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潛水的烏賊】長夜餘火 (全書完)

官不聊生

第四部 皇帝 第二百二十九章 行動

    電話那頭很快有了回音：

    “不清楚，但他們也有傷亡。”

    這還比較正常……接受蓋烏斯委託的變革派元老點了點頭，不是太在意地說道，“把阿蘇斯的屍體送到這邊來，克里斯汀娜的，就，就交給獵人公會。”

    至於是城防軍哪支精英小隊干的，他並不關心，反正事後福卡斯會向新執政官提交報告的。

    …………

    格納瓦、韓望獲、曾朵一路沒有停息，用掉了足足一箱油，終於從紅河岸邊，趕到了初春鎮附近。

    此時，天色已經變暗，遠處的條石圍欄只勉強能看得清楚。

    距離最初城公民集會過去近十個小時了。

    要不是曾朵熟悉地形，一路能走直線就走直線，以北岸廢土的道路狀況和環境複雜程度，他們根本不可能這麼快。

    韓望獲拿出望遠鏡，觀察起初春鎮的情況。

    和上次來相比，如今的士兵少了很多，鎮外那個營地內幾乎看不到什麼人存在了。

    正門區域的裝甲車全部不見，只一輛土黃色的坦克孤零零地擋在那裡。

    條石圍欄上方，來回巡邏的人員倒是比之前警惕，完全打疊起了精神，借助探照燈的光芒，密切注意著周圍的情況。

    “可能只有之前三分之一的部隊留守。”韓望獲不是智能機器人，只能做出粗略的判斷，“剩下的都返回最初城了。”

    曾朵衡量了下大部隊穿越北岸廢土的速度：

    “蓋烏斯昨晚利用廣播宣佈今天召開公民集會後，他們應該就接到了命令，開始往回走。”

    “留守人員的火力也不是太充足。”格納瓦眼中紅光閃爍地說道，“而且，他們明面上看起來更專注，實際卻人心浮動，擔心最初城的動亂會影響到自己。要不是我們中間耽擱太久，他們很可能已經借助電報瞭解了動亂的結局，有了一定的底氣，這個時候或許不用進攻，僅憑幾句喊話，就能讓他們自行潰散。”

    喊話的內容當然是守軍支持的那方已經失敗，上面派人過來清洗，要求他們立刻放下武器，不要負隅頑抗。

    這一招是格納瓦從蔣白棉行為數據庫裡抽選出來的：

    能攻心則反側自消！

    曾朵開始還沒聽明白是怎麼回事，可越琢磨越覺得人心險惡。

    還好能想出這個辦法的格納瓦是智能機器人，按照他的話來說，這是窮舉方案，擇優選出的結果，與心黑不黑沒什麼關係……曾朵如是想道。

    “現在就發動進攻嗎？”韓望獲詢問起格納瓦。

    格納瓦上下動了動金屬鑄就的脖子：

    “對，必須抓緊時間，再耽擱下去，即使被調離的大部隊沒這麼快趕回來，那位‘心靈走廊’層次的覺醒者也快了。”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韓望獲立刻側頭，對曾朵說：

    “你把軍用外骨骼裝置穿上。”

    “你不穿嗎？”曾朵下意識反問道。

    在她的認知裡，軍用外骨骼裝置等於更強的安全保障加更強的進攻火力，在這種戰場上，能讓一個人相當於多了幾條命。

    所以，和“舊調小組”關係更近的韓望獲穿戴軍用外骨骼裝置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誰知道，韓望獲竟讓她來使用！

    韓望獲指了指初春鎮方向：

    “穿戴軍用外骨骼裝置的人得和老格一起衝鋒陷阱，剩下的那個卻可以留在後方，專注狙擊，等到正門區域的敵人被清空再過去，更加安全。

    “我是一個自私的人，所有的決定最終肯定都是為了自己好，就像我做了那麼多好事，嚴格履行著承諾，只是為了讓自己更像人，不被排斥一樣。”

    “這樣啊……”曾朵覺得好像是這個道理。

    格納瓦則看了韓望獲一眼：

    “你平時話沒有這麼多的，是不是還有別的想法？”

    “……”韓望獲搖了下頭，“沒有。”

    格納瓦未再多問，看著韓望獲從越野車後備箱內取出軍用外骨骼裝置，幫助曾朵調整高度，穿戴上去。

    等完成了前置工作，韓望獲架起了自己的步槍，將眼白偏黃的眸子抵到了瞄準鏡處。

    格納瓦和曾朵一個依靠自己，一個借助軍用外骨骼裝置，“端”起電磁武器，望向了遠處的初春鎮。

    砰！

    韓望獲扣動了扳機。

    這麼昏暗的天色和這麼遠的距離下，他步槍槍口飛出的子彈竟準確地抵達了初春鎮正門區域，鑽入了坦克上方出來呼吸新鮮空氣的最初城士兵頭部。

    那顆腦袋頓時像膨脹的西瓜一樣炸開了。

    砰！砰！

    格納瓦和曾朵也完成了射擊，纏繞著銀白電流的彈丸分別命中了一名在外牆之上巡邏的士兵，穿透了他們的防彈衣。

    隨著那兩具屍體的倒下，兩人同時躍了出去，連跑帶跳地衝向初春鎮。

    轟隆！轟隆！

    他們使用榴彈發射器，狂轟濫炸著正門區域的敵人。

    韓望獲則留在原地，依靠自身的天賦能力和那把步槍，依次點名疑似軍官的敵人，讓最初城的守軍無法從慌亂裡組織起來。

    短短幾十秒的時間，初春鎮正門區域的守軍崩潰了，他們留下一地屍體，逃入鎮內，試圖與裡面的同伴會合，重整防線。

    蹬！蹬！蹬！

    穿戴著軍用外骨骼裝置的曾朵一個大跳，躍過土黃色坦克，落到了初春鎮外牆之上，格納瓦同樣如此。

    轟隆！轟隆！

    他們繼續用榴彈發射器壓制守軍。

    韓望獲收起了步槍，略微彎起腰背，奔向那台土黃色的坦克。

    完成一輪轟擊後，曾朵才借助傍晚的光芒，看清楚了鎮內的情況。

    房屋建築、道路情況和她之前離開時沒什麼區別，依舊那麼簡陋但乾淨，可她卻看不到任何一名初春鎮的鎮民。

    都被關起來了嗎？曾朵剛閃過這麼一個想法，半邊身體突然麻痹，不由自主向側方栽去。

    轟隆！

    格納瓦往某棟兩層房屋轟出了一枚榴彈，騰起的火光淹沒了幾面破碎的玻璃窗。

    曾朵身體的麻痹隨之消失，她忙利用軍用外骨骼裝置強行維持住了平衡。

    …………

    最初城，青橄欖區，安坦那街，格林鐘錶店後方區域。

    蔣白棉、商見曜和白晨將龍悅紅送到這邊，進行機械手臂移植，已經過去了近三個小時。

    加上之前那台大手術的時間，天色早變得黯淡，太陽即將完全落入地平線下。

    “組長，真的不需要我和喂出去籌錢嗎？”白晨望了眼黑工坊作業區道。

    “舊調小組”剩餘的奧雷已全部給了黑診所的醫生，剛好抵了器材、血液和藥物消耗費。

    當然，“剛好”是蔣白棉說的，黑診所醫生不敢有什麼意見，畢竟他也是商見曜的“朋友”。

    他只是比較遺憾，沒有弄到一支非卡生物製劑。

    “不用。”蔣白棉搖了搖頭，“最初城還在戒嚴狀態，出點什麼意外得不償失。等會格林先生要是不接受我們用部分非卡和多餘武器付賬，就把小紅抵在這裡，那支T1型機械手臂可比他們的手術費貴多了。等到最初城恢復了正常狀態，我們再去籌錢贖人。”

    考慮到龍悅紅短時間內不適合再奔波，白晨竟覺得組長這個辦法相當妙。

    她不知想起了什麼，吐了口氣道：

    “事情緊急，都不知道小紅喜不喜歡機械手臂……”

    “沒事。”蔣白棉擺了下手，“他要是不喜歡，等回了公司，養好了身體，可以二次手術了，就換成生物義肢，保證外表上看不出有什麼問題。”

    “好隨便啊。”商見曜發表了感言。

    生物公司就是這麼隨便！

    三人又等待了一會兒，突然聽到安坦那街方向一陣騷動傳來。

    這騷動迅速被平息，環境安靜得讓人忐忑。

    很快，高空有直升飛機和無人機的聲響出現。

    蔣白棉略微皺起了眉頭：

    “有被通緝的殘黨逃到了這邊？”

    “會不會搜查過來？”白晨頗為擔心。

    蔣白棉想了想道：

    “你和我穿上軍用外骨骼裝置，守在裡面。

    “喂去門口等著，準備好交朋友。”

    吩咐完，她側頭對黑工坊作業區喊了一聲：

    “還有多久？”

    “大概半個小時。”淡金鬍鬚的格林隔空回了一句。

    商見曜將手槍插回武裝帶內，走向了鐘錶店已然關上的門口。

官不聊生

第四部 皇帝 第二百三十章 格納瓦的寬慰

    廢土，北安赫福德區域，初春鎮。

    格納瓦、曾朵沒有貿然挺進，借助各種感應設備和電磁武器，一一清除起藏入鎮內各個房屋的敵人。

    被電磁之力推出的彈丸擁有極強的穿透力，讓不少“最初城”守軍明明已置身“安全之地”，被厚厚的牆壁保護著，依然丟失了自己的生命，或者遭受了重創。

    韓望獲抓住這個機會，抵達了初春鎮正門區域，攀爬上了那輛土黃色的坦克。

    將屍體推到一旁後，他進了坦克，坐到了駕駛位置。

    對於這種在舊世界被冠以“陸戰之王”稱號很長一段時間的武器裝備，韓望獲還是第一次接觸。

    他在紅石集擔任治安官和鎮衛隊隊長時，確實見過許多軍火商人和他們攜帶的走私貨物，但這不包括坦克。

    以灰土惡劣的道路情況和寥寥無幾的鐵路，坦克並不是一種方便運輸的物品，不太適合走私。

    涉及它的交易往往都在相鄰的區域，一方開過來，一方開回去。

    雖然沒見過坦克，尤其是“最初城”自產的這種，但韓望獲一點也不露怯，研究了一陣，回想了片刻，就開始上手。

    從紅河附近趕來初春鎮的途中，針對守軍的坦克，格納瓦有用投影的方式給他和曾朵播放“怎麼開坦克”等視頻，嚴格遵守著蔣白棉“不打無準備之戰”的叮囑。

    而類似的武器使用資料和相關技巧，格納瓦的數據庫內多的是，畢竟他曾經的定位是塔爾南的鎮長和智能機器人衛隊隊長，很大一部分工作是維持治安，清繳盜匪，對抗外敵。

    沒過多久，那台土黃色的坦克發出了聲音。

    履帶運轉間，它緩慢調過了頭，讓炮管對準了初春鎮正門。

    轟隆！

    厚木製成的大門立刻四分五裂。

    韓望獲開著坦克，進入了初春鎮。

    在格納瓦的指揮下，他有條不紊地裝填砲彈，向電磁武器無法打到的幾名敵人轟了過去。

    轟隆！轟隆！

    一棟棟房屋倒塌，只少量敵人勉強逃生。

    他們失去了對抗的勇氣，借助障礙物的遮掩，向鎮中心潰散而去。

    格納瓦和曾朵交替著更換起彈藥，時而火力壓制，時而嘗試點名，不讓鎮中心的“最初城”士兵們組織起有效的反撲，開動剩下的兩輛裝甲車。

    隨著土黃色坦克的逼近，剩餘的守軍撤入了一棟看起來頗為堅固的鋼筋混凝土小樓。

    這是初春鎮的學校，也是他們精心構建的避難所。

    那棟建築的底部，有一片鎮民們用了幾十年弄出來的防空洞。

    而此時，曾朵發現，防空洞的入口區域被“最初城”的士兵們利用這幾個月的時間修建起了不少永固工事。

    “檢測結果：裡面有大量的人，應該包含初春鎮的鎮民們。”格納瓦發出了略帶合成感的男中音。

    這樣一來，韓望獲就不能利用坦克直接轟擊入口了。

    即使他運氣非常不錯，砲彈成功飛進了裡面，炸死的也未必是“最初城”的守軍，有不小概率是初春鎮的鎮民。

    對目的是解救這些人的韓望獲來說，顯然不能做南轅北轍的事情。

    他停下了坦克，鑽了出來，架起步槍，看有沒有機會點名。

    他和曾朵都沒有急切，因為如今的情況還在他們預料之中。

    有曾朵這位初春鎮鎮民在，“舊調小組”怎麼會不知道防空洞的存在，不考慮守軍連同鎮民都進了裡面的情況？

    分開之時，蔣白棉就將自己攜帶的“盤古生物”產強力麻醉氣體分了大半給格納瓦。

    她電鰻型生物義肢內的麻醉氣體使用後當然是需要補充的，而外出冒險時，很多場景下，麻醉氣體的作用比外骨骼裝置還大，所以她帶了不少。

    格納瓦“製作”麻醉彈時，穿戴著軍用外骨骼裝置的曾朵密切注意著防空洞出入口區域。

    她可不希望“最初城”守軍趁這個機會發動反撲。

    當然，她也沒有繼續做火力壓制，而是時不時往那個地方開上幾槍，轟一枚榴彈，畢竟他們只有一台車，攜帶的武器彈藥有限，經不起太多的浪費。

    就在這時，原本被格納瓦和曾朵確認沒有人的一棟簡陋建築內，突然冒出了一道身影。

    那身影急速於空中勾勒而出，體表穿戴著一套佈滿鱗片的輕薄盔甲。

    黯淡的夕陽餘暉之下，那些鱗片閃爍出了不同顏色的光芒。

    這是“盤古生物”產的“變色龍”系仿生智能盔甲！

    砰！

    那身影剛一浮現就向著側對自己，瞄準防空洞入口的韓望獲扣動了扳機。

    他端的是一把高斯步槍。

    纏繞著銀白電流的金屬彈丸被激射而出。

    幾乎是這身影剛有浮現的同時，曾朵就借助“綜合預警系統”有所察覺。

    她怔了一下，一個大跳，撲向了韓望獲。

    砰！

    韓望獲被曾朵撲倒在了坦克上，那枚金屬彈丸穿過軍用外骨骼裝置的肩膀裝甲，飛向了遠方。

    只差一點，曾朵就被直接命中了。

    而這個時候，格納瓦的榴彈發射器已經轉了過來。

    轟隆！

    穿戴仿生智能盔甲的那道身影根本來不及躲避，直接被綻開的火團吞沒了。

    但他還沒有死，甚至不算重傷，“變色龍”系仿生智能盔甲為他提供了卓越的防護力。

    他主要失去的是那把高斯步槍它被炸壞了。

    下一秒，一道紅色的激光從格納瓦掌心躥出，落到那身影體表，直接穿透鱗片，貫入了內腑。

    那身影搖晃了幾下，終於倒了下去。

    “多注意周圍。”格納瓦叮囑了一句，又忙著“製作”起麻醉彈。

    曾朵躍了起來，做出回答：

    “好的。”

    她喘了兩口氣，繼續監控起防空洞出入口區域，同時增加了對附近建築的關注。

    韓望獲飛快起身，一邊拾取自己的步槍，一邊摸了摸被金屬外骨骼撞到的痛處。

    他看了曾朵一眼，皺起眉頭道：

    “你為什麼救我？

    “你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容易讓自己也重傷，甚至死亡嗎？”

    曾朵不太明白韓望獲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囁嚅著說道：

    “我想著，想著你是來幫我的，這個風險應該由我來承擔，而且，我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死了心臟就歸你……”

    韓望獲目光一閃，脫口而出：

    “你做事從來不考慮自己嗎？”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

    “好好活著，你要是現在死了，我可沒有設備保管你的心臟。

    “你想讓我辛苦這麼久，卻拿不到報酬嗎？想連累我一起死嗎？”

    說著，他轉過身體，再次瞄準起防空洞出入口區域。

    曾朵閉著嘴巴，略感疑惑的同時也承認韓望獲說的有點道理。

    旁邊的格納瓦寬慰起兩人：

    “我稍微改造一下模組，可以弄出一個臨時的低溫箱，就是缺乏相應的保存液。”

    韓望獲沒有接這個話題，催促道：

    “快點弄好麻醉彈。”

    …………

    最初城，安坦那街，格林鐘錶店內。

    穿著城防軍制服的商見曜守在門口，看著牆上懸掛的壁鐘一秒一秒地跳動。

    過了十來分鐘，一陣腳步聲傳來，伴隨嘈雜的聲音。

    緊接著，鐘錶店的門被敲響了。

    砰！砰！砰！

    這非常大聲，很是急促，似乎再沒人回應，敲門者就會一腳踹上來。

    商見曜拉開了大門，看見了一支城防軍小隊。

    見裡面的人也穿著同款的制服，他們明顯愣了一下。

    商見曜笑了起來，邊拿出福卡斯將軍給的證件和文書，邊說道：

    “你們看：

    “我穿著和你們一樣的軍服；

    “又有證件和文書；

    “所以……”

    那幾名城防軍士兵恍然大悟，七嘴八舌地問道：

    “你在執行秘密任務？”

    “這裡有什麼問題？”

    “發現有用的線索了嗎？”

    “我們假裝沒看見？”

    “什麼秘密任務可以穿制服的？”

    這些士兵反問的同時，深沉的暮色下，高空那架鐵黑的直升飛機轉向了這邊。

    螺旋槳噠噠噠的聲音由遠及近，逐漸變大，帶來了一陣陣猛烈的風。

官不聊生

第四部 皇帝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不期而遇

    商見曜看了眼半空的直升飛機，笑著邀請起門口的幾名城防軍士兵：

    “要不進來待一會兒？

    “要是被上面的人看到你們只在門口問了幾句就走，會比較麻煩，也容易暴露我和我同伴的秘密。”

    那幾名城防軍士兵深感商見曜說得有道理，端著制式的突擊步槍，走入了格林鐘錶店。

    他們習慣性打量間，看見了守在通往後面區域的蔣白棉和白晨。

    這兩位同樣穿著城防軍制服，只是加了一層軍用外骨骼裝置，讓幾名士兵的眼皮本能跳了一下。

    “她們也是？”幾名城防軍士兵裡為首的那位側頭望向了商見曜，語氣還算正常，但動作已不自覺呈現出防衛姿態。

    他個子和商見曜差不多高，面容粗獷，金髮藍眼，有明顯的雅爾蓋人血統。

    “嗯。”商見曜輕輕點頭的同時，蔣白棉和白晨各自掏出了自己的證件。

    幾名城防軍士兵上前幾步，看清楚了相應的內容和最重要的鋼印。

    他們放鬆了下來，相繼退回近門處，害怕看見兩位同僚嚴密守護的區域內有什麼秘密。

    這是他們多年以來積累的經驗：

    不該看的不看，不該問的不問。

    商見曜則完全違背了這樣的行為模式，接收到蔣白棉的暗示後，不做偽裝，一臉好奇地問道：

    “你們這是在搜查什麼？”

    為首的那名雅爾蓋血統城防軍士兵沒有隱瞞，坦然回答道：

    “一個道士。

    “元老院越過福卡斯將軍，直接下達的命令。”

    一個道士？“永恆歲月”教派的？這場“最初城”動亂裡，執歲“莊生”失去了原本的影響力？蔣白棉腦海內頓時跳出了這一系列念頭。

    她見過的道士很少，一時半會只能聯想到“永恆歲月”教派。

    “道士？”商見曜追問道，“他長什麼樣子？我看我有沒有見過。”

    為首的城防軍士兵從胸前口袋內掏出了一張照片，展示給商見曜看。

    照片上是一名男子，五十出頭的樣子，穿著和伽羅蘭相似的道袍，扎著鬆鬆垮垮的髮髻。

    他看起來是純正的灰土人，鬢角發灰，眼袋較重，留著五綹長鬚，皺紋已是明顯。

    “沒見過。”商見曜非常失望。

    他似乎已經完美代入了城防軍精英士兵的角色。

    “今天之前，我們也沒見過。”為首的城防軍士兵寬慰了商見曜一句。

    商見曜側耳聽了下不遠處的直升飛機螺旋槳聲，轉而問道：

    “負責指揮的是哪位？”

    “不是咱們的人。”為首的城防軍士兵看了眼斜後方的天花板，“是元老院派來的。”

    “他長什麼樣子？”商見曜一點也不掩飾地問道。

    為首的城防軍士兵回憶著說道：

    “他穿著黑色的袍子，頭髮亂糟糟的，眼睛淡藍色，臉型很長，顴骨很高，有不少皺紋……”

    “不認識。”商見曜再次表示遺憾。

    接收到蔣白棉的眼神，他組織起新一輪的問題：

    “他有表現出什麼能力嗎？”

    “沒有。”幾名城防軍士兵同時搖頭。

    蔣白棉略感失望的時候，為首的那名雅爾蓋人補了一句：

    “但上面告訴我們，有那位在，今天執行任務的時候，可以放心一點，大膽一點，不用擔心危險，肯定沒事。”

    這……蔣白棉腦海念頭電轉，直覺地認為這句話蘊藏著很大的信息量。

    很快，她想起了一種能力：

    “虛擬世界”！

    只有這片區域被“虛擬世界”覆蓋，執行任務的士兵才可以真正地不用擔心危險，肯定沒事。

    保護馬庫斯的“虛擬世界”主人？代價是幽閉空間恐懼症的那位？蔣白棉突然有了這麼一個猜測。

    她隨即沉思起來：

    “鏡教”信仰的執歲“碎鏡”之前是支持“最初城”官方的，而且和奧雷這一系關係匪淺……

    他們現在放棄了原本的保守派，轉而支持新執政官蓋烏斯了？蓋烏斯還願意接受，說明“碎鏡”和他背後的支持者不是你死我活的關係，可以對抗，也可以合作，視情況而定？

    悉卡羅寺方向沒有大的動靜出現，表明“水晶意識”教未遭遇毀滅性的打擊……執歲“菩提”和“碎鏡”立場相似？

    這麼一次動亂，損失最嚴重的看起來是執歲“莊生”的支持者啊……

    部分執歲在對抗這位代表全年的歲神？

    “是嗎？”商見曜對城防軍士兵們宣稱的“不用擔心危險”一臉懷疑，似乎想當場拔出手槍驗證一番。

    為首的那名雅爾蓋人不是太肯定地回答道：

    “我們這種士兵，上面怎麼說，就怎麼信，但具體執行任務的時候，還是會小心一點，命可是自己的。”

    說完，他看了眼店內的鐘錶，估算了下時間道：

    “我們該出去了。”

    “小心。”商見曜揮起了右手。

    他的左臂在前來安坦那街的途中就重新包紮過了，之後又讓黑診所的醫生幫忙縫了幾針。

    目送幾名城防軍士兵離開後，蔣白棉靜靜聽了一陣，發現半空的直升飛機並未遠離這片區域，還在附近“掛著”。

    她微皺起眉頭，心中突然暗道了一聲不好。

    如果“虛擬世界”確實覆蓋了廣義上的安坦那街，那自己等人的“數據”必然已同步上傳。

    而三名城防軍士兵藏在一家黑工坊內，其中竟有兩個穿戴軍用外骨骼裝置，是怎麼看怎麼值得懷疑的事情。

    等“虛擬世界”的主人審查到這部分數據，很容易發現問題。

    這問題原本不是太大的問題，畢竟“舊調小組”有福卡斯將軍給的證件和文書，足以糊弄過去。

    但他們和直升飛機內的“虛擬世界”主人可是打過交道，彼此熟悉的！

    到時候，對方有不小概率認出他們！

    想到可能出現的最惡劣結果，蔣白棉立刻就要讓白晨和自己一起，脫掉身上的軍用外骨骼裝置。

    電光石火間，她轉念一想，發現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行為：

    脫掉的外骨骼裝置又不可能從“虛擬世界”消失！

    而且，原本沒注意這邊的“虛擬世界”主人也許會因為這樣的“數據波動”提前將目光投過來。

    左也不對，右也不對，蔣白棉一時竟難以做出抉擇。

    她看見商見曜表情嚴肅了起來，相信他也注意到了這個問題。

    …………

    北岸廢土，初春鎮中。

    砰，砰，砰，格納瓦將麻醉彈打入了防空洞內。

    保險起見，他甚至有尋找附近的通風設施，往裡面來上幾發。

    等待了一陣，密切監控著目標區域的格納瓦側頭對曾朵道：

    “守在入口附近的那些人狀態已經不對，我先衝進去，你跟在後面。”

    “好。”曾朵將軍用外骨骼裝置的面罩切換為了防毒模式。

    韓望獲張了張嘴，卻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

    蹬，蹬，蹬，鏘，鏘，鏘，格納瓦大跳接狂奔，狂奔接大跳，反覆循環著衝到了那片永固工事前。

    直到這個時候，裡面才有零零星星的槍聲響起，才有一枚砲彈飛出。

    轟隆！

    格納瓦閃過砲彈，硬抗槍擊，闖入了防空洞內，用端著的一把衝鋒槍做起掃射。

    噠噠噠的清脆聲音裡，許多“最初城”士兵倒了下去，剩餘的不是已經昏迷，就是縮了起來，暫避鋒芒。

    曾朵緊跟著躍過那些工事，用榴彈發射器製造起傷害。

    清空這片區域的敵人後，她和格納瓦一起深入了防空洞。

    韓望獲則等麻醉氣體擴散了一陣，效果降到最低後，才戴上口罩，跟了進去。

    沿途之上，他觀察著或死或活的敵人們，眉頭略微皺了起來。

    守軍的武器裝備比他預想得還要差。

    當然，這個“差”是和他們平時相比。

    “雖然大部分被調走，但也不至於只留下一台坦克、兩輛裝甲車、一件仿生智能盔甲和兩名覺醒者吧……連台軍用外骨骼裝置都沒有？”韓望獲一邊祈禱著這樣的好運，一邊提高了警惕。

    幽深寬闊的防空洞原本就隔出了多個房間，曾朵一眼掃過，突然看到了張熟悉的臉孔。

    那是住在她家隔壁的李吉李叔叔。

    此時，嘴唇退化、牙齒外露的李吉一張臉緊緊貼在某個房間的玻璃窗上，擠壓得都變形了。

官不聊生

第四部 皇帝 第二百三十二章 “未雨綢繆”

    曾朵忙往那個房間靠去，可她透過玻璃窗看到的卻是一副異常血腥的畫面。

    李吉腦袋之下的身體全部裸露著，肉眼可見的血管全部爆開了，身上、地上是凝固的，大片大片的紅。

    這樣的狀態下，沒有人類能夠活著，次人也一樣。

    唯一和正常情況不同的是，李吉體表彷彿還有分泌出某種粘稠的液體，讓他黏在了牆上，臉緊緊貼住玻璃窗。

    這就是實驗的下場？曾朵心中一緊，往防空洞深處又奔了幾步。

    左右兩側隔出來的房間內，有的一片黑暗，似乎沒人存在，有的門窗縫隙裡掛著髮絲和肉條，讓目睹者不寒而慄。

    曾朵奔到其中一扇玻璃窗前，借助過道燈光的照射，望向了裡面。

    她看到了鎮裡的老師寧馨。

    這位三十出頭的女士是初春鎮外表相對正常的一位，她畸變的地方是內臟，有足足兩顆。

    此時此刻，她的眼睛完全凸了出來，側面是密密麻麻異常猙獰的毛細血管。

    她的胸腔位置開了一個洞，可以直觀地看見心臟和胃袋。

    前者已經不再跳動。

    曾朵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痛恨基因實驗。

    撲通，撲通，撲通，她的心跳加快了，害怕自己來得太遲，鎮裡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們全都成為了“最初城”基因實驗的犧牲品。

    顧不得再看兩側的房間，她跟隨格納瓦，奔向了防空洞深處。

    沒過多久，他們來到了一片寬廣的區域，這裡被“最初城”守軍修建成了一個巨大的監獄。

    那一面面鐵柵欄後，是一張張曾朵熟悉的臉孔。

    初春鎮的鎮民們！

    他們或縮在角落裡，期待槍聲、爆炸聲平息，或湊到鐵柵欄處，希望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想尋找逃出去的機會。

    還好，還好……曾朵見狀，一陣狂喜。

    雖然這比她記憶中的鎮民們數量要少，肯定有不少人已經死在了萬惡的實驗裡，或者生不如死，但差不多還餘下三分之二。

    這是不幸中的大幸。

    一眼掃過，曾朵發現了雙腿從出生開始就極度萎縮的鎮長，發現了聽力發達眼睛卻始終翻白的表哥，發現了有三對胸的女同學……

    出現畸變的次人絶大部分都不是變得更好看，而是更醜陋，如同怪物。

    見他們一臉茫然地望著自己，曾朵突然想起一事，連忙打開了軍用外骨骼裝置的面罩，高聲喊道：

    “是我！”

    “朵朵？小朵？曾朵？”一聲聲驚訝的呼喊從正對她的幾處監牢內傳出，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曾朵第一反應是喜悅，第二反應卻是感覺這樣的環境下，“朵朵小朵”的稱號有點太破壞氛圍了……

    她搖了下頭，甩掉了這莫名其妙的念頭，環顧了一圈道：

    “我來給你們開門。”

    她顧不得去找擁有監獄鑰匙的守衛，打算直接暴力開鎖。

    以防萬一，她又合攏了面罩，擔心潛藏的敵人釋放有毒氣體。

    這個時候，韓望獲也跟了上來，左右看了一眼，打算幫忙。

    “你找的人？”鎮長望著奔向自己這邊的曾朵，穩重問道。

    “你從哪弄到的外骨骼裝置？”另外的鎮民一邊等待著監牢門開，一邊好奇詢問。

    他們其實有期待過出門在外未被抓住的曾朵返回初春鎮，想辦法解救自己等人，但又理智地知道，對一名普普通通的遺蹟獵人來說，這樣的“任務”實在是太艱難了，她哪怕召集了一支幾十上百號人的荒野流浪者或者遺蹟獵人隊伍，要想對抗“最初城”的正規軍，也近乎做夢。

    等到被關入了防空洞內新修的監獄內，發現“最初城”對這邊的實驗有著異乎尋常的重視，派出了可怕的強者，弄來了不少厲害的武器裝備，他們更是熄了相應的心思，只希望曾朵能遠離初春鎮，好好活下去。

    誰知道，昨晚守軍們的慌亂不是插曲，而是前奏曲，曾朵竟然弄到了一台軍用外骨骼裝置，帶著一個機器人和一個人類同伴，攻入了戒備森嚴的防空洞，讓守軍們死傷慘重，四散而逃。

    這超越了他們的認知。

    當然，這不妨礙他們驚喜和激動，沒有誰在瀕死之中看到希望還能保持平靜。

    砰！砰！砰！

    曾朵依靠“輔助瞄準系統”，用自帶的一把突擊步槍，命中了好幾處監牢的鎖，直接將它們打斷或者打開了。

    與此同時，韓望獲也更換了彈匣，做起類似的事情。

    他射擊的精度不比曾朵和格納瓦差。

    隨著多個鐵柵欄門被推開，曾朵快速回答了鎮長的問題：

    “這是我請來的幫手。

    “外面的守軍已經被我們擊潰了，大家趕緊出去，尋找車輛和物資，爭取在一刻鐘後撤離這裡。”

    “就你們兩個？”鎮長很是詫異。

    “三個。”曾朵強調了一句，並做出解釋，“大部分守軍被調回最初城了，這裡的防衛很薄弱，但他們用不了多久又會過來。”

    “好，大家趕緊出去找車找吃的！”鎮長揮了下手，高聲喊道。

    他被自己的兒子，一個大腦有問題只剩下七八歲智商的壯漢背著。

    旁邊的格納瓦抓緊時間，問了一句：

    “實驗室在哪裡？”

    作為智能人，他怎麼會忘記大白的叮囑，忽視實驗室內的寶貴資料？

    不太適應機器人有這麼強主動性的鎮長愣了一秒道：

    “最裡面那片就是。”

    格納瓦動了動金屬鑄就的脖子，對曾朵和韓望獲道：

    “你們帶初春鎮的人出去，準備好轉移的各種事項。

    “還有，那件仿生智能盔甲不要忘記，現在雖然壞了，不能用，但之後肯定可以修好，大白他們擅長這個。”

    擅長這個的不是蔣白棉等人，而是“盤古生物”。

    說完，穿著墨綠色軍服的格納瓦轉過身體，奔向了防空洞最深處。

    曾朵和韓望獲對視了一眼，沒有逞強跟隨。

    …………

    最初城，格林鐘錶店內。

    蔣白棉一邊念頭電轉，思考著具備可行性的脫身之策，一邊祈禱自己猜測出現了錯誤，剛才那幾名城防軍士兵的話語不一定代表這片區域被“虛擬世界”籠罩了，或者，即使真是“虛擬世界”，也不是保護馬庫斯，和“舊調小組”打過交道的那位，而是“鏡教”別的強者。

    噠噠噠，直升飛機的螺旋槳轉動聲不僅沒有逐漸遠去，反而越來越近，大到近乎噪音，對話必須靠喊的程度了。

    白晨察覺到了蔣白棉的緊繃和商見曜的嚴肅，張了張嘴，想詢問有什麼不對，但轉念之間，她又理智地放棄了這個打算，擔心會因此添加意外。

    商見曜望著靠門處的天花板，彷彿已經看到上方有直升飛機懸停，看到曾經被“舊調小組”戲耍地那位“心靈走廊”層次覺醒者往這邊投來了疑惑的目光。

    這很乾擾小紅動手術啊……他無聲嘀咕了一句，抬手捏起了兩側太陽穴。

    就這樣，他靠著擺放有多個機械表的櫃檯，假寐般睡了過去。

    “起源之海”內，豎立著黃金電梯的島嶼上。

    商見曜的身影浮現了出來，飛快地一分為九，圍觀起堵在門口的那個自己。

    其中一個他單手插兜，往前走了一步，擲地有聲地說道：

    “是時候做出決定了！”

    “你不要發瘋好不好？還不確定是不是有危險，就算真有，也有別的辦法。”堵在黃金電梯門口的商見曜當即反駁道。

    這一次，他沒用便攜式收錄設備中轉，彷彿察覺到了什麼。

    另一個商見曜搖了搖頭：

    “小紅都做得出來不怕犧牲拯救同伴的事，我們怎麼能比他弱？”

    “是啊是啊。”拿著小音箱的商見曜點頭附和。

    抬手摸起下巴的商見曜沉吟著說道：

    “當壞的情況可能發生時，不管這種可能多小，它總會發生。

    “既然這樣，還不如未雨綢繆。”

    轉著“六識珠”的商見曜遲疑了兩秒道：

    “我佛慈悲。”

    握著“生命天使”項鏈的商見曜跟著說道：

    “自有後來者！”

    很快，九個商見曜無視了堵在電梯門口的那個商見曜的意見，以“不能在勇氣方面被小紅甩到後面”為理由，強行達成了一致。

    下一秒，他們抬頭望向了半空，望向了那道翻滾著陽光般的縫隙。

    現實世界裡，蔣白棉看到商見曜睜開眼睛，轉過身體，望向了自己和白晨。

    商見曜隨即露出了笑容，陽光燦爛的笑容。

    這笑得蔣白棉和白晨都有點愣住。

    不等她們反應過來，商見曜轉身走向了鐘錶店門口。

    “起源之海”內，那道縫隙被九個商見曜從不同方向撕扯開來，強烈的陽光利箭般刺入了這個世界。

官不聊生

第四部 皇帝 第二百三十三章 融合

    隨著大量陽光照入代表商見曜的“起源之海”，堵在黃金電梯門口的那個商見曜臉色一下就變了。

    雖然他也不清楚被一位探索到“心靈走廊”深處的覺醒者定位到自身的心靈世界，嘗試入侵，會有什麼樣的結果，但只要智商正常的人都知道，這不會是什麼好事。

    其實，在九個商見曜達成一致的時候，這個商見曜的臉色就已經相當難看，他想要阻止，但對面有足足九個，而且彼此知根知底，無論怎麼樣，都只會是平局。

    平局的結果就意味著，對面闖不入黃金電梯，他也影響不到別的區域，只能“看”著九個自己撕扯那道翻滾著陽光的縫隙，“邀請”對面的覺醒者來做“客”。

    “都不想活了嗎？”這個商見曜對著半空，怒吼出聲。

    最先提出“同歸於盡”方案的商見曜哈哈笑道：

    “想活啊，但這不就看你的選擇了嗎？”

    另一個商見曜抬手摸起自己的下巴：

    “我記得你是我們內心懦弱的代表，逃避著所有讓自己辛苦和痛苦的事情，寧願因此變得沒有感情，變得冷酷，相當自私。

    “所以，你會對自己冷酷嗎？”

    拿著小音箱的商見曜頻頻點頭：

    “是啊是啊。”

    轉著“六識珠”的商見曜嘆了口氣道：

    “施主，放下執著，方見如來。”

    握著銀製天使項鏈的商見曜哈哈笑道：

    “自私鬼，現在為了自己的生存，你該做出決定了。

    “是拒絶退讓，大家一起死，還是選擇和解，讓開道路？

    “前者必死無疑，後者還有一線生機！”

    又一個商見曜跟著笑道：

    “你沒有別的選擇了，只能加入我們！

    “快點，不要浪費時間了，你不想活了嗎？”

    聽到九個自己你一言我一語地回應，黃金電梯門口的那個商見曜額角血管直跳，恨不得回絶這幫傢伙，看著他們去死。

    瞧瞧，瞧瞧，這都是什麼嘴臉！

    雖然這些也是自己，但一個個都面目可憎！

    深呼吸了兩下，黃金電梯門口的商見曜黑著一張臉，緩慢站了起來。

    他不情不願地抬起右手，伸向了半空。

    他確實又自私又懦弱，又冷漠又陰狠。

    但他真的不想死。

    半空的九個商見曜見狀，停止了讓縫隙進一步擴大的嘗試，發出了哈哈的笑聲。

    這個時候，照入他們“起源之海”的陽光聚了起來，彷彿要凝出一具身體的輪廓，那道縫隙的另外一邊，幽深而黑暗，如同光的反面。

    “我就說嘛！”

    “對你就是要拿自己的生命當賭注才有效！”

    “自私的人弱點只可能是他自己！”

    “是啊是啊。”

    “南無阿褥多羅三藐三菩提，既已放下屠刀，那當立地成佛。”

    “真是的，早知如此，何必阻攔我們那麼久，這不是浪費大家的時間嗎？”

    ……

    一聲聲嘲諷入耳，黃金電梯門口的那個商見曜臉色又黑了幾分，恨不得扭過頭去，重新坐下，不給這幫混蛋機會！

    要死一起死！

    可惜，他做不到。

    他只能強行控制住自己，看著九個商見曜飛了回來，各自伸出右手，碰向自己。

    十隻手掌頓時交融於一，卻又層層疊疊。

    十個商見曜同樣如此，明明已變回了一個，但行走間卻彷彿有十重幻影。

    他來到了黃金電梯門口，摁下了往上的按鈕。

    金黃色的大門一下敞開了。

    商見曜沒去管身後那道縫隙的變化，邁步走了進去。

    電梯內只一個按鍵，旁邊有灰土語和紅河語雙重註釋：

    “心靈走廊”。

    商見曜再次伸手，摁了一下。

    金黃色的轎門隨之關閉，電梯以讓人失重般的速度往上升起。

    商見曜整個身體都變得虛浮，思緒同樣如此。

    這時，他看見周圍浮現出了一個個光團，不同的光團內都有自己能夠理解的文字。

    它們分別是：

    “短暫失智”；“思維混亂”；“思維植入”；“極端衝動”；“數學白痴”；“不會數數”；“內奸”；“痴愚光環”；“潛意識思維”；“思維讀取”；“意圖動搖”；“動機模糊”；“脆弱的心”；“文學青年”；“矯情之人”；“膽小鬼”；“痛哭之源”；“畏懼”；“不會說話”；“雙腿動作缺失”；“第五肢動作缺失”；“頭部動作缺失”……

    其中，有些光團很近，很清晰，很容易抓到，有些則相對遙遠，又頗為模糊，難以觸及。

    除了它們，另外還有兩個光團懸於商見曜頭頂，一個是“數量倍增”，另一個是“距離提升”。

    商見曜正要思考，腦子一抽，直接伸出右手，分化出十重光影，抓向十個目標。

    如果不是商見曜們數量不足，他全都想要。

    十個光團同時被觸及，可卻只有三個順著商見曜的手掌，融入了他的身體。

    一是“思維植入”，二是“文學青年”，三是“雙腿動作缺失”。

    它們飛向了商見曜原本的那三個，“思維植入”融入“推理小丑”，變成了“思維引導”，“文學青年”融入“矯情之人”，變成了“文學青年·矯情之人”，“雙腿動作缺失”融入“雙手動作缺失”，變成了“四肢動作缺失”。

    剛完成融合，那黃金電梯就停止了。

    大門隨之敞開。

    出現在商見曜眼前的是一個空空蕩蕩的房間。

    房間對面是一扇有著黃銅把手的硃紅色大門。

    商見曜剛邁步走入房間，身後的黃金電梯就消失了，只餘留一片氤氤氳氳的氣體。

    氣體之中是閃爍著微光的大海、一座座島嶼和照入陽光的巨大縫隙。

    “起源之海”！

    此時此刻，“起源之海”相對商見曜來說，只如同一幅巨大的、立體的畫。

    商見曜當即轉過身體，將手探入氣體，觸向陽光快要凝成人影的縫隙。

    突然，他大喊了一聲：

    “你有本事用‘盲目’效果啊！”

    “心靈走廊”層次的“矯情之人”。

    縫隙對面的那位“沉默”了片刻，整個“起源之海”突然黑暗了下來。

    不，不是“起源之海”暗了，是商見曜的眼睛看不見了。

    但他能感覺得到製造了這種“盲目”效果的氣息還在湧入。

    現實世界中。

    商見曜右手取下了武裝帶上的電筒。

    電筒光滑透明的鏡面忽然變得漆黑，彷彿染上了墨汁。

    商見曜抬起電筒，推動開關，將“借取”來的氣息毫無保留地爆發了出去。

    電筒射出的不是光芒，而是一片黑暗。

    這黑暗彷彿“虛擬世界”的剋星，一下讓現實回歸了。

    緊接著，它穿透天花板，與暮色融合在一起，悄然籠罩了半空那架直升飛機。

    噠噠噠的螺旋槳轉動聲裡，直升飛機內傳出了一道無比驚恐無比害怕的慘叫。

    那位的代價是幽閉空間恐懼症！

    過了幾秒，直升飛機的門被打開，一道身影慌不擇路地跳了下來。

    遠處隨即傳來了啪的聲音，聽得人頭皮發麻。

    這樣的高度，即使能干涉物質的覺醒者，也會摔成重傷，更何況“碎鏡”領域的人。

    商見曜迅速回過頭，再次對看得一愣一愣的蔣白棉和白晨露出了笑容：

    “解決了。”

    這個過程中，另一個他在心靈房間內，對著“起源之海”中的巨大縫隙再次使用了“矯情之人”：

    “有本事等我幾分鐘！”

    現實世界裡，不等蔣白棉回應，商見曜又補了一句：

    “你們現在需要堵上耳朵。”

    蔣白棉和白晨選擇相信，經驗豐富地“屏蔽”了自己的聽覺。

    商見曜完成了類似的操作，然後取出那台便攜式收錄設備，調到最小音量，給吳蒙的錄音設置了“循環播放”。

    一遍又一遍後，吳蒙錄音內的神秘力量完全消失了。

    商見曜估算著時間，“恢復”好聽力，確認相應的情況沒有問題。

    下一秒，他握著便攜式收錄設備，將小沖錄音裡殘餘的神秘力量轉移到了自己的心靈房間內。

    這個時候，那道縫隙處的陽光已突破“矯情之人”的影響，凝出身影，準備入侵。

    商見曜毫不猶豫把小沖的“噓聲”丟進了自己的“起源之海”。

    “噓噓噓”，“噓噓噓”。

    那道陽光凝出的身影一下頓住，隔了一陣，彷彿記起什麼般忙不迭地鑽回了縫隙那面，並且主動閉合了縫隙！

    過了一陣，“噓”的聲音變弱，徹底消失不見。

    但“起源之海”內，又有新的縫隙產生。

    它的另外一邊，有微光閃爍，無數影子重疊。

    商見曜對著那道縫隙，欣喜地喊道：

    “小衝！小衝！”

    沒人回應他。

    “看來不在啊……”商見曜嘆了口氣，完全回歸了現實世界。

    他急著去方便。

    現實世界中，蔣白棉看完了商見曜的一系列操作，大概摸清楚了他的想法，於是放下雙手，試探著問道：

    “你進入‘心靈走廊’了？”

    這麼隨便？

    商見曜點了點頭：

    “對。”

    蔣白棉和白晨表情各有變化時，這傢伙亟不可待地問道：

    “廁所在哪裡？”

官不聊生

第四部 皇帝 第二百三十四章 轉移

    北岸廢土，初春鎮，防空洞內。

    格納瓦一路深入，終於看見了銀白色的金屬大門。

    據他判斷，門後應該就是“最初城”在這裡建立的實驗室。

    而大門兩側，分別守著一位穿戴軍用外骨骼裝置的士兵，他們端著重機槍，一動不動地站著。

    格納瓦剛有靠近，這兩名士兵就做出了反應。

    他們一個噠噠噠地掃射，一個改用左臂的榴彈發射器，往格納瓦所在的方向轟出了砲彈。

    格納瓦對此一點也不詫異，他分析的結果是：“最初城”的人想進實驗室，需要提前通知那邊，佩戴正確的感應器，凡是未被告知且沒做標記的靠近，必然會遭遇無情的襲擊。

    有殺錯，沒放過！

    換做普通人類，這樣的襲擊肯定已來不及躲避，格納瓦一直在掃瞄前方情況，第一時間就做出了反應。

    轟隆的爆炸聲裡，他不僅避開了中心位置，而且用自己的電磁武器給予了回擊。

    那兩名穿戴軍用外骨骼裝置的士兵充分利用著“綜合預警系統”，和格納瓦打得有來有回。

    最令格納瓦詫異的一點是，對方完全沒有被敵人突破到實驗室入口區域的事實弄得驚訝、慌張和不安，沉穩地彷彿在做一件練習過幾百上千次的事情。

    噠噠噠！轟隆轟隆！砰砰砰！啪啪啪！

    格納瓦和那兩名穿戴軍用外骨骼裝置的士兵高來高去，在爆炸與流彈裡不斷往對方傾瀉著火力。

    一時之間，他們誰都奈何不了誰，防空洞又相當堅固，沒出現坍塌的跡象。

    因著對面有兩個人，格納瓦短暫處在下風。

    他電火花一閃，仗著自己的處理器是真正的多核，可以多線程操作，於激烈戰鬥的同時，通過揚聲器，呼喊了起來：

    “放棄幻想，丟掉武器，選擇投降！

    “你們已經等不到增援，所有的守軍要麼死亡，要麼重傷，要麼潰散了，否則我也不可能闖到這裡。

    “我們的大部隊還在外面，很快就會過來！

    “投降不殺！

    “我們會和‘最初城’交換俘虜的！”

    格納瓦模擬著蔣白棉的思維，試圖瓦解對面兩位敵人的鬥志，否則真要這麼戰鬥下去，沒有十幾二十分鐘恐怕是看不見勝利曙光的。

    他所有的言辭都不是謊言，相比他這麼一個智能機器人，曾朵和韓望獲一加一等於二，在數量上毫無疑問是大部隊。

    而如此環境下，格納瓦覺得自己獲勝的契機大概是隨著時間的延長，對面兩位士兵的軍用外骨骼裝置電量逐漸耗盡，而他隨身攜帶了何止十塊高性能電池。

    聽到他誠懇的喊話，那兩名穿戴軍用外骨骼裝置的士兵竟一點都沒有動搖，保持著剛才的節奏，用兇猛的火力阻攔著格納瓦的靠近。

    他們臉孔被面罩蓋住，格納瓦無從觀察他們的表情是否有變化，只能根據對其他身體信號的監控，初步判斷他們沒怎麼受到影響。

    又等了一陣，就在格納瓦放棄攻心之策時，那兩名穿戴軍用外骨骼裝置的士兵將他逼出安全距離後，突然同時轉身，返回了實驗室那扇銀白色金屬大門前。

    滴的聲音響起，大門向著側面緩緩退開。

    那兩名士兵一前一後奔了進去。

    格納瓦正要趁機闖入，霍然掃瞄到了某些不好的信息。

    他猛地轉身，毫無保留地跳向了遠處。

    格納瓦剛剛落地，後方就響起了沉悶的轟鳴聲。

    轟隆隆！

    爆炸由小變大，很快就填滿了那座實驗室，讓整個防空洞都出現了激烈的搖晃。

    自毀裝置！

    那兩名士兵啟動了實驗室自毀裝置！

    格納瓦擔心那片區域隨之坍塌，狂奔著往出口方向而去。

    他見過不少人，也見識過許多舊世界的娛樂資料，但之前從未遇到過能如此慷慨赴死的人類。

    自毀裝置一啟動，那兩名穿戴軍用外骨骼裝置的士兵必死無疑！

    這就是人類的犧牲精神嗎？他們啟動自毀裝置的時候，不會有一點害怕和後悔嗎？格納瓦核心模組內冒出了一個又一個問題。

    等他衝出防空洞，回到地面的時候，初春鎮倖存的鎮民們三五成群地找到了屬於自己的車輛，或者強行啟動了守軍們遺留的汽車，正利用它們，來回尋找和裝載著物資。

    無需曾朵勸說，有豐富的灰土生存經驗的他們都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不要妄想還能居住，再等一會兒，“最初城”的大部隊就要趕來了！

    “怎麼樣？”韓望獲早感受到地面的震動，見狀忙高聲詢問起格納瓦。

    格納瓦左右動了動金屬鑄就的脖子：

    “實驗室被毀掉了。”

    “那……”曾朵不知薛十月是否還有事情交代給格納瓦。

    格納瓦環顧了一圈道：

    “再等十分鐘就必須出發了。”

    “好。”曾朵忙依靠軍用外骨骼裝置上的揚聲器將這番話語告知了父老鄉親們。

    …………

    最初城，格林鐘錶店內。

    在直升飛機上那位突然從半空跳下來，不知摔成什麼樣之後，城防軍們的搜尋工作就陷入了停滯。

    鑒於覺醒者能力的隱蔽，在那位醒過來之前，如果他還能醒過來的話，其他人無從知曉襲擊來自哪裡，源於何方。

    “最初城”別的強者還未趕過來之際，留著淡金鬍鬚的格林走出了工房區域，邊擦手邊對蔣白棉等人道：

    “移植完成了。

    “但傷者還沒有甦醒，我不是醫生，判斷不出他什麼時候能醒來。”

    “這個……”蔣白棉堆起了笑容，“移植費用是多少？”

    格林想了下道：

    “我聽康利說，你們有一種效果非常出眾的急救針。

    “如果你們不介意，給我兩支抵消移植費用，關鍵時刻，這能救命。”

    “舊調小組”目前還剩四支非卡。

    會不會太便宜我們了？蔣白棉第一反應是這麼說。

    她旋即醒悟了過來：

    非卡廉價是因為自己等人站在“盤古生物”員工的角度衡量，覺得這種用完還能申請且數量較多的急救針和別的也沒什麼太大區別，可對灰土上大部分人來說，這東西用好了真的能救命。

    就像今天的龍悅紅，不是給他用了三次非卡，他肯定堅持不到手術成功。

    “好。”蔣白棉舒了口氣。

    不用煩惱金錢的感受真不錯。

    既然沒有欠債，他們也就失去了把龍悅紅抵押在工坊的藉口，而且，可以預見的是，這片區域將遭受更嚴格更仔細的搜查，把龍悅紅獨自留在這裡頗為危險。

    白晨和商見曜弄來簡易擔架，把右手已成“鐵黑色”的龍悅紅抬回了吉普車後座。

    “接下來去哪裡？找福卡斯將軍幫忙安排一個適合養傷的地方？”白晨邊發動吉普邊詢問起蔣白棉。

    最重要的是，得儘快給小紅續上輸液這件事情，保障手術效果。

    蔣白棉搖了搖頭：

    “不找福卡斯將軍。”

    “嗯？”白晨有些詫異。

    蔣白棉沉吟了幾秒道：

    “我們撞上阿蘇斯和克里斯汀娜的事情太過巧合了。

    “從他們的對話裡可以看出，克里斯汀娜就住在那棟公寓，至少是經常住在那邊。”

    她前後兩句話似乎沒有必要的聯繫，但白晨卻一下明白了她想表達什麼：

    “組長，你的意思是，這是福卡斯將軍安排好的？”

    “倒不一定是安排。”蔣白棉思索著說道，“他發現那名特派員其中一個安全屋和克里斯汀娜的家在一棟公寓後，可能是抱著有能最好，沒有也無所謂的想法，把我們支了過去，嗯，他應該早就知道阿蘇斯和克里斯汀娜和‘慾望至聖’教派的關係，希望能碰個運氣，埋顆釘子。”

    “太壞了！”後排照看龍悅紅的商見曜發表了意見，“他還欠我們一頓慶功宴！”

    蔣白棉沒有回應他，對白晨道：

    “去紅巨狼區，啟用最後那個安全屋，之後趁晚上，到附近醫院偷點藥物，我們自己給小紅輸液。

    “還有，得給公司彙報情況了。”

    “好。”白晨把車輛拐向了安坦那街相關區域之外。

    因著他們有證件、有文書、有制服，現場又較為混亂，“舊調小組”還算輕鬆就離開了這危險之地。

    白晨開著開著，商見曜突然望向窗外，欣喜喊道：

    “杜衡老師！”

官不聊生

第四部 皇帝 第二百三十五章 信

    循著商見曜的目光望去，蔣白棉看到套著黑色長袍的杜衡席地坐在一條巷子內，背靠撐著“蛛網”的電線杆，腦袋微微後仰，彷彿正在睡覺，顯得很是愜意。

    此時，太陽早已落到地平線下，黑暗籠罩了世界，要不是商見曜眼尖，靠著兩側房屋內不多的燈光，蔣白棉大概率會忽略掉衣物與夜色近乎融在一起的杜衡。

    聽到連小沖都能嚇跑的大佬的名字，白晨踩下了剎車，讓吉普順滑地停到了路邊。

    商見曜推開車門，走了過去，一屁股坐到了杜衡的身旁。

    蔣白棉見狀，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過去，學著商見曜的樣子，挨著他坐下。

    白晨則負責守住吉普，照看後排輸著液的龍悅紅。

    杜衡側過腦袋，睜開眼睛，掃了商見曜一下，又恢復了剛才的姿勢。

    “你啊？”他語氣裡透著少見的疲憊。

    “是啊。”商見曜按對方的字面意思做出了回答。

    杜衡保持著原本的狀態：

    “原來我到這裡來是因為你進入‘心靈走廊’了。

    “合該有此一遇啊……”

    杜衡老師，你這話說得怎麼跟個道士一樣……蔣白棉強忍著沒有插嘴。

    商見曜毫不掩飾自己的驚訝：

    “我表現得這麼明顯嗎？”

    “剛好我能看出來。”杜衡簡單回答了一句。

    緊接著，他眼睛都不睜地說道：

    “不要急著改變心靈房間的狀態，也不要很快出門進走廊，等過一兩個月，精神狀態穩定得差不多了再這麼做，這能有效降低你代價的惡化程度。”

    “好。”商見曜沒去反駁代價的主體要加個“們”。

    杜衡轉而說道：

    “你們可以離開了，不要打擾我睡覺。”

    “好。”商見曜向來是有禮貌的好青年。

    蔣白棉狐疑地看了杜衡一眼，站了起來，拍了拍褲子，走回了停在巷外路旁的吉普。

    …………

    北岸廢土，龐大的車隊往著群山方向開去。

    這是逃離初春鎮的人們。

    為了擺脫“最初城”的追蹤，他們冒著危險，在夜色裡一口氣開了近四個小時。

    當然，今晚沒有月亮，連星星都稀少，他們沒敢一直趕路，來到一處早就被發掘一空的小城廢墟後，選擇紮營休整，規避風險。

    韓望獲、曾朵和格納瓦的深色越野車在隊伍最後，負責清理相應的痕跡，等他們抵達的時候，幾棟建築之間，外面的人看不到的地方，十幾堆篝火已經升起。

    初春鎮的鎮民們絶大部分都有異於常人之處，用外人的話來說就是，一個個都奇形怪狀的。

    他們圍在不同的篝火旁，或抓緊時間休息，或巡視周圍，或填著肚子，都沒怎麼說話。

    配上外形，他們顯得頗為陰鬱。

    曾朵掃了一圈，對韓望獲和格納瓦解釋道：

    “大家平時都很和善，很熱情的，現在可能是有外人在，又被關了好幾個月，不太放得開。”

    “沒事。”韓望獲簡單回了一句。

    對格納瓦來說，這更不是問題。

    這時，雙腿萎縮的鎮長騎著他大腦發育不全的兒子走了過來，就之前討論過的目的地和曾朵又詳細地交流了一番。

    弄清楚具體的情況後，他回到一堆堆篝火前，啪啪拍了兩下掌。

    所有未熟睡的鎮民都將目光投了過來。

    鎮長清了清喉嚨，大聲說道：

    “我知道大家都很害怕，要拋棄住了那麼多年的鎮子，拋棄我們自己開墾出來的田地，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情，但我們不得不這麼做。成為實驗品的下場，相信你們都看到了，‘最初城’的龐大我們也都有體會，這不是我們能抗衡的，或許可以贏上那麼一次，但贏不了很多次，而只要輸上一次，我們就沒有翻身的餘地了。”

    這說的都是肺腑之言，是顯而易見的事實，得到了鎮民們的點頭回應。

    鎮長繼續說道：

    “流浪其實才是灰土上大部分人類的生存狀態，每隔幾年，或者更短，他們就會因各種各樣的原因遷徙。比起他們，我們其實要好很多，至少我們被‘最初城’的人抓住之後，還有機會逃出來，還能活下去！”

    這段話讓不少鎮民心中積壓的恐慌和不安緩慢釋放了出來，終於有了點逃出生天的感覺。

    鎮長環顧了一圈，聲音又拔高了少許：

    “曾朵告訴我，她找到了一個適合定居的地方，那裡有足夠的水源飲用，有荒廢的農田開墾，有廢棄的遺蹟改造，而現在是夏天，我們還有足夠的時間忙碌。

    “只要獲得了第一次豐收，新的初春鎮就將建立起來！

    “還有……”

    說到這裡，鎮長突然有些激動：

    “那裡沒有污染，沒有污染！

    “我們的後代會慢慢正常起來，不再遭受畸變帶來的痛苦！”

    他話音剛落，初春鎮的鎮民們就一下嘩然，他們左顧右盼，交頭接耳，想確認鎮長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曾朵將雙手合攏，圍成喇叭狀，放到了嘴前，“我保證！”

    她今天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能力，有非常厲害的同伴，將大家從“最初城”守軍看管下救了出來，不知不覺已成為鎮民們依賴的、相信的對象，所以，她的保證足夠有效和可信。

    短暫的靜默後，那些奇形怪狀的鎮民們發出了各種各樣的聲音：

    “萬歲！”

    “烏拉！”

    “老天爺開眼！”

    ……

    他們的激動溢於言表，將睡著的鎮民們都吵醒了過來。

    看到那一張張熟悉面孔的變化，聽到他們毫無保留的呼喊，曾朵一時竟有點恍惚。

    她似乎已帶領所有人抵達了那處山坳，和大家一起清除雜草，重開農田，和街坊鄰居們一塊修建溝渠，引來潔淨的水源，和親戚朋友們收割著麥穗，在忙碌之後，圍於餐桌旁，用清水當酒，盡情享受……

    那一幅幅畫面是如此美好，曾朵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觸及，可卻什麼都沒有抓到。

    等到場面平復下來，站在最外圍的韓望獲側頭看了她一眼：

    “是不是開始留戀這個世界，捨不得死了？”

    曾朵誠實地回答道：

    “有一點。

    “不過，放心，我會履行承諾的，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

    韓望獲不置可否，望著前方道：

    “你難道就學不會自私一點？

    “愛別人之前先愛自己。”

    曾朵抓了下自己的短髮：

    “我也想，可是……”

    她疑惑地看向韓望獲：

    “你說這些，不怕我反悔，拚命想活下去嗎？

    “你不愛自己了，不自私了？”

    韓望獲沉默著沒有回答。

    格納瓦在周圍做著巡邏，沒參與他們的對話。

    …………

    最初城，紅巨狼區，一棟還算高檔的公寓下方。

    趁夜弄來所需藥物和器材的蔣白棉、商見曜走進了大門。

    看了眼大堂內的信報箱架子，蔣白棉走了過去，找到自己等人租住的那個房間的門牌號，看裡面是否有今日份的報紙，想以此瞭解更多的最初城局勢。

    她記得租的時候，房東專門提過，他有訂全年的《最初城日報》。

    或許是今天的動亂讓報紙沒有印刷或者派送，信報箱內空空蕩蕩，只躺著一封沒有署名的信。

    信？蔣白棉疑惑地將那封信拿了出來，檢查了一番，當場把它拆開。

    信內是兩張薄薄的紙，對應兩份醫療報告。

    報告上說除非更換心臟和骨髓，否則病人活不了多久。

    同時，它們還提到了一些藥物的搭配，說按照這個方案治療，且調養得當，一個病人能多活至少半年，一個差不多三個月。

    “老韓和曾朵的醫療報告？禪那伽大師寄過來的？他沒有怪罪我們提前逃離？”蔣白棉和商見曜對視了一眼，小聲自語起來，“‘預言’能力真神奇啊……”

    商見曜點了點頭：

    “禪那伽大師真是個好人。”

    對此，蔣白棉深表贊同。

    禪那伽大師是真正的慈悲為懷。

    …………

    最初城，悉卡羅寺，外面街道上。

    監察官亞歷山大望著燈火通明的七層佛剎，聽著隱隱迴蕩的誦經聲，對身旁的女兒伽羅蘭嘆了口氣道：

    “禪那伽大師圓寂了……”

官不聊生

第四部 皇帝 第二百三十六章 分別

    北岸群山，某條廢棄道路連通的地方。

    看見一條小溪於荒廢許久的農田間蜿蜒而過，水質乾淨，清可見底，初春鎮倖存的鎮民們都臉露激動之色，彷彿挖掘出了一個極大的寶藏。

    好幾個小孩奔到了溪邊，趴了下去，用雙手捧起流水，送向口中。

    更有甚者，已是匍匐於地，用嘴巴親吻泥土。

    “不檢測一下就喝嗎？”格納瓦詢問起曾朵。

    這不符合野外生存守則。

    有的水只是看起來乾淨。

    曾朵搖了搖頭：

    “反正不會比以前的水差。”

    原本那種污染嚴重會造成畸變的水，初春鎮的鎮民們都喝了好幾十年。

    格納瓦默默地在數據庫裡添加了一條新的人類行為模式。

    韓望獲環顧了一圈，看到了遠處的小城廢墟。

    舊世界的那些鋼筋混泥土建築還有很多依舊屹立，只是被綠色淹沒了絶大部分軀體。

    他轉而對曾朵道：

    “我們該返回最初城，更換新的藥物了。”

    曾朵“嗯”了一聲：

    “手術的醫生和地方也可以請大白他們提前物色好，免得出現什麼意外。”

    韓望獲張了下嘴巴，沉默著走向了停在廢棄道路一側的黑色越野，將儲備的那桶汽油灌入了油箱。

    曾朵趁這個機會，將自己的病情告知了鎮長和幾名親戚，末了道：

    “我現在要去最初城治療，也許能回來，也許不能。”

    鎮長嘆了口氣道：

    “你原本是鎮上最健康的小孩，結果還是遭遇了畸變，這也許就是我們初春鎮的宿命。”

    “這該死的灰土！這該死的世界！”曾朵的表哥忍不住罵了兩聲。

    曾朵低頭笑道：

    “說不定還有希望，能夠治好。”

    “是啊。”鎮長回頭望了一眼，“這裡確實沒什麼污染，我們的宿命將一點點改變，你的應該也會，我們都等著你回來。”

    曾朵猛地扭過了腦袋，望向不遠處的那輛黑色越野：

    “好。

    “我該過去了，他們等著呢。”

    不給鎮長和親戚們回應的機會，她揮了揮手，小跑著上了黑色越野的副駕。

    車輛再次於道路上奔馳起來，七拐八繞地出了群山，回到北岸廢土。

    就這樣，韓望獲、格納瓦和曾朵輪換開車，趁著白天，儘可能快地往紅河大橋趕去。

    途中，他們遇到了一次極端天氣，差點被冰雹砸碎了擋風玻璃，不得不找地方暫避休息。

    第二天快中午的時候，紅河大橋已遙遙在望，和正常時節一樣，那裡有城防軍設卡，有車隊緩慢通行。

    “得做偽裝了，準備好收買士兵的錢。”格納瓦提醒起前排兩位。

    “好的。”韓望獲點了點頭。

    他放緩了車速，尋找起隱蔽的停車位置。

    這個過程中，他望著前方道路，狀似無意地說道：

    “如果新的治療方案有效，確實能讓我再多活半年，我想先試一試別的辦法，一顆好的機械心臟可比你的強多了。”

    說完，韓望獲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他側過腦袋，發現曾朵不知什麼時候已縮在副駕位置，眼睛閉著，臉頰發紅，嘴唇乾涸，整個人時不時顫抖一下。

    “……”韓望獲伸出右手，試著推了推，“曾朵？”

    格納瓦的腦袋從後排探了過來，仔細檢查了一陣道：

    “她昏迷了。

    “她的病情急劇惡化了。”

    或許是之前強闖初春鎮的激烈戰鬥消耗了曾朵過多精力，也或許是心願得償之後，她徹底放鬆了下來，她體內的病魔一下就發展壯大到了可怕的程度。

    韓望獲沉默了幾秒，就近找了個相對隱蔽的位置，將車停好。

    “趕緊做偽裝，儘快進城。”他沒什麼表情地對格納瓦說道，也是在催促自己。

    沒過多久，韓望獲載著藏到了後備箱內，彷彿另一台軍用外骨骼裝置的格納瓦，以獵人同伴生了急病為由，用金錢開道，成功駕駛著黑色越野，上了紅河大橋。

    不知什麼時候，曾朵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睛，望向旁邊的韓望獲，語氣虛弱地笑道：

    “看來趕上了，我沒有食言，雖然我挺想胖一點。”

    韓望獲表情如常地說道：

    “等會到了大白他們找的診所，你先輸個液，把燒退了，再考慮新的治療方案。”

    曾朵勉強笑了笑：

    “我恐怕是不行了。”

    她喘了口氣道：

    “你這個人總是，總是嘴硬心軟，以後不要這樣了，又，又不是所有人，都猜得到你真正，真正想說什麼……”

    韓望獲沉默著，加快了車速，後排的格納瓦張了張嘴，但最終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揚聲器。

    曾朵的視線逐漸發散，自言自語般說道：

    “你不是問，我嗎，會不會，捨不得死，會不會，想自私一點？

    “我現在，現在可以回答你，真的，真的有點，我好想，和大家一起開荒，一起種田，一起狩獵，好想勸你，不要把所有心事，都藏著，不說出來……

    “我甚至會想，如果我們的病都，都好了，能不能，能不能繼續像現在這樣，待在一起，我們兩個，兩個爛泥坑裡的人，什麼都沒有的人，互相，互相攙扶著，慢慢往前走……”

    韓望獲的身體抖了一下，再次側過了腦袋。

    曾朵慢慢地，慢慢地把自己的左手伸了過去，觸碰到了韓望獲鬆開了方向盤的右掌。

    她笑了起來：

    “韓，韓望獲，不要總說，總說自己自私，你不是，不是這樣的人。

    “以後，你要代替我，活下去，代替我，去愛更多的人……

    “除了愛自己，也要學會，愛別人，這樣，你的人生才完整，這樣，你才是真正的，真正的人……”

    “我們一起。”韓望獲緊緊握住了曾朵的左掌，把吉普開得飛快。

    開著開著，他感覺掌中的手逐漸失去了力量，逐漸變得冰冷。

    他梗著脖子，依舊望著前方，沒有側頭。

    …………

    晚上八點出頭，安坦那街，某個黑診所內。

    等待韓望獲心臟移植手術完成的“舊調小組”在約定的時間收到了“盤古生物”的回電。

    經過蔣白棉轉譯，相應的意思清晰傳達入了商見曜和格納瓦的耳中：

    “先回公司，休整一段時間，之後再考慮霍姆生殖醫療中心和那個秘密實驗室的事情。”

    白晨在那個安全屋內照顧暫時不適合搬來搬去的龍悅紅。

    蔣白棉隨之望向格納瓦：

    “老格，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格納瓦已經知道奧雷這“人工智能機器人之父”認為自己和自己的同伴有可能誕生與人類相近的意識，一直激動莫名地在診所內來回踱步，此時，聽到蔣白棉的問題，他運算了下道：

    “我打算留在最初城等你們回來，看有沒有機會探索那個秘密實驗室，拿到奧雷遺留的資料。

    “這裡比較方便補充電能。”

    “好。”蔣白棉沒有反對。

    她還未把對“源腦”的懷疑告知格納瓦，因為“舊調小組”師老兵疲，對意外的承受能力已經不是那麼強。

    蔣白棉打算的是，不管將來“盤古生物”有沒有把探索霍姆生殖醫療中心和那個秘密實驗室的任務交給自己小組，她都會帶著組員，重返最初城，到時候，做好準備後，再和格納瓦溝通這個問題。

    “小心啊，機器人在這裡不太安全！”商見曜情真意切地叮囑道。

    …………

    “老韓，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幾天之後，蔣白棉詢問起病床上的韓望獲。

    已經知道他們來自“盤古生物”的韓望獲沉默了一會兒道：

    “我打算去初春鎮住一段時間，幫他們重建家園。”

    他婉拒了加入“盤古生物”的提議。

    你不是歧視次人嗎？白晨在心裡默默說了一句。

    初春鎮的鎮民絶大部分屬於次人。

    這時，韓望獲又補了一句：

    “將來，你們如果有需要幫助的地方，隨時可以到初春鎮來找我。”

    “好。”蔣白棉沒有強求，商見曜很是遺憾。

    …………

    等到龍悅紅能勉強下地行走，“舊調小組”開著原本那輛吉普，領著“加里波第”朱塞佩和另外兩名回公司述職的情報員，離開了最初城，往西北方的黑沼荒野開去。

官不聊生

第四部 皇帝 第二百三十七章 尾聲

    秋老虎肆虐之時，“舊調小組”連同回來述職的三名情報員抵達了“盤古生物”地下大樓入口區域。

    和上次一樣，他們必須接受嚴格的安檢。

    右手雖是鐵黑色的機械，但同樣靈活的龍悅紅一邊把身上的物品掏出來，放入木條筐內，一邊側頭看了商見曜一眼。

    這一看，他差點喊出聲音。

    商見曜竟然把“六識珠”和“生命天使”項鏈都拿了出來，而且明顯未轉移裡面蘊藏的探索到“心靈走廊”深處的覺醒者留下的氣息。

    那兩件物品的表面都顯得潤澤，彷彿被盤出了包漿，正反射著一定的光芒。

    不是說好藏在外面某個地方，不讓公司知道嗎？龍悅紅心裡有強烈的疑問，卻不敢在這個時候開口。

    商見曜似乎聽到了他的心聲，笑著對他說道：

    “今天的我已非昨天的我，昨天的我也非前天的我。

    “現在是誠實的商見曜。”

    “……”龍悅紅嘴巴半張，差點忘記合攏。

    好一會兒，他心裡才閃過了一個詞：

    “坑貨！”

    蔣白棉忍住了抬手捂臉的衝動。

    她累了，無所謂了，反正對現在的“舊調小組”來說，這也不是什麼太大不了的事情了，畢竟他們這次外出完成了不少任務，其中有非常高難度的那種，積累的貢獻絶對很高，不怕被扣。

    而且，他們俘虜走第八研究院特派員的事情，康娜是知道的，鬼知道她有沒有向公司彙報過卡奧疑似有哪些道具。

    白晨則飛快計算起最後落到手可能還剩多少貢獻點，這關係到她之後的某些選擇。

    通過安檢，停好車輛後，“舊調小組”和“加里波第”朱塞佩三人進了電梯。

    “你們應該是去649層。”蔣白棉思索著說道。

    “對。”朱塞佩點了點頭，“剛才他們說過了。”

    蔣白棉幫他們按亮了649層，然後又選擇了自己小組所在的647層。

    電梯下行一陣後，三名情報員揮手告別，消失在了他們眼前。

    等到轎門關閉，龍悅紅忽然嘆了口氣。

    “怎麼了？”白晨問道。

    龍悅紅有感而發：

    “我們這一路之上碰到了很多人，和很多人一起同行過，但現在還是只剩下我們四個。”

    白晨還未回應，商見曜已一臉狐疑地望向龍悅紅：

    “我記得沒有對你用過‘文學青年’這個能力啊。”

    這個時候，電梯停在了647層。

    蔣白棉沒給商見曜扯遠話題的機會，率先邁步而出：

    “走吧。”

    他們一路回到了14號房間，這裡的擺設和他們出發前略有不同，但大體一致，因為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人來清理灰塵。

    “呼……”蔣白棉把自己的身體丟入了代表組長的那張靠背椅內，舒服地後仰起身體。

    她滿足地感慨道：

    “還是家裡舒服啊！”

    如果不是組員們盯著，現場也沒有自己從小睡到大的那張床，她都想打個滾來表達自己的心情。

    “是啊。”龍悅紅也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商見曜丟下戰術背包，抬手摸起了肚子。

    咕嚕，咕嚕。

    聲音如期而至。

    蔣白棉見狀，笑了起來：

    “先消毒，洗澡，換衣服，然後去食堂聚餐，我請！”

    “萬歲！”商見曜完全沒有恥感地高喊出聲。

    龍悅紅和白晨對視了一眼，同樣地期待。

    緊接著，商見曜提出了要求：

    “我要紅燒肉。”

    “我要土豆燒牛腩。”龍悅紅忍不住吞了口唾液。

    “我要地三鮮。”白晨遲疑了一下，跟著說道。

    蔣白棉好氣又好笑地罵道：

    “吃什麼不取決於我們要什麼，取決於食堂有什麼！”

    說完，她嫌棄地揮了揮手：

    “沒到管理層，怎麼可能給你們開小灶？

    “就算小灶，也得看當天有哪些食材。

    “好啦，快去消毒，洗澡，換衣服吧！”

    其實，他們進入地下大樓時，就經過了一輪消毒、除塵和殺菌，現在屬於額外的保險措施。

    …………

    晚餐之後，“舊調小組”四名成員挺著圓鼓鼓的肚子，癱瘓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過了好一陣，蔣白棉直起身體道：

    “你們可以回去了，我抓緊時間弄一份報告草稿出來，明天再慢慢修。”

    “好。”龍悅紅少見地第一個起身。

    這次在生死之間打了個滾後，他分外想念家人。

    蔣白棉目送著他和商見曜、白晨走出房間，拿起電話，猶豫了許久，終於撥了個號碼。

    “爸，我回來了。”她對著話筒，露出了放鬆的笑容。

    蔣文峰一陣驚喜：

    “總算捨得回來了！

    “聽說你們在最初城幹出了一番大事業？”

    “我們只是小兵……”蔣白棉撒起了嬌，訴起了苦，“等保密等級定下來，我再和你詳細講。”

    她的目光從座機上移開，望向對面的牆壁，沉默了一陣道：

    “爸，我想做植入式耳蝸的手術了。”

    “啊？”蔣文峰覺得今天的太陽肯定是從西邊升起來的。

    蔣白棉咕噥道：

    “外面太多危險，我覺得不能任由這個弱點繼續保留了，不能讓自己的害怕影響到整組人的安危，哎呀，你再不答應，我就要打退堂鼓了，快點，斷了我這個念想！”

    “好，我現在就安排。”蔣文峰很有緊迫感。

    蔣白棉輕咬了下牙齒，聲音不自覺變小了一點：

    “還有，我想參加覺醒方面的實驗。”

    蔣文峰默然了幾秒道：

    “你確定？這有不小風險的。”

    蔣白棉望著對面牆壁，吐了口氣道：

    “確定。”

    沒給蔣文峰再說的機會，她笑了笑道：

    “爸，你還記得我小時候的夢想嗎？”

    蔣文峰迴憶了一下，苦笑了起來：

    “記得……那個時候，你才十歲出頭，聽我講了舊世界的毀滅、‘無心病’的恐怖和灰土過去的慘狀、現在的模樣，嚷嚷著要調查清楚舊世界毀滅的原因和‘無心病’發病的源頭，一直嚷到畢業，進了實驗室。

    “我那時真的鬆了口氣，誰知兜兜轉轉，你還是踏上了這條路。”

    蔣白棉臉上的笑容愈發明顯：

    “你說過要支持我追尋夢想的。”

    蔣文峰沉默了一會兒道：

    “好吧。”

    蔣白棉這才掛斷了電話。

    她隨即點開電腦裡的音樂播放器，找了首符合自己現在心情的歌曲從商見曜那裡拷貝來的其中之一。

    優美的歌聲很快響了起來：

    “還記得年少時的夢嗎

    “像朵永遠不凋零的花

    “陪我經過那風吹雨打

    “看世事無常

    “看滄桑變化

    “那些為愛所付出的代價……”（注1）

    聽到這裡，蔣白棉皺了皺眉頭，一番操作後，讓歌曲只播放前面五句，反覆循環：

    “還記得年少時的夢嗎

    “像朵永遠不凋零的花

    “陪我經過那風吹雨打

    “看世事無常

    “看滄桑變化……”

    ………

    647層走廊某處，商見曜、龍悅紅和白晨併排著前行。

    到了拐角處，白晨指著另外一邊道：

    “我回家了。”

    她住在622層，和商見曜他們用的電梯不在同一個區域。

    不等商見曜和龍悅紅回應，白晨抿了抿嘴唇，再次說道：

    “等獎勵發放下來，我打算申請生物義肢移植和基因改造。”

    “這很危險啊。”龍悅紅皺起了眉頭。

    他指的主要是基因改造。

    白晨表情平靜地說道：

    “我已經決定了。”

    我不想再放棄同伴，自己離開……她在心裡默默補了一句。

    “好吧。”龍悅紅從來不覺得自己能勸得住白晨，只寄希望於組長能辦到。

    等到這位個子嬌小的同伴走出了他們的視線，龍悅紅才和商見曜一起，前往另外一個區域，進了正確的電梯。

    他看著自己於金屬廂壁上映出來的身影，有點不安地問道：

    “我臉色看起來還好吧？”

    那麼重的傷當然不可能幾天幾週就完全好，龍悅紅直到最近，才擺脫了各種後遺症，徹底被治癒，但他身體還比較虛，有待於之後鍛鍊恢復。

    他現在主要擔心家人看出自己受過重傷，平白難過。

    至於無法掩飾的機械手臂，他已經想好了藉口，商見曜幫忙想的：

    “這太酷了，太強了，是男人就忍受不住它的誘惑！”

    商見曜上下打量了龍悅紅幾眼：

    “只要你不和人打架，就不會被看出問題。”

    “我又不傻。”龍悅紅嘟噥道。

    我現在的身體狀況，怎麼會和人打架？

    再說，之前那麼多年，我龍悅紅一直謹守各種條例，從不違反！

    商見曜一臉認真地補充道：

    “我的意思是，會被人看出這機械手臂有多強。”

    “……”龍悅紅緩慢吐了口氣。

    很快，電梯抵達了495層，商見曜和龍悅紅互相嫌棄地擺了擺手，各自走向了回家的道路。

    商見曜甩著那把黃銅色的鑰匙，緩步行於“街”上，時不時和路過的街坊鄰居打招呼。

    他們都對這個外出值勤歸來的年輕人很感興趣，只是看得出對方剛回來，不好意思現在就打擾。

    沒過多久，商見曜回到了自己住的196號房間前。

    他推門而入，眼中映出了那個狹窄逼仄的房間。

    最深處橫放的床，左側的紅漆木桌、靠背椅，右邊的灶台、洗手台，就這樣擠在了僅六平米的空間內。

    商見曜沒立刻收拾，進屋關門，走到床邊，靠躺了下去。

    房間內異常安靜，又只剩他一個人了。

    商見曜隨即抬起右手，捏了捏兩側太陽穴。

    他來到了那個空空蕩蕩的心靈房間內，盤腿坐在了地上。

    緊接著，他一分為三，開始用意念改造這裡。

    他隔出了一大一小兩個房間，還弄了一個非常狹窄的衛生間。

    然後，他把紅漆木桌等記憶中的傢俱一一具現了出來，包括那些他已經穿不上的衣服。

    改造的末尾，商見曜把代表“起源之海”的那團氤氳固定在了小房間內其中一面牆壁上，讓它變成了“液晶電視”。

    忙完這一切，他坐了下來，無聲地看著這個房間。

    （第四部完）

    注1：《愛的代價》，李宗盛。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一章 “心靈走廊”

    495層，C區，11號。

    龍悅紅到家的時候，晚飯剛結束沒多久，龍知顧和龍愛紅兩兄妹正在母親顧紅的監督下收拾餐桌，清洗碗筷。

    他們的爸爸龍大勇當然也沒閑著，非常熟練地打掃著房間。

    龍悅紅通過半開的大門看到這一切，猶豫了幾秒，邁步走了進去。

    “爸，媽，我回來了。”他下意識想用右手撓一撓頭發，卻看見了五根鐵黑色的金屬指頭。

    龍悅紅怔了一秒，為了掩蓋內心的覆雜情緒，啪地彈了一把不銹鋼梳子出來，認認真真理了理濃密到淩亂的黑發。

    聽到他的聲音，顧紅猛地轉過了身體，望向門口。

    “你可算回來了，這都好幾個月了！”這位中年女性又驚又喜又激動地嘮叨道。

    下一秒，她後續的話語凝固在了口中，因為她看見了龍悅紅身上明顯不同於正常的手掌和腕部。

    那不再有肉體的感覺，泛著金屬的冷光。

    “這是？”顧紅遲疑著問道。

    她的態度影響了龍大勇、龍知顧、龍愛紅三人，讓他們欣喜的表情帶上了幾分疑惑。

    龍悅紅笑了起來，揮舞了下右臂，動了動五根指頭道：

    “這次任務比較危險，我們剛好又得到了這麼一只機械手臂，所以，我向組長申請移植，提高自己的實力，這不，我靠著它安全回來了嗎？

    “哈哈，這種機械產品是男人的浪漫，戰士的夢中情人，很少有人忍得住，要不是我果斷申請，抓住了機會，肯定要便宜商見曜！”

    他侃侃而談，說了一堆。

    對於他後面那些話，龍大勇倒是沒什麼感覺，龍知顧卻頗為認同：

    “是啊，看起來很酷！”

    呵，你這小子這段時間沒少看舊世界娛樂資料啊，都掌握酷這個詞了……作為長兄，龍悅紅第一時間反應竟然是得好好教育下弟弟。

    當然，現在肯定不是合適的時候，龍悅紅按下這番心思，為增強說服力，笑著補充道：

    “不僅看起來酷，用起來更酷！”

    龍知顧好奇追問道：

    “都有哪些作用啊？”

    龍悅紅斟酌了下道：

    “這是有保密等級的，具體沒法給你們說，只能演示一些簡單的功能。

    “比如，比如……”

    因著心虛，他一時之間竟想不起適合給家人展示的項目，本能地改變了下手指形態，脫口而出道：

    “可以開罐頭！”

    話音剛落，龍悅紅的臉皮就險些抽動：

    艸，一定是商見曜這家夥平時總嘮叨要用機械手臂開罐頭，弄得我都快形成條件反射了！

    “確實很酷……”龍知顧不知道哥哥心中的輾轉曲折，對可以變形的手指頗為向往。

    在家里專門負責開罐頭的龍大勇更是讚賞有加。

    顧紅皺起了眉頭，上下打量了龍悅紅幾眼道：

    “你這樣怎麼去相親啊？

    “人家女孩子會覺得很可怕。”

    此時已是深秋，“舊調小組”四名成員因外出未歸，錯過了新一年的統一分配，依舊沒有對象，後續不得不依賴相親。

    “是啊是啊。”龍愛紅學起哥哥的口頭禪。

    作為一名女孩子，她確實覺得一條機械手臂怪怪的，有點瘆人。

    龍悅紅對此倒是比較豁達，不像以往那麼在意地說道：

    “反正也不是什麼太著急的事情，可以等明年的統一分配。”

    他頓了一下，猶豫著補了一句：

    “到時候，我可能已經退出安全部，轉到別的崗位，更加穩定了。”

    這次險死還生醒來之後，龍悅紅愈發肯定自己不是一個喜歡冒險喜歡尋求刺激的人，他更向往安定的生活，不想拿生命去搏虛無縹緲的東西，只希望能踏踏實實地活著。

    他覺得以“舊調小組”這次的貢獻，加上自己受了重傷丟了手臂的現實情況，哪怕服務年限未到，自己應該也能成功脫離“舊調小組”，不再執外勤。

    龍悅紅剛才之所以不說得那麼肯定，是因為擔心這會讓父母抱有太大的期待，而生活中總是會有各種各樣的意外。

    而且，他看得出來，組長和商見曜是肯定會繼續的，小白似乎也有這方面的打算，居然想冒險做基因改造。

    作為團體的一員，龍悅紅覺得如果只有自己一個人退出，會非常尷尬，就跟臨陣脫逃一樣。

    一起出生入死一年多，他有點無法割舍同伴之間的深厚情誼。

    這讓他頗為迷茫，不敢對父母承諾什麼。

    “嗯。”顧紅點了點頭，“你到時候說不定都有D6了，離開安全部還會升一級，D7組長級配誰配不上？”

    她越說越是自豪，似乎已經不在意那條機械手臂的問題。

    隔個幾天，獎勵發放下來，說不定就有D6級了……龍悅紅聞言，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這樣的晉升速度，在“盤古生物”內部堪稱坐火箭。

    等龍大勇、龍知顧、龍愛紅忙完家務，幾口人坐了下來，聽龍悅紅講這次外出執行任務的一些見聞。

    雖然保密審查的結果還未下發，很多事情龍悅紅也不知道能不能講，當不當講，但他能說的那些，已經足以讓弟弟和妹妹聽得專心致志，仿佛這是最吸引人的舊世界娛樂資料。

    等到熄燈，各自進入房間，顧紅和龍大勇躺到床上，許久沒有言語，仿佛對方已經睡著。

    不知過了多久，顧紅望著黑暗中的天花板，幽幽說道：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一撒謊就愛解釋來解釋去。”

    “是啊……”龍大勇長長地嘆了口氣。

    …………

    “心靈房間”內。

    商見曜無聲注視了當前環境許久，讓分散的自己又歸於唯一。

    他站起身來，走到那扇朱紅色的房門前，探掌握住了黃銅色的把手。

    沒有任何的猶豫，商見曜輕輕一擰一拉就讓面前的房門向後敞了開來。

    出現在他眼中的是一條鋪著暗黃色厚地毯的幽深走廊，走廊的兩側是一個又一個房間。

    這些房間都有著朱紅色的大門、黃銅色的舊鎖和金色的門牌號，一眼望去，近乎一模一樣。

    它們之間，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盞壁燈——造型典雅光芒黯淡的壁燈，可卻照不出走廊的盡頭在哪里。

    “心靈走廊”。

    這就是“心靈走廊”。

    商見曜單手插兜，轉過身體，望向自己的房間，發現那三個金色的數字分別是：

    “1”、“3”、“1”

    “131……”商見曜搖起了腦袋。

    他直接在房間里具現出了三個新的數字：

    “6”、“4”、“7”

    然後，商見曜忙碌著用“647”替換了“131”。

    可他剛完成這個工作，眼睛眨了一下，“647”又變回了“131”。

    商見曜想了想，直接具現出一塊黑布，蒙住了原本的“131”，接著用金色珠光筆在黑布上寫下了“196”這個數字。

    他隨即用手指撐住眼皮，不讓它們有任何的眨動。

    下一秒，他書寫的“196”和具現出來的黑布無聲無息消散了。

    “不能改啊……”終於，商見曜發出了遺憾的聲音。

    他不再折騰這個，將目光投向了周圍。

    一眼掃過，他看見了“538”、“205”、“912”等房間。

    “沒有‘503’和‘102’啊……”商見曜搓了搓臉，表示失望。

    “503”房間疑似屬於江筱月，曾經讓“蜃龍教”的“迷夢保護者”罹患“無心病”，“102”則是閻虎沈睡前進入的最後一個“心靈走廊”房間。

    失望之中，商見曜散步般往走廊一側行去，似乎想找到盡頭在哪里。

    四五步之後，他來到了門牌號是“1012”的房間前。

    商見曜猶豫了幾秒，擡起雙臂，交叉抵於胸前，朗聲說道：

    “距離是我們的朋友！”

    “10”開頭的房間大概率屬於“幽姑”，得用警惕來對待！

    又前行了一陣，商見曜突然停住，將目光投向了左側一個房間。

    那扇朱紅色的大門上貼著“1215”這個金色門牌號。

    而在“心靈走廊”內，“12”開頭的房間要麼歸於“莊生”，要麼在“司命”領域。

    商見曜認真看了好一陣，分化出另外九個自己，準備投票決定要不要探索這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