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潛水的烏賊】長夜餘火 (全書完)

官不聊生

前奏曲 第六十章 南轅北轍

    “好啊。”

    “可以。”

    “沒問題。”

    “上車吧。”

    白晨、龍悅紅、蔣白棉和商見曜幾乎異口同聲，沒有絲毫猶豫。

    那內穿深色襯衫、長褲，外披黑色風衣的年輕男子隨即繞過車頭，來到副駕位置，拉開了車門。

    他笑容淺淡地對蔣白棉道：

    “你可以去後排嗎？”

    “沒問題，你坐，你坐。”蔣白棉熱情地站了起來，讓開了位置。

    等到那名男子取下背後的銀色步槍，坐到了副駕位置，她略微彎腰，討好般笑道：

    “怎麼稱呼你？”

    那黑髮金眼的男子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

    “喬初。”

    “真好聽啊。”蔣白棉沒有吝嗇讚美。

    “瞧瞧人家的名字，瞧瞧你的。”商見曜則側頭打擊了龍悅紅一句。

    龍悅紅一點也不見怪，附和道：

    “是啊是啊。”

    他們的讚歎聲中，蔣白棉拉開了後排的車門，對商見曜道：

    “往中間挪一挪。”

    話音未落，她又改口道：

    “不，你先下來，我坐中間。”

    見商見曜不是太樂意，蔣白棉又強調了一句：

    “我是組長！”

    商見曜這才不情不願地下了車，看著蔣白棉坐到後排中間。

    而聽到“組長”這個來自灰土語的名詞後，黑髮金眼的男子喬初下意識扭頭，望了蔣白棉一眼。

    蔣白棉似乎早已在等待，與他四目交接，嫣然一笑。

    喬初沒有多說，不快不慢地收回了目光。

    蔣白棉不見失落，身體前傾，單手托住下巴，難以移開眼睛般欣賞著喬初的側臉。

    商見曜重新坐下後，發現自己因為位置關係，只能看見喬初的後腦勺，而且時不時還會被前面的椅子靠枕擋住目光，臉上頓時流露出了無法掩飾的失望情緒。

    喬初看了眼前方斷折的大橋，忽然開口問道：

    “你們有吃的嗎？”

    “有！”白晨迅速側身，打開了扶手箱。

    “有有有！”蔣白棉收回托住下巴的手，慌忙地在衣兜裡尋找起食物，商見曜和龍悅紅則直起身體，轉向後方，試圖給喬初拿紅燒牛肉罐頭。

    毫無疑問，白晨最快，遞給了喬初一小袋壓縮餅乾和一根能量棒。

    “就這樣吧。你們也吃一點，中午估計就不休息了，得輪流開車。”喬初接過食物，首領般下達了命令，而商見曜等人毫無異議。

    就著水囊裡的水吃完餅乾和能量棒後，喬初放好物品，等待了一會，側頭對白晨道：

    “該出發了。

    “往西北方向的丘陵地帶開。”

    “好的。”用完午餐的白晨滿口答應，卻沒有移開視線。

    喬初伸出左手，拍了拍白晨的右臂，溫柔笑道：

    “好好開車。”

    “好的！”白晨受寵若驚，當即坐正了身體，發動了吉普。

    喬初轉而望向後排，微微笑道：

    “我要休息一下。你們注意周圍的情況，到了那片丘陵地帶再喊醒我。”

    “好！”蔣白棉等人同聲做出回答。

    喬初沒再言語，轉回了腦袋。

    他臉上的笑容迅速消失，目光變得異常冷淡。

    然後，他從衣兜裡拿出了一個天藍色的盒子，啪地將它打開。

    這盒子內裝的是面小鏡子。

    喬初凝視著鏡中的自己，抬起右手，認認真真地整理起頭髮。

    反覆審視之後，他緩慢收起鏡盒，將腦袋往後一靠，閉上了眼睛。

    等到傍晚，吉普車回到了黑鼠鎮所在的那片丘陵地帶。此時，王北誠的23大隊早已遠去。

    不需要提醒，蔣白棉等人化身為鬧鐘，準時喚醒了喬初。

    喬初看了眼黯淡下來的天空：

    “今晚就在這裡休息，明早繼續往西北方向開。”

    “好的。”白晨找到熟悉的紮營點，停下了吉普。

    接著，他們四人爭先恐後地弄好了帳篷，點燃了篝火，從後備箱裡拿出了幾個軍用罐頭。

    “你們物資還挺豐富的……”喬初坐在沒關車門的副駕位置，悠閒地看著商見曜等人忙忙碌碌。

    沒過多久，商見曜小跑過來，主動請纓道：

    “我去那邊取水。”

    喬初循著他指的方向，看了看乾淨水源所在的位置，想了幾秒道：

    “不用了，我們的水能撐好幾天。”

    “嗯嗯，罐頭還有一會兒才能熱好，需要我給你唱首歌嗎？”商見曜一點也沒堅持，轉而笑著問道。

    “……”喬初用懷疑的目光打量了商見曜兩秒，“不用。”

    “那黃金海岸搖擺草裙舞呢？”商見曜追問道。

    喬初眉頭微皺道：

    “不用，我想靜一會，等罐頭熱好再來叫我。”

    “好的！”商見曜熱忱地回應道。

    他轉身走向篝火位置後，喬初又一次拿出了那個天藍色的塑料盒，啪地將它打開。

    看著鏡中的自己，喬初表情生動了少許，低聲感嘆了一句：

    “哎，真是麻煩啊……”

    就這樣，夜晚悄然過去，太陽又一次從黑沼荒野的東面升起。

    用過早餐後，經過一番暗中的較量，蔣白棉終於利用組長的權威，搶到了開車的職責，而商見曜、龍悅紅和白晨只能頗有點委屈地擠在後排。

    喬初翻腕看了下機械手錶，依靠表盤上的指南針確定起位置。

    “往那個方向開，一直開。”他指著偏西北的某個地方道。

    蔣白棉沒有質疑，開著吉普，先行從丘陵地帶繞了出去，然後直直往喬初說的方向狂奔。

    隨著時間推移，周圍的地形越來越平坦，泥土也越來越黑，越來越爛，到了最後，淤泥已成為主要景色，較硬的路面越來越少。

    這是在往大沼澤的深處進發。

    而和白晨比起來，蔣白棉在這方面的經驗稍顯不夠，兩次差點讓車陷進深不見底的淤泥內。

    她不得不讓出了駕駛座，回到後排中間，白晨則認真而努力地駕馭起吉普，如同期待表揚的小孩。

    吉普的速度毫無疑問放慢了很多，一直到中午，也沒有前行超過三十公里，而周圍的沼澤中逐漸有各種各樣的植物長出。

    它們和正常相比，顏色要麼黯淡，要麼鮮艷，看起來頗為古怪。

    蔣白棉還記得自己組長的職責，隨口提醒了商見曜和龍悅紅一句：

    “看到類似的畸變植物聚集，就說明已進入污染區，不過，這裡的植物還不夠奇形怪狀，不夠危險，污染程度應該不是太高。

    “這樣的環境下，普通人也能活動，但如果沒保護裝備，最好不要超過三天，而做過成熟型基因改造的人，可以堅持十天左右，不過，前提是，有預先準備好的食物和水。”

    喬初又一次扭頭，看了蔣白棉一眼，但迅速又收回目光，指著側面道：

    “往這邊走。”

    “可是……”白晨下意識想提出自己的建議。

    她選擇的路線都是污染程度較低、適合車輛行駛的類型，如果貿然改道，說不定會遇上那種擴大了領域的沼澤，連車帶人一起陷入進去，沉到底部。

    “往這邊走。”喬初又強調了一遍。

    “好。”白晨選擇聽從。

    車輛改道後，進入了白晨不熟悉的區域，這讓吉普的速度又放慢了許多——白晨需要邊開邊根據自己的經驗判斷道路情況。

    大概二十五分鐘過去，車內眾人吃完午飯，準備讓蔣白棉替換白晨時，前方場景驟然有了變化：

    看不到邊際的深黑沼澤內，一根根粗大的藤蔓帶著腐爛的泥土，從底部鑽了出來，形成了一片低矮的“森林”。

    它們色澤青黑，每一根都有普通蟒蛇粗細，表面長著數不清的微紅尖刺。

    這些古怪的藤蔓糾纏在一起，遍及吉普前方肉眼可見的每一個區域，除了黑沉的沼澤本身，其他都成為了它們的點綴——就連天空，都彷彿因為低矮“森林”的遮擋或者別的問題，變得陰沉、灰暗、壓抑。

    看到這壯觀但可怕的一幕，不管是蔣白棉、白晨，還是商見曜、龍悅紅，都同時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震撼之情。

    震撼中，他們幾乎同時有了一個疑問：

    “我們為什麼會到這裡來？”

    這時，喬初嘴角勾起，露出溫柔的笑容：

    “不用緊張。”

    這聲音這話語一下打消了商見曜等人的疑問，讓他們又迷戀地看向喬初。

    喬初坐直了身體，開始認真地指揮起白晨怎麼開、往哪裡開。

    看著窗外掠過的蟒蛇般青黑微紅藤蔓，蔣白棉左手五指動了一下。

    她本能般從衣兜內拿出紙筆，將眼前所見記錄了下來。

    商見曜時而看一看喬初的後腦勺，時而往外打量那些藤蔓，總有種它們孕育著極大危險的感覺。

    就在這時，他左臂感受到了輕輕的碰撞。

    商見曜下意識轉頭，看見蔣白棉將手中的白紙往這邊靠了靠。

    他凝神望去，只見白紙上面忠實描述著當前場景，而除此之外，還有一句奇怪的話語在最後：

    “……大沼澤深處竟然存在這麼一個畸變嚴重的區域，但神奇的是，我左臂的晶片告訴我，這裡的輻射污染不算太嚴重。或許是隨著時間推移，污染已經衰變減弱？

    “……那些藤蔓上長滿了微紅的尖刺，就像是剛吸滿鮮血……

    “……我左臂的晶片告訴我，現在的方位和預定的目標祈豐鎮南轅北轍……”

官不聊生

前奏曲 第六十一章 畫畫

    商見曜還在琢磨最後一句話的意思時，蔣白棉又飛快寫道：

    “我們都沒有感覺到異常，但晶片發現了不對，這說明……”

    她沒有寫完，施施然收起紙筆，繼續托住下巴，痴望喬初的側臉。

    商見曜收回目光，猜到了一點原因，但又不知道自己能怎麼做，該怎麼做，因為似乎有什麼力量在阻止他深入思考下去，不去想問題來自哪裡，出在什麼地方，讓他隱隱不希望由此打破某個美好的形象。

    這股力量的源泉不在外界，發於他的內心。

    世事已是如此艱難，何不讓自己沉醉在美夢中？

    砰！

    吉普車在喬初指揮下，從多根青黑藤蔓的空隙間穿了過去，而這不可避免地撞到、擦到了其中部分。

    這些長著微紅尖刺的植物從玻璃窗上滑過，留下了數不清的、極為細微的劃痕。

    正在思維表層尋找對策的商見曜下意識望了過去，在灰暗陰沉的環境下，看見了自己倒映於車窗上的剪影。

    他心中一動，眼眸驟然變得幽深，要對自己使用“矯情之人”的能力。

    如果有效，他將立刻變得矯情，所作所為背離受影響後預設的邏輯。

    比如，不能忍受蔣白棉、白晨、龍悅紅也盯著喬初，以退為進地要求離開，比如，非得在這種危機四伏的情況下把事情吵得明明白白……

    而當這種異常產生，情況就會出現變化，而無論變化是好是壞，都將暴露出一些問題，幫助商見曜回到“現實”。

    幾秒之後，商見曜的眼睛恢復了正常。

    他低頭看了下雙手，又望瞭望車窗上映照的自己，幅度很小地搖了下頭。

    他的嘗試失敗了。

    “矯情之人”似乎和“推理小丑”不同，無法通過這種簡單的、照鏡子的方式影響到自身。

    商見曜收回目光，又認真地思考起來，而喬初專注於指揮白晨通過這片長滿可怕藤蔓的沼澤，無暇他顧。

    突然，商見曜嘴角一動，微微翹起。

    在這種壓抑灰暗的環境下，他笑得就像是一個精神病患者。

    十來秒後，商見曜的表情恢復了正常。

    他眉頭微皺地想了想，眼睛逐漸發亮。

    他又一次看向車窗上倒映出的自己，嘟嘟囔囔道：

    “蔣白棉是長腿，我也是長腿……”

    蔣白棉聞言側頭，臉上儘是疑惑的表情。

    她抬手摸了摸左耳的金屬耳蝸，用動作示意自己沒有聽清楚。

    商見曜沒有搭理她，自顧自地繼續咕噥道：

    “蔣白棉很厲害，我也很厲害……”

    喬初聽到了商見曜的話語，但他一方面要辨別藤蔓的分佈、道路的情況、沼澤的各種細節，分心乏術，另一方面又覺得這聽起來沒什麼問題，就像是一個善妒的妃嬪在私下詆毀受寵之人。

    龍悅紅跟著望向了商見曜，不明白他要做什麼。

    他既然搞不懂狀況，那肯定就沒有揭穿秘密、保護喬初的想法。

    商見曜望著車窗玻璃上的自己，眼眸愈發幽深：

    “所以？”

    下一秒，他自問自答道：

    “我們是一樣的。”

    商見曜臉上的表情迅速有了些變化，微微扭曲著，彷彿在竭力壓制什麼。

    “他剛才在說什麼？”蔣白棉一邊看著商見曜，一邊詢問起龍悅紅。

    “他說你腿長，他也腿長，你厲害，他也厲害，所以你們是一樣的。”龍悅紅撿重點複述了一遍。

    蔣白棉下意識張開嘴巴，想回上一句，可旋即又閉了起來。

    過了幾秒，她笑出了聲音，對商見曜道：

    “你這樣有意思嗎？”

    見四人組內部都不認為商見曜剛才那番話語有什麼大問題，毫不掩飾地在那裡討論，本就無暇分心的喬初更加不在意這段小插曲了。

    就在這個時候，商見曜屁股離座，刷地前傾身體，抓住了喬初的肩膀。

    喬初下意識就要探手拔出腰間槍袋上的“聯合202”，可他卻發現，自己的右手怎麼都抬不起來。

    這不是沒有力氣，也不是因為商見曜抓住了他的肩膀，導致關節被鎖住，而是他根本做不出這個動作，像是從來不具備這方面的功能。

    喬初背後頓時沁出了一層冷汗，本能扭頭，望向了後排的商見曜：

    “你要做什麼？”

    商見曜目光灼熱地死死抓住他的肩膀，嘴角扯出了一個瘋狂的笑容：

    “我要上你！”

    蔣白棉嘴巴微張，不知該罵，該笑，還是該阻止。

    不明狀況的龍悅紅和白晨這一刻既詫異茫然，又彷彿在目睹天神下凡，不，魔鬼降臨。

    喬初表情扭曲了起來，但臉部並沒有漲紅，彷彿已遇到過太多類似的情況。

    那雙金色的眼眸內忽然有微不可見的漣漪蕩起。

    喬初一邊拚命抵禦商見曜將他往後排拖的力量，一邊側過腦袋，溫柔對白晨道：

    “給他一個玩具。”

    白晨不明所以，習慣性踩下了剎車。

    她茫然地打開扶手箱，拿出了幾張紙和一支圓珠筆。

    這個時候，商見曜已有點不耐煩，雙手猛然改變了位置。

    他左手捏住了喬初的脖子，右掌握成拳頭，就要砸向對方耳下位置，試圖將他擊暈，瓦解所有的反抗。

    幾乎是同時，喬初的身體變得極為柔軟，就像一條巨大的、人形的蟒蛇。

    他一縮一擺間，脖子詭異地從商見曜的掌中掙脫了出來，顯得滑不溜手。

    緊接著，他嗓音溫柔，語速極快地說了一句：

    “畫畫不好嗎？”

    商見曜的動作瞬間停頓，表情裡透出了無法掩飾的疑惑和茫然。

    他隨即望向白晨，從對方手中接過了紙筆，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明顯。

    拿到紙筆後，商見曜迫不及待地坐了下來，以自己大腿為墊子，畫起了圖畫。

    他神情非常專注，整個人極為安靜，如同一個沉迷於自己愛好中的小孩。

    喬初見狀，終於鬆了口氣。

    他目光冰冷地掃了一圈，不含笑意地笑道：

    “原來你們之中還有覺醒者。

    “很可惜，我也是。”

    他雙手已恢復了正常，右掌握到了“聯合202”的槍柄上。

    這是他自帶的手槍。

    猶豫了幾秒，喬初放棄了拔槍射殺商見曜的想法，微微一笑道：

    “讚美我的仁慈和寬容吧，你接下來還有用處。

    “你的痴迷我不接受，但可以理解，之前甚至有匹馬，追了我一百多公里。”

    蔣白棉聽得很是入神，由衷讚歎道：

    “好厲害啊。”

    “好厲害啊。”商見曜一邊頭也不抬地畫畫，一邊重複起蔣白棉的話語。

    蔣白棉緊接著打聽到：

    “你來自哪裡？”

    “你來自哪裡？”商見曜再次復讀。

    蔣白棉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想了幾秒，“呵”了一聲道：

    “我有胸，你沒有。”

    商見曜正要重複，表情猛然又變得迷茫。

    默然了幾秒，他重新專注起來，安靜地繼續畫畫。

    這時，喬初已坐正了身體，沉聲回答起蔣白棉的問題：

    “這不是你該知道的。”

    “我明白了。”蔣白棉不以為忤，笑得很甜。

    喬初轉而看向早就踩下剎車的白晨：

    “繼續。”

    白晨毫無異議，再次於喬初的指揮下，在大沼澤深處的藤蔓“森林”內穿行。

    這個過程中，商見曜一直在畫畫，直到完成了一副作品。

    然後，他才彷彿從某個夢境中掙脫，目光詫異地看著那副小孩塗鴉般的圖畫。

    他抬起頭，望瞭望喬初的後腦，沉默地沒有說話。

    時間一秒秒推移中，他的狀態又變得和龍悅紅他們相近。

    不過，他沒有忘記折好手中的圖畫，將它放入衣兜。

    蔣白棉試圖偷瞄他畫了什麼，未能如願。

    又前行幾個小時後，青黑微紅的藤蔓間突然飛出了一群指頭大小、頭部暗紅的蚊子。

    “晦氣……”喬初見狀，忍不住咒罵了一句，白晨的身體也本能緊繃了起來。

    一群，兩群，三群，越來越多的巨型蚊子從不同藤蔓間飛了出來，黑壓壓一片。

    這些頭部暗紅的猙獰蚊子聚集在一起，就如同瀰漫過來的黑色煙霧，密密麻麻，遮住了天空，堵住了每一處空隙。

    這樣的場景下，它們彷彿來自地獄的大軍，或是源於舊世界的詛咒。

    “關緊窗，衝過去！”喬初沉聲下達了命令。

官不聊生

前奏曲 第六十二章 隧道

    蔣白棉、商見曜、龍悅紅都聽白晨提過畸變的蚊群，知道這對沒有準備的人類究竟有多麼危險：

    它們總是大量活動，飛行速度還不慢；

    它們能忍受一定程度內的高溫和低溫；

    它們個體相對很小，難以被子彈命中，就算遇到了神槍手，或者自身群體分佈太過密集，也會因為數量眾多，不懼怕損失——一個團隊能夠攜帶的子彈和普通炸彈，根本沒法和這種蚊群比數量；

    它們平時以植物汁液為生，又渴望鮮血，既有強大的生存能力，又具備極其恐怖的攻擊性；

    它們沒有頭腦，不會懼怕，哪怕種群損失了一半以上，也會前仆後繼地為鮮血而來；

    它們的叮咬自帶毒素，能讓人和動物身體麻痹，思維遲緩；

    它們的口器相比未畸變的蚊子，更加長，更加堅硬，更加鋭利，可以穿透衣物纖維，插入目標皮膚……

    對許多遺蹟獵人和荒野流浪者來說，這就是能吞噬生命的地獄潮水，一旦遇上，即使人多勢眾，也很難倖免。

    當然，作為灰土上最兇殘的生物之一，人類並不是沒有辦法對抗這種畸變的蚊蟲，只是所有的辦法都得依賴較為特殊的裝備，比如，火焰噴射器，比如，特製驅蚊液噴灑槍，比如，“盤古生物”的“除草彈”，比如，一整套連有毒氣體都能防住的生化服裝，比如，足夠的燃燒彈，比如，技術還不成熟的動力裝甲，比如，可以在爆炸核心創造大片高溫區域的、來自舊世界的、數量極少的恐怖炸彈……

    很可惜，這些東西，“舊調小組”一件都沒。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他們開的吉普密封較好，畸變蚊群沒可能強行闖進來，而且，這輛車是電能型，不怕蚊群悍不畏死地堵塞排氣管道等地方，同時，畸變蚊蟲的口器也沒強到可以讓橡膠輪胎漏氣的逆天程度。

    這於蔣白棉等人而言，確實是一個好消息，但同樣也有不好的地方：

    通風系統要麼得主動關掉，要麼等著被畸變蚊群堵住。

    這樣一來，車內空氣質量會迅速降低，直至無法忍受，商見曜等人必須在此之前，讓吉普衝出畸變蚊群的“包圍圈”。

    白晨有面對這種可怕生物的經驗，在喬初下達命令的同時，已是關上車窗，讓通風系統停止運轉。

    她一邊繼續將油門往下踩去，一邊習慣性寬慰起車內眾人：

    “不用擔心，這種畸變的蚊群不會遠離有大量植物的地方。只要我們通過了這片藤蔓區域，它們應該就會放棄。”

    “左……”喬初於點頭的同時，指揮起前進的方向。

    蔣白棉則若有所思地低語道：

    “哪怕是畸變的生物，也有延續種群的本能啊，所以，這種蚊群才不會離開有大量植物的地方……這才是能滿足它們生存的必要條件，人類和動物的血液只是一種吸引力非常大的美食而已……

    “也是，舊世界都毀滅這麼多年了，沒有延續種群本能的畸變生物早就應該死光了……”

    喬初沒去理睬蔣白棉的自言自語，比剛才更加專注地辨彆著被青黑藤蔓遮擋住的路面。

    幾秒後，行駛的吉普和蜂擁過來的蚊群遭遇了。

    啪啪啪！

    那一個個頭部暗紅、指頭大小的蚊子如同一架架微縮的轟炸機，以自身為炸彈，前仆後繼地撞到了擋風玻璃上。

    在商見曜眼裡，這就像是在水圍鎮生平第一次看見的暴雨，數不清的水滴拚命地砸著玻璃。

    但與雨水不同的是，這些“水滴”不會下滑，能夠停在玻璃上。

    啪啪啪！

    連綿到幾乎匯成一股的急促聲音中，不管是擋風玻璃，還是兩側車窗，都被黑色的巨型蚊子撲滿了，那暗紅的頭部和猙獰的口器密密麻麻，讓人牙酸。

    白晨和喬初都看不見前方的路況了，吉普就像是在懸崖邊緣脫繮的野馬，根本不知會奔向哪裡。

    龍悅紅的臉色飛快變白，想要努力自救，卻又不知能做點什麼，該如何幫忙。

    蔣白棉和商見曜身體都緊繃了起來，神情間既帶著擔憂，又有點疑惑——生死狂奔下的保命本能和激素分泌似乎讓他們又一次察覺到了當前處境的異常。

    這時，喬初不再望著前方，低頭看向了手腕上那塊機械表。

    表盤上附有寫滿刻度的指南針。

    “三點十二分方向。”喬初彷彿在腦海裡建立起了一個沼澤深處的平面地圖，然後依靠儀器“人工導航”。

    白晨對時間刻度表示方向的方式並不陌生，只是之前遇到的從來沒具體到這種程度，所以，她略微一愣後，立刻就反應了過來，開始打方向盤。

    不過，在眼前儘是畸變蚊群的情況下，她沒辦法按照“導航”的指示精確行駛，這必然存在一個誤差。

    喬初並未在意，因為他也知道沒有輔助晶片、沒有相應基因改造的人類在車速不慢的情況下，不可能做到類似的事情。他說的那麼精確，為的就是讓誤差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

    就在這時，商見曜突然開口道：

    “可以穿戴上外骨骼裝置開車。”

    喬初之前就看見了放在後備箱的軍用外骨骼裝置，略一思索就點頭道：

    “儘快。”

    正常的外骨骼裝置都有小範圍內的定位能力，這往往整合在“綜合預警系統”中，通過輔助晶片為穿戴者提供便利。

    “我來吧。”蔣白棉自告奮勇。

    商見曜和龍悅紅沒有異議，立刻轉身，從後備箱裡將那台軍用外骨骼裝置拖了過來。

    在他們的幫助下，蔣白棉很快就調整好金屬骨骼長度，穿戴好了裝備。

    “好了。”系統自檢完成後，她趕緊說道。

    “停車。”喬初當即將目光從手錶上收了回來。

    白晨毫不猶豫地踩下了剎車。

    呲溜的聲音裡，吉普猛然停住，商見曜等人全部有了往前撲的衝動，還好被安全帶保護住了，而密密麻麻覆蓋在擋風玻璃、兩側車窗上的畸變蚊群被甩出了不少。

    至於沒有安全帶可以系的蔣白棉，因為穿戴著軍用外骨骼裝置，這種程度的慣性很容易就抵消掉。

    車輛剛一停穩，白晨立刻就按開保險帶，調整檔位，拿起了手剎。

    接著，她從扶手箱上爬向後排。

    蔣白棉覆蓋黑色金屬骨骼的雙臂一伸，將她抱了起來，直接就放到了龍悅紅那邊。

    然後，她循著白晨過來的“道路”，快速爬到了駕駛座位置。

    啪啪啪！頭部暗紅的畸變蚊群又一次前仆後繼地撞向玻璃窗，密密麻麻地覆蓋在上面。

    身後有能源背包的蔣白棉沒法後靠，只能前傾著重新發動了吉普車。

    她一邊單手操作方向盤，一邊給自己繫上了安全帶。

    喬初又一次低下腦袋，辨別起表上指南針的變化，不斷地報出需要前往的時間方向。

    有了輔助晶片的蔣白棉精準操作，在眼前儘是黑色蚊群的惡劣環境下，讓吉普險之又險地於沼澤上、藤蔓間穿行起來。

    精神高度集中的狀態下，時間的流逝都彷彿變得模糊，不知過了多久，在商見曜等人開始心慌氣短時，前後擋風玻璃和兩側車窗上的巨型蚊子接二連三飛了起來。

    很快，這些畸變的生物全部脫離了吉普，“戀戀不捨”般向著後方飛去。

    商見曜、龍悅紅和白晨這才看見前方是純粹的、無邊的黑色淤泥，它們的表面沒有任何植物生長，但時而有氣泡冒出。

    “兩點二十四分。”喬初抬起了腦袋，不再關注表上指南針的變化。

    蔣白棉打過方向盤後，車內眾人看見了一條往下的道路。

    它斜著深入沼澤，盡頭有個深黑的大洞。

    “開進去。”喬初下達了命令。

    穿戴著外骨骼裝置的蔣白棉沒有猶豫，讓吉普駛入了那條道路。

    路面黑色泥土軟爛，車輪陷入了不少，但泥下更深一點的地方，似乎有更加堅硬的事物支撐，讓重量不輕的吉普平穩了下來。

    車輛很快就開進了那個洞口，與此同時，蔣白棉打開了通風系統和車前雙燈。

    商見曜等人頓時大口呼吸起來，並透過玻璃窗，打量起周圍的場景：

    洞**一片黑暗，只有水珠滴答落地的聲音間歇響起，而車燈光芒照亮的地方，岩壁、路面都相當平整，沾著一定的淤泥。

    “不像是自然形成的。”蔣白棉邊開車邊評價了一句。

    “舊世界的下穿隧道。”喬初簡單回應道。

    蔣白棉輕輕頷首，想了幾秒道：

    “沒有苔蘚植物存在，有點怪異啊……

    “它之前的環境不適合生物？”

    喬初沒再理她，只是平淡說道：

    “一直往前開。”

    隧道內本沒有一點聲音，但車輛偶爾會碰到地面的裂縫或者凸起，於是，這裡間歇性就蕩起了哐當的聲音，並往著隧道深處一直傳播過去，不見返回。

    這種幽深的、怪異的安靜中，商見曜他們沒誰說話，彷彿在前往世界的盡頭。

    好幾分鐘過去，前方逐漸有了光芒，很快形成了一個拱形的出口。

    頭盔自帶護目鏡的蔣白棉沒受光暗變化的影響，讓車輛衝出了隧道。

    外面的太陽已是西斜，落日的暉芒照在大地上，彷彿為它鍍了一層黃金。

    而在不遠處，一棟棟幾十上百米高的大樓鱗次櫛比地屹立著，沒有任何動靜傳出，也看不見盡頭。

    它們沐浴著泛紅的陽光，如同鋼鐵和混凝土鑄就的死寂森林。

官不聊生

前奏曲 第六十三章 城市

    在此之前，商見曜和龍悅紅見過的最高的建築是鋼鐵廠廢墟裡的幾根“煙囪”，而它們顯然沒辦法和如今看到的這一棟棟高樓大廈相比。

    這倒不是說那幾根“煙囪”就一定要矮很多，而是從視覺效果來講的：

    無論是長度，還是寬度，這些高樓大廈都明顯要勝過鋼鐵廠的“煙囪”，所以，它們各方面綜合起來，完全可以當得上“龐然大物”這四個字。

    最讓商見曜和龍悅紅震撼的是，這樣的龐然大物不止一棟兩棟，數量多到一時難以點數清楚。

    它們按照某些規律，整齊地排列著，往左邊、右側，前方，不斷延伸，看不到盡頭。

    這一刻，商見曜和龍悅紅就彷彿變成了老鼠，初次來到人類的國度，只能用仰望的姿態去觀察。

    夕陽之下，那一棟棟摩天大樓的外牆上，成千上萬的玻璃閃耀著，或如同黃金所鑄，或正被“烈火”焚燒。

    商見曜和龍悅紅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以對抗那略顯刺目的反射光芒。

    吉普的行駛速度迅速放慢，蔣白棉不知是同樣受到了震撼，還是基於本能地防備起意外。

    車輛往前之中，太陽同樣在下落，那一棟棟高樓大廈表面或金黃或橘紅的光芒逐漸退去。

    沒過多久，剛才還光彩奪目的樓宇一棟接一棟陷入了昏暗和灰沉當中，就如同褪去了顏色的舊照片。

    整座城市的色調又一次暗了下來。

    龍悅紅張開嘴巴，想要說點什麼，可完全無法用語言來表達自己的感觸。

    其實，他也不是沒接觸過比當前場景更加恢弘更形如奇蹟的建築——“盤古生物”所在的地下大樓超過兩千米高，如果換到地表來，早就因材料無法支撐而坍塌了。

    但龍悅紅平時生活在地下大樓內，也不可能有機會從外面看見整體，自然無法感受到那棟建築的雄偉。

    所以，眼前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給他留下了無法磨滅的深刻印象。

    “這就是舊世界嗎？”商見曜的嗓音莫名有點輕柔，彷彿在對自己發問。

    “對。你們不是在教科書上見過相應的圖片嗎？”坐在駕駛座上的蔣白棉回了一句。

    軍用外骨骼裝置的“綜合預警系統”讓聽力有一定障礙需要耳蝸幫助的她清楚聽見了商見曜在說什麼。

    “照片和實景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龍悅紅看了眼喬初的側臉，小聲嘀咕了一句。

    直到這個時候，隨著情緒狀態的平復和車輛的靠近，他和商見曜才看見了更多的細節。

    那些高樓大廈有的呈黑色，有的深藍，有的暗黃，有的鮮艷顏色交錯，各自都有一定的不同。

    但是，它們表面的玻璃幕牆和普通外牆要麼很髒，看起來霧濛濛的，多有污跡，要麼已然斑駁，甚至出現了缺損。

    一些綠色植物從它們的縫隙裡生長出來，頑強地拓展著自身的領地；各種飛鳥在落日最後的餘暉裡盤旋著返回到位於樓層某處的巢穴。

    道路兩旁，樹木茂密的葉子已枯黃大半，風一吹過，洋洋灑灑飄落如雨。

    地上，落葉堆積，部分甚至出現了腐爛跡象。

    街邊招牌有的砸落於地，有的斜掛在門口，有的缺少了好幾個字。

    一眼望去，商見曜和龍悅紅看見了“足浴”“髮型”“超市”“小炒”“燒烤”“火鍋”“二妹”“寵物”“便民”等殘存字樣，但它們對應的店舖不是破敗不堪，就是灰塵遍地，空無一人。

    路上一輛輛車隨意停著，嚴重阻礙著交通，它們的外殼和玻璃表面儘是污跡被雨水沖刷後又重新凝固的痕跡……

    一切都是那樣的安靜，只有風還在輕輕吹拂。

    這座城市早已死去。

    “有點不對啊……”蔣白棉直視前方的同時，利用外骨骼裝置的“綜合預警系統”收集著周圍各種細節。

    白晨還沒來得及詢問，喬初看了眼那一棟棟摩天大樓間透出的遠方和夕陽，嗓音低沉地搶先開口道：

    “快入夜了。

    “進入沒有問題的安全房屋前，儘量不要說話。

    “如果非得說，一定要控制音量。”

    他隨即壓著嗓音，指了下左側：

    “拐進那道門。”

    那是一個可供兩輛車併排行駛的大門，中間有一個崗哨，將它平分開來，似乎一邊進，一邊出。

    可阻擋車輛的金屬柵欄不知已倒在地上多少年，表面鏽跡斑斑。

    龍悅紅下意識望向這大門，看見它本身的形狀更接近教科書上的牌坊，由棕黃色石頭組成的牌坊。

    牌坊中間部分，金色文字已凋零大半，僅勉強可分辨出其中兩個字：

    “……陽……苑”

    吉普迅速穿過這牌坊，駛入了大門裡面。

    這是一個由七八棟高樓圍出來的區域，有雜草橫生的草坪，有飄著很多垃圾的骯髒水池，有用來擋雨般的亭子，有一株株彷彿結著果實的樹木。

    “右拐，第一棟樓。”喬初對這裡似乎很是熟悉。

    蔣白棉按照他的吩咐，從兩輛廢棄轎車間的狹窄道路通過，停在了外牆棕黃的第一棟樓外面。

    “拿上部分食物，進一單元。”喬初率先下車。

    商見曜和白晨毫不猶豫地跟著離開吉普，各自從後備箱內抱了一堆食物出來。

    龍悅紅慢了一步，沒能搶到這個任務，只好跟在喬初、蔣白棉身後，進了最右邊的那個入口。

    這裡鋪有棕色的地磚，雜草霸佔著縫隙，似乎已很久無人打理。

    龍悅紅通過門廳後，搶前一步，直奔那三台銀黑色的電梯而去。

    他本能按了下往上的按鈕，然後側身請喬初先進。

    可是，那按鈕根本沒有反應，沒有絲毫光芒亮起。

    龍悅紅怔了一下才醒悟過來：

    “沒電啊……”

    蔣白棉望瞭望那看起來頗為陳舊的電梯和沒什麼鏽跡的按鈕，再次說道：

    “這不太對……”

    這一次，無需她做過多說明，商見曜等人也看出了問題：

    電梯、按鈕、地磚的狀態和雜草蔓延的情況，都不像是好幾十年沒有維護過，說只廢棄了一年不到，更加貼近。

    “難道之前有荒野流浪者住在這裡？”白晨提出了一種可能。

    下一秒，她自己否定了這個判斷：

    “不，荒野流浪者不會維護沒用的東西。

    “而且，不是說這裡是新發現的城市廢墟嗎？”

    “不只是這樣。”蔣白棉見喬初沒有阻止，補充道，“街上落葉的堆積程度，各個房屋的損壞情況，都似乎在說明一件事情：有誰在不久前剛‘維護’過這座城市。”

    她頓了一下，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也許，有某些人在定期‘維護’這座城市？”

    “智能機器人？人類，逝去以後，智能機器人還在堅守著自己的職責？”龍悅紅當即反問道。

    蔣白棉搖了搖頭：

    “不太可能。

    “據我所知，舊世界毀滅前，真正的智能機器人技術才得到大發展，類似產品還屬於比較奢侈的東西，不太可能用來做這種事情，除非是‘機械天堂’這種地方。

    “嗯，這裡比較特殊也不一定。”

    喬初聽著他們討論了一陣，沒有說話，轉身走入了樓梯口。

    一直爬到六樓，他才停了下來，拐入右側走廊，進了最深處那個房間。

    這個房間的深紅色大門半掩著，沒有鎖上。門把表皮脫落，鏽跡明顯。

    通過大門後，背著銀色步槍、彆著“聯合202”的喬初回頭看著商見曜等人依次進來。

    他臉上帶著習慣性的微笑，但眼神非常的冷漠：

    “就在這裡休息。

    “睡覺的時候，一個人守在落地窗那邊，監控隧道出口，另外一個人巡視房間，注意每個人的情況，一旦有異常出現，立刻將所有人喊醒。”

    蔣白棉聽得一陣好奇：

    “你也知道真實噩夢的問題？

    “這，究竟是怎麼造成的？”

    “一種特殊的畸變生物，叫夢魘馬。只要你的夢境被它影響，在裡面死去就等同於在現實死去。”喬初不甚在意地回答道，“我就是被它追了一百多公里。”

    “為什麼啊？”白晨從未見過哪種怪物會這麼有耐心和毅力。

    喬初沒有回答，準備離開門邊，往房間內部走去。

    這時，商見曜露出了難以掩飾的笑容：

    “我知道原因了！

    “它想上他！”

    龍悅紅等人所在一片安靜，沒有聲音傳出。

    喬初微微皺眉，看了商見曜一眼：

    “你在‘群星大廳’是用腦子還是思維交換的能力？

    “別以為現在沒太大問題，等進入‘起源之海’，你的症狀會越來越嚴重，算了，你也沒機會進入了。”

    “你懂得真多……好厲害啊。”聽完喬初的話語，蔣白棉由衷地讚歎道，“你究竟來自哪裡？”

    喬初想了幾秒，正了正身上的黑色風衣，微微鞠躬道：

    “那我重新介紹一下自己：

    “第八研究院特派員，喬初。”

官不聊生

前奏曲 第六十四章 入夜

    “第八研究院……”蔣白棉低聲重複起這個名詞。

    很顯然，她之前並未聽說過有這麼一個組織。

    白晨、商見曜和龍悅紅同樣如此，望向喬初的目光又多了幾分崇拜。

    來歷神秘搭配實力強大一直都是讓人迷戀的有效元素。

    戴著頭盔的蔣白棉嘴唇翕動了起來，似乎正在組織語言，想進一步詢問第八研究院位於何處，有繼承哪些科技，與舊世界是什麼關係，為什麼要派一名特派員到這個位於大沼澤深處的城市廢墟來。

    不等她開口，喬初轉過身體，走向了右側，只留下輕飄飄的一句話：

    “脫掉外骨骼裝置，節約用電。”

    “好。”蔣白棉一口答應了下來。

    這本身也是她想做的事情。

    ——今天太陽能充電板積蓄的電量都給了吉普車，而現在已經入夜。

    雖然他們還有一塊備用的高性能電池，但身在這麼一座頗為詭異的舊世界城市中，肯定得儘量讓能源寬裕一點，有備無患。

    白晨幫助蔣白棉脫掉那台軍用外骨骼裝置時，商見曜和龍悅紅打量起了目前所在的地方。

    首先映入他們眼簾的是一塊液晶顯示屏，它比495層“活動中心”的同類大了至少兩圈，掛在右前方的牆上，異常醒目。

    “這可是好東西啊……”龍悅紅感嘆出聲，躍躍欲試。

    這要是能撿回公司，不，搬回公司，哪怕已經壞掉，也不知能換多少貢獻點。

    雖然這多半是需要上交的物品，但公司也會酌情給予一定的獎勵。

    喬初走到了最右側的窗戶邊，瞥了龍悅紅一眼道：

    “剛才你們看見的那些樓宇內，大部分玻璃窗後，都有這麼一台顯示器。”

    龍悅紅回憶起之前目睹的那一棟棟高樓大廈，脫口而出道：

    “這麼多？”

    他隨即略感疑惑地詢問起喬初：

    “你為什麼忽然說這個。”

    旁邊的商見曜笑著插嘴道：

    “意思是，撿垃圾也要挑更有價值的撿！”

    “這裡是‘富礦’。”白晨用荒野流浪者之間某個約定俗成的詞語補充道。

    “富礦”代表的意思是該區域各種資源豐富，一定時間內不愁沒有東西撿。

    這種情況下，因為每次能攜帶的物品有限，所以得精挑細選才不辜負自己的探索。

    這就像進了一個金礦，肯定得往包裡多塞黃金，而不是普通石頭。

    龍悅紅仔細思索了一下，對商見曜的話深表贊同，繼續打量起周圍的事物：

    那台表面有多處污痕的液晶顯示屏下方，是一組偏長的矮木櫃，它看起來灰撲撲的，勉強可辨認出原本是乳白色。

    矮木櫃上放著一個翠綠色的水杯，兩台插著線路的、手掌大小的電子設備，一個透明的長頸瓶。

    瓶中有約三分之一的髒水殘留，上方飄著一些黑色的碎屑。

    這就與蔣白棉先前的判斷吻合：

    如果這座城市自舊世界毀滅以來就無人“維護”，那瓶子內的水應該都蒸發殆盡了——窗戶緊閉，房屋乾燥，不像是有雨水飄起來過。

    正對著懸掛液晶顯示屏那堵牆的是與矮木櫃同款同色的茶几，上面擺放著一些髒髒的水杯，以及一包外殼深黑的抽紙。

    茶几左側有一個滿是孔洞的垃圾桶，裡面套著藍色的半透明塑料袋；茶几靠門這邊，是一組看起來很骯髒的，不知原本是雪青色還是暗灰色的布制沙發；茶几與矮木櫃之間，有張褪色的摺疊矮凳，它凳面偏粉紅，輪廓和圖案似乎組成了一隻卡通形象的小豬；茶几右邊則是片比較寬闊的區域，喬初就站在那裡。

    喬初的背後是一排佈滿灰塵的木製欄杆，幾面大型玻璃屹立於欄杆靠外側，充當著牆壁。

    商見曜和龍悅紅並未在教科書上學過這種窗戶叫什麼，但剛才有聽喬初稱呼它們為落地窗，覺得這還挺形象的。

    落地窗兩側，一邊是帶石製平台的洗手區，一邊堆了幾個棕紅色的瓦盆。

    瓦盆內的泥土呈黃褐色，有出現一定的乾裂，而裡面種的植物似乎早就灰飛煙滅，埋入深處，沒什麼痕跡留下。

    商見曜和龍悅紅的前方是條過道，裡面似乎還有幾個房間。

    他們的左側有張不大的圓桌，上方鋪著簡單綉了幾朵花的桌布，桌布原本的白色已接近暗灰。

    圍繞這圓桌，有四張乳白漆面斑駁的普通靠背椅。

    它們之中的一張有出現明顯的裂痕，內部的木頭看起來腐化嚴重。

    圓桌對著的，靠近大門的這邊，有一個半開放的房間，商見曜一眼就看見了和自家同款的電飯煲。

    它同樣也是外殼塗層脫落，不少地方鏽跡斑斑。

    電飯煲旁邊有兩個疑似灶台的金屬事物，其上擺著一大一小兩口鍋，大的呈鐵黑色，小的外層粉紅，內裡灰白。

    除了這些，商見曜還看見了水龍頭、金屬洗手台和各種櫃子。

    他根據自己的常識，得出了這應該是廚房的結論。

    “奢侈……”他身旁的龍悅紅跟著望了過來，感慨了一句。

    商見曜贊同點頭道：

    “對啊對啊。”

    在他們的認知裡，有廚房的房間已經是資深員工們才有可能分配到的，而有這麼大廚房的房間，恐怕得去“生活區”的管理層居所找。

    說話間，商見曜抬起雙腳，一步一步地悄然往後退去。

    喬初的目光刷地望了過來。

    這時，商見曜已退到了門口，抬頭望向上方。

    “605……”他念出了門牌號。

    “你幹嘛？”龍悅紅詫異問道。

    “每層有五個房間，每個單元一共有二三十層，每棟樓有好幾個單元……”商見曜自言自語般說道，“像這麼大的房間還有幾百個。”

    喬初顯然沒抓到商見曜思考的重點在哪裡，平靜說道：

    “進來吧，隨手關門。”

    商見曜動作輕柔地關上門後，龍悅紅才回過神來：

    “這裡有七八棟樓，周圍還有更多的樓……

    “這就是舊世界嗎？”

    商見曜沒理他，蹲了下去，打開了入口右側的木櫃。

    陳腐的味道瞬間飄了出來，一排排各式各樣的鞋子靜靜擺放於木櫃內部。

    “關上！”喬初捏了下鼻子道。

    商見曜沒去細看，猛地關上了櫃門。

    龍悅紅又一次感嘆道：

    “奢侈！”

    這什麼人家啊，竟然有這麼多鞋！

    此時，落日已經沉到了地平線以下，天空如同灰色金屬製造，反射著些許光芒。

    商見曜等人的目光透過落地窗，看見整座城市變得更加黑暗，而那一棟棟高樓大廈彷彿孤島，正被越來越兇猛的深色“潮水”吞沒。

    他們一顆心似乎也在隨之下沉，

    突然，不遠處的街區有了點騷動，傳出了“砰”的聲音。

    蔣白棉等人彼此對視了一眼，同時做出了判斷：

    這是槍響的聲音！

    剛才有人開槍！

    他們還未來得及開口，圍繞那片區域響起了嘶啞的吼叫聲。

    這吼叫聲迅速“傳播”開來，四面八方都做出了回應，此起彼伏。

    “吼！”

    “嗚！”

    這樣的動靜連綿不絶，並且都在往槍響街區靠近。

    剛才完全死寂的城市瞬間變得熱鬧。

    一兩分鐘過去，吼叫聲平息了下來，整座城市重新陷入了極端的安靜。

    早已脫掉軍用外骨骼裝置的蔣白棉微皺眉頭，思索了幾秒道：

    “無心者？”

    據她所知，很多城市廢墟都有“無心者”逗留和徘徊，具體數量取決於當地生態系統和殘存物資能養活多少個。

    喬初依舊背著那把銀色的步槍，面朝落地窗，注視著外面死寂的城市道：

    “對。”

    “之前從別的道路進入廢墟的遺蹟獵人遇上‘無心者’襲擊，開了一槍，引起了連鎖反應？”蔣白棉努力還原著剛才的經過。

    這一次，喬初沒有理她，靜靜站在那裡，不知在看些什麼。

    商見曜則轉而說道：

    “我們之前在荒野上聽見的嘶吼聲會不會就來自他們？”

    “不可能，這種程度的聲音怎麼可能傳的了那麼遠？”蔣白棉若有所思地回應道，“不過，我們聽到的很可能是當時所在區域‘無心者’們的吼叫聲，他們在回應最開始也最誇張的那聲嘶吼，而從方向上看，那聲響徹荒野的嘶吼真可能來自這裡……”

    “從那嘶吼的力量，以及能激發‘無心者’們的應和看，那怪物恐怕很危險，非常危險！”龍悅紅加入討論，越說越是緊張。

    聽到這番話，蔣白棉、商見曜和白晨的神情突然有些浮動，似乎記起了當初不靠近危險區域的決定。

    這與他們當前的狀態完全矛盾。

    蔣白棉眼眸微動間，表情逐漸變得沉重，下意識就望向了喬初。

    這時，喬初已轉過身來，微微一笑道：

    “既然已經來到這裡，那只能先保護好自己。

    “同時，再想一想最珍貴最想要呵護的究竟是什麼。”

    他金色的眼眸短暫失去了焦距，彷彿一片映照著陽光的深湖。

    蔣白棉抿了下嘴唇，眼神又變得溫柔：

    “我明白了。”

    商見曜等人隨之恢復了討論前的狀態。

    喬初收回目光，環顧了一圈道：

    “先吃晚飯，然後輪流休息，等待凌晨。”

官不聊生

前奏曲 第六十五章 搜查房間

    聽完喬初的話，蔣白棉和商見曜同時開口：

    “我……”

    見對方有話要說，他們又一起閉上了嘴巴，場面頓時陷入了怪異的沉默。

    隔了幾秒，蔣白棉笑了笑道：

    “你先說。”

    商見曜認真點頭道：

    “我想先上個廁所。”

    “……就沒點別的想法？”蔣白棉差點語塞。

    商見曜沒做思考，直接回答道：

    “順便巡視下其他房間。”

    “巡視……用巡邏會不會好一點？”蔣白棉習慣性反問了一句。

    接著，她滿意點頭：

    “去吧。”

    話音剛落，她已是扭頭望向了龍悅紅：

    “在這種封閉性質的房間內休息，一定要記得確認內部沒有任何異常。

    “這不是單純值夜就能解決的問題，因為類似的環境狹窄逼仄、障礙眾多，逃不好逃，打也不好打，哪怕能及時發現意外情況，也會相當麻煩。”

    說到這裡，蔣白棉下意識看了喬初一眼，對他在警戒方面的粗心大意頗為詫異。

    這位第八研究院的特派員是太有自信，不怕意外，還是純粹沒有相關方面的經驗？

    喬初沒有看她，取下背後的銀色步槍，拉了把還算完好的棕黃色塗漆椅子到身前。

    他隨即走至陳舊茶几旁，從漆黑包裝的抽紙內抽出好幾張紙巾，轉身擦拭起積塵嚴重的椅子。

    龍悅紅見狀，一時不知該跟著商見曜去搜尋房間，還是幫喬初清潔物品。

    “這次記住就行，坐吧。”蔣白棉沒有為難他。

    龍悅紅條件反射般坐到了沙發上，結果那原本不知是什麼顏色的灰撲撲表面先是猛然下陷，接著就刺啦一聲撕裂開來。

    這讓龍悅紅沒能坐穩，差點就陷入沙發內。

    蔣白棉收回溫柔的目光，看了這位灰頭土臉的下屬一眼，低笑出聲道：

    “小心一點，這裡都是七八十年前甚至更久遠的古董。

    “而且，那些灰塵裡不知有多少細菌和病毒，雖然你做過基因改良，不是易生疾病的體質，但也得小心啊。”

    “是，組長！”龍悅紅就像過去很多次一樣，站了起來，高聲回應。

    “組長……”喬初目光淡漠地低聲重複了一遍這個名詞，不怎麼在意。

    他已弄乾淨椅子，坐了下來。

    龍悅紅和白晨開始收拾起沙發、椅子、茶几，商見曜則回到客廳與餐廳的交界處，往房間深處那條不長的過道走去。

    此時，隨著夜晚的來臨，房間內已是一片昏暗。

    客廳區域還好，落地窗很大，即使外面沒有月亮，星光也照進來了少許，讓蔣白棉、龍悅紅等人勉強能看得見彼此的臉孔，而進了過道位置，商見曜就只能粗略分辨一些事物的輪廓。

    商見曜反手拉開了身上迷彩背包的拉鏈，從裡面取了一個外表有顆粒感的銀色電筒出來。

    ——他並不是每次都會將電筒掛在武裝帶上，偶爾也會將它放進安全部標配的背包裡。

    藉著手電筒發出的橘黃光柱，商見曜看清楚了前方的景象：

    過道左右兩側各有扇棕紅色的木門，但並不對稱，式樣也有所區別：左邊那扇更靠近入口，上方有看不清裡面場景的厚重玻璃，右邊那扇幾乎抵到了盡頭，把手呈黃銅色，某些地方長著綠鏽。

    而盡頭的牆壁上，最左側還有另外一扇棕紅色木門。

    商見曜先行走向了過道左側那扇門，因為它最近。

    這個過程中，他取下了“冰苔”手槍，防備意外。

    用拿電筒的手掌擰動把手，推開大門之後，商見曜沒急著進去，在外面用手電筒照了好一陣。

    他看見裡面有洗手台，有類似教科書上馬桶的東西，有一扇似乎移動的玻璃門，有被分割出來的、裝著淋浴頭的區域。

    “廁所。”商見曜低語了一句，邁步走了進去。

    在這一眼就能看清每個角度的地方，他時而跳起，望一望上面的通風口，時而蹲下，檢查馬桶與洗手台間的窄小空間，似乎覺得那裡能藏下一個人。

    最後，他只在一些陰暗的地方發現了點青苔和幾隻螞蟻，但不多。

    檢查完畢，他走至馬桶前，掀開了蓋子。

    裡面已經沒有水。

    商見曜又很有科學精神地依次試了試馬桶不同位置的按鈕，發現它們都失去了作用。

    他直起身體，誇張地抽動鼻子，深吸了幾口氣。

    “沒什麼味道……”幾秒後，他得出了結論，表情看不出是慶幸，還是遺憾。

    接下來，他試了試淋浴頭，確認果然沒有水流出。

    完成這些檢查後，商見曜陷入了沉思，不知在想些什麼。

    過了一陣，他將“冰苔”手槍放回武裝帶上，探掌拔出了洗手台下水口處塞著的金屬過濾器。

    它太過腐鏽，商見曜差點拔斷。

    將這件物品放在旁邊後，商見曜單手一撐，跳了起來，穩穩站在了洗手台上，一腳踩著一邊，極為平衡。

    他隨即用下巴夾住電筒，脫掉褲子，瞄準了下水口。

    解決完生理問題，商見曜又跳了下來，將那個金屬過濾器塞回了原位。

    外面的客廳內，喬初聽到動靜，皺起眉頭，捏了下鼻子，龍悅紅和白晨相繼露出了複雜的表情。

    蔣白棉沒聽見這不大的動靜，認真分配著壓縮餅乾、能量棒等食物。

    商見曜出了廁所，禮貌關上了門，然後，一手持槍，一手拿著電筒，走到了過道盡頭。

    此時，他右手邊有扇門，左前方也有扇門。

    他用手槍和電筒比劃了一下，決定選擇左邊。

    打開那扇門的過程中，他同樣小心翼翼。

    裡面最引人矚目的是一張比較寬的床，床上鋪著疑似淺綠色的骯髒床單，擺著兩個套同款枕套的枕頭。

    床頭右邊有個矮櫃，矮櫃往右是一排抵到天花板的、塗著乳白色油漆的、破破爛爛的高櫃。

    床頭左邊有一張桌子，上面擺放著一台不小的液晶顯示屏，以及一個黑色金屬鑄就的箱子。

    液晶顯示屏附近，還有商見曜認識的滑鼠、鍵盤和一個覆蓋蜂窩般事物的、底部深藍的東西。

    這桌子再往左是牆壁和很大的窗檯，窗檯上鋪著疑似被老鼠咬出了很多洞的棕色毯子，毯子上還有一個小木桌。

    商見曜拿著手電筒，從床尾與牆壁間的過道走向了那個窗檯。

    他彎下腰，仔仔細細找了一陣，最終只能遺憾自語道：

    “沒有老鼠屎……”

    這句話迴蕩在略顯空蕩的房間內，似乎還帶著點疑惑。

    商見曜隨即走到放液晶顯示屏的桌子前，用持槍的手依次拿起不同的物品。

    作為“盤古生物”高等教育電子系的畢業生，他不難認出眼前是台電腦。

    他努力扭過腦袋，看了眼身後的迷彩背包，放棄了將大件事物塞進去的想法。

    最後，他拿起了那個表面覆蓋黑色蜂窩般事物的東西。

    這也就比手掌稍大一點。

    結合自己的專業知識，以及在“活動中心”小型交易市場的見聞，商見曜很快確認這應該是一個小型音箱。

    能放歌的音箱。

    他迅速拔掉了音箱的線，將這件物品完全抽離了電腦。

    用旁邊的床單弄乾淨這底色深藍的音箱後，商見曜取下身後的迷彩背包，將它塞了進去。

    他不確定音箱是否還能用，甚至覺得應該已經不能，但沒關係，他會修，只要能找到合適的、完好的器件做一些替換。

    重新負上迷彩背包後，商見曜再次一手持槍，一手拿著電筒，檢查起房間各個角落和不同物品。

    他很快繞到了另外一側，先彎腰看了看床底，再拉開了床頭櫃。

    這矮櫃共有上下兩個抽屜，商見曜第一次打開的是上面那個，內裡的東西琳瑯滿目，但又充斥著陳腐的味道。

    “超薄……阿司匹林……白加黑……”他一件件物品翻完，又將它們放了回去。

    他接著拉開了下面那個抽屜，裡面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商見曜凝視了幾秒，收回目光，直起身體，走到了大概是衣櫃的地方。

    打開櫃門後，他看見了黑色夾克，白紗連衣裙，以及其他說不出款式的衣物。

    它們整齊地掛在那裡，除了味道有些難聞，似乎與當年沒什麼區別。

    商見曜之所以認識連衣裙，是因為“盤古生物”內部有些女性很喜歡。

    這是一種不實用的東西，在來自環境的所有能源都被導向“內生態區”，只留了很少一部分給“生活區”的情況下，長衣長褲是最好的選擇，這同時也很方便工作。

    只有那些家庭稍微有點寬裕的女性，才會用貢獻點交換布料，按照某些管理層親屬身上的裙子樣式，自己做那麼一條。

    這是她們最珍貴的事物之一，只有看年終彙報表演、參加某些集體活動、與戀人到各種角落散步時才會穿。

    商見曜下意識伸出手，觸向那件白紗連衣裙。

    或許是掛衣架的橫杠早已腐鏽，也或許是它本就處在脆弱的平衡中，商見曜剛碰到連衣裙，橫桿就嘩地一聲滑落，讓許多衣物落到了下面的木板上。

    商見曜默然注視了幾秒，收回了拿著“冰苔”的手。

    他繼續檢查起衣櫃內各個抽屜，沒發現什麼值得注意的東西。

    很快，他離開了這個房間，進入走廊右邊那個。

    這個房間更加小，只有一張沒那麼寬的床、一排乳白色的衣櫃和一個放著檯燈的書桌。

    那床上鋪著的床單呈藍色，上面有許多金色的小星星，比隔壁那套可愛多了。

    不過，它上面同樣有很多污跡。

    商見曜一個地方一個地方地搜查了過去，最後，他俯身至枕頭邊，用手電筒來回照耀。

    不知過了多久，商見曜將電筒放至床上，調整好位置。

    他隨即伸出一隻手，在光柱照到的枕頭邊緣，捻起了一根長長的毛髮。

    白色的毛髮。

官不聊生

前奏曲 第六十六章 凌晨

    “我發現了點東西。”商見曜拿著那根長長的白色毛髮，快步走回了客廳區域。

    為了讓喬初、蔣白棉他們看得清楚一點，他掉轉電筒，往自己的手上照去。

    那道偏黃的光柱略微發散開來，映得商見曜臉孔陰森無比，嚇得龍悅紅差點跳起來給他一槍。

    “看我的手。”商見曜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龍悅紅的反應，但直到此時，他才補了一句。

    龍悅紅緩慢吐了口氣，移動目光，望了過去，

    偏黃的光柱中，細微灰塵飛舞，白色毛髮輕輕搖晃。

    “在哪裡找到的？”蔣白棉開口問道。

    商見曜指了指掛液晶顯示屏的牆壁：

    “這個臥室的枕頭上。”

    “只有一根？”蔣白棉追問了一句。

    “理論上是這樣，除非它能吞噬同伴，自我進化。”商見曜認真回答道。

    “現在的基礎課學這種東西？”蔣白棉隨口說了一句，似乎正分心思考各種可能。

    安靜旁聽的白晨拉了拉脖子上的陳舊圍巾道：

    “舊世界毀滅時留下的？”

    毛髮在類似的環境下不是那麼容易腐爛。

    “沒道理只留了這麼一根。”蔣白棉說出了自己的疑惑，“而且，我們不是有個初步的判斷嗎？這座城市定期會有某種程度內的‘維護’。這個房間內的一些情況也在印證著這點，就像剛才，我們有在餐廳、廚房發現老鼠活動的痕跡，但除了咬痕、抓痕，它們什麼都沒留下。”

    “這越聽越恐怖啊……”龍悅紅忍不住嘀咕道。

    一座早已死去的城市，竟然還在定期清理雜物，“維護”自身！

    在不清楚原因的情況下，這比廣播節目裡的鬼故事還要嚇人！

    “老鼠也許是被這裡活躍的‘無心者’們吃掉了，他們也是需要食物的。”白晨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蔣白棉“嗯”了一聲：

    “有可能。但‘無心者’會幫老鼠打掃衛生嗎？他們只剩下生存本能了。”

    “這有什麼不可能？他們不都還會唱歌嗎？”商見曜關掉了手中的電筒，認真說道。

    “……”蔣白棉白了他一眼，“你管那種嘶吼聲叫唱歌？再說，即使他們還有一定的清理環境的本能，雖然我沒在其他地方的‘無心者’身上見過，但先當他們有吧，總之，他們也應該是經常‘維護’，而不是隔很長一段時間再弄，畢竟他們沒有過多的思考能力，只會按照本能行動。”

    從街道、樓宇和房間內的情況看，有很長一段時間沒維護過了。

    商見曜據“理”力爭：

    “人類都有偷懶的本能。

    “你一般多久打掃次房間？”

    蔣白棉一時語塞，看了眼喬初道：

    “我也就是在荒野上執行任務的時候比較隨意，這是合群的一種表現。

    “在公司時，如果自己做飯，每天都會清理，不止一次，吃食堂的話，三天一次清潔，一月一次大掃除。”

    自他們討論開始，一直沒有說話的喬初忽然問道：

    “你們是‘盤古生物’，還是‘聯合工業’、‘橘子’公司、‘未來智能’的？”

    “我們是‘盤古生物’的。”蔣白棉如實回答道。

    喬初摸了摸橫在膝上的銀色步槍，微微點頭道：

    “不用討論那根毛髮，這不是什麼大事。

    “吃飯，休息，等待凌晨。”

    “好的。”商見曜等人放棄討論，各自找了位置坐下，就著水囊內的淨水，吃起了壓縮餅乾和能量棒等食物。

    填飽肚子之後，蔣白棉站了起來，走至餐廳區域的窗戶前，望瞭望下方雜草橫生的草坪。

    她本打算直接說出需求，可看了一眼喬初後，又變得有點不好意思：

    “我，下去，方便一下。”

    “這裡的廁所可以直接解決。”商見曜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似乎想把自己發現的方法分享給同伴。

    “不用了……影響休息。”蔣白棉婉拒了他的好意。

    坐在椅上，彷彿正閉目養神的喬初睜開眼睛道：

    “可以到601那邊的角落。”

    蔣白棉本能搖頭：

    “這種詭異的地方，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

    “較為濃重的氣味如果不加掩埋，並且與自身距離較近，很可能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沒關係。”喬初堅持自己的意見。

    蔣白棉不想反駁，選擇了聽從。

    白晨跟著站了起來：

    “我和你一起去。”

    “正好互相幫忙警戒。”蔣白棉輕輕頷首，露出了笑容，“就算你不想去，我也得拉著你去。”

    龍悅紅夾了夾大腿，望向商見曜道：

    “等會一起去？”

    “好。”商見曜頗有點遺憾地回應道，“既然喬初都說沒關係了，我們完全可以更輕鬆一點，比如，站到欄杆上，拉開窗戶，直接對著外面……”

    “停！”龍悅紅阻止了他跳躍的思維，或者說突發的奇想。

    這麼一段插曲過去，龍悅紅和白晨各自佔據了沙發一頭，蜷縮起來，準備休息，喬初依舊坐在那張椅子上，閉著眼睛，不知在養神，還是已經睡著。

    商見曜盤腿坐在了落地窗前的欄杆上，望著隧道方向，監控起黑暗城市中的動靜，蔣白棉沒端榴彈槍，拿著把“冰苔”手槍，於客廳來回走動，時刻注意著睡覺的人身上是否有異常出現。

    過了幾分鐘，一道充滿恐懼的慘叫聲在城市某處響了起來。

    在這異常安靜的夜裡，在這死寂森林般的城市廢墟中，這慘叫聲遠遠傳開，讓還沒睡著的龍悅紅聽得頭皮發麻，戰戰兢兢。

    緊接著，砰的槍聲接二連三響起。

    砰砰砰砰砰，這一連串動靜彷彿爆竹，很快燃畢，歸於沉寂。

    隔了一陣，商見曜藉著微弱的星光，看見附近一條巷子內躥出一道人影。

    這人影佝僂著，動作更像猿猴，而非人類。

    他身上亂七八糟地穿著些衣物，綁著些布料，飛快靠近著商見曜等人所在的這棟樓。

    然後，他沿著滿是發黃落葉的街邊，向另外一頭奔去，時不時熟練地攀爬到高處，又輕巧躍下。

    看到這樣的場景，商見曜感覺，即使自己做過基因改良，接受過系統性的訓練，也很難完成類似的動作，畢竟改良的主要方向不在這塊。

    這時，高空雲層移動，月光洩露了少許下來，讓商見曜勉強看清楚了那道人影的樣子。

    這應該是一名雄性，黑髮又多又亂又髒，但不是太長，還沒到肩頭。

    似乎察覺到了商見曜的注視，這人影猛然扭頭，望向樓上。

    商見曜眸中頓時映出了一張茫然的臉孔。

    “無心者”。

    這是一名“無心者”，正當壯年的“無心者”。

    商見曜沒有閃避，睜著眼睛，和那“無心者”隔著遙遠的距離，靜靜對視。

    終於，那“無心者”收回了目光，繼續向遠處的高樓陰影進發，消失在了那裡。

    商見曜臉上漸漸露出了笑容，似乎獲得了什麼決定性的勝利。

    突然，他又看見了一道人影。

    這人影同樣佝僂著身體，速度比剛才那個“無心者”要慢不少。

    商見曜一眼望去，看見了滿是皺紋的乾癟臉孔，看見了一頭亂糟糟的白色長髮。

    這道人影一閃而過，鑽入了左側巷子——這是商見曜的視線死角。

    接下來兩個多小時內，商見曜又看見了好幾名“無心者”。蔣白棉同樣也注意到了這點，對這裡的“無心者”數量表示疑惑。

    之後，白晨、龍悅紅醒來，接替了他們的職責。

    等到商見曜被龍悅紅從夢中叫醒，喬初已是離開椅子，站到了落地窗前。

    “快凌晨了。”喬初平靜說了一句。

    他旋即將目光從黑暗的城市廢墟收回，眼神冷漠嗓音溫柔地吩咐道：

    “幫我穿戴外骨骼裝置。”

    沒過多久，他就在蔣白棉、白晨的幫助下，穿戴好了那台軍用外骨骼裝置，啟動了系統。

    拿上那把銀色步槍後，體表覆蓋黑色金屬骨架的喬初走到落地窗邊，指著幾個街區外的一棟建築道：

    “我們的目的地是那裡。”

    商見曜等人循著他指的方向望了過去，看見了一棟與周圍所有建築都有不短距離的大樓。

    它似乎還有附屬的大型院落。

    此時此刻，它正靜靜地屹立在黑暗的城市廢墟中，內部沒有一點光亮照出，彷彿早就已經死去。

    幾秒後，喬初轉過身體，邊邁步走向門口，邊沉聲說道：

    “出發！”

官不聊生

前奏曲 第六十七章 夜晚的城市

    拿上剩餘的食物後，一行五人離開605室，沿樓梯下至一層。

    “開車過去嗎？”蔣白棉看了眼停在邊上的吉普道。

    綁在車頂的黑沼鐵蛇外皮是那樣的顯眼，以至於沒人注意太陽能充電板。

    “動靜太大。”喬初搖了下頭。

    蔣白棉本想說這是電能車，只要關掉模擬的音浪，幾乎不會有太大的動靜，誰知穿戴著外骨骼裝置的喬初突然小跑了起來，並丟下了一句話：

    “跟上！”

    蔣白棉沒再言語，和商見曜、龍悅紅、白晨一起，端著各自的武器，小步跑向了出口。

    此時，高空雲層較多，只能看見稀稀拉拉的幾顆星辰，月亮則偶爾露出少許臉龐，灑下淡淡的輝芒。

    黑暗是這個城市廢墟的主色調。

    極端安靜的死寂環境下，商見曜等人沒開手電筒，小跑著通過主路，進入了對面街道。

    這個過程中，他們總有種自己快被幽深夜色吞噬的感覺，周圍的廢棄轎車和道旁樹木影影綽綽，彷彿藏在暗中的怪物。

    面對這樣的情景，“舊調小組”自然而然就按照平時的訓練散開了隊形，拉出了一定的距離。

    其中，蔣白棉緊跟在喬初身後，龍悅紅靠右側，白晨偏左，商見曜拖在最後。

    他們的速度始終保持在一定範圍內，不至於因為奔跑，忽視掉對四周環境的觀察和警戒。

    跑著跑著，商見曜突然改變了方向，斜著衝進了左側街邊某個敞開的房間內。

    蔣白棉等人應激做出反應，就地一滾，各自找了輛廢棄轎車做防禦工事。

    喬初也停了下來，轉身望向商見曜。

    外骨骼裝置的“綜合預警系統”告訴他，周圍沒有任何異常。

    不過，他還是抬起了那把造型頗為特異的銀色步槍，防備起意外。

    他隨即借助“綜合預警系統”，觀察起商見曜的目的地。

    雖然當前是光芒非常黯淡的夜晚，但喬初有輔助設備，還是在較遠距離下，輕鬆看清楚了左側街邊的情況。

    那裡和其他街道一樣，併排的、向外的房間幾乎全部打開著，裡面要麼破爛不堪，要麼異常陳舊，唯一的共同點是看不到任何生命。

    它們的招牌有的掉落於地，碎成了幾塊，有的斑駁褪色，字跡模糊，有的字樣缺失，只剩部分，有的斜著垂下，將落未落。

    而商見曜衝進的那個房間，招牌還掛在上方，藍色為底，只剩下兩個白字：

    “……維修……”

    這個時候，商見曜已取下手電筒，在那個偏窄的房間內照來照去。

    他迅速打開各種櫃子，找出了一些小型儀器和工具，連同有包裝和沒包裝的各種元件、線路一塊，塞入了迷彩背包內。

    重新負上背包，掛好電筒後，商見曜端著“狂戰士”突擊步槍，小跑著回到了街上。

    戴著頭盔的喬初見狀，幾個大步奔了過來。

    以他的經驗，一旦“追隨”起他，除非他表現出主動攻擊的意圖，否則沒誰會自作主張，必然按照他的吩咐做事，就算有不解和疑惑，也頂多詢問和提供建議。

    這一點上，蔣白棉、龍悅紅和白晨表現得就足夠“正常”。

    到了商見曜面前，喬初沉聲問道：

    “為什麼擅自脫隊？”

    商見曜坦然回答道：

    “腦子一抽。”

    “……”喬初眼睛一眯，護目鏡上，商見曜的身影瞬間以相對抽象，接近靶子的狀態浮現了出來。

    這是應他抬起銀色步槍這個動作自然啟動的“精確瞄準系統”。

    默然幾秒，喬初緩慢吐了口氣，放低了槍口：

    “繼續前往目的地。”

    他的聲音雖然不大，但蔣白棉等人一直在注意這邊的情況，迅速就離開躲藏處，回到了隊伍里。

    五人又一次按照剛才的隊形和姿態，往著街道盡頭的三岔路口奔去。

    這座城市廢墟裡，夜晚的風有些發冷，吹得龍悅紅彷彿回到了“盤古生物”，回到了熄燈之後。

    快拐向左側道路時，他忍不住抬頭，看了眼天空。

    自來到地表，他第一大心願是看見真正的天空，第二大心願是看見照耀一切的太陽，第三大心願是看見教科書上展示過的星空。

    現在，他已完成了第一和第二大心願，只有第三大心願遲遲無法實現。

    ——最近很長一段時間天氣異常，夜晚總是多雲，只偶爾能看到幾顆星辰和部分月亮，而這完全稱不上星空。

    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看見真正的繁星……龍悅紅剛收回目光，就看見喬初和蔣白棉幾乎同時側身抬手，瞄準一個地方，扣動了扳機。

    唯一的區別是，蔣白棉先行抽出了“聯合202”，沒用榴彈槍。

    啪！砰！

    兩道略有差別的聲音相繼響起。

    隨著銀白電光一閃，右邊街道中段，一顆行道樹上，一道衣物破爛、部分地方裸露的人影直直墜了下來，哐當砸在了廢棄轎車的頂部。

    他的鮮血迅速渲染開來。

    他手裡拿著的粗陋霰彈槍彈飛出去，當的落到了路面。

    “一個‘無心者’。”蔣白棉只憑左臂，就將榴彈槍穩穩端住。

    她的夜視能力顯然比普通人強。

    白晨下意識問道：

    “要把那條槍撿回來嗎？”

    “槍就不用了，那把槍一看就是某些荒野流浪者聚居點自己做的，沒必要。”蔣白棉搖了下頭。

    舊世界毀滅已經很多年，不少槍已沒法用，不少尺寸的子彈已消耗殆盡，而有一定生產能力的各大勢力，在最初仿製舊世界武器，便於最大限度利用物資後，於近幾十年內，逐漸做起了內部的標準化——雖然這肯定是以過去的武器為參照，但減少了很多種類。

    這樣一來，很多遺蹟獵人、荒野流浪者獲得的槍支要麼壞了沒法修，要麼慢慢找不到合適的子彈，他們不得不一方面加大搜尋廢墟的力度，或者購買大勢力走私出來的軍火，一方面嘗試自製武器和子彈。

    後者裡面，霰彈槍無疑是一個很好的選擇，需要的設備相當簡單，許多荒野流浪者聚居點都有。

    這樣的霰彈槍落在“無心者”手上，說明很可能已經有遺蹟獵人或者荒野流浪者被獵殺。

    “要不要搜身？”白晨又追問了一句。

    “不用。”剛才使用了外骨骼裝置電磁武器的喬初邊回答，邊轉過了身體。

    白晨不再堅持，一行五人繼續向著預定的目的地小跑而去。

    又拐過一條街道後，喬初忽然放慢了步伐。

    蔣白棉也抬手下壓，示意商見曜和龍悅紅停住。

    藉著比剛才明亮了一點的月光，商見曜看見前方有一輛灰撲撲的黑色廢棄轎車。

    轎車旁邊，席地坐著一個人。

    這人長著張國字臉，穿著所謂的舊世界正裝，上半身靠在車門位置，眼睛緊閉著，不知是生是死。

    “吳守石……”蔣白棉認出了這名男子。

    這是之前他們在荒野上遇到的遺蹟獵人。

    ——對方和他的同伴將月魯車站以北發現新廢墟的消息告訴了“舊調小組”。

    此時此刻，吳守石只有自己一個人，而且生死不明。

    “還有生命跡象。”蔣白棉根據感應到的電信號做出了判斷。

    喬初觀察了一陣，跟著說道：

    “他在睡覺。”

    聽到“睡覺”這個詞，蔣白棉瞳孔略微放大，迅速抬起右手，就要向吳守石所在位置開槍。

    不過，她瞄準的不是人，而是轎車玻璃。

    就在這時，商見曜已搶先一步，對著吳守石背靠的轎車來了個短點射。

    噠的聲音裡，一面玻璃窗直接破碎了。

    吳守石眼珠微動，似乎就要醒來，但這個時候，他表情突然扭曲，整個人抽搐了兩下，徹底失去了動靜。

    “他死了？”龍悅紅愕然問道。

    “理論上來講，還有搶救的機會……”蔣白棉說是這麼說，但一點也沒有上前的想法，同時，她邊戒備四周，邊移向一輛廢棄轎車。

    白晨同樣如此，並且出聲提醒道：

    “那匹恐怖的夢魘馬可能已經回來了。”

    龍悅紅嚇了一跳，努力睜大眼睛，不讓自己睡著。

    喬初沒有說話，利用“綜合預警系統”，專注地尋找起周圍可能存在的“敵人”。

    商見曜看著前方的吳守石，忽然開口道：

    “你們會在街上睡覺嗎？雖然我會……”

    “那匹夢魘馬能強制人入睡？”蔣白棉瞬間明白了商見曜想表達的意思，“可是，我們之前遇到它的時候，它沒表現出這點。”

    她和商見曜從真實噩夢中醒來後，沒再莫名其妙睡著。

    “要麼它一次只能讓一個人入睡，面對數量較多的目標時，會選擇放棄，要麼……”商見曜抬頭看了眼穿戴外骨骼裝置的喬初。

    喬初之前一個人面對夢魘馬，也完整活到了現在。

    商見曜頓了一下又道：

    “要麼這裡還有別的怪物，能強制人入睡的怪物。”

    聽到這句話，龍悅紅身體一陣發涼，只覺周圍的黑暗裡藏了很多東西。

    “我去看看還能不能救，你們注意我的情況。”緊接著，商見曜以光明正大的誘餌姿態走向了吳守石。

    他剛前行兩步，城市廢墟某處突然響起了蒼涼粗啞的吼叫聲：

    “嗷嗚！”

    這聲音響徹雲霄，讓人顫慄。

官不聊生

前奏曲 第六十八章 檢查

    蒼涼粗啞的嘶吼還在迴蕩之中，城市廢墟的不同地方相繼響起了類似的聲音。

    它們不是那麼巨大，但此起彼伏，同樣令人頭皮發麻。

    而最為恐怖的是，商見曜等人百米開外就有數不清的多道吼叫聲連成了一片。

    這個時候，高空雲層似乎被這樣的動靜震散了不少，那輪偏黃的月亮短暫露出了半個臉孔。

    皎潔的輝芒散落，照在了街道盡頭那一棟棟幾十上百米高的樓宇上。

    那一面面窗戶在濃郁的夜色裡，映照著月光，顯露出了數不清的人影。

    他們的樣子根本無法看清，唯一能確定的是，他們似乎都在望著商見曜、蔣白棉等人，而且，身體略顯佝僂。

    商見曜他們幾乎是下意識就做出了反應，各自採取不同的動作，就近找了障礙物遮擋，就連龍悅紅，也因為經歷了好幾次類似的事情，竟沒有慢上多少，完全發揮了訓練的效果。

    雲層飛快移動，月亮又被擋住了絶大部分，街道盡頭的那些樓宇再次沒入了深沉的黑暗中，只隱約能看得見輪廓。

    過了一陣，見沒有任何襲擊發生，穿戴著外骨骼裝置的喬初率先離開了躲藏處。

    不過，他沒有回大路中間，直接來到了鋪著暗紅石磚的左側街邊，這裡有葉子遠未掉光的樹木遮擋來自高處的視線，可以讓街道盡頭或許會到來的射擊無法瞄準。

    同樣的，蔣白棉、龍悅紅和白晨也相繼靠近了喬初。

    商見曜抬頭看了眼天空，見月色和星光愈發微弱，猛地撲出躲藏處，連續做了兩個翻滾，來到吳守石身旁。

    然後，他拖著這具屍體，彎著腰背，飛快進了左側街邊一間敞開的屋子。

    這屋子的招牌斜著垂落，壞了小半，只能看見“小吃集團”四個灰土文。

    房屋裡面，一張張長方形的桌子排成兩列，被塵埃弄得灰撲撲的。

    商見曜沒管髒不髒，將吳守石放到了其中一張桌子上，按照蔣白棉教過的急救知識，解開對方的上衣，做起按壓。

    “看來沒用了……”蔣白棉不知什麼時候已跟了進來，看著商見曜做完了流程。

    沒給商見曜開口的機會，她習慣性吩咐道：

    “檢查下他的身體，看有什麼線索。”

    穿戴著外骨骼裝置的喬初走到敞開的門口，緊抿著嘴唇，看了兩秒：

    “不用了，儘快前往目的地。”

    蔣白棉迴首望向喬初，誠懇說道：

    “如果能弄清楚這位遺蹟獵人的遭遇，找到他睡在街邊的真正原因，應該可以讓我們在後續行動中規避掉大量危險。

    “這裡真的很詭異，怪物的可怕程度超乎我想像。

    “還有，‘無心者’的數量也是，他們究竟靠吃什麼存活下來的？”

    雖然“無心者”群體擁有繁衍的本能，不至於因為個體的死亡而逐漸消失，但他們同樣是生物，同樣需要足夠的食物——在失去了農業和工業支撐的城市廢墟裡，他們僅靠捕食同類、老鼠和蟲子，根本沒法維持這麼大的規模。

    生態環境是會逐漸平衡的。

    “可能這座城市的物資儲備非常充足……‘無心者’有生存本能，會主動尋找這些東西。”白晨也進了房屋，猜測起原因。

    至於儲備的食物這麼多年有沒有過期，會不會變質，“無心者”不會考慮那麼多，他們幾乎等於沒有腦子。

    “也許。”蔣白棉沒有否定。

    畢竟她也不知道這個城市廢墟在舊世界屬於什麼地方，萬一有在別的廢墟發現過的糧食儲備庫呢？

    而且，“無心者”這麼一代代繁衍下來，完全有可能進化出生吃大米、麵粉的能力。

    龍悅紅聽著兩位女士的討論，忍不住開口道：

    “這裡‘無心者’又多，情況又詭異，我們還是撤退吧？

    “出去的路上隨便搬點東西，都稱得上大豐收了！”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是望著喬初的。

    喬初沒有理睬他，只是催促了商見曜一句：

    “快點。”

    他似乎接受了蔣白棉剛才的說法，覺得有必要調查下吳守石的遭遇，要不然，對他來說，同樣也會更加危險。

    說完，喬初認真地拍打起身上沾染的灰塵。

    商見曜拿著電筒，檢查了一遍，沒在吳守石身上發現任何明顯的傷害，但對方的臉孔扭曲著，彷彿看見了什麼極端恐怖的事物，或者遭遇了什麼極端可怕的事情。

    這和禿頭獵人哈瑞斯.布朗描述的月魯車站以北那些詭異死去的人很像。

    結合喬初的說法，商見曜可以初步判斷，這是因為受到夢魘馬襲擊而死。

    至於那個怪物身在何處，距離此地有多遠，他無從知曉。

    他旋即脫光了吳守石的衣物，尋找起不明顯的痕跡。

    “手腕有一圈皮膚比周圍部分白，說明之前有戴錶，但現在可能掉在某處了……沒有近期的注射針孔……可惜，這裡沒法驗血，難以確定有沒有吸入麻醉氣體……”蔣白棉靠攏過來，幫助商見曜很快完成了檢查。

    接著，她直起身體，表情略顯凝重地看向喬初、白晨和龍悅紅：

    “大概率是被類似夢魘馬的能力強制入睡的。

    “不能肯定的是，這究竟是夢魘馬做的，還是別的怪物。”

    “不是夢魘馬。”喬初非常肯定地說。

    蔣白棉點了下頭：

    “嗯……你知道夢魘馬的嘶吼聲是什麼樣子的嗎？”

    喬初張了張嘴，似乎想要模擬，但又覺得太過羞恥，最終放棄了這個打算。

    此時，商見曜也站直了身體。

    他拿著電筒，認真問道：

    “是這樣的嗎？”

    話音剛落，他學起了剛才最響亮最可怕的那道嘶吼聲，一點也沒有尷尬為難的表現。

    當然，這一次，他有控制音量。

    “不是。”喬初毫不猶豫地搖頭否定。

    蔣白棉略微皺起了眉頭：

    “看來這個城市廢墟裡最恐怖的怪物不是夢魘馬。”

    這就是她剛才那個問題想要確定的事情——夢魘馬是不是發出巨大嘶吼聲，引來陣陣響應的那個。

    “那是這樣的嗎？”商見曜連續模仿了之前聽到的各種吼叫聲。

    “都不是。”戴著頭盔的喬初忍不住問道，“你就不能直接學馬叫嗎？夢魘馬的嘶吼聲和正常馬叫本質一樣，略有區別。”

    商見曜看了喬初一眼：

    “沒見過馬。”

    說完，他轉過身體，彎下腰背，檢查起吳守石的衣物口袋。

    他最先翻出的是一枚黃銅色的徽章，徽章的正面有五官模糊的人臉浮雕和一把刀、一桿槍，背面鑲嵌著小小的晶片。

    商見曜之前已經見過類似的東西，知道這是“獵人公會”的徽章，隨手就交給了蔣白棉。

    蔣白棉未去讀取晶片裡的內容，直接就收了起來。

    ——吳守石之前完成的任務和本次探索裡的遭遇幾乎不會有任何關聯。

    商見曜找出的第二件物品是一張藍白格的手帕。

    這手帕看起來很舊，表面都有點起球，但摺疊得整整齊齊。

    商見曜抖開手帕，沒發現什麼線索，又把它原樣折回，塞進了吳守石的胸前口袋內。

    他翻到的第三件物品是用錫紙包著的半塊黑色巧克力。

    這巧克力有明顯的融化又重凝的痕跡，但竟然找不到有被咬過的地方。

    商見曜正在翻來覆去看這塊巧克力時，白晨突然開口道：

    “應該是平時想吃了，就舔一舔，或者放嘴裡含一含。”

    她說的非常平淡，似乎對類似的事情早已司空見慣。

    商見曜邊聽得微微點頭，邊回了一句：

    “你要嗎？”

    “在這個城市廢墟裡，沒必要。”白晨搖了下頭。

    這裡能找到的物資肯定很多。

    商見曜沒再問別人，繼續搜查起吳守石的衣物。

    他找到的第四件物品是一張同樣折得整整齊齊的紙。

    紙上的文字頗為工整：

    “欠如香一個牛肉罐頭；

    “欠阿剛兩次報酬，折合一大袋壓縮餅乾；

    “欠張瘸子半碗油；

    “欠奧朗克一把手槍，十發子彈；

    “欠小光一頓肉；

    “欠如香一朵花……”

    商見曜飛快看完，重新將這張紙折好，放到了自己衣兜裡。

    “你不會，想幫他還吧？”蔣白棉看得有點詫異。

    不過，商見曜做出什麼事，她都不會太奇怪。

    商見曜沒什麼表情地回答道：

    “如果遇到他的同伴，就把這張紙和獵人徽章給他們。”

    蔣白棉幅度很小速度較慢地點了下頭，沒再多說。

    商見曜搜出的第五“件”物品是吳守石褲兜裡的十二枚硬幣。

    從它們的花紋和造型看，應該屬於舊世界。

    “舊世界的硬幣還能用？”龍悅紅瞄了一眼，詫異問道。

    “可以，但不看面值，只看是什麼金屬，重量有多大。”白晨簡單解釋道。

    那十二枚硬幣裡，七枚是銀白色的，五枚是金色的，商見曜看了一陣，將它們放入了迷彩背包的小夾層內。

    接下來，除去衣服、褲子和鞋，他只找到了吳守石那把黑色的手槍。

    “烏北7，還有五發子彈。”商見曜略作辨認，將這把槍掛到了武裝帶上。

    這子彈是7.62毫米的，和他們出發時準備的那些都不相同。

    至於吳守石第一次遇見他們時背的那把自動步槍，不知去了哪裡。

    搜查完，商見曜將衣物又給吳守石套了回去。

    “走吧。”喬初見沒有收穫線索，不太有耐心地催促道。

    蔣白棉等人沒有反對，跟著他走出了街邊這間房屋。

    商見曜走在最後，抬頭看了一眼，突然跳了起來，將金屬做成的門拉了下來。

    嘩啦的聲音裡，這間房屋被封閉了。

    “這有什麼用？‘無心者’會開門，到時候，這就是他們的食物。”喬初忍不住說了一句，然後沉聲道，“跟上！”

    商見曜沒再有別的舉止，跟在隊伍後面，繼續端著槍，在深沉的夜色裡，往城市廢墟某處小跑而去。

官不聊生

前奏曲 第六十九章 交火

    夜色濃厚，位於隊伍左側的龍悅紅越是前進，越是有些膽顫心驚。

    其實，剛從605室離開那會，他並不是那麼害怕，因為還沒有遭遇任何稱得上危險的敵人或者怪物——偶爾出現的“無心者”甚至連動作都沒來得及做出就被小組輕鬆解決了。

    這讓龍悅紅覺得我上我也行，而事實也是，攜帶兩把手槍、端著突擊步槍、做過基因改良的他，真要面對“無心者”，哪怕對方同樣有武器，他只要克服掉緊張，也能乾淨俐落地解決兩三個。

    當然，熱兵器戰鬥裡，大意和疏忽能讓一個成年人被小孩幹掉，龍悅紅自問若是遭遇“無心者”襲擊，也不是那麼肯定單對單必然能贏，只不過若敵人就是這樣，不會給他帶來太大的心理壓力。

    等到目睹曾經親切交談過的吳守石在夢中詭異死去，而自己等人連“兇手”的蹤跡都發現不了，龍悅紅開始緊張和焦慮。

    蔣白棉之前告訴過他，戰爭中的心理創傷，主要不來自於親手殺死了對面敵人，而是身旁認識的熟人、朝夕相處的戰友，就在你面前被子彈命中，死得悽慘無比。

    這不僅會帶來強烈的悲傷和痛苦，還會讓每一個人都不由自主去想下一個會不會是我，難以遏制地緊張起來，總是會做噩夢，於是暴躁，焦慮，注意力難以集中。

    此時此刻，龍悅紅覺得自己有點這方面的症狀了。

    同樣的，對“兇手”情況的未知會明顯加深恐懼感。

    安靜的城市廢墟內，傳入龍悅紅耳朵的只有他們五個人小跑前行的腳步聲，除此之外，什麼動靜都沒有。四周的黑暗深處，兩側的樓宇裡面，彷彿在默默地撐開一張狩獵的羅網。

    就在這時，龍悅紅聽到了組長急促高亢的聲音：

    “小心！”

    因為在這次野外拉練裡已經歷過不少危險局面，龍悅紅對蔣白棉有了相當高的信任，聞言沒有猶豫，條件反射般就撲向了路旁一輛“灰”紅色的廢棄轎車。

    幾乎是同時，蔣白棉也躍了起來，並於半空轉身，抬起了握著“聯合202”手槍的右臂。

    砰！

    左側街邊的建築物三樓，一面玻璃窗應聲而碎，窗旁的人影搖晃著往後倒下。

    微弱的月華和星光照耀下，那人影牙齒畸長，眼睛渾濁，一看就不是正常人類。

    緊跟著，嘩啦的聲音響起，那棟建築不同的樓層上，一面又一面玻璃被打破，一道又一道人影顯露了出來。

    雲層移動，月光灑落，照亮了這一切。

    那些人影頭髮亂糟糟的如同鳥窩，臉龐瘦削，汗毛粗長，衣物不是太破爛，但很隨意地套在了一起，似乎純粹只是為了禦寒。

    他們全部佝僂著身體，有的眼睛充血，有的手裡拿著閃爍寒光的菜刀，有的握著俗稱“蟒蛇”的某種左輪手槍，有的一身黑色，彷彿融入了黑暗，難以被發現。

    這都是“無心者”！

    其中一個，身材高大，只是略顯佝僂，臉上鬍鬚濃密，根根堅硬。

    他端著一把霰彈槍，快速後拉護手上膛，對著蔣白棉勾動了扳機。

    砰！

    數不清的彈丸****般傾瀉而出，籠罩了目標所在的那片區域，但蔣白棉早已落地，一個翻滾，躲到了某輛廢棄轎車的車頭後面。

    另外一邊，穿戴著外骨骼裝置的喬初直接跳了起來。

    他單手端著那把銀色的步槍，在“精確瞄準系統”幫助下，扣動扳機，發射出了一枚彷彿纏繞著銀白電蛇的彈丸。

    他攜帶的竟然是高斯步槍。

    砰！

    拿霰彈槍的那名“無心者”額頭位置頓時出現了一個血色孔洞。

    他眼神驟然渙散，向後倒了下去。

    與此同時，喬初抬起了架著榴彈發射器的金屬手臂，瞄準人影顯露最多的那面破窗，扣動了扳機。

    街道的左側，聽見蔣白棉提醒而撲向路旁的商見曜還沒來得及站起，一道人影就打碎二樓窗戶，跳了下來，落到他的身後。

    這人影同樣略顯佝僂，穿著套不夠合身的、很是陳舊和油膩的藍色工裝，手裡拿著一把閃爍銀白光芒的大型扳手。

    他剛一落地，就要揮出右臂，將扳手砸到商見曜的頭頂，而背對著他的商見曜，似乎沒有察覺。

    突然，這人影的右臂僵硬在了那裡，怎麼都揮不出去。

    作為一名以本能為主的“無心者”，他彷彿缺失了這方面的本能。

    商見曜沒有轉身，只是掉轉了突擊步槍的槍口，通過肩膀上的空間，向後來了個點射。

    砰！

    他身後那名“無心者”的頭蓋骨被直接掀開，鮮血與腦漿飛濺了出去。

    這個時候，不遠處的龍悅紅也發現頭頂躍下來一名“無心者”。

    他腦袋有點空白，遵循著本能，向著襲擊者抬起了“狂戰士”突擊步槍。

    砰砰砰！

    他瘋狂射擊，幾乎打空了一個彈匣，完全展現了手裡的突擊步槍為什麼外號“狂戰士”。

    而那名“無心者”身在半空，無從變向，整個身體都被打成了篩子，鮮血到處噴湧。

    扳機空響聲中，龍悅紅回過神來，趕緊更換彈匣。

    就在這個時候，他瞄見自己左邊不知什麼時候躍下了另一個“無心者”，拿著“蟒蛇”左輪的“無心者。

    那“無心者”距離同側的商見曜七八米，和龍悅紅則只有兩米不到。

    龍悅紅的瞳孔驟然放大，本能地試圖躲避，可又似乎已來不及。

    那“無心者”已瞄準了他，只剩扣動扳機這個動作。

    但是，那名“無心者”怎麼都沒法按下手指，就像基因裡缺失了這個動作一樣。

    砰！

    他的腦袋被命中，煙花一樣爆開，紅的白的灑了一片，有部分甚至濺到了龍悅紅臉上和身上。

    龍悅紅下意識望去，看見商見曜笑著對自己揮了揮手，看見公路對面的白晨將步槍槍口從這邊移開。

    他還沒來得及喘氣，就聽到了轟隆一聲巨響。

    喬初發射的榴彈落入了相應的房間內，翻滾出赤紅的火球。

    周圍的玻璃窗應聲而碎。

    還未發動攻擊的那些“無心者”似乎受到了震懾，同時遠離臨街窗戶，退到房間深處，消失在了濃郁的黑暗裡。

    “先離開這裡！”蔣白棉見狀，跑出躲藏處，高聲喊道。

    這裡各種電信號太多，她完全沒法確定究竟藏了多少“無心者”和怪物。

    而且，比起曠野，這裡能干擾她感應的障礙物也更多，以至於那些“無心者”離開路旁房間後，她基本就失去了感應。

    商見曜、龍悅紅等人充分相信組長，立刻衝出了障礙物，沿街邊奔向這條路的盡頭。

    而喬初用早就掉頭奔跑的動作說明了他的想法。

    一直跑出當前街道，抵達前方十字路口，他們才有種脫離包圍圈的感覺，相繼放慢了步伐。

    龍悅紅抓住這個機會，給“狂戰士”突擊步槍換了彈匣，並用上彈器將打空的那個補滿。

    “這裡的‘無心者’也太多了吧？”蔣白棉回頭看了眼剛才那條街道，皺眉出聲道。

    商見曜等人跟著望去，只覺那邊的黑暗裡人影浮動，似乎在將街邊的屍體拖走。

    “都是幾代後的‘無心者’，不像是剛進入這裡的遺蹟獵人、荒野流浪者感染了‘無心病’。”白晨給出了自己的判斷。

    幾代後的“無心者”使用武器的能力更強，眼睛只是渾濁，沒有那種毫無理智的瘋狂，同時，他們會主動更換裝備，添加衣物，不會穿得破破爛爛，只可能各種服裝混搭，套在一起。

    “快到目的地了。”喬初看了眼前方，催促起蔣白棉等人。

    “舊調小組”結束討論，跟著穿戴外骨骼裝置的喬初在黑夜裡繼續前行。

    他們小跑百米後，旁邊巷子裡突然出來兩個人。

    一名是女子，二十來歲，黑髮棕瞳，穿著軍綠色的迷彩服，五官還算不錯，但給人一種冰冷淡漠的感覺。

    一名是男性，三十上下，同樣為黑髮和棕瞳。他戴著頂有破洞的線織帽，手裡端著把自動步槍。

    蔣白棉和穿戴外骨骼裝置的喬初最先反應過來，後者正要做出應對，卻被蔣白棉搶先一步，擋在前方，大聲招呼道：

    “如香？”

    她已認出，那名女子是吳守石的隊友，名字叫做如香。

    安如香聽到這聲招呼，才發現不遠處有一隊人。

    她先是警惕，想要尋找障礙物躲避，可眼神很快就變得柔和，不由自主望向了喬初。

    她旁邊的男子同樣如此，就像是遇到了傾慕已久的某個人。

    兩人快步靠了過去，來到喬初的旁邊。

    喬初戴著頭盔的臉看不出有什麼表情，但始終沒有理睬他們。

    安如香隨之望向蔣白棉：

    “你們？”

    他們最近遇見的有外骨骼裝置的隊伍只此一家，別無分號，所以印象非常深刻。

    蔣白棉看了眼商見曜，回過頭來道：

    “是我們，沒想到這麼快就遇上了。”

    她頓了一下，表情嚴肅起來：

    “我們剛才還有碰到吳守石。”

    聽到吳守石這個名字，安如香先是一愣，繼而扭曲了臉龐。

    這名字似乎是一把無形的小箭，射中了她心靈某個地方，刺激得她行將從美夢中醒來。

    她掙扎了一陣，急促問道：

    “他，他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