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潛水的烏賊】長夜餘火 (全書完)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二章 第一次探索

    “1215”號房間外面，“心靈走廊”上。

    和以往不同，十個商見曜不僅拿著的物品各不相似，或有或沒有，而且衣著打扮上也有了一定的差別，顯得更有區分度了。

    戴著獵鹿帽的商見曜摩挲著下巴，環顧了一圈道：

    “大家投票吧。

    “我們是民主的團隊，少數服從多數。”

    “你這是多數人暴政！”依舊一身灰色迷彩制服的商見曜有什麼說什麼。

    他是誠實的，也是喜歡反駁的，從來藏不住話。

    戴著獵鹿帽的商見曜不知從哪裡摸出了一個煙斗，嗅了一口道：

    “為了效率，必須做出一定的犧牲。”

    他隨即說道：

    “好啦，同意進這個房間探索的舉手。”

    刷地一下，五個商見曜舉起了右手。

    這包括最魯莽大膽的那個，總“是啊是啊”習慣性附和的那個，喜歡開玩笑的那個，嫉惡如仇見不慣壞事的那個，以及求新求奇愛唱歌愛跳舞的那個。

    “五對五，這就沒法做決定了啊。”帶著獵鹿帽的商見曜叼著煙斗，一臉地為難，“還是像以前一樣只有九個就好了。”

    他是商見曜民主協商會的召集者和主持人。

    誠實的商見曜立刻反駁道：

    “其他人可以棄權，九個同樣能夠平局。”

    “是啊是啊。”附和的商見曜給自己裝上了機械手臂。

    他之前拿的小音箱和便攜式收錄設備，已歸屬愛唱歌愛跳舞的那個。

    “兩位施主，不要再爭吵了。”轉著“六識珠”的商見曜規勸道。

    他套上了黃色的僧衣，披上了紅色的袈裟，臉龐一片鐵黑，眼中甚至還冒著紅光，儼然半個機械僧侶。

    同樣穿著灰色迷彩的懦弱商見曜則冷笑了一聲：

    “誰知道門後有什麼，貿然探索非常危險。

    “好不容易才晉陞‘心靈走廊’，在灰土上也算是有了真正的自保之力，怎麼能這麼冒險？”

    “不，你這句話不對。”誠實的商見曜反駁道，“每一扇門後都可能藏著危險，難道永遠不探索，就這樣止步不前？”

    說完，他似乎下定了決心，舉起了自己的右手：

    “我認真考慮了一下，該為贊同。”

    帶著獵鹿帽披著黑色大衣的商見曜長長地嘆了口氣：

    “商見曜公投結果是：

    “進門探索！”

    他話音剛落，十個商見曜重歸於一，身上是那套灰色的迷彩。

    前行幾步，商見曜探掌握住了“1215”的門把手。

    “心靈走廊”內的房間似乎都沒法真正鎖住，他只是輕輕用力，一擰一推，那扇硃紅色的大門就向後敞開了。

    裡面一片昏暗，只有隱隱約約的些許亮光，讓門外的人根本看不清楚具體有什麼。

    已經做出決定的商見曜毫不猶豫地邁步走了進去，眼睛逐漸適應了此地的光線，看到這裡依舊是一段走廊，而非精心佈置過的、有某種寓意的房間。

    對此，商見曜毫不意外。

    以他目前掌握的“心靈走廊”常識，基本可以得出一個結論：

    每個人對應的“房間”看似很小，其實是囊括了“起源之海”在內的一整片心靈世界。

    所以，對“心靈房間”的改造結果，只有主人或者得到主人允許的訪客能夠看見和接觸，貿然闖入者約等於直接降臨到對方的“起源之海”內。

    而這種降臨和知道坐標後的入侵是有一定區別的，如果把每個人的心靈世界比作一台聯網的電腦，那前者相當於剛開始觸及防火牆，即將接受一次又一次的考驗，隨時可能遇到危險，被相應的力量清除，後者則近乎繞開了所有防禦機制，直面最核心的部分。

    也就是說，如果商見曜在“1215”這個房間內一切順利，探索到了最深處，那就等於完全侵入了房間主人的“起源之海”，就像之前迪馬爾科干的那樣。

    從這方面也可以看出，“宿命通”這個能力真的很強。

    而商見曜對“1215”號房間的探索肯定不會一帆風順，在這裡，他必然會經歷房間主人種種恐懼和某些噩夢幻化出的場景，一旦深陷其中，無法擺脫，輕者精神受創，留下心理陰影，多出一些弱點，中者迷失自我認知，出現不同程度的精神問題，重者意識潰散或者被困“某地”，讓探索者於現實世界變成植物人或者像閻虎那樣沉睡，最嚴重的則毫無疑問會丟失性命。

    至於像“蜃龍教”那位“迷夢保護者”一樣罹患“無心病”，蔣白棉懷疑可能只有闖入了特殊的幾個房間才會有類似的遭遇。

    當然，對覺醒者來說，很多房間沒必要也不用探索到最深處，直面對方的意識，確定這裡沒有通往“新世界”的大門後，他們往往就會選擇撤離。

    商見曜也不清楚面前這條走廊屬於房間主人的恐懼島嶼還是他的某個噩夢，好奇地取下腰間“懸掛”的手電筒，推動了按鈕。

    一道明澈的光柱激射而出，卻被周圍的昏暗吞沒，沒能產生任何效果。

    “不動用覺醒者力量，無法直接改變別人心靈世界的環境？除非已經完全入侵？”商見曜抬手摩挲起下巴，自言自語了兩句。

    他在認真記錄這些細節。

    確認自己具現出來的手電筒無效後，他放棄了這方面的嘗試，借助這條走廊上隱隱約約的亮光，打量起四周。

    這裡的地磚和兩側牆壁上的裝飾都有異常誇張的扭曲，許多細節顯得凌亂，彷彿直觀地凸顯出了經歷者當初的恐懼。

    亮光來自天花板，一盞又一盞的日光燈高高懸掛，卻電壓不足般黯淡。

    商見曜沒立刻前行，而是往後退了兩步。

    他退出了“1215”號房間，回到了“心靈走廊”上。

    確認只有往前一條路之後，商見曜不再浪費時間，通過房門，沿著走廊，一步一步地深入。

    沒過多久，他眼前出現了一面銀白色的金屬牆壁。

    這牆壁堵在那裡，讓人無法再前行。

    它的中央是一扇往側方滑開的門，門旁有精緻的電子設備。

    此時，門滑開了少許，露出粗大的縫隙。

    縫隙那面，黑暗幽深，沒有任何聲音傳出。

    站在門前不遠，商見曜直觀地感受到了強烈的恐懼。

    他受這裡環境的影響，受別人心靈世界的影響，沒來由地產生了無法描述的惶恐、驚懼和不安。

    商見曜隨即自言自語了起來：

    “房間的主人在這樣的一扇門後遭遇了極其可怕的事情？

    “這是他還沒成為覺醒者時，或者闖過‘起源之海’前經歷的，對應某個恐懼島嶼？還是他進入‘心靈走廊’後才發生的，讓他留下了揮之不去的噩夢？”

    這兩者的危險程度明顯不在一個層級上，如果是前者，商見曜有不小希望成功探索，若是後者，能嚇到一位“心靈走廊”層次覺醒者的事情絶對不會簡單。

    望著門後那片寂靜的黑暗，商見曜再次分化出另外九個自己，投票決定要不要深入。

    這一次，謹慎為重的那群以八比二的絶對優勢獲得了勝利。

    尊重投票結果的商見曜合十為一，出了“1215”號房間，順手關上了硃紅色的大門。

    然後，他擺出了百米賽跑的前置姿勢。

    下一秒，商見曜衝了出去，狂奔了起來，似乎想丈量出走廊的盡頭在哪裡。

    不知跑了多久，他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

    這個時候，他周圍的房間絶大部分都沒有了金色的門牌號，黃銅色的舊鎖彷彿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

    它們都屬於普通人和未通過“起源之海”的覺醒者，從走廊上是無法打開的。

    而盡頭依舊未明，看之不見。

    又試驗了許久能力，商見曜抬手揉了揉兩側太陽穴，選擇了退出。

    精神消耗極大的他顧不得去活動中心聽大家聊天，直接昏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大早，商見曜到小食堂用過早餐，進了屬於“舊調小組”的647層14號房間。

    蔣白棉比他更早，已在那裡敲打鍵盤，趕著報告。

    抬頭看見商見曜進來，她微皺眉頭道：

    “我昨晚寫到‘佛之應身’沉睡，偶爾甦醒的時候，想到了一件事情。”

    “什麼？”商見曜興緻勃勃地問道。

    蔣白棉斟酌著說道：

    “根據之前獲得的情報和這次的實證，我們可以初步確定，進入‘新世界’的覺醒者要麼拋棄了肉體，要麼陷入了沉睡，很少醒來處理事情。

    “如果把後面這種情況，放到，放到公司內，你會聯想起誰？”

    商見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表情逐漸嚴肅：

    “大老闆。”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三章 能力的邊界

    如果說在“盤古生物”內部要找一位擁有足夠存在感、又非常少現身於公眾面前的人物，絶大部分員工的答案只有一個：

    大老闆！

    這位“盤古生物”的實際統治者對公司的日常運作幾乎不插手，完全交給了董事會，只逢年過節才會通過廣播系統，向員工們發表演講，給予祝福。

    要是把她當成進入“新世界”又保留著肉身的覺醒者，這一切就似乎可以解釋了，非常合理。

    當然，蔣白棉和商見曜對公司高層的瞭解依舊有限，尤其後者，也就知道經常出現於新聞裡的那些，所以，他們不排除“盤古生物”還有多位類似的“新世界”層次覺醒者，只是這些人不像大老闆，偶爾還會露面，刷刷存在感，他們即使醒來，也頂多見一見自身小圈子裡的成員，隱蔽地處理一些事情。

    聽到商見曜的回答，蔣白棉下意識環顧了一圈，確認房間內沒有多餘的電子產品。

    她表情一肅道：

    “謹言慎行。”

    沒等商見曜回應“這不是你提出的問題嗎”，蔣白棉已是笑了起來：

    “這其實是好事，說明我們是有依靠的，不比別的勢力差。

    “我以前一直在想，大老闆待在最底層，很少出來，會不會悶到，會不會感覺無聊，你想，我們在公司待久了都渴望去地表，更何況她這位應該經歷過舊世界毀滅的大人物，現在看來，果然是有原因的。”

    撇開對員工們的宣傳不談，出身管理層家庭的蔣白棉知道從“盤古生物”建立，或者說遷入地下大樓以來，大老闆始終是那一位，從未換過。

    這讓她偶爾會想，是不是悄悄換過，但絶大部分人沒有察覺，畢竟在克隆這項技術上，“盤古生物”是領先於其他大勢力的。

    要不然以大老闆超過九十歲的年齡，廣播裡表現出來的聲音不會那麼磁性悅耳，這更像三十歲上下的成熟女性，如同蔣白棉的頂頭上司，安全部副部長悉虞。

    誠實的商見曜立刻反駁起蔣白棉的話語：

    “可能她只是單純喜歡窩在房間裡玩遊戲，就像小沖那樣。”

    “小沖也會偶爾出去散步，還騎馬呢！”蔣白棉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遲疑著說道：

    “公司內部進入‘新世界’的強者應該不止一位，要不然沒法抗衡‘最初城’等大勢力。

    “而大老闆應該是這裡面最特殊的一位，類似小沖？”

    商見曜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那她有養什麼寵物……”

    “我是說層次類似，不是身份。”蔣白棉無奈地嘆了口氣。

    在她和商見曜心裡，小沖的身份是“無心者之王”，是“畸變生物的奴隷主”和“灰土上的毒瘡”。

    沒給商見曜越扯越遠的機會，蔣白棉轉而問道：

    “你是不是一回來就迫不及待地改造了自己那個房間，探索心靈走廊，實驗自己的能力？”

    商見曜露出驚恐的表情：

    “你怎麼知道？”

    蔣白棉“呵”了一聲：

    “我用腳趾頭都能猜到！

    “到時間點了！”

    她端起杯子，喝了口溫水，好奇問道：

    “弄清楚那幾個能力的極限了嗎？”

    在最初城等待龍悅紅傷勢恢復和返回“盤古生物”的途中，商見曜一直都有摸索新獲得的能力，以及層次提升出現的質變，只是礙於杜衡的叮囑，沒在自己那個房間和“心靈走廊”內興風作浪，以至於許多細節上獲得的反饋不是那麼準確。

    商見曜點了點頭，表情正經了起來：

    “差不多了。

    “‘思維引導’既可以用‘思維植入’的方式去做，也能以‘推理小丑’的形式完成，前提是都依賴語言，且目標聽清楚了。”

    蔣白棉想起吳蒙的詭異，頗感興趣地追問道：

    “也就是說，不管目標在哪裡，只要聽到了你那些話，都會受到影響？”

    “對，這個能力的範圍極限就是我聲音傳播距離和目標聽力情況交叉的邊界，並不固定。”商見曜說著說著，露出了憧憬的表情，“如果想利用電子產品提升影響範圍，需要注入力量，我現在還不如吳蒙，電台廣播的效果會差不少。”

    “這很正常，你才剛晉陞，哪能和吳蒙比？即使是被封印多年的吳蒙，也不是現在的你能夠比的。”蔣白棉笑了一聲，“我們以前構想的‘電信詐騙’看來有實現的基礎了，也就是灰土上各種設施落後，不說有電話，能聽廣播的都是少數人，換做舊世界，你肯定如魚得水。”

    “是啊是啊。”不知什麼時候，主導身體的變成了討好型商見曜。

    緊接著，他變得魯莽大膽：

    “如果我用小組的座機給董事會成員打電話，是不是能輕鬆‘說服’他們？”

    “前提是他們對這種能力不瞭解，而且本身也不是強大的覺醒者。”蔣白棉決定製止這越來越危險的討論，她轉而問道，“其他能力呢？”

    商見曜無需回憶，直接說道：

    “‘文學青年·矯情之人’主要質變在範圍，達到了八十米。這兩種能力在很多方面其實是很像的，所以能夠融合，不過，它們還是存在一定的區別，‘文學青年’更偏向讓對方共情或者自艾自憐，‘矯情之人’則是讓目標不夠理智，喜歡反著來。”

    似乎怕蔣白棉不夠理解，他舉了一個例子：

    “如果我被目標擊傷，躺在地上，無法動彈，‘文學青年’可以讓對方回想起自己受過的傷，或者看過、聽過的類似之事，從而產生共情，流下眼淚，決定放我一條生路，而‘矯情之人’更可能讓他傲慢，決定好好羞辱我，不急著解決我，這樣一來，我就有逃生的機會了。”

    “感覺‘共情’這個詞即將被你玩壞。”蔣白棉忍不住笑了一聲，“那自艾自憐呢？”

    商見曜認真思考了一會兒道：

    “當我傷害了目標，他不試圖反擊，而是在那裡感慨‘生而為人我很抱歉’，或者唱一些悲傷的、自己感動自己的歌，如果有烈酒，他很可能選擇把自己灌醉。”

    “真是，真是……”蔣白棉一時找不到語言來形容，“‘四肢動作缺失’的範圍和人數呢，有什麼變化？”

    “一百二十米。”商見曜摩挲起下巴，嘆了口氣，“如果我選了‘距離提升’，範圍肯定能破兩百。”

    在覺醒者的戰鬥中，距離某些時候比能力更重要。

    “選擇了就接受，反正後悔也沒用。”蔣白棉寬慰了一句。

    商見曜繼續說道：

    “三個能力的影響人數目前都是二十個。

    “‘干擾電磁’的範圍是一百二十米，以作用距離最遠的那個能力計算，‘干涉物質’比較弱，只有五十米。”

    “已經很強了，不愧是‘心靈走廊’層次的覺醒者。”蔣白棉以組長的姿態讚了一句。

    她隨即露出思索的表情：

    “探索到‘心靈走廊’深處的覺醒者和一般的‘心靈走廊’層次覺醒者似乎也有本質的差別：前者的氣息可以分離出來，留在‘心靈走廊’某個房間內，或者與現實某個物品結合，固定下來，成為神奇的道具，而後者辦不到。

    “所以，探索那些心靈房間的過程，除了能獲得一些有用的道具，是否也存在淬煉自身的效果？否則不至於探索的多了，探索到深處了，本質強度就有了差別……”

    “還沒試過。”商見曜笑道，“反正這次沒瞞公司，之後應該會獲得一定的指導。”

    “沒試？”蔣白棉詫異了，“以你的性子，怎麼忍得住？”

    “人和人是不同的，每一個我都有自己的想法，有的時候必須尊重投票結果。”商見曜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蔣白棉無言以對。

    這個時候，白晨和龍悅紅陸續進了辦公室。

    分享了下剛才討論的事情，蔣白棉對三位組員道：

    “去健身鍛鍊，調整身體狀況吧。

    “還有，回頭記得都理個發，清爽一點比較好。”

    “是，組長！”商見曜的回應一如既往，沒有一絲絲改變。

    龍悅紅和白晨同聲做出了類似的回答。

    進了訓練房，商見曜瞥了龍悅湖一眼，單手做起了俯臥撐：

    “來比一比。”

    龍悅紅好氣又好笑地揮了揮右手手臂：

    “你確定要比？”

    他現在都可以用一根指頭倒立。

    當然，必須是右手的指頭。

    商見曜笑著做出了回答：

    “不比一下怎麼堅定我們以後再弄一支機械手臂的決心？”

    好強的執念啊……龍悅紅忍不住咕噥了一句。

    這時，白晨插言道：

    “其實，我們應該有資格申請仿生智能盔甲了，不是非得要機械手臂。”

    聽到這句話，龍悅紅眼珠微轉，斟酌著問道：

    “小白，你看起來很想去地表執行任務啊？

    “在公司裡面安安穩穩地生活不好嗎？”

    白晨看了他一眼，抿了下嘴唇道：

    “這種安穩太脆弱了，也許下個月我就得‘無心病’了。”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四章 複診

    白晨沒有說的是，她已經認定自己是“舊調小組”這個團隊的一員，除非所有同伴都被更換，否則她肯定會選擇繼續，不想再重複以前的經歷。

    她覺得現在的理由足夠說服龍悅紅，畢竟這也確實是她的想法之一。

    龍悅紅支吾了一下道：

    “可公司內部得‘無心病’的概率很低，和某些絶症差不多，沒必要那麼恐懼。”

    既然逃避不了絶症，那也就無需太擔憂“無心病”。

    白晨平靜回應道：

    “對我來說完全不一樣。

    “很多絶症是可以預防和規避的，而‘無心病’不行，而且，得了絶症不是馬上就會死，我還有充裕的時間處理各種事情，想辦法完成自己的心願，而一旦得了‘無心病’，立刻就會失去全部理智，不再像是一個人。”

    “也是……”龍悅紅完全說不過對方。

    這樣的不同，“盤古生物”內部的員工們其實都清楚，只是他們已經這樣生活了幾十年，一代又一代地延續了下來，很多時候會有意無意忽略這些，讓自己過得更開心更輕鬆一點。

    要不然，還能怎麼樣？

    不知什麼時候更換了人格，放棄和龍悅紅比單手俯臥撐的商見曜開啟了新的話題。

    他望著龍悅紅道：

    “如果你離開安全部，希望去哪個崗位？”

    龍悅紅夜深人靜的時候還真想過這個問題，但嘴巴上肯定不能這麼說。

    他組織了下語言道：

    “公司安排我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虛偽。”誠實的商見曜有一說一。

    龍悅紅臉龐有所漲紅的同時，商見曜主動幫他“考慮”起這件事情：

    “活動中心的主管怎麼樣？

    “你看老陳，大部分時候都沒什麼事，只用端個杯子，坐在那裡，聽人聊天，代賣東西，打飯還可以交給下面的員工，不需要自己去排隊。

    “忙起來也就是組織下活動，唱唱歌，跳跳舞，下下棋，打打籃球……”

    龍悅紅脫口而出道：

    “這不太適合我，我不是那麼喜歡和很多人打交道，更別說組織活動了。”

    說到這裡，他發現自己的回答像是深思熟慮過，忙又補了一句：

    “我現在才D5，就算這次還能升一級，也就D6，嗯，離開安全部按照慣例可以加一級，那就是D7，可活動中心主管都是D8級。”

    “還需要努力啊！”商見曜語重心長地拍了拍龍悅紅的肩膀。

    這時，忙完報告的蔣白棉走了進來，聽到了兩人的對話，笑了一聲道：

    “小紅，別想了，就算你能離開咱們小組，應該也會留在安全部內，只是轉成內勤，大概率是做情報分析方面的工作，要不然，豈不是白瞎了你這麼多經歷？”

    返回“盤古生物”的途中，她私下和龍悅紅談過，說按照安全部的規定，受了重傷出現殘疾的成員是可以申請調離一線隊伍的，讓他有必要考慮未來生活了。

    而對於這種立有不小功勞的成員，安全部在安排後續工作時，是會徵詢他本人意見的。

    所以，蔣白棉剛才這番話其實暗藏了她本人的建議。

    “這樣也好。”龍悅紅仔細一想，發現組長提到的工作還蠻適合自己的。

    而且，有過地表生活的他如果調到和外界情況完全隔絶的崗位，心裡必然會有嚴重的失落感，沒法很快適應。

    相比較而言，做情報分析能讓他在某種程度上依舊接觸外界，瞭解地表的事情。

    不知道為什麼，龍悅紅不是太想深入討論自己離開“舊調小組”的事情，趕緊拉了個擋箭牌過來，對商見曜道：

    “你要是離開安全部，想去哪個崗位？”

    商見曜眼睛一亮：

    “等我拯救了全人類，我要申請調去活動中心當主管，一週舉行歌唱比賽，一週組織大家跳舞，輪流著來！”

    好樸素的理想……你不覺得拯救全人類和後面的願望不太配嗎？龍悅紅腹誹了兩句，敷衍著說道：

    “希望能有這麼一天。”

    蔣白棉阻止了兩人的閒聊，拍了拍手掌道：

    “各自開始鍛鍊吧。”

    因著剛回來，“舊調小組”在灰土上大部分情況下又都分外緊繃，必須保持足夠的狀態，沒什麼時間打磨身體，所以，他們第一天的鍛鍊以恢復性和自我調整為主，這對剛從重傷中走出來的龍悅紅來說相當友好。

    可就算這樣，他虛掉的身體也比平時更快出汗，沒過多久，衣物就濕漉漉地貼在了他的體表。

    “你有小肚子了。”商見曜指出。

    龍悅紅差點惱羞成怒。

    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商見曜隨即做起指揮：

    “小白，你給他按著腿，讓他多練練核心。”

    “好。”白晨沒有拒絶。

    龍悅紅愣了一下：

    “好，好的……”

    “以前不都是你幹這事嗎？”蔣白棉瞪了商見曜一眼。

    她這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商見曜理直氣壯地說道：

    “我忘記一回來就得去找醫生複查精神問題了。”

    說著，他走向了訓練房門口。

    龍悅紅搖了搖頭，開始在白晨的幫助下，鍛鍊起腹部核心。

    這個過程中，他想起剛才和商見曜的對話，想起兩人憧憬的未來，一時竟有點感慨：

    要是沒有“無心病”，物資又足夠充足，那樣的生活真的很美好……

    念頭轉動間，龍悅紅看了眼白晨，又望瞭望旁邊做有氧的組長，忍不住在心裡補了一句：

    其實，如果不出外勤，不擔心“無心病”，現在也挺好的……

    …………

    “盤古生物”，地下大樓三層。

    商見曜在老地方見到了林醫生。

    這位三十多歲的女士盤著黑髮，套著白大褂，戴著金邊眼鏡，顯得成熟而知性。

    她找出商見曜的檔案，拿起一支黑色鋼筆，用閒聊的口吻說道：

    “我還以為你會隔幾天才來。”

    商見曜表情認真地做出回應：

    “我主要是來告訴你一聲，後續應該不需要再治療和觀察了。”

    “你感覺自己完全好了？”林醫生沒什麼情緒的波動。

    類似的病人，類似的說法，她見的多了。

    商見曜正色回答道：

    “不，問題變得更嚴重了，已經沒救了。”

    第一次聽到病人如此評價自身情況的林醫生明顯愣了幾秒：

    “能不能救不是你自己可以判斷的。”

    商見曜露出了陽光般的笑容：

    “我們已經達成一致，有了足夠完善的商討機制，現在挺好的，不需要再治療了。這也治療不了，我們不能為了治病，扼殺幾個活生生的人。”

    我們……林醫生暗中“嘶”了一聲，順著商見曜的語氣道：

    “你確定你們徹底沒有分歧了？”

    “有，但大的方向是一致的，這就足夠了，求同存異嘛。”商見曜精神得完全不像是一個病人。

    林醫生試探著問道：

    “你們在什麼大方向上達成了一致？”

    “拯救全人類！”商見曜的表情突然嚴肅。

    林醫生握著黑色鋼筆的手掌猛然一緊。

    她猶豫了幾秒，正色說道：

    “我會把你，你們剛才的話語記錄下來，彙報上去，沒有問題吧？”

    她初步的想法是，督促上面對商見曜採取強行性措施，將他送去醫院，接受相應的藥物治療。

    “可以。”商見曜相當坦然，一點也不害怕。

    …………

    647層，14號房間。

    結束上午鍛鍊的蔣白棉等人洗好澡，回到了辦公室，等待食堂“開門”。

    商見曜一走進房間，就詢問起翻看資料的龍悅紅：

    “你昨晚去過活動中心沒有？”

    龍悅紅搖了搖頭：

    “哪有那個時間？

    “我爸我媽我弟我妹多的是問題。”

    “哎。”商見曜一臉遺憾，“你都還沒有向他們展示你的機械手臂，這多值得羨慕啊！”

    坦白地講，龍悅紅在這件事情上其實是有點自卑的，昨晚沒去活動中心，也有這方面的因素，可聽到商見曜這番言語，他又莫名覺得機械手臂好像也不是壞事，就像之前那台便攜式電腦，街坊鄰居們要多羨慕有多羨慕。

    蔣白棉隱約能把握到他的心思，笑著提醒道：

    “真要是不適應機械手臂，等獎勵發放下來，就自己去挑生物義肢，別選免費的，坑！”

    “嗯，我會考慮的。”龍悅紅有些搖擺。

    他不是太想再做手術了。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蔣白棉及時中斷了這方面的討論，望向白晨，順著剛才的話題，好奇問道：

    “小白，你平時回了自家樓層，都是怎麼過的啊？”

    白晨平靜回答道：

    “在房間裡看電腦和休息。”

    “不去活動中心？”龍悅紅插言問道。

    白晨搖了搖頭：

    “我們那一層的人都不太愛去活動中心。”

    你們那一層大部分是外來加入的員工，彼此間還是有點生分啊……蔣白棉笑了起來：

    “這說明你們那一層活動中心的主管不合格。

    “回頭讓喂和小紅帶你去別的樓層轉轉，看看其他地方的活動中心有多熱鬧。”

    “好啊好啊。”商見曜直接答應了下來。

    蔣白棉正待再說點什麼，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第五部 英雄 第五章 第一次審查

    蔣白棉拿起電話，“嗯嗯”了兩聲，然後表情古怪地望向商見曜：

    “14項目組讓你過去再做一次測試。”

    通知完，她以調侃的語氣道：

    “您可真忙啊！”

    商見曜看了眼房間內的壁鐘，一臉不情願地說道：

    “快飯點了，我下午再去。

    “他們又不管飯！”

    對此，他很有怨念。

    他之前就想試一試研究所的食堂怎麼樣。

    “謔，你這是無組織無紀律的表現。”蔣白棉白了這傢伙一眼，拿起話筒，回撥了過去。

    她收斂起臉上的笑意，用非常正式的口吻道：

    “我們內部有一個例會，非常重要，商見曜會在下午兩點之後到你們那邊去。”

    14項目組似乎沒什麼異議，蔣白棉很快就掛斷電話，笑著對商見曜道：

    “搞定！”

    接著，她開起了玩笑：

    “像我這麼好的上司，可不是那麼容易遇到的。”

    商見曜看了龍悅紅一眼：

    “說你呢！好好聽著。”

    龍悅紅本打算反駁，可想到自己離開“舊調小組”後，不知會在誰手下工作，又有點忐忑，於是有感而發道：

    “是啊，剛畢業的第一份工作能遇上組長這麼好的上司，實在是太幸運了。”

    他覺得自己要是去了別的“舊調小組”，或者安全部其他一線隊伍，現在還能不能完完整整站著都是個未知數。

    當然，去別的崗位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經歷那麼多，遇到的危險也會少不少，但龍悅紅認為自己這一年多的成長勝過別人十年，這不僅體現在職級上，還有個人的蛻變方面。

    “是啊是啊。”商見曜深表贊同，“你看你都有機械手臂了。”

    “你這是在埋汰我？”蔣白棉被氣樂了。

    她站起身來，哼唧了兩聲道：

    “不行，必須讓你知道組長的威嚴，中午這頓你請大家吃！”

    “好。”商見曜臉龐放光地回應，“這樣就能打很多菜。”

    白晨安靜地在旁邊聽著、看著，帶著淡淡的微笑。

    …………

    下午兩點十五分，商見曜在位於地下大樓三層的14項目組見到了負責人梅壽安。

    梅壽安坐在光芒柔和的辦公室內，推了推臉上的金邊眼鏡，指著桌子對面的靠背椅道：

    “請坐。”

    “你上次只說了坐。”誠實的商見曜有什麼說什麼。

    梅壽安剛要開口，突然打了個長長的嗝。

    他用手背抵了抵嘴巴，表情嚴肅地說道：

    “你應該很清楚我為什麼找你過來。”

    “不清楚。”商見曜搖起了腦袋。

    他隨即解釋道：

    “有太多的理由，我不知道具體是哪一個。”

    梅壽安端起旁邊的保溫杯喝了一口：

    “你上次為什麼不說自己已經成為覺醒者？”

    商見曜一臉詫異：

    “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精神有問題啊。”

    說話的時候，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理不直氣很壯。

    梅壽安貼在保溫杯上的五根手指動了動，轉而問道：

    “你到什麼層次了？”

    “剛進入心靈走廊。”商見曜非常誠實。

    梅壽安金邊眼鏡後面的眸子似乎瞬間睜大了少許，他盯著商見曜，好半天沒有說話。

    “你確定？”他確認般再次問道。

    商見曜沒用言語回應，向後靠住椅背，十指交叉地握起了雙手。

    茲茲茲，辦公室內的日光燈突然忽明忽暗。

    “干涉電磁……”梅壽安對商見曜的實力層次不再有疑問。

    他微皺眉頭，補了個問題：

    “你是什麼時候覺醒的？”

    商見曜一副“你是不是傻的”表情：

    “參加你們實驗的時候。”

    梅壽安交握起雙手，表情頗為古怪地反問道：

    “也就是說，你只用了一年零三個月，就進入了心靈走廊？”

    商見曜誠懇點頭：

    “是啊，還是有點慢了，在最後耽擱了不少時間，哎，始終沒能下定那個決心。”

    梅壽安決定不再討論這個話題：

    “你們小組在地表經歷了那麼多事情，你的組長應該很早就察覺到你是覺醒者，她竟然沒有回報。”

    商見曜攤了下手：

    “一次推理小丑就能解決的事情。

    “一次如果不行，那就再來幾次。”

    這是“舊調小組”內部討論過的方案，一旦商見曜是覺醒者這件事情被公司知曉，那就把所有責任推到他身上，反正他已經是“心靈走廊”層次的覺醒者，類似的“小錯誤”再怎麼被懲處，也只是罰酒三杯。

    “你的能力之一是推理小丑？”梅壽安關注的重點一下被帶歪，“你是莊生領域的？其他能力是什麼？”

    商見曜上下打量了這位很有知識分子氣質的研究人員一眼：

    “你是覺醒者嗎？”

    “是。”梅壽安倒也沒有隱瞞。

    說完，他又打了個嗝。

    “你到什麼層次了？”商見曜反客為主，一副自己是審查人員的模樣，

    梅壽安猶豫了一下，最終基於對方的實力，坦然說道：

    “我也進入心靈走廊了。”

    “你都是心靈走廊層次的覺醒者了，還不知道能力和代價儘量不要告訴別人嗎？”商見曜頓時“批評”起這位14項目負責人。

    梅壽安忍不住抬手扶了下自己的金邊眼鏡：

    “你的代價說不說都沒有關係，它非常明顯。”

    精神，不，腦子有問題！

    “所以，能力更不能透露給別人。”商見曜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梅壽安緩慢吐了口氣道：

    “既然你已經成為心靈走廊層次的覺醒者，那接下來就要接受兩到三次檢測和審查，現在是第一次。

    “商見曜，你的目標是什麼？或者說，你想要追求的是什麼？”

    商見曜的表情一點點嚴肅了起來：

    “拯救全人類！”

    梅壽安有一定的心理準備，頓了幾秒，追問道：

    “拯救完人類之後呢？”

    “當某個樓層的活動中心主管，組織大家唱歌跳舞！”商見曜一下變得活躍和興奮，“你們要是調我去娛樂部當主管，我也不反對。”

    梅壽安一時竟啞口無言，只好拿起鋼筆，在面前的筆記本上寫寫畫畫。

    他完整記錄了商見曜的回答，於末尾添加了自己的看法：

    “審查對象對公司有較強的歸屬感。”

    調整好心態，梅壽安思索著說道：

    “如果你能通過所有審查和檢測，以你的層次，你們那個舊調小組之後將由你負責。”

    “不行。”商見曜的腦袋搖得非常堅定。

    “為什麼？”梅壽安不解問道，“如果你擔心你們組長的面子，公司可以把她調去別的小組當組長。”

    商見曜臉色逐漸變得凝重：

    “因為……

    “我打不過她。”

    梅壽安抬手揉了揉額頭，又打了個嗝。

    “她也是覺醒者？”這位研究所負責人問道。

    商見曜搖了搖頭：

    “暫時不是。”

    梅壽安忍不住追問道：

    “那你為什麼打不過她？

    “她依靠的是什麼？”

    “心靈走廊”層次的覺醒者有多麼厲害，梅壽安是非常清楚的。

    商見曜沉默了片刻道：

    “她靠的是腦子。”

    梅壽安默然了好一陣，拿起保溫杯，又喝了一口：

    “咳，對於心靈走廊這個層次，你有哪些瞭解？”

    商見曜你一言我一語地將自己知道的大部分情況講了一遍，只是沒提杜衡最後的叮囑。

    梅壽安輕輕頷首道：

    “你們果然經歷了不少事情。

    “我可以再提醒你一點，絶對不要把道具裡的氣息或者說力量轉移到自己的起源之海內，這會導致你的心靈坐標暴露，很容易被對應的、探索到心靈走廊深處的強者入侵，而且，他還能找幫手，一起過來。

    “這是非常危險的一種行為，我們不能寄希望於對方沒有察覺，雖然這也是較常出現的一種情況，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我本來應該在你進入起源之海時就告訴你這些，可誰叫你自己隱瞞了實力。

    “還有，儘量不要把自己心靈房間的門牌號告知他人，這可能導致你在心靈走廊內遭受襲擊，你應該不希望一位又一位現實中的敵人在心靈走廊內打開你的房間，探索你的心靈吧？探索本身就等於一種入侵。”

    商見曜認真思考了一陣道：

    “那我就可以把他們一網打盡了？”

    梅壽安有種被噎住的感覺，好半天才道：

    “希望你的實力能夠匹配你的雄心壯志。”

    商見曜略過了這個話題，主動問道：

    “探索別的心靈房間是不是能提升自己的實力？”

    梅壽安又打量了商見曜幾眼：

    “你正常的時候，還是比較擅於思考的。

    “對，用公司內部的定義來說就是，通過這樣的淬煉，提高你的精神強度。

    “不過，探索別的心靈房間同樣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最好是一點一點來，發現異常情況就退出，針對它做好準備後再繼續。”

    說到這裡，梅壽安又講了一個常識：

    “正常情況下，至少要探索五個心靈房間，精神強度才能提升到可以看見新世界大門的程度，否則你怎麼樣都找不到。”

    “不正常情況呢？”商見曜很是好奇。

    梅壽安表情略有變化：

    “剛進心靈走廊，隨便打開一個房間，就能看見進入新世界的大門。”

    說完這句，他表情已是沉凝：

    “這樣的人往往都宣稱自己獲得了執歲的恩眷。”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六章 巧合？

    梅壽安沒有說太多，相對重要的那些知識，比如怎麼確定一個房間內有沒有通往“新世界”的大門，需要商見曜通過全部審查，才能告訴他，當前提及的這部分主要是注意事項，免得商見曜這個精神有問題的覺醒者在審查期間貿然探索“心靈走廊”，遭遇原本可以避免的問題。

    接近一個小時的談話後，梅壽安讓手下的研究員帶商見曜去做詳細的身體檢查。

    …………

    495層，C區，活動中心。

    吃過晚飯的龍悅紅鼓起勇氣，來到了這裏。

    他發現絕大部分街坊鄰居都沒有把他當成怪物，只是對機械手臂非常好奇，對他當前的狀態頗感興趣。

    龍悅紅用準備好的說辭解釋之後，他們的注意力迅速放到了機械手臂的功能上，時不時有人過來摸一摸，敲幾下，請求演示。

    這裏麵甚至包括一些年輕女孩子，弄得龍悅紅怪不好意思的。

    成功消除心理障礙後，他終於找到機會，擠出人群，來到偏角落的位置。

    “嗨，孟夏，好久不見。”龍悅紅笑著對一位女士打起招呼。

    他正是以看到同學為藉口擺脫“騷擾”的。

    孟夏剛要起身，回應老同學，她的丈夫張磊已是刷地過來，擺出攙扶的姿態。

    “這是？”龍悅紅也是在外曆練過的人，一下就察覺到有“情況”。

    看起來很沉默內斂，隻眼睛比較銳利的張磊少見地露出了笑容：

    “夏夏懷孕了。”

    龍悅紅對此一點都不驚訝，孟夏和張磊結婚都一年多了，以“盤古生物”鼓勵生育的風格，他們直到現在才有孩子其實已經算晚的了。

    “恭喜啊！”龍悅紅堆起了笑容。

    他主動拉來一張椅子坐下，不讓老同學為禮貌而起身。

    “謝謝。”孟夏回了一句，接著略顯好奇地問道，“你的機械手臂真的很強嗎？”

    她本來想問“你真是主動申請移植的嗎”，可又覺得雙方的關係沒好到這個程度，於是改變了話題。

    她的丈夫，來自外界的張磊則進一步問道：

    “是什麼型號的？”

    “T1型。”龍悅紅沒有隱瞞。

    張磊略感詫異：

    “你們去過‘聯合工業’？這算是比較新的型號了，就算在最初城都很少見。”

    “我們認識一個來自‘聯合工業’的軍火商人。”龍悅紅簡單解釋了一句。

    孟夏更加好奇了，側頭詢問起自家丈夫：

    “這真的很厲害？”

    “對。”張磊環顧了一圈，舉了個例子，“應用得好，他一個人就能幹掉這裏所有人。”

    這裏指的是活動中心。

    龍悅紅下意識謙虛道：

    “前提是這裏沒有覺醒者，沒有做過基因改造的，沒有移植了生物義肢的。”

    孟夏在旁邊聽得簡直目瞪口呆。

    她在意的不是機械手臂的厲害，雖然這確實有一點，她又好氣又好笑的是自己丈夫舉的例子。

    這什麼破例子！

    龍悅紅竟然還回應了這個例子！

    這就跟某人詢問這把菜刀鋒不鋒利，結果對方回答足以砍死你全家一樣。

    雖然這次在語氣、性質上沒這麼嚴重，但底層邏輯是類似的。

    孟夏忍不住嗔了一句：

    “你們能討論點好的嗎？”

    這就是在地表生活過的人的習慣性思維？

    龍悅紅也察覺到了這個問題，抬起機械手臂，撓了撓後腦勺，強行轉移了話題：

    “孟夏你這是剛懷孕沒多久吧？都看不出來。

    “這種時候，不是應該少外出嗎，怎麼回這邊來了？”

    在“生命祭禮”教團合格教徒商見曜的熏陶下，龍悅紅具備了一些本不該有的常識。

    孟夏撇了下嘴巴道：

    “我們那個樓層太沉悶了，活動中心都沒什麼人，待著難受，還是這裏氣氛好。”

    龍悅紅這才記起孟夏和張磊是住在外來員工為主的樓層。

    他正要說點什麼，卻看到商見曜走入了活動中心。

    “這邊。”龍悅紅揮了下手。

    商見曜剛靠攏過來，就摸起肚子，詢問龍悅紅：

    “你家還有掛麵嗎？”

    “有。怎麼了，沒吃上飯？”龍悅紅問道。

    商見曜坐到了孟夏對麵，歎了口氣道：

    “研究所既不管飯，還把我留到了現在，哪都沒吃的了，只能自己做。”

    “你去研究所做什麼？”孟夏好奇問道。

    商見曜坦然回答道：

    “被人研究。”

    “哈哈。”孟夏笑了起來。

    許久不見，商見曜還是和之前一樣愛開玩笑。

    不過，和在學校那會相比，他的性格變化還是蠻大的。

    熱鬧的活動中心裏，四人閒聊起來，氣氛很是悠閒。

    這個過程中，張磊望了商見曜一眼：

    “我以為你也會移植機械手臂的。”

    這是他的直覺判斷。

    “被他搶了，只有這麼一支。”商見曜很是悲憤地指了指龍悅紅。

    他表現出了不加掩飾的羨慕嫉妒恨。

    孟夏徹底相信龍悅紅是主動申請移植的了。

    又聊了幾句，商見曜環顧了一圈，沒看見某道熟悉的人影，於是開口問道：

    “老陳呢？”

    私下裏他們叫本樓層活動中心主管陳賢宇更多是老陳，當麵則以陳爺爺為主。

    孟夏的表情變化了幾下，有些沉重地回答道：

    “八月初的時候，公司爆發了一波‘無心病’，陳爺爺不幸被感染了。”

    “啊……”龍悅紅一時有點不真實的感覺。

    才出去幾個月，就物是人非了？

    商見曜同樣沉默了下來，而活動中心的人們或打著牌，或聊著天，或討論週末要不要組織一次舞會，很是熱鬧。

    原本覺得這種閑散愜意的感覺非常美好的龍悅紅突然有點坐不住了。

    他對孟夏道：

    “我和商見曜先走了，他還餓著呢。”

    “拜拜。”孟夏擺了擺手。

    …………

    用儲備的罐頭和龍悅紅家的掛麵自製了一大碗紅燒牛肉麵並吃了個精光後，商見曜洗洗漱漱，上了睡床。

    他又一次進入了“心靈走廊”。

    他一分為十，打量起周圍，發現門牌號的分佈情況和之前是一樣的，沒有變化。

    沿著原本的路線，商見曜們往走廊一側行去。

    沒過多久，他來到了“1215”號房間附近。

    他這次打算深入一點，蒐集更多的異常情況，方便之後做準備。

    十眼望去，商見曜們的目光同時凝固了。

    他們記憶中的位置，金色的門牌號是：

    “1235”

    “變了？”戴獵鹿帽的商見曜默然片刻道。

    “其他門牌號都沒有變化。”懦弱膽小的那個商見曜提醒起“同僚”。

    商見曜民主協商會的同僚。

    誠實的商見曜皺起了眉頭：

    “這就怪了。

    “難道‘1215’號房間也有一些古怪？它屬於可以移動的類型，很難再次進入？”

    “不好說不好說。”披著紅色袈裟的半人半機器商見曜搖了搖頭。

    十個商見曜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了一陣，始終無法得出有效的解釋，只能等待審查結束之後，詢問梅壽安有沒有見過周圍房間門牌號出現變化的情況。

    …………

    第二天一早，通往647層的電梯內。

    龍悅紅望著液晶顯示屏上不斷變化的數字，沉默了好一陣道：

    “每年是不是都至少會有一次‘無心病’疫情？”

    他指的是“盤古生物”內部。

    “我們記憶中是這樣。”商見曜抬手摩挲起下巴。

    雖然之前很多次“無心病”並沒有爆發在他們居住的495層，但聽到相應廣播的大人們總會有些惶恐，下意識減少去活動中心聚集的次數，所以當時年紀不大的他們也有感覺，留下了一定的印象。

    “去年是深秋，還有‘生命祭禮’教團的人摻合……今年是八月初……”龍悅紅試圖尋找這兩次疫情間的關聯。

    毫無疑問，他失敗了。

    如果“無心病”疫情的規律有那麼容易被發現，早就被研究人員找到了！

    這時，手放在下巴處的商見曜“咦”了一聲：

    “八月初不是你動手術的時間嗎？”

    最初城的動亂就發生在八月初。

    “這能有什麼關聯？”龍悅紅覺得只是單純的巧合。

    他認為商見曜更多是想開自己的玩笑，說自己的重傷引發了公司內部的“無心病”疫情。

    來到647層，進了14號房間，商見曜直接對已經抵達的蔣白棉嚷嚷道：

    “大白，你查一下公司八月份那次疫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到什麼時候結束的。”

    蔣白棉磨了磨牙齒：

    “有什麼問題嗎？”

    雖然大白是她自己取的外號，並要求組員們使用，但每次商見曜這麼喊，都給她一種欠揍感。

    “你猜？”商見曜饒有興緻地回應。

    蔣白棉橫了他一眼，懶得再搭理他，使用電腦，進入內網，在權限範圍裏翻了翻相應的新聞。

    她邊看邊說道：

    “第一例在八月七號上午，八點半到十點半之間，因為發現的比較晚，時間點無法精確……

    “結束是在八月十三日……”

    說到這裏，蔣白棉一下頓住，皺起了眉頭。

    突然，她抬起腦袋，望向了商見曜和龍悅紅。

    猶豫了一下，蔣白棉沉聲說道：

    “八月七日是最初城動亂的那天。”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七章 假設

    對於八月七日，龍悅紅印象非常深刻。

    這不僅是最初城發生動亂的日子，也是他身受重傷，失去右臂的那天。

    而現在，蔣白棉告訴他，這一天，“盤古生物”內部爆發了“無心病”疫情。

    “不會這麼巧吧？”龍悅紅脫口而出。

    蔣白棉沉吟了一下道：

    “也許不是巧合。”

    龍悅紅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然後，他發現商見曜望向了自己。

    這傢伙肯定會說是我的緣故……龍悅紅覺得自己已經能猜到商見曜接下來會說什麼。

    然而，他的猜測沒有變成現實，因為這個時候白晨進了辦公室，對頗為凝重的氛圍表示了疑惑。

    蔣白棉解釋了一遍後，直接給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們之前不是猜最初城的動亂很可能會被執歲們關注，甚至直接插手嗎？

    “會不會在我們沒有感應到明顯異常的情況下，後者確實發生了？

    “而執歲之間的碰撞產生了一定的波動，導致灰土不同地方爆發了小規模的‘無心病’。”

    對於蔣白棉這個大膽的假設，龍悅紅第一反應是鬆了口氣：

    總之不是因為我！

    白晨沒有反對，也沒有贊同，想了想道：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肯定不會只有公司在八月七號這天出現‘無心病’疫情。”

    “對。”蔣白棉輕輕頷首，“等下次外出執行任務，我們路過的每一個地方都要問問八月七日有沒有人感染‘無心病’。”

    龍悅紅心中一動：

    “按照這個假設，最初城八月七號那天應該有很多‘無心病’患者出現才對，可我們沒聽說啊。”

    那場動亂之後，蔣白棉等人為了等待龍悅紅的身體恢復到一定程度，在最初城又待了不短的時間。

    龍悅紅話音剛落，商見曜已是笑了起來：

    “你忘了最倒霉的那位先生了嗎？”

    “啊？”龍悅紅愣了一下，“‘最初城’前執政官兼統帥貝烏里斯？”

    這位要不是突然罹患“無心病”，那場動亂的發展大概率不是後來的樣子。

    “他的實力據說也很強，可能那個範圍內因波動產生的‘無心病’病毒都集中到他身上了。”蔣白棉不負責任地假設著。

    不等龍悅紅和白晨回應，商見曜毫無徵兆地改變了話題：

    “禪那伽大師預言我們會引發最初城的動亂，但後來的一切和我們沒多大關係啊……”

    說到這裡，商見曜望向了龍悅紅，露出了笑容：

    “可能是你把霉運傳播給了貝烏里斯。”

    “我都沒見過他！”龍悅紅下意識反駁道。

    商見曜又“驚訝”又“恐懼”地讚歎起來：

    “越來越厲害了啊！

    “不需要接觸就能影響一個人的運氣！”

    “好啦。”蔣白棉製止了商見曜的表演，用手勾起耳畔垂下的髮絲，斟酌著說道，“我懷疑和番茄炒蛋有關。”

    在涉及小沖的話題上，她比任何事情都謹慎，即使知道房間內沒有竊聽器，也依舊用起了代號。

    “如果我們沒有提前逃離悉卡羅寺，大概率不會遭遇那位特派員的襲擊，也就不會去尋找幫手。這導致番茄炒蛋被那位嚇走，很可能直接離開了最初城。”蔣白棉進一步解釋道，“公民集會的時候，他要是還在最初城，事情就有很多的變數，也許根本就不會鬧大。”

    “有道理。”龍悅紅越琢磨越是贊同。

    當然，前提是禪那伽大師的預言沒有偏離太多，“舊調小組”確實在某種意義上引爆了最初城的動亂。

    商見曜則露出想念的表情：

    “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

    白晨仔細推敲了一遍事情的邏輯，感慨出聲道：

    “禪那伽大師的預言竟然以這麼曲折的方式印證……”

    “這就是預言。”蔣白棉笑了一聲。

    她隨即站了起來：

    “去鍛鍊吧，這些問題留待之後驗證。

    “現在我們的任務是休息、恢復，等上面結束審查，發放獎勵，然後各自做各自的申請。”

    頓了一下，蔣白棉臉現憧憬地說道：

    “如果我們剛才對這次‘無心病’疫情源頭的猜測是對的，那之後更重要的不是去找那些在八月七日有人感染‘無心病’的地方，而是列出沒人感染的聚居點，提取它們之間的相同之處。”

    她的語氣裡帶著強烈的希望和期待。

    這一刻，龍悅紅竟莫名覺得組長的臉似乎在放光，身旁的商見曜也滿是躍躍欲試的衝動。

    …………

    一天結束，蔣白棉回到了家中。

    “爸，這麼早？”她有點詫異地發現父親蔣文峰已經坐在客廳內。

    要知道，她今天可是沒在小食堂用餐，打算直接回來自己做點吃的，而“舊調小組”這段時間處於半休假狀態，下班很是隨意，常常有所提前。

    蔣文峰沒好氣地說道：

    “還不是為了你的事！”

    他隨即嘆了口氣：

    “生物耳蝸手術和覺醒實驗都給你安排好了，等例行審查結束，就可以具體約時間了。”

    蔣白棉瞄了眼父親，故意怯生生地問道：

    “我要是害怕了，打退堂鼓了怎麼辦？”

    蔣文峰眼睛一瞪：

    “覺醒實驗就當沒這回事，生物耳蝸手術我把你打暈送過去！”

    “好狠的心啊……”蔣白棉拉長了語調。

    這種時候，她當然不會像商見曜一樣說“我讓你一隻左手”之類的煞風景話語。

    藉著這個話題，蔣白棉好奇問道：

    “爸，咱們公司有多少位已經進入‘新世界’的覺醒者？”

    蔣文峰皺了皺眉頭：

    “這不是你的級別該知道的。”

    說完，他緩慢吐了口氣：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這方面事情的保密等級是m3。”

    也就是說，只有董事會成員知道。

    蔣白棉若有所思地低語了一句：

    “董事會成員一共五位……”

    蔣文峰未做回應。

    …………

    495層，區，活動中心內。

    商見曜、龍悅紅和孟夏、張磊坐在角落裡，邊感受周圍的熱鬧，邊閒聊著各種話題。

    “我們回來都幾天了，楊鎮遠怎麼沒出現過……”龍悅紅提起了自己另一位好友。

    孟夏嗤笑了一聲：

    “可能忙著帶孩子。”

    龍悅紅頓時恍然大悟，用右手拍了下自己的額頭：

    “我忘記這件事情了。”

    砰的聲音裡，他眉頭略微皺了起來，但故作無事發生。

    孟夏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商見曜：

    “而且你們職級提升太快了，作為同學，在你們面前很自卑的！”

    “盤古生物”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龍悅紅和商見曜已經d5的事情早就傳遍了整個495層。

    “你們也可以申請調到安全部一線隊伍。”商見曜認真給出了建議。

    孟夏翻了個白眼：

    “我們還是算了，就等著同學裡出一個，不，兩個管理層，兩人得道，雞犬升天。”

    聊著聊著，商見曜忽然望向孟夏的老公張磊：

    “你聽說過‘天然教派’嗎？”

    這是之前在公司內部傳播了一陣，影響了一些人的邪教。

    張磊回憶著說道：

    “是不是喜歡不穿衣服，到處亂跑的那個教派？”

    “對。”龍悅紅幫忙給予了肯定。

    “還有這樣的教派啊？”孟夏一臉驚訝。

    張磊點了點頭：

    “加入公司前，我在靠近‘白騎士團’的地方遇到過幾次。”

    他話音剛落，孟夏突然插嘴：

    “好看嗎？”

    “有的上了年紀，有的是次人。”張磊狀似隨意地說道。

    商見曜興緻勃勃地追問了起來：

    “那你清楚他們信仰哪位執歲嗎？”

    張磊想了一陣道：

    “好像是五月的‘監察者’。”

    商見曜一下“恍然大悟”：

    “裸奔也是一種行為藝術！”

    又聊了一陣，孕婦被“強行”帶走，商見曜和龍悅紅跟著離開了活動中心，各回各家。

    b區，196號房間內。

    商見曜靠躺在了床上，於無聲的黑暗裡睜著雙眼。

    靠近窗戶的位置，外面路燈的光芒照亮了一片區域，時不時被經過的行人影子攪動。

    幾分鐘後，廣播有了新的動靜，那道略帶孩童感的嗓音響了起來：

    “大家好，我是整點新聞播音員後夷，現在是晚上8點整……

    “今日，董事會董事，季澤副總裁召集‘安全生產月’會議……”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八章 摸索規律

    “水資源保護部將陸續組織一系列‘節約用水講座’……

    “今日傍晚六點二十分，568層發生了一起入室殺人案，據初步調查，原因是日常生活中各種瑣碎矛盾積累後的大爆發……”

    “……”

    略帶孩童感的嗓音迴蕩在每一個樓層，讓聽著廣播的員工們能夠瞭解公司今天發生的較大事情。

    這有好有壞，但都不妨礙商見曜的房間變得更為沉靜。

    整點新聞之後，針對今天的入室殺人案，廣播電台策劃了一期回顧類節目，將“盤古生物”搬入地下大樓後的所有惡性案件和相應判決結果重新介紹了一遍，以達到警示員工的目的。

    這檔節目依舊由後夷主持，商見曜們聽得津津有味。

    那些惡性案件裡，有一部分是大家耳熟能詳的，比如386層爆炸案。

    當時還在混亂年代，“盤古生物”的物資緊缺現象非常嚴重，尤其是礦藏資源方面，為此，董事會專門派出一些隊伍，佔據了周圍區域的部分礦山。

    這裡面有一位D6級的中層，在礦山忙碌了半年後，回到家中卻發現妻子和鄰居有染，而鄰居不僅職級比他高一點，而且在管理層也有一定的關係，是某家的親戚。

    這位員工越想越氣，自認為事情鬧大也就是夫妻離婚，難以對罪魁禍首造成什麼傷害，於是裝作不知道，返回了礦山。

    又過了半年，他再次回家的時候，直接在晚上敲開了鄰居的門。

    開門的正是男主人，這員工也不多說，直接拉起衣服，露出了腰間纏著的一圈雷管。

    男主人還沒辨認出那是什麼玩意，就被對方一把抓住了。

    然後，爆炸發生了。

    兩人自然死無全屍，那個樓層的小孩子第二天玩耍的時候據說還有撿到幾根手指頭。

    那片區域的房間連同地板都受損嚴重，還好，爆炸發生在門口，對裡面的臥室影響不那麼大，否則死亡人數絶對不止兩個。

    基於類似事情對地下大樓建築結構可能存在的危害性，“盤古生物”開始重視起出入的檢查和礦山的管理，才有了後面這一系列的規章制度，同時，破壞外派員工婚姻的行為被認定違法，寫入了相應的文件。

    安靜聽完了這期回顧節目，商見曜意猶未盡地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

    “心靈走廊”對應的房間內，他的身影浮現了出來。

    這一次，商見曜沒再尋找“1215”門牌號，在離自己房間較遠的地方挑選了新的目標。

    “522”

    “5”代表的是五月執歲“監察者”的領域，而這位是“天然教派”信仰的對象。

    當然，“5”還可能屬於“莊生”領域。

    商見曜們經過新一輪投票，確定了初步探索的方針。

    於是，他們合十為一，打開了“522”房間的門。

    映入商見曜眼簾的是一片廢墟，窗戶玻璃都已經破碎，外牆沉浸於夜晚的黑暗裡，不同地方都染著大塊大塊的血跡。

    商見曜明明是走入房間，卻似乎是從某棟建築裡出來，一下就置身於車輛混亂堆放的街上。

    他沒急於前行，立在街心，觀察起周圍的情況。

    就在這時，旁邊一輛汽車的前門突然被推開，一道人影躥了出來。

    他頭髮凌亂，眼睛渾濁，滿是血絲，儼然是一名“無心者”。

    商見曜在車門打開的瞬間就已經有所察覺，但他身體即將讓開的時候，又強行頓住，把自己當成了一個靶子。

    那“無心者”一下撲到了他的身上，撕咬起他的肩膀。

    相應的位置，血肉一下模糊。

    “嗷！”商見曜痛得嚎了一聲，這才發力，將那名“無心者”抖甩了出去。

    他看都不看這危險生物一眼，一分為十，打量起彼此。

    每一個商見曜的肩頭都有猙獰的傷口。

    戴著獵鹿帽叼著煙斗的商見曜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

    “剛才的情況說明了兩件事情：

    “一，這是心靈世界，並非真正的現實，對人類意識的感應取決於房間主人當時的狀態或者認知，可能有，也可能沒有，以後探索的過程中不能依賴這個。

    “二，在別人心靈世界探索的時候，看來不僅精神會受到傷害，身體也會。”

    “現在哪有身體？這本身就是精神的一種具現。”誠實的商見曜當即反駁。

    這時，那“無心者”又一次撲了過來。

    可他身在半空之時，高處本來就搖搖欲墜的一塊廣告牌突然掉落，夾著風聲，砸向了他。

    啪！

    難以變向的那名“無心者”被廣告牌拍到了地上，腦袋處鮮血直流。

    他抽搐著，掙扎著，一時半會似乎還死不了，完全展現出了“無心者”生命力的頑強。

    但他也沒法再做任何事情了，至少干擾不了商見曜民主協商會的召開。

    戴著獵鹿帽的商見曜從嘴裡取出了煙斗：

    “我的意思是，我原本以為心靈世界內的襲擊除了以覺醒者能力的形式表現，只剩下情緒方面的影響，比如造成驚慌、恐懼、迷亂等反應，逼得我們強行退出‘心靈走廊’，留下不好的印記，可現在看來，還是可以‘物理攻擊’的，同樣能造成傷害。”

    懦弱膽小但絶對聰明的那個商見曜表示了認同：

    “這種‘物理攻擊’從本質上來說，其實也是一種精神襲擊，只是因環境的不同有了類似的表現形式。”

    “我們看起來是肩部流血，實際是精神受到了一定的創傷。”重視感情相對內斂的那個商見曜跟著說道。

    他穿的是日常服飾，是青少年時期那些衣物的放大版。

    魯莽大膽的商見曜立刻說道：

    “那我們是不是得針對這類襲擊做一定的準備？

    “我們怎麼讓自己也表現出‘物理攻擊’的能力？”

    戴著獵鹿帽的商見曜搖了搖煙斗：

    “我們可以具現出槍支和彈藥，然後在射擊的時候附加‘干涉物質’這個能力。

    “因為子彈又小又輕，這種干涉可以一小份一小份地附加，從而節約我們的精神消耗。”

    在別人的心靈世界內具現武器，直接射擊，顯然是無法造成的傷害，必須主動地“灌入”精神。

    而這方面，“干涉物質”這個能力優勢得天獨厚。

    商見曜們迅速達成了一致。

    為了降低精神消耗，他們重歸於一，手中則多了一把慣用的“狂戰士”突擊步槍。

    端著這把武器，商見曜往街道前方一步一步走去。

    沒過多久，周圍樓房的多個窗戶後，街上許多角落裡，某些廢棄的汽車中，一道又一道身影浮現了出來。

    他們足有上百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皆衣物破爛骯髒，眼睛渾濁可怕。

    這些“無心者”有的端著各種槍支，有的拿著棍棒扳手，有的赤著雙掌，從四面八方對商見曜發動了襲擊。

    噠噠噠！砰砰砰！

    商見曜嫻熟地翻滾射擊，讓一枚枚子彈穩定地鑽入了不同敵人的身體。

    那些“無心者”對武器的應用同樣很在行，商見曜要不是時不時使用“雙手動作缺失”和“矯情之人”，肯定沒法以一敵百且自身不受什麼傷害。

    比起現實中的人類軍隊，這裡的“無心者”們可不會因恐懼而潰敗！

    噠噠噠。

    激烈的槍戰裡，大量的“無心者”失去了生命，倒在地上，可這條街道的盡頭，更多“無心者”聽到這邊有動靜，紛紛趕了過來，絡繹不絶。

    望著這數之不清的身影，商見曜很有扮演精神地嘆了口氣：

    “彈藥不夠啊……”

    這句話的本質是他的精神儲備很可能跟不上消耗，就算能解決掉眼前這一批，之後也無能為力了。

    緊接著，商見曜自己詢問起自己：

    “房間的主人當初是怎麼從類似環境下逃生的，只留下了一些心理陰影？”

    一時得不到答案的他猛然轉過身體，狂奔著衝向了剛才進來的地方。

    一撲接著一滾，商見曜回到了“心靈走廊”上，結束了這次的探索。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

    第二天商見曜進入647層14號房間的時候，蔣白棉得到通知，整個“舊調小組”將接受一次嚴格的審查。

    之後就可以發放獎勵了。

    而對商見曜來說，這是第二次審查。

    蔣白棉想了想，提醒了他一句：

    “這次負責的很可能不是梅壽安。”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九章 董事

    蔣白棉的意思是，負責商見曜第二次審查的大概率是更高級別的公司高層或者具備特殊能力的“心靈走廊”層次覺醒者。

    當然，這兩種可能是存在重疊的，不排除有人既是M1以上的高層，也是擁有特殊能力的“心靈走廊”層次覺醒者。

    商見曜一臉的無所謂：

    “反正我精神真的有問題。”

    “……”蔣白棉認真地思考起自己的覺醒實驗如果成功，該付出什麼作為代價。

    她沒再討論這個話題，因為她的目的也只是給商見曜提一個醒，讓他多些防備只要不出現原則性的問題，公司對一位“心靈走廊”層次的覺醒者肯定是很寬容的。

    這時，龍悅紅有些忐忑不安地對蔣白棉道：

    “組長，我們該怎麼應對審查？”

    蔣白棉笑了起來：

    “你這話要是被公司別的人聽到，你今天就會被開除，趕到地表。”

    龍悅紅頓時不太自在了。

    “那該怎麼說？”白晨主動化解了龍悅紅的尷尬。

    蔣白棉左右看了一眼，呵呵笑道：

    “得說該怎麼配合審查。”

    她清了清喉嚨，補充了兩句：

    “經過我的爭取，對我們三個人的審查限於安全部內，走常規流程。

    “也就是說，不會遭遇覺醒者，也不會上測謊儀之類的機器，你們按照預定的方案應，呃，配合就行了。”

    呼，組長真有本事啊……有背景有能力就是不一樣……龍悅紅明顯鬆了口氣：

    “好的。”

    在離開“舊調小組”，爭取之後待遇的關鍵時刻，他可不想被審查出什麼問題。

    當然，他也不覺得自身有多少問題，扳起手指頭來仔細數一數，也就那麼四個：

    一，幫商見曜隱瞞了覺醒者的身份；

    二，隱瞞了杜衡和小沖相關的一些事情；

    三，沒彙報商見曜在閻虎那裡看見的場景、聽到的聲音；

    四，隱瞞了格納瓦事實上加入了“舊調小組”的情況。

    第一點目前已經暴露，準備推到商見曜的能力上，龍悅紅最擔心的就是這等同欺騙公司，一旦被發現，懲罰會很嚴重。

    除了這點，他覺得如果遇上特殊能力的覺醒者，老格的事應該是瞞不過去的，第二和第三倒是問題不大，畢竟相應的記憶只有那麼幾條，對方除非目的性極其明確，否則即使能翻看記憶，也不太容易找出這麼細枝末節且未多次出現的東西。

    簡單來說，雖然這肯定不能用大海撈針來形容，但也約等於在茫茫大海上找出一座特定的島嶼，而本身並不清楚這個島嶼有什麼特徵。

    至於軍用外骨骼裝置，“舊調小組”這次打算全部過明路。

    見白晨和龍悅紅都微微點頭，蔣白棉又叮囑道：

    “如果事不可為，立刻坦白從寬，不用擔心我和喂。”

    她的意思是自己和商見曜一個有背景，一個有實力，哪怕因此遭受處分，也必然不會傷筋動骨。

    等龍悅紅和白晨答應了下來，商見曜主動講起昨晚的遭遇，末了問道：

    “我接下來該怎麼探索？”

    “喲，你不是一向很有主見嗎？”蔣白棉調侃起來。

    商見曜認真說道：

    “要發揮集體的智慧。

    “我們十三個人都可以模擬執歲之間的討論了。”

    十三個人……龍悅紅聽得愣了一下。

    “十三個人？”白晨沒有掩飾自己的疑惑。

    商見曜指了指自己：

    “我們現在有十個。”

    蔣白棉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嘴角，嘆了口氣道：

    “首先要分析的是，這幕場景代表的恐懼或者說心理陰影，來自於房間主人進入‘心靈走廊’前還是後。”

    “為什麼不能是夢境？”白晨話音剛落，自己就醒悟了過來，“嗯，除了已經闖入‘新世界’的覺醒者，或者傳說中的執歲，房間內展現出的夢境是無法長久維持的，商見曜今晚再進去看一看有沒有變化就可以得出結論了。”

    啪啪啪，商見曜鼓起了掌。

    蔣白棉更是欣慰：

    “小白你現在討論時越來越有主動性了，而且頭腦很清醒。”

    她接著說道：

    “其實就算是闖入‘新世界’的那些覺醒者，他們的夢境應該也會保留容易變化這個特點，這和心理陰影的反覆呈現是不同的。

    “至於執歲的嘛，這屬於另一種生物，我們現在無法分析，但商見曜的運氣應該不至於這麼差，第一個房間就開到了執歲的夢裡。”

    “是啊是啊，我又不是小紅。”商見曜對此很有信心。

    龍悅紅試圖反駁，又有點沒底氣。

    他目前的認知是自己的運氣時好時壞，好的時候致命傷都能活下來，壞的時候什麼事都會碰上。

    可大部分時候還是處在正常水準的！

    商見曜似乎改變了人格，話題一轉道：

    “據我分析，那幕場景代表的危險不是太大。”

    “嗯。”蔣白棉點了點頭，“如果房間的主人是進入‘心靈走廊’後才探索那處廢墟，遇到那麼多‘無心者’，他就算清除不了，想辦法逃離也不會是難事，不太可能留下心理陰影，除非，除非他在這次探索裡，在後期，遇到了某些極為恐怖的事物，但這樣一來，他的心理陰影就不應該保留前期的場景，你們想想，你們對某些事物的恐懼回憶是不是集中在主體上，前後微不足道的細節早不是那麼清晰？”

    “對。”龍悅紅想了想，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他現在回憶那次受傷，就記得和阿蘇斯、克里斯汀娜的戰鬥，於途中遇到的其他人已經沒什麼印象了。

    白晨默然了一陣，也點了點頭。

    蔣白棉繼續說道：

    “回憶都是這樣，心理陰影肯定更加明顯，它呈現出來的場景必然是當時非常恐懼的事情，就像之前那個‘1215’號房間的情況一樣。”

    “我沒感覺到有別的危險。”商見曜摩挲下巴，從側面印證了蔣白棉的說法。

    然後，他很有表現欲地補充道：

    “既然那幕場景代表房間主人進入‘心靈走廊’前的陰影，那以他當時的實力，不考慮超規格同伴的情況下，他多半是以潛藏轉移的方式擺脫危險的。

    “我打算模仿他。”

    說到這裡，商見曜自己質疑起了自己：

    “都是‘心靈走廊’層次的覺醒者了，就不能大膽一點嗎？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把那些‘無心者’都幹掉應該就可以通過這處心靈陰影了。”

    商見曜們辯論時，蔣白棉、龍悅紅和白晨的表情都還算正常。

    因為類似的事情在他們返回“盤古生物”的途中，已經出現不止一次了。

    等到商見曜們吵完，蔣白棉才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幕場景裡的‘無心者’數量很可能與房間主人的精神強度存在一定的關聯，畢竟他當初不太可能數得清楚究竟遭遇了多少‘無心者’，只能憑自己的‘感覺’幻化。

    “也就是說，在這處心理陰影對應的精神消耗完畢前，你是無法清除所有‘無心者’的。

    “而你的精神強度現在肯定比房間主人要弱很多，從概率學上來講，你遇到同樣新晉者的可能近乎為零，所以，即使那只是一處心理陰影，你也未必比得上。”

    更重要的是類似事情不存在今天消滅一批明天消滅一批的做法，你能恢復，對方也能恢復。

    商見曜認同了這個判斷：

    “還是潛藏轉移比較好。

    “我儘量少開槍，免得引來更多的‘無心者’。”

    蔣白棉輕輕頷首道：

    “從目前表現出來的情況看，這幕場景還算比較適合現在的你，總比詭異、神秘或者懸疑類的要好。”

    交流完這件事情，等到下午兩點，“舊調小組”四位成員依次出門，前往規定地點接受審查。

    商見曜先是在地下大樓三層C—14項目組見到了梅壽安，然後於對方帶領下，乘電梯到了第五層。

    這一層屬於“管理區”。

    直到此時，梅壽安才側頭對商見曜道：

    “負責第二次審查的是蘇鈺蘇董事。”

    這個名字，商見曜一點都不陌生，經常在整點新聞裡聽到。

    公司董事會董事一共五位，分別是季澤、林仰、黃仁輝、蘇鈺和李靈韻。

    其中，季澤是排名第一的副總裁，代替大老闆負總責，林仰是管理所有生產部門的副總裁，黃仁輝是首席科學家，是研究系統的決策者，李靈韻是另一名副總裁，主管後勤相關，包括物資分配、員工娛樂等，蘇鈺則負責對外，是安全部部長的頂頭上司。

    當然，他要指揮安全部的行動集群必須上董事會討論，獲得授權，不是他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十章 “亂來”

    商見曜在506這個房間見到了分管安全部的公司董事會董事蘇鈺。

    這位的名字聽起來文雅秀氣，但本人卻是個粗獷豪邁的漢子，身高一米八，留著寸頭，臉上儘是風吹日曬的痕跡。

    和商見曜他們這一代不同，四十出頭的蘇鈺接受的是不完善的基因優化，稱不上“天選者”，這表現在外貌上就是，他濃眉大眼，一張國字臉，說醜肯定談不上，只是皮膚坑坑窪窪的，讓人有點不忍直視，但除去這一點，也稱不上英俊，只能說周正。

    蘇鈺是從安全部一線部隊一步一步爬上來的董事，保留著明顯的軍人作風，一看到商見曜和梅壽安進來，就對房間內的幾名警衛道：

    “你們到門外去等。”

    這幾名警衛隷屬於管理層直屬行動集群，套著各種各樣的仿生智能盔甲。

    商見曜一眼望去，目光停留在了其中一位身上。

    他穿戴的仿生智能盔甲覆蓋著黑色的細密鱗片，但又不顯沉重。

    這讓商見曜聯想到了第一次出任務時獵殺的那條黑沼鐵蛇。

    幾名警衛沒有規勸蘇鈺，說要留下來保護他的安全，令行禁止地出了辦公室，關上了房門。

    穿著安全部灰色作戰服的蘇鈺見狀，指了指沙發區域，笑著說道：

    “去那裡聊吧。”

    他態度不算親切，但相當和藹。

    商見曜一點也沒有客氣，跟在蘇鈺後面，坐到了長沙發的一端，梅壽安則在另外一邊。

    各自坐定後，單人沙發處的蘇鈺哈哈笑了一聲：

    “到了‘心靈走廊’這個層次，很多事情都不是那麼重要了。

    “我一直都說沒必要審查，結果他們非要按流程來。

    “我今天找你過來，主要是瞭解三件事情，別的也不多問。”

    “一言為定。”商見曜很認真地做出了回應。

    蘇鈺稍微愣了一下，繼而聯想起了梅壽安和林醫生的報告，對其中的一些描述有了更加深刻的感受。

    他略微前傾身體，交握起雙手，表情嚴肅了下來：

    “第一件事情，我想知道你對公司的看法。”

    商見曜仔細想了想道：

    “一，活動中心組織的歌唱比賽和舞蹈活動還是太少了，二，食堂的菜單可以提前幾天公佈，徵詢大家的意見，三，廣播電台有些節目需要做一定的改良……”

    “……”梅壽安雖然預料過這傢伙多半會答非所問，但完全沒想到會偏題偏得這麼離譜。

    他忍不住懷疑起對方的語文老師是否合格。

    蘇鈺是見過大世面的人，當年在安全部，他什麼大風大浪都經歷過，代價離譜的覺醒者也沒少見，此時並不在意，搖頭笑了一聲：

    “我問的是你對公司的態度。”

    他的臉龐似乎殘存著一些高原紅，額頭在偏冷的房間內竟然沁出了一些汗水。

    商見曜非常簡單地做出了回答：

    “我出生在公司，在這里長大，一直到大學畢業，才第一次去地表。”

    蘇鈺對這個回答頗為滿意：

    “對，公司是我們所有人的家，想獲得更多或者改變什麼，那就努力地提升自己。

    “等你能和我旗鼓相當了，或者比我更強了，董事會還會沒有你的位置？這又不限制人數的。”

    說到這裡，蘇鈺看了梅壽安一眼後對商見曜道：

    “按照公司的規定，‘心靈走廊’層次的覺醒者可以直接獲得M1級待遇。

    “但你之前對老梅說，想留在現在的‘舊世界毀滅原因調查小組’，又不願意當組長，這讓我們很為難啊。

    “老蔣的閨女這次再怎麼升，頂天也就D9，沒法進入管理層，不可能領導一位M1級的員工。

    “你要想清楚了，確定要保持現狀，放棄M1級的待遇，按部就班地晉陞？”

    商見曜非常堅定地點了點頭：

    “如果讓我單獨帶一支隊伍，我們擔心害了他們。”

    說話間，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蘇鈺“嗯”了一聲：

    “你也可以選擇留在公司內，但這就涉及第二個問題了。

    “老梅之前也問過你，我再重複一遍：

    “你的追求是什麼，或者說，你想做的事情有哪些？”

    商見曜本就挺著的上半身愈發筆直：

    “拯救全人類！

    “為了這個目標，我們要調查‘無心病’的起源和舊世界毀滅的原因。”

    蘇鈺笑了起來：

    “難怪你願意聽老蔣她閨女的，你們本質上是一路人。

    “這樣我就不用煩惱了，之前還想著該派誰去廢土13號遺蹟，探索霍姆生殖醫療中心，現在看來，繼續交給你們是最好的選擇。”

    “我們請求援助的時候，幫手也得跟上。”商見曜毫不客氣地提起了條件。

    “沒問題，大家都是為公司做事。”蘇鈺頓了一下道，“雖然你放棄了M1級的待遇，但一些常規的還是得給你，比如，‘心靈走廊’的相關知識，額外的貢獻點補貼，等等，等等。”

    商見曜只想了一秒就說道：

    “額外的補貼可以直接發放給‘第十一孤兒院’嗎？”

    “可以。”這麼小的要求，蘇鈺當然不會拒絶。

    蘇鈺向來雷厲風行，沒多囉嗦，提出了想瞭解的第三件事情：

    “給我講講你成為‘心靈走廊’覺醒者的經過吧。

    “涉及你心理陰影的部分不用提，我只是希望有些粗略的瞭解，說不定能給你建議。”

    商見曜露出了回憶的表情：

    “原本都很正常，熟練了兩三個月能力，推開了通往‘起源之海’的大門，然後戰勝了一個又一個內心恐懼化成的島嶼。”

    蘇鈺突然插嘴：

    “那島嶼的本質是誰告訴你的？”

    “一位叫做杜衡，自稱古物學者的正式獵人。”商見曜坦然回答道，“第一次執行任務，去黑鼠鎮的途中遇到的。”

    蘇鈺沒什麼表情的變化：

    “你繼續。”

    商見曜向來從善如流：

    “後來，在紅石集，我們為了拯救‘地下方舟’內的奴僕，襲擊了那裡的主人迪馬爾科。

    “他用‘宿命通’侵入了我的‘起源之海’，我為了對付他，把之前獲得的一件道具內的氣息全部轉移了進去。”

    旁聽到這裡，梅壽安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這傢伙竟然真做過這種事情！

    他能活到現在，也不容易啊！

    蘇鈺則皺眉問道：

    “你不知道這樣會有很嚴重的‘後遺症’？”。

    “當時不知道。”商見曜斬釘截鐵地回答，“狹路相逢勇者勝！”

    蘇鈺和梅壽安一時無人出聲。

    這麼理直氣壯犯蠢的真不多見！

    隔了幾秒，蘇鈺神色沒什麼變化地問道：

    “後來呢？”

    商見曜絮絮叨叨起來：

    “迪馬爾科因為猝不及防，肉身被我們毀掉了，後續的戰鬥裡，我利用那件道具的氣息擋了他一陣，讓他沒能成功佔據我的肉身，這導致他的意識逐漸潰散，只留了一些在我的‘起源之海’內。

    “這次去‘最初城’，我們獵殺了真‘神父’，從他那裡獲得了‘盲目之環’。機緣巧合下，我把‘盲目之環’的氣息也弄到‘起源之海’內待了一陣。”

    不要把什麼都往自己的心靈世界塞！作為一名研究人員，嚴格遵守實驗流程的梅壽安忍不住在心裡咆哮起來。

    他的手下如果有這樣的研究員，他肯定會把對方派到礦山吃灰！

    蘇鈺沒有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只能暗嘆一聲：

    這傢伙運氣真不錯，這樣都沒有出事。

    商見曜繼續回憶：

    “八月初，最初城那場動亂裡，我在危險關頭，為了讓守在電梯門口的那個我妥協，選擇‘召喚’氣息對應的強者。”

    這一次，蘇鈺都差點綳不住了。

    這也太亂來了吧？

    這傢伙還活著也不知道是老天開眼了還是沒開眼。

    “守門的那個我是懦弱膽小的化身，很快就屈服了，我們順利進入了‘心靈走廊’，獲得了新的能力，而‘起源之海’內的氣息一通亂戰，又各回各家了。”

    此時此刻，商見曜編號“131”的心靈房間內，八個商見曜摁住了一個商見曜。

    被按在地上的是誠實的商見曜，他不斷嚷嚷道：

    “不能撒謊啊，要實話實說！

    “主要是靠著小沖氣息的震懾，我們才度過這一關的！

    “不要模糊其詞！”

    那八個商見曜沒搭理他，牢牢控制著他，繼續由冷靜智慧的偵探型商見曜操縱身體。

    聽完商見曜的描述，梅壽安一時有點恍惚。

    這麼亂搞竟然成功了，竟然和我一樣進入了“心靈走廊”！

    這科學嗎？

    這不科學！

    蘇鈺抬手擦了擦額頭沁出的汗水，失聲笑道：

    “你的經驗沒法複製啊。”

    這種行為，換別的人嘗試，來十個死十一個。

    ——周圍幫忙的說不定都會被殺死！

    “主要是每個人最後要面對的都不一樣。”商見曜居然認真討論了起來。

    很顯然，蘇鈺和梅壽安都沒有和他討論的意圖。

    前者回想了下剛才的談話，發現了一件事情：

    “也就是說，你們曾經幹掉過一位‘心靈走廊’層次的覺醒者？”

    擁有“宿命通”的迪馬爾科。

    商見曜伸出手掌，扳了下指頭，平靜回答道：

    “不止一個。”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十一章 兩個問題

    不止一個？梅壽安驚愕之餘，突然感覺屁股底下似乎多了無數根鋼針，刺得他有點坐不住。

    按照商見曜的說法，他是“舊調小組”裡唯一的覺醒者，而且直到八月初最初城的動亂裡才找到機會，進入“心靈走廊”，在那之後，他們先是養傷、調整，繼而是返程，沒再和人有過衝突。

    也就是說，他們小組幹掉“心靈走廊”層次覺醒者是在此之前，在他們還沒有同水準強者的情況下！

    如果只有那麼一次，瞎貓總有撞到死耗子的時候，可以理解剛才商見曜描述中的迪馬爾科明顯是因為久居地下堡壘，在很多方面失去了警惕之心，被人打了個措手不及，細想還算合理。

    但要是被蔣白棉那個“舊調小組”幹掉的不止一位，梅壽安完全無法接受。

    “心靈走廊”層次的覺醒者又不是大白菜，說遇上就能遇上，說幹掉就能幹掉！

    蔣白棉那個“舊調小組”的實力應該還沒有膨脹到這種程度啊！

    念頭電轉間，梅壽安背後漸漸有點涼颼颼的。

    “盤古生物”董事會董事蘇鈺沉默了片刻後問道：

    “除了你說的迪馬爾科，還有哪些？是怎麼贏下來的？”

    “還有第八研究院的特派員和曾經保護馬庫斯的那個‘虛擬世界’主人……”商見曜將這兩場戰鬥的經過撿關鍵點講了一遍。

    蔣白棉提交的報告裡，這兩件事情雖然都有所提及，但只是描述了起因和結果，沒大篇幅地贅述，蘇鈺和梅壽安直到現在，才算弄清楚了具體的細節。

    嗝……梅壽安本來想舒氣，卻變成了打嗝。

    他覺得自己剛才受驚嚇不輕，但實際並非那麼回事：

    和第八研究院特派員的戰鬥有康娜插手，對付“虛擬世界”的那位主人時，商見曜實質上已經算是“心靈走廊”層次的覺醒者，而且充分瞭解對方付出的代價，手上又有相應的“工具”。

    這都是合情合理的勝利，不值得大驚小怪。

    蘇鈺聽完之後，笑了一聲：

    “難怪你服氣老蔣家閨女，她真是把每一個優勢都利用到了極致。

    “你驅虎吞狼這一招也很有，很有想像力。”

    沒有長期的精神問題，還真想不出來！

    “精神病人思路廣。”商見曜謙虛道。

    這一刻，梅壽安再次感慨起這傢伙非常有自知之明。

    蘇鈺沒接這個話，沉吟了一下道：

    “我想瞭解的三件事情都問完了，對你也算有了比較清楚的認知。

    “接下來不會再有審查了，三天內你們的獎勵就會發放下來，不過，老梅那邊，你要多配合，多去做檢查，這也是為了公司好，能進一步掌握覺醒的秘密，我們對其他大勢力就有了優勢。”

    “好。”商見曜愉快地答應了下來，然後提出了條件，“但他們必須對我開放專屬食堂！”

    梅壽安在旁邊聽得一愣一愣。

    這什麼鬼要求？

    呆愣的同時，他爽快地答應了下來，因為這個要求太簡單了，甚至都不需要對蘇董事講，私下裡和他說一句就行了。

    根本用不著這麼正式！

    緊接著，商見曜扭扭捏捏地左右看了一眼：

    “我們可以問兩個問題嗎？”

    換人格了？這變化有點大啊……梅壽安將目光投向了蘇鈺。

    能不能答應得董事決定。

    蘇鈺翻腕看了眼手錶：

    “還有點時間，你問吧。

    “其實，你不用著急的，獎勵發放下來的時候，相應的知識也會給你。”

    商見曜直接略過了後面那句話，開口問道：

    “怎麼確定一個心靈房間內沒有通往‘新世界’的大門？”

    蘇鈺保持著剛才略微前傾的姿勢，想了一下道：

    “前五個房間，你不用考慮這個問題。

    “等到了第六個房間，如果你越深入，越有種熟悉的感覺，那就說明通往‘新世界’的大門很可能在那裡。

    “要是已經通過三處心理陰影或者一重夢境，還沒有產生類似的感覺，那就沒必要再深入了，可以果斷放棄這個房間。

    “雖然繼續依舊可以淬煉你的意識，提升你的精神強度，放大你的能力，但那意味著越來越靠近房間主人的意識，越來越容易被他察覺，到時候說不定會有一場惡戰，從風險和收益的角度看，這完全不對等，沒什麼必要。”

    見商見曜聽得很認真，就差做筆記，蘇鈺進一步解釋道：

    “從目前蒐集到的情況看，那扇大門不僅與‘新世界’相關，而且還和覺醒者本身有密切聯繫，所以，越靠近它，你越有熟悉感。

    “這一點，別人的經歷沒太大參考價值，因為不同人是在不同房間找到‘新世界’大門的。”

    “看來公司有好幾位進入‘新世界’的覺醒者，在外面也接觸了不少。”商見曜“恍然大悟”。

    蘇鈺未做回應，轉而問道：

    “你的第二個問題是什麼？”

    商見曜沒掩飾自己的好奇：

    “你們遇到過周圍某個房間的門牌號突然發生變化的情況嗎？”

    梅壽安搖起了腦袋，蘇鈺則確認起詳細的情況：

    “有多突然？”

    “昨天還是這個，今天就變成了那個。”商見曜做出了回答。

    蘇鈺的濃眉略微往中間擠了擠：

    “如果是門牌號突然消失，過了一段時間出現新的門牌號，應該是房間原本的主人死亡，它之後被分配給了新進入‘心靈走廊’的覺醒者。

    “但一天的間隔實在太短了，應該沒那麼巧合。”

    “還有別的解釋嗎？”商見曜現在的口吻更接近“我不是在詢問，只是在接你的話”。

    有問才有答，有捧才有逗！

    蘇鈺默然了一陣道：

    “這沒肯定的解釋，只有一些猜測。

    “類似的情況，雖然很少見，但日積月累下來，也有一定的例子。

    “目前最主流的猜測是，與‘心靈走廊’的主人有關，能調整房間的只有‘心靈走廊’的主人。

    “而很多人都懷疑‘群星大廳’、‘起源之海’、‘心靈走廊’這些是執歲們搭建出來的。”

    商見曜啪地握右拳擊了下左掌：

    “還好我沒有進去！”

    見蘇鈺蘇董事和梅壽安都投來了懷疑的目光，他忙“解釋”道：

    “我還沒深入探索哪個房間，只是在走廊裡溜躂了一下。”

    “探索要謹慎。”蘇鈺提醒了一句，站起身來，對商見曜伸出了右手，“回去等待獎勵的發放吧。”

    這一刻的商見曜非常禮貌，跟著起身，伸手與董事握了握。

    這一握，他感覺對方的手像是剛從熱水袋裏抽出來。

    “你發燒了？”商見曜很有人情味地問道。

    現在是重感情的他。

    蘇鈺嘆了口氣：

    “有點。”

    “多喝熱水。”商見曜誠懇建議。

    …………

    商見曜回到647層14號房間沒多久，白晨等人也陸續返回。

    “你那邊怎麼樣？”蔣白棉關心問道。

    商見曜立刻你一言我一語地還原起之前的對話。

    他們甚至一個模擬蘇鈺，一個模擬梅壽安，剩下幾個則輪流再現自己的話語。

    當然，他們並不以記憶見長，無法完全複述，只能說意思表達還算到位。

    “看來傳聞不假，蘇董事軍人作風，在很多方面都相當大氣。”蔣白棉讚了一句。

    她認為這種大氣是“心靈走廊”層次覺醒者應該獲得的待遇。

    弄清楚對方的述求，在一定程度內儘量滿足，並調整好雙方之間的關係，然後找機會震懾一下就行了，審查的意義並不大，尤其商見曜還是公司土生土長的員工。

    就算他和外面某些勢力勾勾搭搭，只要公司不虧待他，最大程度上滿足他，他也會慢慢改變傾向。

    偌大一個“盤古生物”還怕鎮不住人？

    除非商見曜已經成為某位執歲的虔誠信徒，不惜生命也要來公司完成某個秘密任務……但這種人，不說普通的審查，就算動用了特殊能力的覺醒者或者道具，發現的可能也很低……敢這麼派人，必然有一定把握……蔣白棉腦海內幾個念頭一閃，對龍悅紅、白晨和商見曜道：

    “審查應該沒問題了，今天都早點回去休息吧，我預感明天就會發放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