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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hun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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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還珠樓主] 蜀山劍俠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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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2 14:43:03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回 推雲撥霧 同款嘉賓 冷月寒星 獨殲惡道

司徒平嚇了一大跳。寒萼便搶在司徒平的前面,正要上前動手時,司徒平已看出來的女子是個熟人,忙用手拉著寒萼,一面說道:"周師姊,你只顧惡作劇,卻把小弟嚇了一跳。

"那女子聞言哈哈大笑,便問道:"久聞紫玲谷秦家二位姊姊大名,但不知道這位大姊是伯是仲?能過荒山洞一談麼?"寒萼這時已看出來的這個女子年紀比自己也大不了兩歲,卻生得英儀俊朗,體態輕盈。又見司徒平那般對答,早猜出一些來歷。不等司徒平介紹,搶先說道:"妹子正是紫玲谷秦寒萼。家姊紫玲,現在谷中入定。姊姊想是餐霞大師門下週輕雲姊姊了。"輕雲見寒萼談吐爽朗,越發高興,答道:"妹子正是周輕雲。前面不遠,就是文筆峰,請至小洞一談如何?"寒萼道:"日前聽平哥說起諸位姊姊大名,久欲登門拜訪,難得在此幸會。不但現在就要前去領教,只要諸位姊姊不嫌棄,日後我們還要常來常往呢。"話言未了,山頭上又飛下一條白影。司徒平定睛一看,見是女空空吳文琪,忙向寒萼介紹。大家見禮之後,文琪笑對輕雲道:"你只顧談天,和秦姊姊親熱,卻把我丟在峰上不管。這幾日月兒不亮,嘉客到了,莫非就在這黑暗中待客麼?"輕雲道:"你自己不肯同我先來,我正延請嘉客入洞作長談,你卻跑來打岔,反埋怨我,真是當姊姊的都會欺負妹子。"文琪笑道:"誰還敢欺負你?算我不對,我們回去吧。"說罷,周、吳二人便陪了司徒平、寒萼,回入文筆峰洞內落座。

寒萼見洞中石室也是一片光明,佈置雖沒有紫玲谷那般富麗,卻是一塵不染,清幽絕俗,真像個修道人參修之所。最奇怪的是洞中戶室井然,不似天然生就,心中暗暗驚異。文琪道:"秦姊姊覺得小洞有些異樣麼?當初文筆峰原是一座矗立的孤石,本沒這洞。自從家師收了周師妹,特意開闢出這麼一個小洞,幾間石室,作我姊妹三人習靜的所在,所以與別的洞府不同。家師早年曾餵養一條大娛蚣,後來被白雲大師借去除一條妖蛇,妖蛇雖除,蜈蚣也力竭而死。家師將它超度火化,從蜈蚣背脊上取下三十六顆天蜈珠。被我姊妹三人要了十二粒來,分裝在石室壁縫之中,才能有這般光明。家師曾教我們自擬一個洞名,我們本想叫它作天蜈洞,紀念那條為道而死的蜈蚣,又嫌不大雅馴,像左道旁門所居的洞府一樣,直到現在還沒想好洞名呢。"寒萼道:"現在只有二位姊姊,如何剛才姊姊說是三位?那一位姊姊尊姓大名?可否請來一見?"輕雲搶著答道:"那一位麼,可比我們二位強得多了。她原姓朱名梅,因為犯了嵩山二老之一矮叟朱師伯的諱,改名朱文。年紀倒並不大,可是她的遇合太奇了。"說罷,掐指算了一算日期,說道:"她現在還在四川峨眉山凝碧崖,與乾坤正氣妙一真人的子女齊靈雲姊弟,還有兩個奇女子名叫李英瓊、申若蘭,在一處參修。一二日內,便要到川邊青螺山,幫著一個姓趙的與那八魔比劍鬥法了。"寒萼聞言,驚喜道:"那申若蘭我曾聽姊姊說過,她不是桂花山福仙潭紅花姥姥最得意的門徒麼?怎會同峨眉門下在一起?她師父呢?"輕雲道:"提起來,話長著呢。前半截我正在場,後半截都是從家師同玉清大師那裡聽來的。"

說罷,便將眾劍仙在成都辟邪村外魏家場與慈雲寺一千異派妖邪比劍,頑石大師與朱文中了妖法;破了慈雲寺後,接著乾坤正氣妙一真人飛劍傳書,命眾弟子分頭到各處積修外功;頑石大師不堪妖法痛苦,打算自行兵解,朱文也是非常危殆;矮叟朱梅看出朱文與金蟬俱是多世童身,金蟬雙眼受過芝仙舐洗,能明察秋毫,透視九幽,又想起紅花姥姥當初的誓言,一面勸頑石大師隨追雲叟到衡山養病,一面命齊靈雲、金蟬護送朱文去桂花山福仙潭取烏風草;到了桂花山,便遇著墨鳳凰申若蘭,先結為異姓姊妹,取了烏風草後,紅花姥姥火化飛昇,遺命申若蘭隨靈雲等三人投歸峨眉門下;他們正往回路走,忽然碰見乾坤正氣妙一夫人新收的得意女弟子、異日要光大峨眉門戶的李英瓊,才一同迴轉峨眉,開闢洞天福地凝碧崖,作異日峨眉門下聚會參修之所等語,說了一遍。未了,又單獨將李英瓊根基如何好,遇合仙緣如何巧,還有白眉和尚贈了她一隻金眼神鵰,又得了長眉真人留下的紫郢劍,共總學道不滿一年,連遇仙緣,已練得本領高強,勝過濟輩,自己不日便要同吳文琪入山尋她等語,也說了一遍。

這一席話,聽得寒萼又欲羨,又痛快,恨不能早同這些姊妹們相見。因輕雲說不久便要入川,驚問道:"妹子好容易見兩位姊姊,怎麼日內就要分別?無論如何,總要請二位姊姊到寒谷盤桓幾天的。"輕雲道:"家師原說二位姊姊同司徒平師兄將來都是一家人,命我二人見了面再動身。今天還沒有見令姊,明日自當專誠前去拜訪的。不過聽家師說,谷上本有令慈用雲霧法寶封鎖,如今又加上齊霞兒姊姊的鎮山之寶蓋在上面,沒有二位姊姊接引,恐怕我二人下不去吧?"說到這裡,吳文琪猛聽見餐霞大師千里傳音喚她前去,便和寒萼、司徒平告便走出。寒萼聽完輕雲的話,猛想起當初齊霞兒傳紫雲障用法時,只傳了紫玲一人,後來忙著救司徒平,沒有請紫玲再傳給自己。一時大意,冒冒失失同司徒平飛昇谷頂,出來了便無法回去,紫玲又入定未完,自己還無家可歸,如何能夠延客?聽輕雲說話,大有想寒萼開口,今晚就要到谷中去與紫玲相見的意思。自己是主人,沒有拒絕之理,如果同去,自己都被封鎖在外,叫客人如何進去?豈非笑話?想到這裡,不由急得粉面通紅,自己又素來好高愛面子,不好意思說出實話。正在著急,拿眼一看司徒平,想是已明白她的意思,正對她笑呢。寒萼越發氣惱,當著人不好意思發作,瞪了司徒平一眼,只顧低頭想辦法。

輕雲頗愛寒萼天真,非常合自己的脾胃。正說得高興,忽見她沉吟不語,好生奇怪。正要發言相問,文琪飛身入洞,笑說道:"適才師父喚我說,是接了峨眉掌教飛劍傳書,李英瓊、申若蘭未奉法旨,私自趕往青螺山。英瓊雖有長眉真人留賜的紫郢劍與神鵰佛奴,怎奈道行尚淺,青螺山能人甚多,恐怕要遭磨難,請家師設法前去援救。家師知道秦家姊姊在此,命我二人到紫玲谷向二位姊姊借彌塵幡,急速趕往青螺山救英瓊、若蘭二位姊姊脫難。並說許飛娘在滇西會見毒龍尊者,已談及司徒平道兄被人救去之事。毒龍尊者從水晶球上本可察出一些跡兆。又有一個厲害蠻僧在座,他知道秦姊姊令慈寶相夫人來歷,及紫玲谷住居之所。許飛娘因從卦象上算出二位姊姊是她將來的剋星,青螺山事完之後,預料她定約請了毒龍尊者,還有幾個厲害妖人,尋到紫玲谷,想除去她異日的隱患。這些人的本領妖法非比尋常,紫雲障雖然厲害,不知根底的人自然難以察覺,如果來人知根知底,只要推算出實在方向,再用上極厲害的妖法,二位姊姊便難在谷內存身。要憑二位姊姊本領,並非無力應付,不過在寶相夫人未脫劫成道以前,總覺難以必勝。當初優曇大師同玄真子也是恐許飛娘知道詳情有了準備,才囑咐二位姊姊暫時隱秘。如今機密既已洩漏,紫玲谷本非真正修道人參修之所,叫我對二位姊姊說,不妨移居峨眉凝碧崖。一則教祖乾坤正氣妙一真人不久便回峨眉,聚會本派劍仙門人指示玄機,正可趁這時候歸入峨眉門下,將來也好尋求正果。二則凝碧崖是洞天福地,不但景物幽奇靈秀,與世隔絕,還有長眉真人遺留下的金符異寶,一經封鎖,無論多大道行的異派,也不能擅越雷池一步,決不慮人尋上門來。三則那裡是後輩劍仙發祥光大之所,同門師兄弟姊妹甚多,不但朝夕盤桓盡多樂趣,而且彼此互相切磋,於修道上也多助益。不知秦姊姊以為然否?"

寒萼聞言大喜道:"我同姊姊生長在紫玲谷內,除了幾位老前輩,從沒有遇見外人,真是天不知多高,地不知多厚。如今連聽平哥同二位姊姊說起峨眉門下這麼許多有厚根有本領的姊姊,心中羨慕得了不得。難得大師指示明路,感恩不盡。從此不但能歸正果,還可交結下多少位好姊姊,正是求之不得,豈有不願之理?我回去便對姊姊說,現在就隨二位姊姊動身如何?"文琪道:"妹子來時曾請示家師,原說二位姊姊如願同去青螺山一行,也無不可。因為這次青螺山之戰,我們這面有一個本領絕大的異人相助,許飛娘和毒龍尊者縱然厲害,俱敵那異人不過。英瓊、若蘭兩位姊姊因為輕敵,又不同靈雲姊姊做一路,所以陷入危機。我們去時,只要小心謹慎行事,便不妨事了。"寒萼聞言,益發興高采烈,笑逐顏開。輕雲便問文琪:"你來時,師父對我可還有什麼話說?要不要前去叩別請訓?"文琪道:"師父自接了齊師伯飛劍傳書,把起先命我二人步行入川之意完全打消。路上要辦的事,已另託人去辦,或者師父自己去也說不定。說一會還有一個老朋友來訪她,命你無須叩別,即時隨我動身。破完青螺山之後,先送秦家姊姊到了峨眉,小輩同門相聚之後,再出外積修外功。

事不宜遲,我們準備動身吧。"

當下二人各帶了些應用東西,同飛紫玲谷口。寒萼這時方想說無法下去,忽見一道五彩光華一閃,正疑紫雲障又起了什麼變化,猛見紫玲飛身上來。姊妹兩人剛要彼此埋怨,紫玲一眼看見文琪、輕雲含笑站在那裡,未及開口,輕雲首先說道:"這位是秦家大姊姊麼?"

說罷,同文琪向前施了一禮。紫玲忙還禮不迭。寒萼也顧不得再問紫玲,先給雙方引見。互道傾慕之後,同下谷去,進入石室內落座。紫玲當著外客,不便埋怨寒萼,只顧殷勤向文琪、輕雲領教。還是寒萼先說道:"姊姊一年難得入定神遊,偏這幾天平哥來了,倒去用功,害得我們有家難回還在其次,你再不醒來將紫雲障收去,連請來的嘉客都不得其門而入,多笑話。"紫玲道:"你真不曉事。我因平哥此來關係我們事小,關係母親成敗事大,想來想去拿不定主意,才決計神遊東海,向母親真靈前請示。誰知你連幾日光陰都難耐守,私自同了平哥出外。仇敵近在咫尺,玄真子世伯再三囑咐不要外出,你偏不信,萬一惹出事來,豈不耽誤了母親的大事?還來埋怨我呢。"寒萼拍手笑道:"你這會怪人,我要說出我這一次出外的好處,你恐怕還歡喜不盡呢。"紫玲聞言不解,寒萼又故意裝喬不肯明說。文琪怕耽誤了程途,正要開口,司徒平怕紫玲著惱,便從白兔引路收回飛劍說起,直說到遇見文琪、輕雲,餐霞大師命文琪借彌塵幡去救英瓊、若蘭,並勸紫玲姊妹移居峨眉等情詳細說出。紫玲聞言大喜,對文琪、輕雲道:"妹子神遊東海,向先母真靈請訓,曾說妹子等要成正果,須急速求玄真子世伯引歸峨眉門下。妹子便去尋玄真子世伯未遇,因舍妹年輕不曉事,平哥又是新來,只得趕回。二位姊姊,久已聞風欽慕,適才光降寒谷,還以為得辱先施,偶然寵顧,已覺喜幸非常,不想卻承大師垂憐,指示明路。自應追附驥尾,即時隨往青螺山,遵大師法旨行事便了。"說罷,望空遙向餐霞大師拜謝不迭。寒萼道:"這會知道了,該不怪我了吧?不是我,你哪兒去遇見這兩位姊姊接引我們到洞天福地去住呢?"紫玲對寒萼微瞪了一眼,正要開口,輕雲道:"難得二位姊姊如此仗義,明識大體。既承贊助,我們即刻就動身吧。"紫玲道:"請問二位姊姊來時,大師可曾說起李、申二位姊姊被困的地方,是否就在青螺山內?請說出來,大家好早作準備。"

文琪道:"不是姊姊提起,我還忘了說。照齊師伯適才飛劍傳書說,李、申二位姊姊明早就要動身,她們一入青螺山口,勢必輕敵,不與靈雲姊姊等做一路,因此在路上必遇見八魔約請來的一個能手。這人名字叫師文恭,乃是雲南孔雀河畔天靈子的得意門徒,又是毒龍尊者最交好的朋友。此人劍術另成一家,還會許多法術。平日倒還不見有什麼惡行,只是善惡不分,一意孤行,專以感情用事。李、申二位姊姊恐非敵手。雖然相隔還有這一夜,但是此去川邊青螺山相隔數千裡,路途遙遠。若等她二位業已被陷,再行趕到,那就晚了。"紫玲道:"我以為李、申二位姊姊業已失事了呢。既然還差一夜,她二位由峨眉趕到青螺,算她們明日天一亮就動身,飛劍雖快,也得幾個時辰。此谷經先父母苦心經營,先人遺愛,不願就此拋荒。此行暫時既不作歸計,意欲略事佈置,再隨二位姊姊動身。至於道途遼遠一節,妹子早已慮到,少不得要在二位姊姊面前賣弄一點淺薄小技,準定在李、申二位姊姊以前趕到便了。"文琪、輕雲俱都聞言大喜。文琪道:"妹子雖然遵奉家師之命行事,但是自問道行淺薄,奉命之後,就恐兩地相隔過遠,妹子等御劍飛行萬難趕到,所以一再催二位姊姊與司徒平道兄快行。沒想到姊姊有此驚人道法,不但李、申兩位姊姊可以脫險無憂,妹子等也可藉此一開眼界了。"紫玲謙遜了幾句,便同寒萼到後面去了有好一會,只寒萼一人回來。輕雲便問:"令姊可曾佈置完竣?"寒萼道:"她還早呢。她說此時她先出谷,到九華去拜別追雲叟白老世伯,就便請示先機及將來的因果。回來之後,還要將這紫玲谷完全封鎖得與世隔絕,以免先父母許多遺物被外人取去。然後再隨二位姊姊同行呢。"說罷,又迴向司徒平說道:"平日姊姊總說我大意,這次李、申兩位姊姊的事,餐霞大師一再催促快走,她偏要慢騰騰地捱到明早,用千里戶庭囊中縮影之法。萬一誤了事,如何對得住餐霞大師與二位姊姊?我們如果早到半日,不但李、申二位姊姊少受虛驚,我們還可和齊姊姊早些見面,豈不是好?我實在是因為吳、週二位姊姊在此無人陪伴,不然,我就一人騎著神鷲先去了。

"輕雲坐得較遠,見寒萼與司徒平絮絮不休,猛想起久聞紫玲谷內有一隻千年神鷲厲害非凡,反正離走還有些時,何不開開眼界?

正要開口去問寒萼,忽然滿室金光,紫玲同了追雲叟一同現身出來。文琪、輕雲慌忙上前拜見,寒萼、司徒平也趕過來行禮。追雲叟哈哈笑道:"正派昌明,正該你們小弟兄姊妹各顯身手的時候,又找我老頭子做甚?"紫玲正要開口,追雲叟道:"你的來意我已盡知,不必再說出了。你們三人正好隨文琪、輕雲同去,替峨眉建立一點功勞,不但於你二人有益,於令堂也有益的,你還顧忌些什麼?餐霞大師接了峨眉掌教飛劍傳書,便依言行事。早知你為人持重,事情又在緊急,此時偏有個討厭的人去尋她,好生不便,特意偷偷給了我一封信,叫我前來開導你姊妹,你不去尋找我也要來的。至於你另外的一件心事,明早你救的那人,她將來自會成全你一番苦心,助你成功正果。至於你妹子寒萼,她願自投羅網,前因註定,就隨她去吧。李、申二女準在明早動身到青螺,你不要太託大,以為你行法快,她二人劍光慢。白眉和尚的神鵰兩翼風雲,頃刻千里,也正不亞於你的獨角神鷲呢。不過現在還早,也註定李、申二女該受一次磨難,你們只須在明早丑時動身,就不至於誤事了。不久峨眉凝碧崖齊道友召集本門及各派劍仙,為小一輩同行謁祖團拜禮,我定前去參與盛會,到時再與你們相見吧。"說罷,滿室金光,眾人慌忙跪送時,已沒了蹤影。

原來紫玲因寶相夫人遺命,凡事均須秉玄真子意旨而行。起初玄真子只命她暫時閉戶潛修,靜候機緣到來,再行出面。及至司徒平到了紫玲谷,紫玲雖然救母心切,勉遵玄真子、優曇大師、追雲叟諸位前輩之命,了此一段前因,總覺多年苦修同自己一向心願,不甘就此捨棄。後來體察司徒平固是心地純厚光明,又經立下重誓,仍恐一個把握不住,墮入情網,萬分焦急。只好冒險神遊東海,去見母親真靈。難為紫玲,居然能將未成熟的嬰兒邀翔蒼曼,神遊萬里,在寶相夫人滇蛻修真的山洞內闖過子午風雷,母女相見。這時寶相夫人的真靈業已煉得形神堅定,時候一到,避開最後一次天雷之劫,便可飛昇。見女兒到來,又驚又喜。問起近年情形,得知二女承玄真子、優曇大師、追雲叟之助,已與司徒平成了名義的夫婦,益發喜出望外。她在靜中參悟,早算出二女異日俱當歸入峨眉門下,便對紫玲說了。紫玲又說明了來意。寶相夫人再三勸勉,如果前緣註定,倒也無須固執,能為地仙,何嘗不是正果,天仙豈盡人皆能,應當退一步想等語。紫玲無法,那裡不能久待,只得悶悶不樂,叩別回來。她嬰兒成形以後,雖然當時試作神遊,卻從沒走過這般遠路,返神以後,練氣調元了好一會,才到後面尋寒萼。誰知連司徒平俱已不在,大吃一驚。還疑是在崖上閒立,剛飛身上崖,便遇文琪、輕雲隨寒萼、司徒平回來。及至聽完了二人來意,知道母親之意已應,雖然心中高興,總覺棄了這休養生息之地而去,有些戀戀難捨。也知餐霞大師與三仙、二老均稱莫逆,不過叫她姊妹如此遽然出面,也不免與玄真子之言前後不符。還有司徒平這段姻緣,經了寶相夫人勸慰之後,仍是於心不死,急切間又無暇趕到東海去向玄真子請示。猛想起追雲叟近在九華,何不去求他指示一切?當下先同寒萼把谷中略微佈置,應用實物帶在身邊,飛往九華,才行不遠,便遇追雲叟。正要說話,追雲叟好似已知來意,說道:"到你谷中再說吧。"到了谷中,追雲叟不俟發問,將紫玲要問的話完全指示出來。紫玲聽出話中微意,這才大放寬心,一塊石頭落地。起初以為自己有許多寶物,還有母親在日傳授的千里戶庭囊中縮影之法,既然李、申二人要明早才行動身,何必這麼早趕去空等?正好藉此餘閒辦理一些私事。現在聽了追雲叟一番話,不敢怠慢,立刻跑到後面,重將未完各事料理。

雖然出去時間不大,寒萼已等得心煩,便問文琪、輕雲與司徒平道:"我姊姊還是這般慢法,我想騎了神鷲先行一步。這時起程,算計趕到青螺山口,也不過天才黎明,省得為她誤事。哪位願隨我先走,請說一聲。"說罷,用目望著司徒平。文琪、輕雲會意,同聲說道:"姊姊如此熱心,非常感謝。我二人道行淺薄,恐不能乘馭仙禽,就請姊姊同司徒道兄先行,我二人仍煩大師姊攜帶同行吧。"寒萼聞言,笑著點了點頭,嘬口作了聲長嘯。只一轉眼間,從室外走進那隻獨角神鷲。文琪、輕雲尚是初次得見,非常讚羨。寒萼也不問司徒平同意與否,似嗔似笑地說道:"你還不騎上去?"那神鷲也隨著蹲了下來。司徒平知道寒萼性情,雖不以為然,卻不敢強她,只得向文琪、輕雲作別,騎上鷲背。寒萼叫他抓緊神鷲頸上的五色長鬃,隨著也橫坐在鷲背上,挨著司徒平,向文琪、輕雲微笑點首,道一聲:"前途再見,妹子僭先了。"說罷,將手一拍神鷲的背,喊一聲:"起!"文琪、輕雲便見那神鷲緩緩張開比板門還大還長的雙翼,側身盤轉,出了石室。才一出石室,那神鷲豎起尾上長鞭,發出五色光彩,直往谷外飛去。文琪悄對輕雲道:"這神鷲如此神異,不知英瓊坐下仙雕比它如何?"輕雲道:"苦孩兒在許飛娘那裡受了多少年的罪,如今卻遇見這種曠世仙緣。我看紫玲倒淡淡的,寒萼對他就比她姊姊親密多了。適才白師伯說的那話,好似說寒萼將來不易擺脫塵網呢。"

文琪正要還言,紫玲忽然飛身進來,說道:"舍妹近日真是心太野了,一點利害輕重也不知道。我並非故意遲延,實在是長行在即,有多少事須親自料理。也不幫我忙,還丟下二位姊姊不陪,騎著神鷲先走。幸而我們是自家人,不怕二位姊姊笑話。要有外人在此,成何體統?她道基未固,如此輕狂,叫人替她擔心呢。"文琪道:"令妹原是一番熱心,這也難怪。好在姊姊道法神妙,舉步千里,也不是追趕不上的。"紫玲道:"妹子是怕她半途惹事,別的倒沒什麼。妹子只將此谷各室封鎖了一半,還須稍微料理再來,說不得請二位姊姊枯坐一會吧。"文琪道:"妹子等進入寶山,還沒窺見全豹,如果沒有什麼妨礙,隨姊姊同去瞻仰瞻仰如何?"紫玲道:"這更好了。妹子在前引路吧。"說罷,文琪、輕雲隨了紫玲入內,走了一截路,前面都是黑沉沉地看不見什麼東西。輕雲暗想:"前面到處光明,這裡到處漆黑,未免美中不足。"正想到這裡,紫玲已經覺察,笑對文琪、輕雲道:"我們現在經行的地方類似一條甬道,兩旁俱是石室,被妹子收去照夜明珠,又用先母傳的法術封鎖,所以變成漆黑一片了。這也是先母當初一點遺意。這紫玲谷當初不過是一個澗崖底下的一個怪洞,沮洳荒廢,鍾乳懸雷,逼仄處人不能並肩,身不能直立,只有蝙蝠可以潛伏。經她老人家苦心經營,才成為這一個人間福地。石壁多系透明,還嫌不亮,又收羅了許多照夜明珠,千年蝙蝠的雙眼,來點綴成一個不夜靈谷。誠恐身後愚姊妹道力淺薄,守成不住,行時傳了妹子一樣法術:若是萬一有人侵犯,事到危急,只須用法術將前面封鎖,躲入後面,立刻山谷易位,外來的人便難進入一步。萬一再被他看破玄機,只要他走進被封鎖的地方三尺以內,立刻便有水火風雷,無從抵禦。此法名為天高晦明遁,道行稍淺的人遇上,便無幸理。妹子因為長行在即,有一兩樣極重要的先母遺物不能帶走,誠恐知道根底的敵人前來盜取,所以不能不慎重行事。藏那重要遺物之所,須封鎖三次,所以耽誤些時。二位姊姊不曾看見這裡景緻,可惜現在全谷石室已封鎖了十之六七,不便開啟多費時間。室外光景還可看個大概,其餘留待異日重來吧。"說罷,將手往上一揚,立刻發出一道極明亮的紫光。文琪、輕雲隨光到處一看,果然看見到處都是金庭玉柱,美麗光明較前面更勝,只石室門口,光照上去仍是一團漆黑,咕嘟嘟直冒黑氣。

三人一面說,一面走,走了好一段路,才到了後面。黑氣越濃,紫玲的光照到上面,非常微弱暗淡。紫玲也停步不前,說道:"前面便是收藏先母重要遺物之所,不能再前進了。

有勞二位姊姊稍待,等妹子行完了法,就可動身了。"說罷,跪了下來,將長髮散開,眼含珠淚,先祝告了一番。站起身來,口中唸唸有詞,不住在地下旋轉。一會又兩手據地倒立起來,轉走越急。似這樣顛倒盤行了好幾次,倏地跳起身來,兩手往前一揚,手上發出紫巍巍兩道光華,照在黑氣上面。然後將口一張,噴出一團紅光,射到前面黑氣之中。隱隱聽得風聲呼呼,火聲熊熊,雷聲隆隆,與波濤激盪之聲響成一片。紫玲重又跪叩一番,起來笑對文琪、輕雲道:"左道小技,好叫二位姊姊見笑。如今妹子諸事已畢,只須沿路將未封鎖之處封鎖一下,就可去追上我妹子同行了。"說罷,便陪著文琪、輕雲往外走,一面又用法術將前面封鎖。走到洞內廣場,用手一張,谷頂幾十顆閃耀的明星如雨點下墜般,紛紛墜入紫玲長袖之中。才走到谷外,收了齊霞兒的紫雲障,一同升到崖頂。紫玲道:"寒谷無人看守,還須借重霞姑紫雲障一用呢。"說罷,口中唸唸有詞,先用法術封了谷口。然後將紫雲障放起,一片淡煙輕絹般東西隨手飛揚,籠在谷上。然後攏起長髮,請文琪、輕雲閉目站好,約有半盞茶時,只聽紫玲喊一聲:"走吧!"文琪、輕雲便覺眼前漆黑,身子站在一個柔軟如棉的東西上面,懸起空中。走過個把時辰,忽然覺得身子落下。睜眼一看,正站在一個孤峰上面,滿天繁星,天還未亮。

輕雲正想:"難道這麼快就到了青螺山麼?"忽聽紫玲道:"寒妹又多管閒事,二位姊姊在此稍候,容妹子去將她喚來同行。"說罷,飛身往峰下而去。文琪、輕雲順著紫玲去處往前面一看,原來這裡四山環抱,只中間有一片平原,依稀看出平原當中還有幾點香火,好似有幾個人聚集在那裡交頭接耳。紫玲一到,先放出一片紫光,將場中景物照覽無遺。正要細看是否有寒萼、司徒平在內,忽見紫玲大聲招呼,請她二人下去。二人借劍光飛下峰頂,近前一看,平原當中搭著一個高臺,臺上擺了一座香案,立著無數各式各樣的長幡,已倒了一大片,八支粗如兒臂的大蜡業已熄滅,只剩當中爐內香火餘燼。臺前還立著九個柏木樁子,樁上綁著七具破了腹的屍首。寒萼、司徒平連那神鷲俱站在那裡說話。寒萼身旁站定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拉著寒萼的手直哭。離她身前不遠,倒著一個披頭散髮的道人屍首。紫玲好似在埋怨寒萼,寒萼只是微笑不答。只聽紫玲道:"你還嫌我慢呢。你走得早,卻在半路上多管閒事。既管,又沒法善後,偏來累我。現在時候業已不早,救人當然必須救徹,這女孩的兄弟在哪裡呢?還不領我快去,尋出來好早些動身。虧你年紀不小啦,你既有本領將妖道除去,就不會尋到妖道巢穴,將小孩救出來麼?"說到這裡,寒萼一面叫司徒平把那女孩子抱著前行,一面答道:"我同平哥斬了妖道,本要就去救那小孩,因為我既在途中耽誤了這麼多時候,算計神鷲飛得多快也要落後。知道你動身時必要跟蹤尋我二人,這裡既是必由之路,一定能在空中看見,將我和平哥帶走。據我救下這小姑娘說,那妖道住的地方在那邊峰後一個石洞之內,非常隱秘。我們如去救那小孩,你一定在路上尋不見我。正在躊躇不決,你就到了,並非我存心延挨。"文琪、輕雲見她姊妹二人一路拌嘴,一路往前走,便也隨在她們身後。

那女孩原是妖道綁在柏木樁上要殺了來煉妖法,被寒萼、司徒平趕來救下的,年才十二歲。受了這一番大驚恐,竟絲毫也不害怕。一面指引去路,一面和司徒平談著,有問必答,口齒十分聰明伶俐。寒萼越覺她可愛,又從司徒平手上要過來抱著同走。一會工夫,便到了那崖洞,裡面燈燭輝煌,一樣豎著許多長幡。紫玲上前將幡拔倒。尋到後洞,有兩個十七八歲的道童正在說話。一個道:"適才主燈忽然滅了,不要是師父出了事吧?"一個道:"師父也真會造孽,每年端午節前,總要害死這許多人。我們雖說是他的徒弟,看著都不忍心,虧他如何下手?"另一個答道:"誰說不是?就拿我們兩人說,起初還不是被他拐來,要殺了祭旗的麼?不過遇見好心人說情罷了。"

正說著,忽見紫玲等人進來,大的一個剛問作什麼的,紫玲不願再延誤時候,喝問道:

"你師父作孽多端,已被我們殺了,與世人除害。如今這小姑娘的兄弟,妖道將他藏在何處?急速獻出,免得隨你們妖道師父同歸於盡。"這兩個道童聞言,慌忙下跪道:"我等俱是好人家子弟,被我師父拐來,本要殺害,遇見有人講情,才收為徒弟。平日只命我兩人服侍做事,害人是師父一人所為,與我等無干。那小孩被師父用法術鎖在那邊石柱上面,我二人只能說出地方,卻無法解救。望乞諸位大仙饒命。"

紫玲見這兩個道童也是骨相清奇,俱非凡品,臉上並無什麼妖氣。暗中雖埋怨寒萼不該多事,但是事已至此,只得先命他二人領到那石柱跟前。只見空空一個石穴,什麼都沒有。

紫玲笑道:"原來是個障眼法兒。"說罷,將手一指,指尖上發出一道紫光,光到處立刻現出石柱。柱旁見有一個八九歲的道童,身上並未加鎖,圍住石柱哭轉不休,口中直喊姊姊,已累得力竭聲嘶了。眾人還未近前,那小女孩已掙脫了寒萼,跑將過去,抱著那男孩哭了起來。紫玲分開他二人,一同抱在手中一看,暗暗讚美。回身向寒萼道:"人是救了,此地是妖人巢穴,難保不有餘黨來往,其勢又不能帶他們同到青螺山。都是你要先走惹出來的事。

"寒萼正要分辯,輕雲搶著說道:"姊姊休怪寒姊。雖說我等有正事在身,如果半途我見此事,也不能不管。這一雙小姊妹質地這樣好法,棄之可惜。我同文姊道力有限,此去青螺,也不過追隨驥尾,從旁虛張聲勢,辦不了什麼大事。莫如由我和文姊一人帶一個同去青螺,對敵時,我二人中分出一個看護他們。但等救了李、申二位,見了齊靈雲姊姊,再想法子安頓如何?"紫玲先本為難,聽了輕雲之言,忽然觸動一件心事,立刻答應,並吩咐立刻動身。那兩個道童,在大家救那幼童時,一個也未想逃脫。這時見眾人要走,反倒慌了手腳,搶著跑過來跪下,哭求道:"我師父雖死,師母追魂娘子倪蘭心比他還要兇狠刻毒,我二人日後落在她的手內,早晚性命難保。平時見他夫婦害人,嚇得心膽皆裂,久已想要逃跑,苦無機會。天幸得遇諸位大仙,望乞救了我二人這條小命,攜帶著一路走吧。"說時二人俱是眼含痛淚,把頭在地下叩得響成一片。起初,紫玲因此去是和敵人交手,勝負難定,比不得是無事時安居谷內,本不願再加一些累贅。後來經輕雲一勸,想起追雲叟行時之言,觸動了心事。暗想:"追雲叟曾說我脫塵魔入道,應在今早救的人身上。但不知是說李、申二人,還是這幾個孩子?且不管他,我今日見人就救,省得錯了機會。"又見這兩個道童雖在妖人門下,聽他們說話,尚未受了妖人薰染,根骨雖比不上適才救的那一雙小姊妹,也還是個中上之資。當真見死不救,任他們小小年紀沉淪妖窟,於心不忍。想到這裡,便不再和大家商量,決定帶了同走。因為時間緊迫,恐怕誤了李、申二人之事,不暇再問這四個孩子姓名來歷,只說一聲:"好吧,反正都是一樣的累贅。"說罷,吩咐那一雙小兄妹連那兩道童止哭起立,請輕雲、文琪和寒萼、司徒平各攜一個,一同走出洞外。命神鷲先行飛走,到青螺後再與眾人相會。大家站穩了以後,紫玲施展了法術,喊一聲:"起!"直往西方飛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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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2 14:43:39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一回 秦紫玲神遊東海 吳文琪喜救南姑

說了半日,寒萼明知紫玲千里戶庭囊中縮影之法比神鷲飛行還快,何以執意要負氣先走,以及遇見妖道等情,尚未說出,待我在百忙中補敘出來。閒話少說,書歸正傳。

原來寒萼年紀雖輕,有些憨氣,可是她幼承家學與紫玲多年苦心教導,道行已非尋常。

無如多秉了一些寶相夫人的遺傳,天性好動。自從遇了司徒平,本來的童心和不知不覺中的深情,在無心中流露出來。她姊妹二人和司徒平一段姻緣,已在玄真子那裡聽過明白開導。

她何嘗不知墜入情網,便要誤卻正果,難於振拔。連乾坤正氣妙一真人夫婦、追雲叟夫婦,俱是成婚以後出家,以那些人的道行,又各得玄門上乘正宗,中間不知遇見多少曠世仙緣,尚且要多費若干年苦修,立無數量的外功,異日是否能成天仙尚說不定。何況她的心中也是和紫玲抱的一樣心思,只是道心沒有紫玲堅定。既不防患未然,又有點任性,覺著我只和他好,也不過兄妹至好朋友一樣,只要不落情慾,有何妨礙?大不以紫玲對司徒平冷冰冰的態度為然。及至引了文琪、輕雲回到谷中,說到餐霞大師命她姊妹二人去救英瓊、若蘭之事,紫玲同她到後面商量,特意點醒她不可太不顧形跡,與司徒平親密過分。又說:"我因為害怕,才冒險神遊東海,去請示母親。母親真元已固,能夠前知。她說我二人與司徒平前緣註定,凡事要退一步想。可見這段孽緣擺脫不易,避他還來不及,如何反去就他?為了母親將來,我二人當然感他大恩,但是我們異日助他成道,也就可以算回報了。"寒萼卻說:"司徒平人極長厚純正,他已發過重誓,只要我們心正,他決不會起甚麼妄念。既望人家去救母親,又對人家像外人,既顯我們不對,又覺過於杞人憂天。"

紫玲見她執迷不悟,便說:"凡事俱有先機,當慎之於始,不可大意。"便把那日司徒平起誓時,並未提寒萼,只說自己一人,自己將來能否免去這一難關固說不定,她卻可慮極了。同時又激勵寒萼道:"如果你真喜歡他,心不向上,情願墮入情網,不想修成正果,那你到了峨眉後,索性由我作主,擇地涓吉,與你二人合巹。反正你早晚是要誤了自己,這麼一辦,倒可免去我的心事,總算幫了我一個大忙。你看如何?"紫玲這種激將之法,原是手足關心,一番好意。不想寒萼惱羞成怒,起了誤會,以為紫玲先不和她商量,去向母親請示,知道前緣不能避免,故意想出許多話讓自己去應驗,她卻可以安心修成正果。暗想:"你是我姊姊,平日以為你多愛我疼我,一旦遇見利害關頭,就要想法規避。你既說得好,何不你去嫁他,由我去煉修呢?我反正有我的準主意,我只不失身,偏和他親熱給你看,叫你後來看看我到底有沒有把握。"當下先不和紫玲說出自己的心事,答道:"姊姊好意,妹子心感。要我成全姊姊也可以,但是還無須乎這麼急,但等妹子真個墮入情魔,再照姊姊話辦,也還不遲。萬一妹子能邀母親的默佑,姊姊關愛,平哥的自重,竟和姊姊一樣,始終只作名義上的夫婦,豈不是更妙嗎?"說罷,抿嘴笑了笑,轉身就走。紫玲見勸她不轉,嘆了一口氣,便去尋追雲叟。寒萼在前面越想越有氣,不過細想紫玲的話雖然過慮,也不是沒有道理。正想將司徒平叫出,先試探他一下,卻值追雲叟到來。又聽追雲叟行時之言,彷彿說紫玲可以免卻這段情魔,自己卻不能倖免,又氣又害怕,決意和司徒平細談一下。文琪、輕雲在座,二人同出無詞可借,後來才故意埋怨紫玲耽延,要和司徒平先走。

二人坐上神鷲,飛出去有千多里路,星光下隱隱看見前面有座高峰,便對司徒平道:"我雖知青螺偏在西北,並未去過,行時匆忙,也忘了問。前面有一座高峰,只好落下歇息一會,等姊姊趕來,還是一同去吧。"那神鷲兩翼遊遍八荒,慢說有名的青螺,寒萼原是哄他下來談她心事。司徒平哪裡知道,只覺她稚氣可笑。未及答言,神鷲業已到了高峰上面飛落下來。司徒平道:"都是寒姊要搶著先走,白招大姊不快,如今還是得等大姊來同走。要是她走差了路,遇不上,我們再從後面趕去,豈不想快倒慢了麼?"寒萼嬌嗔道:"你敢埋怨我麼?你當我真是呆姑娘?實對你說,適才我和姊姊為你吵了一次嘴。我這人心急,心中有多少話想對你說,才藉故把你引到此地。我算計姊姊動身還得一個多時辰,我們正好勻出時間來談談要緊的話。忘了問青螺的路,那是哄你的。就算我不認得,神鷲它得道千年,哪裡沒有去過,還怕迷失嗎?姊姊用的法術叫作千里戶庭囊中縮影,是我外祖父雪雪老人在琅嬛天府管理天書秘籍偷偷學來,傳與我母親,我母親又傳給了紅花姥姥和我姊姊。要用它動身,真是再快沒有。她決不放心我們二人單走,定沿路留神,等片刻我們再放神鷲到空中去等候,決不至於錯過的。你莫要打岔,我們談正經的吧。"司徒平聽紫玲姊妹為他口角,必然因為二人私自出谷,好生過意不去,急於要知究竟,便催寒萼快說。

寒萼才說了一句"姊姊今晚叫我到後面去",神鷲忽然輕輕走過來,用口銜著寒萼衣袖往後一扯。寒萼剛要回身去看,猛覺一陣陰風過去,腥風撲鼻,忙叫司徒平留神。司徒平也已覺察,二人同往峰下一看,不由又驚又怒。原來這座高峰正當甫面二人來的路,非常險峻陡峭。上來時只顧說話,先尋了一塊石頭坐下,轉背朝著前面,又有峰頭擋著視線,不曾留神到峰下面去。這時被神鷲用嘴一拉寒萼的襟袖,同時又起一陣腥風,二人才同時往峰下看去。只見下面是一塊盆地平原,四面都是峰巒圍繞。平原當中搭起一個沒有篷的高臺,臺上設著香案,案當中供著一個葫蘆。案上點著一雙粗如兒臂的綠蠟,陰森森地發出綠光。滿臺豎著大小長短各式各樣的幡。臺前一排豎著大小十根柏木樁,上面綁著十來個老少男女。臺上香案前站著一個妖道,裝束非常奇異,披頭散髮,赤著雙足。暗淡的燭光下面,越顯得相貌猙獰。這時腥風已息,那妖道右手持著一柄長劍,上面刺著一個人心,口中喃喃唸咒,後來越念越急,忽然大喝一聲。臺前柏木樁上綁著的人,有一個竟自行脫綁飛上神臺,張著兩手朝妖道撲去,好似十分倔強。妖道忙將令牌連擊,將劍朝那人一指,劍尖上發出一道綠焰,直朝那人捲去,那人便化成一溜黑煙,哧溜鑽入案上葫蘆之中去了。寒萼再看臺前柏木樁上綁著的人仍然未動,木樁並無一個空的,才知化成黑煙鑽進葫蘆內的是死者的魂靈,樁上綁的卻是那人屍首。不由心中大怒,這時那妖道劍尖上人心已不知去向,卻刺著一道符籙。

二次走向案前,口中仍還唸誦咒語,將劍朝著前面一指,立刻鬼聲啾啾。一陣腥風過處,劍上又發出一道綠焰,直照到臺前一個矮小的木樁上面。寒萼仙根慧目,早看見那小柏木樁上綁的是個年幼女孩子,看去相貌頗為俊秀,好似在那裡大罵。眼看那道綠焰忽然起了一陣火花,火花中飛起一柄三稜小劍,慢騰騰向那女孩飛去。妖道好似借那火光,先尋找那女孩什麼穴道,劍並不就往下刺。寒萼、司徒平俱是義膽俠肝,哪裡容得妖道這般慘毒,早不約而同地一個放起飛劍,一個脫手一團紅光,朝那妖道飛去。司徒平先動手,劍光在前,寒萼紅光在後。

那妖道名喚朱洪,當初原是五臺派混元老祖的得意門徒,平素倚仗法術,無惡不作。盜了混元老祖一部天書和一個護身之寶,逃到這四門山地底洞中潛藏。混元老祖也曾到處尋訪他的蹤跡,還未尋著,正趕上峨眉鬥劍,混元老祖兵解,他益發沒了顧忌。又勾搭上一個姓倪的妖婦,一同修煉妖法。他因正派既同他邪正不併立,五臺、華山派又因他盜去混元老祖的護身之寶,以致混元老祖慘敗身死,恨他入骨,所以他友伴極少,只夫妻兩個同惡相濟。

近年被他照天書上所傳的妖法,煉了個六六真元葫蘆。這葫蘆應用三十六個有根基的童男童女的陰魂修煉。這三十六個有根基的童男童女並不難於尋找,所難者,這三十六個人須分五陽十二生肖,十二個為主,二十四個為賓。主要的十二個還要照年齡日月時辰分出長男、中男、少男,長女、中女、少女。祭煉的日子還要與這主要的十二個的生命八字相合。尤其難的是少男、少女限定十二歲,中男、中女限定是二十四歲,長男、長女限定是三十六歲。既要生肖對,又要年齡符,還要與祭煉的日時相生,差一點便不行。所以每年只能煉一次,共用三雙男女,一正兩副。這妖道還嫌妖法不厲害,每次除正副三雙男女外,另外還取三個生魂加上。最末一次,再取一個稟賦極厚、生俱仙根的童男作為全魂之主,與妖道自己元神合一。這種妖法六六相生,深合先天造化,陰陽兩極迭為消長,共用陰魂四十九個,加上本人真陽,暗符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在各派妖法當中,厲害狠毒,無與倫比。當初混元老祖原想煉這種妖法,與正派為敵。到底他雖怙惡,縱容門下,終究不失為修道之士,總覺無辜戕害許多厚根男女,已太狠毒,上幹天相;二則煉起來稍一時辰不準,設備不全,不但白費心力,還要身敗名裂:故遲疑了多年未煉。及至頭次在峨眉慘敗,動了真火,不顧利害,正要起始祭煉,便被朱洪連他煉了多年護身之寶太乙五煙羅都一齊盜走。朱洪知道此法厲害非常,正邪兩派中人知道,都不容他修煉,隱忍多年。直至混元老祖兵解,他潛藏的地方又在山的洞底,不易為人覺察,他見漸漸無人注意到他,一面命他妖妻在洞底另煉一種妖法,一面決定開煉。因為煉這葫蘆一年之中只有一天,還必須在露天之下搭臺祭煉,他便在本山另闢了一座石洞。頭一次去尋找童男童女極為湊巧,被他順順當當地煉成。到第二次,還富餘了兩個童男。本想下手,遇見他一個絕無僅有的朋友勸阻說:"你既打算合大衍五十之數,多殺反而不宜,何不擇兩個較好的留下做徒弟呢?"他才將這兩個多出來的童男留下,便是紫玲等救走的兩個道童。

這回是第三次,算出祭煉的日子眼看為日不多,只尋著了八個童男女,缺少一名少女,煉不成功。倘若過了這天,不但這八個童男女到第二年全不合用,連前功俱要盡棄,急得四處找尋。也是合該他惡貫滿盈,事也真巧,竟有送上門的買賣。在期前三天,他走到城市上,用他的老法子,借算命為由,尋找他等用的童女,算了多少家都不對。無意中走到鄉下官道上,看見一輛扶樞回籍的官眷車上,坐著一雙粉裝玉琢的童男女。他便毛遂自薦,假說那一雙男女有難,情願替他們算命,想法禳災。這家官眷姓章,是一個側室,因為主人病故在任上,只用一個老家人,帶了已故正室所生的一男一女扶樞回籍。婦人家有甚見識,又加長途心煩,再見道人不要錢替小孩算命,那裡又是打尖之所,樂得藉此歇息。朱洪一算這兩個小孩的命,不但女的合今年之用,男的還正合最後時之用。再一看那兩個小孩的根骨,竟從來沒有看見過這麼厚根的童男女,不由心中大喜。故意恐嚇了幾句,說這兩個小孩主於今晚就有災禍,只有給他帶走出家可以解免。那官眷自然是不答應。尤其是那兩個小孩聽說要將他兄妹帶走,更是氣得張開小口就罵。隨行的家人還說他妖言惑眾,要將他送官治罪。朱洪說了一聲:"你們不要後悔。"揚長而去,卻暗跟隨在他們車後。走出去有二三十里地,使妖法颳起一陣陰風,將這兩個小孩盜到山中洞內。這兩個孩子聰明非凡,一絲也不害怕,第三日早起,竟想穩住了妖道逃走。逃未逃成,又被朱洪追了回來,將洞封閉,命那兩道童看守。自己跑往地底洞內,去提取那八個童男女,準備晚間行法祭煉。

這兩個孩子,女的是姊姊,名喚甫姑;男的只有乳名,叫虎兒。那兩個道童也是好人家子弟,一名於建,一名楊成志,平素極恨師父害人,自己是虎口餘生,對他兄妹也同病相憐。便對他兄妹說朱洪如何狠毒,以及用他們祭煉法寶,命在旦夕等語。這小姊弟一聽大哭,便求他們相救。於建道:"我們日與虎狼同處,他又不曾教過我們法術,如何能救你們呢?

你兄弟還有一年可活,你卻今晚就完了。"南姑雖是幼女,頗有膽識,聞言低頭想了一想道:"既然如此,也是命中註定,由他去吧。"立刻止住悲聲,反勸他兄弟不要哭。一面用話去套於、楊二道童,打聽妖道身旁可有什麼最厲害的法寶。問出朱洪平日自稱本領高強,又有隨身帶的一樣護身之寶,什麼人都不怕,不過總是不願叫外人看破他的行藏。兩次祭煉葫蘆時,總是用一面小幡,一經他念誦咒語,展動起來,立刻便有一層厚的黑霧將法臺遮蓋,所以每次行法,從沒被人看破過。於、楊二道童原不知此幡妙用,也是在平日無意中聽朱洪向他妻子說的。南姑便問幡在哪裡。於建說:"這幡原本藏在地下石洞師母那裡,因為今晚就要行法,現在已請出來,供在那邊桌上。"南姑順著於建手指處一看,果然那旁供桌上面豎著一面白綾子做的不到二尺長的小幡,上面紅紅綠綠畫著許多符籙。故意仍和兩個道童說話,漸漸往那桌子挨近,一個冷不防搶上去,將幡拿在手裡,便撕扯起來。於、楊二道童因見章氏姊弟聰明秀麗,無端落在妖道手中,命在旦夕,想起前情,不禁起了同在窮途之感。

無奈自己力薄,坐視其死而不能救,惺惺相惜,未免又動了哀憐。雖說奉命看守,知道洞門已閉,章氏姊弟比自己還要文弱,更不愁他們會逃走。彼此再一作長談,心中只在替他姊弟二人著急,哪裡還防到有什麼異圖。及至師父的幡被人搶去要撕,知道這個關係非同小可,嚇得面無人色,上來就搶。一面是師父兇惡,自己奉命防守,責任攸關;一面是情知必死,難逃活命,樂得把仇人法寶毀一樣是一樣。偏偏那幡竟非常結實,怎麼撕扯也難損壞,三人在地下扭作一團。他的兄弟同仇敵愾,見姊姊和兩個道童在地上打滾,拼命去撕那幡,便也上來相助。於、楊二道童雖然長了兩歲,又是男孩,力氣較大,怎奈一人拼命,萬夫難當,兀自奪不過來。

於、楊二道童和章氏姊弟正撕扯作一團,扭結不開,忽然一陣陰風過處,耳旁一聲大喝道:"膽大業障!難道還想逃麼?"四人抬頭,見是妖道領了那八個童男女進來,俱都大吃一驚。朱洪見四人在地上扭結打滾,還疑為章氏姊弟又想逃走,被於、楊兩道童攔阻爭打起來。及至一聲斷喝過處,於、楊二道童放了章氏姊弟站起,才看見女孩兩手抱緊他心愛的法寶,幡的一頭正夾在女孩胯下。他並不知這女孩經期已近,連日急怒驚嚇,又用了這一會猛力,發動天癸,幡上面沾了童女元陰,無心中破了他的妖法,今晚行法就要妖術不靈,黑霧祭不起來,被人看破,身首異處呢。當下他只罵了於、楊二道童一聲"無用的東西",上前將幡奪過,擎在手中。正值時辰快到,知道這幡多年祭煉,決非一兩個孩童所能撕扯,並未在意。只罵了幾句,吩咐兩道童看守石洞,不準外出。當下擒了南姑,將虎兒用法術鎖禁在石柱上,引了那八個童男女出洞往臺前走去。除南姑因朱洪見她生具仙根仙骨,打算用她元魂作元陰之長,沒有用法禁制外,其餘八人俱被邪術迷了本性,如醉如痴地隨在朱洪身後。

到了法臺,各按部位,將九個童男女捆綁在臺前柏木樁上。上臺先焚了鎮壇符籙,將適才小幡展動,唸誦咒語,才覺出他最心愛的黑神幡已失了效用,不由又驚又怒。連忙仔細查看,才看出幡頭上沾了兩三點淡紅顏色。猛想起適才那女孩撕這幡時,曾將幡夾在胯下,定是被那女子天癸所汙。想不到這女子年紀輕輕,竟這樣機智心狠,自己一時未留心,把多年祭煉心血毀於一旦。自己煉這種葫蘆,又為天地鬼神所同嫉,全仗這妖幡放出來的濃霧遮蓋法臺,好掩過往能人耳目。明知這法煉起來要好幾個時辰,失了掩護危險非常,但是時辰已到,如果不即動手煉祭,就要前功盡棄。女孩反正得死,倒也不去說她。最可恨的是兩個道童不加防範,壞了自己異寶。氣得朱洪咬牙切齒,想了一想,總不願就此甘休。只得冒險小心行法,等祭煉完畢,再要這兩個小畜生的性命,以消心中惡氣。想到這裡,勉強凝神靜氣,走到臺前,用三元劍挑起符籙,唸誦咒語,由劍尖火花中飛起一柄三稜小劍,依次將長男、長女、中男、中女、少男、少女六顆心魂先行取到,收入葫蘆。這次是用少女作元神,便將其餘副身一男一女的心魂也都取到。最後才輪到南姑頭上。

南姑本是清醒地綁在那裡,口中罵聲不絕。因為她綁在柱上一直掙扎,心脈跳動不停,元神又十分凝固,不易收攝,比較費事。朱洪見今晚雖然失了妖幡,且喜並無人前來破壞,十分順手,好生得意。眼看只剩最後這個小女孩的心魂,取到手中便可大功告成。正待行法,看準那女孩的心房下手,忽然眼前一亮,一道劍光從天而降。知道有人破壞,顧不得再取那女孩心魂,將手中劍往上一指,那柄三稜小劍帶著一溜火光,正好將敵人飛劍迎住。猛聽一陣爆音,一團紅光如雷轟電掣而來,大吃一驚。看不出來人是什麼路數,不敢冒昧抵擋。

一面迎敵那柄飛劍,忙將身往旁一閃,從懷中取出混元老祖護身鎮洞之寶太乙五煙羅祭起,立刻便有五道彩色雲煙,滿想連臺連身護住。誰知慢了些兒,紅光照處,發出殷殷雷聲,把臺上十多面主幡紛紛震倒。接著又是喀嚓一聲,葫蘆裂成兩半,裡面陰魂化作十數道黑煙四散。還算大乙五煙羅飛上去接著那團紅光,未容打近身來。朱洪驚魂乍定,見自己千方百計,費盡心血,還差二三年就要煉成的厲害法寶壞於一旦,又是痛惜,又是忿恨。這時寒萼、司徒平業已飛身下來。寒萼見妖道那口小劍靈活異常,司徒平的飛劍竟有些抵敵不住;寶相夫人真元所煉的金丹,又被妖道放起五彩煙托住,不得下去。便放出彩霓練,去雙敵妖道飛劍,也只幫司徒平敵個平手,一時還不能將那口小劍裹住,不由暗自驚異。便對司徒平道:

"想不到這妖道還這般難對付。你先小心迎敵,我去去就來。"司徒平聞言,點了點頭。寒萼自行走去。不提。

朱洪先以為敵人定是一個厲害人物,及至對敵了一會,用目仔細往敵人來路看時,先見對面峰頭上飛下兩條黑影。等到近前一看,卻只是一個英俊少年,指揮著一道劍光和一道彩光,和自己的三元劍絞作一團,漸漸往身前走來。不由怒上加怒,破口大罵道:"何方業障,暗破真人大法,管教你死無葬身之地!"說罷,口中唸唸有詞,立刻陰風四起,血腥撲鼻。司徒平猛覺一陣頭暈眼花。寒萼忽然飛身回來,嬌叱道:"左道妖法,也敢在此賣弄!"

說罷,手揚處,紫巍巍一道光華照將過去,陰風頓止。司徒平立刻神志一清。朱洪忽見對面又飛來一個女子,一到便破了他的妖法,知道不妙。他原有幾樣厲害法寶,因為煉葫蘆,不便都帶在身上,俱交在妻子手中,想不到遇見勁敵破了他的妖法。不到天亮以後,他妻子不會出來,不知敵人深淺,哪敢大意。又見那口三元劍支持時久,已被敵人放出來的那道像紅霓一樣的彩光纏住,光芒銳減,愈加大驚,急切間又收不回來。知道再耽延下去,這口心愛的寶劍一樣也要毀在敵人手內,好不可惜。果然又過片刻光景,那女子忽然一聲嬌叱,手揚處,那道紫光又放將出來,射入劍光叢中。眼看自己那口三元劍只震得一震,便被那道彩霓緊緊裹住,發出火焰燃燒起來。又過片刻,劍上光華消失,變成一塊頑鐵,墜落在下面山石上,鏘的一聲。恨得朱洪牙都咬碎,無可奈何,知道敵人厲害,再用別的法術,也是徒勞無功。只得且仗太乙五煙羅護體捱到天亮,等救兵出來,再作報仇打算。此時敵人的飛劍紫光同那道彩霓破了三元劍後,幾次往妖道頭上飛來,俱被五道彩煙阻隔,不得近前。

朱洪正覺自己寶貝厲害,忽聽頭上一聲類似鶴鳴的怪叫,煙光影裡,只見一片黑影隱隱現出兩點金光,當頭壓下,眼看離頭頂不遠,被那五道彩煙往上一衝,衝了上去。接連好幾次。寒萼起初原想叫司徒平在前面去分妖道的神,自己駕了神鷲繞向妖道身後,用神鷲鋼爪抓去妖道的護身法寶。才飛身到了峰頂,見神鷲站在峰角,睜著一雙金睛注視下面。正要騎了上去,忽見下面妖道施展妖法,恐司徒平吃虧,重又飛回。及至破了敵人飛劍,眾寶齊施,仍然沒有效果。正要喊神鷲上陣,神鷲想是在上面等得不耐煩,竟不待主人吩咐,往妖道頂上飛撲,誰知接連飛撲三次,依然無效。寒萼又將幾樣法寶連司徒平飛劍,上中下分幾面一齊向妖道進攻。那大乙五煙羅真也神妙,無論寒萼、司徒平法寶從哪裡飛來,都有五道彩煙隔住,不得近身。寒萼正在心焦,猛生一計,悄悄拉了司徒平一下,大聲說道:"大膽妖孽,且容你多活幾天,我們還有要事,回來再取你的狗命吧!"說罷,將放出去的法寶、飛劍招呼,一齊收回,同了司徒平往空便走。寒萼原是欲擒先縱,等妖道收了護身法寶,再命神鷲暗中飛下去將他抓死。誰知二人身子剛起在空中,忽然一道金光從後面照來。疑是妖道又弄什麼玄虛,連忙回身一看,猛見一道金光從天而降,金光中現出一隻丈許方圓的大手抓向妖道頭上。眼看那五道彩煙飛入金光手中,接著便聽一聲慘叫,那道金光如同電閃一般不見蹤跡。法臺兩支粗如兒臂的大蜡業已熄滅,星光滿天,靜悄悄的,只剩夜風吹在樹枝上沙沙作響。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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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2 14:44:09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二回 情重故人 玉羅剎洩機玄冰谷 仇同敵愾 女殃神先探青螺峪

寒萼、司徒平二人猶自驚疑,耳聽一個婦人說道:"大乙五煙羅乃混元老祖之物,被妖道偷來,藉以為惡。你二人辛苦半夜,本該送與你們,不過老身此時尚有用它之處。妖道已被我飛劍所斬,此寶暫借老身一用,異日東海相見,再行歸還。下面尚有人待爾姊妹相救,快查看吧。"說罷,聲音寂然。寒萼知道暗中出了能人,急忙放出紫光,飛身往空中觀看,哪裡有半個人影。招呼了兩聲"上仙留名",不見答應,只得下來。走到柏木樁上一看,妖道業已被人斬成兩截。九個木樁空著一個,那七個業己死去,僅剩屍身綁在上面。只那女孩不曾死,見二人近前,不住口喚"大仙救命"。寒萼近前將她解救下來。那女孩跪在地下,叩謝了救命之恩。一面哭訴經過,說她還有個兄弟虎兒被困在妖道洞內,務求大仙開惻隱之恩,救她兄弟一命。寒萼見南姑在這九死一生之際應對從容,神志一絲不亂,知道是個有根器的幼女,十分愛憐。問了姓名之後,一聽洞中有兩個小道童,妖道並無餘黨,恐怕走開和紫玲相左,便想等紫玲來了再去援救。正和那女孩問長問短,紫玲帶了文琪、輕雲隨後動身,還以為寒萼早走多時,一定還在前面,不想在空中看見神鷲飛翔,才跟蹤下來,險些錯過。

當下四人會合之後,直往青螺山進發。雖然紫玲法術靈異,因為寒萼救人,在途中耽誤些時,等到趕到川邊,業已大亮。只見群山綿亙,崗嶺起伏,糾纓盤鬱,積雪不消,雄偉磅礴,氣象萬千,與南中名山又是不同。行了片刻,紫玲收了法術,忙請女空空吳文琪與苦孩兒司徒平看護章氏姊弟與於、楊二人,自己同了寒萼、輕雲去救英瓊、若蘭。輕雲偶問紫玲道:"前面就是青螺麼?"紫玲聞言大驚,答道:"這裡是大烏拉山的側峰,難道姊姊也和妹子一樣,此地尚是初來麼?吳姊姊呢?"輕雲道:"她也不知道,僅從家師口中得知青螺在川邊,來時匆忙,未及細問。起初見寒萼姊姊搶著要先走,姊姊又是胸有成竹,以為一定知道。不想彼此都錯認作是識途老馬,這可怎麼好呢?"紫玲道:"妹子青螺雖未來過,先前卻隨家母到過川邊,知道青螺伏處萬山深谷之中,離康定雪山不遠,在大烏拉山的西北。

心想照我們這種走法,趕到烏拉天還未亮,正可停下來商量,分二人去迎接李、申二位姊姊,由二位姊姊中再分出一位領了餘下二人去探青螺。如果能在李、申二位姊姊未被困時遇上,將她們接了下來,豈不省事?誰知舍妹會在半途中惹事,耽誤些時。彼時妹子就想問明二位姊姊路徑,直接趕赴青螺,一則時間太已匆迫,二則此去尚不知敵人虛實深淺,又帶了這四個孩子,還是到了大烏拉下來安頓好了再去,比較穩妥。現在既是大家都不認路,天已不早,事不宜遲,請姊姊帶了舍妹做一路,妹子一人做一路,分頭往西北方尋找吧。"說罷,三人也無暇再談,輕雲、寒萼先雙雙飛起。

紫玲自比她二人神速,腳一頓處,排雲馭氣直升高空,順著大烏拉山西北方留神往下一看,竟是山連山,山套山,如龍蛇盤糾,婉蜒不斷,望過去何止千百餘里。雖在端陽藻夏之際,因為俱是高寒雪山,除了山頂亙古不融的積雪外,寸草不生,漫說人影,連個鳥獸都看不見。紫玲救人心急,飛行迅速,不消片刻,已飛過了三數百里。正在心中煩躁,忽然看見西北角上湧起一座大山,形勢非常險峻,也不知是青螺不是。正在心中盤算,已飛到了近山一座高峰上。猛低頭往下一看,峰右側不遠現出一片平地,大道旁邊有一座大廟,廟側還有樹木人家,只不見一個人影。剛想停雲下去打聽,猛聽一聲雕鳴,從左側峰下面飛起一隻渾身全黑的大雕,兩隻眼睛金光四射,展開兩片比板門還大的雙翼,乘風橫雲,捷如閃電一般,正朝紫玲腳下飛過,投往東南一座高峰後面落了下去。飛過時吃那雕兩翼的風力,竟把紫玲腳下蕩了兩蕩。暗想:"這隻雕決非凡品,不知比神鷲道力如何?"正想間,忽然心中一動,猛想起久聞李英瓊得了白眉和尚座下雕,這雕適才飛得那樣快法,又不住地回顧,莫非是李、申二人就在下邊被困,神鵰抵敵不過,逃出來去請救麼?想到這裡,決定先趕到峰那邊去看個動靜再說。這峰原本群山環抱,凌雲拔起,非常之高。紫玲剛剛飛上了峰頂,只見下面景物清幽,雜花野樹,滿山滿崖都是。深谷內黃塵漠漠,紅霧漫漫,圍繞著一片五六畝方圓的地方。紅霧中隱隱看見一道紫光,像神龍捲須一般不住夭矯飛舞。這時日光已漸漸升起,黃塵以外卻是許多奇花異草,浴著晨霧朝曦迎風搖曳,依舊清明。知是有人賣弄妖法,正要酌量如何下手。忽聽對面兩聲嬌叱,一道劍光,一團紅光,直往自己站的峰腰中飛來。

紫玲抬頭一看,正是寒萼、輕雲二人站在對面山崖上。寒萼也看見紫玲站在這邊峰頂,高聲說道:"姊姊休要放走了你腳底下牢洞內的妖僧!"言還未了,紫玲站的半峰腰上已飛出一條似龍非龍的東西,與寒萼、輕雲放出來的紅光、飛劍迎個正著。

紫玲心中正埋怨寒萼又是性急不曉事,此來救助李、申二人最為要緊,如今尚未察出下落,冒昧與人動手,若果下面紅霧黃塵之中困的不是李、申二人,豈不又要誤事?但是事已至此,敵人發出來的法寶連寶相夫人煉的金丹至寶都能支持,可見是個勁敵,怎好袖手旁觀。當下不敢怠慢,先將自己父親遺留極樂真人所賜的顛倒八門鎮仙旗取出,按部位放起,以防敵人逃逸。飛身到了對面一看,半峰腰上有一個一人多高的石洞,洞前是一塊平伸出去的岩石,上面坐著一個豹頭環眼、軀鼻闊口的蠻僧,穿著一件烈火袈裟,赤著一雙腿腳,手中捧著一個金缽盂,面前有一座香爐,裡面插了三支大香,長有三尺,端端正正合掌坐在那裡。紫玲剛要張口問話,忽聽一陣風聲,雕鳴響亮。抬頭一看,正是適才所見那隻金眼黑雕飛回。雕背上影綽綽好似坐著三個人,漸近漸真,那雕也飛往紫玲等站立的所在落下,雕背上的人業已飛身跳下。原來是一男二女,俱都是仙風道骨。紫玲、寒萼等因一面要對付妖僧,未及看真。來的三人中有一個年紀較長的女子早首先說道:"想不到輕雲妹子也在這裡。英瓊妹子定是失陷在下面,適才神鵰朝我哀鳴,我三人才得知道。這兩位姊姊定非外人,我等救了英瓊再行見禮吧。"言還未了,那年歲較幼的一個早取出一面鏡子,一出手便有百十丈金光,直往下面黃塵紅霧中照去。不想那妖法十分厲害,金光雖然將黃塵消滅,那紅霧依舊不減,反像剛出鍋的蒸氣一般直往上面湧來。紫玲已聽出李英瓊困在下面。看來人形狀言談,想必有齊靈雲姊弟在內。勢在緊迫,忙喊:"妖霧厲害,諸位姊姊後退一步,待妹子親身下去,將李、申二位姊姊救出。"隨說,手中取出一面小幡一晃,蹤跡不見。不到一會,眾人面前忽然多出兩個女子。這來的一男二女,正是靈雲姊弟與女神童朱文。救上來的正是英瓊、若蘭,業已中了妖法,昏迷不醒。

原來靈雲等自從接了乾坤正氣妙一真人齊漱溟的飛劍傳書,先數日動身趕到青螺附近一座山中落下,金蟬便叫神鵰回去。朱文道:"瓊妹又不等著騎,我們暫時借它一用多好,何必這麼早就忙著打發回去呢?"金蟬趁靈雲未在意,悄對朱文使了個眼色,說道:"我們大家都在凝碧崖洞天福地相聚得多熱鬧自在,偏這回教祖單叫我們幾個來,姊姊做事又太持重,李、申二位姊姊再三求著要來,都執意不允。如今撇下他們在凝碧崖豈不煩悶?原說神鵰將我等送到就放回去。瓊姊把這雕視若性命,來時又未言明,還是讓它飛回去,給崖中諸位解解悶的為是。"朱文已明白他的用意,抿嘴笑道:"如此說來,倒顯出我有點自私之心了。"金蟬方要答言,靈雲道:"文妹、蟬弟不要再談閒話。雖說離端陽還有數日,時間暇豫,青螺魔宮我等並未來過。聞說青螺伏處萬山深谷之中,不易找尋,這還不難;只有敵人方面能人甚多,我們不知虛實深淺,須得先去探查一番才是。這裡到處都是亙古不化的積雪,寸草不生,雖說我們不怕高寒,到底無趣。我在成都曾聽玉清大師說,她有一個昔年同門女道士女殃神鄭八姑,如今已改邪歸正,只為性情高傲,不願附入各派,單獨在這山腰中石洞內隱居,與玉清師太情逾骨肉,淵源甚深,倘將來有事滇西,儘可前去請教盤桓。玉清師太原是一句隨意閒活,我留神問明瞭路徑同進見之法,不想今日倒用得著了。"金蟬道:"既有這樣有本領的高人,我們還不快去拜見,只管呆在這裡作甚?"靈雲道:"你先不要忙,待認明瞭方向再說。"說罷,先看了看山勢的位置向背,帶了金蟬、朱文,往偏西一條深谷內走了下去。

靈雲等上的這座高山,名叫小長白山,積雪千尋,經夏不消,地勢又極偏僻,從來就少人跡。靈雲想起了玉清大師說的路徑,便帶了金蟬、朱文往下尋找。剛剛走離谷地一半的路,忽聽轟隆一聲巨響。回頭一看,最高峰頂上白茫茫一大團東西,如雷轟電掣般發出巨響,往三人走的方向飛來,經過處帶起百丈的白塵,飛揚瀰漫。靈雲知道是神鵰起飛時兩翼風力扇動,山頂積雪奔墜,聲勢宏大驚人,捷如奔馬而來。三人都會劍術,連忙將身剛得飛起,回顧下面,眼看大如小山的雪團正從三人腳底下掃將過去,溜奔谷底。滾到離谷底還有百十丈高下,被一塊突出的大石峰迎撞個正著,又是山崩地裂一聲大震過去,便是沙沙嘩啦之聲。兀的將那小山大小的大雪團撞散,激碎成千百團大小冰塊雪團,映著朝日,幻出霞光絢彩,碎雪飛成一片白沙,緩緩墜下,把谷都遮沒,變成一片渾茫。那座兀立半山腰的小峰也被雪團撞折,接著又是山石相撞,發出各種異聲。三人重又落下。朱文道:"我才說這裡只是上頭一片白,下頭一片灰黃,寸草不生,枯燥寒冷,比凝碧崖洞天福地差得太遠,還沒想到會看見這種生平未見的奇景,也可算不虛此行了。"靈雲道:"你還說是奇景,幸而我三人懼會劍術躲避得快。你看那小峰,方圓也有畝許大,七八丈高,竟被雪將它撞斷。要是常人,怕不粉身碎骨,葬身雪窟才怪呢。只是我們遠客初來,便被我們的雕翼扇出這種奇觀,我們倒看了好景色,不知可會惹主人不快嗎?"三人正在談笑之間,谷下面有一個女子聲音說道:"何方業障,敢來擾鬧?有本領的下來,與我相見!"言還未了,谷下忽然捲起一陣狂風,那未落完的雪塵,被它捲起一陣雪浪冰花,像滾開水一樣直往四下裡分湧開去。不一會,餘雪隨風吹散,依舊現出谷底。朱文、金蟬聽下面出口傷人,早忍不住駕劍光飛身直下。

靈雲恐怕惹事,連忙飛身跟了下去。

二人到了谷底一看,近山崖的一面竟是凹了進去的,山雖寸草不生,谷凹裡卻是栽滿了奇花異草,薛蘿香藤,清馨四溢,令人意遠。再找發話的人,並沒有一個人影,谷凹中雖然廣大高深,只正中有一個石臺,旁邊臥著幾條青石,並沒有洞。靈雲朝朱文、金蟬使了個眼色,朝著石臺躬身施禮道:"我等三人來尋鄭八姑,誤驚積雪,自知冒昧,望乞寬容,現出法身,容我等三人拜見一談,如何?"說罷,便聽那女子聲音答道:"我自在這裡,你們看不見怨誰?"言還未了,靈雲等往前一看,石臺上坐著一個身穿黑衣的女子,長得和枯蠟一般,瘦得怕人,臉上連一絲血色都沒有。靈雲躬身道:"道友可是鄭八姑麼?"那女子答道:"我先前以為又是那賊禿驢來和我生事,不想卻是三位遠客。我看你等生具仙根,一臉正氣,定非特地來找我麻煩之人。恕我參了枯禪,功行未滿,肉軀還不能行動。你們尋八姑作甚?說明了來意,我再對你們說她的去處。"靈雲道:"我名齊靈雲,乃乾坤正氣妙一真人長女,同了舍弟金蟬、師妹朱文,奉命到青螺有事。因以前在成都辟邪村玉清觀見著優曇大師門下玉清師太,說起八姑大名,十分傾慕,便道來此拜見,並無他意。"那女子聞言,瘦骨嶙峋的臉上,竟透出了一絲絲笑意。答道:"三位嘉客竟是玉羅剎請你們來的麼?我正是八姑。恕我廢人不能延賓,左右石上,請隨意落座敘談吧。"三人各道了驚擾。坐定以後,鄭八姑道:"我只恨當初被優曇大師收伏時一時負氣,雖然不再為惡,卻不肯似玉清道友苦苦哀求拜她為師,以為旁門左道用正了亦能成仙。不幸中途走火入魔,還虧守住了心魂,落了個半身不遂,來參這個枯禪,受了欺負。如今眼看別人不如我的,倒得成正果,始知當初錯了主意。我因喜歡清靜,才選了這一個枯寒荒僻所在修煉。我坐的石臺底下有一樣寶貝,名為雪魂珠,乃萬年積雪之精英所化,全仗它助我成道。不想被滇西一個妖僧知道,欺我不能轉動,前來劫奪。我守著心神,不離開這石臺,他又奈何我不得。同我鬥了兩次法,雖然各有損傷,終於被我佔了上風。他氣忿不過,用魔火來煉我。我情願連那雪魂珠一齊煉化。

煉了一百多天,我正在危險之際,恰好玉清道友前來看我,替我趕走了妖僧。她如要晚來十幾天,我便要連人帶珠被魔火煉成灰燼。承她故人情重,陪我談了好多天;又去運了許多奇花,栽植在這玄冰窟內。裡面俱非山石,乃是千年玄冰凝結,長年奇寒,一到日落西山,四面罡風吹來,奇冷刺骨。每年只四月半起至七月半止,才能見得著日光,有一絲暖意,所以寸草不生。此地花草下面有靈丹護根,才能亙古長青。玉清道友對我說,她曾向優曇大師代我求問前途休咎,說我要脫劫飛昇,須等見了二雲以後。我也曾靜中參悟,都是以前造孽,才有今日。如今罪也受夠了,難快滿了,算計救我的人也快來了,每日延頸企望,好容易才盼到道友至此。尊名已有一個雲字,還有一位名字有云字的人,想必也是道友同門至契,不知道友可知道否?"

靈雲道:"同門師姊妹中資質比較高一點的,只有黃山餐霞大師門下的周輕雲妹子,要請她來也非難事。若論道行,都和我一樣,自慚淺薄,要助道友脫劫,只恐力不從心。不知玉清大師可曾說出如何救法麼?"鄭八姑道:"道友太謙。玉清道友也曾言過,二雲到此,為的奉命除魔,在魔宮中遇見一位前輩奇人,得了一樣至寶和兩粒靈丹,再借二位道友法力熱心,我便可以脫劫出來了。"靈雲道:"既然事有前定,只要用得著綿力,無不盡心。就是我等此來,也是為破青螺,相助一位道友脫難。但是此地從未來過,又不知敵人深淺虛實,特來請教。道友仙居與青螺密邇,想必知之甚詳,可能指示端倪麼?"鄭八姑道:"若論青螺情形,我不僅深知,那八個魔崽子還是我的晚輩呢。當初他們的師父神手比丘魏楓娘,原和我有許多淵源。自從我閉門思過隱居此地,不知怎地竟會被她知道,前來訪我數次,想拉我和她在一起。彼時我雖然未走火入魔,已是同她志趣不投,推託自己此後決意閉戶潛修,不再幹預外務,婉言拒絕了她。她終不死心,數次來絮聒。最末一次來,正趕上我用徹地神針打通此山地主峰玉京潭絕頂,直下七千三百丈,從地竅中去取那萬年冰雪之英所凝成的雪魂珠。她見我得此至寶,又欲羨又嫉妒,竟趁我化身入地之際,用妖法將潭頂封閉,想使我葬身雪窟,她再設法將珠取去。不知我已有防備,再加尋珠到手,妙用無窮,她那點小伎倆,如何能將我禁錮?我因她徒黨甚多,不願和她明裡翻臉,只將潭頂轟坍,我從冰山雪塊之中飛身而出。她見我破了她的玄虛,才息了妄念。我雖裝作不知,她豈有不明白之理?坐了一會,自覺內愧,忽然起身對我說道:'人各有志,不便相強。青螺相去咫尺,我們俱是多年老友,我的徒弟甚多,希望你當前輩的人遇事指教照應,這想必可以請你答應了吧?'她這種小人之心,明是見害我不成,她正圖謀大舉,我住在她的鄰近,怕我記仇去尋她生事,探探我的口氣。明人一點就透,我便說只要人不犯我,我不但不管閒事,決不離開此地。

照應既無所用其力,為人利用去妨害他人也決不作。她才走去,從此就沒有再來。不久我就走火入魔,心在身死,不能轉動,老防她來尋我麻煩。直到玉清道友來對我說道,才知被令慈妙一夫人在成都將她斬首,才去了我的心病。論理我應當遵守前言,不該趁她死後,幫助外人對付她的徒弟。但是那用魔火煉我的蠻僧,就是八魔新近請來的同黨。因為這次正派同他們為敵,謠傳乾坤正氣妙一真人的金光烈火劍,業已在東海煉成,無論何派的飛劍,遇上便化成頑鐵消融。知道只有我的雪魂珠能夠抵敵,先由那蠻僧和我明要未允,又來搶奪,差點將我多年苦修的道行毀於魔火之下。他們既能食前言,我豈不可背信?無奈我身體已死,不能前去,只能略說他們一點虛實罷了。"靈雲等連忙齊聲稱謝。

八姑又道:"青螺雖是那座大山的主名,魔宮卻在那山絕頂中一個深谷以內。這裡縱橫千餘里,差不多全是雪山。只魔宮是在溫谷以內,藏風聚氣,不但景物幽美,草木繁滋,而形勢之佳更為全山之冠。那谷是個螺絲形,谷口就是螺的尾尖,曲折迴環,走進去二十多里,才看得見穀道。外面的人不易看見裡面。雖然諸位飛行絕跡,進去尋找魔宮並不算難。但是他們必利用天然形勢,隨地佈置妖法,若果沒有防備,也難免不遭暗算。諸位此來,是否準備就去?我好早去準備。"靈雲便把接著飛劍傳書,才得知趙心源五月初五魔宮赴約之事,這位趙道友想必尚在路上,自己意欲先去探個虛實,再迎上前去與趙道友相見一面等語,說了一遍。八姑道:"三位來時,走的是西北雲中直路。趙道友既和人相約,定知路徑,當由川滇官道旁一條捷徑而來。那條路上梵宇甚多,趙道友如在端陽前趕到,定要先尋住所,到時明張旗鼓前去赴約。只須明後日由二位中分出一位,前往東南那條人行路上尋找,便可相見。至於到魔宮去探聽虛實,我看現在他們竟敢和峨眉為敵,請的能人一定不少。並非我小看三位道友,實因我將來脫劫,全仗諸位道友,意欲請道友代我看護頑軀,不要遠離,我將元神遁化,親去探看虛實。舊遊之地,比較能知詳細,即使遇見妖法,也容易脫身回來。

道友以為如何?"靈雲聞言大喜,稱謝道:"我等因為事要機密,不便另尋寺觀投宿,雪山高寒,又少山洞,難得道友不棄,正想在仙居停足數日,冒昧不便啟齒,不想道友如此熱腸肝膽,真令人感謝不盡了。"八姑道:"此後藉助之處甚多,無須太謙。不過我已是驚弓之鳥,我這一副枯骨,不得不先用障眼法兒隱去,全仗三位道友法力護持了。"說罷,一晃眼間,石臺上仍是空空如也。三人知八姑已神遊魔宮,暗暗驚異,各人輪流在石臺旁守護,分別在谷中玩賞風景,並不遠離。

日光一晃消逝,有回山雪光反映,仍是通明。三人談了一會,俱在石臺旁坐定用功,靜候八姑消息。半夜過後,八姑仍未回來。朱文道:"怎麼八姑由申正走,到如今還不見回來哩?"金蟬道:"我也正擔心她連自身尚不能轉動,還去冒這種大險,姊姊不該答應她去。

我們在此枯等,難受還不要說,要是人家出了事,才對不起人哩。"靈雲道:"你真愛小看人。八姑與玉清大師同門,要論以前本領,還在玉清大師之上,又在此潛修多年,她如不是自問能力所及,如何會貿然前去?我並非依賴別人,自己畏難偷懶,實為她情形熟悉,比我們親去事半功倍。難得她又如此熱心,要是謝絕她這一番好意,聽玉清大師說過,她性情率直,豈不反招她不快麼?承她一番相助誠意,將來助她脫劫,即使我和輕雲妹子力不能及,也定去求母親給她設法,好歹也助她成道便了。"三人又談了一陣,不覺到了天明。靈雲也起了驚慮之心,已商量分人前去探看。忽聽石臺上長吁了一聲,八姑現身出來,好似疲乏極了。三人道了煩勞,八姑只含笑點了點頭。又停了一會,才張口說道:"魔宮果然厲害,大非昔比,我也差點閃失。此番不但知了他的細情,還替三位代約請了一位幫手。那位趙道友,我已探出他同行諸位劍仙住在大道旁一座喇嘛廟中。三位少時尋去,便可見面商量進行。

"

八姑剛要將探青螺之事詳細說出,忽聽山頂傳來幾聲雕鳴,十分淒厲。金蟬和神鵰處得熟了,聽出是它的聲音,又知道英瓊、若蘭二人要隨後趕來,不由吃了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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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2 14:44:38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三回 鬼風穀神雕救主 玉影峰惡徒陷師

金蟬便對靈雲道:"姊姊你聽,佛奴不是回去了麼,如何又在上面叫喊?莫非凝碧崖發生了什麼事,前來尋我們嗎?"靈雲、朱文也聽出雕鳴不似往日,靈雲忙叫朱文去看,金蟬也跟著出來。二人才離開了谷凹,還未張嘴,神鵰已在空中看見二人站在下面,長鳴了一聲,似彈丸飛墜一般,將兩翼收斂,一團黑影從空中由小而大,直往谷底飛落下來,一路哀鳴,往二人身旁撲來。金蟬本有心病,首先問道:"你這般哀鳴,莫非你主人李英瓊趕了來,在半途中失了事麼?"那雕將頭點了點,長鳴一聲,金眼中竟落下兩行淚來。朱文、金蟬雙雙忙喊:"姊姊快來!英瓊妹子被惡人困陷了,神鵰是來求救的呢!"言還未了,靈雲已早看出原因,救人心急,便對八姑道:"有一位同門道友中途失陷,愚姊妹三人即刻要去救援,等將人救回,再行飽聆雅教吧。"八姑道:"這位道友既有仙禽隨身還遭失陷,定在鬼風谷遇見了那用魔火煉我的蠻僧了。這妖孽妖法厲害,名叫作雅各達,外號西方野魔,與滇西毒龍尊者都是一般傳授。不過毒龍尊者門下弟子眾多,聲勢浩大;他只獨身一人,知他底細的人甚少。他除會放黃沙魔火外,還有一個紫金缽盂同一支禪杖,俱都非常厲害。三位到了鬼風谷,如那位道友被魔火困住,須要先破去他的魔火,才能過去救人;否則一經被他魔火罩住,便難脫身。千萬留神小心,以免有失!"說到這裡,金蟬、朱文已連聲催促。八姑也說靈雲事不宜遲。三人與八姑告罪道別,一齊飛上雕背。那雕長鳴了一聲,展開雙翼,沖霄便起,健融凌雲,非常迅速,不消片刻,已到了鬼風谷山頂之上。靈雲見谷下黃塵紅霧中,隱隱看見英瓊的紫郢劍在那裡閃動飛舞,知道英瓊將紫郢劍護身,或者尚不妨事。眼看快要飛到,忽見對崖飛下一道青光,一道紅光。定睛一看,對崖上站定兩個女子,一個正是周輕雲。一會又從崖這面飛過一個女子。這兩個女子雖未見過,知是輕雲約來的無疑。說時遲,那時快,一轉眼間,神鵰業已飛到對崖落下。這才看見崖對面山半腰中坐著一個紅衣蠻僧,業己放出一條似龍非龍的東西,與輕雲等飛劍、紅光鬥作一團。朱文也將寶鏡取出,照向下面,黃塵雖然消滅,紅霧未減。本擬飛劍出去助陣,忽聽那年紀較長的女子說:"請大家後退!"靈雲已聽鄭八姑說魔火厲害,忙拉了金蟬退出去二十多丈。那年長的女子已從懷中取出一面小幡,一展招,連人帶幡蹤跡不見,一眨眼間已將英瓊、若蘭二人救上崖來。金蟬、朱文見二人中了妖法昏迷不醒,心中大怒,雙雙將各人飛劍放出,直取那紅衣蠻僧。

西方野魔雅各達原本不在鬼風谷居住。他聽六魔厲吼的好友逍遙神方雲飛無意中說起鄭八姑從小長白山冰雪窟中將雪魂珠得了去。他垂涎此寶已有多年,怎奈小長白山方圓數百里,只聽過高明人傳說,不知實在地方及如何下手,又沒有煉過玄門中開山徹地之法,只得作罷。忽然聞說被一個女子取去,非常嫉忿。知道此話是從神手比邱魏楓娘那裡聽來的,便約方雲飛到魔宮打聽個仔細。及至見著八魔,才知魏楓娘已死,果然此寶是落在八姑之手。八魔本來早就聽說峨眉派許多能人要在端午節前來,又知雪魂珠有無窮妙用,正好鼓動西方野魔去將珠奪來,自己還可添一個大大的幫手。西方野魔問明瞭路徑,趕到小長白山一看,谷中石凹內空無一人,知道八姑隱了身形不肯見他。連去了兩次,用言語一激,八姑才現身出來。他見八姑走火入魔,業已身軀半死,欺她不能轉動,便和她明著強要。八姑自是不肯,兩人言語失和,動起手來,各用法寶,互有損失。西方野魔見雪魂珠未能到手,反被八姑破了他兩樣心愛的寶貝,妖法又奈何她不得,惱羞成怒,便用魔火去煉,準備雪魂珠也不要了,將八姑煉成飛灰洩忿。煉了多日,被玉清大師前來將他趕走,愈加氣忿。也不好意思去見八魔,暗自跑到鬼風谷內潛藏。仍不死心,想再煉一樣厲害法寶,與八姑分最後勝負,非將雪魂珠取到手中,誓不甘休。

這日正在谷內打坐,忽聽遠處一聲雕鳴,抬頭一看,只見一隻黑雕,兩眼金光四射,兩翼颳起風力呼呼作響,身子大得也異乎尋常,疾飛若駛,正從谷頂飛過。知道這是有道行的金眼雕,不由心中一動。暗想:"遇見這種厲害的大雕,我何必去煉什麼法寶?只消迫上去將它擒到收服,一加馴練,便可去尋那鄭八姑,二次和她要雪魂珠。如再不允,我只須用法寶絆住她的元神,再命這雕暗中抓去她的軀殼,何愁寶不到手?"正想得稱心,誰知那雕竟飛得比電還疾,眨眼工夫已沒入雲中,只剩一點黑影。剛在頓足可惜,忽然黑影漸大,又朝谷頂飛來。西方野魔好不高興,這次便不怠慢,口中唸唸有詞,忙將紫金缽盂往上一舉。他這缽盂名為轉輪盂,一經祭起,便有黑白陰陽二氣直升高空,無論人禽寶貝,俱要被它吸住,不能轉動。眼看黑白二氣衝到那雕腳下,那雕只往下沉了十來丈,忽又升高,長鳴了一聲。西方野魔見轉輪盂並未將那雕吸住,大為驚異,便將缽盂收回。正要別想妙法,那雕忽然似弩箭脫弦,疾如流星一般,直往谷底飛來,眼看離地還有數十丈高下,猛聽一聲嬌叱道:

"大膽妖僧,無故前來生事,看我法寶取你!"言還未了,那雕業已飛落面前。適才因為那雕飛得太高,雕大人小,竟沒有留神看到雕背上還坐著兩個人。此時近前一看,見是兩個美貌幼女。情知這兩個女子雖然小小年紀,能騎著這種有道行的大雕在高空飛行,必有大來歷。但是自恃妖法高強,也未放在心上。暗想:"我的缽盂未將你們吸住,你們不見機逃走,反來送死。送上門的買賣,豈能放過?"便大喝道:"爾等有多大本領,敢在佛爺頭上飛來飛去?快快將雕獻來,束手就擒,免得佛爺動手!"言還未了,那兩個少女已雙雙跳下雕背。年長的一個手揚處,一道青光飛來。西方野魔怪笑一聲,喝道:"無知賤婢,也敢來此賣弄!"將左臂一振,臂上掛著的禪杖化成一條蛟龍般的東西,將青光迎個正著。西方野魔也是一時大意,想看看來人有多大本領,沒有用轉輪缽去吸收敵人飛劍。剛將禪杖飛出,不想對面又是一聲嬌叱,那年紀小的一個女子手一揚,冷森森長虹一般一道紫光,直往西方野魔頂上飛來。這才想起用轉輪缽去收。剛剛將缽往上一舉,誰知敵人飛劍厲害,眼看那道紫光如神龍入海,被黑白二氣裹入缽內,猛覺右手疼痛徹骨,知道不好。連忙用自己護身妖法芥子藏身,遁出去有百十丈遠近。一看手中缽盂,業已被那道紫光刺穿,還削落了右手三指。

來人見妖僧缽孟內出來了黑白二氣,自己飛劍被他裹入在內,正在心急,忽然妖僧不見,紫光飛向西北角去。朝前一看,那妖僧手拿缽盂,已逃在半崖腰一塊山石上面,自己寶劍正飛追過去呢。

來的這兩個女子正是李英瓊與墨風凰申若蘭。兩人自從神鵰飛回,便即別了裘芷仙動身。路上商量,仗著神鵰飛得快,打算先飛到魔宮內去建一點小功,再去尋靈雲等三人。誰知那雕飛到青螺,八魔已請能人用妖法將魔宮隱住,找尋不著,只得駕那雕去尋著靈雲再作計較。往回路走時,飛到一個山谷上面,忽然雕身往下沉了一沉,重又飛起。若蘭對英瓊道:

"下面有人暗算我們。"二人往下面一看,果然下面谷內有一個人正朝天上指手畫腳,又見有黑白兩道氣由上往下朝那人手中飛去。英瓊道:"下面的人定是青螺黨羽,我們何不拿他試試手呢?"若蘭藝高人膽大,自是贊同。便商量先飛下去,一面和那人動手,倘若他是青螺黨羽,暗命神鵰將他抓走,去見靈雲報功。二人商量好了,便降落下來。一看西方野魔打扮同說話,已知是個妖僧,便動起手來。若蘭飛劍敵住蠻僧禪杖正覺吃力,忽見英瓊寶劍得勝,妖僧敗退到半崖腰上。更不怠慢,一面指揮飛劍迎敵,闇誦咒語,手一揚處,將紅花姥姥所傳的十三粒雷火金丸朝蠻僧打去。西方野魔要是先用金缽收了若蘭飛劍,英瓊那把紫郢劍愛同性命,恐有閃失,決不肯輕易放出。他不該一時大意輕敵,反致受傷,傷了寶貝,還算見機得快,沒有喪了性命。剛剛敗逃出去,敵人飛劍竟一絲也不肯放鬆,隨後追到。正在心慌意亂,忽然又從敵人方面飛來十幾個火球,再想借遁已來不及,被火球在背上掃著一下,立刻燃燒起來,同時那道紫光又朝頭頂飛到。西方野魔出世以來,從未遇見過敵手,自從和玉清大師鬥法敗逃以後,今日又在這兩個小女孩子手裡吃這樣大虧,如何能忍受。本想將天魔陰火祭起報仇,未及施為,敵人飛劍、法寶連番又到,知道再不先行避讓,就有性命之憂。顧不得身上火燒疼痛,就地下打了一個滾,仍借遁回到原處,取出魔火葫蘆,口中唸咒,將蓋一開,飛出一面小幡。幡見風一招展,立刻便有百十丈黃塵紅霧湧成一團,朝敵人飛去。英瓊、若蘭見敵人連遭挫敗,那隻神鵰盤旋高空,也在覷便下攫之際,忽見敵人又遁回了原處,從身畔取出一個葫蘆,由葫蘆中飛出一大團黃塵紅霧,直向她們飛來。若蘭自幼隨定紅花姥姥,知道魔火厲害。一面收回金丸、飛劍,忙喊:"妖法厲害,瓊妹快將寶劍收回走吧。"英瓊本來機警,聞言將手一招,把紫郢劍收回。若蘭拉了英瓊正要升空逃走,已是不及,那一大團黃塵紅霧竟和風捲狂雲一般,疾如奔馬,飛將過來,將二人圍住。還虧英瓊紫郢劍自動飛起,化成一道紫虹,上下盤舞,將二人身體護住。二人耳際只聽得一聲雕鳴,以後便聽不見黃塵外響動,只覺一陣陣腥味撲鼻,眼前一片紅黃,身上發熱,頭腦昏眩。

似這樣支持了有半個多時辰,忽聽對面有一個女子聲音說道:"李、申兩位姊姊快將寶貝收起,妹於好救你們出險。"若蘭不敢大意,忙問何人。紫玲用彌塵幡下去時,有寶幡護體,魔火原不能傷她,以為還不一到就將人救出。及至到了下面一看,李、申二人身旁那道紫光如長虹一般,將李、申二人護住,漫說魔火無功,連自己也不能近前,心中暗暗佩服峨眉門下果然能人異寶甚多。知道紫光不收,人決難救,情知自己與二人俱素昧平生,在危難之中未必肯信,早想好了主意。果然若蘭首先發問,立刻答道:"神鵰佛奴與齊靈雲姊姊送信,尋蹤到此,才知二位姊姊被魔火所困,特命妹子前來救援。如今靈雲姊姊等俱在上面,事不宜遲,快將法寶收起,隨妹子去吧。"英瓊、若蘭聞言才放了心,將紫郢劍收起,隨紫玲到了上面。也是忙中有錯,李、申二人該有此番小劫,竟忘了二人在下面不曾受傷,全仗紫郢護體。正在英瓊收回紫郢,紫玲近前用幡救護之際,英瓊收劍時快了一些,紫郢一退,紅霧侵入,雖然紫玲上前得快,已是不及,沾染了一些。二人當時只覺眼前一紅,鼻中嗅著一股奇腥。等到紫玲將二人救上谷頂,業已昏迷不省人事了。

這時靈雲、朱文、金蟬已相繼將飛劍隨後放出,直取西方野魔。西方野魔起初見對面又飛來兩個敵人,一個是一道金光,一個是一團紅光,自己禪杖飛出去迎敵,竟然有點迎敵不下。正要將魔火移到對崖將敵人困住,忽聽一聲雕鳴,對崖上先後又飛下四女一男。才一照面,內中一個女子從懷中取出一面鏡子,發出百十丈五彩金光,照到谷下,立刻黃塵四散。

接著另一個女子忽然一晃身形,蹤跡不見,一轉眼間竟將下面兩個幼年女子救上來,出入魔火陣中,無事人一般。同時對面敵人先後放出許多飛劍,內有一道金光,一道紫光,還帶著風雷之聲。不由大吃一驚,想不到這些不知名的年輕男女竟有這般厲害。他已吃過敵人紫光苦頭,見來的又有一道紫光,不敢怠慢。一面指揮魔火向眾人飛去,一面用手一指面前香爐,借魔火將爐內三支大香點燃。口中唸誦最惡毒不過的天刑咒,咬破舌尖,大口鮮血噴將出去。對崖靈雲等眼看敵人手忙腳亂,飛劍行將奏功,忽見谷底紅霧直往上面飛來,接著便是一陣奇香撲鼻,立刻頭腦昏暈,站立不穩。知道妖法厲害,正有些驚異,忽聽紫玲道:"諸位姊姊不要驚慌。"言還未了,便有一朵彩雲飛起,將眾人罩住,才聞不見香味,神志略清。同時朱文寶鏡的光芒雖不能破卻魔火,卻已將飛來紅霧在十丈以外抵住,不得近前。紫玲一見,大喜道:"只要這位姊姊寶鏡能夠敵住魔火,便不怕了。"說罷,向寒萼手中取過彩霓練,將彌塵幡交與寒萼,吩咐小心護著眾人。自己駕玄門太乙遁法隱住身形,飛往妖僧後面,左手祭起彩霓練,右手一揚,便有五道手指粗細的紅光直往西方野魔腦後飛去。那紅光乃是寶相夫人傳授,用五金之精煉成的紅雲針,比普通飛劍還要厲害。西方野魔眼看取勝,忽見對面敵人身畔飛起一幢五色彩雲,魔火又被那女子寶鏡光芒阻住,不能上前,正在焦急。猛覺腦後一陣尖風,知道不好,不敢回頭,忙將身往前一躥,借遁逃將出去有百十丈遠近。回頭一看,一道彩虹連出五道紅光,正朝自己飛來。眼見敵人如此厲害,自己法寶業已用盡,再不見機逃走,定有性命之憂。不敢怠慢,一面借遁逃走,一面口中唸咒,準備將魔火收回,誰知事不由己。紫玲未曾動手,已將顛倒八門鎖仙旗各按五行生剋祭起。西方野魔才將身子起在高空,便覺一片白霧瀰漫,撞到哪裡都有阻攔。知道不妙,恐怕自己被法力所困,敵人卻在明處,一個疏神,中了敵人法寶,不是玩的。當下又恨又怕,無可奈何,只得咬一咬牙,拔出身畔佩刀,只一揮,將右臂斫斷,用諸天神魔,化血飛身,逃出重圍,往上升起。剛幸得脫性命,覺背上似鋼爪抓了一下,一陣奇痛徹心。情知又是敵人法寶,身旁又聽得雕鳴,哪敢回顧,慌不迭掙脫身軀,借遁逃走。

西方野魔一口氣逃出去有數百里地,落下來一看,左臂上的皮肉去掉了一大片,連僧衣絲絛及放魔火的葫蘆都被那東西抓了去,才想起適才聽得雕鳴,定是被那畜生所害。想起只為一粒雪魂珠,多年心血煉就的至寶毀的毀,失的失,自己還身受重傷,成了殘廢。痛定思痛,不禁悲從中來。正在悔恨悲泣,忽聽一陣極難聽的吱吱怪叫,連西方野魔這種兇橫強悍的妖僧,都被它叫得毛骨悚然,連忙止泣,起身往四外細看。只見他站的地方正是一座雪山當中的溫谷,四圍風景既雄渾又幽奇,背倚崇山,面前坡下有一灣清溪,流水淙淙,與松濤交響。那怪聲好似在上流頭溪澗那邊發出。心想定是什麼毒蛇怪獸的鳴聲,估量自己能力還能對付。便走下澗去,用被劍穿漏了的紫金缽舀了小半缽水,掐指唸咒,畫了兩道符,將水洗了傷處,先止了手臂兩處疼痛。一件大紅袈裟被雕爪撕破,索性脫了下來,撕成條片,裹好傷處。然後手提禪杖,循聲而往。這時那怪叫聲越叫越急。西方野魔順著溪澗走了有兩三里路,轉過一個溪灣,怪聲頓止。那溪面竟是越到後面越寬,快到盡頭,忽聽濤聲聒耳。往前一看,迎面飛起一座山崖,壁立峭拔,其高何止千尋。半崖凹處,稀稀地掛起百十條細瀑,下面一個方潭,大約數十畝。潭心有一座小孤峰,高才二十來丈,方圓數畝,上面怪石嗟峨,玲瓏剔透。峰腰半上層,有一個高有丈許的石洞,洞前還有一根丈許高的平頂石柱。這峰孤峙水中,四面都是清波索繞,無所攀附,越顯得幽奇靈秀。暗忖:"我落得如此狼狽,也難見人。這洞不知裡面如何,有無人在此參修。要是自己看得中時,不如就在此暫居,徐圖報仇之計,豈不是好?"

想到這裡,便借遁上了那座小峰,腳才站定,怪聲又起。仔細一聽,竟在洞中發出,依稀好似人語說道:"誰救我,兩有益;如棄我,定歸西。"西方野魔好生奇怪。因為自己只剩了一枝獨龍禪杖,一把飛刀,又斷了半截手臂,不敢大意。輕悄悄走近洞口一看,裡面黑沉沉只有兩點綠光閃動,不知是什麼怪物在內。一面小心準備,大喝道:"我西方野魔在此,你是什麼怪物,還不現身出洞,以免自取滅亡!"言還未了,洞中起了一陣陰風,立刻伸手不見五指。西方野魔剛要把禪杖祭起,忽聽那怪聲說道:"你不要害怕,我決不傷你。我見你也是一個殘廢,想必比我那個狠心夥伴強些。你只要對我有好心,我便能幫你的大忙;如若不然,你今天休想活命。"西方野魔才遭慘敗,又受奚落,不由怒火上升,大罵:"無知怪物,竟敢口出狂言。速速說出爾的來歷,饒爾不死!"言還未了,陰風頓止,依舊光明。西方野魔再看洞中,兩點綠光已不知去向,還疑怪物被他幾句話嚇退。心想:"你雖逃進洞去,怎奈我已看中了這個地方,我只須將禪杖放進洞去,還愁抓你不出來?"剛把禪杖一舉,未及放出,猛覺腦後有人吹了一口涼氣,把西方野魔嚇了一大跳,回頭一看,並無一人。先還以為是無意中被山上冷風吹了一下,及至回身朝著洞口,脖頸上又覺有人吹了一口涼氣,觸鼻還帶腥味。知道怪物在身後暗算,先將身縱到旁邊,以免腹背受敵。站定回身,仍是空無一物,好生詫異。正待出口要罵,忽聽吱吱一聲怪笑,說道:"我把你這殘廢,我不早對你說不傷你麼,這般驚慌則甚?我在這石柱上哩,要害你時,你有八條命也沒有了。"

西方野魔未等他說完,業已循聲看見洞口石柱上,端端正正擺著小半截身軀和一個拷栳大的人腦袋,頭髮鬍鬚絞作一團,好似亂草窩一般,兩隻眼睛發出碧綠色的光芒。頭頸下面雖有小半截身子,卻是細得可憐,與那腦袋太不相稱。左手只剩有半截臂膀,右手卻像個鳥爪,倒還完全。咧著一張闊嘴,衝著西方野魔似笑非笑,神氣猙獰,難看已極。西方野魔已知怪物不大好惹,強忍怒氣說道:"你是人是怪?為何落得這般形象?還活著有何趣味?"

那怪物聞言,好似有些動怒,兩道紫眉往上一聳,頭髮鬍鬚根根直豎起來,似刺蝟一般,同時兩眼圓睜,綠光閃閃,益發顯得怕人。倏地又斂了怒容,一聲慘笑,說道:"你我大哥莫說二哥,兩人都差不多。看你還不是新近才吃了人家的大虧,才落得這般光景麼?現在光陰可貴,我那惡同伴不久回來,你我同在難中,幫別人即是幫自己。你如能先幫我一個小忙,日後你便有無窮享受。你意如何?你大概還不知道我的來歷,可是我一說出,你如不能幫我的忙,你就不用打算走了。"西方野魔見怪物口氣甚大,摸不清他的路數,一面暗中戒備,一面答道:"只要將來歷說出,如果事在可行,就成全你也無不可。如果你意存奸詐,休怪我無情毒手,讓你知道我西方野魔雅各達也不是好惹的。"那怪物聞言,驚呼道:"你就是毒龍尊者的同門西方野魔麼?你我彼此聞名,未見過面,這就難怪了。聞得你法術通玄,能放千丈魔火,怎麼會落得如此狼狽?"西方野魔怒道:"你先莫問我的事,且說你是什麼東西變化的吧。"

那怪物道:"道友休要出口傷人。我也不是無名之輩,我乃百蠻山陰風洞綠袍老祖便是。自從那年在滇西與毒龍尊者鬥法之後,回山修煉,多年未履塵世。去年毒龍尊者與我送去一信,請我到成都慈雲寺去助他徒弟俞德與峨眉派鬥法。我正因為幾年來老吃山人心血,想換換口味,便帶了法寶趕到成都,由地遁入了慈雲寺。到了不兩天,我先將我煉就的十萬百毒金蠶蠱,由夜間放到敵人住的碧筠庵內,想將峨眉派一網打盡。不想被一個對頭識破,首先有了防備,不知道他用的什麼法寶,將我金蠶蠱傷去大半。我在慈雲寺心中一痛,便知不好,還算見機得早,趕快用元神將蠱收回。第二天晚上,峨眉派的醉道人來定交手日期,我想拿他解解恨,未及我走到他身前,忽從殿外飛來一道金光將他救走。我豈能放過,一面將法寶祭起,追趕出來。他們好不歹毒,故意叫醉道人引我出來,等我放蠱去追,才由頭次破我法的對頭放出千萬道紅絲般的細針,將我多年心血煉就的金蠶蠱兩頭截斷,失了歸路,一個也不曾逃脫,全被刺死。我忿極拼命,自現元神,二次將修羅幡祭起。正要取勝,誰知敵人準備周密,能手來了好幾個。先飛來一塊五雲石,將幡打折。接著又是匹練般一道金光捷如閃電飛來,將我腰斬。我腦內藏有一粒玄牝珠,未受敵人損害,只要不被敵人取去,日後仍可修煉報仇。但是敵人非常厲害,事在緊迫,來不及脫身飛走。在這間不容髮之際,我門下大弟子獨臂韋護辛辰子從陰風洞趕到,將我救到此地。我很奇怪他為何不將我救出山去,卻來此地。後來才知他救我,並不是因為我是他師父,安什麼好心,他是看中了我那粒珠子。那玄牝珠本是我第二元神,用身外化身之法修煉而成。我雖然失了半截身子,只須尋著一個資質好的軀殼,使我與他合而為一,再用我道法修煉三年零六個月,一樣能返本來面目。

誰知這廝心存奸詐,將我帶到此地,先用假話安慰,說本山出了事不能回去,請我稍微養息,再說詳情。我見他既冒險將我救出,哪裡料到他有惡意。他趁我不防,先用我傳他的厲害法術陰魔網將這山峰封鎖,無論本領多大的人,能生入不能生出,到此休想回去。他還嫌不足,又在崖上掛起魔泉幡,以防我運用元神逃走。你看見崖上數十道細瀑,便是此幡幻景。

人若打此峰逃走,崖上數十道細瀑,便化成數十條白龍將你圍住,不得脫身。他一切佈置好後,才和我說明:我既成了殘廢,不如將玄牝珠給他成道,雖然我失去了人身,元神與他合一,也是一樣。原來他不帶我回山,並非出了什麼事,乃是想獨得我這粒玄牝珠,恐我門下十一個弟子不答應,和他為仇。打算將珠得到手中,再回山收服眾同門,自為魔祖。你說他心有多毒?只怪我當時瞎了眼,不但將平生法術傾囊傳授,還助他煉成了幾件厲害法寶。我失卻了金蠶蠱和修羅幡,第一元神被斬,不但不能制他,幾乎毀在他手裡。

"還算我主意拿得穩,自從看穿了他的奸計,一任他恐嚇哄騙,好說歹說,老守著我這第二元神不去理他。再要被他逼得太急時,我便打算和他同歸於盡。我雖然只剩了半截身子和半條臂膀,一樣可以運元神化風逃走。一則他防範周密,四面都有法術法寶封鎖;二則我的對頭太多,恐怕冤家路窄,遇上更糟:所以忍痛在此苦挨。可恨他陷我在此還不算,每隔些日,還到外面去姦淫、吃人血快活,樂享夠了,回來便千方百計給我苦吃。準備等我苦吃夠了,受不住煎熬,答應將珠獻出,他便將這玄牝珠再加一番祭煉,成為他的身外化身。以後他無論遇見多厲害的敵人,我便可以做他的替身,還可借我來抵擋別人的法寶。這個山峰名叫玉影峰。我住這洞沒有名,是個泉眼,裡面陰風刺骨,難受已極。他在洞前立了這麼一根平頂石柱,每次來此,叫我立在柱上,給我罪受。日前他又來到此地,他說他常回百蠻山去,我那十一個弟子都知道我死了,到處打聽仇人。才知那晚破法斬我的人並非峨眉派,乃是峨眉派請來的能人,當年青城派鼻祖、雲南雄獅嶺長春巖無憂洞極樂童子李靜虛。這人道法通玄,已離天仙不遠,此仇如何報法?推根尋源,仇人終是峨眉派請來的,便尋峨眉門下報仇。今年春天,居然被他們在雲南楚雄府擒住了兩個峨眉後輩,雖然年幼,本領倒也不弱。他們將這二人擒回山去拷問,無心中聽被擒的人說起,我雖然被李靜虛所斬,上半截屍身卻不知去向等語。我二弟子紫金剛龍靈知道我有第二元神,既然上半截屍身不見,定然化遁飛去。又知惡徒辛辰子與我是先後腳到的慈雲寺,如何他幾次回山不見提起?漸漸對他起了疑心,因為本領都不如他,只好強忍在心裡。他見眾人詞色不對,恐久後敗露,到底眾寡不敵,特地趕回來,限我十日內將珠獻出。他已將此峰四面封鎖,不怕我飛去。期滿不獻,便用極厲害的陰火,將我化成飛灰,以除後患。說罷,又在我的傷處照老法子給我刺了十幾下魔針,讓我受夠了罪,這才急匆匆走去。我看他很慌張,好似有什麼要事在身的神氣。這山是多少窮山惡嶺當中一個溫谷,亙古少人行跡,仙凡都走不到此。明知無人前來救我,也不能不作萬一之想,我便在洞中藉著山谷迴音大喊,連喊了八九日。天幸將道友引來,想是活該他惡貫滿盈,我該脫難報仇了。"西方野魔一聽,他是南派魔教中的祖師綠袍老祖,大吃一驚。暗想:"久知他厲害狠毒,從來不說虛話,說得到行得出。前數月聽人說,他已在成都身死,不想還剩半截身子活在此地。今日既然上了這座山峰,如不助他脫險,說不定還得真要應他之言,來得去不得。但是自己法寶盡失,已成殘廢。那獨臂韋護辛辰子的厲害也久有耳聞,正不亞於綠袍老祖。倘若抵敵不過,如何是好?"一路盤算,為難了好一會,才行答道:"想不到道友便是綠袍老祖,適才多有失敬。以道友這麼大法力,尚且受制於令高徒。不瞞道友說,以前我曾煉有幾件厲害法寶,生平倒也未遇見幾個敵手。不想今日遇見幾個無名小輩,鬧得身敗名裂,法寶盡失。萬一敵令徒不過,豈不兩敗俱傷?"綠袍老祖道:"道友既能遁上這個山峰,便能救我。只問你有無誠心,如真打算救我出險,並非難事。剛才我說的話,並非故意恫嚇,道友不信,可試走一走看,能否脫身離此,便可明白。"西方野魔暗想:"他說得辛辰子如此厲害,我就打算救他,也須試一試看,省得他日後小覷了我。

"便答道:"如果道友看我果真能力所及,決不推倭。不過我還要試一試令徒的法力,如能隨便脫身,豈不省事?"說罷,便要借遁走去。綠袍老祖連忙攔阻道:"道友且慢。你如真要試驗我那惡徒法力,千萬須要小心。那旁現有樹林,何不用法術推動以為替身,省得自己涉險?"西方野魔見綠袍老祖說得如此慎重,驚弓之鳥,倒也不敢大意。果然拔起一根小樹,口中唸唸有詞,喝一聲:"起!"那樹便似有人在後推動,直往潭上飛去。眼看要飛出峰外,忽聽下面一陣怪叫,接著天昏地暗,峰後壁上飛起數十條白龍,張牙舞爪,從陰雲中飛向峰前。一霎時烈火飛揚,洪水高湧,山搖地轉,立足不定。眼看那數十條白龍快要飛到峰上,猛聽一聲慘叫,一團綠陰陰的東西從石柱旁邊飛起,與那數十條白龍才一照面,一會工夫,水火狂飆全都消滅,天氣依舊清明。再看那株樹,業已不見絲毫蹤影。綠袍老祖半截身軀斜倚在洞旁石壁上,和死去了一般。西方野魔不由暗喊慚愧。看辛辰子所用的法術,分明是魔教中的厲害妖法地水火風。那數十條白龍般的東西,更不知路數同破法。如果自己紫金缽盂未破,還可抵敵。後悔不該大意誤入羅網,恐怕真要難以脫身也說不定。正在沉思,忽見綠袍老祖身軀轉動,不一會,微微呻吟了一下,活醒轉來。說道:"道友大概也知道這個業障的厲害了吧,若非道友用替身試探,我又將元神飛出抵擋,且難討公道呢。"西方野魔含愧答道:"適才見道友本領仍是高強,何以還是不能脫身,須要藉助他人呢?"綠袍老祖道:"道友只知業障法術厲害,卻不知他防備更是周密。他防我遁去,除用法術法寶封鎖外,還在我身上傷口處同前後心插上八根魔針。他這魔針乃子母鐵煉就,名為九子母元陽針。

八根子針插在我身上,一根母針卻用法術鎮在這平頂石柱之下。如不先將母針取去,無論我元神飛遁何方,被他發覺,只須對著母針唸誦咒語,我便周身發火,如同千百條毒蟲鑽咬難過。因為我身有子針,動那母針不得,只好在此度日如年般苦挨。只須有人代我將母針取出毀掉,八根子針便失了效用。我再將元神護著道友,就可一同逃出羅網了。我但能生還百蠻山,便不難尋到一個根骨深厚的人,借他軀殼變成為全人了。"西方野魔聞言,暗想:"久聞這廝師徒多人,無一個不心腸歹毒,莫要中了他的暗算?既然子母針如此厲害,我只須將針收為己有,便不愁他不為我用,我何不如此如此?"主意想好,便問那母針如何取法。綠袍老祖道:"要取那針不難。並非我以小人之心度你,只因我自己得意徒弟尚且對我如此,道友尚是初會,莫要我情急亂投醫,又中了別人圈套。我對道友說,如真願救我,你我均須對天盟誓,彼此都省了許多防範之心。道友以為如何?"西方野魔聞言,暗罵:"好一個奸猾之徒!"略一沉吟,答道:"我實真心相救,道友既然多疑如此,我若心存叵測,死於亂箭之下。"綠袍老祖聞言大喜,也盟誓說:"我如恩將仇報,仍死在第二惡徒之手。"二人心中正是各有打算,且自不言。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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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回 一息尚存 為有元珠留半體 兇心弗改 又將長臂樹深仇

綠袍老祖發完了誓,一字一句地先傳了咒語。接著叫西方野魔用禪杖先將石柱打倒,柱底下便現出一面大幡,上面畫有符籙,符籙下面埋著一根一寸九分長的鐵針。然後口誦護身神咒,將那針輕輕拔起,將針尖對著自己,口誦傳的咒語。將針收到後,再傳他破針之法,才可取那八根子針。西方野魔哪知就裡,當下依言行事。一禪杖先將石柱打倒,果然山石上有一道符籙,下面有一根光彩奪目的鐵針。知道是個寶貝,忙念護身神咒,伸手捏著針頭往上一提。那針便粘在手上,發出綠陰陰的火光,燙得手痛欲裂,丟又丟不掉。他先前取針時,見綠袍老祖嘴皮不住喃喃顫動,哪裡知道這火是他鬧的玄虛,只痛得亂嚷亂跳。綠袍老祖冷冷地說道:"你還不將針尖對著我念咒,要等火將你燒死麼?"西方野魔疼得也不暇尋思,忙著咬牙負痛,將針對著綠袍老祖,口誦傳的咒語。果然才一念誦,火便停止。那咒語頗長,稍一停念,針上又發出火光。不敢怠慢,一口氣將咒唸完。他念時,見綠袍老祖舞著一條細長鳥爪似的臂膀,也在那裡唸唸有詞,臉上神氣也帶著苦痛。等到自己剛一念完,從綠袍老祖身上飛出八道細長黃煙,自己手上的針也發出一溜綠火脫手飛去,與那八道細長黃煙碰個正著。忽然一陣奇腥過去,登時煙消火滅。綠袍老祖獰笑道:"九子母元陽針一破,就是業障回來,我也不愁不能脫身了。"說罷,朝天揮舞著一條長臂,又是一陣怪笑,好似快樂極了的神氣。西方野魔忿忿說道:"照你這一說,那針已被你破了,你先前為何不說實活?"綠袍老祖聞言,帶著不屑神氣答道:"不錯,我已將針破了。實對你說,這針非常厲害,我雖早知破針之法,無奈此針子母不能相見,子針在我身上,我若親取子針,便要與針同歸於盡。適才見你舉棋不定,恐你另生異心,我如將真正取針之法寶傳了你,此寶不滅,早晚必為我害。所以我只傳你取母針之法,使你先用母針將我子針取出,九針相撞,自然同時消滅,無須再煩你去毀掉它了。我只為此針所苦,沒有母針不能去收子針,我自己又不能親自去取那母針,須假手外人,因此多加一番小心,倒害你又受一點小苦了。"

西方野魔見上了綠袍老祖的大當,還受他奚落,好不忿恨,知道敵他不過,只得強忍在心。勉強笑答道:"道友實是多疑,我並無別意。如今你我該離開此地了吧?"綠袍老祖道:"業障今明日必回,我須要教他難受難受再走。"說罷,對著洞中唸了一會兒咒語,揮著長臂,叫西方野魔將他抱起,自會飛下峰去。西方野魔無奈,剛將他半截身軀抱起,只聽他口才喊得一聲:"走!"便見一團綠光將自己包圍,立刻身子如騰雲駕霧一般下了高峰,綠光中只聽得風聲呼呼,水火白龍一齊擁來,只見那團綠光帶著自己上下翻滾了好一會,才得落地。猛聽濤聲震耳,回望山崖上,數十道細瀑不知去向,反掛起一片數十丈長、八九丈寬的大瀑布,如玉龍夭矯,從天半飛落下來。正要開言,綠袍老祖道:"業障的法術法寶俱已被我破去,他素性急暴,比我還甚,回來知我逃走,不知如何忿恨害怕。可惜我暫時不能報仇,總有一天將他生生嚼碎,連骨渣子也嚥了下去,才可消恨呢!"說罷,張著血盆大口,露出一口白森森的怪牙,將牙錯得山響。西方野魔由恨生怕,索性人情做到底,便問是否要送他回山。綠袍老道道:"我原本是打算回山,先尋找一個有根基的替身,省得我老現著這種醜相。不過現在我又想,我落得這般光景,皆因毒龍尊者而起。聽業障說,他現在紅鬼谷招聚各派能人,準備端陽與峨眉派一決雌雄。他煉有一種接骨金丹,於我大是有用。你如願意,可同我一起前去尋他,借這五月端午機會,只要擒著兩個峨眉門下有根基之人,連你也能將殘廢變成完人,豈不是好?"西方野魔當初原與毒龍尊者同師學道,本領雖不如毒龍尊者,但是仗有魔火、金盂,生平少遇敵手,有一時瑜亮之稱。只因西方野魔性情褊忌,一味自私,不肯與毒龍尊者聯合,居心想苦煉多年,再將雪魂珠得到手中,另行創立門戶。不想遇見幾個不知名的少年女子,失寶傷身。自己勢盛時不去看望毒龍尊者,如今失意,前去求人,未免難堪,正在沉思。綠袍老祖素來專斷,起初同他商量,總算念他救命之恩,十二分客氣。見他沉吟不語,好生不快,獰笑一聲,說道:"我素來說到做到,念你幫了我一次忙,才給你說一條明路,怎麼不知好歹?實對你說,適才你代我取針之時,我看出你有許多可疑之處。如果我的猜想不差,非教你應誓不可。在我未察明以前,你須一步也不能離開。我既說了,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如若不然,教你知我的厲害!"

這一番蠻橫不近人情的話,慢說是西方野魔,無論誰聽了也要生氣。無奈西方野魔新遭慘敗之後,久聞綠袍老祖兇名,又加適才眼見破針以後,運用元神滿空飛舞,將辛辰子設下的法術法寶破個淨盡,已然嚐了味道。若論自己本領,縱然抵敵不過,要想逃走,卻非不可能。一則自己平素就是孤立無援的,正想拉攏幾個幫手,作日後報仇之計,如何反樹強敵?

二則也想向毒龍尊者討取接骨金丹,接續斷臂。想來想去,還是暫時忍辱為是。便強作笑容,對綠袍老祖道:"我並非是不陪你去,實因毒龍尊者是我師兄,平素感情不睦,深恐此去遭他輕視,所以遲疑。既然道友要去,我一定奉陪就是。"綠袍老祖道:"這有什麼可慮之處?想當初我和他在西靈峰鬥法,本準備拼個死活存亡,不料白眉和尚帶著兩個扁毛畜生想於中取利,被我二人看破,合力迎敵,白眉和尚才行退去,因此倒變仇為友。要論他的本領,如何是我的敵手?上次慈雲寺他不該取巧,自己不敢前去,卻教我去上這大當。我正要尋他算帳,你隨我去,他敢說個不字,日後我自會要他好看。"西方野魔聽他如此說法,便也無有話說。

綠袍老祖剛叫西方野魔將他半截殘軀抱起動身,忽聽呼呼風響,塵沙大起。綠袍老祖厲聲道:"業障來了,還不快將我抱起快走!"西方野魔見綠袍老祖面帶驚慌,也著了忙。剛將綠袍老祖抱起,東南角上一片烏雲黑霧,帶起滾滾狂風,如同飢鷹掠翅般,已投向那座山峰上面。綠袍老祖知道此時遁走,必被辛辰子覺察追趕,自己替身尚未尋到,半截身軀還要靠人抱持,對敵時有許多吃虧的地方,西方野魔又非來人敵手。事在緊急,忙伸出那一隻鳥爪般長臂,低告西方野魔不要出聲,口中唸唸有詞,朝地上一畫,連自己帶西方野魔俱都隱去。西方野魔見綠袍老祖忽又不走,反而用法術隱了身形,暗自驚心,一面暗中準備脫身之策,靜悄悄朝前看去。那小峰上已落下一個斷了一隻臂膊的瘦長人,打扮得不僧不道,赤著雙腳,手上拿著一把小刀,閃閃發出暗紅光亮。遠遠看過去,面貌猙獰,生得十分兇惡。那瘦長人落地便知有異,再一眼看到細瀑不流,石柱折斷,愈加忿怒。仰天長嘯了一聲,聲如梟嗥,震動林樾,極為淒厲難聽。隨又跑到綠袍老祖藏身的洞口。剛要往前探頭,忽從洞內飛起兩三道藍晶晶的飛絲。那瘦長人又怪嘯了一聲,化成一溜綠火,疾如電閃般避到旁邊。

從身上取出一樣東西,才一出手,發出五顏六色的火花,飛上去將那幾道藍絲圍住。等到火花被瘦長人收回,藍絲已失了蹤跡。西方野魔看得仔細,那藍絲出來得比箭還疾,瘦長人驟不及防,臉上好似著了一下。藍絲破去後,那瘦長人又暴跳了一陣,飛起空中,四外尋找蹤跡。不一會,跳到這面坡來,用鼻一路聞嗅,一路找尋。西方野魔才看出這人是一隻眼,身軀長得瘦長,長臉上瘦骨磷峋,形如骷髏,白灰灰地通沒絲毫血色。左臂業已斷去,衣衫只有一隻袖子,露出半截又細又長又瘦的手臂,手上拿著一把三尖兩刃小刀和一面小幡。渾身上下似有煙霧籠罩,口中不住地喃喃唸咒,不時用刀往四處亂刺山石樹木,著上便是一溜紅火。西方野魔抱著綠袍老祖,見來人漸走漸近,看敵人舉動,估量已知道綠袍老祖用的是隱身之法,心中一驚。略一轉動,覺著臂上奇痛徹骨,原來是綠袍老祖鳥爪般的手將他捏了一下。強忍痛楚,再看綠袍老祖臉上,仍若無事一般。同時又看敵人業已走到身旁,手上的刀正要往自己頭上刺到。忽聽山峰上面起了一種怪聲,那瘦長人聽了,張開大口,把牙一錯,帶著滿臉怒容,猛一回頭,駕起煙霧,往山峰便縱。身子還未落在峰上,忽從洞內飛起一團綠影,破空而去。那長人大叫一聲,隨後便追。眼看長人追著那團綠影,飛向東南方雲天之中,轉眼不見。猛聽綠袍老祖喊一聲:"快走!"身子已被一團綠光圍繞,直往紅鬼谷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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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回 紫郢化長虹 師道人殞身白眉針 晶球凝幻影 怪叫花驚魔青螺峪

約有個把時辰,二人到了喜馬拉雅山紅鬼谷外落下。綠袍老祖道:"前面不遠,便是紅鬼谷。適才若非我見機,先下了埋伏和替身,那業障嗅覺最靈,差點沒被他看破。他雖未死,已被我用碧血針刺瞎一目,總算先出一口惡氣了。我們先歇一會,等我吃頓點心再走進去,省得見面不好意思,我已好幾個月沒吃東西了。"西方野魔久聞他愛吃人的心血,知道他才脫羅網,故態復萌。心想:"紅鬼谷有千百雪山圍繞,亙古人蹤罕到,來此的人俱都與毒龍尊者有點淵源,不是等閒之輩,倒要看他是如何下手。"卻故意解勸道:"我師兄那裡有的是牛羊酒食,我們既去投他,還是不要造次為好。"綠袍老祖冷笑道:"我豈不知這裡來往的人大半是他的門人朋友?一則我這幾月沒動葷,要開一開齋;二則也是特意讓他知道知道,打此經過的要是孤身,我還不下手呢。他若知趣的,得信出來將我接了進去,好好替我設法便罷;不然,我索性大嚼一頓,再回山煉寶報仇,誰還怕他不成?"西方野魔見他如此狂法,便問道:"道友神通廣大,法力無邊。適才辛辰子來時,你我俱在暗處,正好趁他不防,下手將他除去,為何反用替身將他引走?難道像他這種忘恩叛教之徒還要姑息麼?"綠袍老祖道:"你哪知我教下法力厲害。他一落地,見寶幡法術被人破去,以為我已逃走。偏我行法時匆忙了一些,一個不周密,被他聞見我遺留的氣味尋蹤而至,他也知我雖剩半截身子,並不是好惹的,已用法術護著身體。他拿的那一把妖魔血刀,乃是紅髮老祖鎮山之寶,好不厲害,不知怎地會被他得到手中。此時若要報仇,除非與他同歸於盡,未免不值。再者,我還想回山煉了法寶,將他擒到後,細細磨折他個幾十年,才將他身體靈魂化成灰煙。現在將他弄死,也大便宜了他。因見他越走越近身前,我才闇誦魔咒,將洞中昔日準備萬一之用的替身催動,將他引走。他已差不多盡得我的真傳,只功行還差了一點。那替身不多時便會被他追上發覺,他必認為我逃回山去,我門下弟子還多,各人都煉有厲害之寶,他決不敢輕去涉險。等我尋到有根基道行軀殼復了原身,便不怕他了。"

二人正說之間,忽然東方一朵紅雲如飛而至,眨眨眼入谷內去了。綠袍老祖道:"毒龍尊者真是機靈鬼,竟將我多年不見的老朋友東方魔鬼祖師五鬼天王請來。若能得他幫忙,不難尋李靜虛賊道報仇了。"言還未了,又聽一陣破空聲音,雲中飛來兩道黃光,到了谷口落下。西方野魔還未看清來人面目,忽聽綠袍老祖一聲怪笑,一陣陰風起處,綠煙黑霧中現出一隻丈許方圓的大手,直往來人身後抓去。剛聽一聲慘叫,忽見適才那朵紅雲較前還疾,從谷內又飛了出來,厲聲說道:"手下留人,尚和陽來也!"說罷,紅雲落地,現出一個十一二歲的童子,一張紅臉圓如滿月,濃眉立目,大鼻闊口。穿一件紅短衫,赤著一雙紅腳,頸上掛著兩串紙錢同一串骷髏骨念珠。一手執著一面金幢,一手執著一個五老錘,錘頭是五個骷髏攢在一起做成,連錘柄約有四尺。滿身俱是紅雲煙霧圍繞。西方野魔認出來人是五鬼天王尚和陽,知他的厲害,連忙起身為禮。尚和陽才同綠袍老祖照面,便厲聲說道:"你這老不死的殘廢!哪裡不好尋人享用,卻跑在朋友門口作怪,傷的又是我們的後輩。我若來遲一步,日後見了鳩盤婆怎好意思?快些隨我到裡面去,不少你的吃喝。還要在此作怪,莫怨我手下無情了。"綠袍老祖哈哈笑道:"好一個不識羞的小紅賊!我尋你多年,打聽不出你的下落,以為你已被優曇老乞婆害了,不想你還在人世。我哪裡是有心在此吃人,只為谷內毒龍存心賺我,差點在慈雲寺吃李靜虛賊道喪了性命。他既知我上半截身軀飛去,就該尋找我的下落,用他煉就的接骨丹與我尋一替身,使我仍還本來,才是對朋友的道理。因他置之不理,害我只剩半截身軀,還受了惡徒辛辰子許多活罪。今日特意來尋他算帳,打算先在他家門口掃掃他的臉皮,就便吃一頓點心。既遇見你,總算幸會,活該我口中之食命不該絕。我就隨你進去,看他對我怎生髮付?你這樣氣勢洶洶的,不過是欺我成了殘廢,誰還怕你不成?"先前黃光中現出的人,原是兩個女子,一個已被綠袍老祖大手抓到,未及張口去咬,被尚和陽奪了去。他二人是女魔鳩盤婆的門下弟子金株、銀蛛。因接了毒龍尊者請柬,鳩盤婆長於先天神數,最能前知,算出各異派俱不是峨眉對手,不久正教昌明,自己雖也是劫數中人,總想設法避免,不願前來染這渾水,又不便開罪朋友,便派金妹、銀妹二人到來應應卯,相機行事。不想剛飛到谷口,銀妹險些做了綠袍老祖口內之食。

她二人俱認得五鬼天王尚和陽是師父好友,他在此便不妨事。於是走了過來,等尚和陽和綠袍老祖談完了話,先向尚和陽道謝救命之恩。然後說道:"家師因接了毒龍尊者請束,有事在身,特命弟子等先來聽命。原以為到了紅鬼谷口,在毒龍尊者仙府左近,還愁有人欺負不成?自不小心,險些送了一條小命。可見我師徒道行淺薄,不堪任使,再留此地,早晚也是丟人現眼。好在毒龍尊者此次約請的能人甚多,用弟子等不著;再者弟子也無顏進去。

求師伯轉致毒龍尊者,代弟子師徒告罪。弟子等回山,如不洗卻今朝恥辱,不便前去拜見。

恕弟子等放肆,不進去了。"綠袍老祖聽她二人言語尖刻,心中大怒,不問青紅皂白,又將元神化成大手抓去。金妹、銀蛛早已防備,不似適才疏神,未容他抓到,搶著把話說完,雙雙將腳一頓,一道黃煙過處,蹤跡不見。尚和陽哈哈大笑道:"果然強將手下無弱兵。綠賊早晚留神鳩盤婆尋你算帳吧。"綠袍老祖二次未將人抓著,在自樹了一個強敵,又聽尚和陽如此說法,心中好生忿怒。只因尚有求人之處,不得不強忍心頭,勉強說道:"我縱橫二三百年,從不怕與哪個作對。鳩盤老乞婆恨我,又奈我何?"尚和陽也不去理他。他和西方野魔早先原也交好,見他也斷了一隻臂膀,扶著綠袍老祖半截身軀,神態十分狼狽,便問他因何至此。西方野魔把自己的遭遇大概說了一遍,只不說出事因雪魂珠而起。尚和陽聞言大怒道:"這些乳毛未乾的無知小輩,竟敢如此猖狂!早晚教他們知我的厲害!"便約二人進去。

西方野魔又問毒龍尊者此次約請的都是什麼能人。尚和陽道:"我自從開元寺和優曇老尼、白谷逸老鬼夫妻鬥法敗了以後,知道現在普天之下,能敵我的人尚多,如極樂童子李靜虛、優曇老尼和峨眉一黨三仙二老,俱是我的大對頭。決意撇了門人妻子,獨個兒跑到阿爾卑斯高峰絕頂上,煉成一柄魔火金幢同白骨鎖心錘。我那魔火與你煉的不同,無論仙凡被火冪住,至多七天七夜,便會化成飛灰。世上只有雪魂珠能破我的魔火。但是那顆珠子藏在千百雪山中間的盤古冰層之下,須要有通天徹地的本領。先尋著真實所在,住上幾年,每日用真火暖化玄冰。最後測準地方,由千百餘丈冰層中穿通地竅,用三昧真火護著全身,冒險下去,須要與那藏珠的所在黍粒不差,才能到手。我缺少兩樣法寶,準備煉成後,定將此珠得到,以除後患。各派現在都忙於煉寶劍,準備三次峨眉鬥劍,知道此珠來歷的人極少。我也是前日才聽一個朋友說起此珠厲害,能破去我的魔火。出山以後,正想命我大徒弟胡文玉日內移居在那裡看守,以防被人知道得去。後接到毒龍尊者請柬,他因鑑於上次成都鬥法人多並不頂用,所以這次並未約請多人,除我外,只約了萬妙仙姑和鳩盤婆。如果這次到青螺山去的是些無名小輩,我們還無須出頭。不過因聽傳說,峨眉掌教也要前來,不得不作一準備罷了。"

言還未了,忽然一道黃煙在地下冒起,煙散處現出一個蠻僧打扮的人,說道:"嘉客到此,為何還不請進荒谷敘談,卻在此地閒話?難道怪我主人不早出迎麼?"來人身材高大,聲如洪鐘,正是滇西派長教毒龍尊者。綠袍老祖一見是他,不由心頭火起,罵一聲:"你這孽龍害得我好苦!"張開大手,便要抓去。尚和陽見二人見面便要衝突,忙伸左手,舉起白骨錘迎風一晃,發出一團愁煙慘霧,鬼哭啾啾,一齊變活,各伸大口,露出滿嘴白牙,往外直噴黑煙。尚和陽攔住綠袍老祖罵道:"你這綠賊生來就是這麼小氣,不問親疏黑白,一味賣弄你那點玄虛。既知峨眉厲害,當初就不該去;去吃了虧,不怪自己本領不濟,卻來怪人,虧你不羞,還好意思!有我尚和陽在此,連西方道友也算上,從今日起,我等四人應該聯成一氣,互相幫忙,誓同生死,圖報昔日之仇。免得人單勢孤,受人欺侮。你二人的傷處,自有我和毒龍道友覓有根基的替身,用法力與你們接骨還原。再若不聽我言,像適才對待鳩盤門下那般任性妄為,休怨我尚和陽不講情面了!"

綠袍老祖聞言雖然不快,一則尚和陽同毒龍尊者交情比自己深厚,兩人均非易與,適才原是想起前怨,先與毒龍尊者來一個下馬威,並非成心拼命;二則尚和陽雖然出言專橫,自己正有利用他之處,他所說之言也未嘗不合自己心意,樂得藉此收場。便對尚和陽答道:"紅賊你倒說得對,會做人情。我並非自己吃了仇人的虧埋怨朋友,他不該事後知我元神遁走不聞不問,累我多日受惡徒寒風烈火毒針之苦。既是你二人都肯幫我接骨還原,只要他今日說得出理來,我就饒他。"毒龍尊者見綠袍老祖發怒動手,自己一來用人之際,又是地主,只一味避讓,並未還手。一聞此言,哈哈笑道:"道友你太錯怪我了。去年慈雲寺不瞞你說,我實是因為法寶尚未煉成,敵優曇老尼不過,才請道友相助小徒,事先也曾明言敵人實情。萬沒料到素來不管閒事的李靜虛賊道會同道友為難。慢說我聞得道友元神遁走,決不會置之不理,就是小徒俞德,他也曾在事後往道友失手的地方仔細尋找,因為上半截法身找尋不見,戴家場敗後回來稟報。我為此事,恨敵人如同切骨,忙命門下采藥煉丹,還託人去陷空老祖那裡求來萬年續斷接骨生肌靈玉膏,以為你一定要來尋我,好與你接續原身。誰知等了多日不見你來,又派人到處打聽下落。還是我門下一個新收門徒名喚汪銅的,新近從峨眉派中得知你被一個斷臂的搶去。我知令徒辛辰子從前因犯過錯,曾被你嚼吃了一條臂膀,後來你看出他對你忠心勤苦,將你本領道法傾囊相授,成了你門下第一個厲害人物。你既不來,想是被他救回山去,已想法將身體還原。我再命門人到寶山探望,見到你門下兩代弟子三十五人,只不見你和辛辰子。我門下說了來意,他們異口同聲說,不但你未回山,辛辰子雖然常去,並未提及你還在人世。他們早疑辛辰子作怪,聞得此言,越發要向他追問根由。我得了此信,才知事有變故,說不定辛辰子欺你重寶盡失,奈何他不得,想起你昔日咬臂之仇,又看中你那粒元神煉成的珠子,要加害於你。正準備過了端陽,親自去尋辛辰子追問,不想你今日到此。怎麼就埋怨我忘情寡意呢?"

綠袍老祖正要答言,西方野魔已上前先與毒龍尊者見禮,轉對綠袍老祖道:"先前我聽道友說,便知事有差池,我師兄決不如此薄情。如今真情已明,皆是道友惡徒辛辰子之罪。

我們可以無須問難,且等過了端陽,將諸事辦完以後,上天入地尋著那廝,明正其罪便了。

道友血食已慣,既然數月未知肉味,不如我們同進谷去,先由師兄請道友飽餐一頓,再作長談吧。"尚和陽也催著有話到裡面去再說。毒龍尊者為表示歉意,親自抱了綠袍老祖在前引路。毒龍尊者移居紅鬼谷不久,西方野魔尚是初來,進谷一看,谷內山石土地一片通紅。入內二十餘里,只見前面黃霧紅塵中隱隱現出一座洞府。洞門前立著四個身材高大的持戈魔士,見四人走近,一齊俯伏為禮。耳聽一陣金鐘響處,洞內走出一排十二個妙齡赤身魔女,各持舞羽法器,俯伏迎了出來。那洞原是晶玉結成,又加毒龍尊者用法術極力經營點綴,到處金珞瓔花,珠光寶氣,襯著四外晶瑩洞壁,宛然身入琉璃世界。西方野魔心中暗暗慚愧:"自己與毒龍尊者同師學道,只為一時負氣,一意孤行。別了多年再行相見,不想毒龍尊者半途又得了天魔真傳,道力精進,居然作了滇西魔教之祖。自己反落成一個殘廢,向他乞憐。

這般享受,生平從未遭遇過一天。反不如當初與他合同組教,何至今日?"正在愧悔,心中難受,綠袍老祖見著左右侍立的這些妖童魔女,早不禁笑開血盆大嘴,饞涎欲滴。毒龍尊者知他毛病,忙吩咐左右急速安排酒果牲畜,一面著人出去覓取生人來與他享用。侍立的人領命去後,不多一會,擺好酒宴,抬上活生生幾隻活牛羊來。毒龍尊者將手一指,那些牛羊便四足站在地下,和釘住似地不能轉動。在座諸人宗法稍有不同,奉的卻都是魔教,血食慣了的。由毒龍尊者邀請入席坐定後,綠袍老祖更不客氣,兩眼覷準了一隻肥大的滇西牛,身子倚在錦墩上面,把一隻鳥爪般的大手伸出去兩丈多遠,直向牛腹抓去,將心肝五臟取出,回手送至嘴邊,張開血盆大口一陣咀嚼,嚥了下去。隨侍的人連忙用玉盤在牛腹下面接了滿滿一盤子血,捧上與他飲用。似這樣一口氣吃了兩隻肥牛、一隻黃羊的心臟,才在錦墩上昏昏睡去。毒龍尊者、尚和陽、西方野魔三人,早有侍者依照向例,就在鮮活牛羊的脊背上將皮劃開,往兩面一扯,露出紅肉。再用刀在牛羊身上去割片下來,放在玉盤中,又將牛羊的血兌了酒獻上。可憐那些牲畜,臨死還要遭這種凌遲碎剮,一刀一刀地受零罪。又受了魔法禁制,口張不閉,腳也一絲不能轉動,只有任人細細宰割,疼得怒目視著上面,兩眼紅得快要發火一般。這些魔教妖孽連同隨侍的人們,個個俱是殘忍性成,見那些牛羊掙命神氣,一些也不動惻隱。

西方野魔更呵呵大笑道:"異日擒到我們的對頭,須要教他們死時也和這些牛羊一樣,才能消除我們胸中一口惡氣呢!"又對毒龍尊者說起在鬼風谷遇見那幾個不知來歷的少年男女同自己失寶受傷之事。毒龍尊者聞言,怒道:"照你說來,定是俞德在成都所遇峨眉門下新收的一些小狗男女了。"西方野魔道:"我看那些人未必都是峨眉門下。我初遇見的兩個年青賤婢,騎著一隻大雕。內中一個年紀才十三四歲的,佩著一柄寶劍,一發出手,便似長虹般一道紫光。我那轉輪盂,也不知收過多少能人的飛劍法寶,竟被她那道劍光穿破了去。

後來我用魔火將這兩人圍住時,那道紫光在魔火陣中亂閃,竟傷她們不得。救去這兩個小賤婢的女子更是厲害,竟能飛進魔火陣中將人救出。也不知她用什麼法寶封鎖去路,若非我見機,舍卻一條手臂逃去,差點被她們擒住。那隻扁毛畜生也是非同小可,本領稍差的人,決難制服收為坐騎。峨眉派幾個有本領的人,大半我都知道,並不覺怎麼出奇。豈有他們新收的門人,會有這麼大本領之理?"毒龍尊者道:"你哪裡知道。近年來各派都想光大門戶,廣收門徒,以峨眉派物色去的人為最多。據俞德說,峨眉門下很有幾個青出於藍的少年男女門人,連曉月禪師、陰陽叟二人那樣高深道法,竟都奈何他們不得,可想而知。只沒有聽見說起過有騎雕的女子,不是峨眉門下,必定是他們請來破青螺的黨羽。我看這回我們想暫時先不露面,還未必能行呢。"尚和陽道:"若論各派中能用飛禽做坐騎的,以前還有幾個。

自從寶相夫人在東海兵解後,她騎的那隻獨角神鷲,只近年在小崑崙有人見過一次,便不聽有人說起。白眉和尚坐下兩隻神鵰,五十年前白眉和尚帶著它們去峨眉參拜寶光,入山後便連那兩隻神鵰俱都不知去向。後來有不少能人想見他,把峨眉前後山找了個遍,也不能得他蹤跡。都猜他參拜寶光遇見佛緣,飛昇極樂,以後也不見有人提起。除這幾個厲害的大鳥外,現時只剩下峨眉派髯仙李元化有一隻仙鶴,極樂童子李靜虛新近收服了一隻金翅大鵬。此外雖也有兒個騎禽的,不是用法術駕馭,便是騎了好玩,不足為奇。白眉和尚的雕,原是一黑一白。先前在谷外,我一聽你說那雕的形狀,便疑是那隻黑的,正趕上忙於大家相見,未及細問。現在再聽你說第二回,越發是那隻黑雕無疑。這兩隻雕跟隨白眉和尚三百多年,再加上原有千年道行,業已精通佛法,深參造化,雖暫時還未脫胎換骨,已是兩翼風雲,頃刻千里,相差一點的法寶法術,休想動它們身上半根毛羽。白的比黑的還要來得厲害。如果峨眉派要真將白眉和尚請來,這次勝負且難說呢。"

正說之間,一道光華如神龍夭矯,從洞外飛入。毒龍尊者連忙起身道:"俞德回來說仙姑早就動身,如何今日才到?"言還未了,來人已現身出來,答道:"我走在路上,想起一樁小事,便請令徒先回。二次動身,在路上遇見以前崑崙派女劍仙陰素棠,爭鬥了一場,倒成了好相識。我知道她自脫離了崑崙派,不甚得意,想用言語試探,約她與我們聯合一氣,便隨她回山住了些日,所以來遲了一步。"尚和陽與西方野魔見來人正是萬妙仙姑許飛娘,互相見完了禮。綠袍老祖喝醉了牛羊血,也醒過來。萬妙仙姑未料到他雖然剩了半截身子,還沒有死,知他性情乖戾,連忙恭敬為禮。

大家正落座談話,忽見俞德從外面進來,朝在座諸人拜見之後,說道:"弟子奉命到雲南孔雀河畔請師文恭師叔,他說有許多不便,不願來見師父。只允到青螺暫住,候至端陽幫完了忙,就回雲南去。再三囑咐,不許驚動師父。弟子恐得罪了他,所以未來複命。前夜師師叔到後,先將青螺用法術封鎖,只留下正面谷口誘敵,準備來人易入難出。今日中午,弟子隨師師叔出去到雪山頂上游玩,弟子偶爾說起日前聽青螺八位師弟講,小長白山玄冰谷內潛修的女殃神鄭八姑將雪魂珠得去,西方師叔曾去索取,一去不歸等語。師師叔聞言,便叫弟子領去與那鄭八姑見上一面。剛剛走至離小長白山不遠處,便遇見一隻火眼金睛的大黑雕,背上騎著兩個少年女子,由鬼風谷那邊高峰上走了下來,並不飛行,只是騎著行走,後面還有一個女子步行隨送。弟子認得那賤婢正是在成都遇見過的周輕雲。正對師師叔說那賤婢的來歷,雕背上女子早跳了下來,手揚處,便有一道數十丈長的紫光發出。周輕雲這賤婢和另一個女子,也各將劍光飛出,師師叔認得那道紫光來歷,連說不好,忙用遁法先遁到遠處去。因為救護弟子,慢了一些,頭髮都被削去一大半。師師叔大怒,與那三個賤婢動起手來。後來正用黑煞落魂砂將這三個賤婢冪住,忽從空中飛下幾個少年狗男女,有兩個女子不認得,餘下幾個是成都遇見過的齊靈雲姊弟和餐霞老尼門下在成都用一面鏡子破去龍飛九子母陰魂劍的女神童朱文。這還不稀奇,最奇的是竟有許仙姑門下的苦孩兒司徒平也在內,和他們一黨。法寶、飛劍如同潮湧一般紛紛祭起,師師叔稍不留神,吃後來的幾個狗男女破了黑煞落魂砂,將先前兩個女子救去,還中了一火球,將鬚髮燒光。弟子知道厲害,先行遁去。

師師叔看出寡不敵眾,也想遁走。忽然空中呼呼作響,一隻獨角彩羽似鷹非鷹的怪鳥,連那一隻黑雕,雙雙向師師叔抓來。師師叔上下四方一齊受敵,難於應付,等到將身遁起時,兩條手臂同時吃那兩個扁毛畜生抓住。師師叔知道難以逃走,勉強自行將手解脫。等到弟子拼命回身將師師叔救逃回來時,師師叔又中了敵人兩飛針,弟子也被削去了兩個手指。如今師師叔成了殘廢,氣忿欲死,特來請師父同諸位師伯師叔前去與他醫治報仇。"

這一番話說完,只氣得在座諸人個個咬牙切齒。尚和陽一聽雪魂珠已落對頭之手,才想起西方野魔適才對他不曾說起奪珠之事,是怕自己知道也去奪取,差點誤了自己之事。暗罵:"你這不知進退的狗殘廢,不用我收拾你,早晚叫你嚐嚐綠賊的苦頭!"心上正如此想,並未形於顏色。毒龍尊者便問萬妙仙姑,司徒平因何背叛。萬妙仙姑道:"我適才有許多話還沒有顧得向你提起。如今救人要緊,我帶有靈丹,如果斷手還在,便可接上。有什麼話,到青螺再談吧。"一句話將毒龍尊者提醒,問在座諸人可願一同前去。西方野魔一手正扶著綠袍老祖,自忖能力現時已不如眾人,心無主意。綠袍老祖忽趁人不在意,暗中伸手拉了他一把,隨即說道:"我等當然都去,我仍請西方道友攜帶好了。"說罷,又向萬妙仙姑道:

"久聞仙姑靈丹接骨如天衣無痕,不知怎麼接法,可能見告麼?"萬妙仙姑尚是頭一次見綠袍老祖說話如此謙恭,不肯怠慢,連忙從身畔葫蘆內取出八粒丹藥,分授與綠袍老祖、西方野魔道:"此丹內有陷空老祖所賜的萬年續斷接骨生肌靈玉膏,外加一百零八味仙草靈藥,在丹爐內用文武符咒祭煉一十三年,接骨生肌,起死人而肉白骨。像二位道友這樣高深的根行,只須尋著有根基的替身,比好身體殘廢的地方將他切斷,放好丹藥,便能湊合一體。此丹與毒龍尊者所煉的接骨神丹各有妙用,請二位帶在身旁,遇見良機,便能使法體復舊如初了。"二人聞言大喜,連忙稱謝不迭。尚和陽在旁早冷眼看出綠袍老祖存心不善。因師文恭素來看自己不起,這次竟為毒龍尊者請得有自己,不肯到紅鬼谷相見,越加忿恨,巴不得他再遇惡人,快自己心意,也就不去管他。毒龍尊者與師文恭交情甚深,一聽他為自己約請受了重傷,痛恨交集,恨不得急速前往青螺醫救,忙催眾人起身道:"許仙姑靈藥勝我所煉十倍,師弟與綠袍道友得了此丹,便不愁不還本來。此番同去,若是捉住幾個峨眉小輩,既可報仇雪恨,還可使二位法體如初,豈非兩全其美?事不宜遲,我們走吧。"

當下俞德早已先行,毒龍尊者陪了尚和陽、綠袍老祖、西方野魔、萬妙仙姑一齊起身出洞。尚和陽道:"待我送諸位同行吧。"腳一頓處,一朵紅雲將四人托起空中,不頓飯時候到了青螺魔宮。迎接進去,到了裡面,見著獨角靈官樂三官同一些魔教中知名之士。因為救人情急,彼此匆匆完了禮,同到後面丹房之中。見師文恭正躺在一座雲床之上,面如金紙,不省人事,斷手放在兩旁,兩隻手臂業已齊腕斷去。尚和陽近前一看傷勢,驚異道:"他所中的乃是天狐寶相夫人的白眉針。她如超劫出世,受了東海三仙引誘與我們為難,倒真是一個勁敵呢。此針不用五金之精,乃天狐自身長眉所煉。只要射入人身,便順著血脈流行,直刺心竅而死。看師道友神氣,想必也知此針厲害,特意用玄功阻止血行,暫保目前性命,至多隻能延長兩整天活命了。"毒龍尊者一聽師文恭中的是天狐白眉針,知道厲害,忙問尚和陽:"道兄既知此針來歷,如此厲害,難道就不知解救之法麼?"尚和陽道:"此針深通靈性,慣射人身要穴。當初我有一個同門師弟蔡德,曾遭此針之厄。幸虧先師無行尊者尚未圓寂,知道此針來歷,只有北極寒光道人用磁鐵煉成的那一塊吸星球,可將此針仍從原受傷處吸出。一面命蔡德阻止周身血液流行,用玄功動氣將針抵住不動。一面親自去求寒光道人,借來吸星球,將針吸出。還用丹藥調治年餘,才保全了性命。自從寒光道人在北極冰解,吸星球落在他一個末代弟子赤城子手裡。赤城子自從師父冰解後,又歸到崑崙派下,因為犯了教規,被同門公議逐出門牆。只有求得他來,才能施治。但是赤城子這人好多時沒聽見有人說起,哪裡去尋他的蹤跡呢?"毒龍尊者聞言,越加著急道:"照道友說來,師道友簡直是無救的了。"眾人便問何故。毒龍尊者道:"兩月前我師弟史南溪到此,曾說他和華山烈火祖師俱與赤城子有仇。一次路過莽蒼山狹路相逢,赤城子被他二人將飛劍破去,斷了一隻臂膀,還中了史南溪的追魂五毒砂,後來被他借遁法逃走。聽說他與陰素棠二人俱移居在巫山玉版峽,分前後洞居住,立志要報斷臂之仇。烈火祖師還可推說不是一家,史南溪明明是我師弟,誰人不知,他豈有仇將恩報的道理?"言還未了,萬妙仙姑接口道:"赤城子我雖不熟,陰素棠倒和我莫逆,聞得她和赤城子情如夫婦。莫如我不提這裡,作為我自己託她代借吸星球,也許能夠應允。雖然成否難定,且去試他一試。此去玉版峽當日可回,終勝於束手待斃。諸位以為如何?"眾人商議了一會,除此更無良法,只得請萬妙仙姑快去快回。

萬妙仙姑走後,眾人聽說寶相夫人也來為難,知道這個天狐非同小可,不但她修道數千年煉成了無數奇珍異寶,最厲害是她這次如果真能脫劫出來,便成了不壞之身,先立於不敗之地。雖不一定怕她,總覺又添了一個強敵。毒龍尊者猛想起後日才是端陽,何不用水晶照影之法,觀察觀察敵人的虛實?一面吩咐俞德去準備,對眾人道:"我想後日便是會敵之期,峨眉派究竟有多少能人來到還不知道,我意欲在外殿上搭起神壇,用我煉就的水晶球,行法觀察敵人虛實。此法須請兩位道友護壇,意欲請樂、尚兩位道友相助,不知意下如何?"

樂三官久聞魔教中水晶照影,能從一個晶球中將千萬裡外的情狀現將出來,雖然只知經過不知未來,如果觀察現時情形,恍如目睹一般,自然想開一開眼界。尚和陽本來恨極了師文恭,巴不得他身遭慘死。先以為赤城子和滇西派有仇,決不肯借寶取針,才在人前賣弄,說出此針來歷。不想萬妙仙姑卻與陰素棠是至好,赤城子對陰素棠言聽計從,萬一將吸星球借來,豈不便宜了對頭?知道綠袍老祖適才未安好心,當著眾人必不能下手,一聽毒龍尊者邀他出去護壇,正合心意。便答道:"師道友還有二日活命,後日便是端陽,時機萬不可惜過。

借道友法力觀察敵人虛實,再妙不過。"說時故意對綠袍老祖使了個眼色。一會俞德進來,毒龍尊者便命他在丹房中陪伴綠袍老祖與西方野魔,自己陪了尚、樂二人,率領八魔到前面行法去了。毒龍尊者也是一時大意,以為綠袍老祖行動不便,不如任他和西方野魔在丹房中靜養,不想日後因此惹下殺身之禍。這且不提。

眾人到了前殿,法壇業已設好,當中供起一個大如麥斗的水晶球。毒龍尊者分配好了職司,命八魔按八卦方位站好,尚、樂二人上下分立。自己跪伏在地,口誦了半個多時辰魔咒,咬破中指,含了一口法水,朝晶球上噴去。立刻滿殿起了煙雲,通體透明的晶球上面,白濛濛好似冪了一層白霧。毒龍尊者同尚、樂二人各向預設的蒲團上盤膝坐定,靜氣凝神望著前面。一會工夫,煙雲消散,晶球上面先現出一座山洞,洞內許飛娘居中正坐,旁邊立著一個妖媚女子,還有一個瞎了一隻眼的漢子在那裡打一個綁吊在石樑上的少年。一會又將少年解綁,才一落地,那少年忽從身上取出一面小幡一晃,便化了一幢彩雲,將少年擁走,不知去向。球上似走馬燈一般,又換了一番景緻。只見一片崖澗,澗上面有彩雲籠罩,從彩雲中先飛起一個似鷹非鷹的大鳥,背上坐著一雙青年男女,直往西方飛去。一會又飛上三個少年女子,也駕彩雲往西方飛去。似這樣一幕一幕的,從紫玲等動身在路上殺死妖道,趕到小長白山遇見西方野魔鬥法,與靈雲、英瓊等相遇,直到師文恭受傷回山,都現了出來。毒龍尊者本是滇西魔教開山祖師叱利老佛的大弟子,叱利老佛圓寂火化時,把衣缽傳了毒龍尊者。

又給他這一個晶球,命毒龍尊者以後如遇危難之事,只須依法施行,設壇跪祝,叱利老佛便能運用真靈,從晶球上面擇要將敵人當前實況現出,以便趨吉避凶。只是這法最耗人精血,輕易從不妄用。這次因見西方野魔同師文恭都是道術高強的魔教中知名之士,竟被幾個小女孩子所傷,知道敵人不可輕侮;又聽尚和陽說寶相夫人二次出世,尤為驚心。所以才用晶球照影之法觀察敵人動靜。及至球上所現峨眉派幾個有名能人並未在內,好生奇怪。晶球上面又起了一陣煙霧,這次卻現出一座雪山底下的一個崖凹,凹中盤石上面坐著一個形如枯骨的道姑,旁邊石上坐著適才與師文恭、俞德對敵的那一班男女,好似在那裡商議什麼似的。正待往下看去,球上景物未換,忽然現出一個穿得極其破爛的花子,面帶譏笑之容,對面走來,越走人影越大,面目越真。尚和陽在旁已看出來人是個熟臉,見他漸走漸近,好似要從晶球中走了出來。先還以為是行法中應有之景,雖然驚異,還未喊毒龍尊者留神。轉瞬之間,球上花子身體將全球遮蔽。猛聽毒龍尊者道:"大家留神,快拿奸細!"手揚處,隨手便有一枝飛叉,夾著一團煙火往晶球上的花子飛去。尚和陽首先覺察不好,一面晃動魔火金幢,一面將白骨鎖心錘祭起迎敵。就在這一眨眼的當兒,晶球上面忽然一聲大爆炸過去,眾人耳旁只聽一陣哈哈大笑之聲。敵人未容法寶近身,早化成一道匹練般的金光,沖霄飛去。毒龍尊者同尚、樂二人不暇再顧別的,連忙升空追趕時,那道金光只在雲中一閃,便不見蹤跡。

知道追趕不上,只得收了法寶回來。進殿一看,那個晶球業已震成了千百碎塊,飛散滿殿。

八魔當中有那防備不及的,被碎晶打了個頭破血出。白白傷了一件寶貝,敵人虛實連一半也未看出。

正在懊喪,回頭見俞德立在身後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便問:"又有什麼事,這般神色恍惚?"俞德答道:"啟稟師父,西方師叔與綠袍老祖走了。"毒龍尊者道:"綠袍道友性情古怪,想是嫌我沒請他來鎮壇,怠慢了他。只是他二人尚未覓得替身,如何便走呢?"俞德又說道:"師師叔也遭慘死了。"毒龍尊者聞言大驚,忙問何故。俞德戰兢兢地答道:"弟子奉命在丹房陪伴,師父走不多時,綠袍老祖便厲聲令弟子出去,他有話對西方師叔講。

弟子素知他性如烈火,不敢違抗,心中犯疑,原想偷偷觀察他二人動靜。及至出了丹房,在外往裡一看,師師叔忽然醒了轉來,剛從雲床上坐起,想要下地。從綠袍老祖身旁飛起一團綠光,將師師叔冪住。師師叔好似知道不好,只說了一聲:'毒龍誤我,成全了你這妖孽吧!'說罷,仍又倒下。綠袍老祖便催西方師叔動手。西方師叔還在遲疑不肯,綠袍老祖將大手伸出,不知怎地一來,西方師叔只得拔出身上的戒刀,上前將師師叔齊腰斬斷。弟子這時才看出綠袍老祖並非行動須人扶持,以前要人抱持是假裝的。西方師叔斬下了師師叔半截身軀,綠袍老祖便如一陣風似地將身湊了上去,與師師叔下半截身軀合為一體。又奪過西方師叔手中戒刀,將師師叔左右臂卸下,連那兩隻斷手,將一隻遞與西方師叔,自己也取了一隻接好。喊一聲走,化成一道綠光飛出房中,沖霄而去。他二人動手時節行動甚速,弟子知道不好,來請師父去救,不但來不及,而且法壇四外用法術封閉,也進不來。一時情急,便將弟子的飛劍放出。誰知才近那道綠光,便即落地。眼看他二人害了師師叔逃走,救護不及,只好在外面待罪,等師父行法終了,再行領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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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2 14:46:06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六回 斷臂續身 元兇推巨擘 追雲馳電 妙法散神砂

毒龍尊者聞言,只氣得鬚眉戟立,暴跳如雷,當時便要前去追趕,為師文恭報仇。尚和陽早知有此一舉,便勸毒龍尊者道:"我早疑綠賊元神既在,又能脫身出來,如何行動還要令師弟抱持?萬不想會做下這種惡事。如今敵人未來,連遭失意之事,你身為此地教祖,強敵當前,無論如何也須過了端陽,定了勝負,才能前去尋他,何必急在一時呢?"毒龍尊者道:"道友難道還不知師道友是天靈子的徒弟?如不為他報仇,他知道此事,豈肯與我甘休?且等許道友回來,再從長計較。我寧可將多年功行付於流水,也要與這賊拼個死活,如不殺他,誓不為人!"尚和陽又將綠袍老祖在谷外險些傷了鳩盤婆弟子之事說了一遍。毒龍尊者聞言,愈加咬牙切齒痛恨。

到了晚間,萬妙仙姑面帶愁容回來,才知陰素棠一見便知來意,說交情仍在,只不允借寶,自己不便樹敵,只得回來。毒龍尊者把師文恭已遭慘死,以及用水晶球行法視影,在球中見她打人之事一一說出。萬妙仙姑一聽那崖澗景象,好似就在黃山附近,自己從卦象上看出那陰人也離五雲步不遠,司徒平定是那兩個女子勾引了去,便把司徒平受責失蹤之事也說了出來。又道:"這業障背師叛教,罪不容誅,我正要去尋他,他反同了敵人來到此地。此次我本想暗中相助,暫時不與峨眉破臉。既有孽徒在此,我便有所藉口了。尤其是那兩個女子不早除去,將來是我隱患,只可惜還不知她們的名姓來歷。尚道友說那白眉針是天狐寶相夫人之物,難道內中就有一個是天狐麼?"尚和陽道:"適才我也在法壇,別的我尚不大清楚,惟獨那片崖澗,明明像黃山紫玲谷寶相夫人修真的洞府。此谷絕少人知,知道的人也不能進去。我還是在八十多年以前應了一位道友之約,幫助他與寶相夫人鬥法,雙方正在不可開交,恰遇陷空老祖打那裡經過,給雙方解和,變仇為友。寶相夫人曾約我們二人到她谷內閒坐款待,所以我還記得。適才晶球中所見從谷中出來的幾個女子,雖然有兩個與寶相夫人面貌相似,但是決非她本人可以斷言。不過那兩個女子既能用寶相夫人的白眉針傷人,不是她的門下,便是她的女兒。寶相夫人未兵解以前,專一迷戀有根基有道行的少年採補真陽,那幾個女子當然也是一脈師承,得了她的傳授和法寶,所以叛徒司徒平有所恃而不恐了。"

萬妙仙姑道:"我責罰那業障時,曾從卦象上看出他與兩個陰人勾結,是我異日隱患。先還以為是他叛降了餐霞老尼,他受不過,才假裝招供,求我解綁。萬沒料到他會弄法,從我手中逃走,我的飛劍竟未追上。我又算出他逃走不遠,說也慚愧,踏遍了黃山,竟未能找著。

如今既知道來歷,此次若能將業障和勾引他的兩個賤婢除去更妙,若僥倖被他們漏網,還得仰仗諸位道友鼎力相助,到黃山紫玲谷,將這幾個狗男女處死,以免將來為害。諸位道友以為如何?"

毒龍尊者道:"這當然是我等義不容辭。只是師道友慘死,他師父天靈子決不肯與我甘休。諸位道友有何高見?"樂三官道:"此事也休怨道友。本來朋友有相助之義,他自己能力不濟,中了敵人白眉針。我等又不是袖手旁觀,置之不問。雖然疏於防範,被綠袍老祖將他害死,但是許仙姑到了陰素棠那裡,並未將破針法寶借來,足見命數有定,師道友應該遭劫。天靈子豈能逞強昧理,與道友為難?待等此地事了,我們去尋綠袍老祖,為他報仇雪恨便了。"毒龍尊者還未及答言,尚和陽道:"轉瞬就是端陽,有事暫從緩議。倒是適才震破晶球的那個怪叫花窮神凌渾,真是一個萬分可惡的仇敵,以前不知有多少道友死在他的手中。我久已想尋他報仇,他偏乖巧,多少年銷聲匿跡,不曾出現。這次又尋上門來找晦氣,起初不知他弄玄虛,錯以為是球中現影,手慢了一些,被他逃走。峨眉派既能將他都網羅了來,定還有能人甚多,你我諸位不妨,倒是道友門下到時真不可輕敵呢。"毒龍尊者道:"本來此次發端極小,只為我新收八個門人當中的邱舲,在西川路上與一個姓趙的交手,邱舲中了他同黨的暗器,這才派人與那姓趙的約定端陽在青螺相見。那姓趙的還不是峨眉門下,本領也不濟,僅他師父俠僧軼凡與峨眉有點小淵源,原無須乎我等出面。先是俞德聽說有不少峨眉派幫趙心源同來拜山,還說他們掌教齊漱溟也來,他們恐怕抵敵不住,前來求我。以我和諸位的聲望與峨眉門下小輩鬥法比劍,雖然必勝,也為天下同道恥笑。不過敵人方面既那樣傳說,峨眉派又素來一味逞強,不顧信義,萬一說假成真,我門下諸弟子豈不在遭他人毒手?這才暗中準備,約請幾位神通廣大的至好,以防萬一。那晶球乃是先師遺傳的至寶,一經行法請示,便將敵人最要緊的虛實依次現出。雖然未現完全便被奸細凌渾暗算,但是球中所現諸人盡是些小狗男女,並無一個峨眉派真正能人在內。據我看定是峨眉派詭計,主要的人表示不屑親到,卻命這些新進小狗男女前來嘗試,以為我們勝之不武,不勝為恥。又怕我也和他們一般不顧體面出來相助,無法抵敵,才請出這不屬於他們一派的賊叫花來裝作打抱不平。依我之見,敵人未必有多少真正主要人前來,我們不妨相機行事,非至萬不得已時也不出面。那賊叫花倒是一個勁敵,又非常狡猾,從沒人聽見他失過事,輕易奈何他不得,就煩尚道友監防著他。用白眉針傷人的賤婢,由許仙姑借懲治叛徒司徒平為由將她除去。我和樂道友作為後備,不遇有頭有臉的數人,暫不伸手。好在八個新收弟子也請來了好幾位能手相助,到時仍按江湖上規矩行事,料他們反不上天去。諸位以為如何?"

尚和陽是深恨凌渾,自己初煉了兩件厲害法寶,正要賣弄;萬妙仙姑除害心切;樂三官與毒龍尊者本無深交,不過藉此拉攏,一到此地,便見連出逆心之事,已有些知難而退,巴不得留在後面,好見風使帆:聞言俱都贊同。這時八魔中有被晶球碎塊打傷的,都用法術丹藥治好,領了他們邀請來的一些妖僧妖道上來參見。毒龍尊者又吩咐了一些應敵方略,才行退去。俞德已將師文恭殘骨收拾,用錦裹好,放在玉盤中捧了上來。毒龍尊者見師文恭只剩上半截渾圓身體,連兩臂也被人取去,又難受,又憂驚。再加師文恭面帶怒容,二目圓睜不閉,知他死得太屈。再三祝告,說是青螺事完,定為他尋找這幾個仇人,萬剮凌遲。這才命俞德取來玉匣,將殘骨裝殮。等異日擒到仇人,再與天靈子送去。這且不提。

話說靈雲姊弟、朱文、周輕雲與紫玲姊妹等,在鬼風谷上面救出英瓊、若蘭,大家合力,趕走了妖僧西方野魔雅各達,還斷了他一條手臂。各人將法寶飛劍收起,回身再看若蘭、英瓊,俱都昏迷不醒。靈雲忙叫金蟬去尋了一點山泉,取出妙一夫人賜的靈丹,與二人灌了下去。因鄭八姑尚是新交,英瓊、若蘭中毒頗深,須避一避罡風,仗著人多勢眾,不怕妖僧捲土重來,索性大家抱了英瓊、若蘭,同至谷底妖僧打坐之處歇息,等他二人緩醒過來,再一齊護送同走。眾人下到谷底,重又分別見禮,互致傾慕。各人談起前事,靈雲聽說女空空吳文琪也來了,司徒平棄邪歸正,與紫玲姊妹聯了姻眷,並奉玄真子、神尼優曇、餐霞大師、追雲叟諸位前輩之命,同歸峨眉門下,心中大喜。見英瓊、若蘭服藥之後,因英瓊以前服過不少靈藥仙丹,資稟又異尋常,首先麵皮轉了紅潤,不似適才面如金紙。若蘭面色也逐漸還原。知道無礙,一會工夫便會醒轉。便請紫玲姊妹先去將女空空吳文琪、苦孩兒司徒平連章氏姊弟和於、楊二道童接來,再同返玄冰谷,商議破青螺之策。紫玲姊妹走後不多一會,英瓊、若蘭相繼醒轉,只是精神困憊,周身仍是疼痛。見靈雲姊弟與朱文在側,又羞又忿。

靈雲安慰了二人幾句,便介紹輕雲與二人相見,並說還有兩位新歸本派的姊妹去接吳文琪與司徒平去了。英瓊、若蘭對於輕雲、文琪久已傾仰,又聽本派更新添了幾位有本領的姊妹,才轉愧為喜。靈雲道:"都怪蟬弟不肯明言二位決意隨後要來,我等在玄冰谷崖凹中談心,不曾留心到外面,崖頂上想有八姑的障眼法術,所以神鵰在空中找尋不見我等的蹤跡,差點出了大錯。異日稟知母親,少不得要責罰他呢!"若蘭道:"這事也休怪大師兄,皆是我等年幼無知輕敵所致。妖僧的毒霧好不厲害,起初全仗英瓊妹子紫郢劍護身,不時只聞見一絲腥味。後來耳旁聽得有人說是奉了姊姊之命下來救我二人,有紫郢劍光隔住不得近身,瓊妹急於出險,收劍快了一些,與紫玲姊妹的法寶一收一放,未能恰到好處,才有此失。如今服了姊姊帶來的教祖靈丹,雖然還覺頭眩身疼,想必不久便可還原。"

靈雲仔細考查二人神態,知道尚不便御劍飛行。由此動身往玄冰谷,正好與紫玲等迎個對面。與輕雲計議一會,決計暫時不令英瓊、若蘭等去受雪山上空的罡風,由二人騎著神鵰低飛緩行,大家在她二人頭上面飛行,一則保護,二則好與紫玲等相遇,免得錯過。神鵰佛奴自從傷了妖僧,便飛起空中,不住迴旋下視,以備遇警回報。靈雲等把神鵰招了下來,請英瓊、若蘭騎了上去,先緩飛上高崖,再命神鵰緩行低飛,往峰下飛去。靈雲姊弟與朱文、輕雲四人,著一人在神鵰身後護送,餘下三人將身起在天空飛行,觀察動靜。英瓊、若蘭在雕背上與輕雲一路說笑,剛剛走離峰腳不遠,輕雲猛見對面走來一個身高八尺,臉露兇光,耳戴金環的紅衣頭陀,隨同著一箇中等身材,面容清秀的白臉道士,從峰下斜刺裡走過。定睛一看,那道人不認得,那頭陀正是成都漏網的瘟神廟方丈俞德。因為彼此所行不是一條路徑,俞德先好似不曾留神到輕雲等三人。輕雲便對英瓊、若蘭說:"對面來了兩個妖人,須要留心。"言還未了,俞德同那道人忽然回頭,立定腳步注視著輕雲等三人,好似在議論什麼。英瓊、若蘭適才吃了妖僧的虧苦,本來又愧又氣,一聽輕雲說對面來了妖人,便也不顧身體疼痛,雙雙跳下雕背。這時兩方相隔不過數十步遠近,英瓊首先看出敵人來意不善,先下手為強,手揚處紫郢劍化作一道數十丈長的紫色長虹,直朝俞德等飛去。

那道人正是雲南孔雀河畔天靈子的得意門徒師文恭,應了毒龍尊者的邀請,在路上聽俞德說毒龍尊者還請得有尚和陽,心中大是不快,又不便中途返回。到了青螺,不去和毒龍尊者見面,先佈置了一番,見快到端陽,敵人還沒什麼動靜。無心中聽八魔說起鄭八姑得了雪魂珠之事,雖然一樣起了覬覦之念,只不過他為人好強,不願去欺凌一個身已半死不能轉動的女子。打算到玄冰谷去見鄭八姑,自己先用法術將她半死之身救還了原,然後和她強要那雪魂珠。依了俞德,原要駕遁光前去。師文恭因為左右無事,想看一看雪山風景,這才一同步行前往。剛剛走離小長白山不遠,俞德恭恭敬敬隨侍師文恭一路談說,輕雲等從峰上下來時並未覺察。還是師文恭首先看見峰頭半飛半走下來一隻金眼大黑雕,上面坐著兩個女子,心知不是常人,便喚俞德觀看。俞德偏身回頭一看,雕後面還跟著一個女子護送,正是在成都遇見過幾次的周輕雲,知道這幾個女子又是來尋青螺的晦氣無疑,不由心中大怒。當下喚住師文恭,說道:"這便是峨眉門下餘孽,師叔休要放她們逃走。"

師文恭雖是異派,頗講信義,以為既和人家訂下比試日期,何必忙在一時?這幾個女子還能有多大本領?勝之不武。只要對方不招惹,就不犯著動手。正和俞德一問一答之際,忽見雕背上女子雙雙跳了下來,腳才著地,最年輕的一個手一揚,便是一道紫色長虹飛來。師文恭認得那道紫光來歷,大吃一驚,知道來不及迎敵,喊聲:"不好!"將俞德一拉,同駕遁光縱出百十丈遠近。因救俞德慢了一些,頭上被紫光掃著一點,戴的那一頂束髮金冠連頭髮都被削下一片,又驚又怒。那紫光更不饒人,又隨後飛來。師文恭知道厲害,不敢怠慢,先從懷中取出三個鋼球往紫光中打去,才一出手,便化成紅黃藍三團光華,與紫光鬥在一起。同時輕雲、若蘭的飛劍也飛將起來助戰,若蘭更從百忙中將十三粒雷火金丸放出十三團紅火,如雷轟電掣飛來。師、俞二人措手不及,早著了一下金丸,將鬚髮、衣服燃燒。師文恭心中大怒,一面掐訣避火,忙喊:"俞德後退,待我用法寶取這三個賤婢狗命。"俞德見勢不佳,聞言收了飛劍,借遁光退逃出去。師文恭早從身上取出一個黃口袋,口中唸唸有詞,往外一抖,將他煉就的黑煞落魂砂放將出來。立刻陰雲四起,慘霧沉沉,飛劍隕芒,雷火無功,一團十餘畝方圓的黑氣,風馳雲湧般朝英瓊等三人的當頭罩去。輕雲知道厲害,忙收飛劍,喊:"二位留神,妖法厲害!"說罷,首先縱起空中。英瓊的紫郢劍雖不怕邪汙,怎耐求勝心切,不及收劍。若蘭也慢了一些。二人剛要收劍起飛,猛覺眼前一黑,一陣頭暈眼花,立刻暈倒,不省人事。師文恭正要上前拿人,忽聽空中幾聲嬌叱,雨後長虹一般,早飛下一道五彩金光,照在落魂砂上面,黑氣先散了一半。同時又飛下一幢五色彩雲,飛入黑氣之中,電閃星馳般滾來滾去,那消兩轉,立刻陰雲四散,黑霧全消,把師文恭多少年辛苦煉就的至寶掃了個乾淨,化成狼煙飛散。師文恭、俞德定睛往前一看,空中又飛下來幾個少年男女。一個手中拿著一面鏡子,鏡上面發出百十丈五色金光。一轉眼間,那幢彩雲忽然不見,也現出一個長身玉立的少女。這幾個人才一落地,先是一個幼童放出紅紫兩道劍光,跟著還有一男四女也將劍光飛起,內中一個女子還放出一團紅光,同時朝師文恭、俞德二人飛來。

俞德認出來人中有成都遇見的齊靈雲姊弟、女神童朱文;還有萬妙仙姑門下的苦孩兒司徒平,不知怎地會和敵人成了一黨;其餘兩個女子不認得。

師文恭見敵人才一照面,便破了他的落魂砂,又忿恨,又痛惜,咬牙切齒,把心一橫,正要披散頭髮,運用地水火風與來人拼命。誰知敵人人多勢眾,竟不容他有緩手工夫,法寶飛劍如暴雨般飛來。俞德嘗過厲害,見勢不佳,二次借遁避了開去。師文恭認得朱文所拿寶鏡與寒萼所放出來的那團紅光俱非自己的法寶所能抵敵,在這間不容髮之際,行法已來不及,只得一面將三粒飛丸放起,護著身體往空遁去。準備先逃回去,等到端陽,再用九幽轉輪大藏法術擒敵人報仇。身才飛起地面,紫玲見眾人法寶飛劍紛紛放出,早防敵人抵敵不住,伺便逃走,將身起在空中等候。果然敵人想逃,紫玲更不怠慢,取了兩根寶相夫人遺傳的白眉飛針放將出去。這針乃寶相夫人白眉所煉,共三千六百五十九針,非常靈應,專刺人的血穴,見血攻心,厲害無比,不遇拼死仇敵,從不輕放。寶相夫人在日,一共才用了一次,紫玲因母親遺愛,平日遵照密傳咒語加緊祭煉,不消數年,已煉得得心應手。今日見師文恭臉上隱隱冒著妖光,一身邪氣籠罩,知道此人妖術決不止此,如被他逃走,必為異日隱患;又見他遁光迅速,難於追趕,這才取了兩根白眉針打去。出手便是兩道極細紅絲,光焰閃閃,直往師文恭身上要穴飛去。師文恭知道不好,正要催遁光快逃時,偏偏那隻金眼黑雕先前見主人中了敵人落魂砂倒地,早想代主報仇,將身盤旋空中,遇機便行下擊,忽見敵人想逃,哪裡容得,兩翼一束,飛星墜石般追上前去。師文恭連白眉針還未避過,又有神鵰飛來,防得了下頭,防不了上頭,一個驚慌失措,將身往下一沉,雖然躲過頭部,左臂己被神鵰鋼爪抓住。暗罵:"扁毛畜生也來欺我!"正待用獨掌開山之法回身將神鵰劈死,耳旁忽聽呼呼風響,右臂上一陣奇痛徹骨。回頭一看,不知從何處又飛來一隻獨角神鷲,將右臂抓住。就在這轉瞬之間,被敵人白眉針打了個正著,立刻覺著胸前一麻。耳旁又聽敵人那邊說要擒活的,知道再不忍痛逃走,被這兩隻怪鳥擒去,身死還要受辱。當下奮起全身神力,咬緊牙關,運用真氣,將兩臂一抖,格格兩聲,兩手臂同時齊腕折斷。師文恭先是裝作落地,再借土遁逃走。正趕上俞德伏在遠處,見師文恭情勢危急,自己又無力去救。正在著急,忽見師文恭從空落下,兩隻手臂已斷,恐落敵人之手,不敢怠慢,冒著萬險,借遁光衝上前去,連兩隻斷手一把抱個正著,駕起遁光從斜刺裡飛逃回去。

靈雲等早見俞德逃走,便全神貫注師文恭一人,一見師文恭中了兩根白眉針,又被神鵰、神鷲雙雙飛來擒住,更以為師文恭決難逃走。忽見師文恭自斷兩手,身軀墜落下來,因兩下里相隔甚遠,正待上前將他擒住,卻被俞德從潛伏處衝將上去,將師文恭抱起逃走。眾人還要分人跟蹤追趕,紫玲道:"妖人已中了白眉飛針,兩手又廢,不消多時,那針便順穴道血流直攻心房,雖然被同黨救走,也準死無疑。我看那妖道滿身邪氣籠罩,本領非比尋常,適才若非我們人多勢眾,使他措手不及,勝負正難逆料。申、李兩位妹子中毒甚重,青螺虛實尚未聽鄭八姑說完,窮寇勿追,由他去吧。"靈雲本來持重,首先贊同。問起吳文琪,知已由她護送於、楊二道童和章氏兄妹到玄冰谷去了。一看英瓊、若蘭面容灰白,渾身寒戰不止,由靈雲先給二人口中塞了兩粒丹藥,先保住二人性命,到了玄冰谷再說。這時那神鵰和神鷲一遞一聲叫喚著飛將下來。靈雲早聽輕雲說起神鷲來歷,這時一見,果然非常威武通靈。這次因申、李二人連受重傷,不敢大意,由紫玲姊妹護著若蘭同騎神鷲,靈雲、輕雲護著英瓊同騎神鵰,朱文持寶劍在前,金蟬、司徒平二人斷後,緩緩低飛,同往玄冰谷而去。

到了谷底,吳文琪剛剛領了章氏兄妹和於、楊二道童用紫玲的梯雲尺運到。大家捧起英瓊、若蘭同進谷凹,見了鄭八姑,略談前事。八姑聞言,又看了看英瓊、若蘭的中毒狀態,大驚失色道:"這兩位道友中的乃是黑煞落魂砂,只雲南天靈子有此法寶。天靈子雖是邪教,為人正直,決不與毒龍尊者一黨。放砂的人乃是他徒弟師文恭,此人厲害非常。昨晚我神遊青螺,見魔宮外面有師文恭設下的妖陣,虧是元神出遊,我又處處見機,沒有陷身陣內。

不料他還煉了這落魂砂。聽諸位道友說他來路,分明又是來尋我的晦氣,若非諸位道友無心中與他相遇,我還不知能否應付呢!他這黑煞落魂砂與妖僧雅各達的魔火同是一般厲害,若非李、申兩位道友根行深厚,遇一已不可救,何況其二。目前仗仙丹護體,不過苟延性命,不至像前人,一經中上,便即魂散魄消,神遊墟莽罷了。"大家聞言,非常著急,便問可有解救之方。鄭八姑道:"她二位中毒已深,甚難解救。除非尋得三樣至寶靈藥:一是千年肉芝的生血;二是異類道友用元神煉就的金丹;三是福仙潭的烏風草。先用金丹在周身貼體流轉,提清其毒,內服烏風草法除邪氣,再用芝仙生血補益元神,尚須修養多日,才能復元。

適才聽說二位中了魔火仍能醒轉對敵,不過仙丹妙用,腹內餘毒未盡,又中了這極厲害的落魂砂,所以三者缺一不可。這三樣至寶靈藥求一尚甚難,何況同時全都得到,哪裡有此湊巧的事?"

言還未了,金蟬跳起身來說道:"你說的我們已有了兩樣了。"八姑聞言,驚喜問故。

朱文便把申若蘭是桂花山福仙潭紅花姥姥的弟子,藏有一瓶烏風酒,比烏風草還要有力;金蟬在九華得了一個肉芝,因它數千年道行,不肯傷害,後來又從九華移植凝碧崖等語,說了一遍。八姑道:"人間至寶都歸峨眉,足見正教昌明,為期不遠。不過她二位已不能御劍飛行,尤其不能再受罡風。峨眉相隔數千裡,還有異類元神煉就的金丹無從尋覓,雖有二寶也是枉然。"寒萼聽到這裡,忍不住看了紫玲兩眼。紫玲也不去理她,徑向眾人說道:"愚姊妹來時,餐霞大師曾傳諭命愚姊妹救李、申兩位眼前之厄。適才因聽說三樣至寶不能缺一,非愚姊妹能力所及。如今聽說仙草、肉芝俱在峨眉,足見李、申兩位妹子仙緣未絕。愚姊妹有一彌塵幡,能帶人頃刻飛行千里,周身有彩雲籠罩,不畏罡風。金丹更是現成。事不宜遲,此刻動身,尚可趕回來破青螺。不過聽說凝碧崖有仙符封鎖,極難下去,最好請一位同行才好。"眾人聞言大喜。靈雲因金蟬與肉芝有恩,取血較易,便命金蟬隨行。

八姑問紫玲道:"適才聽說師文恭中了道友的白眉針,如今又聽道友說用彌塵幡送李、申二位迴轉峨眉,這兩樣俱是當初寶相夫人的至寶。初見匆忙,未及詳談,不知道友與寶相夫人是何淵源,可能見告麼?"紫玲躬身答道:"寶相夫人正是先母。紫玲年幼,對於先母當時的交遊所知無多。不知仙姑與先母在何時訂交?請明示出來,免亂尊卑之序。"八姑見紫玲姊妹果是寶相夫人之女,好生驚異。知道紫玲姊妹定得了寶相夫人的金丹,故此對救李、申二人敢一手包攬。又見紫玲謙恭有禮,益發高興。便答道:"我與令堂僅只見過幾次,末學後輩,並未齊於雁齒。當時承她不棄,多所獎掖指導。算起來我與道友乃是平輩,道友休得太謙。此中經過,一言難盡。二位道友既是夫人愛女,以後藉助甚多。現在李、申二位情勢危急,請二位道友護送先行,明日峨眉歸來,破了青螺,再行暢敘吧。"紫玲聞言,口稱遵命。因司徒平道力淺薄,揹人囑咐了神鷲幾句,教它加意護持。然後與寒萼分抱著英瓊、若蘭,請金蟬站好,晃動彌塵幡,喊一聲:"起!"立刻化成一幢五色彩雲,從谷底電閃星馳般升起,眨眨眼飛入雲中不見。眾人大為歎服。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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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2 14:46:39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七回 入古剎 五劍客巧結蠻僧 煮雪雞 眾仙娃同嘗異味

此處輕雲、文琪又將紫玲姊妹與司徒平這段姻緣經過一一說知。鄭八姑道:"寶相夫人得道三千年,神通廣大,變化無窮,是異類散仙中第一流人物。秦家姊妹秉承家學,又得許多法寶,現在歸入貴派,為門下生色不少。李、申二位道友得寶相夫人金丹解救,不消多日,便能復元了。"靈雲又問八姑昨晚探青螺結果。八姑道:"昨晚我去青螺,見魔宮外面陰雲密佈,邪神四集。我從生門入內,因是元神,不易被人覺察。到了裡面,才知八魔還約了十幾個妖僧妖道相助,其中最厲害的便是那師文恭。我在暗中聽俞德與八魔談話,這次不但毒龍尊者在暗中主持,還約請有西方五鬼天王尚和陽、萬妙仙姑許飛娘和赤身教主鳩盤婆三人,俱都是異派中的有名人物。他們準備端陽日將谷口魔陣放開一面,由死門領拜山赴會的人進去。敵人入谷以後,再將谷口封鎖,敵人便插翅難飛。他們原是誤疑貴派同來的能人甚多,所以才有此大舉。先只是八魔等八人出面,見機行事,如來人並無能手,毒龍尊者連所請的人並不出面。他們將拜山的人擒到以後,內中如無峨眉門下,不過僅僅處死洩忿;如有貴派的人在內,就取貴派中人的元陽陰魂煉一種魔幡,為將來與貴派對敵張本。原本毒龍尊者請師文恭也是備而不用,謹防萬一。不知怎地師文恭會小題大做,擺下這厲害魔陣。幸而天網恢恢,這廝被秦紫玲道友白眉針所傷,那針專刺要穴,順血攻心,必難倖免。他如死去,魔陣易人主持,就差多了。我探了一些實情,正要出來,迎頭遇見師文恭。這廝眼力好不厲害,虧我見機,連忙飛身逃出,差一點便被他看破。適才才知他已得了天靈子的黑煞落魂砂,元神比不得人身,要被他發覺灑上一點,更不似李、申二位道友能夠施救,從此將道行喪盡,墜入九幽,萬劫不復。現在想起來,還覺不寒而慄。出了魔宮,便到附近山谷巖洞中,去尋那拜山的趙道友蹤跡,到處尋找無著。後來經過一座孤峰,子午方位正對青螺魔宮,峰頂被一片雲霧遮蓋。要是別人便被瞞過,偏偏從前我見過這種佛教中天魔解體的厲害法術。要在平日,無論多大本領也看不出來;偏偏昨晚是個七煞會臨之日,該那行法之人親去鎮壓祭煉,須撤去子午正位的封鎖。我知此法須害一個有根基道行之人的生命,因尋趙道友不見,恐他一人先到,獨自探山,中了敵人暗算,想飛到峰頂上去看個仔細。但是我又無此本領,只得等那行法之人祭煉完了出來,跟在他的身後,到了那人住所,再探聽峰頂做人傀儡的是誰。

"我在峰旁等得正有點不耐煩,忽見前面峰腳雪凹下有幾絲青光閃動。這種用劍氣煉化成飛絲的人並不多,看那青光來路很熟,我追去一看,果然是熟人,還是我的多年不見的老朋友終南山喝泉崖白水真人劉泉。也不知他為了何事滿面怒容,指揮他的飛劍上下左右亂飛亂舞,口中千賊丐萬賊丐地罵個不住。我見他身旁並無別人,獨個兒自言自語,好生奇怪,便現身出來將他喚住,問他為何這等模樣。他看出我的元神,才收了劍光,氣忿忿地和我相見。

"他說他自那年受峨眉掌教真人點化後,一人屏絕世緣,隱居終南修道,多年沒有出山一步。兩月前因他門下弟子韋衎到滇西採藥,路過青螺,遇見八魔中的許人龍、邱舲,憑空欺侮,奪了他已採到手的一枝成形靈芝,差點還將飛劍失去,逃回終南求師父給他報仇。劉道友一聞此言,便從終南趕往青螺來尋八魔算帳。到了打箭爐落下身來,想尋兩個多年未見的好友作幫手,一個便是我,那一個是空了和尚。及至一去訪問,空了和尚業已圓寂,我又不知去向。正要駕劍獨飛青螺,忽然看見山腳下有一個垂死的老乞丐倒臥,劉道友動了惻隱之心,一多事給他吃了一粒丹藥。吃下去不但沒有將病治好,反倒腿一伸死去。正覺得有點奇怪,從遠處跑來一箇中年花子,捧著一壺酒同些剩菜,走到老丐跟前,見劉道友將老丐用丹藥治死,立刻抓住劉道友不依不饒。說那老丐是他的哥哥,適才是犯了酒癮,並沒有病,劉道友不該用藥將他治死,非給他抵命不可。劉道友這些年潛修,已然變化了氣質,並未看出那中年花子是成心戲弄他的異人,覺那花子哭鬧可憐,反和他講情理。說自己的丹藥能起死回生,老丐絕不會死,必是老丐中的酒毒太深,丹藥吃少了,所以暫時昏絕。只須再給他吃幾粒丹藥,不但醒轉,還永遠去了酒毒。那花子裝作半信半疑的神氣,說他弟兄二人本是青螺廟內住持,被八魔趕將出來,將廟蓋了魔宮,在外流落多年,弟兄相依為命。如果劉道友再給他兄長吃,能活轉更好,不能活也不要抵命了,只求設法將他送回青螺故土,於願便足。劉道友受了他哄騙,又因青螺從未去過,難得他是土著,情形熟悉,正好向他打聽,本是同路,攜帶也非難事,便答應了他。誰知未後這兩粒丹藥塞進老丐口中,不過頓飯時光,人不但沒活轉,反化成了一攤濃血。那花子益發大哭大跳起來。劉道友無法,只得準備將他帶了同行。他便問劉道友如何帶法。劉道友說飛劍、法術,二者均可。他裝作不信,說劉道友又是騙他,想用障眼法兒脫身,免得給他哥哥抵命,直用話擠兌,直騙得劉道友起了重誓才罷。劉道友還憐他寒苦,給了他幾兩銀子,命他去換了衣服同行。他說不要,怕劉道友藉此逃跑。劉道友氣不過,命他站好,想要提他一同御劍飛行。誰知竟飛不起來,連自己法術也不靈了。劉道友一見不好,似這樣如何能到青螺與人對敵?又想不出法術、飛劍何以會不靈起來。當時又驚又急,本想轉回終南再作計較。偏那花子不依,說劉道友答應了他,無論如何也得將他送回。劉道友不肯失信,又因自己起過重誓,並且法術已失,業如常人,萬一花子真個和他拼命,經官動府,傳出去豈非落個話柄?萬般無奈,只得同他步行動身。偏那花子性情非常乖張,又好飲酒,一天也走不上二百多里地,不知淘了多少閒氣,才到了川邊。

"決離青螺不遠,劉道友忽然想起:'這花子既說死的老丐是他親哥哥,為何走時眼見他哥哥屍首化了一攤濃血,他只一味歪纏,要自己帶他走,並不去掩埋?'越想越覺不合情理,問他是何緣故。這花子才說出,那丐不但不是他兄長,還根本並無其人,是他成心用障眼法兒來訛劉道友送他往青螺的。劉道友一聽此言,想起他一路上種種可惡,到了地頭,他還敢實活實說,並不隱瞞,這般成心戲弄人,如何再能忍受,伸手便去抓他。那花子雖然長相不濟,身手卻非常矯捷,劉道友一把未抓著他,反被他連打帶跌,吃了不少虧苦。那花子一面動手,一面還說,不但老丐是假的,劉道友飛劍、法術也是被他障眼法矇住,並未失去,可惜他那種法術只能用一次,過了四十九天,再用就不靈了。一句話把劉道友提醒,一面生著氣和他打,一面暗算日期,恰好從動身到本日正是四十九天。也不管那花子所言真假,且將飛劍放出試試,果然劍光出手飛起。那花子一見劉道友劍光,直埋怨他自己不該將真話說出,撥轉身抱住頭,往前飛跑。劉道友哪裡肯容,指揮劍光緊緊追趕。花子竟跑得飛快:

一晃眼就沒了影子。劉道友無法,正待停步,那花子又鬼頭鬼腦在前面出現,等劉道友追過去,又不見了。似這樣數次,直追到我二人相遇之處。劉道友恐他逃走,見他出現,裝作不知,闇誦真言,用法術將花子現身的周圍封鎖,再用劍光一步一步走過去。剛剛行完了法術,飛劍還未放出,忽然臉上被人打了一個大嘴巴,打得劉道友頭暈眼花。耳聽一個人在暗中說道:'你快撤了法術,讓我出去便罷;不然,你在明處,我在暗處,我抽空便將你打死。

'劉道友聽出是那花子聲音,卻不見人,越發氣惱。知道他被法術圍困,便將劍光飛起,上下左右亂飛亂刺。滿以為封鎖的地方不大,不難將花子刺死。刺了一陣,不見動靜。正疑又上了那花子的當,被我元神上去止住,談起前事。我斷定那花子定是位混跡風塵的前輩異人,憑劉道友的飛劍、法術,豈是被一個障眼法兒便可矇住失去效用的?不過此人與劉道友素無仇恨,何以要這般戲弄?此中必含有深意,再三勸劉道友不可造次。劉道友也明白過來,想起來時花子曾說,劉道友的本領僅夠給他當小徒弟,還得跟他討飯多年,才能出世現眼等語。再一仔細尋思他一路上半瘋不瘋的言行舉動,也覺此人頗有些來歷,稍平了一些怒氣。

問我為何用元神出遊,我便將同他分手這多年的情況,以及今晚探青螺同那趙道友蹤跡之事說出。他猛想起昨日同那花子走過清遠寺門口,那花子說有個姓趙的住在這廟內,前面有人打聽他,你便對他說,莫要忘了。當時因為那花子說話顛顛倒倒,沒有在意。聽我一問,知道事出有因,便對我說了。

"那清遠寺離青螺只有數十里,比我們這裡去要近得多。我便邀劉道友同去打探,如果不是,再來跟蹤在前面峰頂煉妖法的人也來得及。劉道友見我與他同仇敵愾,又聽說我們這邊有不少的峨眉派門下高明之士,益發高興。我二人同趕到清遠寺暗中探看,寺中二方丈喀音沙布正和幾位道友談天,內中果然有趙道友,還有我從前遇見過的長沙谷王峰的鐵蓑道人,知道他們都是到青螺赴會來的。只不知諸位正教中道友,如何會與青螺下院替八魔做耳目的蠻僧相熟?恐怕其中另有別情,不敢造次,便請劉道友設法將諸位道友引出來,問個明白。恰好引出來的是鐵蓑道人,到了無人之處,我現身出來,對他說了實情。問他同諸位道友既與青螺為敵,如何反與八魔耳目為友?莫要中了別人之計。鐵蓑道友說,他和諸位道友數日前才往青螺來,路上被一位前輩道友停住劍光喚了下來,命他們先到清遠寺落腳,自有妙用,還囑咐了一番話。諸位道友自然遵命。一到清遠寺,先和大方丈梵拿加音二、二方丈喀音沙布動起手來。打至中途,兩個蠻僧忽然請諸位道友停手,問起來意。二蠻僧說他們雖做八魔耳目,實非得已,他二人已準備趁端陽諸位道友與八魔鬥法之便,煉天魔解體大法,和八魔孤注一擲,決一死活存亡,以便奪回魔宮。只要諸位道友不和他二人為仇,端陽那天,他二人還能助一臂之力。由此,因打反成了相識。諸位道友雖然覺他二人之言不甚可靠,但未可示怯,遂變敵為友,住了下來。連日並未見他們有什麼舉動,款待也甚殷勤。只大方丈梵拿加音二每隔三日,必出門一次,說是去煉那天魔解體大法。鐵蓑道人疑他別有異圖,曾跟他身後,去看過一次,那蠻僧一到我去過的那個峰頭,便沒入雲霧之中。鐵蓑道友看出他果是言行相符,雖放一點心,到底還是時刻留神觀察他們動靜,以備萬一。他說中途喚諸位道友到清遠寺落腳的前輩道友,正是數十年前名震天下的怪叫花窮神凌渾。再問形狀,和劉道友所遇花子一般無二。一算時日,那日花子正在一個小坡下睡覺,定是用神遊之法,分身前去囑咐諸位道友。劉道友聞言,才明白凌真人是想度他入門,被自己當面錯過,好不後悔。

"我二人別了鐵蓑道友,復回原處,路上遇見一陣黃塵,知有佛教中蠻僧走過。趕到峰前一看,什麼跡象都沒有,峰頭霧沉沉的,知道行法之人已去。妖法封鎖厲害,未便輕易涉險。劉道友見凌真人既將他引到青螺,必有用意,與我訂了後約,準定揣度凌真人意旨,兼報門人之仇,輔助眾位,同破青螺。當時便跪在真人隱身之處苦求,想用至誠感動凌真人出現。我別了劉道友回來,便發生李、申兩位道友遭難之事。我見諸位道友個個稟賦非常之厚,深得峨眉真傳,又加上秦家姊妹相助,果真再得凌真人幫忙,破青螺,掃蕩群魔,是無疑的了。"

正說之間,吳文琪笑道:"我自知本領不濟,始終守護著這幾個孩子,沒有跟著諸位姊妹前去涉險。適才秦家姊妹行時,大家都忙著解救李、申二位妹子,也忘了將這四個孩子帶去。後日便是端陽,豈不又是累贅?"一句話把靈雲提醒,也愁章氏姊弟和於、楊二道童無法安置。偏這四人都非常乖巧,自從與眾人見面,分別行了大禮之後,早侍立在旁,留神細聽。此時一談到他們,不約而同,四人分作兩雙,走上前去,朝眾人跪下,叩頭不止。這時靈雲才細看他們,見四人俱非平常資質,個個靈秀,頗為心喜。只是在座諸人,除鄭八姑自身歷劫未完,談不到收徒外,餘人俱是峨眉新進後輩,不奉師命,哪敢收徒。想了一想,便問四人將作何打算,如是思家,須等破了青螺,才能分別送他們回去。先是於、楊二道童搶先說道:"弟子等二人,一個是幼遭孤露,父母雙亡;一個是父母死後,家道貧寒,被惡舅拐賣與人為奴,受苦二年,又被妖道拐上山去:俱都是無家可歸。雖然年幼無知,自在妖道洞中住了兩年,每日心驚膽戰,如坐針氈。幸遇諸位仙長搭救,情願等破了青螺之後,跟隨諸位仙長歸山,作兩名道童,生生世世,不忘大恩。"說罷,叩頭不止。於、楊二人說完,章氏姊弟也力說不願回家,情願出家學道,求諸位大仙收歸門下。靈雲再三叫他四人起來,用婉言勸告,說出家受苦,仍是等事完送他四人回去,有家的歸家,無家的由自己給他們想法安置生理,各按本領,謀上進之路為是。四人哪裡肯聽,只跪在地下哭求,頭都叩得皮破血流。輕雲、朱文二人首先看不下去,同勸靈雲道:"大姊素受掌教信任,於小輩門人中總算序齒最尊,得道最早。這四人資質不差,即使冒昧收下,不見得就遭教祖責罰怪罪。何況只要回去等教祖或妙一夫人回山時叩請安置,以定去留,那時不允,仍可送他們回去,並不一定就算自己不奉師父之命,隨便收徒。別人不敢擔承還可,你還有何顧慮?"靈雲笑道:

"你二人說得倒好。本派自長眉真人開創,門下甚少敗類者,就為收徒不濫之故。如今未奉師命,一下便收四人。我等道行尚淺,哪能預測未來,豈可冒昧從事?雖說只帶回峨眉安置,並不算收歸門下,你要知凝碧崖乃洞天福地,豈容凡夫俗於擅入,此時他四人尚不肯回去,異日如何便肯?教祖雖是我生父,因我一向兢兢業業,未犯大過,才未重責。一旦犯了教規,罰必更嚴。此事實在不敢妄作主張。至少也須奉有一位前輩師叔伯之命,才能帶他們同返峨眉。他們原是秦家姊妹所救,且候她二位回來,再想法安置吧。"輕雲道:"秦家兩位姊妹雖說道法高強,但是初入本門,還未見過師父,豈不凡事俱聽姊姊吩咐?姊姊不能作主,也是枉然。"靈雲聞言,再回顧四個孩子,已哭得和淚人一般,鄭八姑幫著勸解說:"這四個孩子如此向道心誠,如果無緣,豈能遇見諸位?就是道友冒昧收下帶返峨眉,教祖與人為善,見他們質地不差,絕無怪罪之理。"靈雲看了八姑一眼,口中還是不允。

這時章氏姊弟與於、楊二道童已知靈雲是眾人中領袖,大家苦勸都不生效,便絕瞭望。

章南姑忽然站起身來,走向輕雲、司徒平、吳文琪三人面前,跪下哭說道:"弟子姊弟二人,本虎口餘生,自拼必死,偏生遇見五位大仙救了性命。兩位秦大仙尚未回來,請三位大仙代弟子等轉謝救命之恩。並求諸位大仙把舍弟虎兒收下,作一名眼侍的道童,以免他回去受庶母虐待,弟子感恩不盡!"一路哭訴方完,猛地站起身來,朝旁邊岩石上一頭撞了去。虎兒本隨姊姊哭了個頭昏聲嘶,一見姊姊要尋死,從地下爬起來,跌跌撞撞,哭著往前飛跑,想去救援。還未到南姑身前,在地上滑跌了一交,跌出去有好幾尺遠近,臉鼻在地上擦了個皮破血流,再爬也爬不起來,一陣急痛攻心,暈死過去。有這許多有本領的人在座,哪容章南姑尋死,她撞的地方離朱文正近,一把早將她拉住。南姑回身望見兄弟虎兒這般景象,益發號陶大哭。朱文便拉著南姑的手走過去時,虎兒已被靈雲就近抱起,取出丹藥與他敷治。

忽見八姑身一晃,飛下石臺。眾人回頭一望,原來是於建、楊成志二人自知絕望,又見南姑尋死慘狀,勾動傷心,趁眾人忙亂之際,悄沒聲站起身來,也想往山石上撞去。八姑坐在石臺上面早已看出,見眾人都忙於救著章氏姊弟,沒有注意於、楊二人,正想分神去救,元神剛剛飛起,猛見從凹外伸進一隻長臂,正好將於、楊二人攔住。接著現出一個花子,對著於、楊二人罵道:"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要學道出家,哪裡不可,單要學女孩兒尋死!

"靈雲追隨父母多年,見多識廣,一見這個花子非常面熟,曾在東海見過一次,略一尋思,便想起他正是怪叫花窮神凌渾,不禁大吃一驚。輕雲、文琪更是不久前在戴家場見過,又聽玉清大師說起他的來歷。三人不約而同,喊眾人上前跪見。靈雲道:"凌師伯駕到,弟子齊靈雲率眾參拜。"

凌渾見了這些小輩,倒不似對敵人那樣滑稽。一面喚眾人起來,對靈雲道:"我適才知道幾個魔崽子要借水晶球觀察你們過去同現在的動靜,好用妖法中傷,恐你們不知,日後受了暗算,特意前來護持。見這四個孩子向道心堅,你又執意不允,累他們尋死覓活,我在上面見了於心不忍。我知你並非矯情,自有你的難處。好在毒龍初用晶球照影,須先看以前動靜,暫時還不能到此,特意抽空下來與他四人說情,省你為難。他四人質地儘可入門,只楊成志還有許多魔牽,好在既由我出頭,以後如有錯誤,我自會到時點化。你可聽我的話,代齊道友暫為收下。此地他四人住居不宜,少時由我代你託人先送他們迴轉凝碧崖。你等事完回去,不久齊道友同峨眉諸道友聚集峨眉,如果齊道友責爾等擅專,你可全推在我的身上便了。"靈雲聞言,忙即跪下領命,又命四人上前跪謝凌真人接引之恩,乘機請凌渾同破青螺。

凌渾道:"我隱居廣西白象峰,已有數十年不履塵世。前年極樂真人李靜虛路過白象峰,和我談起如今各派正在收徒,劫運大動,勸我與白矮子棄嫌修好,趁這時機出世,助峨眉昌明正教,就便收兩個資質好的門人承繼我的衣缽。想當初同自矮子發生嫌隙,我也有不是之處,看在我死去妹子凌雪鴻分上,他又極力讓我,趕人不上一百步,見極樂真人出頭一說和,也就罷了。極樂真人從我那裡走後,偏偏不知死的魔崽子六魔厲吼到白象峰採藥,乘我夫妻不在洞中,將我洞中植的一叢仙草偷走。我回來查明此事,因為這種麼魔小丑,不值我去尋他,打算收了徒弟,命徒弟去尋他算帳。後來一打聽,這些魔崽子自他師父神手比邱魏楓娘死後,又拜在毒龍尊者門下,無惡不作。我在衡山後山看中了一個未來的徒弟,這人名叫俞允中,是家妻崔五姑新收門人凌雲鳳的丈夫。他先是想投奔白矮子,白矮子看他不中意,不但不收,反用法嚇他回去,害得他受盡千辛萬苦,投師未投成,從山上跌滾下來,差點送了小命。我將丹藥與他服下,送到山下,想逼白矮子收他時,白矮子業已見機先行走避。

我氣忿不過,白矮子不收俞允中,無非嫌他資質不夠,我偏收他為徒,將畢生本領傳授,讓他作出驚人的事與白矮子看看。我想試試此人心意膽智,留話給白矮子的大徒弟嶽雯,等俞允中醒來對他說,他如能到青螺魔窟內將六魔厲吼的首級盜來,我便可收他為徒。果然他向道真誠,聽嶽雯傳完我的話,一絲也未想到艱難危險,立刻由嶽雯將他送到川邊。他獨自一人誤投清遠寺,被兩個與青螺為仇的妖僧擒住,想利用他煉那天魔解體之法,與魔崽子為難,將他放在青螺對面正子午位的高峰上面行法。他無力抵敵,又想借此得六魔首級,誤信妖僧之言,獨自一人在峰頂上打坐,日受寒風之苦。我先時還想去救他,後來一想,他雖不通道法,服了妖僧的火力辟穀丹,又傳了他打坐之法,不到端陽正午不會喪命。那天魔解體之法也頗厲害,稍一鎮攝不住心神,便會走火入魔,正可藉此磨練他扎一點根基。我只暗中護持,靜看妖僧、魔崽子窩裡反,到了端陽正午以前再打主意。我連去看他多少次,他定力很強,一到子午,眼前現出許多地獄刀山、聲色貨利的幻象,他一絲也不為所動。可見我眼力不差,甚為痛快。昨今明三晚,是妖僧行法最要緊關頭,幻景尤為可怕,還有真的魔鬼從中擾亂。我怕他禁受不起,不比往日,只須分出元神便可照護。彼時我正和一個牛鼻子歪纏,見妖僧飛來,我便隨他飛上峰頭。等妖僧走後,我對他說了幾句話。又到魔窟去看了一遍,正趕上俞德去請幾個大魔崽子來為師文恭報仇,毒龍業障正用晶球照影觀察敵人動靜。這回他原請得有赤身教主鳩盤婆,偏偏派來的弟子又被綠袍老祖得罪回去。將來峨眉鬥劍,鳩盤婆必不助他,齊道友可以省事不少。"

說到這裡,眾人忽覺眼前微微亮了一亮。凌渾道:"大魔崽子果然賣弄來了,你們只管閒談,待我上去跟他開個玩笑。"說罷,一晃身形,連章南姑姊弟和於、楊二道童俱都蹤跡不見。鄭八姑適才元神飛下,見了凌渾,也隨眾參拜,未及上前請求度厄,凌渾業已飛走,好生嘆息。當下轉託眾人,代她向凌渾懇求一二。靈雲道:"這位師伯道法通玄,深參造化。只是性情特別,人如與他有緣,不求自肯度化;與他無緣,求他枉然。且等凌師伯少時如肯再降,或者青螺相遇時,必代道友跪求便了。"八姑連忙稱謝。等了半天,凌渾仍未返回。那獨角神鷲和神鵰佛奴竟和好友重逢一般,形影不離。靈雲因雪山中無甚生物可食,問起司徒平,知獨角神鷲在紫玲谷內也是血食,便喚二鳥下來,命它們自去覓食。神鷲搖搖頭。

司徒平知它是遵紫玲吩咐,不肯離開自己。正想向寒萼說話,神鵰忽然長鳴了兩聲,沖霄飛起。神鷲也跟著飛了上去。不多一會,神鷲仍舊飛回,立在雪凹外面一塊高的山石上面,往四外觀望。神鵰去了有半個時辰,飛將回來,兩爪上抓著不少東西。眾人近前一看,一隻爪上抓著兩個黃羊,一隻爪上卻抓了十幾只額非爾士峰的名產雪雞。在座諸人雖然均能辟穀,並不忌熟食葷腥。輕雲首先高興,取了四隻雪雞,喊了司徒平與朱文,商量弄熟來吃。靈雲笑道:"你們總愛淘氣,這冰雪凹中,既無鍋釜之類的傢俱,又沒有柴火,難道還生吃不成麼?"大家一想果然,一手提著兩隻雪雞,只顧呆想出神。八姑笑道:"這雪雞是雪山中最好吃的東西,極為肥美,早先我也偶然喜歡弄來吃。這東西有好幾種吃法,諸位如果喜歡,我自有法弄熟了它。冰雪中還埋藏著有數十年前的寒碧松蘿酒,可以助助雅興。只可惜我不便親自動手,就煩兩位道友將崖上的冰雪鏟些來,將這雪雞包上,放在離我身前三尺以內的石上,少時便是幾隻上好熟雞,與諸位下酒了。"朱文聞言,首先飛身上崖去取冰雪。靈雲見神鵰還未飛走,便命它將羊、雞取去受用。神鵰便朝上長鳴兩聲,神鷲飛下,二鳥各取了一隻黃羊、三隻雪雞,飛到崖上吃去了。朱文、輕雲各捧了一堆冰雪下來,見雪雞還剩下十隻,已被司徒平去了五臟,都把來用敲碎的冰雪渣子包好。八姑口中唸唸有詞,先運過旁邊一塊平片大石。請朱文用劍在石面上掘開一個深槽,將包好的雪雞放在裡面,又取了些冰雪蓋在上面,用一塊大石壓上。準備停當,八姑又指給眾人地方,請一位去將埋藏的酒取了出來。然後說一聲:"獻醜。"只見一團綠森森的火光從八姑口中飛下,將那塊石頭包圍。不一會工夫,石縫中熱氣騰騰,直往外冒,水卻一絲也不溢出。眾人俱聞見了雞的香味。朱文、輕雲二人,口中喊妙不絕。輕雲笑問朱文道:"你們有多少天不吃葷了,卻這般饞法?也不怕旁人見笑。"朱文秀眉一聳,正要答言,吳文琪道:"人家鄭道友在這冰山雪窖中參修多年,一塵不染,何等清淨。被我們一來擾了個夠還不算,索性不客氣鬧得一片腥羶,也不想想怎麼過意得去?我們真可算是惡賓了。"朱文道:"你和大師姊俱是一般的道學先生,酸氣沖天。像我們這般行動自然,毫不作偽多好。你沒聽鄭道友說,她從前也喜歡弄來吃過,煮雞法子還是她出的呢。你這一說,連主人一番盛意都埋沒了。"靈雲道:"你們怎地又拉扯上我則甚?你看那旁雞熟了,請去吃喝吧。"朱文、輕雲聞言,走過去揭開蓋石一看,一股清香直透鼻端,石槽中冰雪已化成一槽開水,十隻肥雞連毛臥在裡面。提起雞的雙足一抖,雪白的毛羽做一窩脫下,露出白嫩鮮肥的雞肉。除八姑久絕煙火,靈雲也不願多吃外,算一算人數,恰好七人,各分一隻,留下三隻與紫玲姊妹和金蟬。各人用堅冰鑿成了幾隻冰瓢,盛著那涼沁心脾的美酒,就著雞吃喝起來。朱文、文琪、輕雲、司徒平各人吃了一隻。

靈雲只在輕雲手中撕了一點嚐了嚐,便即放下。

大家吃喝談笑,到了半夜,一幢彩雲從空飛下,紫玲姊妹同金蟬由峨眉飛回。說到了凝碧崖,金蟬先去取來烏風酒,與李、申二人服了。又由寒萼用寶相夫人的金丹,為李、申二人周身滾轉,提清內毒。再由金蟬去找芝仙討了生血,與二人服下。不到一個時辰,雙雙醒轉。依了李、申二人,還要隨紫玲姊妹帶回,同破青螺。紫玲因見二人形神委頓,尚須靜養,再三苦勸。李、申二人雖不願意,一則紫玲不肯帶她們同來,神鵰佛奴又未遣回,即使隨後趕來,也趕不上,只得罷休。請紫玲回到八姑那裡,急速命神鵰飛回。又請靈雲等破了青螺,千萬同諸位師兄師姊回去,以免二人懸念寂寞。金蟬又見著芷仙,她每日有猩猿陪伴用功,無事時隨意閒遊,過了兩天也就慣了。靈雲聞言,便向紫玲姊妹稱謝。仍恐李、申二人於心不死,決定破了青螺,再命神鵰回去。又恐神鵰見主人不來,私自飛回,便喚了下來囑咐一番。誰知神鵰一見主人不來,又傳話叫它回去,哪肯聽靈雲吩咐,靈雲囑咐剛完,神鵰只把頭連搖,長鳴了一聲,沖霄飛起。那隻獨角神鷲也飛將起來,追隨而去。靈雲知道神鵰奉白眉和尚之命長護英瓊,相依為命,既不肯留,惟有聽之,也就不再攔阻。一會工夫,神鷲飛回,向著紫玲不住長鳴。紫玲聽得出它的鳴意,便對靈雲道:"那隻神鵰真是靈異,它對神鷲說,英瓊妹子尚有災厄未滿,它奉白眉和尚之命,一步也不能遠離,請姊姊不要怪它。適才我在峨眉,也見英瓊妹子煞氣直透華蓋,恐怕就要應在目前呢。"靈雲等聞言,俱都頗為擔心,怎奈難於兼顧,只得等到破了青螺之後,回去再作計較。朱文已將石槽中留與三人的雪雞連那寒碧松蘿酒取出來,與三人食用,金蟬、寒萼連聲誇讚味美不置。大家又談了一陣破青螺之事,各人在石上用起功來。

第二日中午,八姑的友人白水真人劉泉走來,由八姑引見眾人。行完禮之後,八姑問起劉泉,知道那晚在林中跪求到第二日,雖跪得精疲力乏,因為想用至誠感動凌真人,一絲也不懈怠,反越虔敬起來。直跪到三更將盡,凌真人忽然帶了四個少年男女出現,一見便答應收劉泉為徒。由凌真人用縮地符,命劉泉將四個少年男女,送往峨眉凝碧崖內,交與李、申諸人。又命劉泉將人送到後,回來往玄冰谷對靈雲等說,明日便是端陽,魔宮內雖有蠻僧等佈下魔陣,自有凌渾去對付它,無須多慮。一交寅末卯初,先是趙心源按江湖上規矩,單人持帖拜山。命金蟬借用紫玲的彌塵幡隨劉泉去見心源,裝作心源持帖的道童,緊隨心源同幾個劍術稍差之人,隨身護持,遇見危難,急速用幡遁去。其餘如鐵蓑道人、黃玄極等,也都各有分派,隨後動身。交手時,五鬼天王尚和陽如果先敗,必乘眾人不備,到玄冰谷奪鄭八姑的雪魂珠。此珠關係邪正兩派盛衰興亡,除司徒平不能與萬妙仙姑許飛娘對面,必須在谷中暫避外,靈雲、朱文、輕雲、文琪、紫玲姊妹六人中,至少留下一人助鄭八姑守護雪魂珠,不可遠離。餘人可在卯未辰初動身往青螺助戰。那時魔陣已被凌渾所破,毒龍尊者與許飛娘連同幾個厲害蠻僧同時出面,眾人不可輕敵。如見不能取勝,只可用朱文的寶鏡連同各人用的法寶護著身體,支持到了午正將近。但聽凌渾一聲吩咐,那時蠻僧梵拿加音二的天魔解體大法必然煉成發動,地水火風一齊湧來。眾人只須見凌渾二次出現,急速由紫玲取過金蟬用的彌塵幡,遁回玄冰谷,助八姑趕走尚和陽。青螺後事,由凌渾、俞允中、劉泉三人主持辦理。峨眉還有事發生,靈雲等事完之後,可帶了眾人,速返凝碧崖,便知分曉等語。靈雲聞言,便命金蟬向紫玲借了彌塵幡,傳了用法,隨劉泉赴清遠寺去見心源,遵凌渾之令行事。不提。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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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2 14:47:08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八回 銀光照眼 奇寶騰輝 黑青遮天 妖僧授首

靈雲等劉泉、金蟬二人走後,便問:"哪位妹子願伴八姑留守?"眾人都願赴青螺一決勝負,你看我,我看你,不發一言。紫玲見眾人不說話,只得說自己願陪八姑留守。靈雲道:"沒聽凌師伯吩咐?明日最後保護大家出險,全仗姊姊用彌塵幡,如何可以不去?"紫玲不及答言,吳文琪早忍不住笑道:"秦家兩位姊姊照凌師伯所說是必須前去的,文妹又須用寶鏡和群魔支持,司徒道友根本不能前去,大師姊又是三軍統帥,就剩我和輕雲妹子。我又比輕雲妹子差得多,我一路來俱是乾的輕鬆事兒,從未與敵人照面,索性我偷懶到底,將我留下看家吧。"

靈雲笑道:"你休看輕了這留守是輕鬆的事兒,那五鬼天王尚和陽是各魔教中數一數二的人物,非同小可。八姑的雪魂珠關係更是異常重大,琪妹所負的責任,且比我們大得多呢。"大家推定文琪留守之後,八姑又把自己脫劫之事重託靈雲、輕雲,說那能用法寶、丹藥救她之人,正是怪叫花窮神凌渾,務必請大家到了魔宮之中,留神那至寶、靈丹,並求凌真人度厄歸真等語。靈雲及眾人同聲應允,八姑甚為高興。靈雲便問:"倘如明日五鬼天王尚和陽前來奪取雪魂珠,文琪、司徒平未必能夠迎敵,八姑有何妙法抵禦?"八姑道:"我此時身同朽木,只能運用元神,若論迎敵尚和陽這種魔教中厲害人物,本非易事。不過退敵雖難,謹守一兩個時辰,等諸位援兵,還辦得到。再若不濟,我便暗中將雪魂珠交與吳道友避開一旁,即使自身遭劫,誓不能將多年辛苦,冒著九死一生得來的至寶,讓仇敵得了去。少時我和吳道友自有打算,請放寬心便了。"靈雲知八姑也非弱者,凌渾又有前知,既然命劉泉來吩咐,決無妨礙。

大家談說到了晚間,八姑請眾人依她指定方位站好,只留吳文琪一人,各運劍光,將玄冰谷封住,以防萬一。由她先行了一陣法,然後元神退出軀殼,下了石臺,口中唸唸有詞,她坐的那一個石臺忽然自行移向旁邊。文琪近前一看,下面原來是個深穴,黑洞洞的,隱隱看見五色光華如金蛇一般亂竄。八姑先口誦真言,撤了封鎖,止住洞中五色光華,請文琪借了朱文的寶鏡在手中持著,飛身入洞。被寶鏡光華一照,才看出下面竟是一所洞府,金庭玉柱,銀字瑤階,和仙宮一般。只是奇冷非常,連文琪修道多年的人,都覺難以支持。八姑移開室中白玉靈床,現出一個洞穴,裡面有一個玉匣,雪魂珠便藏在裡面。八姑請文琪先藏起寶鏡,洞府依舊其黑如漆。八姑口誦真言,喊一聲:"開!"便有一道銀光從匣內衝起,照得滿洞通明。八姑從匣內取出那粒雪魂珠,原來是一個長圓形大才徑寸的珠,金光四射,耀目難睜,不可逼視。八姑道:"這便是我費盡千辛萬苦九死一生得來的萬年至寶雪魂珠。凡人一見,受不了這強烈光華,立刻變成瞎子。我因得珠之後未及洗煉,使珠子光芒不用時能夠收斂。後走火入魔,壞了身體,這珠的金光上燭霄漢,定要勾引邪魔前來奪取。幸而預先備有溫玉匣子將它收貯,又用法術封鎖洞府,自己甘受雪山刺骨寒飆,在洞頂石臺守護至今,才未被外人奪去。此珠只和西方野魔雅各達鬥法用過一次,若非此珠,我早已被魔火化成飛灰了。五鬼天王尚和陽更比那妖僧厲害,又恐別人覺察,才請諸位道友在上面守護,還用法術放黑霧將谷面封鎖,才敢取出來與道友一觀。此珠已經我用心血點化,只要玉匣不加符咒封鎖,便能隨心所欲。明日道友無須迎敵,只須潛伏洞中,代我守護玉匣。我先傳了道友隱形之法,如見我這雪魂珠自飛入匣,必是我抵敵不過來人,元神遁出,軀殼或有損毀也說不定。道友可將此珠緊帶身旁,無論洞上面有什麼異象也不去管它,由下面駕劍光衝出,遁回峨眉,我自會追隨前去。司徒道友,我再替他另覓藏身之處,以防波及。此乃預先防備最後失敗之策,並非一定如此慘敗,因敵人厲害,不得不作此打算。萬一軀殼被毀,說不得仍求諸位道友代求凌真人和掌教真人設法援救,以免把多年苦功付於流水。我此時便要將元神與珠合一,我在前引路上去吧。"說罷,一晃身影,八姑便不知去向,只見亮晶晶一團銀光往上升起。文琪隨著飛身上來,眼看那團銀光飛進石臺之上,挨近八姑身旁便即不見,同時石臺回了原處。八姑在石臺上開口,請大家收了劍光近前,說道:"有勞諸位道友,適才那團銀光便是我的元神與雪魂珠合在一起。我已將珠帶在身旁,靜候明日與魔鬼決一勝負存亡,便可脫劫還原了。"文琪又將雪魂珠靈異之處對靈雲等說了一遍。

時光易過,不覺到了卯時。靈雲約了輕雲、朱文與紫玲姊妹,別了八姑、文琪、司徒平三人,駕劍光直往青螺魔宮內飛去。這且不提。

話說煙中神鶚趙心源同陸地金龍魏青、黃玄極、鐵蓑道人,到青城山金鞭崖會見矮叟朱梅的門人紀登,舊友新知,俱都非常投契。紀登因離端陽尚有多日,答應到了端陽臨近,護送陶鈞助四人到青螺赴會,並設法請師父矮叟朱梅也來相助。心源聞言,甚為欣喜。鐵蓑道人想起去看兩處好友,與諸人訂了約會先走。心源等便在金鞭崖紀登觀中住下,直到四月底邊,矮臾朱梅忽然回山,心源拜見之後,跪求朱梅相助。紀、陶二人也幫他跪求。朱梅道:

"這次青螺雖然起因甚小,關係卻大。起初不但齊道友請得有我,還約了俠僧軼凡同峨眉門下幾位道友。自從戴家場怪叫花凌道友二次出世,神尼優曇大師遇見他夫人白髮龍女崔五姑,才知凌道友這次出世,是在無心中得了一部天書,想借這次各派收徒,正邪兩派劫運將來之際,收些門人另創一派。知道滇西群魔聲勢浩大,無惡不作,特意將這些魔教一一剷除,就在滇西創立教宗。他生性特別,夫妻二人一向獨斷獨行,從未求人相助,也從未遇見過敵手。我們知他性情古怪,去了反招他不快,才行中止。不過青螺之事由趙心源而起,不能不去。又恐凌道友萬一仍記追雲叟前嫌,自己雖取青螺作根基,卻不管別人閒事。俠僧軼凡雖非峨眉一派,但是明年便要圓寂飛昇。趙心源不久仍歸峨眉門下,又得過追雲叟的應允相助。俠僧軼凡和齊道友交情甚厚,群魔又公然聲稱與峨眉為仇,借青螺拜山為由,引峨眉門下前去一網打盡,峨眉掌教同諸位道友萬難坐視。偏關礙著凌道友,長一輩的都不便親自前往,才由齊道友飛劍傳書,在小輩門人中選了幾個前去相助。同時玄真子聽齊道友說,天狐寶相夫人脫劫在即,她所生二女根基極佳,現在已同棄邪歸正的司徒平聯了婚姻,何不將二女也收歸門下,以免她們誤入旁門。齊道友知寶相夫人有一至寶,名為彌塵幡,破青螺大有妙用。又用飛劍傳書與餐霞大師,請她就近相機行事。寶相夫人二女定然也隨幾個小一輩的門人同往青螺。爾等此去決無危難,大約到了青螺便可相遇。為日業已無多,可著紀登送爾等前去便了。"

心源等見矮叟朱梅如此說法,大放寬心,不敢再為讀求。第二日拜別矮叟朱梅,由青城山起身。紀登奉命送四人至打箭爐,便即別去。心源一算時日,離端陽還有十來天。除玄極外,餘人均未斷絕火食,此去雪山崇峻,四無人煙,不得不先為準備。便在打箭爐附近村鎮上住了一天,備辦乾糧應用之物。又隔了一天,才循入滇朝山的捷徑,往青螺進發。雖是步行,幾人腳程本快,不消三日,已離青螺不遠。行至一條官道與小路交岔口處,大家見風景甚好,坐在路旁歇息。遇見結伴朝山的香侶,陶鈞上前向一個老者探問赴青螺的路程。那老者一聽問的是去青螺路程,面帶驚恐,朝陶鈞上下打量了幾眼,先問陶鉤朝山為何不去滇山朝拜,卻往青螺則甚?陶鈞推說是幼年時家中尊人許下的心願,不能不往。那老者先不肯說,經陶鈞再三和氣打聽,那老者才勉強說道:"按理我們出門人不該多嘴,我看尊客行止不似歹人,才敢直言奉告,如今青螺且去不得呢。"陶鈞堅問何故,那老者答道:"我也是幼年時聽人說起,在數十年前,青螺原是善地,山中有一座清遠寺,裡面有兩個僧人,俱能吞刀吐火,平地生蓮。不料僧人遭劫,不知怎的,去了八個魔王,將兩位僧人趕到番嘴子清遠寺下院,將總寺拆了,修起一所魔宮。手下許多魔神,專一四處搶掠少男婦女、金銀財帛。

入滇行商同朝山的人,往往成群結隊,不知去向。先前朝山的人一去不回,只說是僧人度化。前些年有一個從魔宮逃回來的人,說起魔宮中魔神眾多,法術通神,還有一個姓魏的女魔君更是厲害。搶去的人除供男女魔王姦淫外,還被他們採去生魂,修煉法寶。害得人家都把朝山視為畏途。即使像我們都是信仰極堅,又預先佩有僧人弟子賜過的靈符,也只敢在大路行走。青螺這條路,久已無有人敢經過,漫說是入山朝拜。尊客年輕,不知行路不易,還是不去,改同我們一起行到滇西朝佛,不是一樣?如不去滇西,前面過了雪山,望前行二百餘里,便是番嘴子,那裡有清遠寺的下院。有二位被魔王趕出的僧人,聽說還在那裡,儘可到那裡去了完心願,急速回家。青螺山離那裡還有百餘里,千萬去不得。"陶鈞道聲"領教"

,辭別老者,回來說與心源。陶鈞原是無聊閒問,眾人聽陶鈞說了老者之言,相視一笑。前望雪山綿亙,又知沿途並無村鎮,取出帶的乾糧、酒脯飽食一頓,仍往前路進發。

走不多遠,便上雪山,山徑險纖,雪光耀目,雖在四五月天氣,積雪仍是未消。行到山脊,玄極駕劍光前視,回報說過去百餘里,有一村鎮,現出紅牆,想必便是番嘴子。正說之間,忽聽有破空的聲音,及至近前落下,乃是鐵蓑道人因為訪友不遇,返至青城,矮叟朱梅已不在山中,知四人業已動身,一路跟蹤到此。心源又把矮叟朱梅之言說了一遍。鐵蓑道人聞言,笑道:"矮叟故意如此說法,凌真人決不如此量淺。恭喜趙道友,此行無優了。"說罷,便催四人不必再作步行,由鐵蓑道人攜帶陸地金龍魏青,駕劍光先到番嘴子,見機行事。剛剛飛出去不多遠,眾人正行之間,猛覺身子直往下墜,好似被什麼重力吸住一般,大吃一驚。見下面山坡下正有一人朝上招手,落下來一看,除陶均外,俱認出是戴家場見過的怪叫花窮神凌渾,心中大喜,分別上前行禮,心源又引了陶鈞拜見。凌渾便命眾人先往清遠寺投宿,如此如此。眾人領命之後,凌渾倏地不見。

鐵蓑道人、心源、玄極、陶鈞、魏青一行五人,遵怪叫花凌渾所囑,駕劍光到了番嘴子。落下地來一看,原來是一個荒涼村鎮,雖然有幾十所土屋茅簷,也都是東倒西歪,牆垣破壞,好似多年不曾有人居住。心源一眼瞥見前面大路旁邊有一所大廟,門前樹蔭下排列著兩行石凳。近前一看,果然是清遠寺,門上還有大明萬曆年間欽賜敕建的匾額。廟門緊閉,隱隱聞得梵唄之聲,估量正是晚飯前諷經時候。當下推定陶鈞仍作為進香投宿的客人上前叩門。陶鈞把環打了好幾下,才走出一箇中年喇嘛來,上下打量了陶鈞幾眼,問陶鈞來意。陶鈞對他說了。那喇嘛獰笑一聲,正要開口,一眼看見鐵蓑道人同心源、玄極、魏青等裝束異樣,英風滿臉,知道不是平常香客,立刻改了和顏悅色的容貌,說大老爺、二老爺正率全廟僧人做午齋,請眾人先到禪堂內落座。心源見那喇嘛相貌兇惡,目光閃爍不定,對人又是前倨後恭,便朝鐵蓑道人使了個眼色。鐵蓑道人點了點頭,眾人也都覺察在意。大家到了禪堂落座,那喇嘛便即走去。一會工夫,知客僧同了先前出去的喇嘛進來,小喇嘛獻上乳茶。大家見那乳茶灰暗暗的,有一股子腥羶之氣,俱都未用。知客僧名叫喀什羅,生得身材高大,一臉橫肉。與眾人問訊之後,又問眾人來意。陶鈞仍照適才的話重說一遍。知客僧喀什羅道:

"我們佛門弟子戒打誑語。諸位居士行藏,小僧已看透一半。真人面前莫說假話。諸位居士何以始終說是朝佛進香的呢?"魏青性子最急,見知客僧再三盤問,早已不耐,聞言搶先說道:"你這和尚好無道理!你開的是廟,我們來此投宿,住一天有一天的香資,你管我們是真拜佛假拜佛則甚?"哪知客僧聞言,也不作惱,反笑說道:"論理,小僧原不該多問,只因端陽快到,有人到青螺拜山,我們這裡是青螺的下院,奉命在此迎候。諸位雖口稱是進香朝佛的客人,但是一無香火袋,又不攜帶行李,只帶了一兩件零星包裹,跋涉千里雪山,說是朝山香伴,誰也不信。我看諸位趁早說了實話,如是魔主請來的賓友,省得我們招待失禮。"魏青厲聲道:"依你說來,如果我們不是八魔崽子的狐群狗黨,是來尋他晦氣的,你們又當如何?"那知客僧獰笑一聲道:"如果來的不是魔主的好友,是他仇敵時,那我們就要無禮了!"這時先前那個中年喇嘛先己走去,魏青未等知客僧把話說完,早已縱身上前,心源一把未拉住。魏青跳到知客僧面前,剛把手伸出去,那知客僧只把身形一扭,避開魏青手掌,一點指之間,魏青業已被他點中了穴,倒在就地。知客僧正要口發狂言,陶鈞見魏青一照面便被人點倒,手揚處劍光飛起。知客僧見來人精通劍術,知道不敵,剛剛轉身往外逃走,忽從外面飛進一朵紅蓮,將陶鈞劍光托住。心源已走過去將魏青救醒轉來。

眾人正待動手,外面有人喝道:"你們是好的出來,與佛爺見個高下!"說罷,那朵紅蓮便即飛去。陶鈞首先指揮劍光追縱出去,眾人也都隨後到了院中。見院中站了好幾十個喇嘛,為首一人生得又矮又胖,適才那朵紅蓮便是他所放。見眾人出來,喝問道:"你們是哪裡來的?無故到本廟中擾鬧!快快說出來歷,免得做無名之鬼!"心源道:"妖僧休要猖狂!我便是端陽到青螺魔宮赴會的趙心源,你有什麼本領,只管使將出來。"這矮胖蠻僧正是清遠寺二方丈喀音沙布,一聽來人是端陽赴會的趙心源,不由大吃一驚。心想:"八魔尚且怕他,何況自己?"正在沉思之際,他放起的那朵紅蓮原是魔法幻術,如何敵得過陶鈞的飛劍,不消片刻,便被陶鈞劍光往下一壓,立刻如煙消霧散。鐵蓑道人等因喇嘛雖多,並無人上前助戰,也都袖手旁觀。一見陶鈞破了蠻僧紅蓮,指揮劍光朝蠻僧頭上飛去,想起凌渾臨來時吩咐,正要喊陶鈞住手。忽然一陣天昏地暗,陰風四起,一團烈火從殿後飛出,火光中現出無數夜叉、猛獸、毒龍、長蛇,夭矯飛舞而來。鐵蓑道人知是蠻僧妖法,忙喊陶鈞收劍,將手一張,一道白光如長虹般飛起,與那團火光鬥在一起。那些毒蛇、猛獸、夜叉挨著鐵蓑道人劍光,便即消滅。只那團火光兀自不減,兩下鬥了一陣,不分勝負。猛聽那邊一聲大喝道:"諸位且慢動手,我有話說。"鐵蓑道人巴不得停手罷戰,好照凌渾之言行事。又恐來人之言有詐,且先收住劍光護住眾人,觀察動靜。劍光往回一收,那團火光果然不來追趕,倏地往下一落,火光滅處,現出一個身材長大的黃衣蠻僧,合掌當胸說道:"諸位檀越如不猜疑,且請到小僧房中,有機密事相告。"鐵蓑道人知道應了凌渾之言,答道:"我等原不與貴廟為難,既然大和尚不願結仇,有何猜疑之有?"這時那個矮胖蠻僧也走了過來,隨同請眾人進至方丈室內落座。

大家通過問訊,才知這兩個蠻僧正是本廟的兩個方丈梵拿加音二與喀音沙布。原來梵拿加音二記恨八魔奪廟之仇,決意煉那天魔解體大法,到端陽與八魔拼個死活。忽然在日前接著八魔傳話,說請有獨角靈官樂三官同江湖上幾位至好,端陽日到青螺魔宮赴會,這些人多半輾轉延請,青螺並未來過,如要經過番嘴子,命二蠻僧務必竭誠款待,接引到魔宮中去。

還說仇人趙心源同許多峨眉門下也要打此經過,如見形跡可疑之人到此,能下手便除去他,不能下手速往魔宮送信,好作一準備,廟門須長川有人看守等語。二蠻僧聞言,心中雖咬牙切齒,並未形於顏色。將來人敷衍走後,彼此一商議,打算借刀殺人。來人如是八魔請來的友人,一樣替八魔招待,引往魔宮;如是八魔仇人,便相機行事:如來人是個尋常之輩,便下手除去,以取信於八魔;要是本領高強,索性與他聯在一起,告訴他魔宮機密,到來人與八魔交手之際,好趁空使那天魔解體大法,由他雙方玉石俱焚,自己卻從中取利,奪回舊業,重振香火。二人計議停妥,不多幾日,樂三官始終未來,陸續來了好幾個八魔轉請的友人,到清遠寺請二蠻僧派人引往青螺。梵拿加音二想多得一點魔宮機密,借送客為由,親身到魔宮去了幾次。今日正在召集眾人做午齋,忽聽人報廟中來了幾個形跡可疑之人,看去不是八魔請的友人,倒有點像對頭神氣。梵拿加音二便命二方丈喀音沙布去見來人,照以前商定相機行事。一會又有人報,說來人已與知客僧言語不合,動起手來,被知客僧先用點穴法點倒了一個大漢,內中一個少年忽然飛起劍光,幸虧二方丈趕到,口吐紅蓮,將知客僧救出。

如今在前殿院落中動手,因見來人像是幾個能手,徒眾們懼都旁觀,不便上前。內中有一人自稱是端陽赴會的趙心源,正是八魔仇敵等語。梵拿加音二一聞此言,立刻飛身出去,正趕上陶鈞破了喀音沙布的紅蓮。一則恐喀音沙布失手,二則想試試來人本領再定敵友,見陶鈞飛劍像得過高人傳授,使那慣用的魔伽追魂八面龍鬼的魔法恐難取勝,將元神化作一團烈火飛上前去。誰知才一照面,少年飛劍便退,對面閃出一個道人,手一揚飛起一道長虹般白光,一會工夫便破了自己的法術。知道再延下去決難討好,這才高喊收兵,化敵為友。到了裡面,問明來人來歷,果是破青螺的主要人物,心中大喜,便將心事說知,求眾人助他得回青螺,必有重報。鐵蓑道人胸有成竹,立即應允。梵拿加音二便把自己急切報仇,在青螺子午正位上煉那天魔解體大法之事告知眾人,請眾人到了端陽那日如不能得勝,務必支持到了正午,自有妙用等語。

正說之間,小喇嘛匆匆進來報告,說蠻僧布魯音加應了八位魔主之請,前來有話吩咐,快到裡面來了。梵拿加音二聞言大驚,忙命喀音沙布速陪眾人暫時避往別處,自己急忙起身迎接出去。喀音沙布聞言,將手往牆上紐環一推,便現出一個穹門。眾人剛走進去不多一會,知客僧已陪了布魯音加進來。這布魯音加原是滇西魔教中厲害人物。當初神手比邱魏楓孃的師父,新疆博克大破神鰲嶺,寒瓊仙子廣明師太,因見魏楓娘作惡多端,貽羞門戶,特地從天山趕往青螺,想按教規懲罰。不想魏楓娘早已防到此著,她和布魯音加最為莫逆,便將他約來埋伏在旁,趁廣明師太不防,暗用烏鴆刺,壞了廣明師大左臂。從此布魯音加便留住魔宮,與魏楓娘、八魔等人益發肆無忌憚,同惡相濟。魏楓娘死後,布魯音加立誓給她報仇,在青螺附近尋了一座山谷,煉了九九八十一口魔刀,靜等端陽節到,好尋峨眉派報仇雪恨。昨日才將魔刀煉成,回到青螺與八魔談起,聽說峨眉這次人多勢眾,已由毒龍尊者約了五鬼天王尚和陽、赤身教主鳩盤婆、萬妙仙姑許飛娘等人相助。又說俞德去請萬妙仙姑許飛娘,路遇獨角靈官樂三官,萬妙仙姑請他同往青螺,樂三官滿口答應。行至中途,樂三官忽然想起去會一個朋友,答應端陽節前趕到,已囑咐清遠寺小心接待,謹防仇敵等語。布魯音加道:"那清遠寺乃青螺正路,敵人如由四川動身,必定打此經過。敵人俱會劍術,梵拿加音二迎候賓客尚可,要同敵人交手,如何能行?莫如我親身前去囑咐他們,佈置一番。如果敵人期前到此,往廟中投宿,無須驚敵,只用我的烏鴆刺下在飲食之內,便可取他們性命。要是敵人打空中飛行,必算準日期,非到端陽不來,就用他們不著了。"說罷,辭別八魔,到了清遠寺。

梵拿加音二將他迎接進去,到了方丈室內。布魯音加說了來意,問起近日情況,得知除接過幾個八魔約來的朋友外,並未見峨眉派有人經過。布魯音加一絲也不疑心梵拿加音二記恨前仇,存心內叛。又因烏鴆刺乃自己刺心滴血所煉,一動念間便可如意飛回,不愁人起異心。便將烏鴆刺取出,囑咐依言行事,並告訴了用法。叫梵拿加音二到了端陽早晨將刺繳還,無須親自前去,只須將尖刺朝著青螺方面口誦所傳咒語,自會飛回。說罷,作別走去。梵拿加音二送他回來,請出眾人一一告知。鐵蓑道人取過那烏鴆刺一看,長約三寸八分,比針粗些,形如樹枝,上面有九個歧叉,非金非石,又非木質,亮晶晶直髮烏光,隱隱聞得血腥。聽人說過這東西厲害,仍交與梵拿加音二好好收藏。

梵拿加音二收了烏鴆刺,正要命人為鐵蓑道人等尋找密室安頓,忽聽院中一聲大喝道:

"大膽孽畜,竟敢私通仇敵!還不與我出來納命!"言還未了,梵拿加音二手上的烏鴆刺竟然化成一溜綠火穿窗飛去。梵拿加音二聞言大驚,忙對鐵蓑道人道:"賊禿驢此來必然看破機密,諸位千萬助我一臂之力,不可將他放走才好。"說罷,先化成一團火光縱身出去。二方丈喀音沙布同了鐵蓑道人、心源、玄極、陶鈞、魏青也都跟蹤而出。到了外面一看,正是蠻僧布魯音加去而復轉。原來布魯音加適才來時,本未看出什麼破綻。及至將烏鴆刺交與梵拿加音二,走出去沒多遠,忽然心中一動。想起往日到清遠寺去,兩個方丈都是同時接送,殷勤置酒款待。今日為何不見二方丈出面?大方丈並未提起,神態也有些不自然,行時一句款留之話俱無,自己又這樣神思不寧。不由起了疑心,決計回去暗中察看梵拿加音二的動靜。及至迴轉清遠寺,落下來往方丈室內一看,果然梵拿加音二同著幾個生面之人,正拿著烏鴆刺把玩說話。略聽一兩句,便知全是敵人,心中大怒。恐烏鴆刺落在敵人手內,先運真氣將刺收回,開口便罵。梵拿加音二明知自己所學,小半都是魔教中參拜祭煉之法,遇見厲害敵人,不能立時應用,準敵布魯音加不過。無奈自己機關既被他識破,不用說敗了沒有性命,就是勝了,要讓他逃走回去說與八魔,不但前功盡棄,合廟生命財產俱要一掃而空。仗著鐵蓑道人等相助,決意和他以死相拼。因知布魯音加非同小可,不敢大意,才用禪功變化,化成一團紅光飛將出去。布魯音加一見梵拿加音二不敢用真身出現,也知他臨陣怯敵;又見只他一人上場,料知室中眾人未必有多大本領。他還不知梵拿加音二得過祭煉真傳,在青螺前面正子午方位上煉有天魔解體大法,關係人魔生死存亡。一念輕敵,不肯就下毒手,想將梵拿加音二同室內敵人戲侮個夠,再行生擒,帶回青螺表功。見對面紅光飛來,不慌不忙地將手一指,便有五道黃光將那團紅光敵住。還恐敵人逃走,從袈裟內取出一個網兜,口中唸咒,往空中一撒,化成一團妖霧腥風,往空升起,將清遠寺全部罩住。正在施為,忽見方丈室內飛縱出六個人來,才一照面,內中兩個壯士打扮的先飛起兩道白光直射過來。布魯音加哪裡放在心上,分出兩道黃光上前敵住。對面又飛過兩道白光,如長虹一般。布魯音加見這兩道光比先前兩道迥乎不同,才知來人中也有能手,暗自驚異。仗著自己魔法厲害,一面分出黃光迎敵,口中罵道:"一群無知業障,還不束手受擒,竟敢在此賣弄!佛爺祭起羅剎陰風網,將全廟蓋住,如放爾等一人逃走,誓不為人!"

言還未了,忽聽一人在暗中說道:"賊禿驢,不過是偷了鳩盤婆一塊髒布,竟敢口出狂言,真不要臉!你不用橫,少時就要你的好看。"布魯音加聞言,心中一動。再看對面,六人中雖有四個放出飛劍動手,並未說話。那兩個,一個是本廟二方丈喀音沙布,還有一個猛漢,俱在凝神旁觀,不像個有道行之人,如何會知道羅剎陰風網的根底?好生納悶。猛想:

"他們人多,我何不先下手將這兩人除去?"想到這裡,闇誦口訣,將烏鴆刺放起空中,化成一溜綠火,比箭還疾,直朝陸地金龍魏青頭上飛去。鐵蓑道人最為留心,一見烏鴆刺飛來,忙喊魏青快快躲避。同時將臂一搖,飛起一道青光迎上前,眼看接個正著。就在這一轉瞬之間,那溜綠火似有什麼東西吸引,倏地掉轉頭飛向空中,蹤跡不見。鐵蓑道人適才聽見暗中那人說話,好生耳熟,已猜是來了幫手,烏鴆刺定是被那人破去,便指揮青光上前助戰。

布魯音加一見自己心愛的至寶被敵人收去,又驚又怒。同時他那五道黃光,有兩道迎敵鐵蓑道人與黃玄極的飛劍,本就吃力,這時又加上鐵蓑道人一道青光,青白兩道光華迎著黃光只一絞,便成兩段。黃玄極見鐵蓑道人得勝,運用元神指揮前面劍光往下一壓,將敵人黃光壓住。正趕上鐵蓑道人青白兩道劍光飛來,三劍夾攻,又是一絞,將黃光絞成數截,似流星一般墜落地上。心源、陶鈞堪堪不支,憑空添了三道生力軍,不由心中大振。就在這一會工夫,布魯音加稍慢一著,五道黃光被敵人像風捲殘雲般破去。鐵蓑道人等破了布魯音加黃光,正指揮劍光飛上前去,忽見對面起了一大團濃霧,布魯音加蹤跡不見,只見霧陣中有一幢綠火熒熒閃動。眾人飛劍飛到跟前,便好似被什麼東西阻住,不得上前。一會工夫,天旋地轉,四外鬼聲啾啾,腥風刺鼻。陸地金龍魏青和喀音沙布首先先後暈到在地,心源、陶鈞也覺得有些頭腦發暈。鐵蓑道人、黃玄極雖然不怕,也看不出妖僧是鬧什麼玄虛。只得命各人將劍光聯合起來,護著周身,再觀動靜。正在驚疑,忽見霧陣中冒起百十道金花,布魯音加在霧裡發話道:"我已撤下天羅地網,爾等插翅難飛,再不束手就擒,我將九九八十一把修羅刀祭起,爾等頃刻之間便成肉泥了。"

原來布魯音加被眾人劍光絆住,不能施展法寶,烏鴆刺又無端失蹤,暗中咬牙切齒。知道敵人俱非善者,再拖延下去決難討好,只得狠狠心,拼著將五把戒刀煉成的黃光被敵人破去,也不想再生擒敵人,一面迎敵,暗施魔法,祭起濃霧。正待將自己元神會合九九八十一把修羅飛刀祭起,言還未了,忽聽面前有人冷笑。從霧陣中往外一看,面前敵人仍是適才那幾個,好生奇怪。猛一抬頭,見上面星光閃耀,陰風網又被敵人破去,大吃一驚。不敢怠慢,忙將九九八十一把飛刀飛將出去。鐵蓑道人見霧陣中金花像流星一般飛來,知道厲害,忙喊眾人收劍,準備用自己劍光單獨上前抵擋。忽聽面前有人說道:"鐵牛鼻子休要莽撞,留神汙了你的飛劍。等我以毒攻毒吧。"眾人俱都聽見,只不見人。就在這一轉瞬間,眼看一幢綠火帶著百十道金花,快要飛到臨頭,倏地面前起了一陣腥風,一團濃霧擁著一塊陰雲,直朝對面綠火金花包圍上去。接著便見天昏地暗,鬼聲啾啾,那幢綠火連同百十道金花,在陰雲濃霧中亂飛亂竄。一會工夫,猛聽有人喝道:"妖僧飛刀厲害,鐵牛鼻子還不領了眾人快退!"言還未了,只聽聲如裂帛,一陣爆音,綠火金花從濃霧陰雲中飛舞而出。同時面前一閃,現出一個矮瘦老頭,手揚處,飛起一道匹練般的金光,正往那幢綠火金花橫圈上去。

忽然眼前一亮,又是一道金光長虹吸水般從天而下,金光中現出一隻丈許方圓的大手。矮叟朱梅一見,收回金光,將身一扭,便沒了蹤跡。那隻大手手指上變出五道彩煙,在院中只一撈,一聲慘叫過處,所有妖僧的綠火金花連同陰雲濃霧,俱都火滅煙消,一掃而盡。金光中大手也如電閃般消失。銀河耿耿,明星在天,一絲跡兆俱無。再看地下布魯音加,竟然腰斬為兩截,屍橫血地。梵拿加音二才放了寬心。鐵蓑道人由身畔取出化骨丹,放了兩粒在布魯音加的腹腔子裡,不消片刻,便化成了一攤黃水。眾人等了一陣,矮叟朱梅並未回來,也不知金光中那隻大手是什麼來歷。大家一同進了方丈室內,梵拿加音二謝過眾人相助之德。恐青螺方面再有人來,另尋了兩間密室安頓眾人。囑咐闔廟僧徒,如青螺方面派人前來,只推說布魯音加並未來此,千萬不可走漏消息。

等了數日,八魔正忙著請人佈置,見布魯音加一去不返,以為他必有要事他往,也未派人到昭遠寺來。鐵蓑道人等見無甚動靜,因為凌渾早有囑咐,無須到青螺探視,到時凌渾自有安排,便都在清遠寺密室中靜養,暗中留神梵拿加音二等動靜。鐵蓑道人還跟他到青螺前面峰頂去過兩次,只知他祭煉魔法,與八魔拼命,卻不知峰頂上打坐煉法的就是俞允中。又加兩位蠻僧報仇心切,俱都暫時屏絕聲色,看不出他們有什麼惡跡,彼此倒也相安。這日梵拿加音二要往青螺行法,端陽期近,特備酒筵款待眾人。飯後梵拿加音二告辭走去。眾人因見連日安靜,便留在方丈室內閒談。到了夜深,鄭八姑與劉泉從青螺飛來,將鐵蓑道人引出,說起玄冰谷內還到了幾個幫手。鐵蓑道人回去揹著喀音沙布說與眾人。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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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2 14:47:37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九回 勇金蟬單身戰八魔 怪叫花赤手戲天王

第二日晚間,金蟬奉了怪叫花窮神之命,借了秦紫玲的彌塵幡,飛身到了清遠寺,因為尋不著密室,落到院中,正遇喀音沙布。金蟬開口便問可有趙心源在此。喀音沙布不肯明言,反問金蟬來歷,二人言語不合,爭鬥起來。喀音沙布如何是金蟬敵手,才一照面,便被金蟬鴛鴦霹靂劍削了紅蓮,不是見機早,險些送了性命。梵拿加音二得信,一面著人到密室去請鐵蓑道人等出來,說是青螺來了敵人;一面自己趕到前面,見來人是一個小孩,劍光卻非常厲害,口口聲聲只叫領他去見趙心源,不敢怠慢,仍用元神變化成一團紅光上前迎敵。金蟬見這和尚才一照面,便化成一團紅光滾來,知是妖憎邪法,哪裡放在心上。二人正在相持,鐵蓑道人已從密室趕到,看來人劍光是峨眉門下,忙喊住手,一面指揮劍光上前攔住,招呼梵拿加音二先退。心源也隨後趕到,高呼:"趙心源在此,來人尋我則甚?"金蟬也看出鐵蓑道人劍光不是異派中人,聞言收了劍光,問請眾人姓名,上前相見,對心源說了來意,一同到方丈室內落座。梵拿加音二見金蟬小小年紀,竟有這樣本領,暗中好生佩服,不由對峨眉更起了嚮往之心。

到了午夜,白水真人劉泉同了他一個好友也來到廟中。他本來是約同金蟬一路動身,剛剛離了玄冰谷,忽聽破空之聲,定睛一看,前面有七朵火星在空中移動,由西南向東飛行,知是自己生平第一好友七星真人趙光鬥,業已多年未見。便請金蟬先到清遠寺相候,自己駕劍光追上前去一看,果然是他。舊友相逢,好生高興,彼此各說別後之事,才知趙光鬥是往大雪山採千年烏參去的。劉泉對他說了青螺之事,並說自己已然拜在怪叫花窮神凌渾門下,明日便是端陽,凌真人領峨眉門下許多後輩同破青螺。何不暫留一日,一則助自己一臂之力,二則還可結識幾個能人,豈不是好?趙光鬥與劉泉當初原是同門生死之交,煉有一柄烏靈劍,每逢駕劍光遊行,劍光上必然發出七點火星。仗著本領高強,從不隱諱蹤跡,並未遇見過敵手,也不輕易樹敵。故此他同門中如摩伽仙子玉清大師、女殃神鄭八姑、白水真人劉泉、醜魔王邢餛、惡啞巴元達、滌塵老尼等,不是被正教中人點化棄邪歸正,便都不免身遭慘戮,只他一人安然隱居貴州黔靈山,雖然是異派中人,倒也逍遙自在,無人與他為難。因聽人說起玉清大師自拜神尼為師後,已然歷盡五難三劫,不久便參正果,久想遇見良機,歸入正教。一聽劉泉拜在怪叫花凌渾門下,非常欲羨。又問女殃神鄭八姑,才知道八姑住在玄冰谷內走火入魔,業已多年,現在和許多正教中人為友,不久也可脫劫,歸到峨眉門下,愈加心喜。便答應劉泉,等破了青螺再去採藥,先想請劉泉引他去見八姑一次。劉泉說自己尚須赴清遠寺一行,見八姑不必忙在一時,請他同往清遠寺,交代完了凌真人的吩咐,隨同大眾明早破了青螺再說。劉、趙二人到了清遠寺,見著眾人,傳了凌渾之命,請鐵蓑道人、黃玄極、陶鈞三人,等心源、金蟬走後再行動身。又留下凌渾的一封柬帖,吩咐到了青螺再行打開,按柬帖行事。自己同了趙光鬥,帶著陸地金龍魏青,另照凌渾分派去做。

大家議定之後,談說到了醜正。心源、金蟬見到了時候,便與眾人作別起身,往青螺進發。劍光迅速,不一會到了青螺山谷口,星光底下,望見谷內靜蕩蕩地毫沒有一些聲息。金蟬的一雙神目自被芝仙敵洗之後,無論什麼妖法深霧俱能透視。日前明明鄭八姑說過青螺請來不少妖僧妖道,用魔陣將全谷封鎖。就是他因想誘敵,將死門放開,也不能一些跡兆都沒有。便猜是怪叫花凌渾已將魔陣破去。且不管他,向心源要了名帖,飛身進了谷內,大聲喝道:"我奉師父煙中神鶚趙心源之命,應八位魔主之約,前來拜山投帖,如無人接待,恕我師徒擅入寶山了。"言還未了,便聽一聲金鐘響處,從谷旁岩石後面閃出兩個面貌兇惡,一臉邪氣的道人,飛身過來,攔住去路,問道:"拜山就你二人麼?是否還有別位?"心源答道:"想昔日在西川路上,無心中得罪了八魔主,此乃趙某一人之事,今日單身到此領罪。

縱有別位,各有因果,與趙某無干。二位在此把守谷口,想必是八位魔主門人後輩,就煩通報八位魔主,說趙某求見便了。"這兩個道人一名秦冷,名號桃花道人;一名古明道,外號天耗子。俱都是雲南竹山教的有名妖人,應了俞德之請而來。毒龍尊者因師文恭已死,魔陣無人主持,本想不用。後來五鬼天王說:"既然怪叫花凌渾出面與青螺為難,敵人方面雖不見有峨眉主腦人物,但是來的這一群后生小輩,照連日情形看來,俱非弱者。莫如仍照師文恭的前法,暗中安排準備,即使不能全勝這些小業障,多除掉一個是一個,以免養成異日之害。"毒龍尊者聞言稱善,因恐敵人覺察防備,事前並不施為,從請來的能人當中請出七八位傳了陣法,等敵人全數入了谷口,再由五鬼天王指揮發動,以免敵人漏網。又請秦、古二妖道把守谷口,尋僻靜處隱住身形,等敵人進來,以金鐘為號,八魔便迎接出去。秦、古二人等敵人都進了魔宮,暗中將毒龍尊者萬魔軟紅砂放起,同時魔陣中埋伏的七個妖僧妖道也都照樣施為,展開魔陣。那時地面上全是烈焰洪水,上面又有五鬼天王尚和陽撒下的七情網,滿天都是蠍子、蜈蚣、毒蛇、壁虎、七修、蜘蛛、金蠶等毒物飛舞,遮蔽天日,敵人休想脫逃一個。秦、古二人先以為今日不定要來多少厲害敵人,從子正守到寅初,才見來人僅只一個趙心源,帶著一個隨侍小童。看上去那小童倒是一身仙骨,道根甚厚,姓趙的並看不出有什麼了不得處。來的又只他師徒二人,不知毒龍尊者為何要這樣勞師動眾,小題大做,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再一聽心源語言譏刺,透出小看他二人神氣,若依二人脾氣,幾乎當時就要下手。因見大傢俱如此持重,決非無謂,來人所說也不可靠。反正他既來,決難生還,不必忙在一時。當下強忍怒氣,冷笑一聲,答道:"我二人並非八位魔主門人後輩,乃是他請來的好友。你連我二人俱不認得,還在此逞什麼能?八位魔主現在前面等候,此谷彎路甚多,你帶著小孩子拜山,休要走迷了路。"心源未及答言,金蟬搶著笑說道:"師父,八魔怕敵我們不過,還請了幾個幫手。"

心源假意怒道:"小孩子家懂些什麼!"正要往下說時,忽聽一陣呼呼風聲,一轉瞬間飛到一男一女,來者正是三魔錢青選,四魔伊紅櫻,問起秦、古二人,答稱來人便是趙心源。上下打量了心源幾眼,才走過來相見道:"原來閣下便是昔日西川路上傷我八弟的趙心源麼?"心源不認得錢青選,故作不知道:"愚下正是趙某。去年接著徐嶽帶來的銀鏢,彼時正值私事未了,無暇前來,才定下端陽到此拜山領教。二位何人?請道其詳。"錢、伊二魔聞言答道:"我二人錢青選、伊紅櫻便是。你一人竟敢到此拜山?早聞人言,你約了不少峨眉同黨,現在何處?何不請進谷中一較短長?"心源道:"趙某能力有限,從不會倚眾逞強,今日特為了那西川路上一段公案。後面雖然還遇見過幾位峨眉道友,他們到此另有一場因果,與趙某無干。"伊、錢二人見只有心源一人拜山,自己卻這般四處請人,大舉準備,真是笑話。明知心源之言決不可靠,正要用言語試探,錢青選猛覺心源越看越面熟。猛想起去年長沙嶽麓山巧遇追雲叟雪夜捱打之事,不禁怒從心上起,對心源獰笑道:"我當趙心源是誰,原來就是追雲叟老賊的孽徒!去年嶽麓山老賊倚仗妖法,無端欺人太甚。正要尋你師徒算帳,你今日又為我八弟之事尋上門來,少時教你難逃公道!"說罷,朝伊紅櫻使眼色,便想乘機下手。金蟬看出錢、伊二魔不懷好意,知道心源本領有限,一來魔宮立即遭敗太沒臉面,便搶著說道:"我師徒好意拜山,乃是客體,就說要報當年之仇,分個高下,也應該請到裡面,好生款待之後,動手不晚。為何出口不遜?這兩個主人對客大無禮貌,師父不值得和他們多講,且尋那為首之人理論去。"說罷,不俟答言,暗取彌塵幡只一晃,與心源雙雙飛起,化成一幢彩雲,往谷內巖宮中飛去。錢青選、伊紅櫻見那幢彩雲晃眼不見,不知金蟬暗地施為,以為心源果然真有本領,暗幸適才不曾輕舉妄動。忙託秦、古二人仍在原處留神防守,便即隨後追去。及至趕到魔宮,心源和那帶來的小童已和六、八兩魔動起手來。

原來金蟬帶了心源往前飛行,忽見谷中腰下面有一座宮殿,知是魔宮,一同落下身來。

金蟬仍舊持著心源名帖拜山,正面正遇六魔厲吼、八魔邱舲,欺金蟬是個小孩,不知他的厲害,開口便罵:"小畜生,快叫你師父趙心源上前納命!"金蟬聞言罵道:"原來你們這群魔崽子都是一個窯裡變出來的,專一蠻不講理,出口傷人。要見我師父不難,先讓你嚐嚐我的厲害。"言還未了,邱舲已一眼看見心源站在前面,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手揚處,一道黃光朝心源飛去。六魔厲吼見金蟬口出狂言罵人,心中大怒,也將劍光飛起。金蟬喊一聲:

"來得好!"兩肩搖處,鴛鴦霹靂劍光發出殷殷雷聲,像神龍一般飛起,與二魔劍光鬥將起來;一面將身退到心源面前,準備見機行事。兩魔劍光本不是金蟬對手,正在吃緊的當兒,錢青選、伊紅櫻雙雙飛到。伊紅櫻見八魔邱舲正在危急,首先嬌叱一聲,飛起一道黃光,上前助戰。三魔錢青選自從在嶽麓山被追雲叟破去飛劍,回到青螺同厲吼二人尋到兩口好劍,加意祭煉,雖然將劍煉成,因為日淺,較諸昔日大有遜色。這時見金蟬紅紫兩道劍光雷鳴電掣般滿空飛舞,情知自己加入,工夫長了也不是敵人對手。正要暗用法術取勝,魔宮中大魔黃驌、二魔薛萍、五魔公孫武、七魔許人龍已得信趕到。

原來大魔黃驌先以為敵人決不止一人前來,又加事前連出了許多事故,格外小心準備,請毒龍尊者、尚和陽二人擺下魔陣,將所有請來的能人分成七處埋伏,留下獨角靈官樂三官在空中傳遞暗號。先按江湖上規矩,聽谷口金鐘一響,便由三魔錢青選、四魔伊紅櫻飛往谷口去引敵人進來。六魔厲吼、八魔邱舲在魔宮外瞭望,等敵人快到,再進來同了大魔黃驌等,按江湖上規矩先禮後兵,將敵人接進,雙方交代了過節,再行動手。並不在乎取勝,迎敵片刻,即假裝敗逃,引敵人到死地上去。樂三官飛身空中,等雙方動手,便用妖法發出一道黑煙,上衝霄漢。這時青螺上峰頂主持的五鬼天王尚和陽,便指揮眾人催動妖法,撒下七情網、軟紅砂,現出魔陣,四方八面往中央魔宮圈來,以免敵人逃走。誰知錢、伊二魔聽見谷口鐘響,飛身前去一看,敵人只是單身帶著一名道童。再一細看,竟是在嶽麓山仗追雲叟之勢將自己嚇退的那人,勾起舊仇,剛想當時動手,敵人業已往魔宮飛去。錢、伊二魔追趕不上,不及往魔宮去同大魔等送信。金蟬彌塵幡迅速,已然先到,動起手來。八魔邱舲同了六魔厲吼在魔宮外往谷口眺望,忽見一幢彩雲一晃,現出二人,一個正是自己仇人趙心源,還帶了一名道童。才一落地,那道童首先上前持帖拜山,神態非常傲慢。又見心源單身到此,並未約了多人,分明意存輕視。同時六魔厲吼也看出心源是嶽麓山雪夜相遇追雲叟吃過大虧的仇人。厲、邱二魔俱是性如烈火,不由氣往上撞,不問青紅皂白,就上前動手。旁立魔侍見二魔不能取勝,便往魔宮報信。大魔黃驌聽說敵人從空飛降,並未經谷口由錢、伊二魔引進,暗中埋怨厲、邱二魔不遵囑咐,冒味與敵人動手。因聽說敵人厲害,厲、邱二魔抵敵不住,恐怕吃虧,急忙招呼二魔薛萍、五魔公孫武、七魔許人龍一同飛身出來一看,敵人只是一箇中年漢子同了一個道童,正和四魔伊紅櫻、六魔厲吼、八魔邱舲三人六道劍光鬥在一起。

錢青選見大魔等出來,暫不使用法術,急忙過來說明究竟。黃驌一聽敵人只來了二人,大出意料之外,好生奇怪,猜不透敵人是鬧什麼玄虛。猛一抬頭,見兩個敵人中,那敵人主體趙心源的劍光並不精奇,倒是他帶來那個小道童的兩道劍光,竟將伊、厲、邱三魔的劍光壓得光芒消散。喊聲:"不好!"招呼一聲,連同薛萍、公孫武、許人龍剛把劍光飛上前去,八魔邱舲的劍光已被那道童的一道紫光絞斷。伊紅櫻看邱舲危急,想指揮飛劍上前攔阻時,金蟬那道紅光哪裡肯放,比電還疾地追將過來,只一壓,伊紅櫻的黃光光芒頓減。金蟬更不怠慢,大喝一聲,朝著那道紅光一口真氣噴將過去,伊紅櫻收劍不及,被金蟬劍光一絞,化成輕煙四散。六魔厲吼劍光稍弱,這時已和邱舲對換,迎敵心源,眼看那道童破了伊紅櫻、邱舲的飛劍,紅紫兩道光華正朝二人頭上飛去,不由大吃一驚。連忙舍了心源,指揮飛劍上前攔阻,想將伊、邱二魔救下時,恰好黃驌、薛萍、公孫武、許人龍業已各將黃光祭起,敵住紫紅兩道光華,伊、邱二人才得保住性命。心源見六魔厲吼倏地將黃光收回去敵金蟬,便指揮劍光追過去。厲吼未及回劍迎敵,早有許人龍飛劍上前敵住。錢青選最為乖猾,自知新煉成的劍光大弱,又在嶽麓吃過苦頭,以為心源既是追雲叟門人,本領決非平常,始終未曾上前。見伊、邱二人失了飛劍,滿臉懊喪退了下來,便迎上前去說道:"我看敵人既敢單身同了一個小童到此,定有驚人本領。大哥等雖然上前,也未能夠取勝。莫如通知樂仙長髮出暗號,引他們到死路上去,豈不是好?"伊紅櫻道:"三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教祖同尚天王擺下大陣,原想借此時將許多敵人引來一網打盡。如今仇敵只有師徒兩個,我們兄弟八人都抵敵不過,反去勞師動眾,未免臉上無光。不如暫由大哥同眾弟兄同上前支持些時,如果敵人真無同黨同來,拼著我們煉的法寶不要,一齊祭起,再不能夠取勝,然後驚動教祖、天王不晚。"

正說之間,黃驌見金蟬劍光厲害,怕弟兄們又蹈伊、邱二人前轍,與薛萍、公孫武、厲吼、件人龍四魔打一聲暗號,首先退了下來。四魔知道黃驌要叫眾人用法寶取勝,一面指揮劍光迎敵,各人從身畔取出一面小幡;錢、伊、邱三人,也各將身畔小幡取出。各按方位站好,等候大魔黃驌一聲令下,便即施為。金蟬見敵人忽然分散開去,便知要使妖法,急忙招呼心源留神,不要大意。言還未了,猛見那赤面長鬚豹眼鷹鼻的一個敵人首腦站在糞位上,手持一柄小幡,口中唸唸有詞。其餘七魔也都隨著唸咒,倏地將劍光同時收轉,展動手中小幡。金蟬、心源正指揮劍光追去,就這一轉眼間,立刻陰風四起,鬼聲啾啾。心源已看不見八魔去向,只見天昏地暗,濃煙撲鼻,八面都是毒蛇怪獸、凶神惡鬼從綠火黃塵中擁將過來。金蟬一雙慧眼,早看出八魔各在綠火黃塵掩映下往前圍攻,明知妖法厲害,還不想走。忙請心源收回飛劍,紅紫兩道光華將二人身體護了個風雨不透,一面持定彌塵幡,等到不敵,再行遁走。那綠火黃塵中的八魔擁到二人跟前,想是知道金蟬劍光厲害,俱不再進。兩下相持約有一盞茶時,金蟬見八魔欲進又退,時時交頭接耳,恐他另有暗算,故意將劍光一指,露出空隙。起初因大魔持重,摸不清敵人紅紫兩道劍光來路,萬一不慎,自己法寶又要被毀,約束眾人見機而作。偏偏金蟬近來因增加了閱歷,深恐保不住心源被人恥笑,先存了但求無過,不求有功之想,只用劍光護住身體,並不冒昧上前。八魔正等得有些不耐,忽見金蟬劍光遲慢,三魔錢青選首先看出破綻,仗著陰風八卦幡護住身形,飛上前去將幡一擺,幡頭飛起八把三尖兩刃飛刀,夾著一道綠煙,直朝金蟬、心源二人飛去。沒料到金蟬是一雙慧眼,早看清了他的動作,眼看敵人快到身前,倏地運用真氣朝紫紅兩道劍光指了兩指。先是一道紅光像火龍一般飛將上去,將錢青選連刀帶人一齊圍住。那道紫光卻圍護著心源、金蟬二人,上下盤旋飛舞,敵人休想近前一步。大魔黃驌、二魔薛萍見三魔錢青選中了誘敵之計,反被敵人劍光圍住,情勢危急,正要上前相助,忽聽谷口金鐘連響,知道又有敵人前來。

正在驚疑之際,忽聽空中一聲大喝道:"爾等速退,待我取這兩個業障性命!"金蟬聞言,往前一看,從空中飛下一個紅衣赤腳的童子,看年紀不過十二三歲,頸上掛著兩串紙錢同一串骷髏念珠,兩條手臂比他身子還長,一手執著一面金幢,一手執著一柄由五個骷髏攢在一起做成的五老錘,滿身俱是紅雲煙霧圍繞。才一落地,除錢青選被金蟬紅光圍住,還在那裡死命支持外,餘下諸魔俱都收了妖術法寶,紛紛後退。金蟬雖未見過,因聽鄭八姑說過來人打扮,知道是五鬼天王尚和陽,乃這次青螺延請來的最厲害的人物。金蟬若是帶了心源遁走,什麼事也沒有。無端貪功心切,心想:"好歹我且弄死一個。"正想將那道紫光也指揮上去,先將錢青選斬了再作計較。就在這一剎那的當兒,尚和陽已將魔火金幢展動,立刻便有一團紅雲彩煙直朝金蟬那道紅光飛去,才一接觸,光焰便減了一些。金蟬知道寶劍業已受傷,幸是紫光還未飛出,連忙將手一招。剛將那道紅光收回,尚和陽又將白骨鎖心錘祭起,一團綠火紅雲中,現出栲栳大五個惡鬼腦袋,張著血盆大口,電轉星馳般直朝金蟬、心源二人飛到。金蟬知道單是那團紅雲已難抵敵,何況又加上這一柄妖錘,不敢戀戰,一手拉定心源,將彌塵幡展開,喊一聲:"起!"化成一幢彩雲而去。尚和陽救了錢青選,眼看白骨鎖心錘飛到敵人面前,心想:"你有多大道行,多厲害的飛劍,只要被那五個魔鬼頭咬住,決無幸理。"忽見敵人取了一面小幡,身子一閃,化成一幢彩雲,只一晃便失了蹤影。認得是寶相夫人的彌塵幡,不知怎地會到那道童手內。只得將法寶取回。正在沉吟之際,忽聽四方八面金鐘齊鳴,接著一道黑煙從空中掛了下來。尚和陽才知敵人來了不少,心中大怒,忙從身上取出數十面小旗分與八魔,命八魔駕劍光飛起空中,按八卦方位站定,一會自己便將七情網放起。如遇逃走的敵人從網中落下,即便上前將這泥犁旗與他插上,敵人便失了知覺,可將他生擒回來,聽候處治。八魔接過尚和陽的泥犁旗,領命自去。

尚和陽將魔火金幢與白骨鎖心錘插在腰間,披散頭髮,雙手合攏搓了幾搓,對四面八方發了出去,便聽雷聲殷殷。尚和陽發動了魔陣,仔細往四面一聽,那雷聲四面都有響應,只正面谷口死門上沒有迴響,大為驚異。連忙取出了七情網想往空中撒去,先罩住了上面,然後親身到死門上再觀察動靜。正在捏訣唸咒,倏地手中一動,被人劈手一把將七情網搶去。

尚和陽大吃一驚,也未看清來人,將口一張,噴出數十丈魔火,直朝對面飛去。只見一個穿著破爛的花子在魔火紅雲中一晃,往空中飛去。認得那花子正是那日晶球上所見的怪叫花凌渾。他失了七情網怎肯甘休,將牙一錯,一朵紅雲升空便追。看看追到谷口,那花子忽從空中落下,尚和陽跟蹤飛下一看,已不知去向。再看死門上橫著兩具屍身,正是天耗子秦冷和桃花道人古明道,死門已被敵人破去。正在又驚又怒,忽聽四面波濤洶湧,火聲熊熊,風聲大作,知道各處地水火風業已發動。恐怕有失,連忙飛身回到主峰。這時毒龍尊者和俞德接著樂三官暗號,只聽四面雷聲,便在主峰上行法幫助尚和陽。見魔陣發動不多一會,魔陣各門上都起了地水火風。毒龍尊者正喜敵人已入羅網,猛一抬頭,各處都是水火烈風響成一片,惟獨死門那一面依舊清明。正在驚疑,忽見尚和陽飛來大叫道:"我的七情網被那賊叫花搶去,死門失守,竹山教秦、古二位道友被殺。所幸七面陣勢只破了一面,還可施為,特地飛來,與敵人決一死戰。如今只剩下生門是全陣命脈,那裡守陣之人雖多,恐怕敵那賊叫花不過,意欲親身前去鎮守。現在敵人破了死門,以為有了退路,必定深入。死門上無人,可著一人拿我的白骨鎖心錘同你的軟紅砂前去防守,還可反敗為勝。"正說之間,獨角靈官樂三官從空飛到,口稱自己願去把守死門。這時八魔請來的妖僧妖道除分守各門外,全部聚集在生門,主峰上只有毒龍尊者和俞德同十二個侍者,並無他人。尚和陽報仇心切,一些也未打算,輕易將白骨鎖心錘交與樂三官,匆匆傳了用法,囑咐小心在意。樂三官滿面含笑接過來,口稱遵命。又向毒龍尊者要了兩把軟紅砂,也傳了用法口訣,便往死門上飛去。尚和陽等樂三官走後,將腳一頓,一朵紅雲,直往生門上飛去。這且不提。

話說鐵蓑道人、黃玄極、陶鈞、魏青與白水真人劉泉、七星真人趙光鬥,等心源、金蟬走後片刻,也就動身,飛到青螺山谷中僻靜處落了下來。打開怪叫花凌渾的柬帖一看,上面說:尚和陽與毒龍尊者所設的魔陣,共分生、死、陷、溺、墮、滅、怖七個門戶。生、死兩門是全陣的命脈。死門又當青螺入門,那裡防守的人是雲南竹山教中兩個最厲害的妖道:一個叫天耗子秦冷,一個叫桃花道人古明道。這兩個妖道煉成許多邪法異寶,各人都帶著有毒龍尊者的軟紅砂。叫眾人到了谷口,可由黃玄極、陶鈞二人前去誘敵,等他們現身出來,將他們引出三十丈以外。先由劉泉乘他們措手不及,從側面飛到秦、古妖道現身出來之所,將兩妖道插在地上的隱形幡拔走。然後大家合力將他們除去。斬了兩個妖道以後,那時節魔陣上地水火風必然發動,千萬不可深入。只留下魏青一人另有妙用。其餘五人可由高空折向東北,飛往生門,與心源、金蟬以及玄冰谷峨眉諸弟子會合。主持生門的是萬妙仙姑許飛娘。

眾人到齊不久,尚和陽、毒龍尊者必將魔陣催動,將陣勢縮小。各門鎮守的妖人俱各按方位往生門聚集。天空上的七情網雖預先收去,但是生門上盡是些厲害妖人,眾人不可輕敵,只可用朱文寶鏡同彌塵幡護體。支持到午正,梵拿加音二煉的天魔解體大法也發動了地水火風,眾人可在事前留神。但等凌渾二次出面,留下劉泉一人協助凌渾消滅餘氛,餘人可隨秦紫玲遁回玄冰谷去。除峨眉諸位弟子仍返凝碧崖外,餘人可在谷中等候劉泉回來,另有吩咐等語。

眾人看完了凌渾柬帖,便依言行動。先由黃玄極、陶鈞二人飛身進了谷口,只見谷中靜蕩蕩地並沒一個人影。二人還待深入,忽聽一聲金鐘響處,崖前閃出兩個惡道,攔住去路,問道:"爾等進山何事?是否與先前那姓趙的一黨?通上名來,好引你們進去。"陶鈞道:

"我奉了師命來此除害擒魔,不同什麼姓趙的姓李的。你可叫那八魔出來納命,免你二人一死。"秦、古二人見來人口發狂言,不由心中大怒,罵道:"無知業障!我二人好心好意按客禮相待,引你二人入內送死,竟敢出言無狀。本當放你過去,情理難容!"說罷,秦、古二人同時將手一拍劍穴,飛起兩道半青半白的劍光,直朝陶鈞飛去。黃玄極見敵人雖是邪教,劍光委實不弱,忙朝陶鈞使了個眼色,各用劍光敵住秦、古二人。鬥了不多一會,黃、陶二人裝作不敵,倏地收回劍光與身合一,往谷外飛逃。秦、古二人哪肯放敵人逃走,也將身縱起,隨後追趕。剛追出去有數十丈遠近,忽從對面飛來七點火星,放過黃、陶二人,接著現出一個面容清秀的道人,指揮紅星,迎著秦、古二人劍光鬥在一起。秦、古二人定睛一看,認得來人正是七星真人趙光鬥,知道他的厲害,便喝問道:"趙道友,峨眉是我等公敵,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趁早收劍回去,免得傷了和氣。"趙光鬥笑罵道:"你們竹山教這群妖道,專一採生宰割,殺戮姦淫,無惡不做,早就想代天行罰,今日竟敢在此助魔為虐。休得多言,快快上前納命!"秦冷怒罵道:"大膽業障!竟敢認仇為父,出口傷人,叫你知道二位真人的厲害。"說罷,從身旁取出一個葫蘆,口中唸唸有詞,正要施展妖法。偏趕上黃玄極、陶鈞飛身回來,兩道劍光如電閃一般,直朝秦冷飛去。趙光鬥知道秦冷葫蘆中有煉就的黃蜂刺,怎肯容他放出,忙用手朝著空中紅星指了兩指,內中分出兩點紅星,如飛星墜月一般直朝秦冷飛去。兩下里夾攻,把秦冷鬧了個手忙腳亂。還未及使法寶抵禦,從斜刺裡又像長虹般飛過一道劍光。秦冷喊聲:"不好!"欲待遁走,已是不及,劍光過處,屍橫就地。

這裡古明道見秦冷雙拳難敵四手,危急萬分,正從懷中取出一支飛箭,想發出去幫助時,還未脫手,秦冷業已身死。同時敵人飛劍、火星像流星趕月一般紛紛飛來。知道眾寡不敵,忙收回空中劍光,想遁回原處,隱住身形,等眾人追入陣門,暗將毒龍尊者的軟紅砂飛起,先困住了眾人,等少刻魔陣發動,再替秦冷報仇。誰知逃到原處一看,地上兩面隱形保身旗業已不見,不由大吃一驚。回望敵人,已從後面追來,把心一橫,二次返身迎敵。沒有隱形旗護身,放不得軟紅砂,只得將二支飛箭祭起,連同飛劍,迎著眾人劍光鬥在一起。正在拼命支持,忽聽身後大喝一聲道:"妖道還不納命,等待何時!"言還未了,猛聽雷火之聲,回頭一看,天上一溜火光夾著雷電之聲,如飛而至。古明道一時不及避讓,被那雷火打中左肩燃燒起來。古明道見勢不佳,要想收劍逃走。白水真人劉泉從他身後現出身來,手一起,一道青光飛來。古明道喊聲:"不好!"拼著飛箭、飛劍不要,將腳一頓,口誦避火咒,駕遁光往空便起。離地還不到十丈,被鐵蓑道人劍光直飛過來,將古明道雙足別斷,往下墜落。古明道連受兩次重傷,情知性命難保,咬牙切齒,口誦毒龍尊者傳的魔咒,從懷中取出軟紅砂,準備放將出去,與眾人同歸於盡。偏偏那三支飛箭、一道劍光本來就敵眾人劍光不過,一旦失了統馭,光芒大減。七星真人趙光鬥看出便宜,將腳一頓,起在空中,與那七點紅星合成一體,往古明道的飛箭劍光叢中只一卷,全都收了過來。猛見古明道被鐵蓑道人將兩腳刖斷往下墜落,更不怠慢,把劍光緊得一緊,七點紅星飛將過去,圍住古明道只一繞,古明道還未及施為,生生斬成幾截,落下地來。趙光鬥跟蹤下去,先從他懷中小葫蘆內取了軟紅砂,又將他身上法寶一齊收去。眾人也都過來商議了幾句,乃照凌渾之言,徑從高空往生門上飛去。

眾人到了生門上空往下一看,下面一個高坡上坐定一班妖僧妖道,正中間站著一個道姑,手持蠅拂。正商議要往下降落,忽聽各處金鐘響動,心源、金蟬雙雙飛來。金蟬對眾人道:"剛才我一人同八魔相鬥,正要取勝,被那尚和陽救去。我二人自知不敵,用彌塵幡遁走。剛剛升起,便遇凌真人,叫我二人用彌塵幡繞往各門轉上一轉,引敵人發動魔陣,再往生門來與諸位會合。下面那個道姑便是萬妙仙姑許飛娘,最為厲害。諸位可同我在一起,到危急時便好同仗彌塵幡護體,不可大意。"正說之間,忽然一道青光從下面直向眾人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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