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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hun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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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夏憶] 最後一個道士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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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18 13:50:31 |只看該作者

第350章 番外篇·橋(三)

  這時我手上的一只的蟋蟀跳到了地上,我便低頭去抓,那只蟋蟀一蹦便蹦到了婆婆身邊,我往地上一撲便死死的捏住了,這時我發現這個婆婆和我們穿的鞋子不一樣,是那種很小的,尖尖的,大約只有那時候我的手掌大小,我覺得很奇怪,便想去摸摸看,可是當我的手觸摸到那個看似有形有質的鞋子時,卻是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捏住。

  我有點不可思議的抬頭一看,婆婆已經不在了,等我再轉頭時,她出現在了那個墳包上,還在那里托著自己的下巴看著我。雖然我年紀還小,但也知道墳包這玩意兒是埋死人的,心里莫名的就有了一個感覺,她會不會就是大人嘴里常說的“鬼”!

  但是我一點都不害怕,依舊在那玩著自己的蟋蟀,玩了一會兒覺得無聊了,便想回去了。這時我發現地上有我長長的影子,小時候我很淘氣,最喜歡走在大人的後頭踩他們的影子,阿媽老是罵我說影子不能踩,可大人越不讓做的事情,我越是想去做。

  于是我就開始追逐自己的影子,婆婆看著滿道瘋玩的我,又開始笑了,這時候我便想去踩她的影子,也不知是哪里來的膽子,或者說我根本就不知道害怕,我跑向了那個墳包。

  可是仍憑我怎麼找,我都找不到這位阿婆的影子,便問道:“你的影子呢?”

  阿婆輕聲說道:“那我帶你去找我的影子好不好?”

  “好!”我點點頭道。

  然後阿婆便起身要來牽我的手,我把覺得自己的右手一直在玩蟋蟀,肯定很髒,那樣是非常不禮貌的,便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阿婆抓起我的左手才一捏便“啊!”得一聲大叫,然後我的手一松,“叮”一聲,那枚銅錢隨之落地,我趕緊去找,等我把那枚銅錢重新撿起來的時候,阿婆不見了,但是查文斌卻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我了身邊。

  他一把抱起我,然後說道:“好了,已經很晚了,我們回去吧。”

  “可是那個阿婆,她說她要帶我去找影子的,怎麼不見了。”我嘟囔道。

  查文斌指了指那個墳包說:“她已經回去了,我們也要回去了。”然後他便抱著我回家了,在阿媽緊張的眼神中,我睡得很香很香。

  第二天,阿爸就去叫了很多人,說是要挖掉那座老墳。那座墳立在那兒已經好多年了,我爺爺的父親,也就是我的太爺爺那一輩遷徙到這兒的時候就已經有了,有的人已經習慣了它的存在,但因為是我家里要造橋,誰也不願意自家橋頭頂個大墳包,都挺理解。

  挖墳的那一天,我被大人們關在了家里沒讓去,後來聽說他們在那座老墳下面挖出了一具老棺材,棺材里面是一具已經腐爛了的白骨,負責揀骨頭的人說那應該是一個裹腳的老太太,因為她的腳趾骨頭已經完全變形了,還有一個被傳的很神的說法就是那具白骨的手掌心上多出了一枚銅錢的烙印,被燒的黑漆漆的。


  後來那些白骨和棺材都被運到了外面一把火給燒了個精光,原來的老墳頭按照查文斌的吩咐都種上了竹子,現在那里已經是一片小竹林了,橋從竹林里頭穿過,別有一番味道。

  第二天查文斌就問我要回了那枚銅錢,然後用紅繩子穿上掛在我的脖子上,那時候有條件人家的孩子都會掛個玉墜,而我不同,就掛著銅錢。後來有的孩子見著新鮮,便也學我樣回去也弄個銅錢掛著。

  建橋的時候,我已經是在幼兒園的暑假里,那個暑假,我被接到了查文斌家,我不知道是阿爸的安排還是查文斌的安排,我就這樣被他帶走了。

  查文斌的家距離外婆家不遠,那個村子里也有好多小朋友,他的家很大,也有很多人,其中有一個很大塊頭的人時常把我丟在他的脖子上讓我騎馬,我只記得他叫“大山叔叔”。還有個叔叔總是捉弄我,我生氣的時候他又會變著戲法一樣給我零食或是玩具,很早的時候我在外婆家也見過他,那時候他還騎著一輛侉子在收“破爛”。另外一個叔叔,我喊他桌子叔叔,他很少笑,但也會帶著我出去玩兒,每天早上他都會在院子里練功,我很是崇拜他,有時候他的胸口會有一條紅色的龍,但是有時候又看不到。

  查文斌那時候把我帶回去,第一件事便是讓我朝著他家里一個牌位磕頭,然後便讓我朝著牆上掛著的那些神仙跪拜,有一個神仙跟將軍廟里的那個老頭很像,那時候我還叫不出他的名字。

  他的兒子比我大,據說在省城里讀書,連暑假也很少回來,聽說是文斌叔不讓他回來,有一次他偷著回來了,又被發了很大脾氣的文斌叔給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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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剛去的時候,文斌叔很高興,家里來人的時候,人家問他這小娃娃是誰,他就會跟人說這是他徒弟。

  可是我從來不喊他喊師傅,也從來沒有給他行過師徒大禮,不知道為什麼每次有人讓我喊他喊師傅的時候,我就覺得開不了口,會覺得很難為情,可能這跟小時候我性格內向有關系。

  那時候查文斌常常跟我講一些關于道士的東西,我壓根聽不進去,總想著下午可以跟他們幾個一塊兒去玩水,或者去釣魚,總之我的興趣完全不在他那些畫的歪歪扭扭的文字上面。或許是我真的跟道無緣,或者說是跟他無緣,等我明白他是想把畢生所學傳授給我的時候,已經晚了。

  總之那個暑假我呆的還是挺開心的,回去的時候,查文斌解下了那枚掛在我胸口的銅錢,也是從那個時候起,我的身上就多了一塊胎記,一塊原型的黑色的胎記,很小,但是位置確是處在以前銅錢的位置。

  查文斌把我送到家的時候對著我阿爸說:“可能是太心急了,這孩子還小,等過些年再試試吧。”

  後來那幾年我就很少再看見查文斌了,村里有些白事需要請人來做法事,查文斌也往往是不在家,沒有人知道他去哪里了。

  第二年的冬天,阿爸在山上打了一條麂子,便喊來幾個朋友到家里來吃野味。吃完了,他們便要打麻將,那一晚忽然就下起了小雨,但是在屋子里搓麻將的人們都沒有發覺,等到發現雨有點大了,天色已經很晚了。


  當時家里的傘也不夠這麼多人借,他們便商量著再多打幾圈,等雨小點了再走。

  麻將一直搓到將近十二點,雨才開始暫停,阿爸的這幾個朋友便要散場回家。那會兒農村里用的都是上電池那種鋁制手電筒,黃黃的光,照的不是很遠。

  等他們走了,阿爸也就准備去睡覺了,門才沒關上一會兒,就有人來敲門了。

  “咚、咚、咚”很急切的敲門聲伴隨著的是幾乎要崩潰的求救,阿爸趕緊穿起衣服,連我都被驚醒了,開門一開,剛才打麻將的那三個朋友又回來了,其中一人手里還抱著一個濕漉漉的女人,女人的手中一把已經撐開的傘,另外一把則是沒撐開的。

  “怎麼回事啊這是?”阿爸問道。

  “我們也不知道,我們還沒過橋,就發現老李他老婆倒在橋上,渾身冰冷。”

  這個女人是阿爸一個朋友的老婆,那一晚她見自己男人還沒回來,天又在下雨,便想送把傘過來,結果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倒在了橋上,一直到他們下去的時候才發現。

  我阿媽給她換了身干衣服,無論怎樣叫還是掐人中,那個女人都沒有反應,就跟昏死過去了一樣。我阿爸知道查文斌曾經說過,這橋如果是下雨天就最好別過,他不是沒想過去加那石獅子,剛開始是沒條件,後來這一忙就給忘記了,反正也沒出過事兒,沒想到今天倒是真出事了,他便問道:“這兩天附近有沒有誰家死過人?”

  阿爸一個朋友說道:“聽說今早岩頭村死了個老太太,喝農藥死的。”

  阿爸當時心里就一涼知道八成是給撞上了,但是他又不能說,這話要是說出去那可就完了,農村里頭嘴巴又快,以後誰還敢上咱家來,他也急得沒辦法,趕緊把人往醫院送。

  那時候我被大人關在房間里,不讓出來,可總覺得好奇,就爬上了寫字台,透過窗戶,我隱約看見了那個女人的身上有一團黑漆漆的東西纏著她的腳。

  後來睡覺的時候,我就告訴我了阿媽,那時候阿爸也跟著去醫院了,家里就剩下我們兩人,阿媽嚇的夠嗆,燈也沒敢光,就那麼把我抱在懷里一整夜在床頭坐了一整夜。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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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2
發表於 2023-12-18 13:50:54 |只看該作者

第351章 番外篇·橋(四)

  第二天,阿爸回來了,那個女人說是已經醒了,但是一直在發燒,怎麼得打針吃藥都不行,人都開始在說胡話了,兩人一合計,不行,這得還要去找查文斌,阿爸顧不上休息,踩著腳踏車便出去了。

  碰巧的是,那一回查文斌還真的在家里,聽說出了事,一起來的還有超子,他們是騎著三輪侉子先來的,超子叔叔還沒忘記給我帶了點吃的。

  查文斌那一次的到來很隱蔽,整個白天都在家里沒出去,或許他也是為我阿爸著想,不想讓別人知道是因為這道橋。

  查文斌過來一看,說是這事得看天意,要是那女人命不該絕,今晚繼續下雨的話,陰陽道重開,他便去走上一遭,把這絆她的小鬼給送送走。若是不下雨,有真龍守著,誰也沒法送。

  當時我們那里頭還有一座廟叫做:龍王廟。

  這座龍王廟據說是以前用來求雨的,就離著將軍廟沒多少路,兩座古廟之間原本也就隔著不到四五米,只是年久失修加上破四舊的運動,現在也給毀了。廟雖然不在了,但是這龍還沒走,當天下午查文斌就決定進去求個雨。

  准備一只大白雞,然後一個小葫蘆,他跟超子還有我阿爸便摸到了那廟里面的一處深山里,在那兒有個水潭,水很冰,也很深。這個水潭再往上就沒有河流了,也就是說這里就是整條溪流的源頭,無論多大的干旱,這兒的水始終是滿滿的。

  我們那條河是國內一條非常有名的河,黃浦江的源頭,很早的時候,便有周邊縣里的人來這兒求雨,後來這門有點類似于薩滿的巫術知道的人越來越少,漸漸的也就沒打擾這片水潭了。

  殺了雞,祭了龍王爺,在岸邊擺上一個小葫蘆,查文斌便開始念經取水。

  這取水經文都是口口相傳,從不曾有個文字的記錄,因為那些古怪的音節連念經的人自己也不能明白是個什麼意思。

  經文需要一直念到葫蘆里的水被灌滿為止,有的人說這是上面瀑布飛下來的水濺滿了,有的人則說這是水之精華,是龍王的雨凝結成了神水。

  等水滿了,超子便背著那個看似只有鼠標大小的葫蘆,但是卻很吃力,很重,等背到橋頭的時候才能卸下。查文斌打開那葫蘆,把里面的水灑在橋上,沒一會兒,天空就開始飄起了雨滴,有的事情就是這麼神奇。

  當天晚上,阿媽燒了幾個菜,用匾裝好,其他的事情就交給了查文斌。

  那時候那個女人還在外面住院,只是傳回來的消息都說不大好,怕是沒得治。查文斌就用白紙剪了個一副兩人抬轎子的圖案,然後用線吊在一根小竹竿上,然後讓超子捧著菜碗跟他大半夜的去那橋上。

  然後讓超子退到路上,查文斌點了香燭,擺好碗筷,就坐在那橋中間。晚上下著毛毛的細雨,查文斌就那樣挑著那張紙轎子一直在那等。奇怪的是,超子渾身都濕透了,查文斌身上卻一點雨水都沒打著,香燭也絲毫不受風雨的影響,就像那兒是一個真空地帶,連橋面都是干燥的。

  等到半夜里,那個紙頭轎子突然開始動了,就跟皮影戲一樣,一抖一抖的,查文斌便站起身來,慢慢提著那轎子過橋,等到橋頭的時候,突然從兜里掏出一個火折子一把把那紙片片給點燃了,然後向橋下的河里一丟,瞬間被溪水沖走的老遠。


  後來我才懂得,這橋那是便是奈何橋,他用了祭品和假人引了那個小鬼出來,然後一腳給踹進了橋下的忘川河,無論神鬼,只要進了那條河,便永世再也不會出來害人了。

  第二日,那個女人便出了院,所有的醫生都解釋不了,這個在臨床醫學上已經宣布進入病危的人,第二天一早就能自己收拾包袱和行李回家了。

  再後來,查文斌替我阿爸訂了一對石獅子放在橋頭,從那以後,這座橋便再也沒有出過事兒,我也在那個彎彎上沒見過其他人。

  那一次走後,查文斌和阿爸約定過些年再把我重新送過去,可是一等等了好多年,我都沒有再見過查文斌。隨著年紀的增長,我胸口那塊胎記也逐漸成了一個銅錢大小,後來我曾經想去做一個手術把它給割了,可是阿媽卻死活都不肯,說小祖宗這個東西動不得,也就是從有了這塊胎記,我再也沒有見到過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或許它就是用來堵住我另外一只眼睛的吧。

  而那座橋的故事也一直持續到一個月前又再次發生了。

  今年我老家進行村莊整治,政府出資加寬道路,那個彎彎也終于被現代化機械給砸掉了一半,為了方便澆路,那對石獅子被工人暫時移動到了路的那邊,阿爸心里雖有不快,但也無能為力,不能阻止工程的進度。

  那一日我正在杭州的濱江繁忙的高架橋上往回趕,因為約了幾個朋友在老家吃晚飯,從這兒回去,往日里也就一個多小時便到了,可那天是周五,高架橋上出奇的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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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順著車流大軍,我剛剛通過四橋,車上的手機響了,手機顯示是:老爸。

  “喂,小憶,你趕緊回來!”電話那頭是阿爸急促的聲音。

  “啊?你怎麼知道我今天要回來的,我已經在路上了。”我對電話那頭的阿爸說。

  到杭州這座城市,已經有很多年了,因為工作越來越忙,我回家的次數也越來越少,頻率基本保持在兩個月一次,這次也是幾個老朋友約吃飯約了好多次,推脫不得,才回去的,可是老天似乎知道我要回去,便開了這麼個玩笑。

  “趕緊回來,你媽在人民醫院,她把自己的手指給砍斷了!”

  當時我的腦門子里立馬就“嗡”得一聲,丟掉手機,我想踩油門卻無能為力,因為實在是太堵了。那一日我用了比往常多一倍的時間才匆匆趕到醫院,才到醫院急症樓便看見阿媽在兩個護士的攙扶下走出了手術室,手上厚厚的紗布還滲透著紅色的血。

  她用一慣的大嗓門沖我喊道:“沒事了,沒事了,讓你阿爸別打電話,他不聽,小憶這孩子性子急,要是路上出了出了意外怎麼辦?”

  當時我的眼淚就忍不住流下了,在這種時候,阿媽關心的依舊是路上的我。


  阿媽是在干活的時候,不小心一刀削到了自己的手指上,當即左手的食指就被削成了兩截,幸虧醫院送到的及時,醫生說斷指已經接上了,但是需要漫長的康複期,因為里面的骨頭、肌腱以及神經和血管都是完全斷裂。

  晚上我陪同阿爸回去拿住院需要的東西時,發現橋頭的那對石獅子被人動過了,便問道:“這東西,誰動的?”

  “別提了,施工隊動的。”阿爸的歎氣里顯得非常無奈,像是有什麼心事。

  “怎麼了?”我問道。

  他抽了一口煙說:“能接上就是不幸中的萬幸,明天讓他們把獅子搬回原來的地方就沒事了。”

  一下子我的思緒就重新被拉回了十年前的那個雨夜,我問道:“橋?”

  “嗯。”然後阿爸便不願意再說了,後來我去問了阿媽才知道發生了這麼一件事兒。

  村子里有一戶人家老是生病,怎麼瞧也瞧不好,那人便去尋了個先生,那位先生說他得罪了一個野鬼,那野鬼就蹲在那彎彎上,讓他弄點碗筷,備些紙錢去那兒燒,說燒完了就沒事了,就不會再纏著他。

  剛好他們來燒紙的時候,天是下雨的,獅子也被移開了,那人半夜里燒完便就走了。第二日是天晴,阿媽很早便起來打掃衛生,順便就掃到橋上去了,因為這幾天搞工程弄得到處都是泥土,她便看見了地上有一堆燒完的紙錢,就順嘴說了一句:“這是誰干的!”

  恰好,昨晚燒紙的那個人經過了,順嘴說道:“昨晚我燒的。”然後就跟我阿媽說了是那位先生讓他這麼做的。

  風水局最忌諱的便是“破”,沒有了石獅子的夜晚,停了這麼多年的陰陽路重開,送來的野鬼上了陽光道,直沖我家大門。

  結果那天下午阿媽便剁掉了自己的手指。。。。。。

  沒過幾天,那對石獅子就被重新放回了原位,但我怎麼瞧都覺得不順眼,阿爸說那是你的錯覺,我卻不以為然。最後借來羅盤一架發現施工隊即使是按照石獅底座留在地上的印記放置的也沒有完全複原,與當年查文斌放的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偏差。

  現在石獅子已經完全複原,阿媽的手也在康複中,但願這座橋不會重新出現下一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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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18 13:51:18 |只看該作者

第352章 染血的農家樂(一)

  進入兩千年後,浙西北的發展開始逐步起來了,優質的生態資源,原始的自然環境,淳樸的人文風格都吸引著大量的外地游客進入這個原本略顯落後的山區。當時一批頭腦靈活,具有商業嗅覺的人開始弄起了農家樂的生意,城里人進鄉下過周末逐漸開始成為一種時尚,新建的農家樂也猶如雨後春筍般開始冒起。

  我們村位于浙西北的西北角,是一個四面環山一面環水的小山村,村子的曆史誰也說不上到底有多久,但是現在的這批居民大多來自一百年前祖先的遷移。

  村子算不上富庶,也算不得窮,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雖然人均田地少,但是因為面對著一望無盡的原始森林,這里的人們總未經曆過饑荒。早些年,跟我這樣的孩子手拿最簡陋的魚竿都能在小溪里半天釣上兩碗小魚,如今這些清水溪魚已經成了外地游客口中的美食,反倒成了平常人家的奢侈稀罕物。

  因為村里以前出過一個大地主,姓梁,所以我們村也叫梁家溝。以前村子里鮮有生人來往,村里也沒有什麼工業基礎,因為深山老林子多,溪水乾淨,山上怪石嶙峋,飛瀑掛壁的,又多深水潭子,所以風景真得算是不錯。

  村里第一個開始建農家樂的是個外姓人,他家祖上並不是和我太祖父那一輩一起遷過來的,他是改革開放後從義烏挑著籮筐,做雞毛換糖生意才到了我們梁家溝。這位外姓姓郭,因為浙西北“郭”和“哥”的發音極為相似,所以村里人也就叫他貨郎哥。

  貨郎哥身材瘦小,皮膚黝黑,但是眼睛卻賊亮賊亮的,走到哪都掩蓋不住他眼里的那份商人特有的精明。他到我們村來,純粹是因為一樁婚事。

  那時候的整個浙江條件都普遍不好,貨郎哥年近三十也還未婚娶,為了糊口就開始了倒騰雞毛換糖的生意,挑個扁擔到處走街串巷。那一代的義烏人都十分肯吃苦,全國各地都留下了他們的腳印。

  貨郎哥進我們村的時候挑在肩膀上的並不是貨物,而是背著一具尸體,也是這具尸體讓他最終留在了梁家溝。

  兩家溝里有兩處深水潭子,都是在河里築壩形成的壩下深水區,因為最早的時候公路未通,山區的貨物要想運輸出去販賣只能走水路。當地人就在河里每隔幾百米築壩蓄水,然後逐級放水讓竹排依次通過,這些小水壩後在通了公路之後就開始逐漸失去了原來的作用,大多數都毀在後續的山洪沙石沖擊中,現在依舊可以起到蓄水作用的僅剩兩處。

  這兩處河壩在我們小時候那是禁區,雖然壩下的魚多的能用臉盆直接舀,但是大人們從來不會讓我們靠近,因為河壩下曾經死過一個人。

  1980年,改革開放的春風還沒吹到這個浙西北的小山村,貨郎哥挑著籮筐裝著小玩意來到了兩家溝。當時他走到壩上的時候,壩下有一名青年正在用臉盆抓魚,這法子簡單高效,小時候我也會使。就是拿一破舊的蚊帳包著臉盆,在蚊帳的上方剪一個小洞,然後再往臉盆里放上一塊油餅,也就是油菜籽榨完油後剩下的殘渣,魚都會油餅的香味吸引,只要從小洞里鑽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

  貨郎哥也是走累了,就在壩上放下扁擔歇歇,順便看著那人在河里抓魚,兩人還聊了會兒天。那人倒也熱情,說是等這盆魚下完就帶著貨郎哥進村,一會兒讓媳婦整點小魚給兩人下酒。

  使這個法子抓魚的最好是在淺水區,但是大魚往往又只在壩下這種深水潭子里活動,所以需要人用手扶著臉盆潛到水底,然後用石頭圍住臉盆固定,不讓它被水流沖倒才行。因為壩下的水潭子光線不好,又多暗流和漩渦,所以,敢在這片壩下抓魚的人是極少的。但是這青年除外,他的水性在我們村算是一等一的,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他是我爸的小學同學,我爸小時候不小心落水,就是他救了我爸一命,他叫梁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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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文才自恃水性高明,前一秒還在跟貨郎哥說笑,下一秒就拿著臉盆一個猛子紮進了水潭。坐在岸邊的貨郎哥抽著煙,只聽見輕輕的一陣子“咕嚕”聲,接著他便看見壩下的水潭子里泛起了大片大片的紅色,一縷縷紅色的還正在不停往上冒。

  因為這是個老壩,都已經幾十年沒人修了,前陣子的山洪沖擊了水壩時,雖然沒有沖倒,卻讓築壩的幾塊大石隱隱已經有了松動。人要倒黴,橫豎神仙都攔不住,梁文才剛下水,一塊巨石就從壩體上滾落了下來,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他的腦袋上,雖然水有一定的浮力,可是那塊巨石有幾百斤,這個重量足以讓一個成年人的後腦勺當場開花。

  貨郎哥把浮出水面的梁文才弄上岸的時候,他已經沒了呼吸。聽我爸說,梁文才當時後腦勺上被砸出的洞有雞蛋大小,白花花的腦漿都在往外溢,貨郎哥用自己衣服包著梁文才的頭給急忙背進了村子。

  這梁文才是家中獨子,幼年喪父,是老母親把他拉扯大的,那年春天才娶的媳婦。媳婦懷孕已經有三個多月,他是想弄點小魚給媳婦燉湯補補身子,不想自己卻把命給搭了進去。

  梁家才娶的媳婦,已經是傾其家底,如今家中的主心骨出了意外,真是連個下葬的棺材本都沒了,那個年代大家都很窮。這貨郎哥見那懷孕的婦人哭的可憐,便把自己做生意的小本錢拿出來替梁文才置辦了棺木下了葬,後來他也就留在了梁家溝,娶了那梁文才的遺孀做了老婆。

  為了照顧孤兒寡母,他放棄了自己的貨郎生意,改行專門倒騰山貨。見過的世面多,腦子又精明,到了這會兒他看見城里人開始喜歡鄉下的空氣,便著手准備弄個農家樂,這也是梁家溝里的第一處農家樂。

  貨郎哥選那農家樂的地址還是很有爭議的,他選的地兒就是當年梁文才落水的那壩邊一塊荒地,那地方是梁家的自留地,也是他們梁家的一塊祖傳宅基地。那地方開個農家樂倒是再也合適不過,靠山臨水,過橋就是公路,十分方便,環境也相當有賣相,但偏偏那地方是梁文才當初出事的地兒,所以他媳婦不怎麼同意。

  這梁文才是個不信邪的人,早些年他還往外面倒騰過老墳磚,膽子也大得很,從來不就不信這世上有鬼。再說他對梁文才的家人不薄,這些年梁文才留下的那個家全靠他一個外姓人給置辦的紅紅火火,就算有鬼,也總不至于恩將仇報了。他認准了有商機的事兒,那就是要干的,給商人看到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潤他們就敢鋌而走險,何況不過就是建一農家樂。

  貨郎哥力排家人的阻力,很快就請人給他設計了農家樂的樣式,然後便開始往回拉磚頭拉水泥拉鋼筋,他准備是要大干一番,把旅游經濟的春風也帶到咱梁家溝,讓這風吹醒那些只會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們。

  農家樂的樣式是四層的,一樓是酒家,二樓往上到頂都是客房,沒有挑動土日子,也沒有請人看過大門朝向,說干就干,隨後的第三天,就開始出了事。

  當時替貨郎哥家拉磚頭的是我一個堂房表叔,他有一輛拖拉機,十幾年的駕齡從未出過事故。從縣城磚窯場里拉了一車子紅磚往回趕,我們那的山路窄,急彎也很多,視線並不是很好,也就他們那些有經驗的老司機才敢在晚上跑。因為我那表叔的拖拉機完全就是個三無貨,白天交警抓得凶,他只能在夜里偷偷跑。

  過彎的時候他才發現前頭有一個騎自行車的,一個急刹趕緊踩下,可是已經晚了。因為超載加上車倆老化,刹車完全失靈。“咣”得一聲碰撞過後,一車子磚頭有一半埋住了那個騎車人,他當場就沒了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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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章 染血的農家樂(二)

  起初,誰都沒有在意,這只是一場普通的交通意外,我那個堂房表叔也因此蹲了大獄。農家樂的新建工程依舊在如火如荼的開展著,為了趕上夏天的那一撥客人,工期延展的很快,貨郎哥美滋滋的盤算著農家樂開起之後源源不斷的收入。

  施工半個月以後,他的農家樂第二層的鋼箍已經在澆築了,交鋼箍對于農村建房來說是一件大事,僅次于上梁和打地基,這一天東家也特地的請了好些村里的人去幫忙。農村建房有這個傳統,凡是重要施工的階段都會通知村里人來幫忙,這是過去沿襲下來的。

  一棟房子,大家都出過力,代表著村民互幫互助,也代表著東家人緣好。為了圖這個彩頭,所以這一天貨郎哥請了好些人。

  交鋼箍並不是什麼危險的工作,用鋼筋網紮好後,向內填充混泥土,再用木板固定在外面成型,這是房屋建築中比較關鍵的一環,它的穩定直接決定著上層建築牢固。所以村民們一般都是在地面上負責傳遞水泥桶,真正負責澆築的則是專業的建築工人。

  磚牆碼得也不過就六米左右的高度,人們用梯子搭在磚牆上用接力的方式將一桶桶的混泥土往上運,有說有笑的,誰也沒曾想到慘案會發生在數分鍾後。

  梯子上站著的是兩個人,一老一少,是村里一戶人家的爺孫,跟貨郎哥的老婆算起來也是親戚。老的在下面一點,少的那個則在上面。一桶混泥土的重量約莫二十斤,一個成年男子單手提拿是絕對沒問題的。

  那位爺爺拿著裝滿混泥土的桶往上遞,上面的孫子單手一拿,只聽“嘎嘣”一聲。泥桶的提手是用鋼筋彎的,兩邊各有一個小扣固定在泥桶上。這玩意有個缺點,泥桶是塑料制的,容易變形,這“嘎嘣”一下,就是泥桶裂開了。

  滿滿一桶的水泥傾瀉而下,下面的老爺子當場就被砸滾落到了地上。這老爺子離地面不過兩米高,跌下來這會兒其實是沒什麼大礙的,周圍的人也在往過去趕。可是他的孫子見爺爺被自己給砸下了梯子便慌了神,這個十七歲的少年一心想著爺爺的安危,全然沒有顧忌到自己鎖在的高度,立刻就跟著跳了下去。

  五米的高度,正常人落地都很難站穩,何況是一個慌張的少年。更加要命的是,他沒有意識到自己手中的那個泥桶,這個泥桶即將在幾秒鍾後成為他一輩子的噩夢!

  只見那少年飛身一躍落地,一個趔趄沒有站穩,身子徑直往前趴下。人在忽然落地之時都有一個本能的自我保護反應,那就是雙掌撐地。他的手中還拿著一頭完全裸露在外的泥桶提手,那可是用零點五毫米的鋼筋所制。

  幾米遠的人都聽到了“噗嗤”一聲,接著便是鮮紅的血液往上射了一米多高,那少年手中的鋼制泥桶提手直接紮進了他爺爺的喉嚨。


  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余地,這位老爺子當場便歸了天,他的孫子滿臉都是斑斑點點的血跡,那是動脈被刺破後造成的血噴濺射。

  這是一件讓人覺得匪夷所思的意外,接著各種版本的謠言開始四起。有人說這位老爺子是前世欠他孫子的,也有人說是貨郎哥家的那片地不好。但是最為流傳的一個版本是,貨郎哥的農家樂是靠山的,但是如果有人爬到山頭往下看便會發現,有一座老墳的位置恰好位于這農家樂的中軸線上。

  如果再按照墳墓棺材的下葬位置上看,這棺材現在不偏不倚的恰好躺在農家樂的正中心,也就是俗稱的堂屋里。一座老墳落座在屋頂上,這就是沒出事也會被人說出事端來,貨郎哥雖然不信邪,但不免也有些怕,這房子還沒建好,自家門口就有人血濺當場,不吉利的開端是肯定的了。

  不過他堅持還要繼續開工,當然那位老爺子的死,以貨郎哥的賠償作為了結束,這畢竟是在給他家里幫忙。出了這檔子事兒後,他那個農家樂也就沒人敢在繼續去幫忙了,他只好多花些錢請工人。

  一直到這會兒,還沒有人把這件事與先前那起事故聯系到一起,很快第三件事就發生了。

  老爺子死後的第七天頭上,他家里人便想來出事的地方祭拜一下,但那畢竟現在是人家的農家樂,所以祭拜的地方就選在了河對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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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貨郎哥請的幾個工人都是管吃管喝的,傍晚十分,一群工人和貨郎哥在工地的外面喝著啤酒吃著菜,對面的哭哭啼啼聲吵的人心煩。農村里這種事誰攤上誰倒黴,貨郎哥是有苦說不出,還沒開業呢,大門口又是死人又是燒紙的。

  這群吃飯的工人里頭,其中一個工人家住隔壁鎮,來他家上工需要騎摩托。這酒一喝多了,人就會講糊話,膽子也大了起來,那個工人便嘴巴不怎麼乾淨的罵道:“人死在這兒就夠讓東家倒黴的了,賠了錢你們還嫌不夠,還要到這里來燒紙,是不是存心要來添晦氣啊!”

  人家家里死了人,你還起沖,那不是存心找茬?先前是礙于都是村里親戚沒有鬧大,這會兒人還能憋得住?那邊披麻戴孝的一幫子人浩浩蕩蕩的就跑過河壩要打那名工人,貨郎哥只好一邊阻攔一邊罵那工人道:“你還不快點走,一會兒逮著得讓人給打死了!”

  一看對方那要拼命的架勢,那工人的酒也醒了一半,慌慌張張的爬上摩托一加油門就准備跑。從貨郎哥這兒出去十米左右拐個彎就是筆直的大公路,那個工人是左轉回家的,按理速度應該減慢,也許是心里發慌怕被人追上來挨揍,也許是酒喝多了。

  到了那個路口他壓根沒減速,只聽見“嘣”的一聲巨響,追著要揍他的人都紛紛停下來了,正在吃喝的工人們轉過頭一看全都傻眼了,而貨郎哥則是徹底癱軟在了地上。


  一輛正常直行的橋車直接將突然躥出來的摩托直接撞飛出去二十來米。那名工人光著膀子也沒戴頭盔,腦袋先把擋風玻璃給砸碎,又被彈飛了出去。人們跑過去的時候,他的頭部已經被鮮紅色所浸染,人倒在地上還在微微抽搐著。

  醫生趕到後當即宣布人已經沒了,這起事故那名工人因為是酒駕在先,違反交通規則在後,自己負了個全責。人家家中是上有老下有小,沒辦法,這事只能找東家,說是東家給酒喝在前,幫東家出頭被人攆再後。貨郎哥就是全身都是嘴也沒法說得清,只好依舊賠錢了事。

  短短半個月內,三條人命,其中他一人就賠了兩條人命的錢。貨郎哥做了半輩子的小生意,攢了點本錢准備起個農家樂,幾天功夫房子沒起來,全搭在看似跟自己無關的人命上了。

  這屋子還能建麼?村里不斷有人開始勸他放棄,這地方太邪門了,當年梁文才就是在這里淹死的,現在還接二連三的死著人,不是再找替死鬼是什麼?

  這麼一說,貨郎哥也是真怕了,就去托人找了幾個懂行的人來給瞧瞧。找是找了兩個懂地理的,羅盤一架起來,都是風水絕對沒問題,依山伴水,前面一片開闊地。這地方做生意那叫一個八方迎客,財源廣進吶,只是這接二連三的出事麼,都說恐怕是後面那老墳子占了他的財路。

  事兒鬧到這一步,要停工貨郎哥又舍不得;要繼續他又不敢繼續。有句話叫病急亂投醫,傳言傳的多了,他也就當成真的了。不是說後面那老墳子坐在屋頂上麼,那我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去撬了這老墳子。

  貨郎哥說干就干,替他干這活的除了他兩個膽子比較大的工人外,還有兩個是我們村有名的小混混。貨郎哥出了一個價,讓這四人晚上替他平了那老墳子。

  那老墳子我倒是去過,小時候漫山遍野的鑽,對那地方印象頗深。墳是個無主的墳,外頭是用大石塊壘的墳包,占地有十五平米的樣子,絕對不小。那地方常年曬不到太陽,陰冷的很,墳包子上都是苔蘚,有時候還能滲水出來。

  那個墳包子這兩個混混是很早就想打它的主意了,年份久,規模大,無主,還好找。這種墳墓的窩子不掏那是白不掏,就怕被村里人給舉報了,這會兒剛好打著給貨郎哥家消災的名頭,一舉兩得,這兩混混接這單生意是笑的嘴巴都合不攏。

  四個人當天夜里就迫不及待的拿著鋼钎鐵錘鏟子摸了上去。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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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 拜會

  盜挖古墓這種現象在我們村近幾年也是屢見不鮮的,因為地處偏僻,又多深山老林,再加上曆史斷代,那些沒主的大墓只要是露出地面的,幾乎都被撬掉了。那些隱藏在大山里頭或者是太靠近居民區的才能得一幸免。

  這個大墳,他們早就盯上了,一直以來當地人就拿他叫做滴水墳。因為這座墳上面的大石塊一年四季都在滴水,也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老人們說那是前朝的一個地主墳,偶爾清明節的時候會有路人去順個清明幡。

  這個墳呢,查文斌也是知道的。他來我們村的時候,曾經在路邊上見過這座大墳,他只說這座墳葬得有意思,別的就沒有多說什麼了,誰也沒當回事。

  墳都是用上百斤的大石頭壘起的,隆起的大包有一米,石頭和石頭之間用的是糯米熬成的粥混合草灰和石灰,這玩意十分堅固。幾個人又是撬,又是挖的,絲毫不能撼動這座大墳半分。

  那幾年,關于炸藥的控制已經加強了,這幾個混混手里有一點,但是不敢輕易用。幾個人喘著粗氣靠著那大墳,就好比看見了玻璃窗里的燒鵝,瞧得見美味卻夠不著。

  四個人一合計准備先派兩個人回去取炸藥,剩下兩個則在這里打炮眼,那兩名工匠就成了留下的。混混們迫不及待的跑回了家,取來炸藥一看,現場兩個工人已經全然不知所蹤,撬墳的工具散落一地。

  兩個混混一瞅沒人,一開始以為他們是去方便了,等了一根煙的功夫也沒見有人來,便想著那兩貨該不是怕了吧。

  少兩個人就少分點贓,那就更好,兩人一合計就在滴水墳上打了個炮眼,把兩節炸藥裝好雷管用導火線接了出來。

  導火索點完,兩個人跑到遠處一棵大樹下面躲著,就等那“嘣”得一聲爆炸,接著就是撈金銀元寶的時間。暗自得意了兩分鍾後,那聲期待的爆炸依舊沒有來臨,這導火索按理應該是已經燒了進去的。

  為了防止出現意外,他們兩人多等了五分鍾,見還是沒動靜後,膽子大的那個便跑過去看看。

  走近一看,滴水墳果然名不虛傳,他們插的炮眼里頭此刻正有一股水流往外冒,雖然不大但也足以讓這炸藥熄火。

  “換個線,這跟濕了,不好使。”其中一個混混對自己那個同伴說道。

  “導火索是防水的啊,怎麼會濕呢。”那個混混一邊嘀咕著一邊走向自己的同伴。

  當他們兩人准備換導火索的時候,突然只見那墳頭的炮眼上閃出一絲火花,兩人“啊”得大叫一聲,想跑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那聲已經晚到的“嘣”得巨響,把我們整個村子的人全都吵醒了,山頭燒起的火光讓不斷有人開始沖向那里。

  人們看到的是這樣一幅景象:滴水墳的上半部分已經被完全掀開,里頭有一股清水不停的往外湧著,地上躺著兩個殘缺的尸體,後來過了好些天有人還在不遠處的樹上發現了被炸飛上去的內髒。

  貨郎哥請人挖墳卻出了人命的消息不脛而走,消息是那兩個先離開的工人放出去的。那兩人說是在等待混混們取炸藥的時候,看見了墳頭上坐著一個穿白色喪服的中年男子,兩人知道自己看見的是鬼,立馬嚇得屁滾尿流,哪里還敢停留。

  這接連出的幾件事情讓貨郎哥再也淡定不住了,死的那兩人的家屬整日找貨郎哥要人,他家的農家樂再也不敢繼續有工人,無論他出多少工錢,錢總是沒有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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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不光如此,接下來那貨郎哥在夜里市場聽到有個幽幽的聲音對他說:你掀掉掉我的屋頂,我就砍掉你的腦袋。

  如此反複幾日,貨郎哥已經是夜不能寢,食不能安,日漸消瘦,印堂之處開始明顯發黑。他家媳婦實在急了沒辦法才找到我阿爸,想托他去請那位鼎鼎有名的查姓道士來給瞧瞧。

  查文斌那段日子每每閉門鎖戶,自從那兩兄弟去了之後,他是更加瞧不得人影。尋常人去拜訪查家,根本不得進門,只有一個喇嘛時常在村里轉悠。

  我阿爸和他是熟人,不巧的還是被那喇嘛給擋在了門外,說是查文斌正在閉門,生人不得入內。這邊的事也急的很,阿爸又不認得這喇嘛,兩人你進我攔的,阿爸便與他吵了起來。吵架聲引來了卓雄,他是認識我阿爸的,問了事情原由後大罵了那喇嘛一通便引了阿爸去了堂屋坐等,好久才看見查文斌拖著疲憊的身子從側房里出來。

  兩人喝了一杯茶,阿爸說了事情,查文斌聽完後說道:“老夏啊,那墳頭動不得的。”

  “咋了啊?”

  查文斌敲著桌子說道:“那是個青龍出水墳,那墳頭要是動了,你們全村的風水都會變。你們村不是一直都說有個龍潭可以求雨麼,不是因為別的,就是因為那墳頭的位置葬的好。早些年我去將軍廟的時候就看過村里的風水局,那墳頭位于村的東邊,墳包是呈不規則的七邊形,每年的七月十五月圓之夜,這七個角落就會對應天上東方的角、亢、氐、房、心、尾、箕共計七個星位,就是我們講的東方七宿。引青龍七月降水注入墳頭,只要墳頭出水,可保村里一年之內風調雨順,一直等到下個來年的七月,動什麼東西不好,要去動那玩意。”

  “那前陣子不是接二連三死人嘛。”

  “跟那個老墳子沒有任何關系,這樣,你先把這道符帶回去讓他貼在自家房門上,我這幾天實在沒空,等過幾天就去看看。”說著他便寫了一道符,又加了自己那天師道寶的大印,我阿爸帶著這東西回了家。

  那一晚,貨郎哥睡的相當踏實。

  再說查文斌到底是在忙些什麼呢?他手上有一本經書叫做《如意冊》,這上面記載的都是些奧妙之極的法門,總計七十二個字,據說開天辟地以來還沒人能夠參透這本奇書。一直有一個說法是,只要能悟出這本書里所記載的全部內容,那便能、陰陽五行之力隨其所用,上天入地,無所不能。

  在查文斌的家中除了那扇門無人能進之外,還有一個瓶子被他整日帶在身上,這瓶子有點像淨瓶,雙面刻著八卦圖案,瓶口有一個細微的裂紋。是道士用來收冤魂用的,據說里面有冤魂的時候瓶子上的八卦黑魚部分便會亮于白魚,我就是想證實這個問題才在小時候不小心給打翻了在地,留下了一道裂紋,這瓶子名叫聚魂瓶。

  瓶子里頭有一個魂,是個女的,查文斌也送她走過,往生咒都不知道念了多少回了,人就是賴在瓶子里頭不肯走,查文斌拿她沒有辦法,只好用黑布包著整日帶在身邊。

  他每次進那屋子的時間有長有短,快的時候半刻鍾就大汗淋漓的出來了,慢的時候則要待上一整夜,時間待的越長,他的臉色也越難看。原本他那已經恢複正常的手指又開始漸漸彎曲了起來,每次睡覺的時候總是緊皺著眉頭很痛苦的樣子,有幾次小喇嘛看不下去了,在一旁給他念上幾段佛經才能稍稍有些緩解。

  屋子里頭還有一盆水,水里頭有一塊石頭,這石頭來的可不簡單,是卓雄親自去了一個遙遠的地方帶回來的。每天卓雄的任務就是往這盆里加水,用的必須是子時在戶外接的露水,石頭上面躺著一只尚有兩條腿的蛤蟆,仔細看它的前腿有傷口已經結巴,在傷疤出有一個細微的嫩芽,這蛤蟆終日趴在水里一動不動。不過千萬別以為它是死的,當初查文斌也這樣以為,仔細看它嘴邊的腮部還是會動的,只是傷的太重,已經完全不能動彈了。

  查文斌吃的也越發少,每日只食清粥兩碗,比起一年前,他蒼老的不是一點半點。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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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 七魄定魂湯

  好景不長,貨郎哥在睡了兩個踏實覺後,又覺得晚上哪里不對勁了。那日夢中驚醒,窗外月光把外面照的跟白晝似得,有一白衣男子正立在窗戶外用單手敲打著玻璃。

  “咚咚咚”那聲音響得真切,敲在玻璃上卻猶如擊在貨郎哥的心頭坎間。翻過身去不想理睬,卻被那打擊聲吵的心神崩潰,貨郎哥原本不信邪,這下是活見鬼。不過這人膽子倒也很大,被吵的不能入睡之後索性跑到窗邊與那人說道:“我與你遠無仇,近無怨,何苦死死糾纏,你要是有什麼心願我能幫得了的,說出來便是。金銀元寶,侍女童仆,我都可一並送于你。”

  窗外那男子並不作答,只是繼續敲打著他家的玻璃,貨郎哥也急了眼,抄起一把柴刀就要出去找那人拼命,不料那門卻也死活都拉不開,硬像是外面被人上了鎖。其實他不知,那是查文斌設得一道禁忌,此番起床對質的也非貨郎哥本人,而是他的魂魄出竅罷了。

  人入睡,魂是會偶爾出去游蕩的,某些日子里經常有人會發現自己到過某地,但卻又想不出是何時,多半就是自己的魂魄趁著你睡覺的時候出去溜達,回來的時候還尚有一絲記憶帶入了本體沒有忘卻。

  那白衣男子敲擊了半會兒之後,嘴巴咿呀咿呀的張著,貨郎哥也聽不明白他到底在說啥。只見那男子單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只一擰,就把腦袋給擰了下來,單手托于掌心。那人頭不但繼續張嘴,而且眼里還有兩行淚不停得往外汩。

  貨郎哥瞬間就從夢中驚醒了過來,他瞧見自己的手掌上真的還捏著一把柴刀,這才明白自己方才看見的不是夢,而是真有那麼一回事,自己是被個鬼給盯上了。看著自己身旁婆娘的鼾聲正響,他是再也不能睡了,只盼著天能早一點亮。

  一大早的,貨郎哥兩眼通紅的提著煙酒來到了我家,死活拖著阿爸要去找那查文斌,他是一刻鍾也呆不下去了,如此這般,不被那鬼給弄死,自己也得活活累死

  查家大門依舊緊閉,這回小喇嘛沒有阻攔,沒過一會兒查文斌就被卓雄扶著走出了門。看他那臉色不大好,阿爸也沒好意思打擾,但查文斌卻主動對貨郎哥開口說道:“你就是那要找我的人吧。”

  貨郎哥原先也見過查文斌,以為大小不過是個跳大神的角色,那會兒的查文斌可不是現在這般光景,一派正義的模樣。

  見他有些遲疑,查文斌苦笑道:“昨晚那人是不是又去你來了,而且還鬧騰了一宿?”

  貨郎哥聽聞這般,心歎查文斌果真料事如神,也顧不上客氣了,直言讓先生能否救他這一關。

  查文斌先是把兩人給請進了屋子,又差卓雄進廚房盛了一碗黑乎乎的湯來。把那湯碗放在貨郎哥的面前說道:“今年你本流年不利,命帶七殺,犯殺運,天克地沖,主凶。若是小心行事,多求福祉,以做善事渡劫難還能僥幸平安。但是你卻強行動土建房在前,破風水去青龍出水局再後,這般厄運想不來也是不可能的了。”

  貨郎哥見查文斌說的如此嚴重,心中不免開始起了嘀咕,心道:你這道士該不會是故意嚇我想多討要些錢財吧。

  查文斌何等人也,一眼便看穿了這個市井商人的心思,朝著我阿爸說道:“老夏啊,你且先帶他回去,那符還能在一天,他就能暫且平安一天,若是哪晚符被破了,我自然會去。現在去了,也是于事無補,動了人家墳頭,怎麼得也該讓人先出口怨氣,要不就這般去化解,收人容易,圓風水局難。”

  他說這話有一半是真的,還有一半則是存心想讓這位犯錯卻不知悔改的貨郎哥再多吃些苦頭,挖人祖墳是他們這一行最為忌諱的。況且這個大墳包的主並不是什麼邪魔外道,反倒是成全了一方百姓的風調雨順,于情于理他只能勸不能收。

  查文斌下了逐客令,阿爸也只好領著貨郎哥准備起身,卻見貨郎哥面前那碗黑色湯水還沒動過。他知道,查文斌不會輕易給人弄這玩意,便勸貨郎哥把東西喝了再走。

  貨郎哥不知那是何物,又見自己沒得到個好臉色,只好繞著彎子說道:“我不渴,早上出門家里喝飽了出來的。”

  查文斌也不說什麼,只送他們到了門口問了一句:“你今天可有覺得心尖位置隱隱有些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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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貨郎哥這心尖還真確如他所說,今日也不知怎地,每隔十分鍾左右就要痛那麼一下,就像有人再拿竹簽紮,痛的那一下能讓人喘不過氣,不過也就那麼一兩秒,過去又就都沒事了。

  他對這個道士再一次刮目相看,說道:“的確是有些痛,怎麼,你還懂醫?”

  查文斌笑笑道:“七日之後,你的肝部也會有同樣的痛感,再七日是脾部,再七日是肺部,再七日是腎部。三十五天過後,所有痛感都會消失,但又過七日你的頭會開始痛,最後再行七日,你就可以讓家里人為你准備後事了。”

  這席話,從查文斌的嘴里說出來,阿爸知道絕非是在開玩笑。不光阿爸,就連紮褐和卓雄也都詫異了,就更加別提當事人貨郎哥了。

  貨郎哥剛想開口,查文斌已經打斷了他的話:“那碗湯用的是子夜露水所煮,我本畫了一道符在里面,湯必須要在七分熱的時候喝,多一分不行,少一分也不行,現在已經過了點,你再回去喝也是于事無補了。”

  貨郎哥終于知道自己犯了大錯,連忙就要跪下磕頭,想請查文斌再賜一符。膝蓋還沒落地,紮褐的雙手已經先行托著了他的身子道:“唉唉唉,你這人才聽了這麼一句就站不穩了,我看是挨不過七七四十九天了,等下叫人抬你回去准備准備吧。”

  這番戲弄是讓貨郎哥又氣又羞,自知理虧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臉上是白一陣黑一陣的,還是阿爸打了個圓場道:“查先生能再給一碗麼?”

  查文斌搖頭道:“七魄定魂湯要連續收集七日夜晚的露水煎熬,符上七魄,每日一筆,七天才能成一符,東西雖然也簡單,就是頗有些麻煩,只能讓他多受七天的罪。”

  人若是要走了,身體一定會有先兆,魂飛方才魄散,魄動魂定有感覺。這貨郎哥的印堂發黑,七魄不穩,凶星已然入宮。由七魄心位攻入,貫徹全身之時就是命歸黃泉之日,大難臨頭依舊不知悔改,真是拿自己的小命在算計。

  阿爸帶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貨郎哥回了村,這人都說自己不怕死,但真有那麼一天告訴你還剩下幾天壽命的時候,誰還能真能承受得住?

  這般煎熬的日子又過了三日,每晚那人都在窗外敲打,貨郎哥游走在精神崩潰的邊緣,白天聽到窗外的風聲都嚇得不敢動彈。

  我們村里人也還比較講究,知道是這般事情後也都去探望,最終大家商量出了個結果:晚上派幾個正直當年的年輕人守在貨郎哥的家中,一是增加人氣,二也是為了給他壯膽。隨後的三天里,敲窗的聲音沒有再出現,但貨郎哥只覺得心頭那針紮的痛每次間隔時間越來越短。

  一直到第七日的傍晚,來陪護的幾個年輕人都被招呼了去吃飯,貨郎哥沒什麼胃口就在院子里靠在躺椅上發呆。

  忽然間,原本彩霞映天的好天氣就來了個烏云翻滾,黑壓壓的大片烏云頃刻間就把全村籠罩在了一片黑暗之中,那云層低的就挨著山尖,一股讓人說不出的壓抑感鋪天蓋地。

  接著就是電閃雷鳴,銀龍般的閃電互相交錯,那雷聲響得能震動屋頂的瓦片。夏天里頭,山區本就多雷暴,但這般駭人的景象倒還是頭一遭。

  查文斌走出院子看著頭頂那大片的黑,低聲對卓雄說道:“西邊屋子外頭我加了一個鈴鐺,要是鈴鐺響了,你就進去添點香油,今晚那群野鬼怕是要好好鬧騰了,你跟紮褐看著點。”

  說完,他拿著乾坤袋,斜背著七星劍,只帶了一把油布傘就慢慢消失在了黑色的夜空中。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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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十八彎的咒

  查文斌前腳剛走,屋子里頭立馬就鬧騰開了,“呯呯”得敲門聲,“嗚嗚”得哭泣聲,還有因為焦躁而發出的怒吼聲。這些關在屋子里的野鬼平常是安分的,有吃有喝還能聽查文斌講講道,戾氣比起之前有減無增,今天這般鬧騰是在查文斌意料之中的。

  東邊烏云起,西方萬鬼哭,天降電雷火,人間變煉獄!這段話說的正是應對現在的這種天象,雖說風云變幻無常,但朗朗乾坤忽有黑云壓頂,不是要起災禍,那便是要有極大的力量動了一方水土。天地之氣被打破平衡之後,必定會有異象,觀天象是一門極為深奧的學問,也是道家必學之技。

  屋內的野鬼們是出不來的,屋子四周都設了陣法,四道金剛符咒分守東南西北四個方位,鬼哭狼嚎的片刻讓人不得安甯。卓雄照著查文斌的吩咐想進去給他們添點香油,卻不料發現幾盞長眠燈盡數已經熄滅。

  長眠燈照黃泉,一盞燈火陰陽間,燒的是人間的油,照的確是陰間的路。這燈是點給大山和超子的,查文斌生怕他們哪天想要回來去找不到路,這是他們的指路明燈,如今不明不白的卻給熄滅了。

  卓雄不懂那些個門道,用洋火點了一次沒有點著尋思著等查文斌回來再行商討,不過屋子里頭實在太過鬧騰,他就叫了紮褐進來。

  紮褐知道這里頭關的都是些魔鬼,找了個蒲團,打個坐,排出法器兩三件,口里默念著教人也聽不懂的藏傳佛教典籍,這倒也稍稍讓那群野鬼們安靜了也許。

  查文斌心里知道今晚有事要發生,而且天象所指地點就是在我們村的東頭。天降異象道士也知道推測有事會發生,至于是發生什麼事,他們其實也不知道的,如果什麼都能推算,也就真的和神仙差不多了。

  他往去的路上,我阿爸已經和幾個村里人往他家里趕,幾個人在半道上碰了面,原來是那貨郎哥家中出了大事。

  阿爸急匆匆的說道:“查先生,你給的那道符不知怎地自己燒了起來,接著他就一頭栽倒在院子里頭,口吐白沫。”

  查文斌救人從不耽誤時間,他從心里明白有些時候自己也是無能無力,便問道:“送醫院去沒?”

  那符燒的太蹊蹺了,誰都知道這事不是簡單的身體出了問題,阿爸說道:“叫車了,說是在來的路上,但是大家都說這事肯定是鬼找了,醫生管用嘛?”

  “先不管有用沒用,出了意外先去醫院都是沒錯的,我們也去看看。”

  阿爸用的是早些年打獵買的高亮度礦燈,穿透力極強,這會兒拿在手中能照出去的光景不過四五米,遠處都是一片霧茫茫的,他嘀咕道:“才六點鍾的光景,怎麼得就什麼都看不到了。”擱在這個季節,六點鍾正是人們在自家院子里納涼吃晚飯的時間,貨郎哥也是連日都悶在屋中特地被抬出來透氣的,想在天黑之前進屋,可沒想到這天說黑便也就黑了,一點商量的余地都沒有。

  我們兩個地方之間相隔也有十來里路,其中有一段小山路是沒有人家的,也就是那片板栗林子,當年外公就是穿過那片林子去找查文斌才在那兒摔了一跤,落下了個病根。那片林子算是個老墳窩子,以前公路沒通的時候還有些人走動,現在有大路了,那塊地界也就慢慢荒了。但是這條路是兩個村之間最近的小路,兩邊的人都急,所以查文斌決定走那條小道,這樣距離可以縮短一半。

  阿爸他們是騎車來的,查文斌是步行的,他便坐在阿爸後座上。那條道原本就是個羊腸小道,最窄的地方不到二十公分,彎曲來回穿梭。有得地方野草長的高了,根本就看不見路,這地方也叫十八彎,是我們當地人眼中的一個禁地。

  為什麼說是禁地呢?十八彎名字真正的來曆並不是說它有十八道彎,而是這個地方葬有十八座大墳,清一色的大土包,最大的那個得有四分之一個籃球場大小。這地方是出了名的鬧凶,以前有人家里受了驚嚇或是觸了黴頭,只要曾經走過十八彎的,都得准備好香燭紙錢、葷素菜碗到這里來請願,靈光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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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這十八彎晚上是極少有人會走的,就連阿爸他們打獵的也從不在晚上踏入這塊地界一分,即使這里的野兔能多到一盞燈照兩只。當地人都說這十八彎里頭埋著十八個人頭,分別位于十八層地獄,各個都是凶神惡煞的主,就連這里的鳥兒都比別的地方邪門。

  查文斌也是知道這地方的,很小的時候他師傅就告誡過他,哪個墳窩子都可以去睡,但是十八彎別去摸。以前的道士講話很不喜歡解釋,他們不會告訴你為什麼,即使是自己的徒弟。而徒弟也不會問師傅,只當是個門規戒律,不去破便是了。雖然這十八彎離家是最近的,但查文斌平時極少會路過這兒,今天算是個例外了。

  他在背後拍了拍阿爸的肩膀提醒道:“老夏啊,前頭慢一點。”

  阿爸笑笑道:“知道的,十八彎麼,有你在我還怕什麼。”我阿爸的膽子也是極大的,從小就敢在棺材里頭睡覺,十幾歲就獨自一人乘黑打獵,早些年村里有個白事喪事,都是派他去請查文斌,兩人算是老相識了。

  板栗林子配墳包,似乎這是一個野外最常見的搭配。一個是因為板栗喜好在黃泥土里生長,而黃土最適合的就是下葬;二是板栗樹在落葉之後也確實夠得上鬼氣森森,那一根根的枝椏活像是鬼爪子一般,跟墳窩子所需的那種荒涼背景很是般配。

  阿爸是走在最前頭的,他後面還跟著兩輛車,行至十八彎的時候,查文斌背上的七星劍輕微的抖動了一下,那覺不是因為顛簸發出的震動,而是七星劍特有的那種興奮的顫動。這把劍就猶如一個報警器,它見過的髒東西實在太多了,所以它在第一時間的反應迅速提醒了查文斌。

  “停下!”他帶著有一絲命令的口吻說道。

  “怎麼了?”

  “都躲在我後面蹲在地上,前面有點狀況。”黑暗中,霧氣實在是太濃,後來他們才知道,這根本不是霧,而是云。烏云的高度已經幾乎下到了地面,方圓十幾里地的居民已經完全被籠蓋在了這樣的大霧里,那輛接到報警的救護車就是在這樣的霧氣里開進了深溝,其中一個駕駛員當場送了命。

  “燈借我用一下。”查文斌拿過阿爸的礦燈往前面的十八彎板栗林里照了一下。這礦燈的色溫並不高,是黃色的,黃色的光有一種好處就是穿透力要比白光強的多,而且不容易散。打出去的是黃光,但是林子里卻透著白,一種讓人覺得恐懼和陰森的慘白。

  接著,當場的所有人都聽到了一陣陣的吟誦聲,那聲音很像是一群人在念著讓人聽不懂的某種經文,“嗯嗯啊啊”得富有節奏感和調子。

  這調子查文斌聽過,但是他卻不會念,也不明白其中的意思。這是用一種極為古老的道家語言編輯的咒語經文,聲調和古羌族的語言有些類似,叫做“請雨咒。”這種咒,早些年還有極少的一兩個人會使,但是近些年早就已經失傳,最初是用來做法求雨時念的。

  在這荒無人煙的十八彎聽到這個的確有些匪夷所思,難不成這晚上會有人來十八彎請雨?

  查文斌不敢走的太遠,他怕身後這幾個人出什麼意外,只能耐心的按著七星劍越來越興奮的顫抖,那種顫抖只能他自己感受到,那是滔天的戰意,是正義要消滅邪惡之前奏響的凱歌,七星劍生來避邪,如今又多了個滅魔的稱號,戾氣已是越來越重了。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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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8
發表於 2023-12-18 13:53:14 |只看該作者

第357章 結梁子

  那白茫茫的林子里出現了幾個斑駁的黑影,那不是林子里的板栗樹,樹是不會動的。那些黑影分明是在按照一定的次序先後排列,一個跟著一個,斷斷續續的經文正是從這些黑影處發出的。

  “什麼鬼東西?”後面有一個人嘀咕了一句,那些黑影立馬停止了移動,查文斌暗道一聲不好。

  一條黑影以極快的速度向他們靠了過來,礦燈的光線一下子就被遮擋住了,光竟然穿不透它!

  以任何意識形態存在的鬼魂都可以被被光穿透,因為鬼魂是沒有實體的,或幻化成像,或是聚氣成形,這是一個基本的常識。只有一種情況例外,就是能夠在白天活動的髒東西,這類東西可以在陽光下出現,但是它們不會有影子,因為沒有命魂就不會有倒影。這類東西是最為可怕的,它們都是修成了精的,如果真有一天在街上看見了一個沒有影子的人,那最好還是離得遠遠地。

  迄今為止,查文斌只遇到過一個,那便是在鬼城酆都的時候戴著帽子來找他算命的那個“人”。如今這條黑影只撲他而來,查文斌只好立刻站起身子,抄起手中的七星劍隨手粘了一道天師符上去大聲喝道:“何方妖孽在此橫行,還不速速跪下待擒!”

  這是不得已而為之,越是害怕,對方反而氣焰越是高漲。就和我們看見了髒東西一樣,最簡單的處理辦法並不是捂著眼睛瞎跑或是關上門躲進被子里,反而應該順勢朝著髒東西大聲呵斥。

  俗話說: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若不是那些與你有仇或是急著投胎的主,它們也輕易不會招惹到常人。

  那黑影果真是停了下來,霧氣很濃,兩人相隔不過也就三四米的距離,可查文斌就是看不清那黑影的真面目,猶如一般隱藏在霧里,一半又被一層黑色籠罩在夜里。憑借著多年的經驗,前方那暴漲起來的滔天鬼氣都告訴他,今晚是遇到強主了,但是眼前這一個比起陰差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七星劍依舊在興奮的顫抖著,貼著的那道符也跟著“沙沙”抖動著,身後包括我阿爸在內的人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喘,這年頭見到活生生的鬼那還真是頭一次呢。

  黑影和查文斌對持了約莫有十來秒,開始慢慢向後退去,查文斌依舊保持著剛才的姿勢。換做是以前,他八成已經一劍劈了上去,但是今時不同往日,連日來忙于超子和大山的事也讓他分心不少,他還得顧忌到身後還有幾個普通人。再一個,當年他師傅馬真人曾經幾次三番的告誡過他十八彎的主別去招惹,師命難違,除非對方存心要挑事端。

  查文斌見那人退,自己心中也長舒了一口氣,若是井水不犯河水那便最好。今晚他的目的可不是來砸這十八彎的老窩子,天下哪里沒鬼魂,只要不生亂子,道士又何來強行收服之理。

  那條黑影逐漸又重新歸到板栗林子里面,剛才響起的吟誦節奏也繼續開始了,黑影們又開始緩緩移動。查文斌知道這是它們在進行儀式,而讓他有些納悶的是為何這經文咒語會是他道家都開始失傳的“請雨咒”。

  查文斌的心頭突然又隱隱約約的閃現出一絲不好的預感來,近來天無大旱,這群東西為何要在這個時候請雨呢?他的心頭對剛才那個黑影一直有一個模糊的印象,但是一時間又不起到底是什麼東西。

  就在他陷入了這個短暫的思考之時,背後突然傳來“噗”得一聲。一個一同來的村民晚上吃的是番薯,一個響屁沒有憋住被他放了出來。

  不等阿爸他們有任何反應,查文斌朝著身後大聲喊道:“快跑,朝著一個方向跑,不要回頭!”阿爸他們哪里還敢問原因,在這地方見到鬼嚇都嚇死了,只聽查文斌的喊叫,扭頭就跑,撒開腳丫子一口氣憑著大概的方向拼命跑出去二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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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何查文斌會突然這麼喊叫,因為他知道對方是進行儀式,而在儀式上六根不淨,有汙穢之物是極為不敬的。壞了人家一次再壞第二次,再好脾氣的人都會發火,何況是鬼?

  那黑影果然停止了,頓了不過幾秒鍾的時間,從林子里頭一湧而出,這是查文斌最後用眼睛看到的畫面,因為馬上他那盞礦燈就熄滅了,後來才知道是燈絲燒掉了。

  這回不止一個,是很多和黑影。夜晚,對于查文斌而言是熟悉的,他沒有夜視功能,但是和神鬼打交道靠的不是眼睛,而是感覺。他能夠感覺到對方因為憤怒而產生的凶惡之氣,他也能清晰的感覺到它們已經被把自己圍在了中間。

  查文斌並沒有先動手,拋開人鬼界限不談,這事的確是自己理虧在先。他想著,若是對方肯罷手,自己也就此算了,這種不必要的爭斗只會浪費他的時間。

  收起劍,查文斌朝著四周做了揖道:“六道輪迴,三界朝綱,人鬼殊途,陰陽兩隔。各位在此地安息,我們絕不是有心打擾,事出有因,想要借貴寶地同行。如果今日給個方便,明日查某人定備金銀元寶,好酒好菜一並奉上。”中國人自古講究一個先禮後兵,查文斌先是擺出自己的姿態,我不想和你們結怨,繼而他話鋒一轉又道:“若是各位執意要生事端,在下手中有一柄七星寶劍,嗜鬼如命,若是不認得我手中這方印,我也會讓他知道墳頭上頭戳個大印會是什麼滋味!”

  “呵呵。”一個略帶沙啞的笑聲在查文斌的耳邊響起,這聲音聽上去很散卻又很有穿透力,直傳入查文斌的心坎,這是鬼語。“你家馬道長在世也不敢口出這等狂言,十八彎向來和你們是陰陽兩道涇渭分明,如今卻幾次三番壞了我們大事,是何用意?”

  這種鬼語是道士和髒東西之間交流的語言,常人是聽不見的,所以經常可以看見道士再做法的時候會進入入定狀態,其實他們是在和髒東西進行交談。鬼語也是天正道入門必學之術,它是由當年師祖凌正陽從茅山一脈所帶出來的。

  查文斌冷哼一聲,我有心與你求和,你卻咄咄逼人,自古道士降魔除怪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尤其是從茅山一派出來的,講究的就是一個見鬼滅鬼,因為他們覺得鬼魂這東西就該在陰間,陽間只屬于凡人,你留在這里就是不對的。

  “我走的是人間道,你借的是我陽間的場,我要走便走,還需與你商量?”說著,天師道寶大印往外一翻,雙指貼著劍身往下一抹,那張貼于前端的天師符“轟”得一聲化作了一團火焰。

  就著這燒著的紙,以紙灰為墨,以劍為筆,以大地為紙,腳踩天罡步。一步一筆,總計起步,用七星劍在地上畫了一道五雷判官天師符,因為此符的頂端有點像一頂帽子,又稱為飛天鐵帽符。這道符可不簡單,這也是當年師祖凌正陽能夠傳下來的為數不多的經典正統符,乃是景霄洞真雷法中開啟神霄雷法中的一脈,此時外部天雷電閃,正是用此符的絕佳時機。

  查文斌心中已知這梁子算是結下來了,也不管師傅當初的告誡,調轉劍頭往那電閃雷鳴的黑夜當空一舉然後退了個丁字步而立,面朝雷響之方,左手緊握七星劍喝道:“上天賜我威震萬靈,地降震雷入吾腹盛,鬼聞腦裂,出語驚神,急急如律令!”

  “轟隆”一聲巨響從西方天際傳來,接著一道華麗的閃電劃過了大半個天空,劍身之上有一絲不易感覺閃光從頭傳入查文斌的掌心,他只覺得自己腹中有一股電火烈焰再翻滾。

  此刻的他渾身上下的毛發都開始樹立起來,嘴唇微微發紫,那是由于電的力量,查文斌一口咬破自己的嘴唇,朝著地上的符印猛的碰了一口血水,左手的七星劍往上再用力一舉,而後西方邊際隱隱約約之中有一道巨大無比的閃電已經結成,只等有人召喚便會向著大地奮力劈下。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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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18 13:53:37 |只看該作者

第358章 風雨夜

  老林子里頭一下子似有千萬個綠豆般閃亮的鬼火瑩瑩竄起,它們互相纏繞,互相游動,飄忽間整個十八彎成了綠色的海洋。

  小個的鬼火們迅速集結朝著一個方向靠攏,繼而又開始圍轉成圈圈,它們繞著查文斌的四周飛速的轉動著,漸漸的,盡然活活的把一個人就給包了起來。不斷的還有其它的鬼火們從四面八方湧來,一個巨大的綠色“蠶繭”在十八彎的板栗樹下結成了。

  被圍在里頭的查文斌只覺得有千萬只的螞蟻在自己的周邊爬行者,撕咬著。單個鬼火帶來的傷害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這種民間認為是閻王出現小鬼開道用的“貴燈籠”其實就是磷化物,有著極低的燃點。若是數量足夠多的磷火互相碰撞集結並最終燃燒的話,其威力足以可以讓活人瞬間焚化。

  查文斌知道這些鬼火們是那幾個黑影搞的鬼,如果這一道五雷劈下來,圍著自己的磷火們便會緊跟著引燃繼而產生劇烈的爆炸。這是一個玉石俱焚的結果,但是道家五雷咒又豈是想召便召,想退就退的!

  道士做法講究的是以自己的精血去調動自然界的力量為自己所用,熟知陰陽五行的他們可以用陣法、符咒、經文以及法器作為調動自然力的媒介,而自己本身則充當著一個引導者的作用。一旦自然力被引入卻又不能得到釋放,那麼這種力量便會反噬作法者本身。一些道士在做法失敗後都往往會口吐鮮血,甚至昏闕和死亡,這些都是反噬之力帶來的負面結果。

  查文斌能夠承受的雷電之力已經到了極限,虎口位置隱隱已經有了些許裂紋,這是強大的雷電在尋找突破口。被圍在磷火之中的他根本看不清方位,破與不破皆在一瞬間,無奈之下只好調轉劍身,猛地插入腳下大地,遠方那個集結了好久的炸雷永遠“轟隆”一聲,震得四鄉八村的屋頂瓦片“嘩啦”作響。

  道家最為講究的就是萬物相克,一直以來他們憑借著對自然的熟知,巧妙的利用陰陽五行攻魔克邪,卻不曾想過邪也會用這種方法來化解道士的法。

  那些繞著查文斌的鬼火們又自行散去,幾個黑影飄飄的把查文斌圍在中間。查文斌行走陰陽兩道已有數十年,斗過的法也不下百次,如今還是頭一次自己做法被破,破得可謂是無懈可擊。

  這是一次慘敗,查文斌只能苦笑,五雷咒自出自昆侖便是正一教派的法門,驚天地泣鬼神,符到雷到,無往不勝。

  那幾個黑影在濃霧中慢慢自行消去,林子里頭還隱隱有發出“哈哈”的笑聲,那笑聲是取笑,符被破了,便是對道士的恥辱。

  一種無比的挫敗感讓這位飽盡挫折的道士半跪在地上,天空中開始下起了黃豆般大小的雨點,任憑這些雨點劈打著自己的臉龐。一直以來,他都很自負,與天斗與鬼斗與神斗,一柄七星劍,一枚天師大印,何等的威風。斗掉了妻兒老小,斗掉了朋友兄弟,也斗掉了自己的大半輩子。

  整個梁家溝現在是風雨交加,電閃雷鳴,出去尋找查文斌的人一直都沒有回來。村里的人陸續都到了貨郎哥家里,畢竟這是村里的事兒,挨家挨戶至少得派一個代表。因為阿爸是派去送信的人,所以在下雨前我已經到了貨郎哥的家中。

  他家也是一樁二層小樓,貨郎哥那會兒還沒斷氣兒,但是粗壯的喘氣聲在門外都能聽的分明。村里的人交頭接耳,一個個都是搖著腦袋。

  “我看是不行了。”“怕熬不過今晚。”“這麼大的雨,明天的後事不好辦啊。”

  所有的人都認定這個外來的男人今晚將會走完最後一程,他家中的孩子女人也哭作了一團,有的人已經開始聯系熟悉的喪葬店,通知明天這里可能會有需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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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隨阿媽擠在人堆里,從人群中努力的紮進了半個腦袋。貨郎哥躺在自己的床上,四周都是些人圍著他,嘈雜的聲音充斥著耳朵,有出主意的,有安慰的,聽的更多則是貨郎哥因為動土而招致的這段災禍。

  人們興奮的吐著唾沫星子,我覺得有些不舒服,也說不出這種不舒服是從哪里來的。每次村中有人要過世,我都有這種感覺,如果哪一晚我莫名其妙的覺得煩躁和不安,那麼第二天村中都會傳來奔喪的通告。那種不安和煩躁很難用語言形容,它和普通的煩躁不一樣,是那種讓人覺得惡心和壓抑的煩躁,曾經有一陣子那種感覺離我遠去,可是這些年,這種不好的感覺又開始逐漸明顯起來。

  我跟阿媽打了一個招呼便獨自來到了門外,這里透風會讓我覺得稍稍舒服一點。門口有一把竹制椅子,坐上去會“吱嘎”作響,我靠在這把椅子上看著門外的風雨,眼皮子便開始上下打架起來,我很想睡覺。

  一個驚天的炸雷的突然響起,迷糊中的我也突然驚醒,一睜開眼,我發現四周一個人都沒有了。我有點害怕,便跑進屋子里頭去找我阿媽,可是屋子里頭也空蕩蕩的,唯獨一口漆黑的大棺材孤零零的躺在堂屋里頭。

  當時我還在想難道是貨郎哥已經走了,可是人呢?為什麼都沒有人了?我到處找,可是依舊沒有人,如同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在這一覺過後消失了,我又重新跑到了門外,扯著嗓子對著狂風大雨呼喊著我阿媽,我喊道:“媽、媽,你在哪!”

  喊了好久,沒有人回應,雨太大我出不去,屋子里頭又有棺材,我不敢進去,我只能在屋簷下面蜷縮著。忽然間,我聽到屋外有響起了嗩吶聲,接著還有“咣咣”得敲鑼聲,我睜開眼睛,外面有幾個黑乎乎的影子開始慢慢向這里移動,他們的嘴里念著又長又慢的經文,那聲音好像是唱戲的,有旋律也有調子,但我根本聽不懂。

  那些人好似穿著厚厚的黑衣服,從頭包住腳,也看不清長什麼樣子。領頭的人手中還拿著一根杆子,杆子上頭飄著一張黑色紙做的小旗子,我當時還納悶,這麼大的雨,為什麼他那小旗子沒有打濕呢。

  那些人快要走進屋子之前對我看了一眼,我嚇得轉把頭一低深深埋進了自己的雙腿,有一種深深的恐懼感開始在我腦海里蔓延,這種恐懼感超過以往任何一次我見到髒東西。又過了一會兒,我偷偷把頭微微抬了起來,看到那些黑衣人們吟誦著經文已經開始往外走。黑暗中,一個響雷炸起,“嘩啦”一道閃電劈過了大半個天空,也照亮了大半個村子。

  趁著這道光,我看見了!我看見了那些黑衣人的肩頭扛著一口漆黑的大棺材慢慢消失在了遠方。而棺材的頂端還坐著一個少年,他還跟我搖了搖手,似乎是在告別。我覺得那個少年的模樣很是熟悉,但我缺想不起來他是誰,那個少年的模樣一直在我腦海里盤旋著,盤旋著。。。。。。

  突然間我就明白了過來,那個少年不就是我自己嘛!

  我“啊!”得一聲尖叫,接著“咣”得一聲,我坐的椅子往後倒去,然後我便醒了。周圍的人帶著笑看著我:“這孩子睡著了。”“小憶啊,昨晚是不是做賊去了啊。”“老夏家的兒子。”

  我揉著自己的後腦勺,那地方已經起了一個很大的包,剛才是一個夢嗎?我趕緊轉身進去找阿媽,並要求她跟我一起先回家,我一分鍾都不想繼續呆在這里了,這里讓我覺得非常的不安和焦躁。

  但是阿媽說外面雨太大,她也要等阿爸回來,還讓我別瞎吵吵。我沒辦法,只好繼續回到原來坐的那張椅子上,但是才坐下,我的眼皮又開始不聽話了。我不停的告訴自己,不能睡,不可以睡,但是心中就像有魔似得讓我又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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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章 局中局(一)

  我突然覺得有人在拍打我的臉,條件反射般的我抓住那只手,睜開眼一開是渾身濕漉漉的查文斌。

  查文斌的身影有些孤單,我問道:“叔,你來了,我爸呢?”

  “你爸他們避雨去了,你怎麼睡著了呢?”他依舊對我笑著,可是我能看得出這笑容背後隱藏著的那股落寞。

  我看了看四周,人來人往的,有些認識查文斌的人都在和他打招呼,我知道這回不是在做夢了,我想跟他說剛才的事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不知道,坐下來就想睡。”查文斌拍了拍的頭准備轉身進去,我頓了頓繼續說道:“叔,我剛做了個不好的夢。”

  查文斌停下身子看著我說道:“眼睛看見的有時候未必是真的,夢到的東西有時候也未必是假的,忙完這幾天後,你跟家里說一聲,就說去我那住一陣子,剛好跟河圖可以搭個伴。”

  我點點頭繼續問道:“那我剛才夢到的是真的嘛?”

  查文斌沒有回答,只是笑笑,從他那略帶苦澀的笑容中,我想我已經知道了答案。

  對他那套東西,其實我是真的不怎麼感興趣,不然他收的第一個徒弟肯定是我。很多年後,河圖也是這麼跟我說。那是在外公的葬禮河圖對說我的,他說我的道緣比他要厚得多,只是我畢竟還是走了一條和他不同的路。我曾經問過河圖做道士的感覺如何,他笑笑說他跟師傅不一樣,他現在只是替人看看風水,連命批都很少下,只丟給我一句真要做道士其中的凶險不是誰都能扛過去的。

  道士是一個很傳統也很古老的職業,每個人入這行的初衷也不盡相同,所追求的東西同樣也不同。查文斌這種道士是極少見的,他有真本事,也有真家伙,但是他既不住道觀,也不收香火,融入百姓生活卻又和我們隔得很遠,大有那種小隱隱于林,大隱隱于市的味道。

  他的到來讓躁動的人群稍稍有了安靜,人們給他讓開一條路,我也跟著鑽了進去。外面的雨實在太大了,想要清場這麼多人也沒地方去,查文斌環顧著四周看熱鬧的村民們只能先叫來管事的,連同我在內所有的人都被清理出了這個房間。

  貨郎哥的臉色如同一張黃表紙,額頭中央那塊黑色的印記也已經消失不見,如果查文斌判斷的不錯,眼前這個人將會在一兩個小時之後突然好轉,要吃要喝,接著明天就會一命嗚呼。

  屋內的西北角一個櫃子,查文斌把櫃子移開,這個地方從地理的角度上來說是出,也就是人死後魂要走的方位。他在這里布置了一個小案頭,很簡單的用了一碗夾生的倒頭飯,飯上放著一枚半生的雞蛋,雞蛋的殼被戳一支點燃的香給戳破了查到倒頭飯里頭。

  香點燃後是呈一根直線往上竄的,竄到一米高左右開始向四周擴散,這就說明他的魂已經入土有三尺了。當香的直線高度竄到兩米半高的時候,貨郎哥的魂就算是入了七尺黃土,那就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他了。想進地府要人?還真以為那里的大門是他查家開的,想進就進,想出就出,要是有辦法,他早就拿著七星劍殺進閻王殿把大山跟超子要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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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的接觸後,他以為貨郎哥還能撐上個把月,沒想到有人已經盯上了他,要趕在閻王收他之前先墊了他的小命,查文斌終究開始遲來了一步。魂每入地一尺,便會喪去一魄,七尺過後,七魄散盡,也就油枯燈滅不得複生了。

  但是這里頭也有一個機會,那便是傳說中的回光返照。過去沒有電燈,人們點香油燈或煤油燈,當燈里的油即將燃盡時,也會突然一亮,然後熄滅。那是因為最後的一滴油,失去了油的附著力或拉力,上升得特別快,所以會突然一亮。現在用電燈,在燈絲壽命將盡時,鎢絲燃燒,電燈也會突然一亮,于是燈泡報廢。

  人在臨死之前也會有回光返照。例如,昏迷多時的病人突然清醒,甚至與親人進行簡短的交談,甚至是交代醫囑;有的已經不吃不喝好幾天的人會突然想吃東西,並且會報出一些讓人覺得驚訝的東西。我就曾經遇到過一個將要死的人突然提出想吃藕粉,結果一碗藕粉才吃了一半就撒手人寰了。這種重病過後突然好轉其實是一種假像,給人一個錯覺,誤認為病人轉危為安,而有經驗的人一看便知,這是回光返照,是病人向親人訣別的信號。

  這種回光返照的信號在道士看來,是因為人都有求生意念。魂魄入地下沉之後突然的醒悟,本能的求生欲會讓三魂七魄會在最短的時間內重聚,強行將本體恢複到正常。其實就這好比油燈里頭的那最後一滴油,這般強行的掙紮過後就是徹底的熄滅,這種熄滅是不可逆的。查文斌也曾想過如果在返照這段時間里強行留住三魂七魄會是怎樣一個結果,但是這個辦法根據有記載的史料上還從未有人成功,包括諸葛孔明的七星續命也是其中一種。

  窗外的雨越來越大,很多老人都說在梁家溝生活了一輩子了,也從未見過這麼大的雨,看樣子我們這個小山村怕是要經曆一場洪災了。過去每年發洪災,如果按照地理位置講,我們村是位于山谷只見的狹小平地,又是上游,肯定會被沖擊,但是這麼多年來,我們村機會沒有受到過洪災的影響,無論隔壁幾個村被沖的有多慘。

  查文斌聽著屋外的雨聲把幾件事給串在一起,心頭漸漸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這事弄不好得成大事了。

  一直以來,查文斌都認為梁家溝是一塊風水寶地,一條小青龍鎮守與此,而貨郎哥挑選的那塊地基就是龍尾所在的位置。而對應的,在梁家溝還有另外一座大墳,這座墳的位置查文斌還沒有具體探訪過,但是他確定這座墳肯定存在,而且和那座滴水墳是夫妻墓。

  墳包石頭能常年滴水,就說明這座墳是直通地氣的,當年選墓點穴的人一定是個高人,他知道這地方有一條龍,但是龍是會移位的,一個地方呆上幾百年,若是地氣耗盡便會游走。所以每朝帝王都會派能人異士替他確定龍脈所在的位置,然後不惜動用舉國之力把自己的墓葬在所選的位置,目的就是鎮住這條龍,只要龍脈不動,他的江山便可以一代傳一代。只是事與願違,龍游潛水不過是它睡了百年而已,醒來之後終究是會龍吟九天。術士們能做的就是盡可能讓這條龍多睡幾年不醒,換來王朝盡可能的延續。

  梁家溝的這條龍也是如此,能准確選中龍尾所在,他就一定會想盡辦法依龍而生,讓自己的後代受盡祖上蔭庇。而要做到這一點,最重要的便是打一條金井。金井就是確定停放墓主棺槨的位置,所謂的“尋龍點穴”說的便是這其中的門道。

  找到藏于大山江河之中的龍,確定龍的屬性,然後判斷出走勢和大小,依次在龍首、龍尾和四肢上選中位置,從這些位置向下打一條通道,大小不過磨盤大。如果是水龍,就要打到水底有清泉開始往上湧,如果是火龍則要有能燃氣體溢出。這個通道就是金井,打通道在這門功夫里頭就叫做“點穴”。

  點穴後,挖出一個磨盤大小的圓坑,初步探查穴處土質,又以黃土為上,若是紅土則這個穴為死穴,只能放棄。然後在圓坑上覆蓋一個斛形的木箱,以後就永遠不讓這個坑再見日月星三光。在商周時期,在墓葬坑中棺槨正中下面,往往有一深洞,其中常有青銅玉器等。這個深洞除了具有宗教意義外,可以說是金井的前身。明清帝王陵的地宮中,在棺床正中央的位置,都有一個圓形通地脈的深孔,這里頭埋得那都是一等一的絕品。

  那幾個小王八蛋讓開了滴水墳的瓢,讓滴水墳的金井暴露在日月星光之下,破了風水局,才讓梁家灣招致如此大的暴雨,這如果要是放在過去,怕是要整個村的人性命來買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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