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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hun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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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還珠樓主] 蜀山劍俠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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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2 13:59:41 |只看該作者
第 十 回 拯孤窮 淑女垂青 訂良緣 醉仙作伐

那父女二人聽了,甚為動容。雲從又問他父女怎樣救的自己。那老頭說道:"老漢名叫張老四,旁人因我為人本分,就給我取了一個外號,叫張老實。老伴早年去世,只剩我同我女兒玉珍度日,種這廟裡的菜園,已經十多年了。想不到那些和尚這等兇惡。照這等說來,公子如今雖然得逃活命,明天雨住,廟中和尚往石洞查看蹤跡,定然看出公子逃到老漢家中。老漢幼年雖然也懂得一些拳棒,只是雙拳難敵四手,我父女決不是和尚們的敵手。連累老漢父女不要緊,公子性命休矣。今晚我已上床睡覺,是我女兒玉珍把我喚醒,說是牆上跌下來一個少年。我起初懷疑是江湖上的朋友,到廟中借盤川,受了傷,逃到我的院內。打算把你救醒,問明來歷後,再打發你走。誰知你是一位公子,又是新科舉人。如今天已快亮,事情危險萬分,你要急速打定主意才好。"

雲從聽了這一席話,又驚又怕,顧不得手腳疼痛,連忙翻身跪倒,苦苦哀求搭救性命。

張老四答道:"公子快快請起。等我同小女商量商量,再作計較。"說罷,便把玉珍叫出,父女在外,議論了好一會才進來,對雲從說道:"如今事無兩全。我要為自己女兒安全打算,最好把你捆上,送到廟中,一來免卻干係,二來還可得和尚的好處。但這類事,決非我張老四所能作得出來的。現在有兩條路,任你擇一條:一條是我現在開門放你逃走,我也不去報告,這周圍十里內人家,全種著廟裡的廟產,並且有好些地方,安著他們的眼線,你逃得出去不能,全仗你自己的運氣。第二條,是我父女同你一齊逃走,雖無把握,比較安全得多。老漢故土難移,本不願這樣辦,只是老漢年過半百,只此一女,不忍心拂她的意思。但是我如今棄家舍性命來救你,你逃出去後,我父女往哪裡安身,這是一個問題,你必須有個明白的答覆。"雲從見這老漢精神奕奕,二目有光,知道決不是等閒莊稼漢,他說的話定有原因。況且自己在患難中,居然肯捨棄身家,冒險相救,不由心中萬分感激。便答道:"老丈這樣義俠,學生殺身難報。學生承襲九房,頗有產業,任憑吩咐,無不惟命。只是老丈安居多年,如今為學生棄家逃走,於心難安耳。"

說到此處,那女子便自走出。張老四答道:"你既然知道利害,事機危急,我也不與你多說閒話。好在我也不怕你忘恩負義,你是讀書人,反正知道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雲從道:"老丈此言差矣!學生束髮受書,頗知道義,雖然是昏夜之間,與令媛同行,就是沒有老丈一路,學生難道對令媛還敢有不端的行為,那豈不成了獸類嗎?"張老四聽罷,眉頭一皺,說道:"你真是書呆子。我問你,你只知道逃命,你知道是怎樣的逃法?"雲從聽了茫然不解。張老四道:"你生長在富貴人家,嬌生慣養;一旦受了幾天的兇險勞頓,又在大風大雨中九死一生,得脫性命,手腳俱已帶傷。如今雨還未住,慢說是逃這麼遠的道路,恐怕你連一里半里也走不動哪。"雲從聽罷此言,方想起適才受傷的情形。起身走了兩步,果然疼痛難忍,急得兩淚交流,無計可施。張老四道:"你不要著急。如果不能替你設法,老漢父女何必捨身相從呢?"說罷,玉珍從外面進來,手上提著兩個包裹,又拿著一匹夏布,見了二人,說道:"天已不早,一切應用東西,俱已收拾停妥。爹,你替周公子把背纏裹好,女兒去把食物取來,吃完立刻動身,以免遲則生變。"說罷,仍到外屋。

張老四打開夏布,撕成兩截,將雲從背上扎一個十字花紋,又將那半匹束在腿股之間。

這時玉珍用一個托盤,裝了些冷酒冷菜同米飯進來,用溫水泡了三碗飯,三人一同胡亂吃罷。玉珍又到外屋去了一回,進來催他二人動身。張老四便把雲從背在背上,將布纏在胸前,也打了一個十字紋,又用布將雲從股際兜好。玉珍忙脫去長衣,穿了一件灰色短襖,當胸搭了一個英雄扣,背上斜插著他父女用的兵刃,把兩個包袱分背兩邊。張老四又將裡外屋油燈吹滅,三人悄悄開了後門,繞著牆直往官道上走去。

這時雨雖微小,仍是未住,道路泥濘沒踝,非常難走。又沒有路燈。他父女高一腳低一腳地走到快要天明,才走出五六里地。在晨星熹微中,遠遠看見路旁一棵大樹下,有一家茅舍,在冒炊煙。玉珍忽道:"爹爹,你看前面那個人家,不是邱老叔的豆腐房嗎?我們何不進去歇歇腿,換換肩呢?"張老四道:"不是你提起,我倒忘懷了。我們此時雖未出險,邱老叔家中暫避,倒是不要緊的。"說罷,便直往那茅舍走去。正待上前喚門,張老四眼快,忽見門內走出一個道人,穿得非常破爛,揹著一個紅葫蘆,酒氣熏人,由屋內走了出來。張老四忙把玉珍手一拉,悄悄閃在道旁樹後,看那道人直從身旁走過,好似不曾看見他父女一樣。

這茅舍中主人,名喚邱林,與張老四非常莫逆。正送那道人出來,忽然看見張老四父女由樹後閃出,便連忙上前打招呼。張老四問道:"你屋中有人嗎?我們打算進去歇歇腿,擾你一碗豆腐漿。"邱林答道:"我屋中人倒有一個,是個遠方來的小孩,沒有關係,我們進去再說吧。"說完,便請他父女進去。張老四將雲從放了下來,與邱林引見,各把溼衣脫下烤烤。邱林忙問:"這是何人?為何你等三人如此狼狽?"張老四因邱林是老朋友,便把前後情形講了一遍。邱林便問雲從打算什麼主意。雲從便道:"我現時雖得逃命,我那同年十六人,俱身遭慘死。我打算到成都報案,擒兇僧報仇,與地方上人除害。"邱林道:"周公子,我不是攔你的高興,這兇僧們的來歷同他們的勢力,我都知道。他們的行為,久已人天共憤,怎奈他氣數尚還未盡,他與本城文武官員俱是至好,他在本地還買了很好的名聲。他那廟中佈置,不亞於一個小小城堡。殺人之後,定然早已滅跡。就算你把狀告準下來,最多也無非由官府假意派人去查,暗中再通信與他。他一定一面準備,一面再派人殺你滅口。他有的是錢,又精通武藝,會劍術,人很多,官府認真去拿,尚且決不是敵手,何況同他們通同一氣呢。你最好不要白送性命,悄悄逃到京師,把功名成就,他們惡貫滿盈,自有滅亡之日也。"

雲從正待還言,忽然一陣微風吹過,面前憑空多了一個人,哈哈大笑,說道:"想不到又遇見了你。"張老四父女大驚,正待上前動手,邱林連忙道:"不要驚慌,這都是自家人。"這時雲從已看清來人是誰,納頭便拜。原來這人便是張氏父女在路上遇見的那個道士,雲從因為在張老四背上,不曾看見。邱林忙與他們引見道:"這位便是我的師叔、峨眉劍俠的老前輩醉道人。"張氏父女久聞醉道人的大名,重新又上前施禮。邱林又問雲從如何認得。醉道人便把望江樓相遇的事說了一遍。又說:"適才我見你們行色慌張,有些懷疑。後來見你們進了邱林賢侄的家中,我便回來聽你說些什麼,誰想倒省我一番跋涉。"雲從便道:

"自從那日在望江樓蒙仙師指示玄機,弟子愚昧,不能領悟,幾遭殺身之禍。剛才聽邱林先生說起,仙師乃老前輩劍俠,越發增加弟子仰慕之心。弟子如今九死一生,看破世緣,情願隨仙師往深山修道,不願再戀塵世功名了。"說罷,跪了下去。

醉道人哈哈大笑道:"起來起來。你想跟我為徒,談何容易。你的資質頗好,要我收你,也不難,只要依我三件事,我才能答應。第一件,人生以孝義為先,你家九房,只你一子,你若出家,豈不斷絕香菸,父母叔伯何人奉養?你須要即刻回家完婚,等到有了嗣續之後,才能隨我入山。第二件,我等俱是先朝遺民,如今雖然國運告終,決不能任本派門下弟子為異族效力。第三件,我等既以劍俠自居,眼看人民受異族的躁蹭,受奸惡人的摧殘,就得出頭去鋤暴安良。至於我門下的戒律,等到你為弟子以後,自然一一說與你知。只此三件,你依得依不得?"雲從生有慧根,本是絕頂聰明的人,遇見這稀世難逢的奇緣,怎肯輕易錯過,重複跪下,一一答應,便行拜師之禮。玉珍在旁正看得發呆,忽然靈機一動,等雲從拜罷,便也過來跪下,請醉道人收錄。醉道人道:"姑娘快快請起。我門下向不收女弟子,你將來另有比我強的師父。你們二人,將來都是能替本派爭光的,不急在這一時。"玉珍仍然苦苦相求,醉道人執意不允,只得含羞站起。

醉道人又對雲從道:"我還有話忘記對你說。那日在望江樓,我見你等十七人面帶死氣,除你一人尚有救星外,餘均無可挽回。上天有好生之德,哪能見死不救?正待追蹤你們下去,不想遇見我教中一位老前輩,他命我去辦一件要事,耽誤了三日。等我趕回,正待打聽你們的下落,不想昨晚行到此間,狂風大雨,看見樹林內有一小孩在上吊。我把他解了下來,帶到邱林家中,救得快天亮時,才得救醒。問起情由,原來是你用的書童小三兒。他因你等出門三日,並無音信,那店中又不肯說那廟在哪裡。昨天晚上店中去了一個和尚,與店家談了半天,和尚走後,店家便將他趕出。他只得出來尋你,走到林中,遇著大雨,越想越傷心,因為不見了你,無法回家,只得尋死。我聽他說完,便知你命在危急,也許已遭毒手,正待前往廟中打探,恰好遇見你們業已逃出。可惜我遲了三天,耽誤了十六條人命,想是命中註定。如今兇僧氣數未完,報仇之事,且俟諸異日。現在小三兒在內房養息。此地有我在此,兇僧不來,是他們的便宜。你且藏在裡面休息一日,明日由我來送你上路。路上就傳你練內功的法子,等你入了門徑,我自會隨時前來指點。"這時小三兒在內房,聽見外面說話聲音很熟,出來偷窺,見了小主人,不由抱頭痛哭了一場。醉道人把雲從傷口上了丹藥,說:"天已不早,路上行人漸多,廟中眼目甚眾,你等可到房內歇息,由我同邱林打發他們。

"雲從等進去,獨自倚床假寐。惟獨玉珍懷著滿腔心事,又因拜師父不成,一肚子的不高興,悶悶不樂。

到了下午,廟中才發現雲從逃走。因為雨大,把雲從逃走的方向衝得一點痕跡也沒有。

當然四下尋找,也曾兩次到邱林家中打聽,盤問曾否見過有這樣一個少年人走過,俱被邱林用言語打發回去。過了些日,才發現張老四棄家逃走,知道雲從是他父女救走,已是無法可想。

他等在邱林店中休息了一日,雲從由談話中間,才知道邱林也是峨眉大俠之一,外號人稱神眼邱林,是奉令到此,以賣豆漿為名,探聽廟中動靜的。張老四也是從前四川路上的水路英雄,外號人稱分水燕子,真名叫張瓊。後來看破綠林,洗了手,才去種菜園子的。

在這驚魂已定之際,雲從細想前因後果,深感張氏父女的高義。尤其是張玉珍好似對自己非常注意,他父女棄家相救,完全出自她的主意。紅粉知己,這種救命之恩,益發令人感戴。想到這裡,不由望了玉珍兩眼。只見她生來粉面秀目,身材婀娜,美麗中含有英銳之氣,令人又愛又敬。不知她為什麼老是翠眉顰鎖,好似有無窮幽怨,眉黛不開。有時他父女好似常有爭論似的。雲從好生不解。

他等數人過了一夜。第二日雨住風息,天還未亮,邱林同醉道人便來催他們動身。等到出門,外面已預備下四匹好馬,叫張氏父女與雲從主僕分乘。雲從疑心醉道人不肯同去,或者馬不敷用,打算自己同小三兒騎一匹,先請醉道人上馬。醉道人道:"你以為馬不夠用?

我是用不著馬的。我等快些動身吧。"雲從不敢違抗,便同張氏父女辭別邱林,上馬往家鄉進發,轡頭起處,眨眨眼,醉道人已不知去向。正後悔不曾訂好前途相會的地點,恐怕彼此走失,誰想行到晚問,下馬投宿,醉道人已在店房相候,抱著葫蘆,喝得正起勁咧。

他等五人在客店住下,用罷酒飯,醉道人把內功入門的口訣,同身眼的用法,大概說了一遍。雲從天資聰明,頗能心領神會。張氏父女本是內行,自然越加聽得入神。正談得津津有味之際,醉道人忽然正色對雲從道:"我還有一句要緊話未對你說,你聽了須要切實注意。"雲從連忙敬謹請教。醉道人道:"我生平最恨負心人。張老先生同他姑娘舍家拼命,搭救於你,此番你到了家鄉,你是怎生圖報人家?說與我聽。"張老四正要開言,醉道人連忙使眼色止住。雲從道:"弟子飽讀詩書,豈敢忘恩負義?弟子家中頗有資財,此番張老先生到了舍下,自然是用上賓之禮款待。另外稟明父母,將田產房屋分出若干,作為張老先生用的養贍。不知師父意下如何?"醉道人道:"你這就錯了。張老先生以前闖蕩江湖,見的金銀財寶何可數計,難道說人家圖你家中有錢,才救你嗎?你這種說法,不但不能報恩,人家也決不會受,你還要另打主意才好。"雲從道:"弟子愚昧,只知感恩戴德,不知報法,還望師父指示。"醉道人道:"丈夫受大德不言德。依我之見,張老先生就是玉珍姑娘一位掌珠,當初冒險救你,也無非出於憐才之一念。我看你同張姑娘年貌相當,莫如由我做媒,請張老先生將玉珍姑娘許配於你。女婿本有半子之勞,以後你就服勞奉養,使他享些晚年之福,不但報了大德,也是一舉兩便。你看好不好呢?"這一番話,恰中張氏父女心懷,暗中非常感激。雲從也知道師父此言乃是正理,玉珍不但美而且賢,並且聽說她還有一身驚人的武藝,倘得結成連理,朝夕正可討教。何況又是救命知己恩人,雖然未曾稟告父母,仗著自己是族養兒子,平時深得愛憐,又加上人家救命之恩,決不會不得通過。想了一會,心中已是十分願意,怎奈臉嫩,不好意思開口。玉珍當初磨著她父親救雲從,也是因為憐惜雲從的才貌。等到逃出來,同處了兩天,越發覺得雲從少年端謹,終身可託。幾番向老父示意,偏偏張老四為人執拗,雖然看中雲從是個佳子弟,因為他是富貴人家,門戶懸隔,萬一人家推在父母身上,一個軟釘子碰了回來,無地自容,打算到了地頭,再作計較。玉珍既不能向老父明裡要求,又羞於自薦,心中正在愁悶。忽見醉道人憑空出來為兩家撮合,表面雖然害羞,低頭不語,心中卻是說不出來的痛快。滿擬雲從有個滿意的答覆,不想等了一會,沒有下文,疑是雲從嫌她家門戶不對,不肯應允。暗恨個郎薄倖忘恩,滿腔幽怨,不由抬起頭來,望了雲從一眼。偏偏雲從這時也正抬頭看她,兩人眼鋒相對,好似有電力吸引一般。同時兩人又好似害羞一樣,急忙各各避開,俱都是紅雲滿頰。醉道人見了這般情狀,知是兩方願意,便向張老四道:"適才之言,老先生想必不以我說得冒昧。如今小徒這方面己不成問題,只在老先生最後一言決定了。"張老四起初本要開言,因被醉道人止住,只是靜聽。今見醉道人問他,便直說道:"晚輩十年前洗手之後,因愛成都山水,恰好與那慈雲寺兇僧早年有一面之緣,我又愛那裡地方幽靜,便去租他廟中菜園耕種,藉此隱姓埋名。起初相安無事,我也料不到他們是那樣的無法無天。今年春天,來了一個和尚,俗家名叫毛太,不知怎的,硬說我是峨眉派的奸細,叫智通趕我。智通因為同我相處十年,我輕易不出門,也無人來往,再三不肯趕我,反叫知客僧了一對我表示好意。我雖然當時謝了他們,已有遷地為良之念。

等到周公子逃難落在我的園中,起初只當他是公子哥兒,能救則救,不能救就由他自己逃生。叵耐我女兒玉珍執意不從,非要叫我救人救到底,才有以後舍家相從的計劃。周公子人品學問,這兩天我看得很清楚,又加上是前輩劍俠的門徒,晚輩只愁攀不上,豈有不願之理?

不過他乃富貴人家子弟,似這樣窮途訂姻,是否出於心願?如不當面講明,似乎將來彼此不便。還望仙長問個明白。"醉道人聽罷,呵呵大笑。便問雲從道:"此地並無外人,堂堂男子,不要作兒女態。如果是心願,便上前去拜岳父,不要這樣扭扭捏捏。"雲從無奈,只得上前跪倒,大禮參拜,叫了一聲岳父。又謝過了師父的成全之恩,醉道人又道:"如今事已定局,又省我許多心事。你同姑娘名分已定,路上暫時可以兄妹相稱,不必避嫌。到了家鄉,稟明父母,早日成婚。我這裡有《劍法入門》一書,上面有內外功的必由途徑,你成婚後,可同你妻子朝夕用功。兩年後我自會尋到你家,親自再秘密相傳。"說罷,由腰中取出一本舊冊子,交於雲從。雲從連忙跪受。醉道人又從腰間解下一柄劍來,長約三尺六寸,劍囊雖舊,古色斑斕,雕飾非常精美。說道:"此劍名為霜鐔,乃是戰國時名劍,吹毛過刃,削鐵如泥,能屈能伸,不用時可以纏在腰間。是我當年身劍未合之時,作防身之用的利器。如今賜你,權作聘禮。你夫妻須要好好保藏,不要辜負我憐才苦心。"雲從聽了大喜,連忙重又拜受。過來叫了一聲岳父,將劍捧過。張老四本是識貨的人,將劍微微拂拭,才抽出劍囊一二尺,便覺晶瑩射目,寒氣逼人,不禁讚不絕口。又同玉珍上前謝過成全之德。解下玉珍身上所佩的一塊青玉串,算作答聘之物。醉道人對雲從道:"我現在成都有事,不能分身。

如今你們的事都已辦妥,適才所談劍法,須要牢牢緊記,我去也。"說罷,只見身形一晃,醉道人已不知去向。三人連忙趕出,只見空中有一個白點,在日光下,望來路飛去,俱各驚歎不置。雲從又與張老四談了一會,三人分別安歇。到了第二日,高高興興往家鄉進發。不提。那智通在雲從逃走的第三天,忽聽人說,張老實父女忽然棄家逃走,不知去向。便往菜園中查看,才知道雲從是由牆上逃出來,被張老實父女所救。因為當初不聽毛太的勸,不曾趕走張家父女,如今留下禍胎,非常後悔。又怕毛太笑他不知人,只得找話遮掩過去。又一面加緊防備,一面暗中變賣廟產,準備別營巢穴。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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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2 14:00:1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回 潛心避禍 小住碧箔庵 一念真誠 情感追雲史

話說周淳與毛太交手,正在危急之間,幸遇醉道人跑來相助。毛太與醉道人的劍光鬥得難解難分之際,忽然半空中有破空的聲音,接著有五道紅線飛來。醉道人連忙夾起周淳,收了劍光,忙往城中飛去。周淳閉著雙眼,耳旁但聽呼呼風響,片時已落在城外武侯詞外一個僻靜所在。周淳連忙跪下,叩謝醉道人救命之恩。醉道人也不答言,走到一所茅庵前,領著周淳推門進去。周淳一看,雲房內收拾得十分乾淨。房中有兩個十二三歲的道童,見二人進來,忙去倒茶。醉道人料知周淳尚未晚餐,便叫預備酒食。兩個道童退去後,周淳又跪下,再三請醉道人收為門下弟子。醉道人道:"論你的心術同根基,不是不能造就。只是你行年四十,又非童身,學劍格外艱難,拜我為師,恐怕徒受辛苦。"執意不肯。周淳再三苦求,醉道人又道:"我不是不收你為徒,收你的人是嵩山二老中一位,又是東海三仙之一,比我勝強百倍。他老人家有補髓益元神丹,你縱破了童身,也無妨礙。你想你如非本教中人,我何必從峨眉一直跟你到此?"周淳知是實言,倒也不敢勉強。又不知嵩山二老是誰,幾次請問醉道人。只答以機緣到來,自然知道,此時先說無益,便也不敢多問。一會道童送來酒食,周淳用罷,累了一天,便由道童領往偏房安睡。

次日一早醒來,去雲房參見,哪知醉道人已不知去向。兩個道童,一名松兒,一名鶴兒。周淳便問松兒道:"師父往哪裡去了?昨晚匆忙問,不曾問他老人家的真實姓名。兩位小師兄跟隨師父多年,想必知道。"松兒答道:"我師父並不常在廟中。三月兩月,不見回來一次兩次。今早行時,也不曾留下話兒。至於他老人家的姓名,連我們也不知道。外邊的人,因為他老人家喜歡喝酒,大都叫他醉道人;有人來找他,也只說尋醉道人。想必這就是他的姓名了。此地名叫碧筠庵,乃是神尼優曇的大弟子素因參修的所在。師父愛此地清靜,借來暫住。我們來此,不過半年多,輕易也無人來。你如一人在成都,何妨把行李搬來居住?

我聽師父說,你武藝很好,便中也可教教我們。你願意嗎?"周淳見他說話伶俐,此地居住自然比店中潔淨,醉道人既然帶他到此,想必不會不願意,連忙點頭答應。便問明路徑,回到城內店中,算清店帳,搬入庵中居住,藉以避禍,平時也不出門。醉道人去後,多日也不回來,每日同松、鶴二童談談說說,倒也不甚寂寞。

他是有閱歷的人,每逢談到武藝,便設法支吾過去,不敢自恃亂說。有一天早上起來很早,忽聽院落中有極輕微的縱躍之聲。扒著窗戶一看,只見松、鶴二童,一人拿了一技竹劍,在院中互相刺擊。起初倒不甚出奇,動作也非常之慢,好似比架勢一般,不過看去很穩。

後來周淳一個不留神,咳嗽了一聲,松、鶴二童知道周淳在房內偷看,兩人賣弄本領,越刺越疾,兔起鶻落,縱躍如飛,任你周淳是六合劍中能手,也分不出他的身法來。正在看得出神之際,忽然松兒賣了一個破綻,使個仙鶴展翅的解數,鶴兒更不怠慢,左手掐著劍訣,右手使了一個長蛇入洞的解數,道一聲:"著!"如飛一般刺向松兒胸前。周淳看得清楚,以為松兒這回定難招架,正在替他著急。說時遲,那時快,只見松兒也不收招用劍來接,腳微墊處,順架勢起在空中,變了一個燕子穿雲的解數。吱的一聲,使了一個神鷹捉兔,斜飛下來,一劍照著鶴兒背後刺去。鶴兒聽見腦後風聲,知道不好,急忙把身往前一伏,就勢一轉,脊背臥地,臉朝天,來了一個顛倒醉八仙劍的解數。剛剛將松兒一劍避過,百忙中忽見一樣東西,朝臉上飛來。鶴兒喊一聲:"來得好!"脊揹著地,一個鯉魚打挺,橫起斜飛出去七八尺高下。左腳墊右腳,使一個燕子三抄水飛雲縱的解數,兩三墊已夠著庭前桂枝,翻身坐在樹上喘息。說道:"師兄不害臊,打不過,還帶使暗器的嗎?"松兒笑答道:"哪個使暗器?將才我縱到空中,恰好有一群雀兒飛過,被我隨手刺了一個下來,從劍頭上無意脫出。誰安心用暗器打你?"

周淳從屋中出來一看,果然是一個死麻雀,被松兒竹劍刺在頸子的當中,不由暗暗驚異。心想:"二人小小年紀,已有這般本領,幸喜自己持重,不曾吹牛現眼。"這時鶴兒也從樹上下來,再三磨著周淳,叫他也來舞一回劍。周淳對他二人已是五體投地地佩服,哪敢輕易動手。後來被逼不過,才將自己的絕技五朵梅花穿雲弩取出,試了一試。松、鶴二童因為醉道人不許他們學暗器,看了周淳的絕技,便告訴周淳,要瞞著師父偷學。周淳只好答應,每日盡心教授。又跟二童得了許多刺劍秘訣,不等拜師,先自練習起來。似這樣過了十幾天,周淳猛然想起女兒輕雲,曾說不久就來成都相會,自己店房搬走時,又未留下話,恐怕她來尋找不著。醉道人又說自己不久便遇名師,如果老是藏在庵中,只圖避禍,何時才能遇著良機?便同松、鶴二童說明,打算每日出外尋師訪友,如果一連三日不回,便已發生事故,請他二人設法,報與醉道人知道,求他為力。二童一一答應。

他吃罷午飯,別了二童,一人信步出了碧筠庵,也不進城,就在城外青陽宮武侯祠幾個有名的庵觀寺院,留心物色高人。有時也跑到望江樓上來歇歇腿,順便進些飲食。如此又是數日,依然一無所遇。有一天,走到城內自己從前住的店房,探問自從他搬走後,可有人前來尋訪。店小二答道:"一二日前,有一個年約五十歲的高大老頭子,同一個紅臉白眉的老和尚,前來打聽你老。我們見你老那日走得很忙,只當迴轉家鄉,只得說你老搬走多日,不知去向。我看那個客人臉上很帶著失望的顏色。臨走留下話,說是倘或周客人回來,就說峨眉舊友現在已隨白眉和尚往雲霧山出家,叫你不必迴轉故鄉了。問他名姓,他也不肯說,想是你老的老朋友吧?"周淳又打探來人的身量打扮,知是李寧,只是猜不透為什麼要出家,他的女兒英瓊為何不在身旁。他叫自己不要去峨眉,想必毛太那廝已尋到那裡。心中委決不下,便打算過數日往峨眉一行,去看個究竟。

他隨便敷衍店家幾句,便告辭出來。走到街上,忽然看見前面圍著一叢人,在那裡吵鬧。他走到近處一看,只見一家店鋪的街沿上,坐著一個瘦小枯乾的老頭兒,穿得很破爛,緊閉雙目,不發一言。旁邊的人,也有笑罵的,也有說閒話的。周淳便向一人間起究竟,才知道這老頭從清早便跑到這家飯鋪要酒要菜,吃了一個不亦樂乎,剛才趁店家一個不留神,便溜了出來。店家早就疑心他是騙吃騙喝,猛然發覺他逃走,如何肯輕易放過,他剛走到門口,便追了出來。正要拉他回去,不想一個不留神,把他穿的一件破大褂撕下半邊來。這老頭勃然大怒,不但不承認是逃走,反要叫店家賠大褂;並且還說他是出來看熱鬧,怕店家不放心,故將他的包袱留下。店家進去查看,果然有一個破舊包袱,起初以為不過包些破爛東西。誰想當著眾人打開一看,除了幾兩散碎銀子外,還有一串珍珠,有黃豆般大小,足足一百零八顆。於是這老頭格外有理了,他說店家不該小看人。"我這樣貴重的包袱放在你店中,你怎能疑心我是騙酒飯帳?我這件衣服,比珍珠還貴,如今被你們撕破,要不賠錢,我也不打官司,我就在你這裡上吊。"眾人勸也勸不好,誰打算近前,就跟誰拼命,非讓店家賠衣服不可。

周淳聽了,覺著非常希奇,擠近前去一看,果見這老頭穿得十分破爛,一臉的油泥,拖著兩隻破鞋,腳後跟露在外面,又瘦又黑,身旁果然有一個小包袱。店家站在旁邊,不住地說好話,把臉急得通紅。老頭只是閉目,不發一言。周淳越看越覺得希奇。看店家那一份可憐神氣,於心不忍,正打算開口勸說幾句。那老頭忽然睜眼,看見周淳,說道:"你來了,我算計你該來了嘛。"周淳道:"你老人家為何跟他們生這麼大的氣?"老頭道:"他們簡直欺負苦了我。你要是我的好徒弟,趕快替我拆他的房,燒他的房。聽見了嗎?"周淳聽老頭說話顛三倒四,正在莫名其妙。旁邊人一聽老頭跟周淳說話那樣近乎,又見來人儀表堂堂,心想:"怪道老頭那樣的橫,原來有這般一個闊徒弟。"店家一聽,格外著急,正待向周淳分辯。老頭已經將身形站起,把包袱往身旁一掖,說道:"你來了很好,如今交給你吧。

可是咱爺兒倆,不能落一個白吃的名,要放火燒房,你得先給完酒飯帳。我走了。"說罷,揚長而去。

那老頭說話,本來有點外路口音,又是突如其來,說得又非常之快,周淳當時被他矇住。等他走後,店家怕周淳真要燒房,還只是說好話。等到周淳醒悟過來,這時老頭已走,先頭既沒有否認不是老頭徒弟,燒房雖是一句笑話,老頭吃的酒飯錢,還是真不好意思不給。

好在周淳真有涵養,便放下一錠二兩多重的銀子,分開眾人,往老頭去路,拔步就追。追了兩條巷,也未曾追上。又隨意在街上繞了幾個圈,走到望江樓門口,覺得腹中有點飢餓,打算進去用點酒食。他本來熟了的,剛一上樓,夥計劉大便迎上來道:"周客人,你來了,請這兒坐吧。"周淳由劉大讓到座頭一看,只見桌上擺了一桌的酒菜,兩副杯筷。有半桌菜,已經吃得看盤狼藉;那半桌菜,可是原封未動。以為劉大引錯了座頭,便問劉大道:從這兒別人尚未吃完,另找一個座吧。"劉大道:"這就是給你老留下的。"周淳便忙問:"誰給我留下的?"劉大道:"是你老的老師。"周淳想起適才之事,不由氣往上衝,便道:"誰是我的老師?"劉大道:"你的老師,就是那個窮老頭子。你老先彆著急,要不我們也不敢這麼辦。原來剛才我聽人傳說,后街有一個老頭,要訛詐那裡一個飯鋪,剛巧我們這裡飯已開過,我便偷著去瞧熱鬧,正遇見你老在那裡替你的那位老師會酒帳。等到我已看完回來,你那老師已經在我們這裡要了許多酒菜,他說早飯不曾吃好,要等你老來同吃。他把菜吃了一半,吃喝得非常之快,又吃得多,留了一半給你老來吃。他說:'不能讓心愛的徒兒吃剩菜。'又說他要的菜,又都是你老平時愛吃的。所以我更加相信他是你老多年的老師。他吃完,你老還沒有來,他說他還有事,不能等你老,要先走一步,叫你老到慈雲寺去尋他去,不見不散。我們因為剛才那個飯鋪攔他,差點沒燒了房,我又親眼見過你老對他那樣恭敬,便讓他走了,這大概沒有錯吧?"周淳聽了,又好氣,又好笑,又沒法與他分說。沒奈何,只得叫劉大將酒菜拿去弄熱,隨便吃了一些,喝了兩杯酒,越想越有氣。心想:"自己闖蕩江湖數十年,今天憑空讓人蒙吃蒙喝,還說是自己老師!"

在這時候,忽然樓梯騰騰亂響,把樓板震得亂顫,走上一個稍長大漢,紫面黃須,豹頭虎眼,穿著一身青衣襖褲。酒保正待上前讓座頭,那人一眼望見周淳,便直奔過來,大聲衝著周淳說道:"你就是那鶴兒周老三嗎?"周淳見那人來得勢急,又不測他的來意,不禁大驚,酒杯一放,身微起處,已飛向窗沿。說道:"俺正是周某。我與你素昧平生,尋俺則甚?"那人聽了此言,哈哈笑道:"怪不得老頭兒說你會飛,果然。俺不是尋你打架的,你快些下來,我有話說。"周淳仔細看那人,雖然長得粗魯,卻帶著一臉正氣,知道無惡意,便飛身下來,重複入座。那人便問周淳酒飯可曾用完。周淳本已吃得差不多,疑心那人要飲酒,便道:"我已酒足飯飽,閣下如果要用,可叫酒保添些上來。"話未說完,正待想問那人姓名時節,那人忽然站起身來,從腰間取出一錠銀子,丟在桌子上,算是會酒帳。周淳正待謙遜,那人已慢慢湊近身旁,趁周淳一個不留神,將周淳手一攏,背在身上,飛步下樓,好快的身法。饒你周淳是個慣家,也施展不開手段,被那人將兩手脈門掐住,益發動彈不得,只得一任那人背去。樓上的人,先前看那大漢上來,周淳飛向窗口,早已驚異。如今又見將周淳揹走,益發議論紛壇,都猜周淳是個飛賊,那大漢是辦案的官人,如今將周淳揹走,想必是前去領賞。在這紛紜當兒,離周淳坐處不遠,有一個文生秀士,冷笑兩聲,匆匆會罷酒帳,下樓去了。這且不提。

話說周淳被那大漢背在背上,又氣又愧。自想闖蕩江湖數十年,從未栽過筋斗,今天無緣無故,被一個不知姓名的人輕輕巧巧地將他擒住,背在大街上亂跑,心中甚是難過。怎奈身子已被來人摳住活穴,動轉不得,只得看他背往哪裡,只要一下地恢復自由,便可同他交手。他正在胡思亂想,那大漢健步如飛,已奔出城外。周淳一看,正是往慈雲寺的大道,暗道不好。這時已到廟前樹林,那大漢便將他放下,也不說話,衝著周淳直樂。周淳氣惱萬分,但被那人摳了好一會脈門,周身麻木,下地後自己先活動了幾步,一面留神看那大漢,並無絲毫惡意。正待直問他為什麼開這樣的玩笑,只見眼前一亮,一道白光,面前站定一個十八九歲的文生秀士,穿著一身白緞子的衣服。再看那大漢時,已是目定口呆,站在那裡,熱汗直流,知是被那少年的點穴法點倒。正要向那少年問詢,忽聽那少年說道:"我把你這個蠢驢,上樓都不會上,那樓梯震得那樣厲害,震了你家老爺酒杯中一杯的土。你還敢乘人不備,施展分筋錯骨法,把人家背到此地,真是不要臉。現在你有什麼本事,只管使出來;不然,你可莫怪我要羞辱於你。"大漢聽了少年這一番話,把兩眼望著周淳,好似求助的樣子。周淳看他臉上的汗好似黃豆一般往下直流,知道少年所點的穴,乃是一種獨門功夫,要是時候長了,必受內傷。再說這個大漢生得堂堂一表,藝業也很有根底,雖是和自己開玩笑,想其中必有原因。看他這樣痛苦,未免於心不忍。便向那少年說道:"此人雖然粗魯,但是我等尚不知他是好人壞人,這位英雄,何必同他一般見識呢?"勸解一會,見那少年站在那裡一言不發,以為是少年架子大,心中好生不快。正待再為勸解,誰想近前一看,那少年也是目定口呆,站在那裡,不知何時被人點了暗穴。再一看他的眼睛,還不如那大漢能夠動轉,知道自己決不能解救。周淳內外功都到了上乘的人,先前被大漢暗算,原是遭了一個冷不防,像普通的點穴解救,原不費事。便走到大漢身旁,照著他的脅下,用力擊了一掌,那大漢已是緩醒過來,朝著周淳唱了一個喏。回頭一眼看見少年站在那裡,不由怒從心起,跑將過去,就是一腳。周淳要攔,已經不及。那大漢外功甚好,這一腳,少說有幾百斤力量,要是捱上,怕不骨斷筋折。那少年被人點住,不得動轉,萬萬不能躲避。

在這間不容髮的當兒,忽見少年身旁一晃,鑽出一個老頭兒,很不費事地便將大漢的腳接住。那大漢一見老頭,便嚷道:"你叫我把姓周的背來,你跑到哪裡去了?我差點被這小王八蛋羞辱一場。你快躲開,等我踢他。"那老頭道:"你別不要臉啦,你當人家好惹的嗎?不是我看他太狂,將他制住,你早栽了大跟頭啦。"周淳這時看清這人,便是適才自己替他還酒帳、冒充他的師父、騙吃騙喝的那個怪老頭。一見他這般舉動,便知不是等閒之輩,連忙過來跪倒,尊聲:"師父在上,弟子周淳拜見。"老頭道:"這會你不說我是騙酒吃的了吧?你先別忙,我把這人治過來。"說罷,只向那少年肩頭輕輕一拍,已是緩醒過來。那少年滿臉羞慚,略尋思間,忽然把口一張,一道白光飛將出來。周淳正在替老頭擔憂,只見老頭哈哈一笑,說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將手向上一綽,已將白光擒在手中。那白光好似懂得人性,在老頭手中,如一條蛇一般,只管屈伸不定,彷彿要脫手逃去的樣子。那少年見老頭把劍光收去,對老頭望了一望,嘆了一口氣,迴轉身便走。怎奈走出不幾步,老頭已在前面攔住去路。走東也是老頭攔住去路,走西也是老頭攔住去路。心中萬分焦躁,便道:"你把我點了穴,又將我劍光收了去,也就是了,何必苦苦追趕呢?"那老頭道:"我同你初次見面,你就下這種毒手,難道這是李元化那個奴才教你的嗎?"少年聽了此言,嚇了一跳,知道老頭必有大來頭,連忙轉口央求道:"弟子因你老人家將我點了暗穴,又在人前羞辱於我,氣忿不過,一時糊塗,想把劍光放起,將你老人家的頭髮削掉,遮遮面子,沒想到冒犯了老前輩。家師的清規極嚴,傳劍的時節,說非到萬不得已,不準拿出來使用,自從下山,今天還是頭一次。這個瞞老前輩不過,可以驗得出來的。"那老頭把手中劍光看了一看,說道:"你的話果然不假。念你初犯,饒是饒你,得罰你去替我辦點事。因為我這二次出世,舊日用的那些人,死的死,隱的隱,我又不愛找這些老頭子,還是你們年輕氣盛的人辦事爽快。"說罷,便將劍光擲還了他。少年連忙一口答應說:"老前輩但有差遣,只要不背家師規矩,赴湯蹈火,萬死不辭。"那老頭便對那少年耳邊說了幾句話,少年一一答應。

周淳這時已知道這大漢便是日前初會毛太所救的那個婦女的丈夫陸地金龍魏青。只因那日魏青回來,他妻子把周淳相救之言說了一遍,魏青自然是怒發千丈,定要尋毛太與周淳,報仇謝恩,找了多少天,也不曾相遇。無意中遇見那老頭,起初也跟他大開玩笑,後來指點他,說周淳在望江樓飲酒。冤他說:"你如好意去見他,他必不理你。"於是傳了魏青一手分筋錯骨法,教他把周淳背至林中。魏青本是渾人,便照老頭所說的去做。趁這老頭與那少年說話之際,周淳問起究竟,魏青便把始未根由告訴周淳。周淳知道他渾,也不便怪他,這時老頭已把這少年領了回來。那少年同周淳便請問老頭的姓名。那老頭對少年道:"你如回山,便對你師父說,嵩山少室的白老頭問候,他就知道了。"那少年一聽此言,趕忙從新跪倒,拜見道:"你老人家就是五十年前江湖上人稱神行無影追雲叟,東海三仙之一,又是嵩山二老之一的白老劍俠麼?弟子有眼不識泰山,望祈恕罪。"那老頭連忙含笑相扶。周淳這才知道老頭便是醉道人所說的二老之一,重又跪請收錄。老頭道:"你到處求師,人家都瞧不起你,不肯收錄。我這個老頭子脾氣特別,人家說不好,我偏要說好;人家說不要,我偏要。特地引你兩次,你又不肯來,這會我不收你了。"周淳忙道:"師父,你老人家遊戲三昧,弟子肉眼凡胎,如何識得?你老人家可憐弟子這一番苦心吧。"說完,叩頭不止。老頭哈哈大笑道:"逗你玩的,你看你那個可憐的樣子。可是做我的徒弟,得有一個條件,你可依得?"周淳道:"弟子蒙你老人家收列門牆,恩重如山,無不遵命。"老頭道:"我天性最愛吃酒,但是我又沒有錢,偌大年歲,不能跟醉道人一樣,去偷酒吃。早晚三頓酒,你得替我會帳,你可應得?"周淳知道老頭愛開玩笑,便恭恭敬敬答應,起來站在一旁侍立。又請教那少年姓氏,才知道他是髯仙李元化的得意弟子,名喚孫南。於是問起趙燕兒的蹤跡,知道現在他甚為用功,再有三年,便可問世,心中非常替趙母高興。孫南喜歡穿白,雖然出世不到兩年,江湖上已有白俠的雅號。

大家正說話間,忽然林中哈哈一陣怪笑道:"老前輩說哪個偷酒吃?"眾人定睛一看,從林中走出一個背硃紅酒葫蘆的道人,身後跟著一個女子。除魏青外,俱都認得是有名的劍仙醉道人,便各上前相見。椎有周淳看見那個穿黑的女子,不由心中一跳,正待開口,那女子已上前朝他拜倒。仔細看時,果然是他愛女輕雲。問她為何遲到現在才來?輕雲說是因在山內煉一件法寶。"在路上遇見醉師伯,知道爹爹同白祖師爺在此,所以一同前來。"周淳又引她見了祖師同眾人。心想:"今日師父同醉道人等在此聚會,決非無因而至。"正待趁間詢問,只聽醉道人向追雲叟說道:"我們有這些位英雄劍客,足可與那禿驢一較高下了。

聽說智通叫秦朗赴滇西採藥之便,回來時繞道打箭爐,去請瘟神廟方丈粉面佛俞德,同飛天夜叉馬覺,前來幫他一臂之力。那馬覺倒不當緊要,只是那粉面佛俞德煉就五毒追魂紅雲砂,十分厲害。我同老前輩雖不怕他們,小弟兄如何吃當得起:所以我等要下手,以速為妙,等到破了他的巢穴,就是救兵到來,也無濟幹事,老前輩以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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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2 14:06:2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回 白日宣淫 多臂熊隔戶聽春聲 黑夜鋤奸 一俠女禪關殲巨盜

追雲叟也不還言,掐指一算,說道:"不行,不行,還有幾個應劫之人未來。再說除惡務盡,索性忍耐些日,等他們救兵到來,與他一個一網打盡,省得再讓他們為害世人。此時破廟,他們固然勢單,我們也大來得人少。況且他廟中的四金剛、毛太等,與門下一班妖徒,雖是左道旁門,也十分厲害。魏青、周淳不會劍術;孫南、輕雲雖會,也不過和毛太等見個平手。我日前路遇孫南的師父李鬍子,因為他能跑,我叫他替我約請幾位朋友,準定明年正月初一,在你碧騖庵見面,那時再訂破廟方針,以絕後患。"醉道人道:"前輩之言,甚是有理。只是適才來時,路遇輕雲,她再三求我相助,打算今晚往慈雲寺探聽動靜。老前輩能夠先知,不知去得去不得?"追雲叟道:"昔日苦行頭陀對我說過,吾道大興,全仗二雲。那一雲現在九華苦修,這一雲又這樣精進,真是可喜。去便去,只是你不能露面,只在暗中助她。稍得勝利,便即迴轉。因為妖僧智通尚未必知我們明年的大舉,省得他看破我等計謀,又去尋他死去師父那些餘黨,日後多費手腳。"說罷,便率領周淳、魏青、孫南與醉道人分別。周淳好容易父女重逢,連話都來說兩句,便要分手,不免依依難捨。追雲叟道:"你如此兒女情長,豈是劍俠本色?她此去必獲勝利,明天你父女便可相見暢談,何必急在一時呢?"周淳又囑咐輕雲不要大意,一切聽醉道人的指點。輕雲一一答應,便各分別散去,不提。

話說慈雲寺兇僧智通,自從粉蝶兒張亮去採花失蹤,周雲從地牢逃走,張氏父女棄家而去,在一兩個月中,發生了許多事體,心中好生不快。偏偏那毛太報仇心切,幾次三番要出廟尋找周淳,都被智通攔住。毛太覺得智通大是怕事,無形中便起了隔膜。有一天晚上,兩人同在密室中參歡喜禪,看天魔舞,又為了智通一個寵姬,雙方發生很大的誤會。原來智通雖是淫兇極惡,他因鑑於他師父的覆轍,自己造建這座慈雲寺非常艱苦,所以平時決不在本地作案。每一年只有兩次,派他門下四金剛前往鄰省,作幾次買賣,順便搶幾個美貌女子回來受用。便是他的性情,又是極端的喜新厭舊。那些被搶來的女子秉性堅貞的,自然是當時就不免一死。那些素來淫蕩,或者一時怯於兇威的,也不過頂多給他淫樂一年,以後便棄充舞女,依他門下勢力之大小,隨意使用。三年前,偶然被他在廟中擒著一個女飛賊,名叫楊花,智通因恨她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起初叫闔廟僧徒將她輪姦,羞辱一場,然後再送她歸西。因那女子容貌平常,自己本無意染指。誰想將她小衣脫去以後,就露出一身玉也似的白肉,真個是膚如凝脂,又細又嫩,婉嗒哀啼,嬌媚異常。不由得淫心大動,以方丈資格,便去佔了一個頭籌。誰想此女不但皮膚白細,而且淫蕩異常,縱送之間,妙不可言。智通雖然閱人甚多,從未經過那種奇趣。春風一度,從此寵擅專房,視為禁臠,不許門徒染指。他門下那些淫僧眼見到手饅頭,師父忽然反悔,雖然滿心委曲,說不出來。好在廟中美人甚多,日久倒也不在心上。毛太來到廟中的第一天,智通急於要和峨眉劍俠為仇,想拉攏毛太同他的師父,增厚自己勢力。偏偏楊花又恃寵而驕,不知因為什麼,和智通鬧翻,盛怒之下,便將楊花送與毛太,以為拉攏人心之計。毛太得了楊花,如獲異寶,自然是感激涕零。可是智通離了楊花,再玩別人,簡直味同嚼蠟。又不好意思反悔,只有等毛太不在廟中時,偷偷摸摸,反主為客,好些不便。那楊花又故意設法引逗,他哭笑不得,越發難捨。恰好又從鄰省搶來了兩個美女,便授意毛太,打算將楊花換回。毛太自然萬分不願,但是自己在人籬下,也不好意思不答應。從此兩人便也公開起來。三角式的戀愛,最容易引起風潮。兩人各含了一肚子的酸氣,礙於面子,都不好意思發作。

這天晚上,該是毛太與楊花的班。毛太因智通在請的救兵未到前,不讓他出去找周淳報仇,暗笑智通懦弱怕事。這日白天,他也不告訴智通,便私自出廟,到城內打聽周淳的下落。誰想仇人未遇,無意中聽見人說縣衙門今早處決採花淫賊,因為怕賊人劫法場,所以改在大堂口執行。如今犯人的屍首已經由地方搭到城外去啦。毛太因愛徒失蹤,正在憂疑,一聞此言,便疑心是張亮,追蹤前往打聽。恰好犯人無有苦主認領,地方將屍體搭到城外,時已正午,打算飯後再去掩埋,只用一片蘆蓆遮蓋。毛太趕到那裡,乘人不防,揭開蘆蓆一看,不是他的愛徒張亮,還有哪個?腦子與身子分了家,雙腿雙膝被人削去,情形非常悽慘。給那犯人插的招子,還在死屍身旁,上寫著"採花殺人大盜、斬犯一名張亮"。毛太一看,幾乎要暈過去。知道縣中衙役,絕非張亮敵手,必定另有能人與他作對。他同張亮,本由龍陽之愛,結為師徒,越想越傷心。決意回廟,與智通商量,設法打聽仇人是誰。這時地方飯後回來,看見一個高大和尚掀起蘆蓆偷看屍體,形跡好生可疑,便上前相問。毛太便說自己是慈雲寺的和尚,出家人慈悲為本,不忍看見這般慘狀。說罷,從身上取出二十多兩銀子,托地方拿二十兩銀子買一口棺木,將屍體殮埋,餘下的送他作為酒錢。原本慈雲寺在成都名頭很大,官府都非常尊敬;何況小小地方,又有許多油水要賺。馬上收了方才面孔,將銀子接過,謝了又謝,自去辦理犯人善後。毛太在席篷內,一直候到地方將棺木買來,親自幫同地方將張亮屍身成殮,送到義地埋葬,如喪考妣地哭了一場。那地方情知奇異,既已得人錢財,也不去管他。看那慈雲寺的份上,反而格外殷勤。毛太很不過意,又給了他五兩銀子的酒錢,才行分別。他安埋張亮的時候,正是周淳在望江樓被魏青負人林中的當兒;要不是魏青與周淳開玩笑,毛太回廟時,豈不兩人碰個對頭?這且不言。

話說毛太見愛徒已死,又悲又恨,急忙忙由城中趕回廟去。走到樹林旁邊,忽見樹林內一團濃霧,有幾十丈方圓,襯著要落山的夕陽,非常好看。他一路走,一路看,正在覺得有趣的當兒,猛然想起如今秋高氣朗,夕陽尚未落山,這林中怎麼會有這麼厚的濃霧?況且在有霧的數十丈方圓以外,仍是清朗朗的疏林夕照。這事有點希奇,莫非林中有什麼寶物要出世,故爾寶氣上騰嗎?思想之時,已到廟門。連忙進去尋找智通,把禪房復室找了一個遍,並無蹤影。恰好知客師了一走過,他便問智通現在何處。了一答道:"我剛才看見師父往後殿走去,許是找你去吧?"毛太也不介意,便往後殿走來。

那後殿旁邊有兩間禪房,正是毛太的臥室。剛剛走到自己窗下,隱隱聽得零雲斷雨之聲。毛太輕輕扒在窗根下一看,幾乎氣炸了肺腑。原來他惟一的愛人,他同智通的公妻楊花,白羊似地躺在他的禪床上,智通站在床前,正在餘勇可賈,奮力馳騁,喘吁吁一面加緊工作,一面喁喁細語。毛太本想闖了進去,問智通為何不守條約,在今天自己該班的日子,來擅撞轅門?後來一想,智通當初本和自己議定公共取樂,楊花原是智通的人,偶爾偷一回嘴吃,也不算什麼。自己寄人籬下,有好多事要找他幫忙,犯不上為一點小事破臉,怒氣便也漸漸平息。倒是楊花揹著智通,老說是對自己如何高情,同智通淫樂,是屈於兇威,沒有法子。今天難得看見他二人的活春宮,樂得偷聽他們說些什麼,好考驗楊花是否真情。便沉心靜氣,連看帶聽。誰想不聽猶可,這一聽,酸氣直攻腦門,幾乎氣暈了過去。原來楊花天生淫賤,又生就伶牙俐齒,只圖討對方的好,什麼話都說得出。偏偏毛太要認真去聽,正碰上智通戰乏之際,一面緩衝,一面問楊花道:"我的小乖乖,你說真話,到底我比那廝如何?"

毛太在窗外聽到這一句,越發聚精會神,去聽楊花如何答覆。心想:"她既同我那樣恩愛,就算不能當著智通說我怎麼好,也決不能把我說得太稀鬆。"誰想楊花聽罷智通之言,星眼微揚,把櫻桃小口一撇,做出許多淫聲浪態,說道:"我的乖和尚心肝,你不提起他還好,提起那廝,簡直叫我小奴家氣得恨不能咬你幾口才解恨。想當初自蒙你收留,是何等恩愛,偏偏要犯什麼脾氣,情願當活忘八,把自己的愛人,拿去結交朋友。後來你又捨不得,要將小奴家要回,人家嘗著甜頭,當然不肯,才說明一家一天。明明是你的人,弄成反客為主。

你願當活忘八,那是活該。可憐小奴家,每輪到和那個少指沒手的強盜睡,便恨不得一時就天亮了。你想那廝兩條毛腿,有水桶粗細,水牛般重的身體,壓得人氣都透不過來。也不知他碰到什麼大釘子上,把手指頭給人家割了兩個去,叫人見了都噁心。虧他好意思騙我,還說是小孩時長瘡爛了的,這話只好哄別人,小奴也會一點粗武藝,誰還看不出來,是被兵刃削去了的?我無非是聽你的話,想利用他,將來替你賣命罷了。依我看,那廝也無非是一張嘴,未必有什麼真本事。我恨不能有一天晚上,來幾個有能力的對頭,同他打一仗,倒看他有沒有真本領。如果是稀鬆平常,趁早把他轟走,免得你當活忘八,還帶累小奴家生氣。"

她只顧討智通的好,嘴頭上說得高興,萬沒想到毛太聽了一個逼真。智通也是一時大意,以為毛太出去尋周淳,也和上回一樣,一去十天半月。兩人說得高興,簡直把毛太罵了個狗血淋頭。毛太性如烈火,再也忍耐不住,不由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再也無心計及利害,喊一聲:"賊淫婦,你罵得我好!"話到人到,手起處一道黃光,直往楊花頭上飛去。

楊花沒曾想到有這一手,喊聲:"噯呀,不好!師父救命!"智通出乎不意,倉猝間,也慌了手腳,一把將楊花提將過來,夾在脅下,左閃右避。毛太已下決心,定取楊花性命,運動赤陰劍,苦苦追逼。幸而這個禪房甚大,智通光著屁股,赤著腳,抱著赤身露體的楊花,來回亂蹦。也仗著智通輕身功夫純熟,跳躍捷如飛鳥,不然慢說楊花性命難保,就連他自己也得受重傷。可是這種避讓,不是常法,手上還抱著一個人,又在肉搏之後,氣力不佳,三四個照面,已是危險萬分。正在慌張之際,忽然窗外一聲斷喝,說道:"師父何不用劍?"話言未了,一道白光飛將出來,將毛太的劍光敵住。智通因見毛太突如其來,背地說好友陰私,未免心中有些內愧。又見楊花危急萬分,只想到捨命躲閃,急糊塗了,忘卻用劍。被這人一言提醒,更不怠慢,把腦後一拍,便有三道光華,直奔黃光飛去。楊花趁此機會,搶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從智通脅下衝出,逃往復壁而去。

毛太忽見對頭到來,大吃一驚,定眼看時,進來的人正是知客了一。原來了一因為來了一個緊要客人,進來稟報智通,誰想走到房門口,聽見楊花哭喊之聲。他本來不贊成他師父種種淫惡勾當,以為楊花同上回一樣觸怒智通,他恨不能他師父將楊花殺死,才對心思。打算等他們吵鬧完後,再來通稟。欲待回去陪那來客,正要轉身走回前殿,忽聽得房中有縱跳聲音,不由探頭去看,正好看見毛太放出劍光,師父同楊花赤身露體的狼狽樣兒,乃是雙方吃醋火併。暗忖師父為何不放劍迎敵?好生奇異。後來看見毛太滿面兇光,情勢危險,師生情重,便放劍迎敵,毛太見了一放劍出來,哪在他的心上。心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大鬧一場吧。誰想智通的劍也被勾引出來。那智通是五臺派鼻祖落雁峰太乙混元祖師嫡傳弟子,深得旁門真傳,毛太哪裡是他的敵手。不到一盞茶時,那青紅黑三道光華,把毛太的劍光絞在一起,逼得毛太渾身汗流。知道命在頃刻,不由長嘆一聲道:"吾命休矣!"幸喜了一見師父出馬,他不願師徒兩個打一個,將劍收回,在旁觀戰,毛太還能支持些時。

正在這危迫萬分之時,忽聽窗外一聲大笑,說道:"遠客專誠拜訪,你們也不招待,偷偷在這兒比劍玩,是何道理?待我與你二人解圍吧。"說罷,一道金光,由窗外飛進一個丈許方圓、金光燦爛的圈子,將智通和毛太的劍光束在當中,停在空際,動轉不得。智通和毛太大吃一驚,抬頭看時,只見來人身高八尺開外,大頭圓眼,面白如紙,一絲血色也沒有,透出一臉的兇光。身穿一件烈火袈裟,大耳招風,垂兩個金環,光頭赤足,穿著一雙帶耳麻鞋,形狀非常兇惡。智通一見,心中大喜,忙叫:"師兄,哪陣香風吹得到此?"毛太巴不得有人解圍,眼看來人面熟,一時又想不起,不好招呼。正在沒有辦法,那人說道:"兩位賢弟,將你們的隨身法寶收起來吧,自家人何苦傷了和氣?倒是為什麼?說出來,我給你們評理。"這兩個淫僧怎好意思說出原因,各人低頭不語,把劍光收回。那人將手一招,也將法寶收回。毛太吞吞吐吐地問道:"小弟真正眼拙,這位師兄我在哪裡會過,怎麼一時就想不起來?"那人聽了,哈哈大笑,說道:"賢弟,你就忘記當初同在金身羅漢門下的俞德麼?"毛太聽了,恍然大悟。

原來粉面佛俞德,本是毛太的師兄,同在金身羅漢門下。只因那一年滇西的毒龍尊者到金身羅漢洞中,看見俞德相貌雄奇,非常喜愛;又因自己門人週中匯在峨眉鬥劍,死在乾坤妙一真人齊漱俱的劍下,教下無有傳人,硬向金身羅漢要去收歸門下,所以同毛太有數日同門之誼。俞德將兩位淫僧一手拉著一個,到了前殿,寒暄之後,擺下夜宴。俞德便與他二人講和,又問起爭鬥情由。智通自知這是丟臉的事,不肯言講。還是毛太比較粗直,氣忿忿地將和智通為楊花吃醋的事,詳詳細細說了一遍。粉面佛俞德聽了,哈哈大笑道:"你們兩人鬧了半天,原來為的是這樣不相干的小事,這也值得紅臉傷自家人的和氣嗎、來來來,看在我的薄面,我與你兩解和了吧。"智通與毛太俱都滿臉慚愧,各人自知理屈,也就藉著這個臺階,互相認了不是,言歸於好。

三人談談笑笑,到了晚飯後,智通才把慈雲寺近兩月來發生的事故,詳詳細細告訴俞德,並請他相助一臂之力。俞德聽罷智通之言,只是沉吟不語。毛太忽然說道:"我有兩件要事要講,適才一陣爭鬥,又遇俞師兄從遠道而來,心中一高興,就忘了說了。"俞德與智通忙問是何要事,這樣著急。毛太道:"我今日進城,原是要尋訪仇人報仇雪恨。誰想仇人未遇見,倒是尋訪著失蹤徒兒張亮,被人擒住,斷去雙足,送往官府,業已處了死刑了。"智通道:"這就奇了!張亮師侄失蹤,我早怕遭了毒手,衙門口不斷有人打聽消息,如何事先一些音訊全無?毛賢弟不要聽錯了吧?"毛太著急道:"哪個聽錯?我因聽人說縣衙內處決採花大盜,我連忙趕到屍場,不但人已死去,並且雙足好似被擒時先被人斬斷的,我看得清清楚楚,一絲也不假。我急忙回來,找你商量如何尋訪仇家,誰想進門便為一個賤人爭鬥,差點傷了自家兄弟義氣。"俞德道:"賢弟不要著急。我想此事決非你一人的私事,必定是峨眉有能人在成都,成心同你我為難。報仇之事,千萬不可輕舉妄動,須要大家商量才好。

你說的兩件要事,還有一件呢?"毛太道:"我回廟時節,天才西初,太陽尚未落山。廟前樹林中,忽然起了一團白霧,大約有數十丈方圓,好似才開鍋的蒸籠一樣,把那一塊樹林罩得看都看不清。可是旁邊的樹林,都是清朗朗的。我想必定有什麼寶物該出世吧?"俞德聽毛太言時,便十分注意。等他說完,連忙問道:"你看見白霧以後,可曾近前去看麼?"毛太道:"這倒不曾。因為我忙於回廟,並且我一個人要去掘取寶物,也得找幾個幫手,所以未走近前去看。"俞德道:"萬幸!萬幸!"說罷,臉上好似有些惶急。智通問道:"師兄,你看毛賢弟所說的林中白霧,難道說真有寶物出現麼?"

俞德道:"有什麼寶物,簡直我們的對頭到了。你當那團白霧是地下冒出來的嗎?是那人用法術逼出來的呀。自從老賊婆凌雪鴻死後,只有那怪老頭白谷逸會弄這一類障眼法。這種法術,名叫靈霧障,深山修道,真仙們往往利用它來保護洞門,以便清修,不受惡魔的擾鬧。這怪老頭二三十年不出世,江湖上久不見其蹤跡,他的為人,我常聽我師父毒龍尊者提起,本人卻不曾見過。將才智賢弟說他出世,我還半信半疑。如今他既在廟前樹林中賣弄,想必是有什麼舉動,要與我們不利。如果是他,我們這幾個人絕不是對手,須要早作準備。

"智通雖未與追雲叟交過手,常聽師父說起他的厲害,聽了俞德之言,非常驚慌。惟獨毛太早年只在江湖上做獨腳強盜,他出世時,追雲叟業已隱遁,不知道深淺利害,氣忿忿地說道:"師兄休得這樣長他人志氣,滅自己的威風。我想人壽不過百年,那怪老頭既然二十多年不見出世,想已死在深山空谷之中,現在所發現的,焉知不是另一個人呢?樹林中的白霧,就算是有人弄玄虛,也不過是一種障眼法兒,有什麼了不起,值得這樣害怕?"

俞德聽了,冷笑道:"你哪裡知道厲害。你白天幸而是回廟心切,不曾走到霧陣中去;如若不然,說不定也遭了毒手。峨眉派中,頗有幾個能手,怪老頭更是一個奇人。此次但願不是他才好,如果是他,就連我師父毒龍尊者,恐怕也無法制他。他們照例每隔三五十年,必要出來物色一些資質好、得天獨厚的青年做門徒,以免異日身後無有傳人。前年,我師父毒龍尊者說他們又漸漸在川、陝、雲、貴一帶活動,偏偏湊巧,五臺派和滇西派也屆收徒之年,少不得因為彼此收徒弟,又要鬧出許多是非。聽說黃山餐霞大師已經收了一個女弟子,名叫周輕雲,是齊魯三英之一週淳的女兒,小小年紀,長得十分美麗,從師不多幾年,已練得一身驚人的本領。其餘如苦行頭陀、齊漱俱、髯仙李元化等,俱已收了些得意的門人。早晚一定有許多事情發生,你留神聽吧。"毛太聽了,忙問道:"師兄說的那個周輕雲,就是我那仇人周淳的女兒麼?你怎麼知道這樣清楚?"俞德道:"那黃山五老峰後面有一個斷崖,削立於仞,險峻異常,名叫五雲步,上面有五臺派中一位前輩女劍仙在那裡參修。此人乃是你我三人的師父的同輩,也曾參加五十年前峨眉比劍。她因見老祖師中了無形劍,知道勢力不敵,不曾交手,便趁空遁走。表面上說是自己脫離旋渦,獨住深山修煉,其實是臥薪嚐膽,努力潛修,想為師祖報仇。因為未曾與峨眉派中人交過手,破過面,所以餐霞大師才能容她在黃山居住。近二三十年來,著實收了幾個得力的男女徒弟。餐霞大師對她也漸漸懷疑,藉著談道為由,屢次探她老人家口氣。她卻守口如瓶,平日連門下幾個心愛弟子,也不把峨眉深仇露出半點。餐霞大師雖然疑忌,倒也無可奈何於她。偏偏她又在天都峰上得了枝仙芝,返老還童,八九十歲的人,看去如同二三十歲的美女子一般。餐霞大師帶周輕雲到她洞中去過。她同我師父毒龍尊者最為交厚,每隔二三年,必到滇西去一次。我來時在師父那裡相遇,她說起這個周輕雲來,還後悔物色徒弟多少年,怎麼自己時常往來川滇,會把這樣好的人才失之交臂,反讓仇人得去呢?我所以才知道得這樣詳細。"智通插言道:"你說的可是黃山五雲步萬妙仙姑許飛娘麼?"俞德道:"不是她還有哪個?"

毛太正聽得津津有味,忽然拍手大笑道:"想不到周老三還有這麼美貌的一個女兒,將來要是遇見我們,把她捉來快活受用,豈不是一件美事?"話言未了,忽然面前一陣微風,一道青光如掣電一般,直往毛太胸前刺來。毛太喊一聲:"不好!"連忙縱身往旁跳開。饒他躲閃得快,左膀碰著劍鋒,一條左臂業已斷了半截下來。還算智通久經大敵,忙將後腦一拍,飛出三道光華,上前敵住。俞德的法寶俱是用寶物煉就,雖然取用較慢,這時也將他的圈兒放起,去收來人的劍光。毛太也負痛放出劍來迎敵。偏偏來人非常狡猾,俞德的大乙圈方才放出,劍光忽地穿窗飛出,不知去向。俞德等三人連忙縱出看時,只見一天星斗,庭樹搖風,更不見放劍人一些蹤跡,氣得三人暴跳如雷。俞德更不怠慢,將身起在半空看時,只見南面天上有一道青光,往前飛去。俞德忙喊:"大膽刺客,往哪裡走!"這時智通叫毛太趕快包裹傷處,也縱身隨著俞德往前追趕,剛剛追到樹林青光斂處,蹤跡不見。智通正要進林找尋,俞德連忙一把拉住,說道:"賢弟千萬不可造次,昏林月黑,你知道刺客藏在哪裡?進去豈不中他暗算?我看今晚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不如先行回廟,再作計較吧。"智通忿怒不過,只得站在林外,把劍光飛進林去,上下八方刺擊了一遍。等到收回劍光時並無血腥味,知道刺客不曾傷了分毫。經俞德苦勸,無可奈何,垂頭喪氣地迴轉。

剛剛走近廟牆,忽聽喊殺之聲,料知有異。急忙飛身上牆一看,只見一個穿青的女子,與毛太、了一兩人鬥劍,正在苦苦相持。那女子身段婀娜,年紀不大,長得十分秀麗。放出來的劍,夭矯如龍,變化不測。再一看毛太與了一,已被那女子的劍光逼得汗流浹背。在這一剎那的當兒,忽聽空中一聲響處,了一的劍光,被那女子的劍糾纏著只一絞,噹的一聲,折為兩段,餘光如隕石一般,墜下地來,變成一塊頑鐵。毛太又斷了一隻臂,本已疼痛,再加那女子的劍非常神妙,負痛支持,看看危險。這時俞德、智通趕到,看見毛太危險萬分,更不怠慢。智通腦後一拍,放起三道光華。俞德左手先將圈兒放起,右手取出煉就的五毒追魂紅雲砂,正待要放。忽聽空中一聲"留神暗器",女子還未等俞德圈兒近身,將身騰起,道一聲:"疾!"身劍合一,化道青光,破空而去。俞德、智通見來人二次逃走,心中大怒,也將身起在半空,運動劍光,正待向前追趕。忽見半空中又有一道白光,迎頭飛至。俞德大怒,將手中紅砂往空一撒,一片黃霧紅雲,夾著隱隱雷電之聲,頓時間天昏地暗,鬼哭神號。約有頓飯時許,俞德料想敵人定必受了重傷,暈倒在地。當下收回紅砂,往地下觀看,口中連喊"奇怪"。智通忙問何故。俞德道:"我這子母陰魂奪命紅砂,乃是我師父毒龍尊者鎮山之寶,無論何等厲害的劍仙俠客,只要沾一點,重則身死,輕則昏迷。今天放將出去,黃霧紅光明明將敵人劍光罩住,為何不見敵人蹤跡?叫我好生納悶。"

正說話間,智通道:"你看那邊放光,我們快去看來。"俞德往前一看,離身旁十丈左右,果然一物放光,急忙拾起一看,乃是一柄一尺三寸許的小劍。想是敵人寶劍中了紅砂,受了汙穢,跌落塵埃。那劍雖然受傷,依舊晶瑩射目,在手中不住地跳動,好似要脫手飛去;又好似靈氣已失,有些有心無力的樣子。俞德連誇好劍,向智通道:"你別小覷了它,你看它深通靈性,雖然中了砂毒,依舊想要脫逃,如不是苦修百年,決不能到這般田地。照這劍看來,敵人的厲害可知。準是他也知我紅砂的厲害,無計脫身,迫不得已,才把他多年煉就的心血,來做替死鬼。不過此人失了寶劍,便難飛行絕跡,想必逃走不遠,師弟快隨我去追尋吧。"

說完,正待同智通往前搜查時,忽然耳旁聽見一陣金刀凌風的聲音,知道有人暗算,急忙將頭一偏。誰想來勢太急,左面頰上,已掃著一下,不知是什麼暗器,把俞德大牙打掉兩個,順嘴流血不止。緊接著箭一般疾的一道黑影飛過身旁。俞德正在急痛神慌之際,不及注意,那人身法又非常之快,就在這相差一兩秒鐘的當兒,俞德手中的戰利品已被那人劈手奪去。那人寶劍到手時,左手掄劍,雙腳並齊,照著俞德胸前一蹬,順手牽羊,來一個雙飛鴛鴦腿。順勢變招,腳到俞德胸前,借力使力,化成燕子飛雲蹤,斜飛幾丈高遠,發出青光,身劍合一,破空飛出。身手矯捷,無與倫比,饒你俞德、智通久經大敵,也鬧了一個手足無所措。智通眼看敵人飛跑,怒發千丈。縱身追時,只見那道青光業已破空入雲,不知去向,無可奈何,又急又氣。再回來看俞德時,業已痛暈在地,智通向前扶起,恰好了一垂頭喪氣走出觀看動靜,幫同智通將俞德抬到房中。解開衣服一看,胸前一片青紫,現出兩個纖足印,輪廓分明。估量來人是個女子,穿的是鋼底劍靴,所以受傷如此之重。如非俞德內外功都到上乘,這一腳定踢穿胸腹,死於非命。俞德連受二處重傷,疼痛難忍,忽然一聲怪叫,連吐兩口鮮血,痛暈過去。智通見了,益發著忙,急將備就救急傷藥,與他灌救,仍然不見止痛。痛罵了一陣刺客,也無濟於事。只得讓毛太同俞德兩個,一個這壁,一個那壁,慢慢養傷,細細呻吟。不提。

說了半日,那兩個刺客到底是誰呢?原來醉道人同周輕雲辭別追雲叟,便在林中取出乾糧同紅葫蘆裡的酒,飽餐一頓。到了晚間,二人到了慈雲寺,正遇見俞德、智通、毛太三人在那裡大發議論。依了輕雲,便要下去一較短長,幾番被醉道人止住。並告訴她俞德如何厲害,如果要下去,須要如此如彼,依計而行。他等三人俱懷絕藝,只可暗中乘其不備,讓他受點創傷。如果真正明面攻擊,決不是敵手。商量妥當,偏偏毛太要說便宜話,把這位姑娘招惱,這才放出飛劍,原打算取毛太首級,偏又被他逃過,只斬下半截手臂。後來俞德放出圈子,輕雲因聽醉道人囑咐,估量厲害,又加上智通的三道光華,迎敵時便覺吃力,情知不是對手,便知難而退,依照原訂計劃,逃往樹林。醉道人已在半途相助。智通同俞德在林外說話時,輕雲因恨毛太不過,不聽醉道人攔阻,飛身繞道入廟,打算趁毛太無人幫助時,取他首級雪恨。誰想毛太驚弓之鳥,早已提防,輕雲劍光一到,便交起手來,毛太堪堪抵敵不住。知客僧了一在後殿因聽說師父去追刺客,往前邊來看,正遇見毛太與一穿青女子動手,便上前相助。周輕雲受過餐霞大師真傳,生有仙根,又加數年苦功,哪把二人放在心上。運動神光,才一交手,便把了一的劍斬斷。毛太愈加勢孤,恰好又是俞德、智通趕回。輕雲見不是路,飛身逃走;這時如果稍慢一步,便遭紅砂毒手。醉道人見輕雲不聽吩咐,前去涉險,深怕有些失利,對不起餐霞大師,早在暗中防備。也深知紅砂厲害,不敢上前。為救輕雲,拼出百年煉就心血,連忙將自己劍光放出,攔住來人去路,輕雲才得逃生。果然紅砂厲害,劍光一著紅砂,便跌到塵埃。醉道人雖然心痛,因怕紅砂厲害,不敢去拾。

輕雲見醉道人為了救自己,失去寶劍,又羞又急,又氣又怒。她少年氣盛,又仗著藝高人膽大,便要乘機奪回。醉道人一把未拉住,正在著急。忽聽耳旁有人說話道:"我把你這醉老道,這回花子沒蛇耍了吧?"醉道人聽出是追雲叟,不禁大喜,便道:"都是你讓我保護小孩子,這孩子又倔強不聽話,你須賠我的劍來。如今這孩子又上去了,你還不去幫忙,在這兒說風涼活,倘有失機,如何對得起餐霞大師?"追雲叟道:"這孩子頗似我當年初學道的時節,異日必為峨眉爭光,她雖有兩三次磨難,現在決無差誤。你的劍也應在她的身上,得一柄勝似你的原物。而你的劍得回來,只消我帶回山去,用百草九轉仙丹一洗,便還你原物。你失一得雙,都是我老頭子作成你的,虧你還好意思怪人。"醉道人料無虛言,十分高興。

正說時,輕雲已經奪劍迴轉。說起奪劍情形,又說臨走還賞了俞德兩鴛鴦腳,臉上十分得意。正說時,追雲叟現出原身,輕雲連忙上前拜見。醉道人道:"你這孩子也太歹毒。你往虎口內奪食,把我寶劍得還,也就罷了,你還意狠心毒,臨走還下了那麼一個毒手。假如俞德因你這一腳送命,豈不又與滇西派結下深仇?江湖上異人甚多,我們但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你小小年紀,正在往前進步,想你成名之時,少一個冤家,便少一層阻力。下次不可如此造次。"說到此間,追雲叟連忙攔阻道:"醉道人你少說兩句吧,我們越怕事,越有事。你忘了從前峨眉鬥劍時麼?起初我們是何等退讓,他們這一群業障,偏要苦苦逼迫,到底免不了一場干戈。這回與從前還不是一樣?她少年智勇,你當老輩的,原該獎勵她才對。你說毒龍厲害,須知如今是各人收徒,外加有人要報峨眉之仇,他們已聯合一氣,我們但能得手,除惡務盡,去一個少一個。滇西這條孽龍,在滇西作惡多端,也該是他氣運告終之時,倘遇見了他的門下,卻是容留不得。你不知道,這一回乃是邪、正兩道爭存亡之時。"

醉道人道:"我何嘗不知道。不過餐霞昔日再三相托,她說輕雲眉梢有紅線三道,殺劫太重,我不能不時時警戒而已。"

正說間,忽見正西方半空中有幾道紅線飛來,追雲叟說聲:"快走!"便同他二人起在空中。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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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2 14:06:4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回 周輕雲學道辟邪村 金羅漢搬兵五雲步

話說追雲叟正與醉道人、周輕雲在慈雲寺外樹林之中談說俞德受傷之事,忽見西方飛來了幾道紅線,便把醉道人和周輕雲一拉,喊一聲:"快走!"三人一同駕起劍光,飛回了碧筠庵。這時已到五更左右,冬天夜長,天還未亮。他三人也不去驚動周淳,進了經房坐下。

醉道人喚起松、鶴二童預備茶點。輕雲問道:"適才那西方上幾道紅線,為何我們見了就跑?"追雲叟道:"慈雲寺自從周雲從被你醉師叔救走,張亮被殺,智通便料知我們峨眉派中人要和他為難。他在上月便打發他門下四金剛同多寶真人金光鼎,以及投奔他的一群四川大盜,拿他柬帖,前往三山五嶽,聘請能人劍客,齊集慈雲寺,開會籌備應付之策。今天晚上這幾道紅線,便是毛太的師父金身羅漢法元。我因為暫時不便露面,所以叫你們一同迴轉。

"輕雲道:"照師祖這般說來,他們既然四出尋找幫手,我們就這幾個人應敵麼?"追雲叟道:"哪有這種便宜的事?我早已料到這一步,已經打發你師叔李鬍子去請人去了。如今事情不過才在開端,智通那廝也拿不定我們這邊虛實。不過他既疑心我又出世,鑑於他死去的師父大乙混元祖師的覆轍,所以把他們的同門同黨召集攏來,仔細研究對敵方法。至於我們真正的硬對頭,如今還一個都未露面,有的還在假充好人呢。"談了一會,周淳起來,輕雲上前見禮。周淳又向追雲叟、醉道人參拜。輕雲便到內屋坐了一會內功,已是日出三丈,也就不打算睡了。醉道人背了葫蘆,便要往外走。追雲叟連忙將他喚轉,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與他。醉道人連忙稱謝,接過來便藏在懷中,走了出去。追雲叟便對輕雲道:"現在敵人尚未到齊,也不知我們的虛實同藏身之地。我現在要帶你父親到衡山珠簾洞我大徒弟嶽受洞中去傳授劍法,並且洗煉你醉師叔的寶劍。魏青我已叫他投奔一個人去了。你一個女子,孤身住在此地,多有不便;又有許多需用你的地方,不能叫你回山。這倒是一個難題。"輕雲道:"師祖你老人家不用擔心。我師父打發我下山時,也說是破慈雲寺尚早,孫兒到了成都,沒有落腳之處。臨行交與孫兒一封書信,就是到了成都,見了醉師叔同孫兒的父親後,如無處住,拿這封信到成都北辟邪村投奔玉清師太,便可得到安身之所。祖師同爹爹走後,孫兒便去投她如何?"追雲叟聽了,大喜道:"想不到摩伽仙子玉清大師會在成都居住,這真是我們一個好幫手。她自從受了神尼優曇點化後,便洗淨塵緣,一心歸善。我在東海雲遊時,她到那裡採藥,我同她見過一次,曾經為她幫過小忙。如今一別五十年,想來她的本領益發高強了。你此去對她務要特別恭敬,朝夕討教,於你大是有益。"

輕雲聽了大喜,正要請問摩伽仙子玉清大師的來歷,還未開口,眼前一亮,滿室金光,忽聽一個女子口音說道:"白老前輩,要想背後議論人的長短,我是不依的。"周淳、輕雲定晴一看,室中憑空添了一個妙齡女尼,頭戴法冠,足登雲履,身穿一件黃鍛子僧衣,手執拂塵,妙相莊嚴,十分美麗,正在和追雲叟為禮。追雲叟笑道:"我這怪老頭子向不道人的短處,大師只管放心。不過異日與五臺這一群業障對敵時,大師必要助我們一臂之力。"那妙齡少尼說道:"老前輩吩咐,豈有不遵之禮?這二位,一個我已經知道,是我村中新來的佳客,這位呢?"追雲叟笑道:"只顧說話,還不曾與你們引見。"說罷,便叫周淳、輕雲參見。又對他二人說道:"這位就是我們適才所說的玉清大師。"周淳、輕雲十分驚異,心想:"追雲叟和她相別已五十多年,此人怕沒有一百來歲,怎麼容顏還如少女一般?"追雲叟道:"她今年大約也有一百三十多歲了。"玉清大師道:"老前輩又來取笑了。"追雲叟道:"這是我新收的弟子周淳,是一個半路出家的,劍法一些沒有入門,你看他還能造就嗎?"玉清大師道:"老前輩有旋乾轉坤之力,頑鐵可點金,何況周道友根基厚呢。"追雲叟道:"你是怎生知道我們在此地的?"玉清大師道:"此地原是大師兄素因的下院,今年她從雲南採藥,迴轉家師那裡,順便前來看我,言說將此地借與醉道人,我久已想來看望。"

說時,便指著輕雲道:"昨日她師父餐霞大師的好友、落雁山愁鷹洞頑石大師帶來口信,說是她拿了她師父的信投奔於我。算計日程,已應來到,並未見她前來。我知道如今群魔又要出世,恐怕出了差錯,故爾前來打聽,不想幸遇見老前輩也在此地,真是快事。恰好我有一件要事,正要找一個峨眉派中主要人物報告。因我正煉一件法寶,無暇抽身到別處去,老前輩遇得再巧不過。"

追雲叟忙問根由。玉清大師道:"老前輩知道太乙混元祖師的師妹萬妙仙姑許飛娘麼?

"輕雲插口道:"師伯說的莫非是在黃山五雲步參修的那一箇中年道姑嗎?"玉清大師道:

"正是此人。自從兩次峨眉鬥劍,她師兄慘死,她便遁跡黃山,絕口不談報仇之事。當時一般人都說她受師兄深恩,把她師兄的本領完全學到手中。眼看師兄遭了峨眉派毒手,好似無事人一樣,漠不關心,毫無一點同門情義,就連我也說她太無情分。直到去年,我才發現此人胸懷異志,並且她五十年苦修,法寶雖沒有她師兄的多,本領反在她師兄之上。此人不除,簡直是峨眉派的絕大隱患。我是如何知道的呢?我和滇西毒龍尊者在八十年前本有同門之誼,自經家師點化,改邪歸正。我因不肯忘本,別樣的事情可為峨眉同本門效力,惟獨遇見滇西派人交起手來,我是絕對中立。因此數十年來,不曾與滇西翻臉。毒龍尊者因見我近年道法稍有進步,幾次三番,想叫我仍回滇西教下,都被我婉詞謝絕,並把守中立的話也說了。十年前,他帶這個許飛娘前來見我。我起初很看不起她,經不起她十分殷勤,我見她雖然忘本,倒是真正改邪歸正,向道心誠,她又下得一手好棋,因此來往頗密。誰想知人知面不知心。去年冬天又來看我,先把我恭維了一陣,後來漸漸吐露心腹,原來她與混元祖師明是師兄師妹,實是夫妻。她這五十年來臥薪嚐膽,並未忘了報仇,處心積慮,原是要待時而動。苦苦求我助她成事,情願讓我作他們那派的教祖。我聽了此言,本想發作,又覺她情有可原,反而憐她的身世。雖用婉言謝絕她,對她倒十分的安慰。誰想她不知怎地想入非非,以為我同她一般下賤。有一次居然替毒龍尊者來作說客,想勸我嫁與他,三人合力,使滇西教放一異彩。我聽了滿心大怒,當時便同她宣告絕交。她臨走時,用言語恫嚇我,說她五十年苦心孤詣,近在咫尺的餐霞大師都不知道她的用心,如今機密被我知道,希望我同她彼此各不相干,我如果洩漏她的機密,她便要同我拼個死活。她又說並不是懼怕餐霞大師,怕她知道了機密,因為她有一柄天魔誅仙劍尚未煉成,不願意此時離開黃山等語。我也沒有答理她,她便恨恨而去。我最奇怪,餐霞大師頗能前知,何以讓一隻猛虎在臥榻之側安睡,不去早些剪除,卻使她成就了羽翼,來同峨眉派為難?難道她當真就被她矇蔽了嗎?"追雲叟道:

"想必餐霞大師自有妙算,不然也決不會讓她安安靜靜在黃山五十多年。現在她的假面目既然揭開,她的劫數也快臨頭,你日後自知分曉。你見了令師、令師兄,代老頭子致意,改日少不得還要麻煩他們。我們今日就分手吧。"說罷,摩伽仙子便告別追雲叟,帶了輕雲,迴轉辟邪村。追雲叟也帶了周淳,回山煉劍。不提。

且說智通自從俞德、毛太受傷,醫藥無效,自己單絲不成線,孤樹不成林。尤其俞德更是昏迷不醒,呻吟不絕。正在無可奈何之際,忽然了一進來報道:"前殿忽然降下一位禪師,言說是五臺山來的,要見師父同毛師叔。"智通急忙出來一看,見是金身羅漢法元,心中大喜,當即上前參拜。這法元生得十分矮胖,相貌兇惡,身穿一件烈火袈裟,手持一技鐵禪杖。見了智通,便問毛太可在此地?智通便把毛太尋周淳報仇,如何在林中遇了能手,被人戲弄,後來滇西派粉面佛俞德來到廟中,那晚來了兩個刺客,好似一男一女,毛太同俞德如何中了暗算,現在後殿養傷,昏迷不醒,一一說了一遍。法元聽了大怒,便叫智通引他進去。法元見毛太已是斷了一隻左臂,正在昏睡,不禁連連嘆惜。忙叫智通取來一碗無根水,從身旁取了兩粒丹藥,與他二人灌了下去。又將兩粒丹藥化開,敷在傷處。

這時毛太業已清醒過來,見了法元,便要下床叩拜。法元道:

"你傷痕未愈,不必拘禮。"毛太疼痛難忍,便也就恭敬不如從命,眼含痛淚,又將前事說了一遍,請法元與他報仇。法元道:"此事關係不止你一人,報仇之事,何消說得。"

說罷,便問智通:"毛太的斷臂現在何處?"智通道:"現在佛堂供桌上,因怕毛賢弟傷心,不曾拿進來。"法元道:"此臂不曾丟失,還好想法,快去取來,好好保存。"毛太正愁自己成了廢人,聽了法元之言,不由精神一振,便問道:"師父法術通神,難道說還可叫弟子斷臂重續麼?"法元道:"我哪有這大神通?不過北海無定島陷空老祖那裡,有煉就的萬年續斷接骨生肌靈玉膏,倘能得到手中,便可接骨還原。幸喜如今天寒地凍,不然肌肉腐爛,雖有靈藥,也無用處。可惜沒有峨眉派的固本丹,止住血液,保養肌肉。將來就算靈丹到手,把斷臂接上,也不過無礙觀瞻,不能運用自如了。"智通道:"既然有此靈藥,師叔快快修書,待弟子前去將它取來,早些與賢弟醫治如何?"法元道:"哪有這樣容易的事?那陷空老祖非比尋常,他那無定島環圈三千弱水,鳥雀也難飛渡。並且這位老祖業已謝絕世緣,不與外人見面,就是我親身去求,也休想進島一步。"智通道:"如此說來,還是無望的了。"法元道:"這倒也不然。陷空老祖生平只收下兩個弟子:一個是靈威叟,現在北海冰原靈山住居,人極正派,也學他師父一意靜修,不問外事;一個是崆峒山長臂神魔鄭元規,此人劍術高強,另成一家,只是心意狠毒,不為老祖所喜。十年前不知為了何事,師徒意見不和,老祖忽然要用飛劍斬他,被他師兄靈威叟知道,悄悄通信,叫他逃走。一面向陷空老祖苦苦哀求。為了此事,老祖怪他不該私通消息,還罰靈威叟面壁靜跪三年。鄭元規見立足不住,沒奈何,投身到雲南百蠻山赤身洞五毒天王列霸多教下安身。後來奉了五毒天王之命,到雲、貴、陝、川一帶收徒弟,才在崆峒山暫住。此人倒與我情投意合。聽說他逃走時,曾將陷空老祖的靈藥盜走不少。這須我親去,才能到手。"智通道:"如今峨眉派多在成都,早晚必來生事,弟子雖曾派門下弟子去請能人相助,俱未來到。他二人現在病中,師叔走後,不知有無妨礙?"

法元聽了,哈哈大笑道:"你枉自修道多少年,你連這點都看不透,你還想恢復你師祖的事業?你想峨眉派有許多能人,豈是輕舉妄動的?此次明明想借各派收徒的機會,設法開釁,想把火挑起來,照上次峨眉鬥劍一樣,把異派消滅,好讓他們獨自稱尊。區區一個慈雲寺,豈放在他們心上?如果追雲叟業已出世,以他一人之力,消滅這座慈雲寺,豈不易如反掌?上述行刺,明明是他們新收弟子想出風頭,故爾先來挑釁,再看我們如何佈置,他們再行下手。我們這兒人越多,他們也越來生事。如果和平常一樣,只要我們不出去生事,他們也決不會來的。"說罷,俞德服用丹藥後,藥力發動,雖不能馬上還原,倒也疼消痛止。醒來見了法元,知道是他解救,便勉強下床叩謝。法元道:"你自離開為師,到了毒龍尊者門下,我已知道你功行精進。此次也是你藝高人膽大,才中了別人暗算。以後臨敵,須要小心在意。我再與你二人留下幾粒丹藥服用,三日後便可痊癒。事不宜遲,待我往崆峒山走走。

"說罷,便出房,化成幾道紅線,望空而去。

到了第二日,智通正與毛太、俞德閒話,先是大力金剛鐵掌僧慧明回來,報道:"啟稟師父,弟子奉師之命,到了衡山鎖雲洞,去請嶽琴濱師叔。先是應門童子拿了師父的信進洞,出來說是嶽師叔不在洞中,到武夷山飛雷洞,尋龍飛師叔下棋去了。弟子便趕到武夷山,遇見龍師叔的弟子小靈猴柳宗潛,他說龍師叔東海訪友,嶽師叔未來。他本人倒願意來看熱鬧,他並且答應幫弟子找幾位同門道友同來。弟子恐怕師父久候,特來繳旨。"智通聽了,不由嘆口氣道:"如今人情勢利,你嶽師叔無非懼怕峨眉派勢力大,明明成心不見你罷了。

你算是空跑一趟,裡面歇息去吧。"慧明退了下來。

隔了三四日,無敵金剛賽達摩慧能、多臂金剛小哪吒慧行、多目金剛小火神慧性等先後回廟,所請的人,也有請到的,也有託故不來的,也有當真不在的。那所請到的是:嶗山鐵掌仙祝鶚、江蘇太湖洞庭山霹靂手尉遲元、滄州草上飛林成祖、雲南大竹子山披髮狻猊狄銀兒、華山烈火祖師的弟子飛天夜叉秦朗等。除了烈火祖師是另一派,也是與峨眉派積有深仇的,餘人皆是智通、毛太的師兄弟輩,長一輩的師叔、師伯俱未請到。滇西毒龍尊者推說有事,事辦完了來不來不一定。他門下大弟子俞德,業已先來。飛天夜叉馬覺,出門未歸。算計人雖不少,只是並無出類拔萃的劍仙,未免有些失望。到底慰情聊勝於無,只好再作區處。

又過了兩天,飛天蜈蚣多寶真人金光鼎,率領他的弟子獨角蟒馬雄、分水犀牛陸虎、鬧海銀龍白縉等,高高興興走進廟來,見了眾人,見禮已畢,便道:"我自從離了慈雲寺,原往青城山去請我的好友紀登,代約他的祖師矮叟朱梅前來助我們一臂之力。剛剛到了灌縣,在二郎廟前,看見一個十四五歲的絕色女子向一箇中年道姑買藥,我打算約好了紀登,回來時順便將那女子搶回來,與大師受用。誰想我到了青城山金鞭崖白雲觀,紀登已雲遊在外,只有一個道童在觀中看家。他說他師父不久迴轉,便在廟中等了多日,仍不見迴轉。我又怕誤了此地之事,又惦記那個女子,便往回走。好在那天已將女子的寓所探好,便在她家附近尋下住所。到了晚間,我帶了馬雄等前往她家。起初以為一個弱女子,手到擒來。不想她家還有一個父親,連那女子,都武藝高強,非常扎手。後來我見馬雄等抵敵不住,恐怕失手,便放出飛劍,將女子的父親一劍殺死。因為要擒活的,我同馬雄費了半天手腳,馬雄還中了那女子一袖箭,擒她時,手也被她咬傷,好容易才將那女子擒住。那女子當時一氣,便暈死過去。我用一條被單,將她緊緊包裹,叫馬雄背在身上,連夜往回逃走。誰想出城不過十里,忽然遇見那天在二郎廟賣藥的中年道姑,攔住去路,硬要我將人留下。我因趕路心急,希圖早些了事,便把飛劍放出,誰想這一來,幾乎闖了大禍。這道姑見了我的飛劍微微冷笑,將手一揚,便有一道金光。我的飛劍與她的金光才一接觸,便退了下來。眼看她的劍光已將我等罩住,只好閉目等死。待了一會,不見動靜,睜眼看時,那賣藥道姑連同我們所搶來的女子,俱都不知去向。且喜我們一行人等,連一個受傷的也沒有。當時尚以為是那道姑不肯開殺戒,所以未取我們的性命。我們又白白辛苦一夜,到手的美人兒被人家搶去,心中好生不快。然也無法,只得仍往成都走來。走到半途,忽然遇見馬覺馬道長,談起那道姑,他才悄悄告訴我,說她乃是現今我派中最厲害的人物黃山五雲步的萬妙仙姑許飛娘。她在黃山修煉,只為探看峨眉派的動靜,想必她看我們所搶的女子好,故而藉此示恩於她,好收她為徒。我們去殺人搶人,正好為她造機會,她不久也要出世。許仙姑現在表面上尚未顯出本來面目,仍與峨眉派中人假意周旋,叫我嚴守秘密。我派有此異人,豈非幸事?"俞德、智通等聽了,也自欣喜。

過了幾天,法元從崆峒山跑了回來,雖將靈藥取到,但是已隔多日,效驗微小。只得將斷臂與毛太接上,敷上靈藥加緊包紮,就煩大力金剛鐵掌僧慧明護送毛太回五臺山將息。

等毛太、慧明走後,法元把人聚集在大殿,說道:"此番爭鬥,不比尋常。臨敵時,第一要鎮定心神,臨事不慌,不可小看他們。我看現在為期還早,我們的幫手還未到來,待我親自出馬,再去請幾位相助。廟中自我走後,無論何人,無事不許出門。到了晚間,分班輪守。如遇真正厲害敵人到此,可由俞德出面,與他訂一日期,以決勝負。千萬不可造次迎敵,以免像上次吃虧,要緊要緊。"說完,別了眾人,便往三山五嶽,尋訪能人相助去了。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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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2 14:07:1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回 九華山白俠遇兇僧 鎮雲洞紅藥逢仙侶

話說法元離了慈雲寺,去約請三山五嶽的劍俠能手,準備明春與峨眉派決一勝負。出廟後一路盤算,決定先到九華山金頂歸元寺,去約請獅子天王龍化同紫面伽藍雷音。劍光迅速,不消兩日,已到了九華前山。便收了劍光,降下地來,往金頂走去。

這九華山相離黃山甚近。金頂乃九華最高處,上有地藏菩薩肉身塔,山勢雄峻,為全山風景最佳之地。時屆隆冬,法元心中有事,也無心鑑賞。正走之間,忽聽樹林內好似有婦女兒童說笑之聲,心中甚覺詫異。暗想:"這樣冷的天氣,山風凜冽,怎麼會有婦人小孩在此遊玩?"便往樹林中留神觀看。只見銜山夕陽,火一般照得一片疏林清朗朗的,一些人影全無。正在詫異之間,忽聽有一個小孩的聲音說道:"姊姊,孫師兄從那旁來了。你看還有一個賊和尚,鬼頭鬼腦,在那裡東張西望。你去把孫師兄喊過來吧,省得被那賊和尚看見又惹麻煩。"法元聽了這幾句話,忙往林前看時,仍是隻聽人言,不見人影。情知這說話的人不是妖魔鬼怪,便是能手,成心用言語來挑逗自己。正待發言相問,忽見對面山頭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穿著一身白衣服,穿峰越嶺,飛一般往前面樹林走來。又聽林中小孩說道:"姊姊,你快去接孫師兄,那個賊和尚是不安好心的啊。"又是一個聲音答道:"你這孩子,為什麼這樣張皇?那個和尚有多大膽子,敢來九華山動一草一木?他若是個知趣的,趁早走開,免得惹晦氣,怕他何來?"

法元聽他們說話,越聽越像罵自己,不由心頭火起。叵耐不知道人家藏身之地,無從下手,只得忍耐心頭火氣,以觀動靜。這時那白衣少年也飛身進入林內。法元見那少年立定,知道一定已與那說話的人到了一塊,便想趁他一個冷不防,暗下毒手。故意裝作往山上走去,忽地回身,把後腦一拍,便有數十道紅線,比電還急,直往林中飛去。暗想敵人只要被他的劍光籠罩,休想逃得性命。主意好不狠毒。他一面在指揮劍光,一面留神用目向林中觀看,卻見那白衣少年,好似若無其事一般,在這一剎那的當兒,忽然隱身不見。法元心想:"這少年倒也機警,不過這林子周圍數十丈方圓,已被我的劍光籠罩,饒你會輕身法,也難逃性命。"正在這般暗想,忽見劍光停止不進,好似有什麼東西隔住一樣。法元大怒,手指劍光,道一聲:"疾!"那劍光更加添了一番力量,襯著落山的夕陽,把林子照得通明,不住地上下飛舞。後來索性把這林子團團圍住,劍光過去,枯枝敗梗,墜落如雨。有時把那合抱的大樹,也平空截斷下來。只是中間這方丈的地方,劍光只要一挨近,便碰了回來,兀是奈何它不得。林中的人,依舊有說有笑,非常熱鬧。法元雖覺把敵人困住,也是無計可施。

相持了一會,忽聽林中有一個女子聲音說道:"師弟,都是你惹出來的,現在母親又不在家,我看你怎麼辦?"又聽一個男的聲音說道:"師姊,看在我的面上,你出去對敵吧。

這兇僧不問青紅皂白,就下毒手,太是可惡!若不是師姊拉我一把,幾乎中了他的暗算。難道說你就聽憑人家欺負咱們嗎?"那女子尚未還言,又聽那小孩說道:"師兄不要求她,我姐姐向來越扶越醉。好在要不出去,大家都不出去,樂得看這賊和尚的玩藝。我要不怕母親打我,我就出去同他拼一下。"那女子只冷笑兩聲,也不還言。這幾個人說話,清晰可聽。

法元聽見人家說話的神氣,好似不把他放在心上,大有藐視之意,知道這幾個年輕人不大好惹。最奇怪的是這近幾十年,並不曾聽峨眉派出了什麼出色的人物;這幾個人年紀又那樣輕,便有這樣驚人的本領,小孩如此,大人可知。自從太乙混元祖師死後,五臺、華山兩派雖然失了重心,但是自己也是派中有數的人物。自信除了峨眉派領袖劍仙乾坤正氣妙一真人齊漱溟同東海三仙、嵩山二老外,別人皆不是自己敵手。如今敵人當面嘲笑,不但無法近身,連人家影子都看不見,費了半天氣力,人家反而當玩笑看。情知真正現身出來,未必佔得了便宜;想要就此走去,未免虎頭蛇尾,打了半天,連敵人什麼形象都不知道,豈非笑話?不禁又羞又氣,只得改用激將之計,朝著林中大聲說道:"對面幾個乳臭小娃娃,有本事的,只管走了出來,你家羅漢爺有好生之德,決不傷你的性命;如果再耍障眼法兒,我就要用雷火來燒你們了。"

話言未了,又聽林中小孩說道:"姐姐,你看這賊和尚急了,在叫陣呢。你還不出去,把他打發走?我肚子餓了,要回家吃飯呢。"那女子道:"你闖的禍,我管不著。"那小孩道:"沒羞。你以為我定要你管嗎,你看我去教訓他去。"法元聽了,以為果然把敵人激了出來,益發賣弄精神,運動劍光,一面留神看對方出來的是一個什麼人物。看了一會,仍是不見動靜。正在納悶,忽然聽見一個女子聲音說道:"賊和尚,鬼頭鬼腦瞧些什麼?"接著眼前一亮,站定一男一女:男的便是那白衣少年;女的是一個絕色女子,年約十八九歲,穿著一身紫衣,腰懸一柄寶劍。法元見敵人忽然出現,倒嚇了一跳。自己的劍光,仍在林中刺擊一個不住,便急忙先將劍光收回。那女子輕啟朱唇道:"你不要忙,慢慢的,我不會取你的狗命的。"那一種鎮靜安閒、行所無事的神氣,倒把一個金身羅漢法元鬧了一個不知如何應付才好。那女子又問道:"你這兇僧太是可惡!你走你的路,我們說我們的話,無緣無故,用毒手傷人,是何道理?"法元情知此人不大好惹,便借臺階就下,說道:"道友有所不知。我因來此山訪友,見你們在林中說話,只聞人聲,不見人面,恐是山中出了妖怪,所以放出劍光,探聽動靜,並無傷人之意。如今既已證明,我還有事,後會有期,我去也。"說完,不等女子還言,便打算走時,忽然一顆金丸,夾著一陣風雷之聲,從斜刺裡飛將過來。

法元知道不妙,打算抵敵,已是措手不及,急忙把頭一偏,這金丸已打在左肩。若非法元道行高深,這一下就不送命,怕不筋斷骨折。法元中了一丸,疼痛萬分,知道要跑人家也不答應,只得忍痛破口大罵道:"你們這幾個乳臭娃娃,羅漢爺有好生之德,本不值得與你們計較,你們竟敢暗算傷人。今天不取你們的狗命,也不知羅漢爺的厲害!"一邊嚷,一邊便放出劍光,直往那一雙男女飛去。只見那女子微微把身一扭,身旁寶劍如金龍般一道金光飛起,與法元的劍鬥在空中。那穿白少年正待飛劍相助,那女子道:"孫師弟,不要動手,讓我收拾這個賊和尚足矣。"白衣少年便不上前,只在一旁觀戰。

這二人的劍,在空中殺了個難解難分,不分高下。法元暗暗驚奇:"這女子小小年紀,劍術已臻上乘。那個白衣男子,想必更加厲害。"正在腹中盤算,忽然好幾道金光夾著風雷之聲劈空而至。這次法元已有防備,便都一一躲過。那金丸原是放了出來,要收回去,才能再打。法元一面迎敵,一面用目往金丸來路看時,只見離身旁不遠一個斷崖上,站定一個小孩,年才十一二歲左右,面白如玉,頭上梳了兩個丫髻。穿了一件粉紅色對襟短衫,胸前微敞,戴著一個金項圈,穿了一條白色的短褲,赤腳穿一雙多耳蒲鞋。齒白唇紅,眉清目秀,渾身上下好似粉裝玉琢一般。法元中了他一金九,萬分氣惱。心想:"小小頑童,有何能耐?"便想暗下毒手,以報一丸之仇。便將劍光一指,分出一道紅線,直往那小孩飛去。這是一個冷不防,那女子也吃了一大驚,知道已不及分身去救,忙喊:"蟬弟留神!"那白衣少年也急忙將劍光放出,追上前去。誰知那幼童看了紅線飛來,更不怠慢,取出手中十二顆金丸,朝那紅線如連珠般打去,一面撥頭往崖下就跑。那紅線被金丸一擊,便頓一頓。可是金丸經那紅線一擊,便掉下地來。紅線正待前進,第二個金丸又到。如是者十二次,那小孩已逃進一個山洞裡面,不見蹤影。這時恰好白衣少年趕到。那女子一面迎敵,一面往後退,已退到洞口。這時白衣少年的劍,迎敵那一根紅線,覺著非常費勁,看看抵敵不住。恰好那女子趕到,見了這般景況,忙叫:"師弟快進洞去!"一面朝著劍光運了一口氣,道一聲:"疾!"那劍光化作一道長虹,把空中紅線一齊圈入。那白衣少年趁此機會,也逃進洞中。法元得理不讓人,又見小孩與白衣少年逃走,越發賣弄精神,恨不能將那女子登時殺死。可是殺了半日,依舊不分高下。

這時日已平西一輪明月如冰盤大小,掛在林梢,襯著晚山晴霞,把戰場上一個紫衣美女同一個胖大凶僧照得十分清楚。法元正想另用妙法,取那女子性命。忽聽一陣破空的聲音,知有劍客到來,雙方都疑是敵人來了幫手。在法元是以為既來此山,必定是人家的幫手;那女子又聽出來者不是本派中人。雙方俱在驚疑之際,崖前已經降下一個道姑,一個少女。那女子與法元見了來人,俱各大喜。原來來者正是黃山五雲步的萬妙仙姑許飛娘。這時法元與那女子動手,正在吃驚之際,雙方皆不及敘話,可是都以為來人是友,而非敵人。原來法元與許飛娘原有同門之雅,而那女子的母親卻是許飛娘常來常往的熟人,故而雙方都有了誤會。法元本想許飛娘一定加入,相助自己,誰想竟出自己意料之外。只見那許飛娘不但不幫助自己,反裝不認得法元,大聲說道:"何方大膽僧人,竟敢在九華山胡鬧?你可知道這鎖雲洞,是乾坤正氣妙一真人齊漱溟的別府麼,知時務者,急速退去,俺許飛娘饒你初次,否則叫你難逃公道!"法元聽了此言,不禁大怒,暗罵:"無恥賤婢,見了本派的人,怎裝不認得,反替外人助威?"正待反唇相譏,忽然醒悟道:"我來時曾聞飛天夜叉馬覺說,她假意同峨眉派聯絡,暗圖光復本門,誓報昔日峨眉鬥劍之仇。她明明當著敵人,不便相認,故用言語點破於我,叫我快走。這裡既是齊漱溟別府,我決難逃公道。這女子想必是齊漱溟的女兒,所以這樣厲害。幸喜老齊未在此地,不然我豈不大糟而特糟?"於是越想越害怕,便一面迎敵,一面說道:"我也不是願動干戈,原是雙方一時誤會。道友既是出來解圍,看在道友面上,我去也。"說罷,忽地收轉劍光,破空飛去。

那女子還待不捨,飛娘連忙攔阻道:"雲姑看我的薄面,放他去吧。"那女子又謝了飛娘解圍之情。正說時,那小孩已走出洞來,去拾那十二個金丸時,已被法元飛劍斬斷,變成二十四個半粒金丸了。便跑過來,要他姊姊賠,說:"你為何把賊和尚放走?你須賠我金丸來!這是餐霞大師送我的,玩了還不到一年,便被這賊和尚分了屍了。"那女子道:"沒羞。又要闖禍,闖了禍,便叫做姊姊的出頭。你暗放冷箭,得了點小便宜,也就罷了,還要得寸進尺,只顧把你那點看家本事都施展出來。惹得人家冒了火,用飛劍來追。要不是這幾粒寶貝丸子,小命兒怕不送掉?那和尚好不厲害,仙姑不來解圍,正不知我倒黴不倒黴呢。剛才孫師弟因救你,差點沒有把多年心血煉就的一把好劍斷送在和尚手裡。還好意思尋我放賴?"那小孩聽了他姐姐一陣奚落,把粉臉急得通紅,也不招呼來客,鼓著兩個腮幫子,說道:"我的金丸算什麼,只要沒有把孫師兄的寶劍斷送,你還會心疼嗎?"一路說,一路便往洞中走去。

那女子聽了小孩之言,不禁臉上起了一層紅雲,向著飛娘說道:"這孩子稟賦聰明,根基甚厚,又加上家父母與他前世有很深的關係,他才三歲,便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度他上山。因為前世因緣,十分鐘愛,所以慣得他如此,仙姑不要見笑。"飛娘不禁嘆了一口氣道:

"我看貴派不但能人甚多,就你們這一輩後起之秀,哪一個將來不是青出於藍?我為想得一個好徒弟,好傳了我衣缽,便設法兵解,誰知幾十年來,就尋不出一個像你兄弟這樣厚根基的。"說時,指著同來女子道:"就拿她來說,根基同稟賦不是不好,要比你們姊弟,那就差得太遠了。"說罷,便教同來的女子上前見禮。那女子道:"我真該死,只顧同小孩子拌嘴,也忘了請教這位仙姑貴姓,也沒有請仙姑在寒舍小坐,真是荒唐。"飛娘道:"雲姑不要這樣稱呼。她名叫廉紅藥,乃是我新收的徒弟。我見她資質甚好,度她兩次。她母親早死。她父親便是當年名震三湘的小霸王鐵鞭廉守敬,早年保鏢與人結下深仇,避禍蜀中。我去度此女時,她父親因為膝前只有一個,執意不肯。紅藥她倒有此心,說她父親年已七十,打算送老歸西之後,到黃山來投奔於我。我便同她訂了後會之期。有一天晚上,忽聽人言,她家失火,我連忙去救時,看見她父親業已身首異處,她也蹤跡不見。我便駕起劍光,往前追趕。出城才十里地,看見一夥強人,我便上前追問,後來動手,他們也都會劍術,可惜都被他們逃走,連名姓都未留下,只留下一個包袱。打開一看,她已氣暈過去。是我把她救醒,回到她家,將她父親屍骨從火場中尋出安葬。她執意要拜我為師,以候他日尋那一夥強人報殺父的深仇。"

那女子聽罷,再看那廉紅藥時,已是珠淚盈盈,悽楚不勝,十分可憐。自古惺惺惜惺惺,那女子見廉紅藥長得容光照人,和自己有好幾分相象,又哀憐她的身世,便堅請飛娘同紅藥往洞中敘談。飛娘尚待不肯,只見紅藥臉上現出十分想進洞去而又不敢啟齒的神氣。飛娘不禁想起自己許多私心,有些內愧,便說道:"我本想就回山去,我看紅藥倒十分願進洞拜訪,既承雲姑盛意,我們就進去擾一杯清茶吧。"紅藥聽了,滿心大喜。這叫作雲姑的女子,見紅藥天真爛漫,一絲不作假,也自高興。便讓飛娘先行,自己拉了紅藥的手,一路進洞。紅藥初到寶山,看去無處不顯神妙。起初以為一個石洞裡面,一定漆黑陰森,頂多點些燈燭。誰知進洞一看,裡面雖小一些,燈燭皆無,可是四壁光明,如同白晝,陳設雅潔,溫暖如春。只是看不見適才那個可愛的小孩子,心中十分奇異。

三人坐定,談了一會。飛娘原是勉徇愛徒之意,強與敵人周旋。那紅藥卻十分敬愛那雲姑,雙方越說越投機,臨走時還依依不捨。雲姑道:"你那裡離我這洞很近,無事可常來談天,我還可以把你引見家母。"紅藥悽然道:"小妹多蒙仙姊垂愛,感謝已極。只是小妹的大仇未報,還得隨恩師多用苦功。早年雖隨先父學了些武藝,聞說黃山五雲步山勢險峻,離此也有一百數十里,來回怕有三百多里。小妹資質愚魯,哪能像仙姊這樣自在遊行呢!"雲姑聽了她這一番話,十分可憐,便道:"你不能來,只要仙姑不怪我妨害你的功課,我也可以常去拜望你的。"飛娘道:"雲姑如肯光臨荒山,來多加指教,正是她莫大的造化。我師徒請還請不到,豈有不願之理?"說罷,便對紅藥道:"我們走吧。"仍舊用手夾著紅藥,與雲姑作別後,將足一頓,破空而去。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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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2 14:07:4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回 齊漱溟訪道入名山 荀蘭因深閨失愛女

說了半天,這個雲姑這樣大的本領,她是誰呢?事從根起,要說雲姑,得先說雲姑的父母。

原來雲姑的父親,便是乾坤正氣妙一真人齊漱溟,峨眉派的領袖劍仙之一。那齊家本是四川重慶府長壽縣的望族。這長壽縣中,有一口長壽井,井泉非常甘冽。縣中因得當地民風淳厚,享高年的人居多。於是便附會在這口井上,說是這縣名也由井而生。事出附會,倒也無可查考。齊家本是當地大家,文人武士輩出,在明朝中葉,為極盛時代。漱溟在闔族中算是最小的一房,世代單傳。他父母直到晚年才生漱溟,小時便有異稟,所以愈加得著雙親的鐘愛。漱溟不但天性聰明,學富五車,而且臂力過人,有兼人之勇,從小就愛朱家、郭解之為人。每遇奇才異能之士,不惜傾心披膽,以相結納。川湘一帶,小孟嘗之名,幾乎婦孺皆知。他到十九歲上,雙親便相繼去世。

漱溟有一個表妹,名喚荀蘭因,長得十分美麗,賢淑過人。因為兩家相隔甚近,青梅竹馬,耳鬢廝磨,漸漸種就了愛根。女家當時也頗有相攸之意,經人一撮合,便訂了婚姻之約,只是尚未迎娶。等到漱溟雙親去世,經不起他的任意揮霍,家道逐漸中落。偏偏蘭因生母去世,她父親娶了一個繼母,因見婿家貧窮,便有悔婚之意。不但漱溟不願意,蘭因也以死自誓,始終不渝。雖然悔婚未成,可是漱溟伺蘭因都因此受了許多的磨難,直到漱溟三十二歲,功名成就,費了不少氣力,才能得踐白首之約。彼時蘭因已二十六歲了。兩人患難夫妻,感情之篤,自不必說什麼閨房之樂,甚於畫眉的俗套了。

他二人結婚兩三年,便生下了一男一女:男的取名叫作承基;女的生時,因為屋頂上有一朵彩雲籠罩,三日不散,便取名叫作靈雲。這小兄妹二人,都生得相貌秀美,天資靈敏。

漱溟日伴愛妻,再有這一雙佳兒佳女,他的利祿之念很輕。早先原為女家不肯華門貴族下嫁白丁,所以才去獵取功名。如今既然樣樣稱心隨意,不肯把人家幸福,消磨在名利場中,樂得在家過那甜蜜的歲月。他又性喜遊山玩水。蘭因文才,本與漱溟在伯仲之間,嫁過門後,無事時又跟著漱溟學了些淺近武功。所以他二人連出門遊玩,都不肯分離,俱是一同前去的。

有一天,夫妻二人吃了早飯,每人抱了一個小孩,逗弄說笑。正在高興的當兒,蘭因忽然微微嘆了一口氣,帶著十分不快的樣子。漱溟伉儷情深,閨房中常是充滿一團喜氣,他二人從未紅過一回臉。今天忽然看見他夫人不高興,連忙問起究竟。蘭因道:"你看我二人,當初雖然飽受折磨,如今是何等美滿。可是花不常好,月不常圓;人生百年,光陰有限,轉眼老大死亡,還不是枯骨兩堆?雖說心堅金石,天上比翼,地下連枝,可以再訂來生之約,到底是事出渺茫,有何徵信?現在我二人雖然快活,這無情的韶光,轉眼就要消逝,叫人想起,心中多麼難受呢!"漱溟聽了此言,觸動心思,當時雖然寬慰了他夫人幾句,打這天起便寢食難安,終日悶悶不樂。他夫人盤問幾次,他也不肯說出原因,只是用言語支吾過去。

如是者又過了半年,轉瞬就是第二年的春天。蘭因又有了兩個月的身孕。漱溟忽然向他夫人蘭因說:"我打算到峨眉山去,看一個隱居的老友簡冰如。你有孕在身,爬山恐怕動胎氣,讓我一人去吧。"他二人自結婚以後,向來未曾分離,雖然有些依依不捨,一則蘭因身懷有孕,不能爬山,又恐漱溟在家悶出病來,便也由他一人前往。臨別的時候,漱溟向著他夫人,欲言又止者好幾次。等到蘭因問他,又說並無別的,只因恐她一人在家寂寞等語。好在蘭因為人爽直,又知她丈夫伉儷情深,頂多不過幾句惜別的話兒,也未放在心上。誰想漱溟動身後,一晃便是半年多,直等蘭因足月,又生了一個女孩,還是不見回來。越想越是驚疑,剛剛能夠起床,也等不及滿月,便僱了一個乳母,將家事同兒女託一個姓張的至親照應,便趕往峨眉探望。

那簡冰如是一個成了名的俠客,住在峨眉後山的一個石洞中,蘭因也聽見她丈夫說過。

等到尋見冰如,問漱溟可曾來過?冰如道:"漱溟在三四月間到此住了兩個多月,除了晚間回來住宿外,每日滿山地遊玩。後來常常十多天不回來,問他在哪裡過夜,他只是含糊答應。同我臨分手的一天,他說在此山中遇見一個老前輩,要去盤桓幾天。倘若大嫂尋來,就說請大嫂回去,好好教養侄男女,他有要事,耽擱在此,不久必定回家。還有書信一封,託我轉交,並請我護送大嫂回去。因為他現在住的地方,是人跡不到的所在,徒找無益。後來我送他出洞時,看見洞外有一個仙風道骨的道長,好似在那裡等他,見了漱溟出來,聽他說道:'師弟這般兒女情長,師父說你將來難免再墮魔劫呢。'我還聽漱溟答道:'師兄不要見笑,我求師的動機,也起於兒女情長啊。'我聽了非常詫異,暗暗在他們後面跟隨。才轉了一個彎,那道長已經覺察,只見他將袍袖一拂,忽然斷崖中湧起一片煙雲。等到雲散,已不見他們二人蹤影。我在此山中訪尋異人多年,並無佳遇。漱溟想必遇見仙緣,前往深山修煉,我非常羨慕。峨眉乃是熟路,到處尋訪,也不見一絲蹤影。"蘭因聽了冰如之言,又是傷心,又是氣苦。她雖是女子,頗有丈夫氣,從不輕易對人揮淚,只得忍痛接過書信,打開觀看。只見上面寫道:

"蘭妹愛妻妝次:琴瑟靜好,於今有年。客秋夜話,忽悟人生,百年易逝,遂有出塵之想。值君有妊在身,恐傷別離,未忍剖誠相告。峨眉訪道,偶遇仙師,謂有前因,肯加援拔,現已相隨入山,靜參玄秘。雖是下乘,幸脫鬼趣。重圓之期,大約三載。望君善撫兒女,順時自珍。異日白雲歸來,便當與君同道。從此劉桓注籍,葛鮑雙修,天長地老,駐景有方,不必羨他生之約矣。頑軀健適,無以為念。漱溟拜手。"

蘭因讀罷,才知漱溟因為去秋自己一句戲言,他覺得人生百年,光陰易過,才想尋師學道之後,來度自己。好在三年之約,為期不遠,只得勉抑悲思,由冰如護送回家,安心在家中整理產業,教育兒女。

光陰易過,那時承基已是七歲,生來天分聰明,力大無窮,看上去好似有十一二歲的光景。蘭因也不替他延師,只把自己所學,盡心傳授與他。靈雲與新生的女孩一個五歲,一個三歲。靈雲看見母親教她哥哥,她也吵著要學,簡直教一樣,會一樣,比她哥哥還要來得聰明。蘭因膝前有了這三個玉雪般可愛、聰明絕頂的孩子,每日教文教武,倒也不覺得寂寞。

可是這幾個小孩子年紀漸漸長成,常常來問他們的母親:"爹爹往哪裡去了?"蘭因聽了,心中非常難過,只拿假話哄他們道:"你爹爹出門訪友,就要回來的。"話雖如此說,一面可就暗中盤算,三年之約業已過去,雖然知道漱溟不會失信,又怕在山中吃不慣苦,出了別的差錯,心中非常著急。偏偏又出了一件奇事,教蘭因多了一層繫念。原來新生的女孩,因要等漱溟回來取名,只給她取了一個乳名,叫作霞兒。因蘭因上峨眉找夫時,所僱乳姆的乳不好,恰好親戚張大娘產兒夭亡,便由她餵乳。那張大娘人品極好,最愛霞兒,幾乎完全由她撫養長大。霞兒也非常喜愛張大娘,所以張大娘常抱她在田邊玩耍。兩家原是近鄰,來往很便。

有一天,張大娘吃完了飯,照舊抱著霞兒往田邊去看佃人做活。忽然從遠處走來一個女尼,看見霞兒長得可愛,便來摸她的小手。張大娘怕霞兒怕生,正待發話,誰想霞兒見了尼姑非常親熱,伸出小手,要那尼姑去抱。那尼姑道:"好孩子,你居然不忘舊約。也罷,待我抱你去找你主人去。"她將霞兒抱將過去就走。張大娘以為是柺子手,一面急,一面喊著,在後頭追。彼時佃人都在吃午飯,相隔甚遠,也無人上前攔阻。張大娘眼看那女尼直往齊家走去,心中略略放心,知道蘭因武功甚好,決不會出事。她腳又小,只得趕緊從後跟來。

等到進來,只見蘭因已將霞兒抱在懷中,這才放心。正待質問那女尼為何這般莽撞時,只聽那女尼說道:"此女如在夫人手中,恐怕災星太重;況且賢夫婦異日入山,又要添一層累贅。不如結個善緣,讓貧尼帶她入山。雖然小別,異日還能見面,豈不兩全其美?"又聽蘭因說道:"此女生時,外子業已遠遊,尚未見過父親一面。大師要收她為徒,正是求之不得。

可否等她父親回來,見上一面,那時再憑她父親作主,妾身也少一層干係。"那女尼道:"她父親不出七日必定歸來,等他一見,原無不可,只是貧尼尚有要事,哪能為此久待?夫人慧性已迷,回頭宜早。這裡有丹藥一丸,贈與夫人,服用之後,便知本來。"說罷,從身邊取出一粒丹藥,遞與蘭因。蘭因接過看時,香氣撲鼻,正在驚疑,不敢服用。那霞兒已擺脫她母親的手中,直往那女尼身邊撲來。那女尼便問道:"你母親不叫你隨我去,你可願隨我去嗎?"霞兒這時已能呀呀學語,連說:"大師,我願去,好在不久就要回來的。"神氣非常恭敬,說話好似成人。女尼聽了,一把便將霞兒抱起,哈哈大笑道:"事出自願,這可不怪貧尼勉強了。"

蘭因情知不好,一步躥上前去,正待將霞兒奪下時,那女尼將袍袖一展,滿室金光,再看霞兒時,連那女尼都不知去向。把一個張大娘嚇得又害怕又傷心,不由放聲大哭。還是蘭因明達,便勸慰張大娘道:"是兒不死,是財不散。漱溟在家常說,江湖上有許多異人。我看這個女尼,定非常人,不然霞兒怎麼有那一番對答呢?"張大娘又問適才女尼進來時情形。蘭因道:"適才你走後,承兒與雲兒被他舅母接去玩耍。我因他們虛情假意,懶得去,正拿起一本書看。忽然霞兒歡歡喜喜,連走帶爬跑了進來,朝我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頭,說道:

'媽媽,我師父來了,要帶我回山呢。'說完,便往外走。我追了出來,將她抱住,看見廳堂站定剛才那一個尼姑,口稱她是百花山潮音洞的神尼優曇,說霞兒前身是她的徒弟,因犯戒入劫,所以特來度她回山。底下的話,就是你所聽見的了。"張大娘也把剛才田邊之事說了一遍。

兩人難過了一會,也是無法可想。張大娘忽然說道:"也都怪你夫妻,偏偏生下這樣三個好孩子,無怪別人看了紅眼。"那蘭因被她一句話提起,不由想起孃家還有兩個孩子,十分不放心,恐怕又出差錯,正要叫人去接,忽見承基與靈雲手牽手哭了進來。蘭因因為適才丟了一個,越發心疼,忙將兩人抱起。問他們:"為何啼哭?舅母因何不叫人送你們回來?

"承基只是流淚,不發一言。靈雲便道:"我和哥哥到了大舅母家,我們同大舅母的表哥表姊在一塊玩,表哥欺負我,被哥哥打了他兩下。舅母出來說:'你們這一點小東西,便這樣兇橫,跟你們爹爹一樣,真是一個窯裡燒不出好貨。你爹爹要不厲害,還不會死在峨眉山呢。你娘還說他修仙,真正羞死啦。'表哥也罵哥哥是沒有爹爹的賊種。哥哥一生氣,就拉我跑回來啦。"說罷,又問張大娘道:"妹妹呢?"蘭因聽了,又是一陣傷心,只得強作歡顏,哄他們道:"你妹妹被你爹爹派人接去啦。"這兩個小孩一聽後,都收了淚容,笑逐顏開道:"原來爹爹沒有死。為什麼不回來,只接妹妹去,不接我們去?"張大娘道:"你爹爹還有七天就要回來的。"這小兄妹二人聽了,都歡喜非凡。從此日日磨著張大娘,陪著他們到門口去等。張大娘鑑於前事,哪裡還敢領他們出去。還是蘭因達觀,知道像優曇那樣人,她如果要來搶人,關在家中也是無用。經不起兩個孩子苦苦哀求,便也由他們,只不過囑咐張大娘,多加小心而已。

到了第六天上,小兄妹二人讀完了書,仍照老例,跟張大娘到門口去看。父子之情,原是根於天性。他們小小年紀,因聽見父親快回來,每日在門口各把小眼直勾勾往前村凝望。

蘭因因聽神尼之言,想不至於虛假,為期既近,也自坐立不安。她生性幽嫻,漱溟不在家,從不輕易出門,現也隨著小孩站在門口去等。這兩個小孩看見母親也居然出來,更是相信父親快要回來,站在門前看一陣,又問一陣,爹爹為何還不回來?等了半天,看看日已銜山,各人漸漸有些失望。蘭因心中更是著急,算計只剩明日一天,再不回來,便無日期。又見兩個兒女盼父情切,越加心酸。幾次要叫他們回去,總不捨得出口,好似有什麼心理作用,預算到丈夫今日定要回來似的。等了一會,日已西沉,瞑煙四合。耕田的農夫,各人肩了耕鋤,在斜陽影裡,唱著山歌往各人家中走去。張大娘的丈夫從城中歸來,把她喊走。頓時大地上靜悄悄的,除了這幾個盼父盼夫的人兒,便只有老樹上的歸鴉亂噪。蘭因知道今日又是無望,望著膝前一雙兒女,都是兩眼痠溜溜的,要哭不哭的樣子,不由得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道:"你那狠心的爹爹,今日是不會回來了。我叫老王煮了兩塊臘肉,宰了兩個雞,想必已經做好,我們回家吃飯去吧。"

說還未了,耳邊忽聽一陣破空的聲音。兩個小兄妹忙道:"媽媽,快看鴿子。"正說間,眼前一亮,站定一個男子,把蘭因嚇了一跳。忙把兩個小孩一拉,正待避往門內,那男子道:"蘭妹為何躲我?"聲音甚熟,承基心靈,早已認出是他父親回來。靈雲雖然年幼,腦海中還有她父親的影子。兄妹二人,雙雙撲了上去。蘭因也認清果然自己丈夫回來,不禁一陣心酸,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呆在一旁。這時夜色業已昏茫,還是漱溟說道:"我們進去再說吧。"抱了兩個孩子,夫妻雙雙走進屋來。老王在廚下將菜做好,正要來請主母用飯,看見主人回來,喜從天降。這時飯已擺好,蘭因知漱溟學道,便問吃葷吃素。漱溟說:

"我已能辟穀。你們吃完,聽我話別後之情吧。"蘭因再三勸了一陣,漱溟執意不動煙火,只得由他。

她母子三人哪有心吃飯,隨便吃了一點,便問入山景況。漱溟道:"我此次尋師學道,全是你一句話惹起。我想人生百年,好似一夢。我經多次考慮之後,決計去訪師學道,等到道成,再來度你,同求不老長生,省得再轉輪迴。因你有妊,恐你惜別傷心,所以才假說訪友。我因峨眉山川靈秀,必有真人棲隱。我住冰如洞中,每日遍遊全山,走的盡是人跡不到之處。如是者兩個多月,才遇見長眉祖師,答應收我為徒,並許我將來度你一同入道。此中另有一段仙緣,所以才能這般容易。只是你我俱非童身,現在只能學下乘的劍法。將來還得受一次兵解,二次人道,始參上乘。我在洞中苦煉三年,本想稟命下山,正在難以啟齒,昨日優曇大師帶了一個女孩來到洞中,說是我的骨血,叫我父女見上一面。又向真人說情,允我下山度你。說是已贈了一粒易骨仙丹,不知可曾服用?"蘭因聽了,越發心喜,便將前事說了一遍,又說丹藥未曾服用。漱溟道:"那你索性入山再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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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散家財 合籍注長生 承衣缽 一門歸正果

蘭因知夫妻俱不能在家久待,便問家事如何料理。漱溟道:"身外之物,要它何用?可取來贈與張表兄夫婦,再分給家中男女下人一些。此女生有仙骨,可帶她同去。承兒就拜張表兄為義父,將來傳我齊門宗祠。他頭角崢嶸,定能振我家聲。"承基聽說父母學仙,不要他去,放聲大哭。就連蘭因與靈雲,也是依依不捨,再四替他求情。漱溟道:"神仙也講情理,只是我不能作主,也是枉然。"又將承基喚在面前,再四用言語開導於他,把"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話,開導了一番。承基不敢違抗,心中好生難過。蘭因心疼愛子,又把他喚在無人之處,勸勉道:"你只要好好讀書為人,我是個凡人,你爹爹修成能來度我,難道我修成就不能來度你嗎?你真是個呆孩子。"承基知道母親從不失言,才放寬心。又悄悄告訴他妹妹:"倘使母親忘記度我,你可千萬提醒一聲,著實替我求情。"

漱溟在家中住了三日,便請過張家夫妻。張大娘的丈夫明德,也是一個歸林的廉吏,兩袖清風。漱溟把贈產托子的話再三懇託。張明德勸了半天無效,只好由他。由漱溟召集全家,說明自己要攜眷出去做官,願將產業贈與張家,以作教養承基的用途;勻出一部分金錢,分與眾人。因恐驚人耳目,故意配了兩件行李,一口箱子,辭別眾人,買了兩匹馬,把行李箱子裝好,帶了妻女動身。等到離家已遠,便叫蘭因下馬,在行李中取出應用東西之後,將兩馬各打一鞭,任憑它們落荒走去。取了一件斗篷,將靈雲裹定,背在身上;一手抱定蘭因。只道一聲:"起!"便破山飛去。

到了峨眉,引見長眉真人、同門師弟兄。夫妻二人在洞中用功數十年。後來長眉真人遷居蓬萊,漱溟夫妻與眾道友創立峨眉派,專一行俠仗義。又收了兩個得意的弟子。那一年夫妻藉故兵解,重入塵凡。師兄玄真子奉師命二次度化,夫妻二人童身重入仙山,才參上乘道法,成峨眉劍仙領袖。蘭因因愛九華清境,才在那裡開闢一個洞府,與靈雲居住。有時也來看望女兒。偶然遇見許飛娘,飛娘竭力拉攏,幾次要拜蘭因為師,都被蘭因謙讓。飛娘常到洞中下棋,故爾認得靈雲,喚她叫雲姑。

承基自父母仙去,力求上進,文武功名,俱已成就。上體親心,娶妻生子。每日盼母來度,杳無音訊。他到峨眉尋親,三次不遇。後來玄真子看他可憐,指引他得了一枝肉芝,服用之後,得享高壽。又因靈藥之力,真靈不昧,投生川東李家,乳名金蟬。他猶記蘭因,每日思念前生父母。蘭因二次成道,不肯自食前言,便將金蟬度到九華,與靈雲同居,這就是那個小孩子。

那白衣少年,便是白俠孫南。他奉追雲叟之命,前來約請蘭因夫婦,順便還辦一件要事。孫南先到峨眉,齊漱溟已離卻洞府他往。孫南便趕到九華,見著蘭因,才知道這次各派收徒,有許多外派旁門要和峨眉派為難。五臺、華山兩派,更要藉此機會,圖報歷來仇恨,表面上尚未發動,暗中已在積極準備。一旦引起鬥爭,什麼能人都有,簡直是各派劍仙空前大劫。蘭因又對孫南說:"明春破慈雲寺,便是導火線。然而破寺卻並不難,自己當然幫忙。

漱溟現在也正為此事籌備,到雲貴南疆一帶去了。現在為期甚早,你可在洞中暫住,幫我辦理一件小事。等到事完之後,你前去也就合適了。"

孫南自奉師命下山,原想多認識幾位異人。他在短期之內,連遇著追雲叟、醉道人同蘭因,俱是前輩有名的劍仙,而且對他都很加青眼,心中非常高興。今見蘭因看得起他,叫他幫同辦事,心中非常高興。他年紀還輕,到底童心未退,便問蘭因道:"不知師伯有何要事差遣弟子,請說出來,以便準備。"蘭因道:"現在還不到說的時候,我一半天就要出門,去向朋友借一點應用東西,回來再說吧。"說罷,靈雲與金蟬從黃山餐霞大師那裡回來,蘭因便叫他二人與孫南見禮。

到了第三日,蘭因便起程下山,臨行時便對靈雲道:"我走後,你將孫師弟安置在蟬兒室中。孫師弟入門不久,功行還淺,你可隨時將你爹爹所作的《元元經·劍術篇》講與他聽,也不枉他到我們這裡來這一趟。蟬兒太淘氣,無事不準離開此山。如今各派均與峨眉為仇,倘有形跡可疑之人到此,你們一時不及入洞,可到這顛倒八陣圖中暫避,便不妨事。"說罷自去。

原來乾坤正氣妙一真人自二次入道,苦修百餘年,已能參透天地玄秘。他因靈雲等年幼,九華近鄰俱都是異派旁門,恐怕出了萬一,特在這洞門右右,就著山勢陰陽,外功符篆,擺下這顛倒八陣圖,無論你什麼厲害的左道旁門,休想進陣一步。一經藏身陣內,敵人便看不見陣內人的真形。多厲害的劍光,也不能飛進陣內一步。

這天靈雲正同孫南講經,金蟬在洞外閒眺,忽見半空中飛來幾道紅線,接著崖前降下一個矮胖和尚,知是妖人,連忙進洞告知靈雲。靈雲也覺得詫異,本來九華自從齊漱溟闢為別府後,左道旁門輕易不敢進山一步。今天來者不善,便打算去觀看動靜。因為不知來人能力多大,便與金蟬隱身到八陣圖坎方巽位中觀看;叫孫南在乾宮上站定,以作策應。後來金蟬用言語將法元激怒時,孫南正想來到靈雲這邊來,他卻不知道離了方位,再想入陣,比登天還難。他起初在乾宮站定時,遠遠望見靈雲姊弟二人又是說,又是笑,非常有趣,所以他打算到他姊弟二人站的地方去。及至離開乾宮,再往對面一看,只是一片樹林,清朗疏澈,也聽得見他二人說話,就是不見蹤影。又見那和尚惡狠狠望著林中,強敵在前,方知不妙,便打算退回原地。起初進陣是靈雲指引,現在失了南針,簡直無門可入。只得按著適才所看方向,朝林中走去試試。他剛剛走進坎宮,法元已下毒手。如非靈雲手快,將他從陣外拉入,險些喪了性命。

這金蟬不知怎的,平日最恨許飛娘不過,所以懶得理她。等她走後,才與孫南一齊出來。靈雲道:"你這孩子,越來越淘氣了。那許飛娘雖是壞人,如今反形未露,母親見了她還帶幾分客氣,怎麼你今日見了人家連理都不理,豈不要叫人家笑話我家太沒規矩?況且你不過丟了幾個小小金丸,算得什麼?你當著外人,說的是什麼話?"說時,看了孫南一眼,不覺臉飛紅潮。又道:"我知道你前世裡原是我的哥哥,今生做了我的兄弟,所以不服我管。

從今起我到爹爹那裡去,讓你一人在此如何?"說罷,也不等金蟬發言,一道白光,已自騰空而去。孫南見他二人鬥嘴,正待要勸時,業已無影無蹤,不由便埋怨了金蟬兩句。金蟬雖然心中有些發慌,臉上仍作鎮靜道:"孫師兄不要著急,我這個姊姊倒是最疼愛我的,可是我們一天總要吵幾回架。她的劍法高強,有人追也追不上,乾著急也是無益,且等母親回來再說。只是你的本領不高,我的本領還不如你。本待母親去後,我們可以到各處遊玩,如今她這個本領大的走了,只好在近處玩耍,不要到遠處去就是了。"

孫南聽了,笑道:"你那樣大膽子,怎麼也說不敢遠遊,莫非你從前吃過苦頭麼?"金蟬聽了,拍手大笑道:"誰說不是?有一天,母親不在洞中。我因為聽說後山醉仙崖很好玩,要姊姊同我去,偏偏遇著那個鬼道姑來找她下棋,不肯前去。我便帶了金丸同寶劍,偷偷溜了出去。那時正在秋未冬初,滿山的紅葉和柿子,如同火一樣又鮮又紅,映著晚山餘霞,好看極了。我正在玩得有趣之間,忽然看見崖洞中跑出一匹小馬,才一尺多長,馱著一個七八寸的小人在楓林中飛跑,我喜歡極了,便想把它捉回家來玩耍。我的腳程也算快的了,追了好幾個圈子,也未追上。後來把它追到崖下一個小洞中,便不見了。那個洞太小,我鑽不進去,把我弄發了急,便拿寶劍去砍那山石,打算把洞弄大,進去捉它。我當時帶的一口劍,原是母親當年入道時煉的頭一口防身利器,慢說是石,就是鋼,遇見也難免兩斷。誰想砍了半天,竟然不能砍動分毫。後來才發現石頭上面有幾個像蚯蚓般的字。我想砍不動的原因,必定在此。一時性起,便把餐霞大師贈我的金丸取出,照著那山石打去。這一打,差點惹下了殺身之禍。金丸才打了三粒,那塊石頭便倒了下來。"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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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2 14:08:3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回 閒尋幽壑 巧遇肉芝 獨劈華巖 驚逢巨蟒

金蟬繼續說道:"接著一陣黃風過去,腥氣撲鼻,從山石縫中現出一個女人腦袋,披散著一頭黃髮,只是看不見她的身子。我當時覺得很奇怪,可是我心中並不怎麼害怕。她的身子好似夾在山石縫中,不能轉動。她不住地朝我點頭,意思大約是叫我把山石再炸碎一塊,她便可以脫身出來。我正要照她的懇求去做時,她見我在那裡尋思沒有表示,好似等得有些不耐煩,臉上漸漸現出怒容,兩隻眼睛一閃一閃的,發出一種暗藍的光,又朝著我呱呱的叫了兩聲,又尖又厲,非常怕人。同時一陣腥臭之氣中人慾嘔。我也漸漸覺出她的異樣來。猛然想起在這深山窮谷人跡不到的所在,怎會藏身在這崖洞之中,莫非是妖怪嗎?我後來越想越害怕,本想用金九將她打死,又恐怕她萬一是人,為妖法所困,豈不誤傷人命?一時拿不定主意。

"正在委決不下,那東西忽然震怒,猛然使勁將身子向前一躥,躥出來有五六尺長,張開大口,那個意思好似要咬我一口。幸而我同她離的地位很遠,又好似有什麼東西將她困住,躥出了幾尺光景,便不能再往前進,所以我未遭她的毒手。這時我才看出那東西是人首蛇身,躥出來的半截身體是扁的,並不像普通蛇那麼圓。周身俱是藍鱗,太陽光下,晶光耀目。我既然看出它是蛇妖,怎肯輕易放過,便將金丸放出,準備將它打死,以除後患。誰想金丸剛剛出手,便有一陣天崩地裂的聲音,把我震暈在地。等我清醒過來,我已回到此地,母親把我抱在懷中叫喚呢。想起適才事情,好似做夢一般,忙問母親是怎麼回事。母親只叫我靜養,不許說話,我才覺出渾身有些痠疼。過了幾天,才得痊癒。後來我又問姊姊,姊姊才對我說起那日情形。

"原來醉仙崖下,那個蛇身人首的妖怪,名叫美人蟒,其毒無比。想是當初為禍人間,才被有道力的仙人,將它封鎖在那醉仙崖下,用了兩道符篆鎮住。那天被我追逐的小人小馬,名叫肉芝。平常人若吃了,可以脫骨換胎,多活好幾百年;有根行的人吃了,便可少費幾百年修煉苦功。這種靈異的棲身之所,都是找那有猛獸毒蟲所在,以防人類的侵襲。我當時不知道,執意要捉回來玩,才用金丸去轟打山石。不想無意中破了頭一道的符篆,幾乎把妖蛇放出,闖下大禍。幸而當時擒蛇的人早已防到此著,又用法術將它下半身禁錮,所以只能躥出半截身子。後來我第二次要用金丸打時,那第二道符篆已發生功效,將面前一塊山石倒了下來,依舊將它鎮住。同時我已中了蛇毒,又受了極大震動,暈倒在地。

"幸而母親將我救了回來。據母親推算,說是那蛇禁錮洞內,已經數百餘年。它在內苦修,功行大長。那肉芝原是雌雄兩個:雄的年代較久,業已變化成人;雌的只能變馬。它也知道人若走到崖下,中了蛇毒,便要暈倒在地,所以擇那崖前的小洞,作藏身之所。那日雄的肉芝騎了雌的出來遊玩,被我追得慌不擇地,逃近那蛇妖身旁。那蛇妖對這兩個肉芝早已垂涎,只苦無有機會,如今送上門來的好東西,豈肯輕易放過?可憐那肉芝一時逃避不及。

總算雄的跑得快,未遭毒手。雌的逃得稍慢,被那妖蛇一口吞了下去。它得此靈藥,越發厲害。原來符篆兩道又被我破掉一個,漸漸禁它不住,被它每日拼命掙扎,現在已將上半身鑽出洞外。大約不久便要出來,為禍人間了。"

孫南聽了大驚道:"那蛇妖既然厲害,難道師伯那樣大的神通,眼看它要出來為禍於世,近在本山,就不想法去消滅它,為世人除害嗎?"金蟬笑道:"誰說我們肯輕易饒它呀?

我因為這場大禍,是我闖出來的,好多次請母親去除滅它。母親總說,這裡頭有一段因果,非等一個人來相助不可。"孫南道:"照這樣說來,那相助的人,一定是能力很大的了。"

金蟬道:"這倒不一定。據母親說,此人如今本事倒不甚大,不過應在他來之時,便是妖蛇大數已盡的時候。而且這人的生辰八字,是午年五月端午日午時生,在生克上,是那妖蛇的硬對頭,所以等他來相助,比較容易一些。"孫南聽了,恍然大悟,說道:"怪不得師伯要留我在此相助,我就是午年五月端午日午時生的呀。"金蟬聞言,大喜道:"我這就好放心了。不瞞你說,我為此事,非常著急。因為姊姊本事大,幾次求她瞞著母親幫我去捉妖除害,她總怕母親知道怪她。昨天母親走後,我又求她,她還是不肯去。我本打算找你幫忙,因為剛才我看你同那賊和尚打時,你的劍光並不怎麼出奇。偏偏姊姊剛才又賭氣走了,更無辦法。想不到你就是我母親所說的幫手。今日已晚,明日正午,我便同你去除妖如何?"孫南知道金蟬性情活潑,膽大包身。自己能力有限,雖然他母親說除妖要應在自己身上,萬一到時鬥那妖不過,再要出點差錯,這千斤重責,如何擔法?欲待不答應,又恐金蟬笑他膽小。

甚為兩難。只得敷衍他道:"我雖然能力有限,極願幫你的忙,前去除妖。不過師伯出門,師姐又不在洞中,我陪你去涉險,師伯回來怪罪於我,如何是好?莫如設法先將師姐尋回,三人同去,豈不盡美盡善嗎?"

金蟬聞言,好生不快道:"你們名為劍俠,作事一點不爽快,老是推三阻四。你想我頭一次到醉仙崖,當時母親就說它快要出世,到如今已經有兩個月,說不定就在這一兩天出世。我們老是遷延不決,養好貽患,將來一發,便不可收拾。古人說得好:'除惡務盡';'先下手的為強,後下手的遭殃。'我日前在黃山,見著朱梅姊姊,談起此事,她倒很慷慨地答應幫我。也是怕她師父見怪,悄悄地將餐霞大師的法寶偷借我好幾樣。剛才同賊和尚動手,我因為恐怕像金丸一樣,被那賊和尚弄壞,將來還的時候,對不起朱梅姊姊,捨不得拿出來用,如今聽你說出生辰八字,我歡喜極了,實指望你同我一樣心理,除害安良,免去後患。誰想你也和我姊姊一樣,看不起我這個小孩子,不肯幫我的忙。你要知道,我人雖小,心卻不小。你們都不肯幫我,難道我就不會一個人去?我明天豁出一條小命,與那妖蛇拼個你死我活。你膽小怕事,我就獨自去,也不要緊。"說時,鼓著一張小嘴,好似連珠炮一般,說個不停。說完,繃著臉,怒容滿面。孫南聽了,知道這個小孩子說得出來,便做得出來。

自己也是好勝的人,見金蟬說他膽小,越發不好意思。況且在人家這裡作客,他是一個小孩子,如果讓他前去鬧出亂子,更覺難以為情。好在師父說自己生平尚無兇險,估量不妨事,莫如答應同他前去,到時見機行事,知難而退便了。當下便對金蟬道:"師弟不要生氣,我是特為試試你有膽子沒有,並不是不願同你前去。原想等你姊姊回來同去,實力更充足一些;況且她的劍術精深,我更是萬分佩服,如有她同行,便萬無一失,比較妥當得多。既然你執意要去,我們就明日去吧。"金蟬聞言,便轉怒為喜,說道:"我原說孫師兄是好人呢!

我還有幾句心腹話未對你說。你看我姊姊這個人怎麼樣?"孫南正要答言,忽然眼前一亮,靈雲已站在面前,說道:"你這小東西,又要編排我些什麼?"金蟬見姊姊回來,滿心歡喜,便也就不往下深說了。

原來靈雲因常聽父母說,自己尚要再墮塵劫,心中好生不痛快。偏偏孫南來時,又見母親對他特別垂青,言語之中,很覺可疑,便疑心到昔日墮劫之言怕要應驗。因為這百餘年之功行,修來不易,便處處留神,竭力避免與孫南說話。在孫南方面,並無別唸,只為敬重靈雲的本領,所以時常誠心求教。靈雲的母親去時,又叫孫南跟靈雲學《劍術篇》中劍法秘訣,靈雲對母親素來孝順,從不違抗,心中雖然不願,面子上只得照辦。一個是志在請益,一個是先有成見。靈云為人和婉,又知道孫南正直光明,見他殷殷求教,怎肯以聲音顏色拒人於千里之外。雖然知道自己也許誤會了母親的意思。自己素日本是落落大方,又加道行深厚,心如明鏡,一塵不染。不知怎的,一見孫南,莫名其妙地起了一種特別感想,也不是愛,也不是恨,說不出所以然來。欲想不理人家吧,人家光明至誠,又別無錯誤;要理吧,無緣無故,又心中不安。實則並無緣故,自己偏偏要忸怩不安,有時自己都莫名其妙。適才金蟬當著飛娘,用言語譏諷,原是小孩的口沒遮攔,隨便說說,並無成見。不知為何,自己聽了,簡直羞得無地自容。忽然想起:"我何不借個因由,避往黃山,每日在暗中窺視金蟬動靜,以免發生事端。"所以才故意同金蟬鬥口,飛往黃山。

剛剛起在半空,便遇餐霞大師問她何往。靈雲臉色通紅,也說不出所以然來。餐霞察言觀色,即知深意。便道:"好孩子,你的心思我也知道,真可憐,和我當初入道情形簡直一樣。"靈雲知道不能隱瞞,便跪請設法。餐霞大師道:"本山原有肉芝,可補你的功行。只要你能一塵不染,外魔來之,視如平常,便可不致墮劫,你怕它何來?"靈雲又問肉芝怎樣才能到手。餐霞大師道:"這要視你有無仙緣。明日正是妖蛇伏誅之日,肉芝到手,看你們三人的造化如何,不過目前尚談不到。最可笑的是,你一意避免塵緣,而我那朱梅小妮子,偏偏要往情網內鑽。日前乘我不注意,將我兩件鎮洞之寶,偷偷借與你的兄弟,你說有多麼痴頑呢!"靈雲聽了,又忙替金蟬賠罪,為朱梅講情。餐霞大師道:"這倒沒什麼,哪能怪他們兩小孩子?不過金蟬不知用法,明日我還叫朱梅前來助你們成功便了。"靈雲謝了又謝,不便再往黃山,辭別大師回洞,藏在暗處,打算再讓金蟬著急一夜,一面偷聽他和孫南說些什麼。正聽見金蟬用言語激動孫南,孫南居然中計,不禁暗笑。後來又聽見金蟬又說到自己身上,恐他亂說,才現身出來攔阻。

金蟬見姊姊回來,心中雖然高興,臉上卻不露風,反說道:"你不是走了嗎,回來做甚?莫不是也要明天同去看我孫師兄大顯神通,擒妖除害嗎?"靈雲笑了笑道:"沒羞。勾引你朱梅姊姊,去偷你師伯的鎮山之寶,害得人家為你受了許多苦楚。如今師伯大怒,說要將她逐出門牆。你好意思嗎?"金蟬聽罷,又羞又急,慌不擇地跑將過來,拉著靈雲的衣袖說道:"好姊姊,這是真的嗎?梅姊她偷大師鎮山之寶,借與我去除妖,原是一番義氣,不想為我害她到這般地步,叫人怎生過意得去,好姊姊,你看在兄弟的面上,向大師去求一求情,想個什麼法子救救她吧。"靈雲見金蟬小臉急得通紅,那樣著急的樣子,不由心中暗暗好笑。便益發哄他道:"你平日那樣厲害,不聽話,今天居然也有求我的時候。又不是我做的事,我管不著。大師那樣喜歡你,你不會自己去求嗎?"金蟬道:"好姊姊,你不要為難我了,我也夠受的了。只要姊姊這次能幫我的忙,從今以後,無論姊姊說什麼,做兄弟的再不敢不服從命令了。好姊姊,你就恕過兄弟這一回吧。"說時,兩眼暈起紅圈,幾乎哭了出來。

靈雲知道金蟬性傲,見他這般景況,也就適可而止。便說道:"好弟弟,不要著急。你再不聽話,做姊姊的能跟你一般見識嗎?何況你的梅姊姊又是那麼好的一個人呢。我對你直說了吧,適才你不聽話,我本要躲開你,到峨眉暫住。剛剛起到半空中,便遇著大師排雲馭氣而來。說起這除妖之事,關於你梅姊姊的竊盜官司,大師還在裝聾作啞。是我再三求情,大師不但不責罰朱梅,反叫她明日前來助你成功。又勸我不要和你小孩子一般見識,我才回來的。你聽了該喜歡吧?"金蟬果然歡喜得口都合不上了,說道:"你真是我的好姊姊!這樣一說,明天連你同梅姊,都要幫我擒妖,那是萬無一失的事了。我修道還未成功,就替人間除了這般大害,怎不叫人歡喜呢!"靈雲道:"你不要又發瘋了。聞聽母親說,那妖蛇十分厲害,非同小可。如果是平常妖蛇,大師何必派朱梅來相助呢,你不要倚仗人多和有法寶。到了交戰時,彼此不能相顧,吃了眼前虧,沒處訴苦。"金蟬道:"姊姊說得是。將才我不是說過嗎,反正我們都聽你支配,你叫怎樣就怎樣如何?"靈雲道:"只要你聽話,事就好辦了。如今你盜來的法寶,尚不知用法,只好等朱梅到來,再作商量。你何妨取出來,我們看看呢?"

金蟬聽了,忙往內洞取出餐霞大師鎮洞之寶。這幾樣法寶,原是用一個尺許大的錦囊裝好。等到金蟬倒將出來一看,裡面有三寸直徑的一粒大珠,黃光四射,耀眼欲花;其餘盡是三尖兩刃的小刀,共有一百零八把,長只五六寸,冷氣森森,寒光射人。只是不知用法。靈雲對金蟬道:"你看你夠多荒唐,勾引良家女子做賊,偷來的東西連用法都不知道。你拿時也不問問怎樣用嗎?"金蟬帶愧說道:"日前我到黃山,大師不在家中。我同梅姊在洞外玩了一陣,後來談起妖蛇的事,我便說我沒有幫手,又沒有法寶,空自心有餘而力不足。萬一妖蛇逃去,為害人間,豈不是我的罪過?我說時,連連嘆氣。她便用言語來安慰我,她說極願幫我的忙,只是大師教規極嚴,無故不許離開洞府。她膽子又小,不敢向大師去說。後來看我神氣沮喪,她說大師有十二樣鎮洞之寶,大師平日輕易不帶出門,又歸她保管,可以偷偷借與我用。事成之後,悄悄送還;萬一敗露,再叫我請母親、姊姊去向大師求情。我自然是滿心歡喜,她便挑了這兩樣給我。又對我說,這刀名叫誅邪刀,共是一百零八把,能放能收。那珠名叫天黃正氣珠。她沒有說出怎樣用法,偏偏大師回來。我連忙將二寶藏在身旁,上前參見。臨別時,大師對我微微一笑,好似已知道我們私弊。我恐怕梅姊受累,便想向大師自首,又有點作賊心虛,沒有那般勇氣。又妄想大師或者尚未知道,存一種僥倖心理,想借此寶助我成功。等到回來,天天受良心制裁,幾次想偷偷前去送還,老是沒有機會。"

靈雲聽了,正要答言,忽聽洞外傳進一種聲音,非常淒厲,情知有異。連忙縱身出洞,往四下一看,只見星月皎潔,銀河在天,適才那一種聲音,夾著一陣極奇怪的笛聲,由醉仙崖那邊隨風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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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2 14:09: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回 驚怪異 深宵聞厲聲 策群力 仙崖誅毒蟒

靈雲縱到高處,藉著星月之光,往醉仙崖那邊看時,只見愁雲四布,彩霧瀰漫,有時紅光像煙和火一般,從一個所在冒將出來。再看星光,知是子末醜初。靈雲知道事體重大,急忙飛身回洞,見金蟬和孫南二人也趕將出來,靈雲忙叫二人回去。到了洞中,便把將才所見述說一遍。金蟬急得跳起來說道:"如何?妖蛇已逃去。這都是當初不聽我的話,養癰貽患。事不宜遲,我們急速前去吧。"

靈雲也著了慌,正待商量怎樣去法,忽然從洞外飛進一人。金蟬大吃一驚,不由喊道:

"姊姊快放劍,妖蛇來了!"孫南也著了忙,首先將劍放起。靈雲道力高深,早看見來人是誰,連忙叫道:"孫師弟不要無禮,來者是自己人。"來人見劍光來得猛,便也把手一揚,一道青光,已將孫南的劍接住。等到靈雲說罷,雙方俱知誤會,各人把劍收回。孫南知道自己莽撞,把臉羞得通紅。金蟬已迎上前去,拉了來人之手,向孫南介紹道:"這就是我朱梅姊姊。這是我師兄白俠孫南。"各人見禮己畢,靈雲埋怨金蟬道:"你這孩子,專愛大驚小怪。我們這洞府,豈是妖物所敢走進的?也不著清就亂喊,若非朱師妹劍法高強,手疾眼快,豈不受了誤傷?孫師弟也太性急一點。"朱梅忙代金蟬分辯道:"這也難怪蟬弟,本來我來得魯莽,況且我從未在晚上來過,師姊不要怪他吧。"靈雲見她偏向金蟬,又想起適才金蟬著急情形,暗暗好笑,不便再說,便問朱梅來意。朱梅道:"適才我正在用功,忽然師父進來,對我說道,醉仙崖妖蛇明日午時便要出洞,如今它已在那裡召集百里毒蛇大蟒,必然現出怪異,恐怕師姊們造次動手,倒造成它逃走的機會。所以命妹子趕來,共同策劃。"靈雲等聞言大喜,忙請朱梅就座敘話。

四人坐定之後,便商量擒妖之計,井問法寶用法。朱梅道:"妹子年輕,應該聽從師姊調遣。家師命我來時,曾將辦法指示,待妹子說出來,請師姊參考。"靈雲道:"師妹說哪裡話來,既有大師命令,我們當然照計而行,就請師妹吩咐吧。"朱梅便笑嘻嘻對著金蟬道:"你借家師的法寶呢?"金蟬急忙拿出,遞與朱梅。又道:"梅姊,我還忘了問你。那日你幫我的忙,我真是感謝不盡。後來恐怕大師知道怪你,又非常後悔,要想送去,又無機會。將才姐姐說,大師業已知道此事,可曾責罰你嗎?"朱梅道:"還好,只說了我幾句。多謝你關心。"靈雲見他二人說得親密的樣兒,不由望著孫南一笑。朱梅尚不覺察,金蟬已明白,怕他姊姊譏笑,急忙說道:"大師不曾怪你,真是太好了。我改日定要前去,替梅姊負荊請罪。如今請你說那法寶的用處吧。"朱梅道:"今日之事,我們應該公舉師姊為首領,我算是個軍師,由我代大師出計如何?"金蟬道:"好極了,請你快說吧,不要盡說閉話了。"朱梅噗哧一笑道:"就是你一個人性急。如今才不過醜末寅初,離午時還早著呢,你忙什麼?聽我慢慢說吧。"便把那顆天黃珠拿起,交與靈雲道:"此珠乃千年雄黃煉成,專克蛇妖。放將出去,有萬道黃光,將周圍數里罩住。此次妖蛇勾了許多同類,準備出來以後,進襲貴洞,其中很有幾條厲害的毒蟒。請師姊將此珠帶在身旁,找一個高峰站好,等妖蛇破洞逃出,其餘毒蛇聚在一處,朝我們進攻時,便將此珠與師姊的劍光同時放出,自有妙用。

"說罷,又取出三枝藥草,長約三四寸許,一莖九穗,通體鮮紅,奇香撲鼻,遞了一枝給金蟬。又說道:"此名朱草,又名紅辟邪,含在口中,百毒不侵。那妖蛇每日子午時,用它奇異的嗚聲召集同類。我們須將這一百零八把仙刀在妖蛇洞口外,每隔三步插一把,在午時以前,要將刀插完。插時離蛇洞甚近,須含朱草以避毒侵。這是一件最危險而勞苦的事,你敢同我前去嗎?"金蟬聽罷,心中大喜,忙道:"我去我去。既是要在它出洞以前插完,我們現在早些前去如何?"朱梅道:"你總是這般性急,話還未說完呢。"便對靈雲道:"你們這裡有一個午年五月端午日午時生的人嗎?"靈雲道:"這位孫師弟便是。"孫南看見朱梅長得那般美麗,又有那般本領,又是一臉英風俠氣,非常羨慕。便想起自己在自用了許多苦功,誰知下山以來所遇見的,不要說老前輩,就是師兄弟,都一個賽似一個,心中甚覺慚愧。又見朱梅同金蟬對答,天真爛漫的樣兒,非常有趣,莫名其妙地又起了一種特別感想。正在出神之際,忽聽朱梅問他,便起立答道:"小弟正是那時生的,不知有何差遣?"朱梅道:"此蛇修煉數千年,厲害非常。自從服了肉芝之後,周身鱗甲,如同百鍊精鋼一般,決非普通仙劍所能傷得它分毫。致它命的地方,只有兩處:一處就是蛇的七寸子;一處就是它肚腹正中那一道分水白線。但是它已有脫骨卸身之功,就算能傷它兩處致命的地方,也不過減其大半威勢,末了還得仗師姊的珠和劍,才能收得了全功。"說時又遞與孫南一根朱草,又從身旁取出金光燦爛的一枝短矛,都拿來交與孫南道:"孫師弟,少時間我等到了那裡,你口含這朱草,手執這一技如意神矛,跑在醉仙崖蛇洞的上面,目不轉睛地望著下面的蛇洞。

那蛇妖非常狡猾,它出洞之前,或者先教別的蛇先行出洞,也未可知。一個沉不住氣,誤用此矛,便要誤事。它出來時,又是其疾如風,所以要特別注意。好在妖蛇頭上有一頭長髮,容易辨認。那時你看清它的七寸子,口喊如意神矛,放將出去。"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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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2 14:09:3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回 獨抱熱腸 芝仙乞命 功服靈藥 俠女多情

話說朱梅從身旁取出如意神矛交與飛俠孫南,說道:"那妖蛇行走疾若飄風,師弟站在崖上,下望洞口,須要特別注意。等它露出來時,認清妖蛇七寸子,用力擲去,口喊如意神矛,自有妙用,得心應手。"孫南接過二寶,連聲答應。朱梅便站起身來,對靈雲、孫南說道:"如今天氣還早,你二位正可稍微養神。我同金蟬弟弟先去埋刀布置一切吧。"靈雲雖然已成為半仙之體,仍覺男女有別,不願與孫南同在洞中,便道:"我們大家一同去吧。"

朱梅道:"也好。"靈雲忽然想起一事,忙問朱梅道:"那妖蛇的頭已出洞外,你們在它洞前去佈置,豈不被它察覺了嗎?"朱梅道:"聽大師說,昨晚子時,那妖蛇業將身上鎖鏈弄斷,正在裡面養神,靜待今日午時出洞,不到午時,它是不會探頭出來的。"又對金蟬說道:"你是最愛說話的,到了那裡,我們須要靜悄悄地下手,切莫大聲說話。倘若驚動了它,它先期逃出,那可就無法善後了。"金蟬連忙點頭答應,又催大家快走。

這時已是寅末卯初,靈雲等一行四人出了洞府,將洞外八陣圖挪了方向,把洞門封閉,然後駕起劍光,往醉仙崖而去。不大一會工夫,便到崖前,分頭各去做事。靈雲與孫南先找好自己應立的方位。朱梅將誅邪刀分了一半與金蟬。那蛇洞原來在西方,朱梅順洞口往東,將誅邪刀埋在土內,刀尖朝上,與地一樣齊平。叫金蟬算好步數,比好直徑,由東往西,如法埋好。兩人插到中間會齊,約花了一頓飯的光景,便都插好。朱梅與金蟬插到中心點時,恰好步數一些也不差。兩人俱都是弄了一手泥灰,金蟬便要和朱梅同到山澗下去洗手,朱梅點頭應允,同往山澗中走去。

這時如火一般的紅日,已從地平線上逐漸升起,照著醉仙崖前的一片枯枝寒林,靜蕩蕩的。寒鴉在巢內也凍得一點聲息皆無,景緻清幽已極。再加上這幾個粉裝玉琢的金童玉女,真可算得塵外仙境。記者的一支禿筆,哪裡形容得許多。那朱梅、金蟬雙雙到了澗邊,正就著寒泉洗手的當兒,忽聽吱吱兩聲。朱梅忙把金蟬一拉,躲在一塊山石後方,往外看時,卻原來是澗的對面有一隻寒鴉,從一枯樹極上飛向東方。金蟬道:"梅姊,一隻烏鴉,你也大驚小怪。"朱梅忙叫金蟬噤聲,便又縱在高處,往四面看時,只見寂寂寒山,非常清靜,四外並無一些跡兆,才放心落下地來。金蟬問她為何面帶驚疑?朱梅道:"弟弟你哪裡知道,你想那烏鴉在這數九寒天,如無別的異事發生,哪會無故飛鳴?我們與它相隔甚遠,怎會驚動?我看今日殺這個妖蛇倒不成問題,惟獨這枝肉芝,我們倒要小心,不要讓外人混水摸魚,輕易得去。如果得的人是我們同志,各有仙緣,天生靈物,不必一定屬之於我;倘被邪魔外道得了去,豈不助他兇焰,荼毒人世?我看弟弟入門未久,功行還淺。我把家師給我的虹霓劍借你斬蛇,待我替你看住肉芝,將它擒到手中,送給與你。你也無須同姊姊他們客氣,就把它生吃下去。好在他們功行高深,也不在乎這個。"金蟬聽了,笑道:"我起先原打算捉回去玩的,誰要想吃它?偏偏它又長得和小人一樣,好像有點同類相殘似的,如何忍心吃它?還是梅姊你吃吧。"朱梅道:"呆弟弟,你哪裡知道,這種仙緣,百世難逢,豈可失之交臂?況且此物也無非是一種草類,稟天地靈氣而生,幻化成人,並非真正是人。吃了它可以脫骨換胎,抵若千年修煉之功,你又何必講婦人之仁呢?"金蟬搖頭道:"功行要自己修的才算希奇,我不稀罕沾草木的光。況且那肉芝修煉千年,才能變人,何等不易,如今修成,反做人家口中之物。它平時又不害人,我們要幫助它才對,怎麼還要吃它?難道修仙得道的人,只要於自己有益,便都不講情理麼?"朱梅聽金蟬強詞奪理,不覺嬌嗔滿面道:"你這人真是不知好歹!我處處向著你,你倒反而講了許多歪理來駁我,我不理你了。"說完,轉身要走。金蟬見她動怒,不由慌了手腳,連忙賠著笑臉說道:"梅姐不要生氣,你辛苦半天,得來的好東西,我怎好意思享用?不如等到捉到以後,我們稟明大師和母親,憑她二位老人家發落如何?"朱梅道:"你真會說。反正還未捉到,捉到時,不愁你不吃。"

二人正談得起勁之間,忽然靈雲飛來,說道:"你們二人在此說些什麼?你看天到什麼時候了,如今崖內已經發出叫聲來了。"朱梅和金蟬側耳細聽,果然從崖洞中發出一種淒厲的嘯聲,和昨晚一樣。便都著忙,往崖前跑去。朱梅一面走,一面把紅霓劍遞與金蟬道:"擒妖之事,有你三位足矣,我去等那肉芝去。"說罷,飛往崖後面去。靈雲究因金蟬年輕,不敢叫他涉險,便哄他道:"我同你站在一起吧。"金蟬道:"這倒可以遵命,不過這條蛇是要留與我來斬的。"靈雲點頭應允,金蟬高高興興隨著靈雲找了方位。站好之後,靈雲又怕孫南失事,打算前去囑咐一番,便叫金蟬不要離了方位,去去就來。金蟬也點頭答應。

這時妖蛇叫了兩聲,又不見動靜。日光照遍大地,樹枝和枯草上的霜露,經陽光一蒸發,變成一團團的淡霧輕煙,非常好看。金蟬站了一會,覺得無聊,便用手去摸那枯草上的露珠。忽然看見從地面上鑽出一個赤條條雪白的東西,等到仔細一看,正是他心愛而求之不得的肉芝。正待上前用手去捉,那肉芝已跪在面前,叩頭不止。金蟬看了,好生不忍,便朝它說道:"小乖乖,你不要跑,到我這裡來,我決不吃你的。"那肉芝好似也通人性,聞言之後,並不逃跑,一步一拜,走到金蟬跟前。金蟬用手輕輕將它捧在手中細看,那肉芝通體與人無異,渾身如玉一般,只是白裡透青,沒有一絲血色,頭髮只有幾十根,也是白的,卻沒有眉毛,面目非常美秀。金蟬見了,愛不釋手。那肉芝也好似深通人性,任憑他抱在懷中,隨意撫弄,毫不躲閃。金蟬是越看越愛,便問它道:"從前你見了我就跑,害得你的馬兒被毒蛇吃了。如今你見了我,不但不跑,反這樣的親近,想你知道我不會害你嗎?"那肉芝兩眼含淚,不住地點頭。金蟬又道:"你只管放心,我不但不吃你,反而要保護你了,你願意和我回洞去嗎?"那肉芝又朝他點頭,口中吐出很低微的聲音,大約是表示贊成感激之意。

金蟬正在得意之間,忽然靈雲走來。肉芝見了靈雲,便不住地躲閃,幾次要脫手跑去。

金蟬知它畏懼,一面將它緊抱,一面對它說道:"來的是我的姊姊,不會害你的,你不要害怕。"話猶未了,靈雲已到身旁,那肉芝狂叫一聲,驚死過去。金蟬埋怨靈雲道:"姊姊你看,你把我的小寶寶給嚇死了。"靈雲早已看見金蟬手上的肉芝,便道:"不要緊,我自能讓它活轉。如若它不死,我們正好帶回洞去,大家玩耍玩耍;它如若死了,我們索性把它吃了吧。"金蟬正待回言,那肉芝已經醒轉,直向靈雲點頭,鬧得他姊弟二人都笑起來。金蟬道:"這個小東西還會使詐。"靈雲道:"你不知道,此物深通人性。剛才你如見它死去,把它放下地來,它便入土,不見蹤跡。你是怎生把它得到的?你的仙緣可謂不小。"金蟬便把同朱梅爭論之言,以及肉芝自來投到的情形,述說了一遍。靈雲道:"照此說來,我們倒當真不忍傷害它了。"金蟬高興得跳了起來,說道:"誰說不是呢,陪我們修道多麼好。"

說時,一個疏忽,肉芝已是掙脫下地。靈雲忙叫:"不好!"正要伸手去捉時,那肉芝並不逃跑,只把小手向西指了幾指,口中不住地叫喚。金蟬方將它抱起,向西方看時,只見醉仙崖下蛇洞中噴出一團濃霧,裡面一絲絲的火光,好似放的花筒一樣。猛聽得洞內又發出叫聲,再看日色,已交午初,知是蛇要出來,便都聚精會神,準備動手。

那蛇洞上面的孫南,端著如意神矛,矛鋒衝下,目不轉睛望著下面蛇洞,但等露出蛇頭,便好下手。正在等得心焦,忽然洞中冒出濃霧煙火,雖有仙草含在口中,不怕毒侵,也覺著一陣腥味刺鼻。這時日光漸漸交到正午,那蛇洞中淒厲的鳴聲也越來越盛。猛一抬頭,看見隔澗對面山坡上幾十道白練,一起一伏地排著隊拋了過來。近前看時,原來是十數條白鱗大蟒,長約十餘丈開外。孫南深怕那些大蟒看見他,忙躥上崖去。正在驚疑之際,那些大蟒已過了山澗,減緩速度,慢慢遊行。離洞百餘步,便停止前進,把身體盤作一堆,將頭昂起,朝著山洞叫了兩聲,好似與洞中妖蛇報到一般。不大一會,洞內蛇鳴愈急,來的蛇也愈多,奇形怪狀,大小不等。最後來了一大一小兩條怪蛇,一個在上,一個在下,其疾如風,轉眼已到崖前,分別兩旁盤踞。大的一條,是二頭一身,頭從頸上分出,長有三四丈,通體似火一般紅。一個頭上各生一角,好似珊瑚一般,日光照在頭上,閃閃有光。小的一條,長只五六尺,一頭二身,用尾著地,昂首人立而行,渾身俱是豹紋,口中吐火。這二蛇來到以後,其餘的蛇都是昂首長鳴。最奇怪的是,這些異蛇大蟒過澗以後,便即分開而行,留下當中有四五尺寬的一條道路不走,好似留與洞中妖蛇出行之路一樣。

孫南正看得出神,忽聽洞內一聲長鳴,砰的一聲,一塊封洞的石頭激出三四丈遠。猛然驚覺,自己只顧看蛇,幾乎誤了大事。忙將神矛端正,對下面看時,只見那霧越來越濃,煙火也越來越盛,簡直看不清楚洞門。正恐怕萬一那蛇逃走時,要看不清下手之處,忽聽洞內一陣砰砰的轟隆之聲,震動山谷。知是那妖蛇快要出來,益發凝神屏氣,注目往下細看。在這萬分吃緊的當兒,忽見洞口冒出一團大煙火,依稀看見一個茅草蓬蓬的人腦袋:剛剛舉矛要刺,那腦袋又縮了回去。幸喜不曾失手,刺了一個空。孫南到這時越發不敢大意,專心致志,去等機會。忽然洞外群蛇一齊昂首長鳴,聲音淒厲,瘮人毛髮。霎時間,日色暗淡,慘霧瀰漫。

在這一轉瞬間,第二次洞口煙火噴出,照得洞口分明。一個人首蛇身的東西,長髮披肩,疾如飄風,從洞口直躥出來。那孫南早年慣使鏢槍,百發百中,在這間不容髮的時候,端穩神矛,對準那妖蛇致命所在,口喊一聲"如意",擲將出去。只聽一聲慘叫,一道金光,那神矛端端正正,插在妖蛇七寸子所在,釘在地上,矛杆顫巍巍地露出地面。那群毒蛇大蟒,見妖蛇釘在地上,昂首看見孫南,一個個磨牙吐信,直往崖上躥來。孫南見蛇多勢眾,不敢造次,駕起劍光,破空升起,飛向靈雲那邊,再看動靜。說時遲,那時快,那妖蛇中了神矛,它上半身才離洞數尺,其餘均在洞內。它本因為大難已滿,又有同類前來朝賀,原來是一腔高興。誰想才離洞口,便中了敵人暗算,痛極大怒,不住地搖頭擺尾,只攪得幾攪,長尾過處,把山洞打坍半邊,石塊打得四散紛飛。孫南如非見機先走,說不定受了重傷。這時那妖蛇口吐煙火,將身連拱四拱,猛將頭一起,呼的一聲,將仙矛拋出數十丈遠。接著頸間血如湧泉,激起丈餘高下。那妖蛇負傷往前直躥,其快如風,躥出去百十丈光景,動轉不得。原來它負痛往前躥時,地下埋的一百零八把誅邪神刀,一一冒出地面,恰對著妖蛇致命處所在,正是當中分鱗的那一道白縫,整個將那妖蛇連皮分開,鋪在地上。任憑它神通廣大,連受兩次重創,哪得不痛死過去。它所到的終點,正是靈雲等站的山坡下面。直把一個金蟬樂得打跌,便要去斬那蛇頭。靈雲忙喊不可造次。金蟬剛剛住手,果然那蛇掙扎了一會,又發出兩聲慘痛的呼聲。其餘怪蛇大蟒也都趕到,由那為首兩條大蛇,過來銜著妖蛇的皮不放。只見那妖蛇猛一使勁,便已掙脫軀殼,雖是人首蛇身,只是通體雪白,無有片鱗。這妖蛇叫了兩聲,便盤在一處,昂頭四處觀望,好似尋覓敵人所在。而崖上三人童心未退,只顧看蛇好玩,忘了危險。

正在出神之際,忽然朱梅狼狽不堪地如飛奔到,說道:"師姊還不放珠,等待何時?"

說完,便倒在地上。金蟬連忙過去用手扶起。那靈雲被朱梅一句話提醒,剛將天黃珠取出放時,這妖蛇已看見四人站立之所,長嘯一聲,把口一張,便有鮮紅一個火球,四面俱是煙霧,向他們四人打來。群蛇也一擁而上。恰好靈雲天黃珠出手,碰個正著。自古邪不能侵正,那天黃珠一出手,便有萬道黃光黃雲,滿山俱是雄黃味,與蛇珠碰在一起,只聽叭的一聲,把毒蛇的火球擊破,化成數十道蛇涎,從空落下,頓時煙消霧散。一群毒蛇怪蟒正躥到半山坡,被天黃珠的黃光罩住,受不住雄黃氣味,一條條骨軟筋酥,軟癱在地。那毒蛇見勢不佳,正要逃跑,恰好朱梅在金蟬懷中業已看見,便勉強使勁去推金蟬道:"蛇身有寶,可以救我,快去斬蛇取來。"金蟬忙叫:"孫師兄替我扶持梅姊,我去斬蛇就來。"那朱梅望了孫南一眼道:"我不要人扶,讓我先躺在石上歇歇吧。"說時,好似力氣不支,話言未了,倒在山石上面。

金蟬在百忙中不暇細問朱梅為何這樣,因聽說蛇身有寶,可以救她,更不怠慢,縱身起來,提著虹霓劍便往下走。山坡下的怪蛇大蟒,被黃雲籠罩,都擠作一團。靈雲等也分不出下面誰是妖蛇。偏巧那肉芝在朱梅、孫南未到以前,金蟬因為愛它長得好看,去吻它的小臉,那肉芝卻去用舌舔那金蟬的雙目。當時金蟬只覺涼陰陰,癢蘇蘇的,非常舒服,不甚注意。後來孫南趕到,那肉芝趁忙亂中跑下地來,便不知去向了。金蟬正要走時,靈雲拉他道:

"下面黃雲籠罩,看又看不見,你要斬蛇,放劍出去就是了,下去作甚?"金蟬急得頓足道:"姊姊快放手,我看得見。梅姊中了暗算,蛇身有寶,可救梅姊。你看那蛇妖逃出很遠去了。"靈雲還待不信時,金蟬猛一使勁,擺脫靈雲的手,如飛往東南而去。孫南閒著無事,心想何不放劍多宰兩條蛇,豈不是好、便將劍光放出,指揮往山下亂砍。靈雲見孫南放劍,也把身子一搖,將劍放出。這兩道劍光在萬道黃雲中一起一落,如同神龍夭矯一般,煞是好看。

殺了半個時辰,突然見她母親乾坤正氣妙一夫人攜著她愛弟金蟬,金蟬手中寶劍穿著一個水缸大小的人形蛇頭,走來說道:"蛇都死完了,你們還不把劍收回來?"眾人連忙上前參拜,各自把劍收回。妙一夫人把手一招,把天黃珠收了回來。再往山下看時,遍地紅紅綠綠,盡是蛇的濃血,蛇頭蛇身,長短大小不一,鋪了一地。妙一夫人從一個葫蘆中倒了一葫蘆淨水下去,說是不到幾個時辰,便可把蛇身化為清水,流到地底下去。金蟬忙跑到朱梅跟前看時,已是暈死過去,不禁號陶大哭,忙求母親將梅姊救轉。妙一夫人看了這般景象,不禁點頭嘆道:"情魔為孽,一至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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