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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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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愛潛水的烏賊】長夜餘火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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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1 11:17:09 |只看該作者
前奏曲 第二十章 “賽跑”

    坐在黑色越野車前排,穿著陳舊棉襖的年輕男子扭過腦袋,急切開口道:

    “老大,現在就追上去嗎?”

    那個氣質凶悍,右眼眼角處有道陳舊疤痕的壯年男子笑著搖了搖頭:

    “不要急,以他們的火力和表現出來的經驗,應該還能支撐一段時間,而且,黑沼鐵蛇的體型擺在那裡,直線速度肯定沒法和吉普車比。

    “我們要是到得太早,說不定會同時受到兩邊的攻擊,那就太危險了。

    “再說,我們還得趁這個機會做些準備,吉順,停車!”

    “是,老大。”開車的是那名裹有動物皮毛,年紀較長的男子。

    黑色越野車隨即停了下來,氣質凶悍,挎著“暴雨”衝鋒槍的壯年男子推門下車,走到了後備箱位置。

    接著,他脫掉皺巴巴的黑色呢制大衣,將它連同武器一塊交給了左側重型摩托車上的同伴。

    做完這件事情,壯年男子掀開後備箱的蓋子,彎下腰背,探出雙手,握住了某個東西。

    他的臉龐一下漲紅,額頭青筋暴突,兩個膝蓋屈得更加厲害,似乎已用了不少的力氣。

    他一步步後退,提出了一個破破爛爛的方型木箱,足以裝進一個人的方型木箱。

    哐噹一聲,這木箱被放到了地面。

    隨著它被打開,內裡的東西顯露了出來。

    這是一個鐵黑色的,疑似盔甲但卻有許多金屬骨骼的物品。

    “阿禹,吉順,你們幫我一下。”壯年男子轉頭對穿著陳舊棉襖的年輕男子和之前負責開車的中年男人說道。

    阿禹和吉順靠了過來,一人一邊,不算太吃力地提起了方型木箱內那個東西。

    隨著重力的牽引,這物品迅速展開,顯露出了完整的模樣:

    它的外觀非常接近人形,有帶著晶體護目鏡的金屬頭盔,頭盔下方是幾塊連接在一起,保護著重要管道、線路的裝甲。

    這部分裝甲下是鐵黑色的、異常堅固的、體型碩大的背包,而圍繞著這能源背包,往前往下延伸出了類似頸椎、胸椎、橈骨、肱骨、尺骨、手舟骨、股骨、髕骨、脛骨、腓骨的各種金屬骨骼,它們同樣有著關節,並帶有金屬卡扣和密密麻麻的感應器。

    其中,胸椎位置牽連著一片片厚重的裝甲,雙臂分別嵌著一個榴彈發射器和一把電磁武器。

    這是軍用外骨骼裝置,產能一直不足,即使在大勢力裡,也只有精鋭中的精鋭才能配備,是真正意義上的大殺器。

    它不僅能通過複雜精密的感應系統,將人類的動作絲滑地反應出來,讓穿戴者無論力量、速度,還是平衡能力,都遠超人類的極限,而且還加載有熱武器系統、精確瞄準系統、輔助格鬥系統、綜合預警系統、防毒過濾系統和重要部位的防彈裝甲。

    另外,就像熱武器的發明降低了戰鬥中人類體力的要求一樣,外骨骼裝置能極大地減少穿戴者的消耗,讓他們可以持續作戰。

    只要穿戴上這種裝備,一個人對抗一支只擁有輕型武器的隊伍絶對不是夢想。

    ——靠著超乎人類的速度和綜合預警系統,穿戴者沒被防彈裝甲保護的部位並不是那麼好命中。

    壯年男子走了過去,在阿禹和吉順的幫助下,穿戴上了這個軍用外骨骼裝置,一個接一個地扣上了各個部位的金屬卡扣。

    最後,他調整起金屬頭盔上的晶體護目鏡,啟動了這個裝備。

    等到整合系統自檢通過,這壯年男子笑了一聲:

    “電池只剩30%了,還能用兩個多小時……足夠了。”

    說話間,他覆蓋著鐵黑色輔助骨骼的雙手非常輕鬆地拿回了屬於自己的“暴雨”衝鋒槍,就像那只是玩具,沒有半點重量一樣。

    …………

    “這,怎麼辦?”聽到“黑沼鐵蛇”這個名詞,龍悅紅險些窒息。

    這種情況下,對此毫無經驗的他只能從蔣白棉和白晨那裡尋求答案。

    ——他剛才清楚地看見,商見曜的突擊步槍長點射沒能對那條巨蟒造成一點傷害,僅僅讓外層鱗片出現了些破損。

    再結合之前瞭解到的知識,他懷疑“聯合202”這種大口徑手槍和白晨那把能當狙擊槍用的“橘子”步槍同樣沒辦法擊穿黑沼鐵蛇厚厚的多層鱗片,除非能命中沒有保護的要害位置。

    至於那把榴彈槍是否有效果,龍悅紅沒法肯定,但覺得應該不行,畢竟榴彈的主要殺傷力在於產生的爆炸和碎片的飛濺,而不是破甲。

    蔣白棉通過後視鏡看了一眼:

    “先賽跑吧。

    “這傢伙並不擅長這方面的事情,而且,它會累,吉普不會,只要高性能電池和發動機、輪胎這些還挺得住,跑到明早都不是問題。”

    蔣白棉說話的時候,白晨並沒有讓車速放慢太多,只是解除了極限狀態,免得吉普各個零部件出現故障。

    很顯然,她也贊同和黑沼鐵蛇“賽跑”,不想硬拚。

    吉普高速奔馳著,時不時碰到石頭、樹樁,顛簸一下,就給人快飛起來的感覺。

    要不是白晨技術相當好,且對荒野飆車有一定的經驗,總是能及時反應,正確應對,吉普車可能早就翻倒在地上,連滾數圈,沒法再動。

    那條巨大的黑沼鐵蛇似乎被激怒了,借助稀疏的樹木、叢生的雜草,時而天上時而地表地追趕著商見曜等人,不肯放棄。

    它的速度肯定比不過“火力全開”的吉普,但由於地形問題,白晨也沒法一直讓吉普車保持高速狀態,必須時不時降低速度,躲避障礙或泥潭,所以,雖然雙方的距離越拉越大,但黑沼鐵蛇始終沒被甩開。

    這個過程中,黑沼鐵蛇兩次張大嘴巴,噴射毒液和噴吐毒霧,但都由於距離問題,沒能影響到那輛灰綠色的吉普車。

    兩次後,這條巨大的蟒蛇好像學聰明了,不再嘗試遠程攻擊,就死命地追趕。

    就這麼過了幾分鐘,白晨突然踩下剎車,拉動了方向盤。

    吱的聲音裡,灰綠色的吉普打橫停了下來。

    龍悅紅和商見曜因為在剛才的高速行駛中已自覺繫上安全帶,所以沒有被甩出去,只是在感覺到強烈慣性時,就被拉扯住了。

    他們還沒回過神來,白晨已沉聲說道:

    “前面地形變了!”

    蔣白棉同樣發現了這個問題:

    前面是一片黑沉的,看不到邊際的泥潭,畸形的樹木稀疏地生長著,中間完全找不到可供車輛通行的,較硬的道路。

    這就像是大沼澤不知什麼時候擴張了過來,吞掉了原本存在的路線。

    而無論是往左,還是往右看,目前都發現不了邊界,不知要開多久才能繞過去,也不知這片地方會不會已經被大沼澤包圍,只有原路退回才能脫困。

    就在白晨想著要不要提議繼續“賽跑”,並加上“兜圈子”這個項目時,蔣白棉已是高聲喊道:

    “商見曜,從後備箱給我拿一根金屬桿。

    “白晨,你以吉普車車蓋為支撐點,做好狙擊黑沼鐵蛇眼睛的準備。”

    沒人質疑,在這電光石火間,所有人都選擇相信組長,聽從她的命令。

    商見曜當即解開安全帶,往後探身,抓了一根金屬桿起來,遞給已經開門下車的蔣白棉。

    ——他們之前就看到了這東西,一直都有點疑惑,為什麼組長不帶帳篷,反而帶這種奇怪的事物。

    白晨提著那把“橘子”步槍,來到打橫的吉普車的車蓋位置,將武器架了上去,將眼睛湊到了瞄準鏡前。

    蔣白棉用左手接過金屬桿後,原地活動起身體。

    那條覆蓋層層黑色鱗片的巨蟒飛速遊走,越來越近。

    周圍的風都似乎染上了腥臭的味道。

    眼見這可怕的黑沼鐵蛇將要進入可以噴吐毒霧的範圍,蔣白棉左手拿著那根金屬桿,猛地往前跑了兩步。

    她的身體驟然頓住,順勢向黑沼鐵蛇扔出了那根金屬桿。

    與此同時,她左掌和金屬桿間出現了明亮的、刺眼的、粗大的電弧!

    那電弧越拉越長,纏繞住金屬桿,發出了茲茲茲的聲音。

    瞬息間,金屬桿變成銀白色的粗大電光,劃破天空,落向了黑沼鐵蛇的身體,就像來自上天的懲罰。

    黑沼鐵蛇感應到了危險,但這樣的攻擊並不致命,所以,它只是身體一折,避開了頭部。

    當!

    那根纏繞著無數銀白電弧的金屬桿命中了黑沼鐵蛇又長又粗的軀幹。

    毫無疑問,以蔣白棉的力量,這根金屬桿根本沒可能刺穿目標那厚厚的多層鱗片,但是,它附帶的、恐怖的電弧群爆發了!

    茲的聲音裡,銀白的光芒照亮了周圍灰黑的泥土,數不清的電流以根本無從阻止的速度瞬間蔓延到了黑沼鐵蛇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這條巨大的、怪異的蟒蛇驟然僵直,麻痹在了原地。

    雖然不知道會發生這種變化,但早已做好準備的白晨沒有猶豫,略微調整了下槍口朝向後,堅決地扣動了“橘子”步槍的扳機。

    砰!

    一枚黃澄澄的子彈激射而出,直奔黑沼鐵蛇那冰冷的、暗黃的左眼。

    黑沼鐵蛇提前感應到了致命的危險將要降臨,但處在電擊狀態的它只能眼睜睜看著,沒法嘗試規避。

    噗的一聲,那枚子彈沒入了它有著豎直瞳孔的冰冷眼睛內,鑽進了它的大腦裡,肆意翻滾起來。

    電光很快消退了,黑沼鐵蛇張開的巨口內發出了一陣難以描述的、不屬於蛇類般的鳴叫。

    它身體猛地垮塌了下去,瘋狂在原地翻滾,砰砰砰地撞倒了幾根樹木。

    沒過多久,這條巨大的蟒蛇停止動彈,失去了所有動靜。

    蔣白棉側頭看向一臉茫然的商見曜和龍悅紅,笑著用右手揉了揉左臂:

    “電鰻型生物義肢,你們值得擁有。”

    …………

    距離商見曜等人不遠的地方,穿著軍用外骨骼裝置的壯年男子和他的同伴們聽到了槍聲、鳴叫聲,察覺到了大地的輕微震動和樹木倒塌的動靜。

    壯年男子臉色一喜道:

    “他們到最激烈最慘烈的階段了。

    “就是現在,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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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1 11:17:22 |只看該作者
前奏曲 第二十一章 遭遇戰

    巨大的蟒蛇屍體靜靜躺在偏沼澤方向的稀疏林地裡,而它剛才狂暴、恐怖的表現彷彿還殘留在龍悅紅、商見曜的眼前。

    蔣白棉見他們似乎還沒回過神來,微笑著又補了一句:

    “我在之前那次事故里,失去的不僅是部分聽力,還有整條左臂。”

    “不。”龍悅紅下意識搖了搖頭,“我的意思是……這就解決了?黑沼鐵蛇這就完蛋了?”

    他完全忘了自己幾秒鐘前並未說過話,根本沒表達過任何想法。

    他只是忍不住展現出自己的詫異,對威風八面的黑沼鐵蛇在短短幾秒鐘內就失去了生命有點無法接受。

    雖然這是好事。

    蔣白棉側頭看了黑沼鐵蛇扭曲的屍體一眼,笑了一聲道:

    “我不是告訴過你們,在所有荒野所有山林內,除了極少數生物,人類最強大的敵人永遠是別的人類,很可惜,黑沼鐵蛇不在那極少數生物的行列。

    “在某種意義上,最頂級的獵食者應該是人類。”

    她話音剛落,突然察覺到了什麼,扭頭望向了來的地方。

    蹬蹬蹬!穿戴著軍用外骨骼裝置的壯年男子挎著“暴雨”衝鋒槍,端著挺輕機槍,一馬當先衝向了槍聲、鳴叫聲傳出的地方。

    他的身後,兩輛重型摩托一左一右保護著側翼,黑色越野車吊在後面較遠的地方,不準備參與第一波戰鬥,只打算收拾戰場。

    阿禹、吉順等人對那台軍用外骨骼裝置非常有信心,覺得只需要老大一個人,就可以輕鬆解決掉兩敗俱傷的“遺蹟獵人”隊伍和黑沼鐵蛇。

    蹬蹬蹬!

    壯年男子金屬頭盔的晶體護目鏡上映出了前方的場景:

    超過兩個普通水桶粗,覆蓋著漆黑厚重鱗片,身軀至少十五米長的黑沼鐵蛇無聲地倒在路邊,周圍是斷折的樹木和它甩出的血液、腦漿;

    那輛灰綠色的四座吉普車橫著停在幾十米外,兩名穿灰底帶迷彩服裝的男子一個站在右側車門外,一個立於後備箱左邊,都端著黑沉沉的突擊步槍;

    那個扎著馬尾,身材高挑的女人,右手揉著左肩,位於灰綠吉普車和黑沼鐵蛇屍體之間,當然,更靠近前者;

    此時,這女人已轉過身體,望向自己等人;

    而吉普車車頭位置,架著一把體型修長的步槍,另一個女子蹲在它後面,正將瞄準鏡轉過來。

    轉過來……壯年男子額頭血管一跳,想都沒想就做出了規避的動作。

    在外骨骼裝置的幫助下,他瞬間彈跳起來,向右側躍出了七八米。

    砰!

    白晨扣動了扳機,一枚子彈飛出,穿過壯年男子一秒前所在的位置,打在了遠處的樹幹上。

    壯年男子側躍之中,察覺到了這件事情,一時又驚愕又後悔:

    “他們怎麼一點損傷都沒有?

    “黑沼鐵蛇就這樣死了?

    “他們這麼快就解決了黑沼鐵蛇,甚至還聊了會天?

    “怎麼辦到的?

    “要不是有綜合預警系統,我剛才已經死了,根本反應不過來!

    思緒電轉間,壯年男子飛快做出了決定:

    哪怕對方輕鬆擊殺了黑沼鐵蛇,展現出恐怖的實力,自己也得硬衝上去,完成火力壓制。

    這個時候,如果掉頭就跑,有軍用外骨骼裝置的他倒是問題不大,阿禹和吉順等人則一個都逃不掉!

    而且,他並不認為穿戴著軍用外骨骼裝置的自己就一定比黑沼鐵蛇強——速度和反應能力可能有超過,力量和抗擊打性就差得太遠了。

    黑沼鐵蛇都被對面那群人輕鬆解決了,穿戴著軍用外骨骼裝置的自己就一定跑得掉嗎?

    他雙腳剛一落地,立刻就抬起手中的輕型機槍,瘋狂地向對面掃射。

    噠噠噠!

    地面一蓬蓬泥土飛濺,灰綠色吉普車的車門上出現了一個又一個彈孔。

    而早在白晨開槍,那名穿戴著外骨骼裝置的壯年男子躲避前,最先發現他們的蔣白棉一邊用右手抽出了“聯合202”手槍,一邊雙腿肌肉繃緊起來,獵豹般躥向了黑沼鐵蛇龐大屍體所在的地方。

    她做出這樣的反應,一方面是覺得轉身躲到吉普車後可能已來不及了,另一方面則是認為需要有一個火力交叉點,讓彼此可以互相支援。

    另外,黑沼鐵蛇屍體的防彈能力可比吉普車強多了。

    可惜的是,生物義肢的電能需要積蓄,最大電量用一次得等一段時間才能用第二次,蔣白棉現在只能想別的辦法來對付敵人。

    蔣白棉狂奔的同時,商見曜顧不得先坐回吉普車內,再從另外一邊下車,他單手按住車門,腰腹用力,膝蓋猛撐,直接就騰空而起,翻過吉普車頂部,落到了白晨所在的那側。

    先天做了基因改良,後天又歷經艱苦訓練的他,身體素質在這一刻展現得淋漓盡致。

    白晨剛開完槍,商見曜已彎著膝蓋,伏著腰背,小步跑到了她的旁邊,躲在了車頭後面。

    這是他們訓練課上教過的東西:

    遇到槍戰,如果想用車輛做“牆壁”保護自己,必須選擇裝有各種設備的車頭部位——其他地方很容易就被子彈擊穿,起不到多大的阻礙作用。

    所以,本身就在白晨同側的龍悅紅緊張歸緊張,慢了一拍歸慢了一拍,還是及時反應了過來,同樣縮到了商見曜右手邊。

    而白晨見穿著外骨骼裝置的目標未被擊中,也是當機立斷,拖回步槍,蹲了下來。

    噠噠噠噠噠噠噠!

    機槍掃射的聲音響起,敲打著三人的神經,讓他們的身體都不可避免地緊繃了起來。

    另外一邊,蔣白棉搶在輕型機槍掃過來之前,雙腳一蹬,魚躍著撲到了黑沼鐵蛇一段屍體的後方,順勢匍匐。

    噹噹噹!

    那截屍體最外面的漆黑鱗片在連續打擊下,終於紛紛破裂,但裡面還有兩層。

    而就算可以擊碎這兩層,黑沼鐵蛇的血肉也是具備強大減速、減傷作用的,更別提血肉的另外一面,通向蔣白棉身體的地方,還有三層漆黑鱗片。

    也就是說,想靠輕機槍打穿黑沼鐵蛇的屍體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能始終瞄準一個地方,且子彈管夠,同時蔣白棉還不能匍匐移動,改變位置。

    壯年男子在外骨骼裝置的輔助下,端著輕型機槍,快速靠近著黑沼鐵蛇和灰綠色吉普車,壓制得白晨、商見曜、龍悅紅和蔣白棉都不敢冒頭,嘗試反擊。

    等到槍管嚴重發燙,預選準備的、纏繞在身上的、並不算太多的子彈消耗殆盡,壯年男子才扔下這挺輕型機槍,右手端起了挎在身上的“暴雨”衝鋒槍。

    他的左臂跟著抬高,讓上面加載的榴彈發射器指向前方。

    與此同時,外骨骼裝置金屬頭盔的晶體護目鏡上出現了“精確瞄準系統”對應的圖案。

    一串串數字在這瞄準圖案的周圍急速閃過,幫助壯年男子選擇了一條合適的彈道。

    只要他發射出那枚榴彈,灰綠色的吉普車就將被炸得四分五裂,而躲在車頭那面的白晨、商見曜和龍悅紅毫無疑問沒法倖免。

    可這樣一來,吉普車本身和它攜帶的事物肯定也會損失慘重。

    而對荒野強盜來說,物資才是他們戰鬥搏殺的終極目的。

    猶豫了一下,壯年男子改變了朝向,讓榴彈發射器瞄準了蔣白棉所在的位置。

    他一邊繼續用“暴雨”衝鋒槍壓制蔣白棉,一邊利用綜合預警系統的熱能成像模組,確定起對方準確的位置。

    這個過程中,他示意趕上來的,騎重型摩托的兩名同伴往吉普車方向迂迴包抄,併進行火力壓制,不能讓那邊的敵人干擾到自己。

    那兩名強盜對類似的情況並不陌生,幾乎不需要老大開口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當即繞向遠離黑沼鐵蛇的地方,側面靠近著吉普車車頭位置。

    噠噠噠!

    他們技術精湛,一手握著車把,一手用微型衝鋒槍點射,讓商見曜、龍悅紅和白晨不敢冒頭。

    當蔣白棉橘、紅、綠相間的影像透過冷掉的黑沼鐵蛇屍體終於傳遞入強盜團頭目的眼睛時,後者臉上露出一抹獰笑,開始選擇榴彈的彈道。

    黑沼鐵蛇倒下之後,即使本身很巨大,屍體也談不上高,遠低于吉普車車頭,只要射擊距離和榴彈彈道合適,它很難起到保護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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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1 11:17:36 |只看該作者
前奏曲 第二十二章 十米之內

    蔣白棉匍匐在黑沼鐵蛇沉重的身體後面,時不時挪動一下位置,避免自己被對方徹底鎖定。

    她沒有想過一直這麼維持下去,就像她無法確定對方有沒有攜帶反坦克反裝甲型的重武器一樣,畢竟對人類來說不便於隨身裝備的東西,有了外骨骼裝置的輔助,將變得足夠“輕便”。

    泥土氣息和血液味道混雜成的腥臭感縈繞於蔣白棉的鼻端,卻無法干擾她的專注,這位“舊世界毀滅原因調查小組”的組長略微側過腦袋,彷彿在傾聽著什麼。

    可是,以她的聽力狀態,即使有機械耳蝸的輔助,應該也沒法依靠外骨骼裝置產生的種種動靜確定敵人的位置。

    但在之前,那個穿戴外骨骼裝置的敵人出現在視野範圍內時,側對目標的她卻是第一個察覺到異常第一個做出反應的人,比用“橘子”步槍瞄準鏡監控著那個方向的白晨更早。

    噠噠噠的槍聲不斷,掩蓋了許多動靜,而蔣白棉似乎沒受干擾,在那裡默數起對方與自己的距離變化。

    這個過程中,她用左手取出了一枚暗綠色的手雷。

    當穿戴外骨骼裝置的壯年男子抬起榴彈發射器,併進入某個範圍後,蔣白棉霍然用牙齒拔掉了手雷的拉環。

    然後,她腰腹用力,原地側翻,於不脫離黑沼鐵蛇屍體保護的前提下,猛地將手雷扔了出去,扔向了目標。

    她那個電鰻型生物義肢除了能產生、存儲、釋放電流,還擁有超越人類的巨力。

    這方面的改造是“盤古生物”最擅長的方向之一。

    轟隆!

    熾烈的火團伴隨著衝擊波劇烈擴散,吞噬了那片區域。

    不過,穿戴著軍用外骨骼裝置的壯年男子在此之前已是獲得預警,提前大跳,躍出超過二十米,完美躲過了爆炸。

    而即使他不躲避,他也有充裕的時間,在精確瞄準系統的輔助下,用“暴雨”衝鋒槍隔空擊爆那枚手雷,但他不清楚那是個什麼性質的手雷,害怕出現意外,最終放棄了原地不動、強行進攻的選擇。

    蔣白棉抓住這個機會,挺身而起,單膝跪在了黑沼鐵蛇的屍體後方。

    她用右掌握著“聯合202”手槍,向著目標,連續射擊。

    砰砰砰!

    11.18毫米的子彈呼嘯而出,直奔那名穿戴軍用外骨骼裝置的壯年男子而去,目標皆是沒有裝甲和輔助骨骼保護的關鍵部位。

    雖然沒有精確瞄準系統幫助,但蔣白棉的射擊能力不比對方差,讓敵人只能依靠外骨骼裝置,連續做起閃避,根本不敢停下來。

    這讓那名壯年男子額頭出了層冷汗,不敢相信對方每一槍都不落空,根本不給自己反擊的機會。

    若非穿戴著軍用外骨骼裝置,有綜合預警系統輔助,他甚至不覺得自己能躲得過去。

    那是一名真正的神槍手!

    ——“盤古生物”內部做過基因改良的員工們都擁有不錯的槍械天賦,只是有的較強,有的一般,有的偏弱,而這裡面,蔣白棉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無論商見曜,還是龍悅紅,都比她差。

    同時,她後天也沒放棄過艱苦的訓練。

    砰砰砰!

    一時之間,蔣白棉靠著“聯合202”手槍,強行壓制了穿戴著外骨骼裝置的敵人。

    她唯一憂慮的是,彈匣裡的子彈快空了,而這和“狂戰士”突擊步槍不同,沒法依靠技術,無縫更換彈匣——對面也不是正常的敵人,只要稍有空隙,立刻就能反撲,再不給機會。

    另外一邊,在重型摩托車發動機的轟鳴聲越來越近時,白晨將“橘子”步槍放到了一邊,正對著吉普高底盤帶來的車下空間。

    她蹲在那裡,背靠著車頭,側前方是她不知什麼時候放的一面小鏡子。

    這鏡子如同後視鏡,將一個狹窄範圍內的場景告知了沒法冒頭的白晨。

    然後,白晨語速極快地說道:

    “幫我壓制另外兩個,把他們往側面趕!”

    說完,她脫掉外套,猛地往上空一扔。

    噠噠噠,那件灰底帶些許迷彩的衣服被子彈擊出了好幾個空洞。

    白晨則順勢一滾,翻到了車門位置,匍匐在那裡,重新掌握住了“橘子”步槍。

    下一秒,她通過車底空間,瞄準了穿戴著外骨骼裝置的敵人,從對方沒有想到的角度,射擊起腳踝。

    砰砰砰!

    那名壯年男子正要反擊蔣白棉,卻察覺到了額外的危險,只能繼續閃避。

    “不錯啊……”蔣白棉暗道一聲,對白晨的戰局敏鋭度、決斷能力和冒險精神都非常滿意。

    她抓住這個機會,丟下“聯合202”手槍,換上了“冰苔”。

    吉普車車頭處,白晨火力支援蔣白棉時,商見曜已是取下挎著的“狂戰士”突擊步槍,將它放到了龍悅紅旁邊。

    “你來壓制,往側面趕!”他重複了一遍。

    將兩輛重型摩托往側面趕是不想讓敵人瞄準車門位置射擊,那樣一來,子彈能輕鬆穿過吉普車,有不小的概率傷到匍匐在車門下方的白晨。

    “我……”龍悅紅非常緊張。

    “開槍!”商見曜的臉部表情隱約有些扭曲。

    龍悅紅也是經受過艱苦訓練的人,不再猶豫,依靠車頭為障礙,遞出一隻手,拿著自己的突擊步槍,不做瞄準地向著自己背對的地方掃射,瘋狂掃射。

    兩把微型衝鋒的聲音頓時啞火了,發動機的動靜愈發響亮。

    龍悅紅抓住這個機會,一個翻轉,將半個身體露出了車頭位置。然後,他有瞄準地繼續掃射,壓制敵人,將他們往側面,也就是能直接攻擊到車後幾人的地方趕。

    子彈打光後,他沒去更換彈匣,抓起商見曜的“狂戰士”,繼續掃射。

    噠噠噠的聲音裡,商見曜抽出“聯合202”手槍,腰背半彎起來,獵豹一樣衝了出去,直奔那兩輛重型摩托車。

    龍悅紅完全沒想到商見曜會如此大膽如此冒險,可已經殺紅了眼睛的他,沒有因此停頓,繼續做著火力的壓制。

    噠噠噠,兩名強盜單手端著微型衝鋒槍,於摩托車高速奔馳中做出反擊。

    商見曜猛地前撲,一個翻滾,躲開了這輪射擊,背後是好幾蓬往上騰起的細小煙塵。

    可這個時候,兩輛重型摩托車已是仗著速度,靠攏過來,與他的距離不到十米。

    更接近商見曜,靠內側的那輛摩托車上,戴著頭盔的敵人又一次瞄準了他。

    這個距離下,他有絶對的把握讓商見曜躲無可躲。

    他的腦海內甚至浮現出了相應的畫面:

    噠噠槍響中,摩托車飛快駛過,敵人的身體抽搐著倒下,已變得破破爛爛,血肉模糊。

    另外一輛摩托車上的敵人則還擊著龍悅紅,不給他做出牽制,拯救同伴的機會。

    商見曜翻滾之後,彈了起來,看見了微型衝鋒槍黑幽幽的槍口。

    戴著頭盔的那名敵人沒有猶豫,手指用力,準備扣動扳機。

    突然之間,他的動作僵硬了,停滯了,他的額頭和背後流出了大量的汗水。

    他發現自己忘記了怎麼扣動扳機!

    那麼簡單的一個動作,他怎麼都完成不了,就像丟失了相應的能力一樣!

    要怎麼才能完成射擊?這個瞬間,他腦海裡產生的竟是如此荒謬的念頭。

    抓住這個機會,商見曜眼眸深暗,表情淡漠地抬起手臂,扣動了“聯合202”手槍的扳機。

    砰!砰!砰!

    一發子彈打在了目標敵人的身上,一發子彈命中了對方的脖子,一發則擊中了摩托車的車身。

    猙獰的傷口出現在了那名敵人的脖子上,大量的鮮血噴湧而出,濺到了很遠的地方。

    他的身體晃了晃,一下從摩托車上栽倒於地,發出撲通的聲音。

    失去駕駛者的重型摩托繼續向前狂奔了十幾米,然後哐當側倒,帶來了地面的輕晃,激起了大量的塵埃。

    商見曜沒有停頓,手腕微動,瞄準了另外一名敵人,與龍悅紅互射的敵人。

    砰砰砰!

    他一發子彈鑽進了重型摩托的油箱,兩發同時命中了對方的軀幹。

    他的槍械天賦在基因改良者裡也屬於中等偏上,還算不錯。

    轟隆!

    那輛重型摩托摔倒在地,因種種緣由直接爆炸了。

    巨大的赤紅的火光騰起,包裹住了騎在這輛摩托車上的敵人,讓他慘叫著、扭曲著、抽搐著失去動靜。

    穿戴著軍用外骨骼裝置的壯年男子聽到聲音,扭頭望了過來,眼睛一下就紅了。

    商見曜沒有與他對視,瘋狂地奔跑著,翻滾著,往吉普車車頭位置返回。

    那名壯年男子怒吼一聲,不再管能源的消耗、機體的負擔,超額發揮起外骨骼裝置強大的機動能力,連跑帶跳,不顧一切地衝向了吉普車。

    這與他剛才謹慎為重的打法完全不同。

    砰砰砰!蔣白棉和白晨的射擊都沒能命中對方的要害,頂多造成了一點擦傷。

    軍用外骨骼裝置的強力可見一斑。

    乓!

    那名壯年男子騰空而起,重重落到了吉普車的引擎蓋上,然後將“暴雨”衝鋒槍、榴彈發射器和電磁武器的“槍口”都對準了下方三人。

    而同時,白晨、龍悅紅和商見曜也瞄準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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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1 11:17:50 |只看該作者
前奏曲 第二十三章 情緒上腦

    壯年男子憤怒歸憤怒,願意冒險歸願意冒險,但還是保持著基本的思考能力,從未考慮過要用自己的生命為兩個同伴復仇。

    按照他的計劃,跳到吉普車引擎蓋上後,他會借助外骨骼裝置強大的腿部力量,再次高高跳起,躲過前後敵人的搏命射擊,然後,從空中發射榴彈,將躲在車頭位置的兩男一女直接炸死!

    這個過程中,他還能於半空完成一輪衝鋒槍掃射,務求不放過每一個目標。

    接著,他會開啟軍用外骨骼裝置的簡易噴氣裝備,在空中強行變向,不給躲在黑沼鐵蛇屍體位置的敵人機會。

    就在壯年男子的膝蓋帶動輔助關節微微彎曲,行將往上彈起時,他腦海內突然閃過了一個強烈的念頭:

    “不!我就不!”

    他覺得自己必須面對面將殺死同伴的敵人打成馬蜂窩,看著對方滿是恐懼和後悔地死去,才能發洩出心頭那股惡氣,才算真正幫同伴復仇!

    什麼高高跳起,往下掃射,是懦夫的行為,根本沒有誠意!

    真男人就要臉貼臉弄死對方!

    這念頭迅速擴大成了無法遏制的情緒,讓壯年男子瞬間放棄了原本的打算。

    當然,他也沒有完全失去理智,穿戴著鐵黑色外骨骼裝置的他猛地做出蹲的動作,並彎折腰部,如巨人般將上半身伏了下去,這樣一來,躲在車頭位置的兩男一女直面的將是他的金屬頭盔、他的胸前裝甲、他覆蓋輔助骨骼的那些地方,只有不多的空隙可以命中他未被保護到的軀體。

    下一秒,他看見了目標那似乎比正常人更加幽暗的眼睛。

    商見曜沒有逞強,放棄了瞄準。他往著側方用力躍開,接續團身滾動。

    而對壯年男子側後方的蔣白棉來說,對方現在的姿勢擺得實在是太好了,讓她根本沒做思考,依循著本能就扣動了扳機。

    砰!

    一枚黃澄澄的子彈穿過二三十米的距離,擦著鐵黑色的輔助骨骼,鑽入了壯年男子脊椎與能源背包交界的地方,略微側了一點。

    這與蔣白棉預想的命中點完全吻合,就像在打一個不會移動的靶子一樣。

    對她這樣的神槍手來說,這幾乎沒有什麼難度,即使距離再加二十米,也不成問題。

    噗的一聲,壯年男子的背部綻放出了大片的血花。

    讓他幾乎麻痹的劇烈疼痛中,他恢復了清醒,不敢相信自己在關鍵時刻竟如此矯情,做出了幾乎是最差的選擇。

    砰!砰!砰!

    蔣白棉第二發子彈如約而至,白晨的點射也傾斜著沒入了壯年男子的腹部,龍悅紅的連續射擊則被金屬頭盔、胸前裝甲擋住,沒能傷害到敵人。

    壯年男子自知已無法倖免,表情頓時猙獰了起來。

    思緒飛快模糊間,他準備發射榴彈、瘋狂掃射,帶著面前的敵人一起去死。

    可是,他怎麼都做不出扣動扳機這個動作。

    即使從未學過射擊的人,只要瞭解一定的常識,這個時候都不該做不出類似的動作。

    他的雙手似乎已先他一步死去。

    哐當!

    這名壯年男子帶著七八十公斤重的外骨骼裝置,重重倒在了吉普車引擎蓋上,鮮紅的血液迅速污染了周圍。

    他的眼睛圓圓睜著,似乎充滿了疑惑和不甘心。

    遠處壓陣的那輛黑色越野車,在摩托車手發出慘叫之後,已經瘋狂奔了過來。

    可是,它終究慢了一步,當它進入乘員有效射擊範圍時,分別叫做吉順和阿禹的兩名男子正好看見老大背部爆發出一團血花。

    阿禹怒吼出聲,將半個身體探出車窗,試圖尋找敵人,射殺他們。

    就在這時,壯年男子異常沉重地倒了下去,讓吉普車出現了明顯的搖晃。

    吱的聲音裡,那輛黑色越野車完成了一個大漂移,將車身打橫了過來。

    阿禹險些就被甩了出去,只是因為穿得較為臃腫,且及時找到了支撐點,才沒有飛到半空。

    轟!

    黑色越野車又是一個大轉彎,向著來路狂奔而去,速度極快。

    “你幹什麼?”阿禹縮回身體,憤怒吼道。

    年紀較長的吉順把著方向盤,高聲回應道:

    “逃啊!”

    “老大他們還在那裡!”阿禹用自己的“聯合202”手槍抵住了吉順的太陽穴,“給我回去啊!”

    他嘶吼著,眼裡滿是血絲。

    吉順不為所動,再次喊道:

    “老大已經死了!

    “你也想跟著一起死嗎?”

    他幾乎將油門踩到了底。

    阿禹嘴唇翕動了幾下,表情不斷變化。

    就這麼僵硬了一陣,他忽然往後一甩手臂,將身體重重扔入了副駕位置。

    “你他媽的膽小鬼!”他怒聲罵道。

    “我他媽也是膽小鬼……”他聲音漸低,臉上儘是淚水。

    …………

    “謔,跑得真快啊。”蔣白棉一邊給9毫米“冰苔”手槍換彈匣,一邊望著黑色越野車行將消失在遠方的背影,感慨了一句。

    她只可惜下車的時候沒帶那把榴彈槍,否則還能嘗試著送逃跑的敵人一朵大煙花。

    吉普車位置,龍悅紅已打完了槍裡的子彈,停了下來,彎著腰背,重重喘氣。

    他的眼睛沒有焦距,一片迷茫,整個人的精神似乎已進入某個與外面隔絶的世界。

    白晨端著“橘子”步槍,環顧了一圈,見不再有別的敵人,才略微鬆了口氣。

    她表情相對冷靜,彷彿剛才發生的一切只是她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隔段時間就會經歷一次,不值得浪費太多的感情。

    她有看到蔣白棉放在副駕位置的榴彈槍,但她確認壯年男子徹底死亡,無需再補槍後,那輛黑色越野車已經逃得很遠,對不太擅長榴彈槍的她來說,這已經失去了攻擊的價值。

    沒必要浪費一枚榴彈……白晨收回目光,望向了七八米外的商見曜。

    她對壯年男子最後的選擇非常疑惑。

    剛才那種狀況下,穿戴著外骨骼裝置的敵人完全有機會以輕傷或者擦傷為代價將自己三人擊殺,誰知,他就像被憤怒沖昏了頭一樣,根本沒打出任何戰術,只有魯莽,魯莽,以及魯莽。

    而在那個瞬間,商見曜是唯一做出不同反應,提前撲向旁邊的。

    白晨抿了下嘴唇,看了奔跑回來的蔣白棉一眼:

    “你們有沒有受傷?”

    吉普車內有一個醫療箱。

    聽到這句話,龍悅紅打了個冷顫,從那種茫然的狀態中回歸了現實世界。

    他身體因緊繃而顫慄著,但這不妨礙他快速檢查自己的狀態:

    “我,我沒事。”

    這時,商見曜笑著回應道:

    “稍微有點頭疼。”

    “也許是爆炸聲、槍聲對耳朵造成了一定的壓力。”白晨根據之前的情況,從現實的角度做出了分析。

    “很好。”回到吉普車處的蔣白棉則讚了一句,然後對白晨道,“我有幾個地方擦傷,給我瓶碘伏。”

    說完,她趁機教導起龍悅紅和商見曜:

    “在荒野上,致命的危險往往還來自於感染和污染,不能因為做過基因改良的人擁有強大的免疫能力和自我修復能力,就在這方面大意。”

    等到商見曜、龍悅紅點頭,蔣白棉接過碘伏,一邊給手上傷口消毒,一邊笑道:

    “怎麼樣?精采吧?刺激吧?”

    龍悅紅微微皺眉,臉色略顯蒼白地說道:

    “組長,這種事情怎麼能用精采和刺激來描述?”

    他只感覺害怕、難過和緊張,不想再經歷一次。

    如果不是這次沒同伴傷亡,他覺得自己很可能會當場崩潰。

    就算如此,看到之前還交流過的三個人無聲地躺在了地上,各有各的慘狀,他也產生了種說不出的感受。

    蔣白棉沒有因龍悅紅反駁自己而生氣,她半笑半嘆地說道:

    “這就是灰土上的常態,和公司內部的情況完全不同。

    “當你經歷多了各種各樣的戰鬥,你就會發現每次戰鬥後,自己還活著,是多麼值得慶幸多麼值得高興的事情,尤其你的戰友們也都還活著。

    “我剛才主要是想給你一種放鬆的感覺,讓你儘快走出戰後心理障礙。

    “呵,別和商見曜比,他的問題也許更嚴重,戰後心理障礙根本上不了檯面。”

    商見曜張了張嘴巴,似乎想聲明自己沒有問題,而這個時候,白晨已將穿戴著外骨骼裝置的屍體推下了引擎蓋,讓它發出沉重的撲通聲。

    白晨旋即打開引擎蓋,檢查起車輛情況。

    在車頭裡面,卡著好幾枚子彈。

    “怎麼樣?”蔣白棉開口問道。

    “確實受損了……不知道能不能修好,我先試一試。”白晨拉了拉脖子上的灰色圍巾,返回後備箱處,拿出了裝著修理工具的塑料提盒,“希望可以。”

    蔣白棉轉頭對商見曜和龍悅紅道:

    “你們打掃戰場,蒐集有價值的物品,我負責警戒四周,防備意外,嗯,先從這邊開始。”

    “好。”商見曜和龍悅紅同時走向了那具穿戴外骨骼裝置的屍體。

    如果能儘快剝離外骨骼裝置,掌握它的使用技巧,接下來再出現什麼情況,他們也有不小的把握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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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1 11:18:05 |只看該作者
前奏曲 第二十四章 信

    因為軍用外骨骼裝置設計時就要考慮到穿戴者死亡後的回收問題,而商見曜和龍悅紅在前面兩個月的訓練中也有熟悉這類物品,對此並不陌生,所以,商見曜只是摸索了幾下,就找到了按鈕,順利關閉了整合系統和能源背包。

    完成這一步後,接下來的工作就是沒什麼技術含量的事情了——挨個解開輔助關節處的金屬卡扣。

    龍悅紅一邊弄著肘關節和手腕處的卡扣,一邊張了張嘴巴,又閉了起來。

    就這麼欲言又止了三次,他終於忍不住壓著嗓音,開口問道:

    “你剛才都不緊張,不害怕嗎?”

    負責腿部的商見曜指了指自己:

    “你是問我?”

    “這裡除了你,還有誰?”龍悅紅好氣又好笑地反問。

    白晨在他的背後修理吉普車,蔣白棉拿著手槍,繞到了另外一邊,屍體所在的小區域內,只有他和商見曜兩個人。

    商見曜拍了拍屍體的大腿:

    “還有他啊。”

    “……”龍悅紅本想罵對面傢伙一句,可又莫名其妙地有點害怕。

    他想起了大人們經常用來嚇唬小孩的那些故事。

    商見曜收斂住笑容,“嗯”了一聲:

    “肯定也會緊張和害怕啊。”

    “可我完全看不出來。”龍悅紅脫口而出。

    商見曜輕輕頷首:

    “因為我有在心裡告訴自己:你的目標是拯救全人類。”

    “……這有什麼聯繫?”龍悅紅覺得自己已經習慣商見曜時不時腦子抽一下,“我是說,為什麼這樣就不害怕不緊張了?”

    商見曜表情嚴肅地回答道:

    “在實現這個目標的路上,犧牲在所難免。”

    這個瞬間,龍悅紅竟不知該說商見曜正常還是不正常。

    他迅速決定放棄這個話題,轉而問道:

    “你不會感覺難受嗎?親手殺了兩個人。

    “就在不久之前,他們還能說能笑,能走能跳,活生生的,有血有肉。

    “呃……不一定是難受,反正就沒點特別的感受嗎?”

    商見曜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

    “有。”

    龍悅紅莫名鬆了口氣。

    商見曜繼續說道:

    “想再補兩槍。”

    “……為什麼?”龍悅紅放棄讓自己的思緒和商見曜同步。

    商見曜掃了他一眼,將目光投向了側後方的吉普車:

    “我們從來沒想過搶劫他們,傷害他們,射殺他們,而他們從一開始就對我們抱有惡意,一路追蹤著我們,一有機會就發動攻擊。

    “如果我們沒有超常發揮,多犯了那麼一個錯誤,那現在倒在這裡,被搜查屍體的就是我們,而你覺得他們會因此有特別的感受嗎?

    “不,他們只會唱著歌,吐我們口水,吃我們的能量棒,吃我們的壓縮餅乾,吃我們的軍用罐頭,用我們殺死的黑沼鐵蛇弄火鍋,這能忍?”

    龍悅紅腦海內條件反射地閃過了類似的畫面,這讓他記起了從小到大經常忍受的強烈饑餓感。

    他頓時勃然大怒:

    “不能!”

    回答之後,他頓時蔫了下去,就像許久沒有打氣的籃球:

    “可是,我還是覺得不是那麼舒服。”

    商見曜聽到這句話,嘴角緩緩咧開,露出一個有點浮誇的笑容:

    “這就是灰土。

    “好好習慣吧。”

    “說得你不是第一次來到地表一樣……”龍悅紅嘀咕了一句,埋頭忙碌了起來。

    沒過多久,他們打開了所有金屬卡扣,將那台軍用外骨骼裝置從屍體身上脫了下來。

    蔣白棉不知什麼時候已回到了吉普車旁邊,若有所思地說道:

    “龍悅紅,你試一試,看能不能駕馭。”

    類似的東西永遠讓部分男人狂熱,而龍悅紅正是其中之一,他顧不得那外骨骼裝置上還殘留著血液,連忙催促商見曜,在對方的幫助下,調整了輔助骨骼的長度,負上了能源背包,戴上了鐵黑頭盔,鎖上了金屬卡扣。

    等到整合系統自檢完畢,龍悅紅看了一眼,趕緊彙報:

    “還有23%的電,說是能用1小時55分鐘。”

    “別信這個,這只是你維持正常運動,僅做基本操作的情況,要想像這位剛才那樣飛天遁地,瘋狂跑跳,各個系統全部超負荷運轉,我估計頂多半小時。”蔣白棉提起左腿,用腳尖指了指壯年男子的屍體。

    “嗯。”龍悅紅開始做各種基本動作。

    一連串的操作後,他驚喜說道:

    “組長,這比之前在公司試的那台好用多了!”

    蔣白棉“呵”了一聲:

    “那是公司仿製的。你也不想想,咱們一做生物的公司,在機械、電子上能有多強?”

    “也是。”龍悅紅興奮地試驗起那台軍用外骨骼裝置的其餘功能。

    商見曜依舊蹲在原地,搜查屍體的每一個口袋,連褲衩內層都沒放過。

    “只有兩包餅乾。”最後,他一臉嫌棄地看著擺放在面前的物品道。

    這兩包餅乾並非壓縮型,包裝袋上寫著一排排紅河文——因為磨損嚴重,商見曜只勉強認出了“香蔥”和“蘇打”。

    ——在灰土上,最主流的兩種語言是灰土語和紅河語,前者是“盤古生物”、“救世軍”等勢力的通用語,後者主要在紅河流域和靠近紅河流域的勢力裡使用——這包括“最初城”、“白騎士團”和“橘子公司”等。

    除了這兩包餅乾,商見曜還找到了兩張信紙和一枚徽章。

    那兩張信紙,一張折的整整齊齊,一張就那樣隨意地疊在一起。

    商見曜展開整齊乾淨的那張信紙,隨口評價道:

    “這折過很多次了。”

    蔣白棉吩咐龍悅紅警戒四周後,湊到商見曜旁邊,蹲了下來,和他一起讀信。

    這封信用的是灰土文:

    “親愛的父親:

    “我在最初城過得很好,雖然閲讀還有點障礙,但對話已經基本沒有問題,不再有誰能察覺我來自荒野……

    “……這裡等級非常森嚴,但和外面相比,美好的就像天堂,只要遵從他們的規則,服從比自己更高位的人,找準自己所在的階層和地位,就能比較順利地過下去……

    “……我的學業您不用擔心,在那位的幫助下,我已經轉到了正規的學院,只要順利畢業,就能擺脫‘奴隷’的身份,成為公民……

    “……不知道鎮上的糧食儲備還夠嗎?雖然現在還是夏天,但我聽一些同學說,今年的冬天會格外的難熬。我不知道他們判斷的依據來自哪裡,只是覺得有必要告訴您一聲,讓大家儘早做些準備,即使這是謡言,也寧可相信,不能忽視……

    “……您上次說成為了遺蹟獵人,這是一件好事,比起做強盜,這個職業顯然更安全一點,當然,它也很危險……不要去新發現的城市廢墟,不要去少有人回來的城市廢墟,還有,不要再做強盜了,雖然這確實能最快時間給鎮上帶回過冬的食物……

    “……我會嘗試著在城裡尋找敢於走私糧食的商人,但我沒有任何把握,也沒有足夠的資源來交換,只希望那位帶我多認識元老院長老的子孫們,看能不能從他們身上找到機會……

    “……最後,希望您身體一直健康,希望饑荒不會到來,希望吉順叔、錦豐叔、阿禹哥、錢寧哥都過得不錯,都能給自己家裡帶回足夠的食物,希望大家能等到元老院認可,等到以公民而非奴隷身份整體併入最初城的那天。還有,那位對母親很好,無需掛念……

    “……你的小安吉。”

    看完之後,蔣白棉和商見曜許久沒有說話。

    “這就是灰土。”過了一陣,蔣白棉自嘲般笑了笑。

    商見曜低聲回應道:

    “這封信,他看了不下二十遍……”

    從信的摺痕模樣和紙張的狀況可以做一定的判斷。

    蔣白棉本想告訴商見曜,這種事情你死我活,沒必要因此有負罪感,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只能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每個人都有兩面,甚至不止兩面,對自己孩子和對陌生人是完全不一樣的。

    “作為陌生人,不需要關心他的孩子失去了父親會怎麼樣,只用慶幸自己還活著。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也聽過一些傳聞,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我們公司的人,不會淪落到做這種層次的荒野強盜,要搶也只會搶敵對勢力的物資運送隊伍。”

    商見曜沒有說話,折好這封信,將它塞回了壯年男子的內側口袋裏。

    接著,他展開了另外那封信,皺巴巴的信:

    “任務描述:

    “探索月魯車站以北區域,蒐集目標相關的情報。

    “目標描述:

    “男性,來歷不明,身高1米8左右,黑髮金眼,長得非常英俊,魅力同樣出眾。他喜歡穿風衣、靴子,戴手套,頭髮總是梳理得整整齊齊,完全不像荒野流浪者,危險程度暫定為‘高’。

    “報酬:

    “一噸普通品階的麵粉(公會擔保)。

    “任務等級:

    “C,100個信用積分。”

    “這是獵人公會的任務文書。”蔣白棉介紹了一句,然後若有所思地拿起了商見曜搜出來的徽章,“月魯車站是黑沼荒野內一處舊世界遺蹟,它再往北,就是大沼澤深處了,那裡危險密佈。”

    說話間,蔣白棉檢查了下手中的徽章。

    那徽章呈黃銅色,正面有五官模糊的人臉浮雕,人臉的兩頰分別銘刻著一把刀和一桿槍。

    徽章的背面則鑲嵌著一塊小小的晶片。

    這是來自獵人公會的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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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奏曲 第二十五章 打掃戰場

    蔣白棉把玩了下那枚徽章,將左手食指抵到了晶片某個位置。

    隱約間,似乎有細小到無法察覺的電流在閃爍。

    過了幾秒,蔣白棉縮回手指,笑了笑道:

    “還是一名‘正式獵人’。”

    “正式獵人”是獵人公會內部的一種稱呼,來源於他們對遺蹟獵人的劃分。

    這種劃分至少表面上看與實力沒有任何關係,依賴所謂的信用積分,畢竟獵人公會成立的初衷是幫助大家更好地交換情報和資源,而不是提供上升的渠道。

    在交易這件事情上,信用比實力更重要。

    所以,獵人公會最初那位會長從舊世界的某些資料裡得到靈感,設計出了信用積分體系:

    遺蹟獵人加入公會後,可以通過完成委託、與他人交易、向公會提供可靠的情報來收穫不同數量的信用積分,而這與他們獲得報酬是不衝突的,兩者屬於並行疊加的關係。

    等到信用積分累積到100個,“新手獵人”就能成為“正式獵人”。“正式獵人”之上還有“中級獵人”、“資深獵人”、“高級獵人”和“大師級獵人”,而這都是用一次次任務、一次次交易喂出來的,當然,如果你級別不到,信用積分不夠,很多任務是接不到的,很多交易是沒法參與的,別人根本不會相信你,除非能找到一個或幾個高信用的獵人做擔保。

    所以,“新手獵人”的實力比“高級獵人”、“大師級獵人”強不是什麼無法接受的事情,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在危險的灰土上,能完成那麼多次任務和交易,依舊活著,積攢到了足夠的信用積分,本身就能說明很多問題——那些“高級獵人”、“大師級獵人”在實力、團隊勢力和掌握的資源上,總有一個出類拔萃。

    也就是說,信用積分低的不一定弱,但信用積分高的,肯定很強,至少在某方面很強。

    而基於對信用積分的重視,“獵人公會”一直嚴厲打擊違約、違規、欺詐和不誠信交易等行為,一旦發現,會立刻扣除相應的信用積分,並在徽章晶片裡標註失信行為的具體情況。若這方面的問題很嚴重,公會甚至會開除目標的會員資格,讓他上各地的黑名單——這種一般被稱為“黑暗獵人”,當然,因為沒有遍及灰土的通信網絡,黑名單要想傳遍所有分會,可能得幾個月,甚至更久。

    至於遺蹟獵人們是否兼職強盜,有沒有殺過人,只要與任務和交易無關,公會根本不會去管。

    除了這些,獵人公會還有一個叫做“首席獵人”的稱號。

    這屬於榮譽,更多看資歷,每個地區的獵人分會只能有一個。

    這些都是商見曜在課堂上和訓練時瞭解到的內容,所以,他對“正式獵人”這個名詞一點也不好奇,但是,他依舊看著蔣白棉,認真地看著,沒有說話。

    蔣白棉低頭看了看自己,忽然失笑道:

    “你是奇怪我為什麼能讀出獵人徽章晶片裡的內容?”

    這都是需要在各地分會用特殊機器才能讀出來的。

    商見曜當即點頭,未做掩飾。

    蔣白棉抬起左臂道:

    “既然是電鰻型生物義肢,那順便裝個需要用電的簡單晶片和感應器、數據傳輸線路等配套物品,也是非常合理的。

    “要讀出晶片裡面的內容,不是太難,嗯,擦掉重寫就非常困難了,這可是獵人公會從‘機械天堂’統一購買的專用晶片和特製機器,技術含量不低的喲。”

    商見曜恍然大悟,旋即好奇問道:

    “現在的生物義肢都開始搭配電子、機械方面的東西了?”

    “我們的理念是,管用就行。而且,生物、電子、機械的交叉地帶本身也是研究重點啊,就像許多大勢力在嘗試把外骨骼裝置、仿生智能盔甲結合起來,做出真正實用的動力裝甲。”蔣白棉不甚在意地解釋道。

    突然,她“哎呀”了一聲。

    商見曜的手當即放到了“冰苔”的握把上。

    “哈哈,蹲太久,腿有點麻了。”蔣白棉不太好意思地站了起來,活動開雙腿,她的馬尾在身後一抖一抖的。

    等到商見曜也起身,她才開口道:

    “這個任務有點奇怪啊,在黑沼荒野裡蒐集特定一個人的情報,簡直就像是往大海裡撒網,抓特定的一條魚。”

    商見曜飛快回應道:

    “你看過大海?”

    “……這不是重點。”蔣白棉呸了一聲,“至少我見過真正的湖泊,大海應該比那寬廣很多。”

    商見曜無視了蔣白棉的回答,承接起前面的話題:

    “可能這任務不僅僅給了一個獵人。”

    “也是,廣散網嘛。”蔣白棉表示贊同。

    說完,她和商見曜異口同聲地感慨道:

    “真富有啊!”

    能讓所有提供有效情報的人都獲得報酬,需要準備的絶對不止一噸麵粉。

    蔣白棉將目光投向了大沼澤深處,也就是月魯車站以北,頗感疑惑地自語道:

    “那傢伙究竟什麼來頭啊?

    “值得這麼重視……”

    這個時候,白晨完成了修理,坐到駕駛座上,試著啟動吉普。

    嘈雜的聲音響起,就連商見曜都能聽出那不是太正常。

    白晨將腦袋伸出窗外,大聲對蔣白棉道:

    “後面也受損了,很多地方都受損了,現在勉強能開,但速度上不去,而且我不確定它什麼時候就徹底拋錨了。”

    “修不好嗎?”蔣白棉嚴肅問道。

    白晨搖了搖頭:

    “不,但缺關鍵的零件。

    “組長,我記得附近不遠的地方有個荒野流浪者的聚居點,只需要兩三個小時就能抵達,我們不如繞下路,去那裡看看能不能交換到需要的東西?

    “就算吉普半途拋錨,我也能騎那輛摩托車趕過去再回來。”

    她指了指還算完好的一輛重型摩托。

    另外一輛已在之前的爆炸裡損毀,只剩下一堆廢鋼爛鐵。

    蔣白棉想了兩秒:

    “好。”

    白晨和商見曜立刻檢查起剩餘兩具屍體,最終又獲得了:

    一輛輕度受損的重型摩托、兩把微型衝鋒槍、一些衝鋒槍子彈、來自摩托殘骸的部分有用零件、半塊麵包、幾根用烤制過的煙葉直接裹成的捲煙。

    而在之前那名壯年男子身上,他們還得到了一把“暴雨”衝鋒槍。

    龍悅紅則穿戴著外骨骼裝置,將那挺輕型機槍抱了回來。

    “這三把衝鋒槍用的都是9毫米子彈,常見類型,我們準備了不少!”蔣白棉略作分辨,高興地說道。

    接著,她看了看那挺輕機槍,不無遺憾地嘆了口氣:

    “7.92毫米子彈,這就暫時沒法用了。

    “先放車上吧,回頭可以交易掉,或者帶回公司。”

    “這個放到後備箱就沒地方放外骨骼裝置了。”白晨微皺眉頭道。

    他們的後備箱可是有罐頭、餅乾、子彈、過濾晶片等各種各樣東西的。

    “外骨骼裝置放副駕,大家輪流騎重型摩托,而且,三個人也能擠後座嘛,寬敞著呢。”蔣白棉隨口說道。

    白晨“嗯”了一聲:

    “那輛重型摩托需要燃油,我們未必補給得上,等會能交易就儘量交易掉吧。”

    蔣白棉未直接回應,環顧一圈道:

    “好了,大家分散,把能看到的子彈殼撿回去,這可是戰略資源。

    “龍悅紅,你可以把外骨骼裝置脫了,節省點電量,我們這次只帶了一塊備用的高性能電池,得謹慎些。”

    至於車頂的太陽能充電板,也就能每天為吉普車充電一次。

    “是,組長!”龍悅紅剛回答完畢,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回頭指著路旁道,“它怎麼辦?”

    他說的是黑沼鐵蛇龐大的屍體。

    蔣白棉好看英氣的眉毛扭曲了起來:

    “這沒法搬啊……

    “肉就不要了,這種因污染而產生變異的生物,不是真的沒有吃的,最好不要吃它們的肉。

    “嘴裡的毒囊也不能要,我們沒帶密封裝置,裡面的液體又是容易揮發的,到時候,黑沼鐵蛇不知不覺就報仇成功了。

    “把那層皮剝下來吧,應該能帶得走,嗯,摺疊起來,綁在車頂。這可是極好的生物材料,‘研究部’那邊肯定喜歡,他們之前一直在做類似的仿生盔甲。

    “龍悅紅,你穿著外骨骼裝置過去處理,它的頭盔有防毒效果,而且,如果我沒記錯,它應該有高溫切割的輔助功能,記住,從眼睛、嘴巴處開始。”

    經過一刻鐘的忙碌,龍悅紅在戴著防毒面具的商見曜幫助下,將變異蟒蛇的皮剝了下來。

    這玩意先被摺疊了一次,然後裹了起來,綁到了吉普車的車頂,用繩子和太陽能充電板的固定器固定了起來。

    “呼,搞定。”蔣白棉拍了下手,看著龍悅紅和商見曜將外骨骼裝置放到了副駕處。

    “這怎麼處理?”她指了指不遠處的三具屍體,“衣服要剝下來嗎?”

    這也是灰土上的硬通貨,只比食物、軍火稍遜。

    白晨、龍悅紅給出意見前,商見曜搶先開口,表情認真:

    “沉到沼澤裡吧。”

    蔣白棉若有所思地頷首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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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2 00:52:51 |只看該作者
前奏曲 第二十六章 “補課”

    一具屍體被拋得很高很遠,落到了前方沼澤中,濺起數不清的泥點。

    它鑲嵌在黑沉而軟爛的表面,一寸一寸地往下沉沒。

    它的旁邊還有兩幕大同小異的場景,只是被淤泥掩埋的程度更深一點。

    商見曜和龍悅紅凝望了幾秒,收回目光,轉身走向了吉普車位置。

    蔣白棉沒問誰先來騎重型摩托,直接戴好了相應的頭盔,跨坐了上去。

    背負著微型衝鋒槍的她側頭望向商見曜等人,難掩笑意地說道:

    “我很早前就想弄一輛,只是一直沒有機會。”

    話音未落,她已是扭動油門,讓重型摩托發出低沉而暴烈的轟鳴聲。

    蔣白棉整個人伏了下去,雖然是第一次騎,但造型還是擺得相當專業。

    轟鳴聲越來越大,那輛重型摩托箭一般衝了出去,沿著沼澤邊緣,奔向遠方。

    “鋼鐵、燃油的浪漫啊……”龍悅紅羨慕地低語道,“還有自由和風。”

    轟的聲音裡,那輛重型摩托轉了回來,停在了不遠處。

    蔣白棉用腳撐地,拉起頭盔的面罩,乾笑了兩聲:

    “這個,那個,白晨,該往哪邊走?”

    白晨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圍巾,高聲回應道:

    “你跟著吉普車走。”

    “啊?你說什麼?”蔣白棉抬手摸起耳朵,可那裡已被頭盔擋住。

    她笑容不改,重新拉下面罩,將重型摩托騎回了吉普車旁邊,就彷彿是自己做出的決定。

    商見曜和龍悅紅相繼上車,白晨坐回駕駛位置,發動了吉普。

    就這樣,他們以一個相對很低的速度在黑沼荒野內行進著,時不時改變方向,鑽來繞去。

    這個過程中,蔣白棉屢次以偵察周圍為理由,騎著那輛摩托車,脫離隊伍,飛馳向不同地方。

    近兩個小時後,白晨讓似乎有點不堪重負的吉普停了下來。

    她推開車門,對剛從遠方呼嘯而回的蔣白棉道:

    “組長,快到那個聚居點了。”

    蔣白棉單腳撐地,拉起面罩道:

    “你有什麼想法?”

    白晨摸了摸臉部頗為粗糙的皮膚:

    “我擔心我們這麼過去,會讓聚居點的荒野流浪者們產生過激反應,他們在這方面總是非常警惕。

    “不如這樣,你們在這裡等,我騎摩託過去,做好接洽,然後再回來引你們過去?如果他們不讓我們進入,那我就嘗試在外面交易。”

    蔣白棉輕輕頷首道:

    “我們的火力確實讓人忌憚。”

    吉普車頂部綁著的黑沼鐵蛇外皮更是讓人畏懼。

    她當即下車,停好摩托,將頭盔取了下來,遞給白晨。

    看著白晨的背影消失在前方稀疏的林地後,蔣白棉拉開吉普車的門,坐到了駕駛位置。

    “要不要來一根?”她笑著拿起了放在扶手箱內的簡陋捲煙。

    這是之前獲得的戰利品。

    那烤得焦黃偏黑的煙葉散發著一股難言的香味。

    “不用。”龍悅紅和商見曜同時搖頭。

    “你們兩個啊,這可是奢侈品!”蔣白棉放下了那根簡陋捲煙,“不知多少上過戰場的人都瘋狂痴迷它。這能讓他們的精神獲得放鬆,不至於壓垮自己,就和酒精飲料可以讓人忘記許多不愉快不願意回想起來的事情一樣,哎,很多人只有在喝醉以後,才會高興起來。”

    “那不是真正的快樂。”商見曜忽然唱了一句。(注1)

    “喲,還唱起來了。”蔣白棉嘴巴微張,笑罵出聲。

    商見曜認真點頭道:

    “我喜歡音樂。”

    “可歌詞好像不是太對……”蔣白棉摩挲起耳朵內的金屬裝置。

    商見曜就像在討論一個學術問題般說道:

    “歌詞可以做一定的修改,以符合當前場景,這有助於更好地進行表達。”

    “……”蔣白棉揮了揮手,“這不是重點,被你這麼一打岔,我差點忘記自己要說什麼了!”

    她沒好氣般吐了口氣:

    “我提捲煙,是想引出戰爭創傷這個話題。

    “雖然你們剛才經歷的戰鬥,還達不到這個層次,但也有必要注意,而無論是香煙,還是酒精,甚至管製藥品,其實都不是很好的應對辦法,容易讓你們產生嚴重的依賴性,且對身體不好。

    “你們如果有精神太過緊繃,壓力過大,焦慮,暴躁,注意力難以集中的情況出現,隨時可以找我聊天,我有學過一些心理方面的課程。”

    “是,組長!”龍悅紅大聲回應道,“剛才,途中,白晨其實也有找我們聊這方面的事情,我現在感覺好多了。”

    “不錯。”蔣白棉讚了一句,“自從上面批準成立這個舊調小組,我做的最正確的事情就是通過了白晨的申請,嘖,我的眼光不錯吧?”

    不等商見曜和龍悅紅回應,她斜靠到駕駛座上,眼眸微轉道:

    “白晨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閒著也閒著,再給你們講一些事情吧,之前沒給你們講過的。”

    商見曜和龍悅紅頓時坐得端端正正,就像還在學校裡一樣。

    蔣白棉低笑起來:

    “不要這麼專注!分心留意外面!你們不怕哪裡飛來一發火箭彈,把我們一鍋端了嗎?

    “好了,回歸正題。我之前不是說過嗎?灰土之上,除了極少數生物,人類最危險的敵人永遠是人類。

    “那麼,哪些人類稱得上危險呢?

    “龍悅紅,你覺得有哪些?”

    龍悅紅回想了下道:

    “穿著外骨骼裝置的人。”

    之前那場戰鬥裡,軍用外骨骼裝置發揮的作用讓他印象深刻。

    他甚至懷疑這會成為他噩夢的來源之一。

    “對,另外還可以加上穿著仿生智能盔甲的人,這兩種人,單獨一個就能對付一支隊伍,甚至抹平一個小的荒野流浪者聚居點。”蔣白棉將目光投向了商見曜,“你認為還有哪些?”

    “裝備著重武器的隊伍,火力出眾的團隊,有安裝特定類型生物義肢或者做過相應機械、電子改造的人。”商見曜一口氣說了三個。

    蔣白棉輕輕頷首:

    “確實。”

    她用右手撫摸起左臂道:

    “它給我帶來了很大的提升,但還是原裝的好啊,你們要珍惜!”

    她旋即補充道:

    “另外還有僧侶教團的僧侶,還有基因改良者,你們或許不知道,在很多勢力裡,像你們這樣的人是被稱為‘天選者’的。”

    “為什麼呢?”龍悅紅頗感愕然地問道。

    蔣白棉笑了一聲:

    “你們是平時接觸太多,加上本身也是,所以才體會不到這種技術的珍貴。

    “所有的勢力裡,目前只有我們公司和‘白騎士團’能穩定地做基因改良,出產相應的原液。

    “你們想想,一個身高、體壯、速度快、反應快、協調性強、平衡能力強、免疫力強、自我修復能力強、精力極其充沛、視力相當出眾、槍械天賦不低的人,對普通人來說,不就像是上天的寵兒嗎?不就是危險的代名詞嗎?

    “不過,你們也別急著驕傲,某些勢力極端排斥基因方面的技術,認為這是對自然對上天對神靈的褻瀆,是舊世界毀滅的主要原因。”

    蔣白棉緩了口氣,繼續說道:

    “而比基因改良者更強的,是做過基因改造的人,他們往往都擁有一些人類不具備的能力,在這方面,那些因污染而畸變的次人,也有類似的表現,我甚至見過可以自己完成光合作用,三個月不用進食的次人。

    “不過,基因改造的技術還非常不成熟,失敗率和死亡率都相當高,你們不要輕易嘗試。”

    次人本身是正常人類,只是在舊世界毀滅的大災變裡,受到污染,產生了畸變。

    雖然他們之中很大一部分人在遭受污染後沒過多久就徹底死去了,但依舊有一些人活了下來,並將自身的畸變遺傳給了後代。

    這些人受到正常人類的歧視,被逐出了聚居點,並被侮辱性地稱為“次人”。

    次人們因身體的改變和類似的遭遇,不可避免地憎恨起正常人類,總是帶著難以化解的怨毒情緒,雙方逐漸發展成了死敵。

    這樣的情況下,“次人”這個稱呼真正在灰土上流傳開來,成為了“學名”。

    而在舊世界毀滅多年後的新曆時代,部分地方依舊殘存著強烈的污染,畸變並未從人類中消失,依照在創造著新的次人。

    當然,如今絶大部分的次人都是自然繁衍的結果。

    “還有這樣的次人……”龍悅紅知道什麼是次人,但並未聽說過蔣白棉描述的那種次人。

    蔣白棉“嗯”了一聲,分別看了商見曜和龍悅紅一眼,若無其事般說道:

    “除了剛才提到的那些,還有一種人稱得上危險,甚至可以說非常危險。”

    “是哪種人?”龍悅紅異常好奇,商見曜同樣如此。

    之前說的那些,兩人或多或少都在教材裡、訓練中瞭解過,只是沒誰從“危險人類”的角度將相應內容放在一起。

    蔣白棉低頭微笑道:

    “覺醒者。”

    “覺醒者……”龍悅紅、商見曜低語重複。

    蔣白棉抬起腦袋,望向兩人道:

    “覺醒者是指因某種緣由產生奇怪變異的人類,他們都具備一些詭異的、可怕的能力。

    “曾經有人覺得部分覺醒者的能力應該用搞笑來形容,但後來,事實證明,再搞笑的能力,在正確場景下,也會變得非常恐怖。

    “迄今為止,沒有哪個勢力弄清楚了覺醒者產生的規律,所有人工製造覺醒者的實驗都失敗了,所以,覺醒者的數量非常稀少,不太容易遇到,我之前也就沒急著告訴你們。

    “啊,對了,這是需要保密的知識。”

    龍悅紅頗感擔憂地問道:

    “組長,你把覺醒者說的那麼強,如果遇到,該怎麼對付?”

    商見曜沉默著,沒有說話。

    蔣白棉笑了笑道:

    “除了少量非常強大的覺醒者,大部分覺醒者的能力都有範圍限制,而且,這個範圍並不大。

    “基於這一點,如果遇到他們,儘量先拉開距離,用槍遠程解決問題。”

    “這樣啊……”龍悅紅開始假想相應的場景。

    商見曜輕輕頷首,彷彿在思考什麼事情。

    蔣白棉見狀,又補了一句:

    “還有,不要只重視這些危險的人類,我們的身體太過脆弱,如果大意,七八歲的小孩都有機會幹掉我們。”

    …………

    白晨騎著重型摩托,繞行一陣後,竟沿著一條看似軟爛的道路深入了沼澤。

    十來分鐘後,她前方的路面出現了一個小紅點。

    輕輕晃動的紅色光點。

    這是一個警告。

    注1:引自五月天《你不是真正的快樂》。本來這本書為了防和諧,我是做的全架空,但有的時候,為了引發共鳴,還是會引用、改編一些現實的詩詞或者歌詞,讓大家看到後,腦海裡能產生相應的旋律和畫面。這對後面一些場景很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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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2 00:53:06 |只看該作者
前奏曲 第二十七章 水圍鎮

    白晨立刻放慢了重型摩托的速度,抬頭望向前方。

    百米開外,有一堵紅棕色的牆,它極盡所能地向著兩側延伸,於白晨視線的盡頭拐向後方,似乎要合圍在一起。

    這堵牆的磚塊大部分斑駁而陳舊,但也有少量看起來很新,像是最近一年內才燒製出來的。

    牆頭、牆外皆拉著鏽跡斑斑的鐵絲網,只有一條道路可以通過。

    鐵絲網與牆壁之間、牆後豎立起來的幾個木架上,都有衣物骯髒且式樣混亂的守衛端著槍支巡邏值守。

    警告白晨的是站在最高那個木架上的守衛,他裡面穿著發黃髮硬的襯衣,外面裹著藏青色的、疑似棉襖的、看起來非常蓬鬆的臃腫衣物。

    這守衛挎著把自動步槍,手裡拿著個筆一般的黑色物品。

    這物品發射出紅光,照到白晨面前,形成了一個小點。

    白晨停下了摩托,摘掉頭盔,試著將剛過耳的短髮往後攏了攏。

    她這是在有意地展現自己女性的身份。

    這倒不是為了魅惑或者勾引誰,而是讓對方放鬆一點,不那麼緊張。

    她很清楚,在灰土之上,在沒多少秩序的地方,即使槍支能將男女的危害性拉到同一個層次,也沒法真正抹平雙方於這方面的差距。

    無論是從體格,還是侵略性講,男人都要比女人危險。

    一個陌生人是男性遠比女性更能帶來恐慌。

    白晨在荒野上流浪的那些年,總是呈現兩種不同的狀態:當她需要探索廢墟、到野外狩獵、穿過較危險的地帶、和某些強盜團交易時,會藏起長髮,弄黑臉龐,改變裝束,讓自己像個男人;當她靠近有一定秩序的聚居點,或者與來自大勢力,更在乎情報和舊世界資料的遺蹟獵人打交道時,則會展現出女性的身份。

    等到她被“盤古生物”吸納,有了底氣,她終於可以按自己的喜好剪一個齊耳的、不長也不短的髮型。

    將頭盔放在身前位置後,白晨讓重型摩托緩慢地繼續往前。

    這個過程中,那個紅色光點始終在她前方晃動,時不時落到她的摩托上。這表示對方已經瞄準,沒有大意。

    當雙方的距離拉近到三十米後,白晨傾斜摩托,單腳支地,高聲喊道:

    “我來找田二河田鎮長!”

    她重複了兩遍,不再言語,耐心做起等待。

    木架上的守衛則分出了一個,沿著斜鋪的木板蹬蹬往下。

    五六分鐘後,一位老者出現在了牆頭。

    他戴著頂毛茸茸的深藍色帽子,就彷彿將一個鉢盂倒扣在了頭上。

    他的鬢角處有著非常明顯的白髮,眼窩凹陷,臉龐乾瘦,能長皺紋的地方都長著皺紋,顯得很是蒼老。

    不過,他深棕色的眼眸依舊明亮,精神堪稱矍鑠,正是這個聚居點的鎮長田二河。

    他穿著白色發黃的T恤,套著件皺巴巴的滿是補丁的西服,外面披著件款型偏大偏長和他身材明顯不搭的軍綠色大衣。

    他下半身是深黃色的毛呢褲,裡面不知道還塞了多少條別的褲子,看起來很是臃腫。

    田二河眺望向白晨,認真分辨了幾秒。

    “啊……”他似乎認出了對方,可想要打招呼的時候,卻發現白晨離得太遠,而自己已經沒法象以前那樣隨意地高聲呼喊了。

    他連忙扭頭,怒氣勃勃地對旁邊的守衛道:

    “把我的喇叭給我!

    “真是的,一點都不聰明!”

    守衛委屈巴巴地回應道:

    “你的喇叭早沒電了,最近又換不到同款型的電池。

    “我,我可以幫你喊……”

    田二河想了想道:

    “幫我喊:白丫頭,這一年死哪去了?我還以為你被野獸給吃了!”

    “白丫頭……”守衛恍然大悟,“是之前常來的那個白晨?”

    “不是她還能是誰?我都七十大幾了,眼神越來越不好,都能認得出來,你這二十出頭的小夥,怎麼跟個瞎子一樣?”田二河瞥了守衛一眼,罵了兩句。

    這個聚居點的所有人都已習慣田二河的脾氣,守衛並不在意剛才的責罵,只是嘀咕了兩句:

    “她比之前好看多了……不仔細看哪認得出來……”

    不等田二河瞪眼看他,這守衛扯開嗓子,朗聲喊道:

    “白丫頭,這一年死哪去了?我還以為你被野獸吃了!”

    白晨的表情不知不覺柔和了下來,她大聲回應道:

    “去了別的地方。

    “鎮長,我來換點東西!”

    這個地方叫“水圍鎮”。白晨聽田二河講過,鎮名來源於舊世界毀滅前,因四水環繞而得名。

    經過舊世界的毀滅、長期的混戰、多次地質災害,附近的水流已成為大沼澤的一部分,這為水圍鎮提供了天然的防禦牆,帶來了足夠的隱蔽性。

    只有水圍鎮的居民和他們曾經邀請過的客人,才能在大沼澤內找到那些看似被淤泥覆蓋的道路,在迷宮般的環境中抵達這裡。

    相比起那些時常得遷徙的聚居點,有乾淨水源、有不少耕地的水圍鎮自舊世界毀滅就一直在這裡。

    田二河本想高聲交談幾句,可還沒真正開口,喉嚨已是癢癢的,忍不住咳了兩聲。

    “進來吧,進來吧。”他無奈地擺了擺手。

    旁邊的守衛立刻喊道:

    “進來吧!進來吧!

    “把槍交給門口的人!”

    啪!田二河拍了他一下:

    “誰讓你加的後面那句?

    “白丫頭是可以信任的人!”

    “可她已經一年沒來過了。”守衛梗著脖子回應。

    田二河沉默了兩秒,沒再說什麼,轉身走下了木架。

    白晨沒有抗拒,將背負的槍支、武裝帶上的手槍,連同那輛重型摩托,全部交給了大門處的守衛。

    對開的鐵黑色大門隨即敞開。

    田二河已等在那裡,上下打量了白晨幾眼,呵呵笑道:

    “看來最近過得還不錯,以前就是個泥丫頭。”

    白晨本能閉了下眼睛:

    “有團隊收留了我。”

    田二河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不錯,不錯。”

    他沒再繼續這個話題,隨口問道:

    “你那個機器人呢?叫,叫35那個。”

    白晨眼簾略微垂下,隔了一秒道:

    “壞了。”

    田二河頓時沉默了下去。

    過了幾秒,他吸了口氣,彷彿剛才什麼都沒交流般問道:

    “你要交換什麼東西?”

    “一些汽車上的零件……”白晨神情如常地回答道。

    “停!別和我說具體是哪些,我也不懂,我直接帶你去看一看,挑一挑吧。”田二河笑著打斷了白晨的話語。

    他轉過身,領著白晨,往鎮子深處走去。

    這個鎮子並不大,和舊世界概念裡的鎮完全不一樣。

    白晨一眼望去,最先看到的是遠處的三棟三層樓房,樓房不高,但很長,每一層都隔了許多房間出來。

    這三棟房屋並非平行,而是呈倒的、斜的“品”字。

    據白晨所知,住在這裡面的、有私人或樓層廁所的,都是鎮衛隊的成員和他們的家屬,同時,有重要技術的人也能分到房間,比如,懂得修理槍械的,比如,掌握了舊世界農業技術的。

    “品”字兩邊,有一豎一橫兩個大型公共廁所;“品”字前方有一個水泥砌成的小廣場,小廣場往外則是三個併排的、夯土為底的不大廣場。

    廣場左右各有一排平房,它們距離圍牆不遠,屬於水圍鎮原本的鎮民——以水圍鎮的人口基數,大部分鎮民家都有鎮衛隊的成員,否則不足以維持鎮衛隊。

    四個廣場之上,則有難以數清的、混亂搭建的房屋聳立在那裡,有泥屋,有磚房,也有帳篷。

    這些建築來自歷年以來水圍鎮吸收的荒野流浪者,或者原本成員裡違反過法條的。

    此時,太陽還在天空,傍晚遠未來臨,水圍鎮的居民一部分還在鎮子後方的田地裡勞作,另一部分則以小隊的形式外出狩獵去了,只有少數人留守鎮內。

    他們從密密麻麻擠在一起的房屋間走出,從一扇扇玻璃後投來了目光,共同點是:臉都不太乾淨,頭髮枯黃油膩,衣物不成套,也未必符合體型,但眼睛比白晨在其他地方遇到的荒野流浪者都更加有神。

    “鎮長,你,你最近身體怎麼樣?”白晨沒在意別人的注視,張了張嘴巴,不是太熟練地問道。

    田二河自嘲般笑道:

    “還可以,就是越來越怕冷了,你看,冬天都還沒到,就要穿這麼多了,呵,也不知道能不能過得了這個冬天。”

    “肯定可以。”白晨跟隨田二河,沿雜亂房屋間的道路往品字型的三棟樓走去。

    她回答很是篤定,語氣卻有點飄忽。

    “不用寬慰我。”田二河摸了摸殘留白色鬍渣的下巴,“我都七十七了!經歷過舊世界毀滅的人,能活到這個歲數的,能有幾個?再說,我的孩子們都不在了,就算再等幾年,真找到了新世界,對我來說,也沒什麼意義,哎,楠楠如果還活著,應該和你差不多大……”

    “……至少得看一眼新世界。”白晨沉默了一陣道。

    她的眼角餘光掃過了周圍混亂搭建的房屋,看見他們的門口、窗邊都堆著塑料瓶、玻璃瓶、舊紙板、紐扣、破布、不知來自哪裡的零件、或長或短的電纜、金屬瓶蓋、按鍵不全的手柄、有裂縫的鏡盒、子彈殼、瞄準鏡、生鏽的眼鏡架等事物,就彷彿一個個垃圾場、回收站。

    田二河“呵”著嘆了口氣:

    “新世界……誰知道在哪裡……

    “年輕人可以信,至少擁有希望,我們這種老傢伙,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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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奏曲 第二十八章 入鎮

    白晨一陣默然,左右各看了一眼,岔開了話題:

    “你們還在接納外來的荒野流浪者嗎?”

    田二河循著她的目光,望向了一頂破舊的帳篷。

    “沒有了。”他未加掩飾地嘆了口氣,“田地快不夠分了。”

    說到這裡,他自嘲般笑了笑:

    “也就是我這種容易心軟的傢伙,才會見不得別人受苦,想著能幫就儘量幫一幫。鎮上其他人其實都不是太願意,畢竟這裡地形特殊,沒法開闢新的田地,總的收成是有上限的,人多了,每個人能分到的自然也就變少了。

    “以前我還能用人口不夠,田地利用不足壓他們,現在,我們都在後面的林地裡種蘑菇了,呵呵,反正我已經老了,身體越來越不如當年,應該不會再有機會外出了,看不到,也就不會心軟。”

    白晨忍不住回了一句:

    “你不要總是提自己年紀大了,這不是挺精神的嗎?”

    “好好好。”田二河正了正頭頂毛絨絨的帽子,轉而笑道,“舊世界城市廢墟裡真的有好東西,之前老蠻、小牛他們找回來了一本叫《蘑菇種植與栽培技術》的書,照著它弄,真能搗鼓出東西來。”

    白晨露出些許笑容:

    “蘑菇不錯,挺好吃的。”

    她頓了一下又道:

    “我沒法承諾什麼,只能說,以後如果有機會,可以賣一些高產的糧食種子給你們,還有補充田地肥力的東西。”

    田二河眼睛一亮:

    “那敢情好!”

    說話間,兩人通過廣場,來到呈“品”字型的三棟樓附近。

    在水泥砌成的那個小廣場右側,橫著的公共廁所前方,有一片空地,空地上停了五六輛破破爛爛的車。

    這裡面有乳白色的轎車、鋁色的小貨車、個頭很高的大貨車、能坐十幾個人的中巴車、造型別緻的電能車……

    除了這些,旁邊還擠著不少三輪的、兩輪的車,有的依賴電能,有的需用燃油,有的純靠人力。

    此地搭著個很大的棚子,將所有的車輛都籠罩在了裡面。

    棚子的左側,還有三間併排在一起的平房,裡面有做一定的打通,分門別類地放著各式各樣的零配件。

    它們有的已經損壞,有的看起來很是陳舊,有的保養得還算不錯,有的與乾癟的籃球、足球混在一起。

    “你看看有沒有需要的。”田二河指向那三間平房道,“都是從城市廢墟裡拆回來的。”

    白晨沒再言語,進入充當倉庫的平房,繞了一圈。

    然後,她連續指了幾樣東西出來:

    “它,它,還有它……”

    田二河不甚在意地點頭道:

    “沒問題。

    “白丫頭,你打算用什麼來交換?”

    他雖然是鎮長,但也沒有將鎮裡物品白送出去的資格。

    當然,以他的權威,以他在鎮裡受尊敬的程度,真要這麼做,也沒人反對,可幾十年來,田二河從來沒違背過自己的原則。

    這也就是他如此受尊敬的原因之一。

    白晨下意識回答道:

    “食物?”

    田二河回想了下道:

    “暫時不用。

    “雖然今年天氣一直有點異常,收成不是太好,但也只是減產了兩成,加上前面三年的結餘,過這個冬天還是不成問題的。

    “如果你們能弄幾口豬、幾頭牛過來,那我不僅舉雙手雙腳歡迎,還要倒貼東西給你們!但我想,這應該不太可能吧?”

    水圍鎮最缺的是肉食,只能靠分派小隊外出狩獵來補充——散養的雞、鴨、鵝這些,在人類糧食不是太夠吃的情況下,數量始終上不去,而且時不時就會被疾病抹殺一空。

    白晨“嗯”了一聲:

    “你看我那輛摩托怎麼樣?

    “用燃油的,你們應該能找得到補給。”

    “有個城市廢墟裡,油庫裡還剩不少油。”田二河像隻老狐狸般笑了一聲,“還有什麼能用來交換的?這摩托對我們來說,除了好看,能有什麼用?一次能載幾個人?”

    白晨早有準備地說道:

    “一挺輕機槍,用7.92毫米子彈的……”

    她詳細描述了子彈的長度等參數。

    “輕機槍?”田二河滿是皺紋的臉龐彷彿在發亮,“這可是守鎮的利器啊,這種類型的子彈我們也有一些。”

    不等白晨回應,他一拍雙手道:

    “就這麼成交了!”

    “好,不過我得先回去和他們商量一下。”白晨沒有一口就答應下來,雖然她之前就與蔣白棉溝通過,有足夠的談判權——反正對他們來說,那挺輕機槍不僅用不了,而且還占地方。

    田二河抬頭看了眼天空,微皺眉頭,思索了片刻道:

    “馬上要下雨了,天色也不早了,不適合繼續在荒野上活動,嗯……你可以帶著你的同伴過來,在這裡休息一晚上,不用卸除武器。

    “我相信能被你承認的同伴不會太差。”

    白晨略感疑惑地看了田二河一眼,又抬頭望瞭望天邊逐漸湧來的烏雲。

    “我先問問他們的意見。”白晨回應道。

    田二河沒有責怪白晨的猶豫,只是笑道:

    “快去吧,再慢點雨就要下來了。”

    白晨當即走出水圍鎮,拿回槍支,騎上摩托,返回至蔣白棉、商見曜和龍悅紅所在的地方,將交易的細節和闐二河的好意完完整整講了一遍。

    “組長,你覺得怎麼樣?”白晨靠在重型摩托上,等待蔣白棉做出決定。

    蔣白棉未提出田二河或者水圍鎮的人包藏禍心的可能,饒有興緻地問道:

    “那位田鎮長有七十七了?

    “經歷了舊世界的毀滅?”

    白晨毫不猶豫地點頭:

    “對,這點可以肯定。這麼多年以來,他一直這麼說,而且時常會回憶當初的事情。

    “一個謊言也許可以維持很久,但那肯定是能帶來利益的,而他從來沒依靠這個身份騙到過什麼。”

    蔣白棉側頭看向商見曜和龍悅紅:

    “那就去吧。”

    “組長,這會不會有點危險?你不是說過,許多荒野流浪者隨時可能變成荒野強盜嗎?”龍悅紅沒有掩飾自己的擔憂。

    蔣白棉頓時笑道:

    “謔,還能記起這個?

    “不錯,有這方面的顧慮說明你進步了,不過嘛,以我們的火力,只要做好防備,他們也不敢做什麼。要想吃下我們,他們怎麼也得付出三五十個人的命,而現在距離冬天還有一個多月,就算他們其實已經沒多少吃的了,也不會願意付出如此大的代價。是我們危險,還是荒野上的那些野獸危險?

    “嗯,到了冬天,人都快餓死的時候,就顧不了這麼多了。

    “再說嘛,聚居點內的環境是受限制的,範圍是不大的,對人少且精鋭的我們來說,反而是更加有利的地形。”

    說話間,蔣白棉含笑掃了商見曜一眼。

    商見曜立刻側頭,望向龍悅紅,故作嚴肅地問道:

    “你忘記我們是什麼小組了嗎?忘記我們的職責是什麼了嗎?”

    “舊,舊調小組,舊世界毀滅原因調查小組……”龍悅紅也不笨,瞬間明白了蔣白棉之前詢問白晨的兩個問題究竟代表什麼,“組長,你是想從田鎮長那裡找到線索?”

    “不一定會有線索,田鎮長那個時候年紀肯定不大,但既然遇上了,怎麼也得問一問。”蔣白棉回過頭,看著白晨,笑容明澈地說道,“你覺得可以相信水圍鎮的人,那就可以相信,我相信你。”

    白晨眼簾微垂,默然片刻道:

    “可以去。”

    “出發!”蔣白棉縮回駕駛座上,發動了吉普車。

    在白晨的引領下,他們深入沼澤,於幾乎無法分辨的道路迷宮內緩慢前行。

    搶在天空完全陰沉下來前,他們抵達了水圍鎮。

    這一次,有了田二河的命令,守門的鎮衛隊成員不再讓他們上繳武器,只是引領著他們入門後立刻右轉,於圍牆拐角處一個木結構的棚子外停車。

    “你們今晚可以睡棚子裡,車嘛,淋一淋也不是壞事。”田二河簡答交待了幾句,“不要弄篝火,我讓人給你們抱個爐子過來,再給你們點木炭,就算這次交易的附贈。我們的人會在周圍巡邏和警戒,相信你們能夠理解。”

    商見曜和龍悅紅正頗為好奇地打量水圍鎮的內部場景,蔣白棉則見怪不怪,笑著應付起田二河:

    “理解理解!

    “鎮長,不知道能不能邀請你一起吃個晚飯?”

    說話間,她拿出了預先準備好的一個紅燒牛肉罐頭和一根焦黃偏黑的葉子煙。

    田二河眼睛一直,臉上的皺紋相繼展開:

    “這都是好東西啊!

    “怎麼?有什麼事?還想交易點什麼?”

    蔣白棉笑道:

    “想聽舊世界的故事,你懂的,知識等於財富。”

    “成交!”田二河笑得很是開心。

    他迅速扭頭,吩咐起旁邊的守衛:

    “小狗子,快,把我家那個爐子抱過來!快點!”

    小名狗子的守衛不敢埋怨鎮長,迅速跑向了品字型的三棟樓。

    此時,天空越來越陰暗,水圍鎮在後方田地裡勞作的人相繼返回,離得近的狩獵小隊也同樣如此。

    整個不大的鎮子一下熱鬧了起來,一雙雙好奇的眼睛紛紛投向了停著吉普車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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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2 00:53:33 |只看該作者
前奏曲 第二十九章 回憶過去

    商見曜和龍悅紅掃了一圈,對水圍鎮居民印象最深的是兩點:

    每個人穿的衣服都五花八門,彷彿來自不同的地方,且多有補丁;身上很髒,手髒,臉髒,頭髮髒,衣服髒。

    這兩點之外,疲憊、瘦削、不高屬於較為共通的東西。

    鎮民們看了幾眼外來者,見田二河也在那邊,就不再關注和擔心,各自回到家中,或搬出爐子,生火做飯,或將混雜著谷糠的糧食小心翼翼地弄了一碗出來,倒進鍋裡,或直接就著涼水,吃起中午遺留的半個冷窩窩頭……整個水圍鎮內逐漸瀰漫起炊煙和食物的氣味。

    田二河注意到了商見曜和龍悅紅對鎮內居民的觀察,笑著發問:

    “怎麼樣?有看出點什麼嗎?”

    龍悅紅張了張嘴,覺得直接講出自己的印象似乎不夠禮貌,於是又閉上了嘴巴,斟酌說辭。

    商見曜收回目光,坦然說道:

    “不乾淨。”

    “不乾淨……嘿。”田二河低笑了一聲,“和你們比,肯定是不乾淨的。”

    雖然商見曜、蔣白棉等人在之前的戰鬥裡做過翻滾,身上多有泥跡和污痕,但途中補水時,他們都習慣性地擦乾淨了臉龐。

    不等蔣白棉和白晨插話,田二河用下巴指了指廣場中間:

    “雖然我們水圍鎮不缺乾淨的水源,但木炭還是得省著點用。我看書上說,過度砍伐樹木,會讓土地變得不肥沃,所以,不讓他們在附近砍樹,必須去很遠的地方。

    “偶爾能從走私商隊弄到煤炭,那就像是過年了一樣,你們知道的,‘白騎士團’那邊煤炭很多。

    “呵,夏天的時候還好,直接用冷水也能洗,入了秋,只能儘量忍著,髒一點總比生病好,實在受不了了,就燒壺水,擦擦身體。”

    說到這裡,田二河頓了一下,笑容變得複雜:

    “再說,他們每天都從早忙碌到晚,等到能休息的時候,誰還有那個精力啊?”

    龍悅紅頓時想起了之前兩個月的訓練:他和商見曜每天都被蔣白棉操練得筋疲力盡,回到家裡後,只想躺在床上,什麼都不做。

    但“盤古生物”內部是有員工食堂的,他和商見曜可以直接拿著飯盒或者乾脆不拿,去食堂吃現成的,不需要自己再勞累。

    “難怪。”他出聲表示理解。

    商見曜沒有說什麼,默默點了下頭。

    蔣白棉含笑看了他一眼:

    “我還以為你會問他們冬天為什麼不用冷水洗,這好像能有效促進血液循環,提高自身抵抗力。”

    “體質太差了。”商見曜認真回答道。

    這時,小名“狗子”的鎮衛隊成員抱著田二河家的爐子跑了過來,背上還負著一小袋木炭。

    他非常有表現欲地幫忙生好了火,然後主動加入了負責周圍區域的巡邏小隊,不願離去。

    這不是他渴望能分到點紅燒牛肉罐頭,而是相比起鎮內絶大部分姑娘,頭髮、臉龐收拾得乾乾淨淨的白晨、蔣白棉更能吸引年輕男子的目光,尤其蔣白棉,身高腿長,從胚胎起就開始做基因改良,在這些鎮衛隊的小夥子眼中,漂亮得就和天仙一樣,讓他們只想在周圍打轉。

    而在灰土上,男女之間的關係並不那麼保守,哪怕僅認識了幾分鐘,只要看對了眼,也是能滾一下床單的,所以,那些在周圍巡邏、戒備的鎮衛隊成員都昂首挺胸,盡情展現著自己。

    蔣白棉掃了一眼,差點被他們逗笑。

    她沒去搭理,走到吉普車後備箱,又拿出了四個軍用罐頭。

    “要鍋嗎?要鍋嗎?還有碗筷,要嗎?”田二河眼睛發亮地問道。

    “可以啊,這可比我們用飯盒方便多了。”蔣白棉完全不嫌棄。

    “小狗子!快,去把我家的鍋和碗筷拿來!自己數有多少人!”田二河立刻拔高了嗓音。

    小名“狗子”的鎮衛隊成員答應得飛快,沒用多久就抱來了一口鐵黑色的鍋,鍋內放著五副碗筷。

    幫忙擺好鍋後,他偷瞄了蔣白棉一眼,語氣很弱地對田二河道:

    “鎮長,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再喊我的小名?我都二十了……”

    “怎麼的?你爸都是我看著長大的,我現在還叫他小名呢!”田二河吹鬍子瞪眼地回了兩句,然後擺了擺手,“去去去,別影響我們吃飯,不,聊天。”

    商見曜一直盯著那口鍋,發現裡面的碗呈淡青色,有非常精緻的花紋,而筷子通體象牙白,沒有絲毫瑕疵。

    這可比“盤古生物”大部分員工家的碗筷好多了。

    田二河掃了他一眼,呵呵笑道:

    “怎麼?覺得這碗不夠大?”

    “他是覺得太好太精緻了。”蔣白棉搶著幫商見曜回答了問題,似乎怕他說出什麼不禮貌的答案。

    商見曜也不見怪,點頭表示這就是自己的想法。

    下一秒,他望向蔣白棉,緊閉著嘴巴,嗚嗚了一陣。

    眾人訝異茫然中,他開口詢問起蔣白棉:

    “你猜我剛才想說的是什麼?”

    “……這怎麼猜得到?”蔣白棉表情有些呆滯,勉強保持著笑容。

    “你剛才不就猜得很準嗎?”商見曜頗為遺憾。

    蔣白棉吸了口氣,緩緩吐出:

    “如果不是你,我肯定認為這是在為剛才的事情生氣。”

    說話的時候,她盯的不是商見曜的眼睛,而是他的頭頂,似乎想來那麼一下。

    田二河表情頗為奇怪地看著他們互動,末了笑道:

    “你們內部的氣氛,似乎,似乎很,放鬆,活潑。”

    “主要是他腦子偶爾會抽一下,嗯,就是這樣。”蔣白棉一本正經地強調道,白晨心有慼慼然地點了下頭。

    商見曜當即回應: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在故意活躍氣氛?”

    “……努力保持。”蔣白棉磨了下牙齒。

    田二河笑了兩聲,拿起一副碗筷道:

    “這都是從舊世界城市廢墟裡拿回來的,那裡有太多類似的東西,而且本身也沒多大價值。

    “遺蹟獵人們跋山涉水地過來,誰願意背一背包載一車的碗筷回去?”

    蔣白棉聽得很認真,有感而發道:

    “確實,舊世界的城市廢墟裡還埋葬著很多東西。嗯……當前用不上,不代表沒價值。”

    說話間,蔣白棉將五個罐頭倒進了鍋裡。

    “鎮長,熱好罐頭前,你可以講一講舊世界的事情,講一講你當初的遭遇嗎?”蔣白棉隨手把罐頭空殻扔到了旁邊,慇勤地將那根焦黃偏黑的葉子煙遞給了田二河。

    田二河接過葉子煙,用爐子裡的炭火將它點燃。

    美美吸了一口後,田二河半眯起眼睛道:

    “我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每年能抽三次煙,這是今年第二次。”

    感嘆完,他環顧了一圈,露出回憶的表情:

    “舊世界毀滅那會,我才10歲出頭,還是個,呵,小學生。”

    “我媽是市裡初中的老師,我爸是政府單位的員工,那個時候,剛放寒假,天氣比現在應該要冷一點,可能不止一點,我記不得是因為什麼了,可能是初中放假更遲,而我爸越近年底越忙,家裡沒人看管我,所以,他倆趁著週末,把我送到了我爺爺家,就在水圍鎮旁邊不遠的那個村子裡。

    “我記得很清楚,他們說,再等八天,就來接我和爺爺、奶奶回市裡過年。

    “呵,那時候野啊,在村子裡到處亂跑,但每到晚上還是會想家,會看日曆,算還有多少天,我爸我媽就會來接我了。

    “倒數第二天的上午,我和幾個小夥伴本來想去河邊釣魚,但被大人給擋住了,只能去很淺的小溪附近玩,然後,聽到了爆炸聲,感覺整個地面都在搖晃。

    “我嚇壞了,只想回爺爺家,再也不出門。

    “那爆炸一陣接一陣,越來越猛烈,咳,咳,我甚至覺得還伴隨著級數很高的地震。”

    商見曜、龍悅紅、蔣白棉等人專注傾聽中,田二河伸手烤了下火,繼續回憶道:

    “中間有一段,我不知為什麼暈了過去,可能是被爆炸產生的氣浪拍到了吧,反正醒來沒什麼傷就是了。

    “醒了之後,我繼續回跑,看見爺爺家的房子塌了……他們沒來得及跑出來……

    “那時,我爺爺和奶奶可比我現在年輕多了,養雞,種菜,什麼都做。

    “咳,不說這個了。當時村裡還有不少人活著,我跟著那些叔叔阿姨、爺爺奶奶們一路來到了鎮上。鎮上完好的房子還有不少,但我們都沒選,挑了這裡,因為有開闊地,可以暫時住在帳篷裡,不用擔心房子倒塌。

    “當時,通訊也斷了,沒有信號,大家就在這裡等啊,等救援,等幫助,可惜,一直沒有等到……”

    田二河的聲音逐漸變低,似乎直到現在,也還記得當初的惶恐與絶望。

    “有幾個叔叔阿姨不想再這樣等下去,到超市,到某些人家中,蒐集了些食物,試著離開水圍鎮,去市裡。我,我也跟著他們,希望能回到我爸我媽身邊,不要笑,這是一個小孩子非常本能的選擇。

    “我們開了一陣車,爬過了斷掉的路,走了很久,終於到了市裡。

    “這裡,這裡,更加可怕……”

    田二河的眼眸逐漸失去了焦距。

    他彷彿又陷入了某個一生都無法擺脫的噩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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