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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捌、長風幾萬里 第二百零九章 被說服
對方的疑問,程丹若早有準備。
她不疾不徐地問:「閣下以為,光憑你們昌順號,或者說,太原程家,就能做好這門生意?」
昌順號東家道:「族兄雖官位不高,卻也有座師同門。再加上夫人的夫家,難道還做不下一門紡織生意?」
「你想的太簡單了。」程丹若道,「先前你說,大同荒地甚多,將來當以農耕為主,此言中肯,故而最好的羊毛來源,還是胡人。可互市今年開,以後也一定會開嗎?」
她瞥了對方一眼,半真半假道:「外子還在大同一日,倒是能做得了主,但等我們調任,你程家有這能耐,左右朝廷的決議?若戰事再起,你昌順號的人脈又有何用,還不如人家寶源號,至少紡織是做熟了的,養蠶種棉的人家,再養一兩隻羊,也不費事。」
昌順號東家眸光閃爍,並不全信,可在互市的事上,由不得他不信。
「江南織造,除了商號,還有織造局,我問你,假使織造局干涉,你能保得住多少?」她譏誚道,「程家的本事,到這地步了嗎?」
他緊緊閉上了嘴巴。
織造局是官府的織造衙門,管理官營的織造作坊,原屬工部,如今由太監把持。
昌順號專做茶鹽生意,和市舶司還算熟悉,同織造局可說不上話。不如專門做絲綢的寶源號,肯定有他的人脈。
「現在少賺些,以後賺久些,你們要是同我想的不一樣,我也不勉強。」程丹若心平氣和道,「做生意嘛,合則來,不合則散,沒有強買強賣的。」
昌順號東家沉思片時,說道:「在下需要與家裡商量一二。」
「給你五日。」程丹若拿出懷錶,「我還有事,不送了。」
對方只好咽回其他的話,識趣地告辭。
這一日,寶源號沒有動靜。
隔日,依舊沒有動靜。
第三天,老狐狸才上門來。
程丹若也沒擺架子,痛快地同意見了他。
可乍一照面,她就說:「閣下年紀也不小了,來回奔波著實不易,若不成,也就罷了,身體為要。」
寶源號的東家頭髮白了,臉皮也厚了,聞言故作慚愧:「老朽有眼不識泰山,得罪,得罪。」
為何會有此一說呢?
這就不得不提他這兩日的動作了。
那天,他和昌順號默契了把,一同逼迫程丹若讓步,卻不料她脾氣強硬,竟沒有驚慌失措,反而撂下狠話,愛做不做,不做滾蛋。
生意嘛,肯定是要做的。
別說她只是給冷臉,在銀子面前,啐他一口唾沫,他也能維持笑臉。
但臉也沒有那麼不值錢,再丟給人糟踐之前,總得掂量掂量,她值不值得。
寶源號東家憑借經驗,覺得不一定要和她死磕——程丹若的出身,在大同已經不是秘密,稍微打聽一下就知道,她家人俱亡,能依靠的只有婆家靖海侯府。
那麼,比起直接和她談,為什麼不直接找謝玄英呢?
家裡的事,不還是男人做主嗎?況且,昌順號打什麼主意,他多少能猜到些,自覺把握不如對方大,更需要來一招釜底抽薪。
但帖子遞到謝玄英跟前,他就回答兩個字:「不見。」
這沒道理啊。
寶源號東家十分納悶。按理說,做生意是大事,又不是程夫人的嫁妝生意,不方便插手,作為丈夫,總該知道一二吧?
可若是程夫人與他說過,謝知府怎麼都不會不想掙這個錢,別說什麼侯府不侯府的,他送錢的後台,地位也不低,下頭的兒子照樣手頭緊湊。
何況謝知府不是嫡長子,更缺錢了。
那是沒說?這不更應該見了嗎?
他和昌順號進出衙門,對方總不會一無所知,忽然求見,不擺明了沒談攏?這都不描補一二?
越想,越納悶,只好派人塞錢給吏書,打聽一下情況。
吏書是本地人,知道寶源號的能耐,敲了一筆,給面子地赴約了。
負責打聽消息的,便是之前的大掌櫃。
他和吏書相差二十歲,可都是油滑精明的人,兩杯酒下肚,已經稱兄道弟,再來三杯,差點當場拜把子。
等氣氛差不多了,大掌櫃才開始打聽。他也賊,不說正事,而是說,謝知府才來大同,他們不知道喜好,打算買個美嬌娘,賢弟你覺得靠譜嗎?
吏書是個有原則的人。
他收了錢,就幫人辦事,指點道:「老哥啊,你這事就想當然了,咱們知府和聶總兵可不是一路人,你敢送女人,以後別想進衙門了。」
大掌櫃故作震驚,擦擦汗:「竟是如此?!哎喲,多虧了老弟提醒,不然我就犯大錯了!」
又適時露出好奇之色,曖昧地問,「莫非是知府夫人也是河東獅?」
吏書笑眯眯地夾了鹵豬耳朵,口氣卻堅決:「老哥啊,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咱們夫人可算得上知書達理,大家閨秀,對人說話從來不高聲的。」
他啜口濁酒,精明道,「聶總兵世間豪傑,妻妾成群固然是大丈夫,可結髮夫妻也有結髮的好啊,程夫人品性過人,誰不敬重?」
大掌櫃:「哦?」
「不信是吧?」吏書樂了,咂咂嘴,「這麼說,先前夫人說了,衙門裡的錢不夠使,要裁人,回頭就裁了,而且說革誰就是誰,大人二話不說就全照辦。要不是敬重,這能做成?」
大掌櫃愕然:「她還插手衙門裡的事兒啊?」
「可不,大人不在,師爺們做不了主的,都是夫人拍的板。」吏書的臉上自然帶出幾分自豪,睃他一眼,道,「說起來也不是什麼秘密,就老哥還不知道——咱們夫人過去啊,可是宮裡當官的,皇帝老爺跟前的紅人啊。」
大掌櫃倒吸一口冷氣:「當真?」
「騙你作甚?她還給死了的爹媽討了官呢,五品。」吏書伸出一個巴掌,連連感慨,「這多少大老爺們都辦不到的事,你說厲害不厲害?」
「五品?!」大掌櫃情不自禁地給他斟了杯酒。
人活這一輩子,只要做成兩件大事,就算不負此生:一是光宗耀祖,二是封妻蔭子。
「是了不得。」
他感慨著,不由給自己也倒了杯,一口悶下,壓壓驚:幸好先打聽了,事情還有挽回的餘地。
「所以啊,老哥你得罪誰都好說,別得罪夫人。」吏書說著,把酒喝了,自覺這句話應該值二十兩銀子,於是心安理得地開始吃菜。
大掌櫃也識趣,沒再說有的沒的,兩人天南地北胡吹了一通,喝得滿臉通紅地散場。
「嗝,這點剩菜給我包起來。」大掌櫃結賬走人,吏書卻在剔牙,「這饅頭,還有這肘子,送我家去。」
小二看向打算盤的店主。店主擺擺手,示意他照做,自己則走過來:「業哥兒,你小子是春風得意了,這頓席面可不便宜。」
「外來的大戶,不吃他吃誰?」吏書笑嘻嘻地說,「我也不算宰他。」
他翹起腿,懶洋洋地問:「劉叔有事兒?」
「就問問你,那烤饅頭咱們做,知府太太真不找咱們麻煩?」店主心有遲疑。
他所謂的烤饅頭,其實是他堂侄女在衙門裡學的,用個窯烤出來的點心,原是她們偷帶出來的,這會兒衙門開了社學,孩子們也有的吃,一來二去,就給傳了出來。
大家聽說是知府衙門裡的點心,都想嘗一口,他堂侄女就偷偷教了他婆娘。
他婆娘腦筋轉得快,想做出來在外頭賣,可他膽子小,怕得罪人,只好托業哥兒問一問,別錢沒掙到手,腦袋先沒了。
吏書嘬牙花:「我問了,夫人說,你們要做就做,價格別太貴就行——她可是咱們大同人,不照拂咱們鄉親,照拂誰?劉叔您就放一萬個心吧。」
劉叔得了準話,終於放心,又說:「我看你這也沒什麼好東西了,廚房還有剩下的豬頭肉,給你一塊兒帶去吧。」
「多謝您了。」吏書笑開花,「知道我家人多。」
店家擺擺手,讓小二全給他帶了去。
另一邊,寶源號的掌櫃回去,對東家如實說了。
老狐狸心裡一琢磨,又使人打聽,曉得吏書沒說瞎話,只好放棄原本的打算,上門致歉。
這才有了今天的低聲下氣。
程丹若並不想在老人家身上找優越感,請他坐下,公事公辦:「我主意已定,您意下如何?」
寶源號東家問了一模一樣的問題:「這筆生意,寶源號同夫人就能做,為何非要拉昌順號入伙?」
他壓低聲音,「同夫人五五分賬,您一年至少這個數。」
一個巴掌翻兩面。
程丹若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一百、一千還是一萬,但仍舊道:「是為長遠計。」
她耐心解釋:「毛衣和織布不同,不能用織布機做,得一個個織娘教過去,同繡花似的,這就是不小的功夫,還要做不同的花紋,不同的款,不是我說,就紡線手織的事,就夠您忙的了——寶源號畢竟還有絲綢的生意,能再騰出人手去收羊毛、洗羊毛嗎?」
他沉吟。
「互市不知道能開幾年,慢了一步,錯過了好時候,哭也來不及。」她道,「做生意,也是要講究天時、地利與人和的,一口吞不下噎著了,得不償失。」
東家神色微動。
互市能開多久,其實取決於朝廷,而她所暗示的,也許互市做不了幾年的話,也和寶源號背後之人說的彷彿。
這一下戳中了他的內心。
做生意,有時候看的是朝廷的風向,乘上東風就能發財,逆水行舟,不淹死你都算運氣好的。
「夫人是怎麼想的呢?」他口氣鬆動,好像已經打算同意,「我們寶源號做紡織的活,昌順號管收羊毛?」
要是這樣,答應也無妨,值錢的本事是怎麼織的,收羊毛有什麼不能替代的?萬一互市關了,昌順號收不到東西,他們寶源號取而代之……倒也不錯。
程丹若沒有錯過他眼底的貪婪。
但她故作平淡:「這事,你們二位先商量著,我不懂做生意,還是聽你們的意見。」
懂了。
他露出狐狸一般狡猾的笑意:「夫人深謀遠慮,老朽佩服,那您看,咱們什麼時候再談談?」
說著,猶且賊心不死,試探道,「不知道知府大人那裡,可有指示?」
「嫁妝生意而已,不必麻煩。」程丹若道,「還有,接下來是你們二位談,談到我滿意了,再來和我談。」
真是個霸道的女人。寶源號東家想著,臉上卻掛著笑:「應該的,貴人事忙,如何總能勞動夫人。」
「毛巡撫和聶總兵那裡……」她停了停,見對方會意地頷首,才笑笑,「看來我不用多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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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源號和昌順號都被「說服」了,各退一步,商討如何合作。
那麼,接下來的商業談判部分,程丹若就不參與了。她其實並不在乎自己能分到多少錢,反正身份地位擺在這裡,他們一定會給出「公道」的價格。
至於能獲利多久,不管什麼模式,也就三五年。
之後,錢就不好再收了,只希望兩家商號能夠聰明一點,別急著一口氣把自己吃得太肥,早早地引來屠刀。
相較而言,七月的互市,更需要程丹若上心。
這次,雲金桑布還會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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