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潛水的烏賊】長夜餘火 (全書完)

官不聊生

前奏曲 第七十章 情報

    聽到安如香的問題，蔣白棉提前預防，回頭瞪了商見曜一眼，示意他不要說話，然後抿了下嘴唇，對安如香道：

    “我們遇上他的時候，他正睡在路邊。

    “我們剛準備去叫醒他，他的臉就突然扭曲了，身體也跟著抽搐了幾下，完全失去了動靜。

    “他，他就這樣死掉了。”

    說到這裡，蔣白棉忽然覺得自己描述得像是天方夜譚，頓時有些忐忑，連忙補了一句：

    “我這麼說，你相信嗎？

    “不，我的意思是，你要相信我們。”

    坦白講，如果不是親身經歷，親眼看見，她也不會相信這種事情，畢竟能力如此詭異的畸變怪物，在灰土上也是少之又少，而蔣白棉調到“安全部”不到三年，出過的任務說少不少，說多也不多，遇到的畸變生物都屬於還算常見的類型。

    安如香那張冷淡漠然的臉早在蔣白棉描述的開始部分就有了變化，表情逐漸複雜，再也難以掩飾。

    蔣白棉雖然解讀不出對方所有的微表情都代表什麼意思，但直接就感受到了那種強烈的、濃郁的、無法克制的悲傷。

    她沒見過安如香幾面，可之前就已經判斷對方屬於非常內斂、感情絶不外露的類型，而現在，她第一次看見了安如香的表情，失去控制的表情。

    安如香深吸了兩口氣道：

    “我相信。

    “因為我們進入這個城市廢墟後，遇到過類似的事情。

    “如果不是親眼目睹，我相信你們也編不出這樣的經歷。”

    她嗓音低沉喑啞，彷彿在竭力壓制著什麼。

    跟在她身邊的那名男子則一副悲傷與恐懼交雜的表情。

    蔣白棉“嗯”了一聲，沒說節哀的話語，轉而問道：

    “你們究竟遭遇了什麼？”

    安如香抬手擦拭了下眼角，神情重歸淡漠：

    “我們開著車，從大沼澤深處一條道路進入了這個城市廢墟。

    “我們沒打算探索這裡藏著什麼秘密，只准備在廢墟邊緣搜刮一番，找些有價值的物品回去。

    “就在我們弄到一堆物資時，小光，我們一位隊友，忽然睡著了，他在搬運一箱厚衣服的過程中，暈倒般睡著了。

    “我們以為他是突發了什麼疾病，沒有第一時間喚醒他。

    “結果，當我們確認他只是睡著後，他閉著眼睛的臉孔一下扭曲了起來，似乎遇到了什麼極端恐怖的事情。

    “然後，然後，他就死了。”

    蔣白棉本想說一句“強制入睡看起來一次只能針對一個目標”，可看了看安如香的眼睛，又強行遏制了這個衝動。

    安如香繼續說道：

    “小光死後，我們嚇壞了。

    “我們並不害怕和‘無心者’，和怪物們正面戰鬥，但這種不知道原因不知道該怎麼防備不知道下一個會輪到誰的襲擊，真的讓人恐懼和崩潰。

    “我們當場決定，撤離這個城市廢墟，反正收穫已經足夠。

    “誰知道，我們就像被鬼迷了心一樣，強烈地認為前方街道拐角處有什麼東西異常珍貴，必須拿到。

    “我們就那樣過去了，看見了一個‘無心者’。

    “她是女性，年齡在十七八到二十五六之間，你們知道的，‘無心者’的年齡純粹靠外貌很難鑒定。

    “她比我們尋找物品時遇到的兩個‘無心者’穿得更加整齊，衣服也不是那麼髒，臉龐收拾得也還算乾淨，但眼睛依舊渾濁，充滿血絲。

    “嗯，她穿的是一套白色的、已經乾癟的羽絨服。

    “那個時候，我們覺得那個異常珍貴、必須拿到的東西就在這名‘無心者’身上，於是加速靠攏過去，準備射擊。

    “誰知，大量的‘無心者’出現了，他們似乎就埋伏在附近。

    “這是一個陷阱！”

    說到這裡，不管是安如香，還是她旁邊那名男子，都難以自控地露出少許恐懼之情。

    “然後呢？”蔣白棉沒去做判斷和猜測，追問了一句。

    安如香又做了次深呼吸：

    “埋伏的‘無心者’出現時，我們那種被鬼迷了心的感覺直接就消失了，不再覺得那個特殊‘無心者’身上有什麼異常珍貴、必須拿到的東西。

    “幸運的是，那些‘無心者’只部分有槍，有槍的裡面，還有一部分是拿槍當鐵棍用的，這大概是因為沒有子彈。

    “總之，我們躲得還算及時，沒在第一波槍擊裡死掉，接下來，就是一場激戰。

    “原本我們會在拼掉多個‘無心者’後，死在那裡，但上天眷顧了我們，一名披紅色袈裟的機械僧侶不知為什麼，也不知從哪裡，突然就衝了過來，並且極端暴虐地襲擊所有女性‘無心者’。

    “我感覺得到，他對我也充滿惡意。”

    蔣白棉終於忍不住，脫口而出道：

    “淨法？”

    這名機械僧侶修好了自己，並且來湊這次新發現廢墟的熱鬧了？

    “你認識他？”安如香愕然問道。

    “有打過交道。”蔣白棉簡略回答道。

    沒阻止她們交流的喬初在旁邊安靜聽著，似乎也想獲取有用的情報。

    安如香沒有多問，回歸正題道：

    “有了那名機械僧侶的加入，我們找到了逃跑的機會。守石主動斷後，掩護我們離開。

    “我們有約好會合的地點和時間，結果，呵呵，他總說自己是一個守時的人，這一次卻肯定要遲到了……”

    這時，商見曜上前幾步，認真說道：

    “可能是因為他沒有戴錶。”

    安如香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起來：

    “是啊，他那塊寶貝一樣的表在遭遇埋伏時，錶帶斷裂，掉在了那裡。”

    笑著笑著，安如香抬手抹了下眼睛。

    隔了好幾秒，她嗓音愈發喑啞地說道：

    “當時，天還沒黑，我們先找地方躲藏了一陣，等到各種動靜平息，才繞了一圈，往會合地點趕，結果，還沒到就遇上了你們。”

    “之前那些槍響不是你們弄出來的啊？”蔣白棉若有所思地嘆了口氣。

    她隨即罵了自己一句：

    “真是的，我這兩天怎麼老是忽略東西，思維不夠嚴謹。

    “可能是喬初說製造真實噩夢的是一匹夢魘馬，所以我思考的方向就侷限在了畸變怪物上。

    “從安如香他們的遭遇看，這個城市廢墟內很可能存在畸變的‘無心者’，而且還是非常特殊、能力詭異、外界少有的那種。

    “能強制人入睡的除了怪物，還有畸變‘無心者’這個可能。”

    她這句話是對白晨、龍悅紅等人說的，同時也算是提醒一下安如香，讓他們小心類似的畸變生物。

    白晨點了下頭道：

    “在‘最初城’和它的附屬勢力裡，稱這種‘無心者’是‘高等無心者’。”

    龍悅紅聽得又是一陣恐懼。

    安如香聽完這段對話，吸了口氣道：

    “我該說的都說了，相信對你們會有一定的啟發和作用。

    “現在可以告訴我守石在哪裡了嗎？”

    蔣白棉轉過身體，指向來時的街道：

    “從這裡過去，右拐，街道右側唯一關上門的房間內。

    “不過，這條街道比較危險，‘無心者’很多，你們最好繞一下。”

    “謝謝。”安如香和那名男子同時回應道。

    這時，商見曜又上前幾步，拿出了那張摺疊得整整齊的紙：

    “他身上的。”

    “他的獵人徽章。”蔣白棉也摸出了吳守石的遺蹟獵人徽章。

    安如香伸手接過，本能展開那張紙，將它湊至眼前，就著現在不算微弱的月光掃了一遍：

    “欠如香一個牛肉罐頭；

    “欠阿剛兩次報酬，折合一大袋壓縮餅乾；

    “欠張瘸子半碗油；

    “欠奧朗克一把手槍，十發子彈；

    “欠小光一頓肉；

    “欠如香一朵花……”

    安如香的嘴角一下往後拉動，可嘴巴卻緊緊抿著，沒有張開。

    這讓她的表情變得頗有點怪異，眼睛和眼睛周圍則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反射月華。

    蔣白棉等人沒有開口，安靜地等待她恢復。

    隔了一陣，安如香吐了口氣道：

    “謝謝。

    “剩下的物品不用給我了。”

    說完，她側過腦袋，對旁邊的男子道：

    “阿剛，我們去找守石。”

    “好。”那名男子沉聲回答。

    安如香沒再逗留，也沒有告別，快步奔向了更遠處的街道，打算繞一圈路，避開危險。

    “剛才最重要的情報是，強制入睡一次應該只針對一個人。”蔣白棉收回目光，提醒了組員們一句。

    這時，戴著頭盔，覆蓋黑色金屬骨架的喬初突然問道：

    “淨法是誰？”

    “一名機械僧侶，同時也是‘覺醒者’……”蔣白棉、龍悅紅等人爭先恐後地將先前獲知的淨法相關情報告訴了喬初，末了道，“他付出的代價是‘色慾增強’，並因為上傳意識，成為了機械生物，失去了滿足那方面慾望的能力，心理變得極度扭曲，非常仇視女性。”

    “仇視女性……”喬初重複了一遍，不再多問，指了指前方道，“繼續，繞過去就是目的地了。”

    商見曜等人又一次拿著武器，小跑了起來。

    …………

    進入另一條街道的安如香突然放緩了步伐，疑惑地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怎麼了？”她身旁的男子頗為奇怪地問道。

    安如香表情沉凝地回答道：

    “你沒覺得有問題嗎？剛才，剛才我們竟然沒有了警戒之心，甚至想跟隨在那個穿外骨骼裝置的人旁邊。

    “那一刻，我都忘記守石了，只想討好那個人。”

    安如香身旁的男子眉頭逐漸皺起：

    “是啊。

    “我，你知道的，我喜歡的是女人，剛才我居然在想，想，如果是他，好像也不錯……

    “這……也太詭異了吧？”

官不聊生

第七十一章 提醒

　　戴著破洞毛絨帽的男子說著說著，突然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

　　「他不會是畸變生物吧？」

　　他對之前的遭遇記憶猶新，充滿恐懼，一旦發現相應的跡象，就難免往類似方面去想。

　　「他明顯有足夠的智慧，肯定不是『無心者』，而且，還長著人類的模樣。」安如香毫不猶豫否定了同伴的猜測。

　　「萬一他就是個怪物，只是讓我們『感覺』他像個人呢？你想想，先前那個『高等無心者』，什麼都沒拿出來，就讓我們認為她身上有異常珍貴的、必須獲得的物品。」戴破洞毛絨帽的男子語速略快地反駁道。

　　安如香無從解釋，認真思考了一下道：

　　「確實，有這個可能。不過，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他是名覺醒者，能力之一偏魅惑。」

　　戴破洞毛絨帽的男子仔細想了想：

　　「你這麼一說，我覺得還真有可能是，呵呵，覺醒者在我心裡和畸變生物也差不多了，不，他們比絕大部分畸變生物都更加可怕更為詭異，應該說，和我們這次遭遇的差不多。」

　　絕大部分畸變生物更接近黑沼鐵蛇和黑鼠鎮居民，身體某些部位發生變化，帶來了一定的、完全可以理解的增強。

　　聽到同伴的話語，安如香忍不住回想起這次的遭遇。

　　在事情已過去好幾個小時後，以她的經驗和心志，竟然還有點無法走出。

　　那就像是一場怎麼都沒法醒來的真實噩夢。

　　安如香吸了口氣又緩慢吐出，回頭望向來時的街道：

　　「他們會不會也是被魅惑了？

　　「我記得在荒野上第一次遇見他們的時候，他們只有四個人，沒那個疑似覺醒者的男子。

　　「要不要提醒他們一下？」

　　戴破洞毛絨帽的男子當即搖頭道：

　　「這太危險了！」

　　安如香沉思了幾秒道：

　　「他們把守石的情況告訴了我們，把最重要的物品也還給了我們，而且還把守石屍體放到封閉的房間內，避免『無心者』很快發現，將他，吃掉……

　　「這對我來說，是一份沉甸甸的人情，是價值很多東西的『事物』。」

　　「你不也把情報分享給了他們嗎？」戴破洞毛絨帽的男子竭力阻止，「你不想想，那個人穿戴著軍用外骨骼裝置，就算不是覺醒者，也能輕鬆解決掉我們！」

　　安如香點了點頭：

　　「放心，我不會冒險的，我還要把守石的屍體帶回去。

　　「這還沒過去多久，他們距離我們不是太遠。我打算就在這裡，高聲喊幾句，至於他們能不能聽到，聽到之後能不能明悟處境，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

　　「在這裡喊？」戴破洞毛絨帽的男子環顧了一圈，「好，我幫你喊，喊完立刻離開。」

　　安如香轉過身體，掛好黑色手槍，將雙手攏成喇叭狀，湊到了嘴邊。

　　下一秒，她尖利高亢的聲音響了起來：

　　「他有魅惑！

　　「小心被他控制！」

　　…………

　　龍悅紅端著「狂戰士」突擊步槍，邊警戒對應區域，邊小跑在隊伍左側。

　　聽完安如香的講述和組長白晨的討論，他對這次的探索更加害怕了。無論是強制入睡、真實噩夢，還是難以抗拒的陷阱，都有點超過他的承受能力，讓他本能就覺得這不是自己能夠應付的事情。

　　如果不是見識過商見曜的「推理小丑」和機械僧侶淨法的「餓鬼道」，龍悅紅覺得自己現在可能已經崩潰。

　　無法遏制的恐懼不斷在龍悅紅心裡滋生著，讓他忍不住審視起這次的行動。

　　為什麼要冒這麼大的風險……組長不是說過，在我們真正適應灰土生活，積累到足夠經驗前，不會帶我們去太過危險的地方嗎……幫喬初確實應該，只要他能對我的印象好一點……可，可是，這到底值不值得，我還沒結婚呢……小跑中，龍悅紅望向最前方那穿戴著外骨骼裝置的身影，內心陷入了強烈的掙扎。

　　看著看著，他突然悲從中來：

　　我做了基因改良才一米七五，長得也一般，各科成績只是中等，還被分配到了安全部最危險的小組，堪稱霉運之子，喬初怎麼可能看得上我？算了算了，還是主動放棄比較好……

　　放棄……

　　龍悅紅眼神逐漸迷茫，彷彿抓到了什麼不對的地方又說不出來。

　　這時，風中傳來了斷斷續續的聲音：

　　「魅惑……小心……控制……」

　　這聲音很是尖利，但因為隔了一段距離，顯得非常不清楚。

　　蔣白棉隨即放緩腳步，微側腦袋道：

　　「這在喊什麼？」

　　「我只聽到『小心』。」商見曜一本正經地回答道，「看來有誰在為我們獻上美好的祝福。」

　　下一秒，風中又有聲音傳來：

　　「魅惑……小心……控制……」

　　這次，響起的是高亢的男聲。

　　「控制……」白晨竭力分辨著。

　　隊伍最前方的喬初臉色微變，沉聲說道：

　　「不能再耽擱了，走吧。」

　　「好。」蔣白棉無法拒絕。

　　一行五人又小跑了起來。

　　龍悅紅位於隊伍左側，腦海裡始終有剛才聽見的聲音在盤旋：

　　「小心……控制……

　　「小心控制？

　　「小心控制……」

　　他悚然一驚，隱約察覺到現在的情況有點不對勁。

　　他下意識回頭，望向隊伍裡關係最好的商見曜。

　　小跑間，他看見商見曜嘴巴咧開，回了自己一個燦爛的笑容。

　　他什麼意思……龍悅紅嘗試理解商見曜的想法，沒能成功。

　　他轉而回想一路行來的點點滴滴，試圖找到問題相關的蛛絲馬跡。

　　兩三分鐘過去，他們繞過一棟建築，看見了「沉沒」於黑暗中的目的地。

　　那是一棟上百米高的樓宇，自帶很大的庭院，裡面極其安靜。

　　因為還有兩三百米，商見曜等人無法看清楚庭院大門處橫放於地上的匾額究竟寫著什麼。

　　就在這時，最前方的喬初突然停下了腳步。

　　緊接著，他身體後仰，於金屬碰撞聲中，倒在了地上。

　　蔣白棉等人愕然看著這一幕，下意識就要靠攏過去，確認問題。

　　幾乎是同時，那台外骨骼裝置發出了嗶嗶嗶的聲音，所有輔助關節齊齊晃動了起來。

　　喬初的身體隨之出現動靜，慢慢爬將起來。

　　這個時候，蔣白棉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端著榴彈槍，向側面一株行道樹上方扣動了扳機。

　　轟隆！

　　一團火球急速膨脹，照出了被點燃的樹冠和一道躍入街邊樓房的身影。

　　那是一隻貓型生物，身長足有一米，體表似乎沒有毛髮和皮膚，血紅色的「肌肉」直接暴露了出來。

　　它的尾巴彷彿來自蠍子，覆蓋著褐色硬殼，長有倒刺；它的肩膀位置，一叢叢白色的骨刺如同裝飾；它的頭頂，好像有四隻耳朵。

　　這不管怎麼看，都不是正常生物。

　　那怪物躍進了二層某個房間，險險避開了榴彈的爆炸，然後，它飛快奔跑，脫離了蔣白棉的感應範圍，消失在了街邊樓宇的深處。

　　此時，喬初已恢復正常，重新站了起來。

　　他看了眼怪物消失的方向，沉聲說道：

　　「我剛才睡著了。

　　「還好這台外骨骼裝置的感應叫醒功能不錯。」

　　「那是強制人入睡的怪物？」白晨立刻反應了過來。

　　「看樣子就是畸變生物。」蔣白棉做出了判斷。

　　喬初沒嘗試追趕那貓型怪物，指著目的地道：

　　「我們過去。」

　　商見曜最先表態，大步跑向了那自帶庭院的高樓。

　　蔣白棉等人趕緊跟了上去。

　　「要給它取個名字嗎？」跑動中，商見曜突然問道。

　　「誰？」蔣白棉有點茫然。

　　「剛才那怪物。」商見曜認真說道，「叫它鬼貓吧？」

　　「好難聽啊。」蔣白棉下意識否定道，「叫安眠貓！」

　　說話間，他們抵達了目的地，來到了庭院大門前。

　　借助略顯微弱的星光和月華，他們看清楚了那個橫放在地上的黑色匾額。

　　這匾額由石頭製成，看起來不是太髒，就像經常有受到雨水沖刷或者被誰「維護」。

　　它表面的金字沒有一個脫落，皆是灰土文。

　　這些文字組成了一個龍悅紅從未聽說過的名詞：

　　「城市智網控制中心」

　　「這是什麼地方？」龍悅紅脫口問道。

　　蔣白棉略微解釋了一句：

　　「在某些城市裡，自來水管道、天然氣管道、電線、光纖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統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個龐大的智能管網。

　　「控制這個管網的，就是城市智網中心。」

　　「那……我們為什麼到這裡來？」龍悅紅愈發疑惑。

　　這時，穿戴著外骨骼裝置的喬初漠然說道：

　　「這個城市廢墟周圍，有個水電站還在運行，還有『維護』。這個城市廢墟內，許多線路也有被『維護』，保持得很好。

　　「我們需要做的，就是進入控制中心，重新通電。」

　　「為什麼要通電？」蔣白棉下意識問道。

　　喬初沉默了兩秒道：

　　「為了打開一個實驗室的所有門。」

官不聊生

第七十二章 沮喪

　　蔣白棉看了商見曜等人一眼，重新望向喬初道：

　　「那個實驗室在哪裡？」

　　戴著頭盔，無法看見臉上表情的喬初還沒有做出回答，那道蒼涼沉啞的嘶吼聲又一次響徹雲霄：

　　「嗷嗚！」

　　這一次，商見曜等人可以清楚明白地聽見，那道嘶吼聲傳出的地方就在不遠之處，就在「城市智網控制中心」後面幾條街道外。

　　它是那樣的巨大，那樣的響亮，震得商見曜等人耳朵嗡嗡作響，腦袋一陣眩暈。

　　它彷彿來自每個人內心深處，來自無法化去的恐懼記憶，讓龍悅紅雙腿難以自控地抖動了起來，讓白晨下意識拉緊了圍巾，用力程度就像要勒死自己。

　　蔣白棉的身軀輕微顫慄著，似乎在用盡全身的力氣對抗那種恐懼，商見曜身體略微縮了起來，就像自己還是個孩子。

　　不過，他迅速就恢復了正常，不，也不算正常，他露出了笑容，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

　　他的思維彷彿跳過了「恐懼」這個詞，來到了「興奮」上。

　　當然，這更多也是因為那道粗啞蒼涼的巨大嘶吼聲已停息下去，只剩餘音和廢墟各處此起彼伏的吼叫聲迴蕩不休。

　　這個時候，喬初沒什麼笑意地低笑了一聲：

　　「那個實驗室就在剛才那聲音發出的地方。」

　　聽到這句話，蔣白棉等人悚然一驚，浮想聯翩：

　　傳出巨大嘶吼聲的神秘實驗室……從舊世界毀滅運行到現在的水電站……定期就會被維護一遍的城市廢墟……到今天還能使用的部分電線和設備……能強制人入睡的貓型怪物……能製造真實噩夢導致各種嚴重後果的夢魘馬……疑似「高等無心者」的存在，沒有輻射污染卻怪物眾多的沼澤深處某些區域……

　　這些信息連在一起，真相似乎已近在咫尺又極為可怕。

　　蔣白棉驚恐之餘，竟有點興奮。

　　這就是她組建「舊調小組」的原因之一！

　　「不知道那個實驗室的研究和舊世界的毀滅有沒有關聯……」蔣白棉自言自語般說了一句。

　　喬初沒有理會這個問題，邁出了覆蓋黑色金屬骨架的雙腿：

　　「該去通電了。」

　　蔣白棉追了上去，語速頗快地問道：

　　「你有這裡的佈局圖嗎？」

　　「先去地底機房合閘，恢復這棟大樓的供電，然後到十七樓電網中心，完成通電。」喬初似乎早已弄清楚這個「城市智網控制中心」的情況。

　　蔣白棉、商見曜等人沒再多說，跟著穿戴外骨骼裝置的喬初通過大門左側，進入了庭院。

　　這裡非常寬敞，綠化得也很好，各種廢棄轎車整齊停在了相應位置，沒有堵塞道路。

　　一叢叢或高或矮，或蓬鬆或雜亂的深綠植物散落於周圍，影影綽綽，如同藏在黑暗中的怪物，讓本就害怕的龍悅紅身體愈發緊繃，似乎隨時會做出應激動作。

　　以他自身的想法而言，小組根本就不該進「城市智網控制中心」，不該恢復這裡的供電，嘗試打開那個神秘實驗室的所有大門。

　　先不提這是否會給灰土上本就脆弱的人類社會帶來新一輪災難，龍悅紅覺得自己等人沒可能扛得住那個神秘實驗室和這詭異廢墟蘊含的危險。

　　他一點也不想犧牲，不想變成80個月撫卹金。

　　「城市智網控制中心」所在大樓前方，有一處水池，裡面水質渾濁，飄著不少雜物，但又沒有想像得多。

　　微弱的月光和星芒照耀下，龍悅紅突然看見水裡有黑影一閃而過。

　　「有東西！」他驚懼地用「狂戰士」突擊步槍瞄準了那裡。

　　喬初回頭看了他一眼：

　　「一條普通的魚。」

　　龍悅紅頓時鬆了口氣，但由此帶來的殘餘刺激終於點燃了他心裡積壓的恐懼之情。

　　「不，不普通！『無心者』都不吃魚嗎？我，我不想進去！我放棄！我回吉普車那裡等你們！」他一口氣說出了內心所有的想法。

　　這一刻，他竟然覺得喬初也不是那麼有魅力。

　　戴著頭盔的喬初先是愣了一秒，旋即眯起了眼睛。

　　他無聲抬起了覆蓋外骨骼裝置的手臂，用那把造型怪異的銀色步槍瞄準了龍悅紅。

　　蔣白棉和白晨同時張開嘴巴，準備阻止，卻又有點猶豫，不知要不要到動手這一步，內心似乎陷入了劇烈的爭鬥。

　　喬初沒給她們反應過來的機會，準備扣動扳機。

　　突然，他發現自己的手指沒法後拉！

　　除此之外，他的手指可以往任何方向靈活運動。

　　他缺失的似乎只有扣動扳機這個動作！

　　喬初的目光下意識越過龍悅紅，落到了更後面一點的商見曜身上。

　　商見曜身體略微彎著，彷彿在大口喘息。

　　他眼眸深暗地回應了喬初的注視，頗為艱難但很是認真地開口道：

　　「我媽說過，就算再喜歡一個人，也不能縱容她的壞毛病。」

　　…………

　　蔣白棉向「安眠貓」發射榴彈，製造出不小爆炸聲時。

　　城市廢墟某處，有著多個雕塑的廣場上。

　　穿著黃色僧袍披著紅色袈裟的機械僧侶淨法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回頭望向聲音傳出的地方。

　　他的前面擺著好幾具破爛不堪的女性「無心者」屍體。

　　沒過多久，傳出爆炸聲的方向，震動雲霄的嘶吼聲又一次響起。

　　隨著電子雙眼內的紅光閃爍了幾下，機械僧侶淨法放棄周圍的屍體，向著聲音傳出的地方，大步奔去。

　　…………

　　黑暗的城市廢墟裡，某條街道，某棟房屋內。

　　套著深黑長袍，披著同色長髮，嘴邊留著一圈鬍鬚的中年美男子杜衡疑惑自語道：

　　「沒在這裡？」

　　他話音剛落，爆炸聲從不算太遠的地方傳了過來。

　　杜衡對此沒有太大的反應，但很快，蒼涼暗啞的嘶吼聲也在那個方向響起。

　　「難道在那邊？」杜衡思索了一下，走向了樓梯。

　　…………

　　廢墟內，街邊一個店舖中。

　　金髮碧眼的道士伽羅蘭正躺在一張很柔軟的黑色皮製靠背椅上，昏昏欲睡。

　　可惜，她沒能睡著，被接二連三的爆炸聲、嘶吼聲吵醒了。

　　「哎，修為還是不夠啊，師父都能做到在工廠旁邊安然入睡……罷了罷了，既然醒了，那就隨遇而安地過去吧，不知道途中能不能遇到便車……」伽羅蘭文縐縐地自責了一句。

　　她現在就連自言自語時，用的都是灰土語。

　　然後，伽羅蘭慢悠悠起身，向著嘶吼聲所在的位置一步步行去。

　　…………

　　城市廢墟另外一邊，有不少器械的廣場上。

　　一個由五輛車組成的車隊正停在這裡。

　　那五輛車中，有一輛是灰綠色的裝甲車。

　　裝甲車旁，一個戴著灰綠貝雷帽的壯年男子看著這次的收穫，滿意地點了下頭。

　　「立哥，這才多久，我們就裝滿了所有車輛。要不，兄弟們到處找一找還能開還能修的車輛，爭取一人一台？」一個剃了光頭的男子靠攏過來，欣喜說道。

　　被稱為立哥的「鬣狗」林立環顧了一圈，目光緩緩從十二三個核心成員臉上掃過，看見大家都同樣的喜悅和興奮。

　　他鼻子很挺，額頭有些凸起，長相算是比較有特點。

　　「也可以。」林立頷首贊同了光頭男的建議，「主要是這次還沒找到能有效提升我們實力的武器，或者可以從大勢力換好東西的技術資料。得為之後做準備啊，黑鼠鎮背後肯定有一個大勢力，我們必須在他們弄清楚事情經過前，做好應對。」

　　他正要再補幾句，爆炸聲和嘶吼聲相繼在同一個方向響起。

　　靜靜聽了一陣，「鬣狗」林立笑道：

　　「那邊看來有點好東西啊。

　　「我們過去瞧一瞧，有機會就動手，沒機會就找別的。」

　　這是他們這個強盜團一直以來的風格，就像嗅到腐肉趕來，卻又不冒險靠近，只在遠處等待機會的鬣狗群。

　　「是，立哥！」他的核心成員們原本正要輪流睡覺，聞言皆是很有精神地站了起來。

　　…………

　　聽到商見曜的話語，喬初的嘴角微不可見地動了一下。

　　直到此時，龍悅紅才察覺到喬初想殺自己。

　　霍然間，他之前假想的所有美好同時分崩離析，讓他真正回到了「現實」。

　　「他，他……」龍悅紅驚恐地發現，喬初根本就不是同伴，不是值得追隨、有絕大魅力的人。

　　這一路行來，自己竟跟豬油蒙了心一樣。

　　這太詭異了！

　　龍悅紅話還沒有說完，喬初金色的眼眸內，一圈圈似虛似幻的漣漪浮現了出來。

　　已決定動手阻止喬初的蔣白棉忽然產生了強烈的沮喪感：

　　自己明明想要把商見曜、龍悅紅帶離危險區域，卻反而引著他們來到高危廢墟；一次本該普通尋常的野外拉練，竟發展到現在這個程度，這是組長的失職；曾經的夢想因為一次失誤，不得不放棄，身體也差點崩潰……

　　這樣的自己還是死了算了……

　　這一刻，蔣白棉徹底心灰意冷，放棄了掙扎，只想等死。

　　白晨、龍悅紅和商見曜也有同樣的反應，皆是沮喪到不願意做任何事情，不願意說哪怕一句話。

　　喬初沒做攻擊，轉而收起銀色步槍，目光冰冷嗓音溫柔地說道：

　　「放心吧，都過去了。」

　　深陷灰暗沮喪世界的龍悅紅等人彷彿聽到了天使的安慰。

官不聊生

前奏曲 第七十三章 畫風破壞者

    那種突如其來的沮喪很快消失不見，蔣白棉等人迅速恢復了正常。

    龍悅紅雖然依舊恐懼，不想再深入“城市智網控制中心”，但覺得為了天使一樣好的喬初，還是可以冒一下險的。

    喬初因為要穿戴軍用外骨骼裝置，早已將機械表取下，放入了衣兜裡，不過，這不影響他知道現在是幾點幾分幾秒，因為兼做顯示屏的護目鏡上有相應的時間。

    他看了眼護目鏡的右下角，默算了下“魅惑”將要發生異變的時間，趕緊催促道：

    “我們去地底機房。”

    這一次，商見曜等人不再有異議，跟隨著這位第八研究院的特派員，繞過水池，來到“城市智網控制中心”所在大樓的前方。

    這裡的門由玻璃製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打開，或者說從舊世界毀滅起就沒有關過，總之，裡面寬廣幽暗的大廳直接顯露了出來。

    喬初沒急著進去，利用“綜合預警系統”，在外面觀察了十幾二十秒。

    然後，他略微彎腰，噹噹噹地衝向了電梯間。

    蔣白棉等人緊跟於後，始終保持著戰術隊形。

    這個過程中，大廳內只有金屬骨架與地面碰撞的聲音，以及他們不算沉重的腳步聲迴蕩，沒有別的動靜，一片死寂。

    很快，他們抵達了電梯間。

    這裡左右兩側各有三部灰黑色的電梯。

    當然，這都無法使用，因為沒有電。

    喬初的目標也不是電梯，而是旁邊的安全通道大門。

    這硃紅色的木門已有點腐爛，此時正靜靜關著，不知有沒有鎖上。

    白晨正要搶前幾步，幫喬初開門，心裡忽然產生了某種奇怪的認知。

    在那扇門後，有某種異常珍貴的、必須拿到的物品！

    這讓她不可遏制地有了強烈的渴望和衝動，想要立刻打開門，衝到預定的位置，拿起那件物品。

    不只是她，喬初、龍悅紅等人也有類似的感受，都迫不及待地靠近門口。

    蔣白棉眉頭微微皺起，大聲喊道：

    “你們還記得吳守石隊友描述的事情嗎？”

    她指的是“高等無心者”創造誘惑，設置陷阱的事情。

    正是因為記得這件事情，她才沒有完全被矇蔽心智，能夠在一定程度內對抗那莫名其妙的認知。

    她的雙腳躍躍欲試著往前，她的身體已是擺出衝鋒的姿態，但她整個人還是牢牢釘在原地，沒有邁出一步。

    她的話語喚醒了喬初等人的少許理智，讓他們短暫陷入掙扎，沒直接開門。

    這時，最後方的商見曜已跑了過來，但沒有繼續前行，而是停在了蔣白棉的旁邊。

    “我覺得那裡有能拯救全人類的秘密。”他認真說道，“但是，這種秘密肯定都位於層層保護下，周圍藏著很多危險。”

    一時之間，蔣白棉竟不知該翻他白眼，還是誇獎他一句。

    “我們要小心，不能魯莽。”商見曜循著這個思路，想了兩秒。

    然後，他跳到一台電梯前，借助金屬的鏡面效果和窗戶處照入的月光、星輝，看見了自己不夠清楚的影像。

    與自己對視之中，商見曜開口說道：

    “蔣白棉是長腿，我也是長腿。

    “蔣白棉很厲害，我也很厲害。

    “所以？”

    他眼眸不知什麼時候已變得幽深，嘴巴張開，低低自語了一句：

    “所以，我們是一樣的。”

    這個過程中，喬初原本想要阻止，但一方面要對抗莫名的、強烈的渴望，分心乏術，一方面又覺得商見曜能弄出點不一樣的變化，打破當前的局面，有些期待，所以，最終選擇了做好準備，冷眼旁觀。

    “欺騙”完自己，商見曜側過腦袋，望向了蔣白棉。

    他的眼眸愈發幽黑。

    蔣白棉心中驟然產生了一個強烈的念頭：

    “雖然我很渴望門後那件物品，想要得到它，但我絶對不能表現得這麼迫切，不能直接說出來，這會讓我很丟臉！”

    念頭一閃間，蔣白棉半轉過身體，輕輕跺了下腳：

    “你們要去你們去，我不去。”

    商見曜跟著轉向同一個地方，也輕輕跺了下腳：

    “你們要去你們去，我不去。”

    看到這一幕，白晨、龍悅紅又覺詭異，又很愕然，又是好笑。

    一時之間，他們心中那種強烈的渴望都被沖淡了不少。

    還在矯情狀態下的蔣白棉瞪了商見曜一眼：

    “你為什麼要學我？”

    “你為什麼要學我？”商見曜從眼神、語言到微表情都模擬得惟妙惟肖。

    這個時候，蔣白棉身上的矯情狀態退去了。

    回想剛才那一幕幕場景，她忍不住笑出了聲音：

    “你想用笑死我們這種方式對抗那莫名其妙的認知和渴望？”

    “你想用笑死我們這種方式對抗那莫名其妙的認知和渴望？”商見曜跟著哈哈笑道。

    喬初看得嘴角微動，下意識就想沉聲警告，讓他們嚴肅一點。

    這是城市廢墟的智網中心內，這裡到處都是危險，這裡死寂得讓人毛骨悚然，怎麼能打打鬧鬧，歡聲笑語不斷？

    蔣白棉想了兩秒，忍著笑意道：

    “我頭髮很長，你頭髮很短。”

    “我頭髮很長……”商見曜複述到這裡，忽然說不下去了。

    他的眼神重歸正常。

    “抓住這個機會。”他立刻說道。

    蔣白棉猛然醒悟，趁著那種莫名其妙的渴望還沒來得及再次侵蝕自己，快步來到了硃紅色對開木門前。

    “閃到兩邊去。”她一邊吩咐白晨、龍悅紅等人，一邊探掌握住了鏽跡斑斑的金屬把手。

    等了幾秒，蔣白棉猛地擰動把手，推開了大門。

    沒有任何間隔，她魚躍兼翻滾，躲到了電梯旁邊。

    砰砰砰！噠噠噠！

    連續的槍響從樓梯的下方與上面傳來，子彈風暴籠罩了安全通道入口處那片空間。

    若是龍悅紅等人魯莽開門，現在已經被打成了篩子。

    ——喬初被那種強烈的、詭異的渴望控制，完全忘記了使用外骨骼裝置自帶的“綜合預警系統”。

    槍響聲中，蔣白棉取下武裝帶上掛著的戰術手雷，準備扯掉拉環，將它扔向安全通道大門處。

    她有計算好軌跡，想借助牆壁的反彈，讓手雷落往樓梯下方。

    就在這個時候，槍擊停止了。

    蔣白棉默默將戰術手雷掛了回去，一手端著榴彈槍，一手握著“聯合202”，專注地感應起安全通道內的各種電信號。

    “上方的‘無心者’已經退走了，下面有受到干擾，信號不是那麼清楚，但最多只剩下兩個……”很快，蔣白棉給出了信息。

    此時，那種有珍貴事物藏在安全通道內，必須儘快拿到的莫名其妙認知和渴望已消失不見，喬初完全恢復了正常。

    他仗著有外骨骼裝置，有“綜合預警系統”，一個翻滾，進入了安全通道內。

    通往地底機房的樓梯深處，一道身影正看著上方。

    這是一位女性，外表還算年輕，五官較為整齊，但眼睛白多黑少，相當渾濁，滿是血絲。

    她身高一米六五上下，套著件癟下去的白色羽絨服，從上到下收拾得比其他“無心者”要乾淨不少。

    她靜靜站在黑暗較深之處，如同遊蕩於夜晚的幽靈，正無聲注視著想要殺死的目標。

    如果不是有“綜合預警系統”，喬初根本看不清她的樣子。

    搶在喬初發射榴彈前，這名“無心者”單手一按，直直躍下，消失在了樓梯深處。

    “是吳守石他們遇見的那個‘高等無心者’嗎？”蔣白棉靠攏入口，詢問了一句。

    喬初輕輕頷首道：

    “嗯。”

    “呼，果然。”蔣白棉吐了口氣。

    這時，龍悅紅劫後餘生般感嘆道：

    “還好‘無心者’沒什麼智商，要是剛才他們直接射擊，不等著我們開門，我們至少死一半。”

    那硃紅色的對開木門可擋不住子彈。

    可在遵循本能的“無心者”眼裡，障礙物似乎只能是障礙物，必須等著弄開。

    “現在不要說這種話，不吉利。”白晨側頭看了龍悅紅一眼。

    聽到“幸運”、“倒霉”、“不吉利”、“命運”等詞語，龍悅紅總是特別敏感，聞言緊緊閉上了嘴巴。

    喬初看了前方黑暗的樓梯一眼，沉聲說道：

    “下去吧。”

    他頓了頓又吩咐道：

    “你們走前面。”

    是時候發揮誘餌的作用了。

官不聊生

前奏曲 第七十四章 地下走廊

    “好。”商見曜一馬當先，端著“狂戰士”突擊步槍，越過喬初，走向了通往地底機房的樓梯。

    這時，他身前橫出了一條手臂。

    “我走最前面。”蔣白棉沉聲說道。

    當然，她再怎麼壓著嗓音，在沒有對照的情況下，音量還是不夠小。

    “我是覺醒者。”商見曜很是堅持，表情認真而嚴肅。

    “怎麼？拯救全人類先從我們開始？”蔣白棉低笑了一聲，“你能提前感應到襲擊者嗎？”

    商見曜點了下頭：

    “能。”

    “……”蔣白棉未曾想過會得到這樣的答案，後續的說辭一下堵在了喉嚨口。

    隔了幾秒，她才憋出一句話：

    “範圍多大？”

    “十米。”商見曜坦然回答。

    蔣白棉悄然鬆了口氣：

    “那我能感應的範圍比你大。

    “這種環境下，肯定是越早發現襲擊者越好。

    “所以，我走前面。”

    說到這裡，她笑了笑：

    “這不是不讓你承擔責任，而是術業有專攻，專業的事交給最專業的人做。

    “如果有一天，我們小組遇到更加危險的情況，而你的能力又是最適合破局的，那我會毫不猶豫地將你派出去。”

    商見曜不再言語，點了下頭，主動後退一步，讓開了位置。

    蔣白棉調整了下槍帶，將榴彈槍挎好，然後，一手改握“冰苔”，一手空了出來。

    樓梯內部是一個非常狹窄的環境，能夠躲避的空間有限，所以，絶對不能犯錯。

    基於這樣的考慮，蔣白棉暫時放棄了比較容易卡殻的“聯合202”手槍和很容易波及自身的榴彈槍。

    ——雖然她那把“聯合202”經常養護和校準，自問不太可能出問題，但當前環境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真要倒霉透頂，遇上了卡殻，想閃避都沒地方閃避了。

    當然，她的榴彈槍也是挎在了最容易取用的位置，只要那些“無心者”敢在樓梯下方聚集，她就敢選取彈道，將他們一鍋端掉。

    至於自己這邊，肯定會提前下達匍匐命令。

    而空著的那隻手，是為拿電筒做準備。

    蔣白棉能感應得到敵人的電信號，卻看不見黑暗環境下的階梯。

    這裡就連微弱的月芒和星光都沒有。

    拿著電筒，蔣白棉略微貓著腰，看著前方偏黃的光芒，沿樓梯一步步往下。

    她沒敢走得太快，怕遇到襲擊後來不及做出反應。

    等到商見曜、白晨、龍悅紅依次進入電梯，她回頭提醒了一句：

    “我一說趴，你們就立刻趴下。”

    她這是擔心“無心者”遠遠地往上面發射榴彈，扔枚手雷。

    雖然後面的喬初在“綜合預警系統”和“精確瞄準系統”幫助下，有不小可能提前打爆榴彈，但也得防備彈片的濺射。

    如果對方的榴彈、手雷屬於有毒氣的類型，蔣白棉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只能讓大家憋著氣，衝回一樓，到時候，除了白晨，都可以依靠基因改良者的體質，撐到使用隨身攜帶的、公司生產的“泛用型生物解毒劑”——喬初的外骨骼裝置自帶“防毒過濾系統”，不在考慮之列。

    而這最終有沒有效果，她也沒法肯定。

    要是那群“無心者”連溫壓彈都有，蔣白棉只能自認命不好。

    不過，她倒是不太擔心後面兩種情況，因為她覺得“無心者”沒法較好地維護槍械和彈藥，而自舊世界毀滅後，幾乎沒人進入這裡，只這次來了幾批人，沒那麼多裝備。

    想到“高等無心者”的怪異，再想到他們可以使用各種武器，蔣白棉就一陣牙疼。

    聽見蔣白棉的吩咐，龍悅紅下意識回應道：

    “是，組長！”

    這很有中氣的聲音頓時迴蕩於樓梯間內，層層往下，嗡嗡作響。

    龍悅紅這才醒悟過來，發現自己又犯了一個錯誤。

    “不錯。”

    “很好。”

    “很有精神。”

    蔣白棉、白晨、商見曜幾乎同時誇讚道。

    喬初冷漠地看著，打開了外骨骼裝置自帶的電筒，用光柱示意前面四人不要耽擱時間。

    蔣白棉想了想，確定不再有需要特別提醒和強調的事情，遂打著電筒，拿著冰苔，一步一步地踩著階梯往下。

    這裡的風有些冷，右側牆壁已是脫灰，左邊的扶手黑漆斑駁，金屬欄杆鏽跡斑斑。

    偏黃的光柱照耀下，樓梯這麼一圈圈深入著黑暗的地底，就彷彿在進入某個巨獸的口中。

    這讓龍悅紅的緊張和害怕不可遏制地又加深了一些，腦海內翻滾出各種各樣的念頭，再次懷疑起這次行動的必要性。

    一層層下行中，樓梯間內無比安靜，彷彿整個世界都已經死去。

    如果不是自己等人的輕微腳步聲還能聽見，龍悅紅覺得自己可能已經被這樣的環境和氣氛弄得精神崩潰。

    而就算是這樣，他也感覺時間過得異常緩慢。

    不知過了多久，吊在隊伍後方的喬初突然開口道：

    “就是這裡。”

    “呼……”龍悅紅頓時鬆了口氣。

    走樓梯的這段路程沒被襲擊真是太好了！

    等脫離了這狹窄封閉的環境，至少有奔跑、翻滾、跳躍的空間，能有效做出躲避。

    “竟然沒趁這個機會襲擊我們……”白晨自言自語般說道。

    蔣白棉下意識回應道：

    “‘無心者’應該不至於是在阻止我們進入地底機房，他們沒這個動機和智商，除非這裡是他們的巢穴。

    “而作為狩獵者，發現獵物太過強大，難以解決時，最好的選擇是於暗中觀察，等待機會，並召喚同伴過來援助。

    “這都是不知多少代後的‘無心者’了，在狩獵上不會缺乏類似的本能或者說智慧。”

    龍悅紅聽到了最關心的內容，頗為擔憂地環顧了一圈：

    “也就是說，他們躲在周圍的黑暗裡？”

    “是啊是啊。”商見曜笑著附和道，“一旦誰表現得緊張，表現得懦弱，不夠警惕，他們就會以他為目標。”

    龍悅紅悚然一驚。

    這不就是指的我嗎？

    他瞬間克服了畏懼，精神高度緊繃起來，不讓自己露出一點破綻。

    “好了，門後一片區域內確定沒有電信號。”蔣白棉停在這裡，可不是單純為了說話，“不過，我們還是按流程來，小心一點。”

    他們隨即掩護的掩護，準備火力壓制的準備火力壓制，毫不鬆懈。

    接著，蔣白棉有所控制地猛然一撞，將通往地底機房的安全通道大門直接撞開。

    而她藉著反彈之力，一個轉身，躲到了旁邊。

    確認沒人襲擊後，他們才重新按照戰鬥隊形，衝出樓梯間，進入地下某層。

    手電筒的光柱搖晃間，他們看清楚了這裡的佈局：

    當前位置是一個十字路口，往前往右往左都有走廊，而走廊兩側分佈著不少房間。

    “地底機房在哪邊？”蔣白棉詢問起喬初。

    喬初環顧了一圈道：

    “我也不確定。”

    緊接著，他又補了一句：

    “你們先直走，探一探路。

    “如果有，直接告訴我，要是沒有，就回來換一個方向。”

    他幾乎沒做思考，像是早就已經這麼決定。

    蔣白棉等人沒覺得這有什麼問題，按照剛才的隊形，進入了豎著的那條走廊。

    這時，喬初跨前兩步，強調了一句：

    “到了盡頭，不要急著拐去別的地方，先做回報。”

    “沒問題。”商見曜似乎在代替蔣白棉做出回答。

    他甚至笑著揮了下手。

    “好的。”蔣白棉重新將注意力放在了前方。

    一行四人，在手電筒的照耀下，沿著走廊，越來越深入這一層樓。

    他們的兩側，房間有的敞開，有的緊閉，房門有的木製，有的由灰藍色金屬鑄成，裡面時而能見方桌、長桌、椅子和各種機器。

    但沒有一個的面積和樣子看起來像是供電機房。

    走著走著，蔣白棉突然抬手，往側面一個房間內開了一槍。

    砰的聲音裡，一道人影踉蹌著從另一扇門閃入了對面走廊。

    隨著電筒的光柱掃去，商見曜等人看見了一個穿著白色襯衣的背影。

    這背影右臂偏肩膀位置，鮮紅迅速渲染擴大，顯然已經中槍。

    不過，他的速度絲毫沒有變慢，在蔣白棉等人開第二槍前，躥出了他們的視線。

    “他的傷有點不對勁。”白晨收回目光，說了一句。

    “哪裡不對勁了？”龍悅紅慌忙問道。

    白晨看了蔣白棉一眼：

    “‘冰苔’的威力雖然比不過‘聯合202’，但也不是太小，打在人身上，不該只有這麼點傷。”

    蔣白棉輕輕頷首：

    “難道多代後的‘無心者’，肌肉進化到了這種程度，可以有效減少子彈的翻滾或撕扯？”

    “不確定是這個原因，但之後得注意一些，不能誤判他們的傷勢。”白晨表情嚴肅地提醒道。

    “希望他們的腦袋也足夠硬。”商見曜笑著回了一句。

    龍悅紅默默記下了這個要點。

    “舊調小組”繼續往前，途中沒再遇到“無心者”。

    很快，他們抵達了走廊盡頭。

    蔣白棉用手電筒照起右邊敞開的房間，想確認裡面有什麼，

    而最先映入他們眼簾的是一個人！

    一個佝僂著身體，戴著深色線帽，穿著黑色呢絨長裙，滿臉皺紋的老婦人。

    這老婦人露出帽子外的頭髮已經全白，雙手托著一個紅藍布料裹成的襁褓。

    她抬起腦袋，用渾濁的眼睛望著蔣白棉等人，一詞一頓地說道：

    “你們……吵到……小沖了……”

官不聊生

前奏曲 第七十五章 待產者

    這樣的老婦人看起來沒有一百歲，也超過了八十，彷彿從舊世界毀滅一直活到了現在。

    於這座早已死去的城市內活到了現在。

    而且，她眼球渾濁，目光兇殘，如同野獸，有著最典型的“無心者”特徵。

    一名“無心者”居然開口說話了，哪怕非常艱難，一詞一頓，也是在開口說話！

    這是具備人類智慧的表現！

    一時之間，蔣白棉既感覺驚慌、恐懼，又產生了強烈的興趣。

    她的理想之一就是弄清楚“無心病”的發病機理和傳播規律。

    就在這個時候，那名戴著深色線帽，穿著黑色呢絨長裙，滿臉皺紋的老婦人，向前走了兩步。

    她懷裡的襁褓隨之往外轉了四分之一圈，由對著胸口，變成了正面朝上。

    蔣白棉、龍悅紅等人下意識望了過去，借助電筒光芒的照耀，看清楚了襁褓內究竟有什麼。

    首先映入他們眼簾的是一個小小的、白森森的頭骨。

    頭骨下方似乎還連接著更多的白色骨頭，但因為紅藍襁褓的遮擋，它們只是若隱若現。

    這是一具嬰兒的骸骨。

    那名老婦人抱著這具骸骨已不知多少年。

    這一刻，蔣白棉就感覺心臟被一隻名為“恐懼”的手緊緊捏住，即將停止跳動。

    她、龍悅紅、白晨、商見曜都立在了原地，臉色青白，身體僵硬，無法移動半步。

    突然，蔣白棉眼角餘光看見商見曜的神情瞬間恢復了正常，甚至變得非常嚴肅。

    商見曜沒去理睬那名老婦人，望向蔣白棉，認真問道：

    “為什麼不開槍？”

    “為什麼不開槍？”蔣白棉咀嚼著這句話，似乎抓到了什麼不對的地方。

    也就是一兩秒的時間，她醒悟了過來：

    在這麼危險的地方，在這麼壓抑的環境中，自己沒可能去分辨周圍的“無心者”有沒有襲擊意圖，一旦感應到電信號或看見身影，立刻就會開槍，將隱患消彌於未發。

    而剛才自己明明已提前感應到電信號，看見了老婦人的身影，居然沒有條件反射地抬手開槍，任由她向前走了兩步。

    這說明了什麼？

    想到這裡，蔣白棉悚然一驚，瞬間將注意力從老婦人身上收了回來。

    幾乎是同時，她感應到了另外一股電信號，正高速靠近自己等人的電信號。

    而她的目光望去，那個地方根本沒有人影。

    蔣白棉不再被恐懼困擾，毫不猶豫地抬起握“冰苔”的右手，向預判的地方扣動了扳機。

    砰的一聲槍響，白晨、龍悅紅眼前的詭異老婦人和恐怖嬰兒屍骨全部消失不見了，就像從來沒出現過一樣。

    電筒光柱的照耀下，他們看見那個房間的深處，幾張桌子拼了起來，上面躺著一個穿紅色短款防寒服的女性。

    這女性黑髮凌亂披著，一綹綹顯得油膩。

    她眼睛渾濁，佈滿血絲，目光異常兇殘，彷彿只剩下獸性。

    這是一名“無心者”。

    她那件洗得發白的短款防寒服沒有拉上拉鏈，就那樣敞開著，露出了高高鼓起，長著明顯汗毛的肚子。

    她的下半身沒有衣物，只得一床破破爛爛的棉被略微遮擋。

    她的雙腿後縮分開，擺出了一個普通人會覺得有點奇怪的姿勢。

    龍悅紅對此有點茫然，而參加過多次聚會，吃過多次聖餐的商見曜一眼就做出了判斷：

    那名“無心者”正在生孩子。

    “無心者”同樣有繁衍的本能。

    蔣白棉手槍子彈奔去的方向，有一名男性。

    他穿著白色的背心，皮膚呈古銅色，少量地方汗毛非常濃密。

    他的頭頂，黑髮多有打結，他的臉上，鬍鬚連綿，他的眼睛，同樣渾濁，兇狠無比。

    “舊調小組”剛才看見的場景，遭遇的老婦人，竟然是幻覺！

    蔣白棉那一槍並沒有擊中男性“無心者”，他似乎提前感應到了危險，雙腳用力，躍了起來。

    砰砰砰，商見曜、白晨反應過來，同時將槍口抬起，扣動了扳機。

    那名男性“無心者”搶先一秒，一腳蹬在走廊牆壁上，強行改變了位置。

    他反彈往上，抓住天花板破洞的邊緣，雙臂一拉，將身體甩了進去。

    砰砰砰！商見曜和蔣白棉沒有停止，向著上方連續開槍。

    而那名“無心者”總是能提前做出正確的反應，就像有某種奇妙的預感。

    他們旁邊的龍悅紅雖然反應確實慢了一點，但之後並不是什麼都沒做，他端著突擊步槍，精神高度緊繃地監控著房間裡面的女性“無心者”，防止對方做出襲擊。

    他沒有開槍是因為他現在也看出了對方似乎在生孩子。

    這個時候，眼眸微動的白晨突然轉身，將槍口對準了房間裡面待產的女性“無心者”。

    她一如既往地沉靜，臉上也沒有任何的憐憫表情。

    下一秒，房間內對應的天花板突然掉落，砸向了白晨的頭頂。

    那名穿白背心的男性“無心者”緊跟著躍下，撲向了那幾張桌子上的女性“無心者”。

    他的背闊肌擴張地鼓了起來，往著上方延伸，就如同一隻完全展開了翅膀的蝴蝶，幾乎快撕裂背心的束縛。

    白晨則彷彿早有預料，在天花板砸落前，已滾向了旁邊。

    蔣白棉在白晨轉向房間時就已明白她的想法，此刻，沒有浪費機會，甩手扣動了扳機。

    砰的聲音裡，一枚黃澄澄的子彈飛躍短短的距離，打在了男性“無心者”左肩偏下的位置。

    對方及時彎下腰背，避開了心臟所在。

    而子彈撕扯出的傷口也沒有蔣白棉預料的那麼大，那超越人類般的肌肉似乎有效做出限制，降低了傷害。

    經歷過多次戰鬥的蔣白棉沒讓詫異影響自己，銜接緊湊地又開了一槍。

    這一次，子彈命中了那名男性“無心者”的大腿後側，鮮紅的血液飛濺而出。

    撲通一聲，那名男性“無心者”倒了下去。

    簡陋“木床”上的女性“無心者”掙扎著望了過來，發出了一聲尖利的悲鳴。

    悲鳴聲中，蔣白棉看見那名男性“無心者”飛快崩潰，變成了一灘蠕動的血肉。

    這血肉散發出難以想像的恐懼氣息，讓蔣白棉、商見曜、龍悅紅和白晨的雙腿瑟瑟發抖，虛弱無力，再也難以支撐自己。

    他們有快有慢地跪了下去，緊緊收縮著身體，再也難以做出別的反應。

    這個過程中，蔣白棉、商見曜、白晨異常努力地與那種能擊潰所有人類的恐懼之意對抗，但只是延緩了彎腰的速度。

    這讓他們不可遏制地感到絶望。

    就在這個時候，商見曜腦子一抽，無法自控地跳了起來。

    緊接著，他盤腿坐下，表情異常嚴肅，彷彿在思考什麼哲學問題。

    蔣白棉心中一動，艱難問道：

    “你，在，想，什麼？”

    商見曜輕輕頷首，認真回答道：

    “我在想，為什麼幻覺中，我會覺得喬初沒那麼大魅力。”

官不聊生

前奏曲 第七十六章 “幻境”交流

    聽完商見曜的話語，蔣白棉一下把握住了重點：

    是啊，我也覺得喬初的魅力不是那麼大了。

    雖然他確實很英俊挺拔，但也達不到讓人看上一眼就神魂顛倒的地步，而且為人冷漠，性格極差，相處久了不僅不會增添好感，反而日漸厭惡。

    這一切感受，之前只是模糊地藏於蔣白棉內心隱秘處，偶爾能發現，現在就如同潮水退去沙石露出般直接暴露於她的腦海。

    她自言自語般說道：

    “難怪我根據晶片，一直覺得有什麼不對，本能地在努力武裝自己和嘗試與喬初拉開距離……”

    旁邊的白晨同樣聽見了商見曜在說什麼，表情連續變化了幾下後道：

    “我越回想越覺得詭異……我們怎麼會那麼想討好喬初，跟著他來了這個無比詭異無比危險的城市廢墟。”

    這裡有“高等無心者”，有畸變的恐怖生物，有難以理解的定期“維護”機制，有異常神秘的實驗室，有發出震天嘶吼的未知事物，比白晨去過的任何一個城市廢墟都要可怕。

    “是啊是啊。”龍悅紅頻頻點頭，“我性取向多麼正常一個人，竟然偶爾會覺得，如果是喬初，好像也不錯，嘔……”

    他說著說著，泛起了噁心。

    “你懷孕了？”商見曜也不知認真還是假裝地看了龍悅紅一眼。

    不等對方回應，他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這也許是某種能力？”

    蔣白棉啐了一聲：

    “你是想說龍悅紅有懷孕的能力，還是喬初有魅惑的能力？

    “魅惑，對，應該是這樣。

    “而所有的能力必然是有邊界的，只要沒成為迷信裡的執歲，範圍、目標數量、相應程度這些都是存在上限的。

    “啊對，我記得之前想去樓下方便時，喬初怎麼都不讓，只准我們在同一樓層同一單元的另外一邊解決，還有，剛才他說，到了走廊盡頭，不要急著拐彎，先行回報。

    “這說明，他這個能力的範圍不會超過三十米。

    “而目標數量這一塊，顯然不是只能針對一個人，不，一個生物，是進入相應範圍的，自動被魅惑？”

    聽完蔣白棉的分析，龍悅紅、白晨等人愈發感覺驚悚，深刻認知到了之前種種行為的反常之處，而他們那個時候竟然覺得理所當然，就跟被鬼迷了心竅一樣。

    “可怕，真是可怕。”龍悅紅剛感嘆出聲，突然又察覺到一個問題，“咦，我們剛才不是還覺得非常恐懼，連身體都打不直嗎？”

    怎麼現在都開起了討論會？

    商見曜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因為之前看見的，感受到的，都只是幻覺。

    “一旦沒將它們放在心上，忽略了過去，也就不會受到影響了。”

    “幻覺……”龍悅紅這才回想起商見曜之前已經提過這件事情。

    他一下有點驚慌，連忙問道：

    “我們要不要先脫離幻覺？要是那些‘無心者’趁機襲擊怎麼辦？”

    “也是。”蔣白棉抬起拿電筒的左手，想給自己來上一耳光，以“喚醒”自己。

    她認真思索了一秒，覺得這可能會有點痛，決定還是往那灘蠕動的血肉上方開上一槍，讓製造幻覺的那名“無心者”難以再維持能力的效果。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看見的那灘血肉突然土崩瓦解，恢復成了一個掙扎著站起的男性“無心者”。

    與此同時，他們聽到了噹的一聲輕響。

    那名女性“無心者”試圖爬起來，用不知從哪裡摸出的鋒利匕首襲擊“舊調小組”眾人，但她還沒有離開簡陋的“木床”，就因下身的疼痛摔了回去，連匕首都掉到了地上。

    她表情變得異常扭曲，上半身強行撐了起來，將雙手探到了破破爛爛的棉被裡。

    很快，她從兩腿間抱出了一個濕漉漉髒兮兮的嬰兒。

    嬰兒的肚臍上還連接著一條泛白的肉色臍帶。

    “哇！”

    清亮的哭聲隨之響起，迴蕩在了房間內部。

    本該直接射擊的蔣白棉、商見曜等人拿著槍，竟沒有一個扣動扳機。

    那女性“無心者”很快弄斷臍帶，將嬰兒抱在了懷裡。

    然後，她半側過身體，讓“嬰兒”遠離闖入者們。

    她的表情又兇殘又警惕，渾濁的眼睛不知什麼時候已變得濕潤，竟帶上了幾分哀求之意。

    “哇！哇！哇！”

    嬰兒哭聲不斷，這女性“無心者”連連彎腰鞠躬，嘴裡不斷發出嗚嗚嗚的聲音，彷彿在請求什麼。

    “舊調小組”四人陷入沉默，沒有回應，但也沒有開槍。

    隔了幾秒，商見曜側過腦袋，望向蔣白棉：

    “組長……”

    沒等他說完，蔣白棉長長地嘆了口氣，對那名女性“無心者”道：

    “你們走吧。”

    緊跟著，她念頭一動，也沒管對方能不能聽懂，指著前方的空氣道：

    “能給我們再製造一次幻覺嗎？”

    說話之間，已將槍口轉向地面的她上前幾步，一腳踢飛了那把匕首。

    商見曜等人跟著進了房內，但沒表現出任何攻擊意圖。

    那名女性“無心者”怔了一陣，不知是聽懂了蔣白棉的話語，還是在為離開創造更好的條件，真的又一次發出了低沉的吼叫。

    商見曜等人的眼前隨之出現了一株株綠色的樹木和一輛輛廢棄的轎車。

    他們就像是被憑空轉移到了外面的街道上。

    “果然，一回到現實，就會自動覺得喬初太有魅力了，想要跟隨。”蔣白棉感受了下內心的變化，表情凝重地說道。

    “如果是自動魅惑，為什麼那兩名‘無心者’沒受到影響？”白晨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喬初不是說過，就連夢魘馬這種非人類生物都想上他嗎？”

    商見曜立刻強調道：

    “這是我說的。”

    白晨這才發現自己有點被商見曜“洗腦”，忙改變了說辭：

    “我的意思是，就連夢魘馬這種非人類生物都被魅惑了，何況人類變成的‘無心者’？”

    “可能是正在生小孩，所有的情感都在這方面。”龍悅紅猜測道。

    蔣白棉點了點頭：

    “這麼看來，喬初的魅惑是有強度上限的，所以，他一路之上，沒敢表現得太惡毒，太有敵意，這是害怕魅惑失效啊。”

    不等其他人開口，蔣白棉轉而說道：

    “不能浪費時間了，現在主要是得想出一個回到現實後不被魅惑影響的辦法。

    “我們現在還沒離開相應的範圍。”

    商見曜當即回應：

    “我來試試。”

    “好。”蔣白棉最期待的也是這位“覺醒者”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商見曜旋即側頭，望向了白晨：

    “把鏡子借我。”

    白晨雖然疑惑，但還是拿出了隨身攜帶的巴掌大鏡盒，遞給了商見曜。

    商見曜打開鏡盒，看著鏡中的自己，眼眸逐漸幽暗：

    “你喜歡喬初；

    “很多人都喜歡喬初；

    “你沒法得到他；

    “所以？”

    商見曜的表情瞬間扭曲，變得極為陰森。

    他迅速回答了自己的問題：

    “所以，只能殺掉他。

    “我得不到，別人也不能得到。”

    這兩句話，商見曜說得殺意騰騰，異常堅定。

    “……”蔣白棉嘴巴微張，看得無話可說。

    “還能這樣？”龍悅紅脫口問道。

    他對商見曜莫名多了點恐懼，害怕對方哪一天也會這麼欺騙自己，讓自己去做什麼噁心的事情。

    白晨同樣看得有點呆住，直到商見曜將鏡子還給她，她才下意識問道：

    “為什麼不對我們使用能力？”

    “幻覺中只能影響自己。”商見曜笑容明顯地回答道，“等脫離了幻覺，我會依次對你們使用能力，不能讓你們阻止我。”

    “謔，連思維的出發點都變了。”蔣白棉沒再多說，害怕不知哪句話就點醒了商見曜，讓他不再被“推理小丑”的能力影響。

    她抬起右手，往記憶中的木椅位置開了一槍。

    砰的聲音和由此帶來的變化裡，“舊調小組”四人同時脫離了幻覺。

    這個時候，那名男性“無心者”和那個嬰兒已消失不見，只留下了一排通往房間另外一個出口的血跡。

    那名女性“無心者”站在那個出口，還未遠離。

    見商見曜、蔣白棉等人清醒過來，眼睛渾濁的她又一次彎下了腰背，彷彿在對他們鞠躬。

    然後，她轉過身體，奔跑著離開這個房間，消失在了對面走廊內。

    “恢復能力很強啊……”蔣白棉的重點偶爾也會像商見曜一樣不對。

    這個時候，商見曜走到了她旁邊，開口說道：

    “組長，你看：

    “你喜歡喬初；

    “很多人都喜歡喬初；

    “你沒法得到他；

    “所以？”

    蔣白棉表情變化了幾下，最終惡狠狠地回答道：

    “所以，我得把他打暈拖回去！”

    商見曜沒表示贊同，也沒有反對，用相同的辦法讓白晨和龍悅紅對喬初產生了攻擊慾望。

    當然，他們的攻擊慾望來源都不一樣，一個是想強行上，一個是因自卑產生了心理的扭曲。

    完成前置準備後，商見曜拍了下突擊步槍的側面，笑著說道：

    “我們現在的組合就可以叫‘失戀陣線聯盟’了。”

    蔣白棉白了他一眼，強調道：

    “等會不能讓喬初靠太近，他也是‘覺醒者’，肯定還有別的能力。

    “他一出現在走廊入口，我們立刻開槍。嗯，每個人針對不同部位，形成交叉火力網。”

    “好。”商見曜等人並不大聲地回應道。

    又檢查了一遍，蔣白棉拿起掛在武裝帶上的對講機，摁住按鈕道：

    “我們已經到走廊盡頭，遇見了一個‘高等無心者’和兩個普通‘無心者’。

    “那個‘高等無心者’正在生孩子，沒有過多攻擊我們，直接逃離了這裡。”

    隔了幾秒，對講機內傳出了喬初冷漠的聲音：

    “你們等著我過來。”

官不聊生

前奏曲 第七十七章 脫離

    結束通話，蔣白棉收起對講機，向商見曜等人點了點頭。

    她沒再言語，率先離開房間，回到了走廊上。

    商見曜、白晨、龍悅紅魚貫而出，恢復了之前的戰術隊形。

    不需要蔣白棉額外吩咐，他們都知道接下來該往哪個方向射擊——這是訓練時的重點之一，他們早已掌握，換句話說就是，這樣的戰術隊形下，怎麼形成交叉火力網，是有前例可循的，他們不需要再討論誰射擊哪裡，站在不同的位置就有相應的負責區域。

    手電筒偏黃的光柱照耀下，走廊入口處，穿戴著軍用外骨骼裝置的喬初走了進來。

    龍悅紅難以遏制地有點緊張，身體微微顫慄了起來。

    這……喬初借助“綜合預警系統”，敏鋭發現了這一點。

    他眉頭微皺地放緩了腳步。

    蔣白棉見狀，不再等對方進入預定的射擊範圍，當機立斷抬起右手，沉聲喝道：

    “開槍！”

    與此同時，她瞄準了喬初被金屬頭盔籠罩住的腦袋。

    如果對方往上跳躍，躲避射擊，“冰苔”手槍的子彈將穩穩鑽入缺乏足夠保護的脖子內。

    那裡是外骨骼裝置的薄弱之處、要害之地。

    砰的一聲，蔣白棉率先扣動了扳機。

    她旁邊的白晨、商見曜一直在等待命令，此時各自端起了武器，分別往喬初的左臂和胯部開槍。

    他們也都預留了目標往自己方向躲避的空間，一旦喬初往“舊調小組”右邊，也就是自身左側躲避，那白晨的步槍子彈很大概率擊中他胳膊和肩膀交界處沒有覆蓋裝甲的地方，甚至還有可能擦中脖子，如果喬初選擇團身翻滾，那商見曜的“突擊步槍”短點射將摧毀他柔軟的腹部。

    龍悅紅雖然緊張，但也算是經歷過不少事情了，已然對組長的命令有了條件反射，竟一點也沒慢地完成了任務。

    砰砰砰砰砰！他往著喬初右臂位置，來了個長點射。

    而在蔣白棉抬起右手時，喬初就反應了過來。

    他一邊提起端銀色步槍的右臂，讓覆蓋金屬骨骼的那面往外，擋在了脖子前方，一邊將左臂橫在了下腹位置，同樣把黑色的金屬骨骼朝向了商見曜等人。

    這個過程中，他雙腿用力，帶動輔助關節，跳向了右邊過道。

    緊接著，噹噹的聲音在濺開的點點火星裡響起，迴蕩在了極端安靜的地下樓層內。

    蔣白棉手腕微動，像是早有準備般，預判了喬初閃避的軌跡，拉出了一條火力線。

    就在這個時候，軍用外骨骼裝置能源背包下的幾個孔洞內，噴出了多股白色氣體。

    它們推著喬初斜斜往上，讓他的速度陡然加快，避開了蔣白棉打來的一發發子彈。

    乓的一聲，喬初單手撐在天花板上，反彈進了右側走廊，消失在了商見曜等人的視線中。

    乓！

    他撞到的那塊天花板脫落，砸在地上，碎成了數百片。

    “可惜啊……”蔣白棉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嘆息。

    要是沒有軍用外骨骼裝置，他們剛才就可以將喬初擊成重傷，想幹嘛就幹嘛。

    …………

    右側走廊內，喬初連續翻滾了兩圈，背靠牆壁，停了下來。

    他一邊利用“綜合預警系統”監控著周圍的動靜，一邊抬起左手，抹了抹下巴。

    他的手背迅速被一道血痕染紅。

    “怎麼會……”喬初借助外骨骼裝置自帶的電筒，低頭看了一眼。

    他的語氣裡帶著明顯的不解和疑惑。

    根據他的經驗，因他魅惑而來的好感，至少還得一天才能衍變成扭曲的佔有慾和充滿攻擊性的“愛慕”，誰知對面四人這麼快就發生了轉變。

    這又不是野獸動物或者僅剩本能的“無心者”，只想著交配和佔有，用不了多久就會發狂。

    自語中，喬初探手拿出了天藍色的鏡盒，啪地打開了蓋子。

    他隨即望向鏡中，只見自己弧形優美的下巴處，多了一道血淋淋的傷口。

    這是被跳彈擦中的痕跡。

    “怎麼敢……”喬初瞳孔放大，語氣裡充斥著無法掩飾的憤怒。

    他吸了口氣，憐惜地看了鏡中的自己一眼，將天藍色的盒子收了起來。

    靠醫用繃帶封住傷口後，喬初目光冰冷地望向了蔣白棉等人所在的走廊。

    他思考了兩秒，放棄現在就復仇，轉過身體，往當前走廊的盡頭行去。

    他沒有忘記此行的目標是地底機房。

    而且，他利用商見曜等人的目的也初步達到了，試探出了這裡有一個能讓他魅惑失靈的“高等無心者”或者畸變生物。

    他一直都很清楚，這棟大樓內有很多危險的生物，之前他就是在這裡遇到的那匹夢魘馬。

    …………

    “軍用外骨骼裝置真難對付啊……”龍悅紅見沒能殺掉喬初，不讓別人得到，頗為失望。

    這是他不知第多少次感慨軍用外骨骼裝置的強力。

    白晨也是輕輕嘆了口氣，似乎很是遺憾。

    蔣白棉點了下頭，看了眼當前拐角處：

    “我們往那邊走。”

    這是喬初所在位置的斜對角。

    “不去追他了？”龍悅紅詫異問道。

    商見曜笑著看了他一眼：

    “你是想試一試他的覺醒者能力有多麼詭異？”

    這麼追趕過去，在牆壁眾多的樓宇內，很難保持好距離，不進入覺醒者能力的影響範圍。

    ——就連蔣白棉感應電信號的能力，在這樣的環境下，也是大打折扣的。

    “也是。”龍悅紅想到商見曜的“推理小丑”，毫不猶豫放棄了追趕喬初的想法。

    蔣白棉“嗯”了一聲：

    “我們的目標是儘快繞到樓梯間，返回一樓。”

    她語速很快地解釋道：

    “喬初的目的是找到地底機房，讓這棟大樓恢復供電，然後前往電網中心，給整個城市廢墟通電。

    “這也就意味著，他短時間內必然會離開地下樓層，之後還會離開這棟大樓，前往那個實驗室。

    “既然明白了這一點，那就應該能想到，不管是在一樓電梯廳、樓梯間，還是在能監控周圍區域的高點，都能很好地狙擊喬初。

    “我們沒必要在這地形複雜、障礙眾多、詭異‘無心者’不少的地方停留。”

    白晨、商見曜和龍悅紅對此都沒有異議，立刻拿著武器，拐向了右側過道。

    “組長，你說，喬初的覺醒者能力有哪些啊？”只有電筒光芒晃動的黑暗環境裡，龍悅紅邊警戒四周，小心翼翼前行，邊開口問道。

    “我正想說這件事情。”蔣白棉輕輕頷首道。

    儘快弄清楚這方面的問題能有效規避掉之後遭遇喬初時的一半危險。

    “魅惑？”白晨提出了最明顯的可能。

    商見曜補充道：

    “讓別人瘋狂地喜歡畫畫？”

    他記得在吉普車上時，正要乾喬初的他，被對方用一張紙、一根筆、一個反問就打發掉了。

    “不。”商見曜旋即否定了自己的說法，“應該是，創**好或者點燃狂熱……”

    “這方面你有經驗，你說了算。”蔣白棉沒有爭執，轉而說道，“之前他想殺龍悅紅的時候，我們似乎都變得異常沮喪，什麼都不想做。”

    “讓人沮喪？這是第三個覺醒者能力了……他付出的代價是什麼呢？那魅惑簡直強大得可怕。”龍悅紅剛說完這句話，突然醒悟過來，“我們為什麼能這麼自然地討論喬初的魅惑？等等，我為什麼會想要殺死他，將他做成標本收藏。”

    “你好變態啊。”商見曜瞥了龍悅紅一眼。

    “還不是你……”龍悅紅猛地頓住，“你‘推理小丑’的能力失效了？”

    蔣白棉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

    “看來我們已經脫離喬初的魅惑範圍了，不再被他影響。

    “而之前‘推理’成立的前提是我們喜歡喬初，一旦沒有了這個條件，結論當然就失效了。”

    白晨想了想道：

    “那我們還要阻擊喬初嗎？”

    “當然！”蔣白棉斬釘截鐵地回答，“我這個人一直都很小心眼，他讓我們陷入了這麼危險的處境，還吃我們的能量棒，吃我們的壓縮餅乾，吃我們的軍用罐頭，肯定得報復回來！”

    這話怎麼這麼耳熟……龍悅紅下意識回應道：

    “可是……”

    雖然他也痛恨喬初，但覺得沒必要留在這裡冒險，還是儘快離開比較好。

    蔣白棉看了他和商見曜一眼，“嗯”了一聲：

    “主要是我們本身也得在這邊停留一下，看整個城市廢墟恢復供電後會有什麼變化，呵呵，或者不讓供電恢復。

    “不能貿然沿原路線返回啊。

    “既然如此，那不如順便守一守喬初，不浪費時間。”

    說完，她突然問道：

    “你們曾經見過蠕動的血肉、讓人極端恐懼的氣息、戴著線帽的老婦人、被襁褓裹住的嬰兒屍骨嗎？”

    “沒有。”龍悅紅、白晨、商見曜同時搖頭。

    “我也沒有。”蔣白棉點了下頭，“所以，之前那個‘高等無心者’製造的幻覺究竟來源於哪裡？這總得有個根源吧，以他們的低層次智慧來說。”

    商見曜當即回答道：

    “可能那個‘高等無心者’見過蠕動的血肉，見過戴著線帽的老婦人，見過被襁褓裹住的嬰兒屍骨，感應到過讓人極端恐懼的氣息。”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聲音瞬間變得頗為陰森：

    “她甚至還可能聽過那個老婦人說：

    “你們……吵到……小沖了……”

    電筒光芒的照耀中，商見曜的臉孔明暗不定。

官不聊生

前奏曲 第七十八章 幻覺的來源

    聽到商見曜的描述，龍悅紅只覺寒意瘮人，恐懼上浮，忍不住就開口打斷了對方：

    “停，停！

    “別說的這麼可怕好不好？”

    “幫你加深記憶。”商見曜一臉正經地解釋道，“等你之後遇上了，就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別，別這麼說，還是不要遇上比較好！”龍悅紅簡直怕了商見曜這張破嘴，因為他自認為是霉運之子，擔心好友說什麼來什麼。

    商見曜“嗯”了一聲，轉而望向前方的蔣白棉，誠懇點頭道：

    “謝謝。”

    他剛才描述的時候，蔣白棉主動將電筒往後照了照，帶來了非常好的效果。

    ——他們一行四人中，只有蔣白棉手裡拿著電筒。其他人因為要端武器，第一時間完成射擊，所以只是將掛在武裝帶上的電筒打開，讓它垂直照向地面，輻射周圍不大的一片區域。

    蔣白棉笑了一聲，將電筒轉向了前方：

    “你剛才說的和我猜測的差不多。

    “既然我們看見的幻覺不源於自身，那肯定來自創造幻覺的‘高等無心者’，而以她只比野獸略高的智慧，不可能對信息做出太複雜的加工和處理。

    “因此，可以初步判斷，我們看見的都是她曾經遭遇過的，只是可能存在一定的、簡單的挪位和重組。

    “這就有意思了。”

    聽完隊長的話語，白晨若有所思地開口道：

    “那讓人極端恐懼，連站都站不穩的氣息，看來是真的存在……

    “不知道那個‘高等無心者’是在哪裡遇到的……那股氣息的主人又是什麼樣子……”

    說到這裡，她和蔣白棉異口同聲做出了回答：

    “那個神秘的實驗室！

    “那聲巨大嘶吼的發出者！”

    乓乓乓，商見曜單手拍起“狂戰士”突擊步槍的側面，似乎在鼓掌。

    “謝謝。”蔣白棉沒好氣地回應了一句，然後，邊感應周圍的電信號，觀察電筒光柱照亮的地方，邊組織著語言道，“也許剛才那名‘高等無心者’曾經靠近過實驗室，甚至借助正常人發現不了的某些通道進去過，感受到了那股極端可怕的氣息……”

    “那灘蠕動的血肉呢？”龍悅紅下意識問了一句。

    白晨思索著回答道：

    “可能是實驗室裡的失敗品。不過，舊世界都毀滅快七十年了，失敗的產品不可能存活到現在。”

    “或許是那名‘高等無心者’看見過炸成爛泥的血肉，並且平時會抓蠕動的蟲子當食物，所以在製造幻覺時，將兩者組合在了一起。”蔣白棉試著去理解那種場景的本質，“滿臉皺紋的老婦人和裝在襁褓內的嬰兒屍骨應該是真的存在，只是不確定前者如今是否還遊蕩於這城市廢墟的某個地方。

    “總之，要麼那老婦人有更加詭異的能力，要麼她的遭遇觸動了那名‘高等無心者’的某些本能，讓她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自然而然將當時的所見所聞用到了自己創造的幻覺裡。”

    白晨當即猜測道：

    “那名老婦人同樣是‘高等無心者’，但生下的孩子夭折了？她一直將孩子的屍骨抱在懷裡，不肯承認？

    “這對有繁衍和母性本能的其他‘高等無心者’來說，肯定會有所觸動。”

    “可問題在於？‘高等無心者’應該是不具備語言能力的，為什麼能說出‘你們吵到小沖’這樣的話語？難道，這就是那名‘高等無心者’的特殊之處？還有，她的年紀也不像是能生產的樣子，除非……”蔣白棉邊說邊思考，漸漸找到了答案。

    這時，商見曜搶先笑道：

    “誰還沒有年輕的時候呢？

    “也許，那名老婦人在舊世界毀滅時，只有二十來歲呢？

    “那個時候，她變成了‘無心者’，而她的孩子當場死掉了。

    “這對有繁衍和母性本能的無心者來說，同樣是巨大的打擊，導致她牢牢記住了孩子死亡時自己說的話語。

    “之後，她抱著孩子，一邊狩獵，一邊重複低語：

    “‘你們……吵到……小沖了……’

    “就這樣，她一直重複這句話到嬰兒變成了白骨，到自己臉上長滿了皺紋。

    “直到今天，她可能還在這個城市廢墟的某處，抱著裝嬰兒骸骨的襁褓，不斷低語：

    “‘你們……吵到……小沖了……’”

    “嘶，別用講鬼故事的口吻來猜測這麼嚴肅的事情！”龍悅紅聽得遍體生寒，耳朵裡都彷彿迴蕩起“你們……吵到……小沖了……”這句話。

    “你不覺得這個題材很好嗎？”商見曜相當惋惜。

    “你都不害怕嗎？”龍悅紅表情略微扭曲地反問道。

    蔣白棉打斷了兩人的“爭執”，輕輕頷首道：

    “這和我想的差不多。

    “好了，不要再討論了，初步弄清楚情況就行了。

    “我們儘快離開地下，返回一樓，到時候，有的是時間復盤。”

    “是，組長！”龍悅紅強行壓住了自己的嗓音。

    說話間，他們已是走到了當前過道的盡頭。

    “往左拐。”蔣白棉毫不猶豫地說道。

    左拐後走到盡頭再左拐，就能回到樓梯入口所在的過道了。

    吩咐完，蔣白棉下意識回頭，望了眼右側。

    那裡通往本樓層的深處。

    “哎，可惜啊，真想找到地底機房，恢復這個城市廢墟的供電，打開神秘實驗室的大門，看一看裡面究竟藏著什麼秘密，在做什麼研究。”

    這句話的音質不是女聲，而是帶點磁性的男音。

    蔣白棉飛快側頭，白了商見曜一眼：

    “呵，還幫我配起了音？

    “是啊，我剛才是這麼想的。

    “那你能猜到我現在在想什麼嗎？”

    商見曜認真回答道：

    “真想打爆商見曜的狗頭。”

    搶在蔣白棉回應前，白晨無奈地嘆了口氣：

    “組長，我們得儘快返回一樓。”

    “我知道我知道。”蔣白棉瞪了商見曜一眼，“都怪這傢伙，簡直是氣氛破壞者。說你呢，嚴肅點！”

    說完，她不再理睬商見曜，邁步進入了左側過道。

    白晨、龍悅紅和商見曜緊隨其後。

    這條走廊上，兩側的房間同樣有的敞開，能看到對面過道，有的緊閉，不知裡面有些什麼。

    蔣白棉只感應電信號，沒試圖打開所有關上的門，搜尋可能潛藏的秘密。

    就這麼前行中，蔣白棉眸光一凝，厲聲開口道：

    “躲！”

    說話間，她已是往斜前方撲去，一個翻滾躲進了旁邊的房間內。

    白晨、龍悅紅、商見曜完全相信著她，第一時間做出了規避動作。

    前兩者就近躥入了身側的房間，而離商見曜最近的是一扇緊閉的木門。

    這沒有阻擋住商見曜，他砰的一聲撞穿房門，“沖”了進去。

    下一秒，一枚榴彈不知從哪裡飛了過來，落到了他們剛才所在的位置。

    轟隆！周圍房門破碎，地面凹陷裂開，火焰灼燒出了焦黑的痕跡。

    這枚榴彈後，再無襲擊到來，也沒有人影出現。

    蔣白棉、白晨、龍悅紅繼續躲在剛才的位置，不敢貿然出來。

    這個時候，商見曜撞入的那個房間裡，卻有光芒在閃耀。

    商見曜看見了一台亮起的液晶顯示屏，上面有些奇奇怪怪不似真人的傢伙在動來動去。

    液晶顯示屏前，有一台黑色的機器。一個黑髮的男孩原本坐在機器前，因為有人闖入，嚇得丟掉了手柄，躥到了不遠處的桌子後面躲藏。

    商見曜的反應和那男孩預想的完全不一樣，他沒做出任何攻擊和躲閃的動作，認真看著液晶顯示屏道：

    “這是什麼？”

    那男孩愣了幾秒，很是害怕地回答道：

    “是，是遊戲。

    “很古老的遊戲……我沒找到虛擬遊戲艙，只能，只能玩這種……”

    商見曜點了點頭：

    “好玩嗎？”

    “挺好玩的。”那男孩下意識回答道。

    “該怎麼玩？”商見曜坐了下來，誠懇地請教道。

    那男孩觀察了十幾秒，畏畏縮縮地離開躲藏處，慢慢地、弱弱地坐到了商見曜的旁邊，拿起了手柄。

    “對了，你叫什麼？”商見曜非常有禮貌地問道。

    那男孩大概七八歲，一拿到手柄，整張肉乎乎的臉都彷彿在發光。

    他隨口回答道：

    “我啊？

    “我叫小沖。”

官不聊生

前奏曲 第七十九章 朋友

    聽到男孩的回答，商見曜驟然側頭，看向了他。

    無聲注視了兩三秒，商見曜突地笑了起來，重新將目光投向了前方的液晶顯示屏。

    “原來你就是小衝啊。”他興緻勃勃地問道，“那你認識一個戴深色線帽的老太太嗎？滿臉都是皺紋，穿著黑色呢絨長裙的老太太。”

    小沖認真操縱手柄，玩著遊戲，隨口回答道：

    “認識啊。

    “她是個好人，還活著的時候，總是會幫我守門，不讓別人打擾我。

    “嘿嘿，我告訴她，我喜歡安靜地玩遊戲，看各種書，不希望其他人吵到我，她就真的這麼做了。”

    商見曜不是太懂地看著遊戲畫面道：

    “她能聽懂你說的話？”

    “你不也能聽懂？”小沖覺得對方的問題好奇怪啊。

    “也是。”商見曜點了點頭，竟贊同了小男孩的說法，“她死了之後，就沒人幫你守門了？”

    “有啊……”小沖剛做出回答，就閉上了嘴巴，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遊戲上。

    商見曜只見畫面似乎變得激烈了一點。

    等到突如其來的“戰鬥”結束，小沖才繼續說道：

    “還有幾個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在幫我守門。

    “他們定期還會做清理，維護，會帶我出去騎馬，讓我能呼吸點新鮮空氣，啊，你看見我的貓沒有？我有撿到一隻流浪貓，還給它養了一池子的魚，厲害吧？”

    “那是你的貓啊？”商見曜一拍大腿，“看起來沒有皮毛的那只？”

    “對對對，那是特殊品種，你不能歧視它。”小沖頻頻點頭。

    “可它總讓我睡覺。”商見曜抱怨了一句。

    “它就喜歡惡作劇。”小沖肉乎乎的臉上浮現出了明顯的笑容，“等它回來，我就告訴它，不要讓你睡覺。”

    “你還懂貓語啊？”商見曜很是好奇。

    “不懂，但它很聰明的，能聽懂人話。”小衝回答道。

    商見曜旋即調整了下坐姿，讓自己更加地舒坦。

    “那你平時都吃什麼啊？”他轉而問道。

    小沖忽然沉默，側頭看向了他。

    那張肉乎乎的臉蛋在液晶屏閃動的光芒下，明暗不定，陰影浮動。

    商見曜毫不服輸地與小沖對視著，非常坦然。

    小沖很快又將注意力放回了遊戲上：

    “我吃的很少，有時候是罐頭，有時候是他們抓回來的鳥、老鼠、蟲子，找回來的凍肉、野菜，有時候是我自己養的魚。”

    “你年紀這麼小，生吃對腸胃不太好吧？”商見曜認真地討論起這個學術問題。

    小沖“嘿嘿”一笑道：

    “我教會了他們怎麼烤東西，煮東西。

    “厲害吧？”

    “厲害！”商見曜啪啪鼓掌。

    他這麼一鼓掌，小沖反倒不好意思了：

    “他們其實本來就會用打火機，我只是告訴他們，可以拿火來烤東西，煮東西。

    “你要來點嗎？”

    商見曜一點都不見外：

    “都有什麼啊？”

    “不知道，看他們帶回來什麼，我不挑食的，真的！”小沖強調道。

    商見曜想了想，抬手抹了下嘴角，強行岔開了話題：

    “你在這裡待多久了？”

    “不知道。”小衝回想了一下，“我又沒有日曆，反正很久很久了，之前那個老太太都從阿姨變成了老奶奶。”

    “一直待在這裡是不是影響了你長身體啊？”商見曜關心了一句。

    小沖皺了下眉頭：

    “你好討厭啊，不要問這種問題嘛。”

    不等商見曜回應，他又美滋滋地說道：

    “其實，一直當個小孩不是挺好的嗎？不需要考慮很多事情，沒有什麼煩惱，只用玩遊戲和看書，而且，還沒有爸爸媽媽打斷，被控制玩耍的時間。”

    商見曜默然了一下道：

    “你不會想他們嗎？”

    小沖抿了幾秒鐘的嘴巴：

    “想啊。

    “可想有什麼用，他們早就死掉了。”

    商見曜沉默了下來，好一會兒沒有說話，小沖則認真地玩著遊戲，沒在乎他的異樣。

    不知過了多久，商見曜望著前方的液晶顯示屏道：

    “這裡怎麼有電？”

    “他們從地底機房專門拉了根線過來，嘿嘿，我指導的！”小沖非常得意。

    商見曜思索了一下，看著花裡胡哨的遊戲畫面，拿起了黑色機器旁邊的一個手柄：

    “這該怎麼玩？”

    小沖的眼睛頓時發亮：

    “來，我教你。

    “這個鍵是跳，這個鍵是翻滾，這個鍵是格擋，擋住之後，就能反擊……”

    …………

    走廊內。

    等待了許久，沒發現有第二波襲擊跡象的蔣白棉回到了原本位置。

    她仔細感應了下電信號，大聲說道：

    “出來吧，襲擊者已經離開了。”

    白晨、龍悅紅相繼脫離原本的躲藏處，小心翼翼走至蔣白棉身旁。

    “這裡很詭異，得儘快離開。”白晨沒有掩飾自己的想法。

    龍悅紅則環顧了一圈道：

    “商見曜呢？”

    蔣白棉同樣疑惑：

    “這邊明明有電信號的……

    “不對，兩團近乎重疊在一起的電信號。

    “商見曜被強制入睡了？”

    這是她結合環境要素和之前遭遇所能想到的最合理解釋。

    如果不是被控制住，當前還活著的商見曜不該一點回應都沒有。

    龍悅紅對商見曜更加瞭解，略顯緊張地說道：

    “也可能是他遇到了‘危險’，正在和‘危險’大眼瞪小眼，誰先眨眼睛誰先說話，誰就算輸。”

    “商見曜會這麼做，我信，但‘危險’為什麼要慣著他？”蔣白棉邊說邊一步步靠向了有人形破洞的木門。

    接近之後，她看見裡面有光芒在閃爍。

    “也許是‘推理小丑’的能力……”白晨壓著嗓音，說了一句。

    蔣白棉“嗯”了一聲：

    “不管是什麼情況，先把人救出來。”

    該搖醒的搖醒，該中斷“不眨眼比賽”的中斷掉。

    白晨、龍悅紅立刻按照訓練時的內容，為組長做起掩護。

    蔣白棉先行抬手，透過門上的破洞，往裡面的地磚射了一槍。

    砰的聲音迴蕩之中，她撞向門鎖位置，於喀嚓的動靜裡反彈回來，背靠住側面牆壁，躲避襲擊。

    龍悅紅和白晨分別在斜角位置，瞄準著裡面。一旦有什麼動靜，他們立刻就會開槍。

    可是，房間內並沒有應激槍聲響起，也沒有非商見曜的人影閃現，只隱約傳出奇奇怪怪的擊打聲。

    看著屋內洩露出來的不斷閃爍的光芒，蔣白棉、龍悅紅和白晨愈發疑惑起商見曜當前的狀況。

    沒有耽擱時間，蔣白棉在兩名組員的掩護下，一個翻滾進入了房間。

    她隨即躍到了一張桌子後，透過縫隙，打量起遠離大門處的情況。

    首先映入她眼簾的是表情專注的商見曜和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然後是兩個手柄、一台黑色的機器、一面亮起的液晶顯示屏，最後是屏幕上時而變化的奇怪畫面。

    蔣白棉的目光瞬間有點凝固。

    她剛才已想像過許多離譜的畫面，但眼前的場景依舊出乎她預料。

    “你們在做什麼？”蔣白棉沒有冒頭，大聲問道。

    “玩遊戲。”商見曜頭也不回地說道。

    蔣白棉嘴角微動，異常戒備地站了起來，但房間內什麼變化都沒有出現。

    龍悅紅和白晨見狀，緩慢靠攏了過來，然後同時被眼前的場景驚得說不出話。

    “……好玩嗎？”蔣白棉故意挑了個不那麼敏感的問題。

    “好玩！”商見曜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蔣白棉的表情出現了一剎那的呆滯，繼而綻放開來，變成了笑容：

    “你身邊這位是？”

    “他啊？”商見曜目光炯炯地盯著遊戲裡的人物，“我新認識的朋友。”

    蔣白棉、龍悅紅、白晨沒因此放鬆警惕，依舊保持著隨時能躲避和攻擊的姿態。

    開什麼玩笑，這樣的城市廢墟裡，這樣的大樓地底，就算出現一名自稱遺蹟獵人的成年男子，都值得懷疑，必須防備，更何況一個只有七八歲的小男孩。

    他靠什麼活下來的？

    這時，商見曜繼續介紹道：

    “他叫小沖。”

    小沖……龍悅紅先是一愣，旋即感覺有涼氣從尾椎骨處湧現，急速躥升，直奔頭頂。

    他渾身汗毛炸開，耳畔彷彿又迴蕩起了“老婦人”的那句低語：

    “你們……吵到……小沖了……”

    這個瞬間，龍悅紅差點直接扣動扳機。

    還好，下一秒，商見曜就頗為悲憤地說道：

    “哎，又死了。

    “小沖，我要走了，有機會再見。”

    小沖扭過頭來，滿臉失望：

    “再留一會兒嘛？好久沒人陪我玩遊戲了。

    “他們怎麼都學不過。”

    蔣白棉正在想這會不會是共同的夢境或者幻覺，突然感應到有幾股電信號靠近。

    “小心！”她連忙提醒道，並單手端起了榴彈槍。

    龍悅紅、白晨各自戒備間，商見曜看著小沖，若有所思般說道：

    “要不你跟著我們出去，到我們那裡一起玩遊戲？

    “正好呼吸下新鮮空氣。”

    小沖想了幾秒，露出了笑容：

    “好的！”

    他話音剛落，蔣白棉就發現靠近過來的那幾股電信號先是停止了前行，繼而遠離。

    這……蔣白棉謹慎地閉上了嘴巴，沒再說話。

    而小沖不知從哪裡拿出了一個紅色的書包，將黑色機器、遊戲手柄等物品收了進去。

    穿著一套黃色衣物的他迅速背上了書包，抬頭望向已站起的商見曜道：

    “走吧。”

    商見曜看了兩眼，忽然笑了笑：

    “你這樣好像番茄炒蛋啊。”

    “……”蔣白棉、龍悅紅、白晨全部無言以對。

    他們完全沒想到商見曜會在這樣的場景下，對這麼詭異的一個小男孩，說出這麼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