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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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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明月聽風] 逢君正當時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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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29 01:40:38 |只看該作者
☆、第110章

  這晚姚昆沒拿到任何錢裴參與劫人的證據就回去了。回到衙府,將主薄喚來,先記案錄。寫上他今晚去了福安縣錢府,查出那轎夫早已離開錢府,沒有任何證據顯示錢裴與此事有關。

  第二日,安若晨來太守府,找太守夫人要霍先生的骨灰。她說曹一涵心有怨恨,在軍營大罵龍將軍,龍將軍軍威受損,只得將他扣下。她想著先拿上霍先生的骨灰,日後若有機會再去軍營,就把骨灰還給曹一涵。

  蒙佳月細問了前線軍營一事,又擔心曹一涵的安全,關切了一番後,把骨灰給了安若晨。

  太守聽聞安若晨來了,將安若晨叫過去,主動與她交代案情。

  安若晨聽得查到轎夫,然後轎夫又與錢裴沒關係,火氣騰地上來了。反正他就是想幫著掩蓋真相就對了。安若晨克制著怒火,這般煩躁生怨不好,她告誡自己,要耐心。

  「要耐心。」

  安若晨聽到這話嚇一跳,還以為自己漏了口說出來了呢。

  姚昆見安若晨望過來,繼續道:「我知姑娘對唐軒一事不滿,我確有疏忽,但姑娘切莫消沉。」

  「那大人打算通緝轎夫嗎?」安若晨如今對官府查案那套頗是熟悉了。

  「不。」姚昆答。

  要耐心,安若晨對自己再說一遍。然後又問:「那麼大人打算如何查究?」

  「我昨日與錢裴問話,他說了些事,我覺得挺有意思,故而答應不再追究他這事,這般穩住他,才好繼續追查。」

  安若晨忍不住譏道:「這種事我做過了,結果證人死了,證據死了。」藉口啊,全是藉口。太守就是在拖延大家的時間,模糊事情的重點。

  「錢裴說他知道姑娘四妹活著。」

  安若晨一愣,這下是真有相當有耐心了。「他如何知道?」

  「他沒說。他想找到姑娘四妹。」

  「他與大人說這事還真是奇怪啊。」

  姚昆稍僵了僵,這安若晨也太敏銳了些。他道:「我斥責他逼婚之事,他就提起了。我是想著,他既然知道姑娘四妹的消息,也許再查探查探,就能知道他的消息來源。若這事與細作有關,唐軒也與細作有關,而唐軒住在福安縣,死在福安縣,錢裴也在福安縣,那麼唐軒的事,錢裴是否又知道呢?」

  安若晨坐直了,怎麼辦,她真的覺得有什麼事在太守大人身上發生了。

  「錢裴對姑娘、對我,甚至對自己的兒子都是提防的,但他對姑娘父親卻無防心。」

  是啊。安若晨認同這個,她父親又壞又蠢,錢裴根本沒將他放在眼裡。她昨晚就想好了,要利用這次這案子將她想辦的事情處置了。段氏被誰利用,這個有點太明顯,而安之甫入獄也給了她打交道的機會。可是難道太守大人也有這意思,要從安家下手?

  「錢裴利用瘋顛的段氏對姑娘不利,自然還會想法繼續利用安家。動作越多,就越有機會找到破綻,姑娘覺得呢?」

  安若晨覺得挺好。太守大人你動作越多,就容易讓人看出破綻。與錢裴關係緊密又讓錢裴看不起的何止安家而已,太守大人你自己也是,你不覺得嗎?

  「大人想我如何做,只管吩咐便是。」安若晨道。

  §     §     §

  安若晨去了女囚獄房,見到了段氏。

  段氏面容憔悴,但換過衣裳整理過頭髮。安若晨知道姚昆派了大夫給她治傷瞧病。大夫的診斷說段氏得了癔症。

  安若晨不能確定段氏究竟有沒有病,她懷疑她是否是裝的。此時此刻段氏看著她的眼神,銳利、仇恨,然後竟然似乎還有些得意。確像是瘋的,但安若晨覺得正常的段氏看到她也會這般。

  「四姨娘,四妹還活著。」安若晨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段氏頓時兩眼放光:「我就知道妳會這麼說。」

  「怎麼知道的呢?」

  段氏沒說話,眼裡現出了警覺。

  「是不是告訴妳的那個人還交代了妳,不能對外說。」

  段氏還是不說話。

  安若晨問:「如若說了會怎樣?殺了妳?」

  段氏沒什麼表情。

  安若晨看了看她,又道:「我猜四姨娘不怕死。聽說四姨娘曾經鬧過上吊,後來被爹爹幾鞭子抽下去,不敢死了。」

  段氏眼睛動了動,她回憶起了那時的情景。

  「既是死都不怕,為何怕鞭子?」

  段氏抿緊了嘴。

  「我也怕鞭子。」安若晨道,「活著受苦,比死了難過。所以我對自己說,為了不挨鞭子,不受折磨,一定要逃出去。」

  「逃出去」這三個字將段氏刺激了,她厲聲大叫:「妳這毒心腸的,妳害死了芳兒!妳說!妳究竟做了什麼,為什麼要害死芳兒!她怎會不見,怎麼去的!我連她最後一面都未曾見到!」叫到最後,又哭了起來。

  安若晨冷靜地等著,等段氏稍稍平靜了,說道:「四妹也怕鞭子,也怕被折磨。她年紀小,在家裡也算受爹爹喜愛,她沒挨過幾次打。但她看挨打這種事看多了。爹爹不高興起來,想打誰打誰,打丫頭,打僕役,打我,打四姨娘妳,四妹看在眼裡,她怎麼想?」

  段氏不哭了,她睜著淚眼看安若晨。

  「四妹沒有死。」安若晨道,「我得到消息她沒死,但我還沒有找到她。錢裴也得到了消息,錢裴也想找到她。」

  段氏的表情動了動。

  「錢裴告訴妳四妹死了,他在說謊。」

  段氏沒有否認。安若晨心裡確定了,就是錢裴。於是又道:「四姨娘,妳不該做這樣的事。」

  段氏緩過神來,厲聲道:「怎麼不該做,你們空口白牙說什麼都行,芳兒未死,又在哪裡?就算她活著,她也必是在受苦。而妳這賤人呢!妳自己享受榮華富貴,可憐我的女兒。妳不該過得好,安若晨,妳不配過得好。妳應該就被錢老爺抓去,日日被他凌辱,妳受盡了折磨,我才能歡喜。」

  安若晨平淡地道:「那妳可曾想過,若四妹沒有逃,如今在錢府裡日日被凌辱,受盡了折磨的,會有誰?」

  段氏一愣,瞪大了眼睛。

  「妳怕鞭子,四妹難道不怕嗎?而這世上還有比鞭子更可怕的東西,四姨娘不知道嗎?」安若晨盯著她的眼睛,「四妹怕得被錢裴摸了一下便吐了,她躲起來,她害怕被找到。我找到她,她抱著我哭,她求我帶她走,求我不要讓她被那個噁心殘暴的老頭糟蹋,四姨娘知道嗎?」

  段氏喘著氣,淚水又濕了眼眶:「妳說謊,是妳慫恿芳兒逃,芳兒這麼小,怎麼敢逃?當時妳可是說得清清楚楚,是妳慫恿芳兒的!」

  「我若不這麼說,挨鞭子的會有誰,被鎖起來的會有誰?」安若晨道,「四姨娘,妳是四妹的親娘,我不相信四妹沒有與妳訴說過她的恐懼。妳看,妳記得當初的每一件事,那妳可曾記得四妹與妳說過的話?」

  段氏的淚水頓時湧出眼眶。她記得,她當然記得。女兒抱著她哭成淚人,她說她害怕,她不想嫁給錢老爺。

  「妳怎麼回應她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她絕望之時,她選擇了向我求助。老實與妳說,四妹要逃的事,是四妹自己提的。我當時與妳一樣驚訝。」

  「不可能,不可能!」段氏哭叫著。

  「我那時被爹爹鎖在了屋子裡,沒辦法帶著四妹逃了。四姨娘,妳想想,四妹那時候是有多害怕多恐懼才敢自己離家出走。妳怕鞭子,怕得連死都不敢了,四妹呢?」

  段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一直在找四妹,從未放棄。我得到消息,四妹活著。四姨娘,妳莫幹傻事,妳若有個三長兩短,四妹如何回家,妳們如何團聚?」

  段氏哭得脫力,坐在了地上繼續哭。

  安若晨蹲下,眼睛與她平視。「四姨娘,妳有沒有想過,我有衛兵隊護衛,大街之上,人來人往,城門近旁,官兵威立,周圍這麼多眼睛看著,大家全能做人證,妳鬧這一場,能把我怎樣?可是妳若進了牢裡,或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出了什麼事,這些消息定會傳遍大街小巷,四妹也許會聽到,她會焦急,會擔心,會想盡辦法來看妳。她一現身,會落在誰的手裡?」

  段氏瞪著她,似才醒悟過來。

  「妳做這事,能得什麼好處?」安若晨問她。

  「有人會趁亂將妳抓走,妳將不得善終。」

  「妳覺得能成功?」

  段氏不說話。安若晨耐心等著。在安府裡,勾心鬥角,人人算計,段氏能爭寵能過得不錯,自然也不是笨蛋,就算報仇心切,安若晨相信她也不會完全沒有思慮想法。

  段氏終於開口:「就算這次不成,可妳的名聲臭了,龍將軍不會要妳,中蘭城人人厭棄妳,妳還會有這麼多的護衛嗎?」

  安若晨微微一笑:「四姨娘將對付我的心,用一半在保護四妹上頭,該有多好。」

  段氏咬著牙,瞪著她看,一直瞪著。

  安若晨走出牢房時,正遇著譚氏與安若希,兩人正往男子牢獄的大門去,想來是去探望安之甫。

  安若希看到姐姐心狂跳,正想衝過去問一問薛家的婚事如何,還有希望嗎?可惜她不能這麼做。而安若晨只對著她冷笑了一下,轉頭就走了。

  安若希被這冷笑笑得心裡難受,這時聽得母親罵:「那賤人,這笑是什麼意思?看我們笑話嗎?」

  安若希忙拉著母親寬慰,也安慰著自己,是因為母親在姐姐才故意這表情的,明明說好了,她不會丟下自己不管的。這般想又更悲哀,明明親生母親就在身邊,而她卻指望著一個「外人」莫要丟下自己。

  安若希與母親進了牢裡。安之甫狀況很不好,打板子的傷只是草草處理了,衣裳頭髮亂成一團,同室的還有兩個犯了偷盜的小賊,看到美貌的安若希進來,頓時露出了猥瑣的表情。

  安若希別過頭去當看不到,聽著母親與父親敘話。譚氏寬慰著安之甫,太守大人昨日去了福安縣,查了那轎夫。錢老爺與這事無關,當然更沒證據表明安之甫與這事有關,而大夫也作證說了段氏有瘋病,所以定會無事的,只要再忍耐忍耐,很快就能出去。

  安之甫又憤怒又焦急,是錢裴的轎夫,還與錢裴無關,那與誰有關?他道:「既是錢老爺能擺平此事,那妳們速去找他幫忙。我在這處,簡直度日如年。」

  「去了,去了。」譚氏忙道:「今日一早打聽清楚了消息,榮貴就趕緊去福安縣了。老爺放心,很快就能出來的。」

  安榮貴確是去了福安縣,但並沒有見到錢裴。門房說老爺一早就出門去了,沒在。

  安榮貴忙問何時回來,門房的回答讓安榮貴目瞪口呆。「老爺帶著行李,坐了馬車,聽說是出去遊玩數日,也沒說何時回來。」

  安榮貴當場傻在那兒,他錢府的轎夫帶著四姨娘犯了事,拖累了安家,而他居然遊玩去了?這再如何,把關係撇得再清,也不能遊玩去啊。

  門房看他表情,問他是否有急事,然後將管事叫來了。管事淡定道:「貴府的事我聽說了,太守大人昨日確是來審過案。但老爺不在,有何事我也做不得主。我給公子出個主意,不如去找找錢大人。這案子他也清楚,昨日是一道跟著太守大人查的。」

  安榮貴想了想,想起當初錢世新對他們父子和藹親切,也確實是交代過有事可找他去。安榮貴心一橫,拐個彎,轉到縣衙門找錢世新去了,這個時候,錢大人應該是在衙門處理公務。

  §     §     §

  安若晨回到紫雲樓,陸大娘來報事,趁四下無人,將話題轉到正事上。第一個,安若晨昨晚交代她去與薛夫人說的事,她一早去辦好了。薛夫人聽得安若晨這頭有動靜很是高興,滿口答應下來。「我問了薛夫人的意思,她說薛公子未答應也未有不答應,這事她會好好勸。不會辜負姑娘相助的好心。」

  安若晨點點頭。陸大娘又報了另一事。她說李姑娘看到了錢裴一早大包小包箱地拿著行李上了馬車,又與僕役呼喝,言語間聽著似是外出遊玩。至於出了哪裡,李姑娘就不知道了。又聽得些錢府八卦,說是錢裴昨日夜裡打傷了個丫頭,又與錢大人吵了一架,但具體是如何並不清楚。

  李姑娘是陸大娘在福安縣新招攬的一位線人,中年貨郎,常在錢府周圍活動。看到了這大動靜趕緊就留信縣郊樹洞。另一線人見到樹上綁著布巾信號便去取來送予陸大娘。

  安若晨聽罷,細細琢磨。這種任性的事似錢裴的作派。可太守說了,不追究他,他安枕無憂,不必擔憂被查辦。她爹爹和姨娘在牢裡,而她剛遭過一劫,自然會走動追查,且事情裡涉及了四妹。無論是放線釣魚也罷,看看熱鬧也好,錢裴毫不理會這邊狀況跑掉了,這又不像他的作派了。

  安若晨試圖跳出事情的細節看大局,這是龍大指出過的她的毛病。

  唐軒死了,有幾個可能:一是唐軒就是解先生,所以解先生死了。二是唐軒不是解先生,所以狀況是解先生殺了唐軒滅口。三是唐軒不是解先生,而解先生沒打算殺他,他是被協力廠商殺的。比如錢裴。

  無論哪一種,錢裴的位置都讓人起疑,他不是解先生的重要幫手就是壓根沒把解先生放眼裡。

  事情就在福安縣發生。唐軒舍中蘭城而居於福安縣,避追查風頭那自是不必說的,重要的一點是,福安縣安全,有人脈。細作不會跑到一個孤立無援的地方安家。

  唐軒就是解先生,是閔公子的接手人,安若晨覺得這種可能性非常大。他是外鄉人。

  閔公子被通緝得在城中無法施展拳腳,於是來了唐軒,唐軒又死了,總得再來一人。前線剛開戰,這裡的細作作用何其重要。所以唐軒之死,總得有人交代。姚昆不追究,南秦卻是一定會問的。

  問誰呢?

  安若晨忙翻出了地圖仔細看。認真想了一遍,她去找了趙佳華。

  趙佳華聽得安若晨所言,挑了挑眉頭:「妳想讓齊征和李蘭兒去?為何?」

  「因為齊征熟悉各地菜貨種類價格,去嚐菜挖廚子談起來才像個識貨的,正經是做這事的。可他年紀小。李蘭兒見多各官家夫人,善應酬懂說話明世故,她照應著齊征一起相談會更好。」

  趙佳華擺臉給安若晨看。安若晨恍然狀,哦,原來不是問這個嗎?那重新解釋一下。「因為我推測錢裴往茂郡去了。茂郡既是發生了使節被殺一案,又有東淩虎視眈眈,那裡定是也有細作。我不知道錢裴是否會在茂郡都城通城與人見面,亦或是沿途的城縣,總之我列出來了幾處重要地方。齊征和李蘭兒速速出發,快馬加鞭還有可能追上。錢裴的性子,定不會虧待自己,沿途吃好喝好那是必須,所以只要往好店去,就有機會查探到。就算見不到人,能打聽到他與什麼人接頭也是好的。」

  趙佳華繼續擺臉:「安大姑娘啊,我們的狀況妳也清楚,受妳恩惠,幫妳任何事都義不容辭。可是我們沒錢啊。別說去品菜挖廚子了,到那些好店裡坐坐喝杯水也得要錢啊。招福酒樓一直沒錢賺,我們還常常倒貼妳錢銀……」

  安若晨掏出幾張銀票。

  趙佳華立時閉嘴,拿過銀票看了看,一臉驚奇:「妳不是比我還窮,居然有錢了?」趕緊將銀票收入懷裡。「放心吧,這事一定給妳辦好。」

  安若晨細細叮囑:「留心錢裴,亦要留心衙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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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安若晨從招福酒樓離開後,很快另一位客人也離開了。

  那客人急急奔走,到了一條街外的香品鋪子裡。薛敘然正坐在鋪子裡慢吞吞地挑著沉香,見得來人,輕聲問:「跟上了嗎?」

  自從與安若晨結下了梁子,薛敘然便開始留意起她來。聽說她入城時被劫,他暗暗好笑,又好奇被劫後她會做些什麼。那什麼劉則案當真是她破的嗎?還是市坊之言誇張了?

  薛敘然派了人去打探,且這般巧自己今日難得出門,卻遠遠見到了安若晨。於是索性在香品店坐下了,讓手下去查探。薛敘然喜屋裡熏香,對香品要求高,總得親自挑,店家是巴不得他坐久些,那般買得更多。

  這坐了好一會,薛敘然終是等到了消息。

  「安若晨去了招福酒樓,點了些點心茶水,招福酒樓老闆娘親自招呼的她。別的倒沒看到什麼可疑的。」

  薛敘然有些失望,想了想讓人備轎,準備回府。這安若晨剛剛被劫完怎麼沒啥動靜呢,她不忙亂些就有空擺弄他的事,真是煩得很。今日一早她可是讓人來跟娘又說親事的事了,都怪他太心軟,真的不忍心讓娘太難過。也許不該拖著了,跟娘說些硬氣話,娶誰都好,不是安家姑娘就成。

  薛敘然一邊想著一邊走出店家,一抬眼卻正好看到了那個安家姑娘──安若希。她正低著頭,沒精打采地站在一家鋪子外頭,薛敘然仔細一瞧,譚氏正在鋪子裡買東西,想來安若希是在等她娘。

  不是故意來與他偶遇的就好。薛敘然這般想時,安若希正轉臉。

  一見到薛敘然,兩隻眼睛明顯發光。

  那閃光讓薛敘然直嫌棄,撇了撇嘴,給她一個大白眼。

  安若希愣了愣,未意識到自己眼中光芒,自然不明白薛敘然在嫌棄什麼。她不服氣了,不過是不經意看了你一眼,怎麼了?!

  安若希本能地也一個白眼回敬回去。眼神給的流暢自然熟練。她於安家自小磨練,嬌蠻跋扈表情很是到位。

  薛敘然一愣,皺了眉頭。

  安若希也下意識地皺眉頭,等等,她剛才幹什麼了?

  薛敘然見她皺眉,更不高興了。這是他做什麼表情她便學著做什麼表情嗎?!諷刺他?報他上回拒婚之仇?

  薛敘然氣呼呼地上轎,火速走了。沒眼看她,一點都不想看到她,小心眼的姑娘,表情還挺多。

  安若希愣愣看著薛敘然遠去的轎影,很想捶胸頓足,眼睛啊你為什麼白他一下啊!薛公子你聽我解釋,真的不是故意的。

  稍晚時候,姚昆等到了錢世新。

  錢世新表情並不太好,顯著疲態與無奈。

  「昨日夜裡大人走後,我父親又犯了混,弄傷了個丫頭,還打罵了好幾個家僕,摔了一屋子東西。我說了他幾句,他便不痛快了。一早便置氣出走,說是外出遊玩,不礙我的眼了。」錢世新搖頭嘆氣。

  「那轎夫的事,可有眉目?」姚昆表面上不追究,但實際還是拜託給了錢世新。錢家裡頭的人與事,錢世新自然更方便問到真切的消息。

  錢世新再搖頭:「沒有新消息,不止府裡,我今日在縣裡還提審了些相關人等,沒人有那轎夫消息,也沒人知道那轎夫勾結了什麼人。」

  姚昆也嘆氣:「不著急,慢慢查吧。這麼些大活人,總不能憑空消失了去。找到他們,證實與錢老爺無關,這才能不落人口實。不然傳到坊間,轎夫是錢府的轎夫,百姓可又會說閒話了。」姚昆未告訴錢世新,他派了人盯著錢裴的舉動。錢裴與錢世新大吵一架離家遊玩的事,他全知道。他的人會一路跟著,看錢裴究竟要到哪裡去。

  錢世新與姚昆又敘了敘話,說了些公務相關,又提到今日安家的公子安榮貴來找過他,為自己父親求情。說父親安之甫確是不知道段氏做了這樣的事,平素跟那轎夫也無往來,更不知道那些劫人的漢子是何人物。安家除了那瘋顛的段氏被人利用,確是冤枉。「他大概是想著事情是被我父親的轎夫拖累,讓我念於此幫著說項。」

  姚昆道:「嚴格說起來,安之甫管教不嚴,應當擔責。轎夫追查不到,安家還不好好懲處,如何與百姓交代?」

  錢世新應著:「大人說得是。關上幾天,待風聲過去,再放了吧。」

  姚昆正是此意,點了點頭。

  錢世新與姚昆說完事情,告辭離開。至衙府大門近處,看到了衙頭侯宇。

  錢世新神色如常走過去,侯宇對他施了個禮招呼「錢大人」。

  錢世新點點頭,而後飛快地道:「鈴鐺沒了,你可有消息?」唐軒死得太突然,一點沒交代。錢世新不禁有些心急。

  侯宇道:「沒消息。不過既是沒新的指示,那自然就是一切照舊。計畫沒變,耐心等待。」

  錢世新頷首,若無其事離開了。

  這天晚上,安若晨給龍大寫信,交代她回城後發生的事。在軍營時,龍大與她定了些暗語,所以寫起信來她放心許多。只是事情比較紛亂,她猜疑的心思重,也不知該怎麼說好。於是這信寫了許久都沒寫完。這時卻聽得丫頭報,說太守府方元方管事求見。

  安若晨忙讓人備茶迎客。方元仍是那副有禮淡定地模樣,他道:「我家夫人想起還有幾件曹先生的衣物漏了,囑咐我過來送一趟。」

  安若晨忙客氣說麻煩了方管事。方元將東西遞過來,安若晨一接,卻是覺得沉甸甸地很是重手。

  方元微笑著輕聲道:「十七年前的案錄卷宗,可是不好找。這過了十多日才翻出來,希望沒耽誤姑娘辦事。」

  安若晨大喜過望。雖不知這案錄有沒有用,但研究明白從前案情,總覺得心裡才會踏實。她自然明白方元定是費了許多工夫才能將東西拿到手。她拿了些銀子,想給方元以示謝意,方元卻拒了。

  「姑娘,我家大人夫人都是忠義之人,姑娘與他們一般,值得敬重。區區小事不足掛齒,姑娘拿銀子出來,還真是折辱我了。」

  安若晨聽得汗顏,連聲道歉。

  「姑娘認真查案,說起來也算是為大人解憂,我替大人謝過姑娘。」

  安若晨更汗顏了,她的嫌疑名單裡太守赫然在列啊。真希望是她懷疑錯了,不然她真有些沒臉見一直這麼幫助她的方管事。

  方管事緊接著又告訴她一個消息,說是方才不久前太守才收到驛兵的報信,巡察使大人隊伍再有十日左右會到。梁德浩大人會直接往茂郡,其屬官白英大人來平南。姑娘若有事,可提前準備,素聞梁大人與白大人都是剛正不阿,嫉惡如仇的好官,定能幫上忙的。

  安若晨再次感謝了方元。送走方元後,安若晨又琢磨上了。

  剛正不阿的好官到了這裡,對細作們該是重大打擊吧。所以唐軒必須得死,他在牢裡就是個禍端,儘早會被嚴審出來。太守大人放他出去釣大魚是碰巧了?他若在牢裡待著,會比在外頭待著安全。細作若想在牢裡下手,冒得風險太大了些。牢獄進出之人,可是都被記錄過的。

  安若晨給龍大寫完信,想著辦法將暗語夾在日常報告裡說明局勢,言明唐軒已被滅口,事態疑點眾多,她不能離開。

  四夏江軍營裡,曹一涵與南秦俘兵被囚在一起。幾日相處,曹一涵與那些兵士已混熟,大家見他是霍先生侍從,又是文人,對他還算照顧,發放食物和水時會讓一讓他。這夜裡,大蕭一兵士忽地過來敲柵欄高喊:「今夜裡將你們轉至石靈崖,一會上囚車都安分點,稍有動作,格殺勿論。」

  南秦眾俘均是驚訝,一領頭的喊道:「為何去石靈崖?」

  那大蕭兵士冷笑道:「你們南秦不是能打嗎?對著自己人看還能不能下得去手。」那兵士說完就走了,留下南秦眾俘們震驚臉。

  「什麼意思?是石靈崖軍情告急,所以要用我們去做人盾嗎?」

  「他娘老子的,我就說大蕭人心狠手辣。」

  「我去他娘的龍騰,龍家軍的威名竟是這般來的嗎?他是打算將咱們屍首掛在石靈崖上威懾咱們南秦大軍嗎?」

  大家七嘴八舌地罵了起來。有一兵士突發其想:「啊,咱們把軍袍脫了,就算掛上了,未有軍袍誰知道是不是南秦兵,那我南秦大軍看到屍體也會不為所動。」

  大家紛紛應和。有人喊脫了會冷,有人喊冷死也比受辱強。大家開始脫起來。

  曹一涵幽幽說了一句:「人家真想這麼幹,弄些衣裳有何難的。要給屍體穿什麼,甚至啥都不穿,不是簡單得很嘛。掛了屍體就是威懾,管你死的是誰。我南秦將士看到,又怎會無動於衷,戰爭殘酷,誰又會不知道呢。」

  眾兵士頓時停下了脫衣的手。可別沒被掛出去就什麼都不能穿了。「剛才是誰提這餿主意的?」

  一兵隊長坐在曹一涵身邊,對他道:「曹先生,我們雖為階下囚,但軍魂是有,義膽仍在。霍先生是為我南秦犧牲,被大蕭所害,這事一定得讓皇上知曉啊。無論如何,我們會護著你的。」

  曹一涵心裡真的感動,自身難保,竟還想著護他。他們南秦的兵士心地多好。霍先生說得沒錯,權貴玩弄權術,苦的是這些樸實勇敢的兵將與勤勞謀生活的百姓。曹一涵哽咽點頭:「我一定盡力,一定盡力。」他想霍先生了啊,這麼善良的人,怎麼就這般去了!他想念他,他甚至沒能帶上他的骨灰和遺物。他若不能完成所托,如何有臉見先生。曹一涵忽然悲從心來,伏膝大哭。

  當晚,這一百零三名俘兵加上曹一涵,被運往石靈崖。臨出發前曹一涵與眾俘看到了龍騰大將軍上馬。只匆匆一瞥,他們的囚車便駛起來了。但大家都明白了,原來竟是那位傳說中的龍騰大將軍親自押他們去石靈崖嗎?那之後他會在石靈崖督戰?大家頓時更緊張了。

  中蘭城這頭,一連兩日,都沒什麼大事發生。安若晨被劫的事在市坊間的談論度低下來了。但另一件事悄悄升溫。事情還傳到了譚氏的耳朵裡,譚氏認真一打聽,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原來竟是早有這事了,她竟然不知道。

  譚氏與衙獄裡探望安之甫時,忍不住將這事說了。

  「什麼?當初薛家來提親,安若晨那賤人居然敢從中做梗?!」

  「可不是。也是丫頭聽到傳言與我說的,我便讓她去仔細問了,確有此事。那賤人定是瞧著薛家不錯,見不得我們好,欲報復呢。只她不清楚當初可是我們拒了薛家的,她的如意算盤可是打錯了。」

  安之甫咬牙,卻是不這般想。「我們拒了薛家的事,媒婆子間定然也是知曉的,安若晨又何必再派人去與她們威脅阻喝。」

  「老爺的意思,薛家那頭還想再繼續議親來著?」

  「定然是如此。媒婆子肯定是拿了薛家的主意想繼續談這事,那賤人聽聞了消息,才會做出如此下作的事。只我們家傻傻的以為拒了便是了結了。」

  譚氏可是氣不過:「當真是賤人,如此說來,咱家那些不順遂的,指不定哪些是她在背後做手腳。」

  一個聲音傳了過來:「爹爹和二姨娘在說哪個賤人呢?我嗎?」

  安之甫與譚氏轉頭一看,還真是安若晨。

  安若晨確認譚氏已收到消息,又聽到報她來探監了,於是也認真打扮了一番,光鮮靚麗地過來示個威。她特意帶著田慶與盧正進來,後頭還跟著兩位獄差。那真是威風八面,非常囂張。

  安之甫愣在那,喝問:「妳來做什麼?」

  「來看爹爹啊。」安若晨一臉無辜,「我們父女許久未見了,爹爹好不容易坐趟大牢,我來看看牢裡的爹爹怎麼個狼狽可憐,受報應的。啊,聽說爹爹挨板子了,舒服嗎?」

  安之甫怒極,譚氏也氣得一指安若晨,正要開罵,盧正一劍便橫了過來,差點削掉她的指頭。譚氏嚇得後退兩步。安若晨微笑道:「二姨娘,別指指戳戳的,禮數呢?」

  盧正收回了劍,退回安若晨身後。田慶與獄差低語兩句。獄差點頭,轉身去搬了椅子來,安若晨道了謝,四平八穩地坐在了安之甫的牢房前。

  譚氏忌憚著盧正,不敢罵,但掩不住目光兇狠,滿臉怒氣。安之甫也是氣急敗壞,從前這個任他打罵,只會哭求說「女兒錯了,求爹爹責罰」的大女兒,已經在他面前如此張狂了。

  安若晨坐下後又道:「就算不舒服,也該習慣了。聽說上回爹爹狀告商舶司劉大人,也挨板子了。」

  「安若晨,妳待如何?」安之甫一口老血差點吐了出來。難不成上回那事也真有她動的手腳?

  「不如何。」安若晨慢條斯理道,「就是來氣氣你的,沒想到二姨娘也在呢,那就一道氣氣吧。」

  譚氏咬著牙,確實是被氣到了。她與安之甫互視了一眼。

  「如今看你們過得不錯,我就安心了。大牢好坐嗎?真是托錢老爺的福啊。你們該好好與錢老爺感恩才對。上次挨板子是因為他,這回也是。錢老爺真是安家的貴人,爹爹記得多拜拜他。啊,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我聽說一件有趣的事,薛家居然向二妹提親呢,真是太傻了,是不是?怎麼會想著跟安之甫做親家呢。我一時好心,便去找了薛夫人。她說是有高僧批命,二妹的八字好,能扶薛家公子命數。我就笑她真傻,天下的姑娘這般多,怎可能只二妹的八字好。安家的人,怎麼可能好。」

  安之甫與譚氏簡直氣得要七竅生煙,這什麼意思?

  「當然,除了我之外。我是好的,將軍說要娶我,婚書都定好了。回頭打完仗,我便隨他回京城做我的將軍夫人去了。至於二妹嘛,薛家這麼好的人家,真的輪不到她,你們等著看吧。」

  譚氏又驚又怒:「安若晨,妳要做什麼?!」他們拒婚是一回事,但被別人故意攪黃了又是另一回事。

  「我不做什麼啊,我就是要讓安家的女兒嫁不出去罷了。安老爺,安夫人,你們不就是想把女兒賣個好價嘛,我告訴你們,一個銅板都賣不掉。聽說爹爹拒了薛家呢,幹得太好了,就該這般。只不過薛家居然還未死心,你們放心,我會讓他們別再來煩你們的。你們讓二妹三妹好好在家裡待到老吧。轉告她們,我這做姐姐的真抱歉,也不是針對她們,誰讓她們有你們這樣的爹娘呢。不止薛家,以後不會有任何權貴富商人家再跟安家提親。想用女兒換利,醒醒吧!」

  安若晨說完,起身便揚長而去。

  安之甫與譚氏瞪著她的背影,待再看不到。譚氏對安之甫道:「老爺,這事不能忍,絕不能忍。」

  安之甫也是恨得咬牙,先前薛家來提親他是拒了。按錢裴的意思,薛家與他們不對付,如今有事相求倒是厚著臉皮來了,這親事結了之後也定是從薛家拿不到好處,還是拒了好。他那頭有更合適的親家人選,由他來安排。安之甫先前什麼都聽錢裴的,可如今真出了事,還是錢裴惹出的事,他拍拍屁股遊玩去了,壓根沒顧及到他這頭受難,還有那什麼更合適的親事在哪兒呢,連影子都未曾見過。

  安之甫越想越氣,誰說從薛家拿不到好處?如今薛家求著他們,彩禮聘金還不是由著他們提。安之甫心一橫,不行,不能這般窩囊。不能教那賤人太囂張,不能教錢裴將他們看低了。薛家這親事要結!

  「妳快去打聽打聽,別讓丫頭去市坊聽那些閒話,做不得準。當初薛家帶的哪個媒婆子過來的,直接找她問清楚了。安若晨那賤人說什麼不只希兒八字合適,她要做什麼?再探探薛家的意思。這些事那媒婆子肯定都知道,待知曉那賤人做了何事,我們再行對策。」

  譚氏急匆匆回了府,趕到女兒房中,安若希正在練字。譚氏愣了愣,這女兒近來倒是變了樣,安靜乖巧許多。之前總悶在屋子裡繡這繡那,如今又改好念個書習個字了?

  譚氏先不管這些,她問安若希最近有沒有見著安若晨。

  安若希垂了眼低聲道:「姐姐已經不再見我了。之前每次去也探不得什麼消息,總被她冷嘲熱諷,我也不愛去了。」

  譚氏氣得:「這賤人,當真欺人太甚。」

  安若希心怦怦狂跳,也不知姐姐做了什麼。譚氏扭頭走了,安若希想了想,繼續練她的字。一邊寫一邊想著薛敘然給她的白眼,哼,他給她眼色她也沒怪他呀,她不小心白過去他便惱了。小心眼。她要把字練得美美的,日後寫給他看。

  薛敘然在家裡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坊間傳言他當然也聽到了。他還是沒狠心跟母親放狠話徹底拒絕,憂她傷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好奇,事情最後究竟會如何。安家就算想賭這口氣,難道錢裴能答應?他可是也聽說了,錢裴說了要給安家二姑娘張羅婚事。這話是從安家傳出來的。還有兩家富商在打聽安若希的婚事,覺得她這般搶手,八字定是富貴扶運的,想問問他家還有沒有機會。這些是媒婆子傳的。

  薛敘然想起那個一下子在他面前裝乖巧可憐,一下子又沒把持住原形畢露給他白眼的安若希。就這般的姑娘,還能成香饃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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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齊征與李秀兒急急趕了兩天路,終於找到了錢裴。他果然住的是最好的客棧,吃的是最好的酒菜。齊征與李秀兒以姐弟相稱,也住進了同一家客棧。

  這是茂郡與平南郡相鄰的田志縣,客棧名字貴升。齊征查過了,錢裴交了三日的房錢,看來是打算在這處多住幾日。李秀兒很快與跑堂的混熟,她如今對酒樓菜品也是通曉,幾番話下來跑堂被她逗得哈哈笑,直誇她人美又有本事。齊征與李秀兒點了許多菜,真的擺出一副細細品的模樣來。

  跑堂和廚子招呼了,廚子相當賣力,希望能得誇獎。齊征與李秀兒吃好了菜,私底下給了跑堂和廚子賞錢,與他們聊了聊。齊征道菜品很是不錯,確是與他們中蘭有些區別。他家酒樓想比別家強,菜品上換些新口味那是必須的,只是又擔心中蘭的那些老爺們不喜歡。

  跑堂的便道,那是不必多慮的,他家的這些菜色,老爺們吃過好的,都識貨,喜歡著呢。這不李老爺陳老爺還有錢老爺,都是從中蘭那頭來的,吃過菜都讚不絕口。尤其是錢老爺,這幾年時不時來這兒住上幾日,對他們這兒可是滿意得很。這不,挺得巧,如今這錢老爺正就住這兒呢。

  「幾年常來,總住你家啊。」齊征一臉驚奇樣。

  「那是。三四年了吧,自打第一回來過,便說我們這兒好,菜也好吃。」跑堂的驕傲臉。

  齊征與李秀兒互視了一眼,這時間怎麼這麼巧,又是數年前開始的。

  「看來這位老爺真是相當喜歡你們這兒,他總有機會來,是買賣人吧?在這兒做生意?」

  「也沒做生意,未曾聽他那些僕役說過什麼買賣事。也不見有人來談事啊,倒是周邊的山水都遊遍了。應該是來遊玩的。我們這兒,老爺們愛玩的地方可多了,那松林山,有水有山,景致好得很,船亭也是一處景致,還有啊還有啊,嗯……」跑堂似乎還想說什麼,看了一眼李秀兒,又不好意思說了。

  李秀兒心裡有數,與齊征再套了些跑堂的話,誇了誇廚子,給了賞錢。

  齊征與李秀兒回到屋裡商量,覺得錢裴在這裡也許真有什麼事。時間上有疑點,且總來一處,說不定有什麼接頭聯絡的。

  「小二說了,無人來議事。」

  「那就是在別處。方才小二一臉不好意思,我猜他想說花樓。」

  齊征裝老成的摸摸下巴:「確有可能,錢老爺好色。那種地方龍蛇混雜,尋歡做樂,也顧不上看別人在做什麼。就跟賭坊似的,盯著骰子都來不及,有時連身邊站的是誰都不知。」

  兩人商議了一番,白日裡先去打聽別的,夜裡錢裴若是真去了花樓,齊征便混進去打探,看看他與誰人接觸。

  §     §     §

  譚氏這頭,她請來了媒婆子打聽薛家親事的消息。她說先前薛家來談過,他們沒敢答應,就是怕薛家公子命不長,女兒嫁過去受苦。而且左思右想,對方要靠女兒來救命這種事真的有些稀奇,所以她還是想再打聽打聽清楚,實情究竟如何,省得日後惹了麻煩。

  媒婆子這邊快言快語,也不瞞著譚氏。「確實有高僧給薛家公子批了命,要靠女方八字來扶。按理說說親不好拿這事來說,但薛夫人是有顧慮,怕二姑娘嫌棄薛公子命短,這才說了。這不是想著二姑娘嫁過去後,薛公子病便能好,命數便能長,就無短命之憂了。不過妳家不答應,自然也能理解。夫人也不必發愁此事了,我聽說,薛夫人已經在找其他八字合適的姑娘了。」

  譚氏一聽,忙問:「找著別的合適姑娘了?」

  媒婆子道:「實話與夫人說吧,薛夫人為了兒子,找遍了咱們平南郡的媒婆子,也花了大價錢到處請人拿姑娘八字。最後咱們這平南郡也有別的姑娘八字相合,只不過嫁的嫁了,或是身份不合適,只二姑娘最有可能。但如今二姑娘這親事不成,薛夫人已在外郡去找了。」

  「外郡?」

  媒婆子尷尬地笑了笑:「說起來,我也是聽說,貴府大姑娘找過薛夫人,建議她莫要乾耗時間,妳家不想結親便算了,再找別人。所以薛夫人一是讓我們繼續找著,二是安管事那頭在幫她聯絡外郡的夫人,幫襯著這事。我又聽坊間傳,大姑娘放下話了,讓大家不許給安家談親事。」

  譚氏咬緊牙關,恨得說不出話。什麼坊間傳,明明就是妳們媒婆子相議,坊間才知道的。好妳個安若晨,妳果然幹了這等齷齪事。

  譚氏連找了兩個媒婆子,質問究竟是否收過安若晨的話,結果竟都是一樣,安若晨是讓婆子找過幾個媒婆,讓她們間互相轉告著。這不一傳十十傳百,差不多所有的媒婆子都該知道了吧。

  其中一個姓林的媒婆子還道,有戶人家來與她打聽安二姑娘的情況,因為聽得高僧批命說她旺夫,也想議議親的。可第二日又來說不議了。她細問緣由,那家也不好說明白,只道聽說不合適便罷了。林媒婆道:「若是不合適,自己不知道?還得聽說著不合適?」

  譚氏一聽,這裡頭定是有安若晨搗的鬼。不止是薛家,竟連別的家議親她都想插手毀了。譚氏再去了趟衙獄,與安之甫商議此事。安之甫聽得譚氏如此這般一說,氣得直跺腳:「那個賤人,當真是賤人,就這般見不得我們好。不行!她欲毀了這事,我們偏偏還要做了。妳速去處置,找那薛夫人說說,把親事定下來。讓希兒便嫁進那薛家,狠狠打那賤人的臉。」

  §     §     §

  李秀兒和齊征這一日未探出什麼有用消息來。田志縣正如小二說的,有幾處略有名氣的景致,還有一處頗有名氣的,便是他們這兒的花樓,叫點翠閣。

  白日裡錢裴一直在客棧休息,未見任何人,也未出去遊玩。但他的僕役出門了一趟,兩手空空出去,兩手空空回來。出去是從錢裴房裡出發,回來第一時間又進去了。齊征見慣了這些下人的舉止,當初賭坊裡老闆囑咐牛哥辦事,牛哥也是這般姿態。齊征覺得這僕役定是去安排什麼事去了。

  傍晚時錢裴沒在客棧用晚飯,李秀兒和齊征便覺得他晚上看來是要出門的。果然,天色黑了之後,錢裴打扮齊整,出了客棧。

  齊征與李秀兒不敢直接跟,怕被發現。錢裴走了好一會,齊征才趕緊出門。到了點翠閣,看到了錢裴的馬車,鬆了口氣。他年紀小,自知也沒貴公子氣度,身邊也沒人撐場面,於是耐心等了等,等到一個老爺前呼後擁的進點翠閣大門,就急忙跟了上去,混在那些僕役身後,看著也像是這家的小僕似的。

  齊征進去後找了個機會,給個小鴇公塞了些錢,說他家老爺想知道平南郡來的錢老爺在哪間房,一會想去攀交攀交。小鴇公痛快地報了,說是二樓桃花間,又提醒齊征與老爺說,晚一些再去,錢老爺屋裡有客人呢。

  齊征大喜過望。找了個僻角站著,等了一會,趁無人注意,摸上了二樓。桃花間在樓上拐角靠裡,還挺隱蔽。齊征想從門縫裡偷看,但樓道裡常有人走動,他沒有機會。有人來給桃花間送菜,齊征慌忙敲隔壁房門,假裝自己是這屋的。

  送菜的敲桃花間的門,與齊征幾步之遙,還看了齊征一眼。齊征對他笑了笑,佯裝鎮定地推開自己手邊的門。

  這一推居然開了。

  桃花間的門也開了。送菜的跑堂進了去,齊征聽到「桃花間」裡有錢裴的說笑聲。齊征想邁一步過去偷看一眼,卻見跑堂的正出來。齊征趕緊一閃身躲進了他推開的門裡。剛才火速瞧了一眼,簡直天助他也,這屋裡沒人。

  齊征把門掩上,跑堂的也正好從桃花間裡出來,那門迅速關上了。

  齊征在門後頭偷看著,心裡有些著急。桃花間的位置雖偏僻些,但樓道卻是一覽無遺的,樓道裡人來人往,他若在門口窺探,定會被抓住。齊征轉身看了看身後這屋子,那邊有扇窗戶。

  齊征過去把窗戶開開,看了一下,樓下是條後巷,而隔壁桃花間的窗戶半開著,若他能爬過去,也許能見著錢裴與誰人在一起。

  齊征心一橫,仔細看了看窗戶狀況,有窗框可上手,樓壁上有裝飾的格子。齊征先轉身回去把門閂上了,然後小心翼翼地從窗戶爬了出去,抓穩了窗框,踩著樓壁格子,向隔壁桃花間窗戶那邊探過身子。

  剛探頭就見著那屋裡有人身形一動,齊征忙縮了回來。聽說話動靜似有人敬酒。齊征屏氣聽著,隱隱聽到太守二字。齊征心跳得快,聽不清,只得再往那頭靠了靠,靠近了些,聽得清楚了,一個男子的聲音正道:「從前留著安若晨是為了從她那兒得到龍騰的情報,如今龍騰打仗,離得遠了,前線軍報從她這邊拿不到,她沒這用處了。」

  齊征聽得大驚失色,難道說安姑娘就是細作?可是安姑娘明明是查細作的人啊!

  這時候錢裴道:「所以嘛,我就說……」

  才說到這兒,忽地樓下一聲厲喝:「喂,你是誰!在做什麼?!」

  錢裴立時消了音。

  齊征轉頭一看,這點翠樓後巷竟還有打手巡查。如今人家抬頭見得他了,正指著他大喝。

  齊征嚇得差點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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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下頭的打手還在喝叫,齊征看到還有兩人也朝打手這頭奔了過來。錢裴的屋子裡傳來椅子挪動的聲響,想來是有人起身。

  短短的一瞬,齊征全身的汗毛直豎,冷汗濕了後背。他腦子裡一片空白,一切憑著本能行事。他猴子一般的往回攀,迅速竄回隔壁屋的窗子。正往裡鑽,聽得錢裴那屋的窗子打開,有一人探頭出來查看。

  齊征也來不及看對方是什麼人是何模樣,跳下窗臺時回身匆匆瞥了一眼,只看到那人的手,戴著個綠油油的翡翠扳指。

  齊征一落地便往外衝,絲毫不敢耽誤。

  隱隱聽到隔壁桃花間有人大叫:「是個孩子。」

  齊征衝出樓道,往樓下跑。錢裴屋裡有打手衝了出來,一探手差點抓到齊征的衣領。

  齊征玩命飛奔,跳上了樓梯扶手滑著往下衝,衝到半途看到一姑娘領著客人正上樓,對方被他驚得一愣神,他伸手一扯,借著下滑的力道,硬是將姑娘胸前衣裳扯下一大片來。

  那姑娘尖聲大叫,被拖得在樓梯上踏空兩格,腳差點扭了,又要捂胸又要站穩,尖叫聲響破屋頂。周圍人亂成一團,好幾個被這姑娘撞倒在樓梯上,樓上衝下來追逐齊征的打手被擋了一擋,只得大聲叫駡:「抓住那小子。」

  齊征心跳得快,一滑下樓梯又推翻一個捧著托盤送菜的小二,順手抄過一盤油浸豆腐往地上潑,一個衝過來的打手正正踩中,腳下一滑摔倒了,撲翻旁邊一桌子。尖叫驚呼杯碗摔地的聲音此起彼伏。

  齊征不敢也來不及回頭看,潑完了菜便悶頭鑽進人群,朝著大門的方向跑去。

  「哪裡跑!」一個肥壯的打手跨腿馬步橫在大門處大聲喝。

  這陣勢齊征可是見識過的。當初賭坊裡頭那些個打手護院可比這些兇狠。已然沒了退路,齊征一個倒地向前滑,麻利地從那漢子胯下鑽了過來。滑過去時還給了那漢子要害處一爪。

  大漢慘叫一聲,捂襠向前撲倒。

  齊征在他身後爬了起來,抓緊時間繼續跑。出了大門卻見更多的打手圍了過來。那些後巷的已經聽著動靜奔過來了。齊征腦子發暈,覺得完蛋了,定是跑不掉了。

  咬著牙猛衝,聽到身後打手們叫嚷的聲音越來越近,齊征頭皮發麻。這時卻聽得一陣「嗒嗒嗒」的馬蹄聲響,打手們驚呼,似是被衝散了。齊征下意識地回頭看,這時聽到了李秀兒的聲音:「上來!」

  竟是李秀兒騎著馬兒趕到。

  齊征大喜過望,拉住李秀兒伸出的手用力一躍,跳上了馬背,兩人一騎飛奔逃竄。身後的打手護院們破口大駡,有人叫嚷著:「追,找馬來,不能讓他們跑了。」

  齊征回頭看,看到打手們有的還在跑著追,有的已然回頭,想來是找馬去了。「我們目標太明顯了,跑不遠的。」

  「說得對。」李秀兒回應著。

  李秀兒策馬跑出一段,拐彎進了另一條道,在一個小道路口跳了下來。齊征沒空多想,也跟著她下了馬。

  「上馬車,快。」李秀兒叫道。

  齊征這才發現李秀兒將他們的馬車停在這小道裡了。他麻溜地爬了上去,坐上了趕馬的位置。李秀兒用力抽了馬兒屁股一下,那馬飛奔著跑了,李秀兒轉身爬上馬車,齊征揚鞭驅馬,將馬車朝著小道的另一方向疾馳。

  「披上。」李秀兒丟給齊征一件舊布衣,再給他一頂遮陽草帽。齊征火速穿戴好,不細看還真像一個瘦小老頭兒車夫。

  馬車駛出沒多遠,打手們就趕到了附近,叫嚷搜尋之聲遠遠傳了過來。李秀兒迅速縮回車內不敢露臉,齊征甩著馬鞭壓低了帽沿。

  一個打手模樣的人突然從旁邊的街口躥出,騎著馬衝過來,齊征嚇得手一抖。那打手與他們馬車擦肩而過,奔向他們身後。齊征與李秀兒聽到這人大叫:「沒有,沒找到。那馬兒上面沒人,他們肯定混在人群裡了,仔細找找。」

  齊征鬆了口氣,咬牙猛抽馬兒幾下。馬車狂奔,過了一會,終於再看不到那些打手的蹤影。

  齊征這下子才真是放了心,問李秀兒:「妳怎麼會來?」

  「這麼危險的事,總得有人接應才好。我在客棧也不放心,想了想,有備無患。」

  「幸好幸好。」齊征擦擦冷汗。「備得挺齊全的,救了命了。妳這腦子突然靈光了,簡直老闆娘附身。」

  「就是華姐告訴我的。臨走時她說了,到了地方先摸清地形,準備些喬裝的,換輛馬車跑,別人認不出。」李秀兒也是緊張得不行,這下子鬆了口氣:「我就把咱馬車停那兒,再去買了匹馬,馬兒方便些。我在點翠樓附近看著,若是你沒事就好,若有什麼情況,我好接應你。」

  果然是老闆娘啊。齊征很高興。老闆娘真是好人,又聰明又美貌。就是她讓他們學騎馬的,說中蘭城不安穩,安姑娘又總拿細作的事找他們,學會騎馬能逃跑,比能打強。

  李秀兒又問齊征:「你怎麼回事,他們發現你了?你打聽到什麼了?」

  齊征心一緊,猶豫了好半天:「我聽到,我聽到他們在說,安大姑娘是細作。」

  李秀兒傻眼。

  §     §     §

  這一天,譚氏根據她派人打聽到的薛家夫人行蹤,與薛夫人在布莊裡偶遇了。薛夫人客氣有禮,卻沒再似從前那般提兒女親事。譚氏心裡暗暗著急,看來這薛夫人真是被安若晨說動了,如今怕只怕她們在外郡找的人裡,真有八字相合的。

  譚氏請薛夫人就近去喝茶,薛夫人答應了。

  一番客套寒喧後,譚氏未提薛家公子之事,反而說起了自家的麻煩。她說去年始家裡就不太平順,兒女親事鬧得滿城風雨,得罪了官老爺,驚動了將軍,四姑娘還失蹤了,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知。還有家裡買賣出了幾樁事,最後只能賠錢了結。再然後四房段氏又得了瘋病,前段日子還被惡人利用,做出當街攔車擄人的事來。這事安家上下全都不知,老爺受了拖累。如今兩人還在牢裡,也不知太守大人何時才願放人。

  薛夫人安慰了她一番。

  譚氏長長一嘆,說她去廟裡也請了高僧算,高僧說是因為流年犯煞,不止安家,妳看連平南郡都打起仗來了,這劫難來得大,若是近期能有喜事沖一沖,化解煞氣,家裡的災禍自然可免。但若是違背天意,損人不利己,禍事怕會越來越多。

  這話裡的暗示意味很是明顯,薛夫人卻是道:「大姑娘與將軍的親事已經定下,日後便是將軍夫人了。這該算是喜事,大喜事,定能破解的。」

  譚氏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心道這薛夫人果然偏向安若晨,居然不接她這話。譚氏一番掙扎,最後不得不硬著頭皮直說:「大姑娘早已離了安家籍薄,她姻緣如何,與我們安家無關了。她與將軍定親,禮數都未經安家。高僧所言,自然不是指她。」她頓了頓,觀察了一下薛夫人的臉色。

  薛夫人雖未接話,但正看著她,想來並非全無希望。

  譚氏振作精神,忙道:「前些日子,我家老爺為生意的事煩憂,自是顧不上好好為希兒的婚事打算。故而夫人托媒婆子說親,老爺都給拒了,如今想來,是不妥當的。這不,後頭糟糕的事一件接著一件,老爺還受牽連被冤入獄。我把高僧所言與老爺說了,老爺甚是後悔。」

  薛夫人聽到此處,臉上終於有了鬆動,問:「那安老爺如今又是何意思?」

  譚氏聽得此話,頓鬆一口氣,道:「也不知薛家公子如今是否已訂了親。既是高僧批命,我家希兒與薛公子天生一對,命中注定,那我們可不好逆天而為,還是促成這事為好。」

  薛夫人想了想,道:「訂親倒是還未曾……」

  那是還有後話?譚氏忙截了這話頭道:「既是未曾訂親,那我們先前談的親事,便還做數吧?」

  薛夫人頗是為難,想了想道:「這般吧,待我回去與老爺商量商量。」

  譚氏有些失望,但一想未回絕便是好的,於是又陪著笑,直稱便等薛夫人的好消息。

  §     §     §

  齊征與李秀兒緊趕慢趕,兩日後終是回到了中蘭城。趙佳華見得他們的神情便心裡一緊,忙將他們帶回府裡,又差人速將那馬車卸了,將陸大娘給準備的一些新菜貨送到招福酒樓,就說是齊征、李秀兒帶回來的,讓廚房收拾備下。

  一切安置好,齊征、李秀兒換過衣服用過飯,趙佳華等他們喘好了氣,這才關一屋裡問話。

  齊征仔仔細細將事情說了,李秀兒在一旁幫著補充細節。趙佳華聽到齊征被發現追擊就皺起了眉頭:「他們認出你了嗎?錢裴認得你嗎?」

  齊征抿嘴沉思:「應該不認得吧?」

  「可我們在客棧說過來自平南,做酒樓生意,想嚐菜請新廚子。錢裴知道有人偷窺查探,說不定也會回客棧打聽。再一推算到安姑娘這頭,做酒樓生意的朋友,不就只有華姐妳嘛。」李秀兒道。

  趙佳華顰眉思慮片刻,說道:「你們確是去品菜請廚子的,沿途不止一家客棧可以作證。只是這事你們沒辦好,到了田志縣,齊征聽小二說點翠樓的姑娘美貌,老爺愛去,便起了色心,想去看看。」

  「我沒有。」齊征喊冤。

  趙佳華瞪他一眼:「你去了之後,沒財沒貌的,自然沒好姑娘招呼,於是你偷偷上了二樓,想去看看花魁的模樣,門口窺視不得,故而爬了窗戶。」

  齊征抿抿嘴,硬是把抗議的話噎了回去。行,他受點冤,看姑娘就看姑娘。

  趙佳華道:「誰人問你們,你倆都得這麼說。秀兒,妳找機會與下人們抱怨幾句,說好好辦個差事,結果被齊征不懂事毀了,姑娘沒看成,還被護院打了。別往大了張揚,找兩個嘴嚴的抱怨兩句就行。這日後若出什麼事,我們有人證撇清關係便好。」

  李秀兒明白了,點頭答應。

  齊征道:「那安姑娘的事怎麼辦?」

  趙佳華深吸一口氣,看著齊征:「你仔細想想,他們說的可是那話?」

  「千真萬確啊。那人說的就是將軍在前線打仗,從安若晨這頭拿不到軍情情報了,所以她沒用處了。然後錢老爺剛要說話,我就被發現了。」齊征撓頭,「他們要殺安姑娘,這怎麼告訴安姑娘啊。她是細作,她若知道我們知曉了這事,會不會對我們不利啊?」

  趙佳華沒說話。

  齊征又道:「可她不是辦了劉老闆和婁老闆的案子嗎?她不是查辦細作的人嗎?」

  李秀兒咬咬唇,她也不明白這事。安姑娘若是細作,那她也偽裝得太好了。

  趙佳華思慮許久:「在我們搞清楚狀況前,暫時什麼都別告訴她。就說你還沒聽到什麼就被發現了。陸大娘那頭也一樣,什麼都不能說。齊征,尤其是你,記住了嗎?」

  「可是,他們要殺她……」李秀兒小小聲,支吾著問:「我們,我們不向安姑娘示個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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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29 01:41:45 |只看該作者
☆、第114章

  安若晨連著數日琢磨十七年前那卷宗。這日聽說齊征他們回來了,她便領著春曉乘馬車去了薛家。

  陸大娘則趁著這時候去了招福酒樓探消息。

  安若晨與薛夫人寒暄了幾句,問了問安家的態度,事情的進展以及薛公子的狀況,薛夫人一一告之。安若晨聽罷想了想,說想與薛公子聊聊。

  薛夫人猶豫,生怕還沒鬆口答應婚事的兒子言語間將安若晨得罪了,又或是談得不歡喜一惱之下真的強拒婚事。安若晨笑了笑:「我看薛公子也是個心軟之人,我多與他說說我二妹的事,我走了之後,我二妹在家裡確實處境不好。若是薛公子不愛聽了,我便出來。」

  薛夫人心事被道破,便不好再拒。於是領著安若晨去找薛敘然。

  薛敘然自然不想跟安若晨說什麼客套話,母親在這兒他不好發揮,於是讓母親回去休息,他與安大姑娘自行磋商便好。

  薛夫人在外人面前自然是給兒子留足顏面,未曾反駁,只讓人上了好茶好點心,便出去了。

  最後屋子裡剩下薛敘然與安若晨二人。薛敘然直截了當地問:「有何貴幹?想給妳妹妹說親?上回不是已經說過了嗎?」

  安若晨道:「我有件十七年前的舊案,想請薛公子私底下幫我悄悄打聽打聽。」

  薛敘然瞪她:「妳還真當全平南是妳安若晨的地盤了?想使喚誰便使喚誰嗎?太守大人還未死呢。」

  「公子這話說得。我不過一平民,哪能跟太守大人相比。再者說,我不是使喚公子,我是在拜託公子呢。」

  薛敘然仍瞪她:「說一句相求拜託便行了?妳當我是什麼人?」

  「你是薛家獨子,父親薛書恩,母親薛陳氏,均是中蘭城人士。你今年十六,生辰是十一月十一日。你母親生你時難產,險些丟了性命,你也險些丟了性命,但最後母子均安,天佑薛家。你自小身子不好,卻聰明過人,四歲識字,六歲吟詩,你父母皆以你為傲。你亦是個孝順孩子。知道自己體弱多病為父母添了不少麻煩,於是盡力乖巧,不讓他們操心操勞。」

  薛敘然撇眉頭:「妳這是在顯擺查我家查得挺清楚是嗎?」

  「確是查得挺清楚。我還知道你們薛家的各商行生意,你父親的管事幫手,你身邊丫頭護衛,你都看過哪些大夫,你喜歡去哪些店鋪。」

  薛敘然臉沉了下來。

  「為了不浪費時間,我就不一一舉證證明我確是知道。我只說重點吧,我還知道你私養秘探和謀士,涉嫌謀反。」

  「這罪名扣得挺大的。」薛敘然一臉無辜和不以為然。

  「我還知道你好奇心重,我要查的這事涉及平南安危,你薛家再如何都是住在此處活在此處,你的秘探謀士,動的那些小腦筋,難道不是為了保護你爹娘嗎?薛老爺為人清正,不太會變通,在龍蛇混雜的中蘭城做買賣,確實是該多小心。你亦心疼母親操勞,想著若是能將對薛家不利的事提早知曉,暗地處置,你爹娘便能安穩如意,過得自在。你時日不多,便想趁著你還在著,多照顧他們一些,是不是?」

  「安姑娘神通廣大,什麼都知道,什麼都盡在掌握,怎麼還需要我這般體弱多病的小人物幫忙?」薛敘然冷笑,「莫不是姑娘想下個套引我上勾,然後再逼我必須娶姑娘二妹。」

  安若晨正色:「你娶不娶我二妹,與我沒甚關係。她大概確是有可能會成為細作綁架要脅我的手段,但若真的發生,我不會為了她做出任何對不起將軍,對不起大蕭的事。我拼死逃出安家的那一日,就已經與安家沒有關係了。我二妹其實與我並不和睦,我失蹤的那位妹妹,就是我四妹,我反而更心疼些。」安若晨頓了頓,垂下眼眸,似回憶了一會,道:「當初將軍就囑咐過,我的命,我四妹的命,都在大蕭安危的後頭。」

  薛敘然不以為然:「龍將軍還真是大義凜然啊。」

  安若晨不理他的語氣,道:「所以二妹若是能嫁個不受錢裴支使的人家,我是會鬆口氣,但她若嫁不了,最後被謀害了,那也是她命不好,我是沒辦法的。」

  薛敘然皺起眉頭盯安若晨,這傢伙是在放苦肉計吧?

  薛敘然順水推舟,道:「既是如此,那安大姑娘不必為妳二妹煩惱了,她命不好,不怪妳。」

  結果安若晨也順勢道:「那麼薛公子該是對我相求拜託之事沒有疑慮了,對吧?」

  「自然還是有的。」薛敘然才不吃她這套,說道:「安姑娘既是知道我有謀士探子,又說我有謀反嫌疑,再者亦是知曉我對姑娘極不歡喜,姑娘又怎敢相信我會誠意相助?」

  「將軍相信你,我便相信。」

  薛敘然嗤之以鼻:「將軍大人若說屁是香的,妳也覺得屁是香的嗎?」

  「若將軍大人需要我這麼說,我便這麼說。再者我覺得能用屁形容自己,薛公子挺有肚量,胸懷寬廣,當是可以信任推付的。」

  薛敘然一噎,真是口誤,怎把自己套進去了。

  他翻了個白眼,然後想起了安若希給他的白眼,這一想真是不能服氣。

  他道:「那這般,我若是願意為妳查這事,妳說服我母親,不跟你們安家結親。」

  安若晨搖頭:「那多不合適啊,又不是我勸你母親去結親的,我憑什麼攔她。再者說,我覺得公子思慮錯了。其實娶我妹妹挺好的,起碼淨慈大師說的是娶一個。你想想,若是這個娶不上,最合適的沒有了,那缺一補十,找十個八字好但不是那麼配的姑娘一起撐起這喜氣,你豈不是更麻煩?」

  薛敘然又被噎住了。

  缺一補十,什麼狗屁!

  薛敘然氣啊:「妳威脅我?!」想到十個嘰嘰喳喳會翻白眼的姑娘圍著他打轉一起叫相公就不禁打個寒顫。

  安若晨笑了笑:「怎麼會,我這正是有求於薛公子的時候,傻子才會幹威脅的蠢事。我若是求不著公子了,那才是威脅。」

  薛敘然臉一沉,很好,那就是如果他幫了她,她得求著他辦事,就不這麼對付他。如果他不幫她,她求不著他了,她就想法讓他娘給他娶十個「進補」喜氣。這不是威脅是什麼?

  薛敘然不說話,他思考著。

  安若晨看他臉色,道:「薛公子聰慧過人,自然也不怕什麼威脅。」

  薛敘然白她一眼,那還用說。

  「只是這事頗有難度,結局難料,也許什麼都沒有,又也許會有驚天大發現。薛公子錯過了,頗是可惜。」

  薛敘然撇嘴,道:「妳也不用激我。我與妳不熟,妳卻來求我這事,若無陰謀詭計,便是身邊無合適查案之人。太守大人及其夫人對妳頗是照顧,妳卻不找他們幫忙,這事與他們有關?另外,妳懷疑身邊有奸細,卻不知道是誰?」

  安若晨眨眨眼睛:「我方才已經誇讚過薛公子聰慧過人了。」

  薛敘然皺起眉頭:「所以妳一身的臭麻煩,還要把妳二妹往我家裡塞。」

  安若晨學方才薛敘然的一臉無辜和不以為然:「這事方才也說清楚了。二妹不重要,她如何,都是命。隨她去吧。」

  薛敘然繃著臉一副年少老成樣:「說吧,事情是如何的,妳想查什麼?我先聽聽這事究竟有無危害。」

  §     §     §

  陸大娘到了招福酒樓,似辦事路過的模樣,與酒樓裡的熟人打了打招呼,掃了一眼沒看到齊征,便似隨口問了問齊征近來可好。另一位跑堂與她說,齊征可長進了,受老闆娘重用,都能出門辦差事呢。這不下午剛回來,這會兒在老闆娘府裡報事去了。

  陸大娘笑了笑,閒扯了幾句家常,讓跑堂的與齊征說一聲她來過便好,不用那孩子掛念,她近來也不錯。跑堂的一口答應。

  陸大娘聊了一會,又買了盒點心,然後走了。

  過了好一會齊征回到招福酒樓,聽得跑堂轉的話,點了點頭。他明白,陸大娘知道他在府裡報事定也不會久留,再如何也會回來的,她在老地方等著他,讓他報消息呢。

  齊征心裡發怵,拖了許久,再拖不下去,這才硬著頭皮去見了陸大娘。

  陸大娘果然在老地方耐心等著。見了齊征,仔細打量他,摸摸他腦袋拍拍他胳膊,舒了口氣:「還好還好,平安無事。」

  齊征聽得更難受了,「大娘。」要騙陸大娘嗎?他非常掙扎。

  「可探聽到什麼消息?」陸大娘問。

  齊征張了張嘴,低下了頭:「大娘,對不住。什麼都未查到就被發現了,我們急急逃了回來,沒辦成事。」

  陸大娘嚇了一跳,一把拉住他:「被發現了,逃回來的?是什麼狀況,你速與我說。錢裴看到你了嗎?你們逃回來可有被人追蹤?如今可是還有危險?招福酒樓安全嗎?快與我說說,我得找安姑娘想想辦法。」

  齊征不敢抬頭,陸大娘越說他就越內疚。陸大娘完全沒有責怪他辦事不力的意思,反而只關切他的安全。

  齊征硬著頭皮將趙佳華囑咐的謊話說了。其實其他的內容全是真的,只一樣,就是他攀上窗子沒聽清任何話,然後就被打手發現了。他們逃回來後,趙佳華囑咐他們怎麼對外說,說是他想看姑娘闖了禍什麼的,這些也全說了。

  陸大娘皺著眉頭思慮半晌:「秀兒姑娘說得對,依錢裴的狡猾,他回客棧一打聽,便該知道是招福酒樓派的人。」

  齊征安慰:「也許他沒多想呢。」

  陸大娘瞪他一眼:「你可切莫掉以輕心,錢裴這輩子能混得如此得勢,可不是靠賢德。他既是有手段的,就沒有笨腦袋。他心狠手辣,你們務必要當心。」

  「好的,好的。」齊征看陸大娘急了,趕緊一口答應。

  陸大娘急急要走:「不行,我要趕緊回去報給姑娘。讓她想想辦法。那些細作若是想殺人滅口,這可怎麼辦好。」陸大娘又囑咐了齊征要小心,莫讓陌生人靠近,莫落單等等,齊征趕緊都答應了。

  陸大娘轉身走了,齊征看著她的背影,心裡五味雜陳。「大娘!」

  他沒忍住,喚住了陸大娘。

  陸大娘停下轉身:「怎麼?」

  齊征噎了半天,擠出一句:「妳自己也要當心啊。」成日與細作嫌疑在一起的人,是大娘自己啊。

  陸大娘安撫地對他笑笑,點了點頭。

  陸大娘走了。齊征猛敲腦袋,怎麼辦,到時若真有人來滅他的口,是錢裴派的人還是安若晨啊?他心裡其實真的害怕。誰不怕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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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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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陸大娘回到紫雲樓便去見了安若晨。

  安若晨聽得報吃了一驚。「未打探到消息,但是暴露了,逃回來的?」

  「是啊。」陸大娘將齊征所言仔仔細細說了,說到緊急處不禁流露出心疼。齊征不過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李秀兒也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如此險境,他們能毫髮無損逃回來,真是萬幸。

  「我仔細問了,無人追到中蘭城來,但是他們與錢裴同一家客棧,為打聽情報透露過自己是平南郡開酒樓的。雖撒了謊說是姐弟兩人辦的小酒莊,但若錢裴有心查探,定能推斷出就是招福酒樓。」陸大娘有些著急,「姑娘,得想想辦法,不能讓錢裴謀害了齊征他們啊。」

  安若晨沉吟思慮:「既是沒聽到什麼,想來錢裴也不會貿然下殺手。魯莽行動只會增加暴露自己的機會,錢裴沒那麼傻。莫看他張狂,似沒腦子不顧後果只想行惡,其實他小心謹慎地很。」

  陸大娘道:「可是萬一錢裴以為齊征聽到了什麼,可不會這般輕易就算了。」

  「確是如此。所以,將齊征接來紫雲樓住兩天。」

  陸大娘一愣。

  「找個由頭,趙佳華不是讓他們對外說是齊征好色想看姑娘所以攀窗戶嘛,那就順著這個編,便說妳聽說齊征闖禍了不爭氣,將他接到紫雲樓管教幾天。」

  陸大娘道:「可這不是長久之計,護得這孩子一時,他總得出門啊,再者說,秀兒姑娘和趙老闆她們還在外頭,錢裴也可能對她們下手。」

  「錢裴為什麼下手?是為了滅口。可是口已經開了,該傳的消息都傳了出來,滅口就沒必要了。」安若晨道:「這事情要速辦,在錢裴查到偷聽的就是齊征之前,把齊征帶回來。錢裴也許已經在趕回來的路上。一旦他入了城,查到招福酒樓確是派人出過遠門嚐新菜找廚子,那他心裡定是清楚怎麼回事。若他再打聽到齊征已入了紫雲樓,他便什麼事都不會做了。因為我該知道的事已經知道,他對招福酒樓的任何一個人下手就都是自找麻煩。」

  陸大娘明白了,她趕緊出門往招福酒樓去。行到半路,有一馬車從她身邊駛過,風吹起車窗幕簾,露出車內人的樣貌,正是錢裴。

  錢裴低首斂眉,神情嚴肅。

  陸大娘大驚失色,抄小道急跑,喘著粗氣奔到招福酒樓,火急火燎一把抓住了正在堂廳擦桌子的齊征,將事情如此這般一說,道:「你收拾幾件衣物,與我走吧。」

  齊征大驚失色,怕去紫雲樓被囚禁,又怕真被錢裴滅口,只得道:「我怎麼都得與老闆娘說一聲。」

  「速去速去。」陸大娘催他。

  齊征故做鎮定笑道:「大娘莫慌,妳仔細想想,妳方才說遇見錢裴的那條道,那也是往錢府去的,若他真要來酒樓,可不比妳的腳程快多了?這兒哪有他的影子。他定是回錢府去了。說不定他真的沒察覺,以為就只是個小偷小摸的小賊罷了。」

  「快別廢話了,趕緊與趙老闆交代好,然後與我走。」陸大娘推著齊征轉身,一起往後門去。穿過後門過街,便是劉府,趙佳華此時在府裡。

  齊征沒留意,在他轉身之時,酒樓門口正走進一個中年男子,他掃了一眼酒樓堂廳,見到齊征,頓時眼角一動。齊征被陸大娘帶走了,那男子仔細看了看齊征的背影,問迎上來的跑堂:「那位剛離開的小哥,可是這酒樓裡的?」

  跑堂應道:「正是。客倌有事嗎?」

  那人笑道:「我前兩日聽他說貴酒樓的廚子手藝好,特意來嚐嚐鮮,怕認錯地方了。」

  跑堂笑道:「沒錯沒錯,肯定就是我家。客倌外地來的?齊征前兩日去外地嚐新菜去了。」

  「正是。我就是在酒樓裡遇著他的。當時聽得他說姓齊,叫什麼福酒樓。我正好來中蘭,便慕名來了,幸好找對地方。」

  跑堂哈哈笑,招呼他坐。那人卻道:「不急吃飯呢,我先周圍逛逛,買些東西再回來。齊小哥這是去了哪兒?我一會回來能讓他招呼嗎?還可敘敘舊。」

  跑堂忙應話:「我問問啊。」轉頭大聲問另一位跑堂齊征幹嘛去了。另一跑堂剛從後門那兒過來,應道去劉府了。跑堂便對那客人道:「許是陸大娘有事讓他辦吧。客倌放心,他很快回來的。」

  那客人點點頭,轉身走了。

  齊征領著陸大娘進了劉府,讓陸大娘等等他,他去與老闆娘說說。

  單獨與趙佳華一屋後,齊征立時沒了偽裝,露出慌張模樣來:「老闆娘,安姑娘要讓我去紫雲樓住下,這是好事壞事?」

  趙佳華細問他緣由,聽完所述,也不敢肯定。「她說的很有道理。」

  「是有道理。可我進了紫雲樓做人質,妳與秀兒姐也不敢將事情說出去。是不是也有這道理?」

  「莫慌,她不知道你聽到了什麼。錢裴剛回城,也不可能去與她說。」

  「我進了樓裡,便被她拿住了,到時她再慢慢打聽我究竟有沒有聽到,聽到什麼。」

  趙佳華嘆氣:「確也有這可能。」

  齊征咬牙:「我也不能不去,大娘還在她手裡呢。」他想了想,「大娘對她毫無防範,這般也不行啊。要不,我們趁這機會,把聽到的與大娘說說,然後我進了紫雲樓,與大娘一起配合著,探探安姑娘究竟是如何。」

  趙佳華道:「陸大娘對安姑娘可是忠心耿耿,我直到如今都不敢相信,陸大娘又怎麼可能信,她轉頭便會告訴安姑娘。以安姑娘的機敏,馬上能舉出上百條理由說服陸大娘是你聽錯了或者這就是錢裴的陰謀。甚至,讓陸大娘對我疑心。而安姑娘自己,也很難再相信我們了。」趙佳華看著齊征,道:「這般,我們這一眾人互不信任,會出什麼事,就不一定了。」

  齊征懂了,就如同劉老闆與婁老闆的下場一樣。他想了想:「老闆娘,妳還是願意相信安姑娘的,對吧?雖然我很肯定自己沒有聽錯。」

  「不是聽錯的問題,而是有時候人說話,會有歧義。只是如今事情太過匆忙,我們還來不及去證實究竟真相如何。」

  齊征點頭:「那如此,就先不與陸大娘說。我還是去紫雲樓,老闆娘,妳讓秀兒姐帶著她娘,還有劉茵,先出城去吧。就說打仗了,在這兒不放心,讓她們先走。待日後查出了真相,再接她們回來。若是安姑娘是好的,我們也不算辦了壞事,若她真有問題,我們防範著,也是沒錯的。」

  正說著,陸大娘在外頭敲門催促:「齊征,你與趙老闆說完了嗎?快些吧,萬一錢裴來了便糟了。」

  趙佳華與齊征對視一眼,趙佳華道:「好孩子,你去吧。多加小心,若安姑娘真是細作,陸大娘和你都有危險。但莫忘了,那裡是紫雲樓,是軍方的地盤,她再三頭六臂,也不敢在紫雲樓正面與你衝突,你要小心的,是她的計謀。那姑娘巧舌如簧,死人都能說活了。你莫入她的套便是。她若是與錢裴窩裡鬥,我們都是棋子,還不到殺棋子的時候,你莫激怒她,莫戳穿她,一定要裝做不知道的樣子。其他的事,交給我。我會想辦法的。」

  齊征點點頭,深吸了一口氣,轉身開了門。

  陸大娘站在外頭,一臉焦急,剛要開口,趙佳華便摸摸齊征的腦袋推了他一把:「好了好了,放心去吧,你回來還是菜貨小總管。我就是幫你盯著幾天,不搶你的買賣。再者說了,錢裴不是入城了嗎?安姑娘的意思是讓錢裴知曉你把事情都告訴了她便好。今天錢裴就會知道你齊征小爺進了紫雲樓,所以你等著吧,明天安姑娘便將你踢回來了。」

  齊征很配合地苦著臉。陸大娘失笑,竟是擔心菜貨買賣被人搶了嗎?這孩子!她拉過齊征,向趙佳華告辭。

  趙佳華送他們出門,說明天就去紫雲樓看齊征,陸大娘滿口答應。二人走了,趙佳華的臉終於垮了下來。要不要將茵兒送走呢,她猶豫著,她真的很想相信安若晨,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在劉則身上可是驗證過的。道貌岸然實在是太容易偽裝。而糟糕的是,她知道安若晨與她一樣多疑,也許比她更多疑些。

  趙佳華嘆氣,回屋細想對策。

  陸大娘一路數落著齊征,二人正要回酒樓收拾衣物,陸大娘覺得齊征為了點小利耽誤時間,真不是痛快的男子漢所為。正嘮叨著,忽聽得有人喊:「齊征。」

  陸大娘與齊征轉頭看,是個不認識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道:「真是對不住,我有負楊大哥的囑託,來晚了。」

  「老爹。」齊征立時關切。

  那男子道:「數年前,楊大哥給我捎了封信。可我外出遠遊,回來時已經太晚了。趕來中蘭,途中又遇著些別的事……」他說到這兒,警惕地看了看陸大娘。

  齊征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他走過去:「老爹給你捎過信,說的什麼?」

  那男子再看一眼陸大娘。

  齊征道:「她是陸大娘,是我的親人,不妨事。」

  陸大娘警惕問:「你如何認得齊征?」

  那人道:「說來話長,事關重大,我們得找個清靜的地方說話。」他說著,看了看一旁的巷道。那處確是僻靜無人。

  齊征下意識地要跟他走。陸大娘一把將他拉住,問那人:「你如何認得齊征?」

  那人道:「我來中蘭一段時日,打探清楚了情況,原是想找齊征交代,結果他數日前離城,我怕再不聯絡,又生變故,今日一定得把楊大哥的囑託辦好。這事一定得告訴齊征。」

  齊征急急問:「老爹說了何事?」

  陸大娘仍有疑心,道:「有話進府裡說,那處更安全。」

  那人正領頭往巷子去,聞言道:「不行,不能讓……」

  他話未說完,卻看見了齊征的表情。

  齊征在看他手上的翡翠板指,他臉色僵硬,似想到什麼。

  那人果斷出手,齊征同時間大叫:「大娘快跑!」

  齊征小猴子一般躥得快,陸大娘卻是反應不及,只覺眼前一花,脖子一痛,說不出話。

  那人面露狠色,掐著陸大娘的脖子,看了看周圍,對齊征道:「想要她的命,莫吵嚷,跟我來。」

  齊征已跑出幾步遠,陸大娘痛苦的揮手,讓他快走,齊征又如何能走,紅著眼眶追上來:「你莫傷她,莫傷她。」

  三人進了巷子,那人鉗制著陸大娘,問齊征:「你在田志縣,都打聽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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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齊征抖著聲音,語無倫次道:「菜,菜……還有廚子……」

  「別裝蒜。」那人壓低著聲音狠道:「點翠樓,你都聽到了什麼?」

  齊征看著痛苦掙扎卻發不出聲音,因為頸脖被勒著臉色已經發青的陸大娘,心疼得差點落下淚來,他哽咽著:「我想去看看姑娘的,聽說那兒的姑娘美,還沒看著,就被人發現了,我就跑了。」

  那人冷笑了,他倏地掏出一把匕首,一揮手,削掉了陸大娘的一縷髮,說道:「若再不好好回答我的問題,接下來要割的,就是她的耳朵,若再不行,就是眼睛了……」一邊說,一邊將匕首架在了陸大娘的臉旁,貼著耳朵根。

  「不,不,不……」齊征慌得跺腳擺手,急得說不上話,如站在火團上煎熬,眼淚終於奪眶而出,他撲通一聲跪下了:「大爺,大爺,求求你,我真的什麼都沒聽到,還未曾聽到,就被人發現了。我所言句句屬實,每個人都問我聽到什麼,我真的沒有聽到。我這是正準備去見安姑娘,告訴她我什麼都沒有聽到……」

  陸大娘腦子嗡嗡作響,齊征這是在做什麼,為何要扯上姑娘,這情形她怕是活不了啦,他不趕緊逃,為何還扯出了姑娘?

  齊征嗷嗷大哭,鼻涕眼淚齊飛,一邊哭一邊跪著爬向那人:「大爺,你相信我,我真的什麼都未曾聽到。不然你一刀捅死我,滅了我的口便安心了,你放了大娘吧。她什麼都不知道,是安姑娘找我的……」

  陸大娘有些聽不清,她覺得自己正在拼命掙扎,但實則已無力道,她眼前發黑,齊征的聲音像是從遠處飄來,聽不真切,她心急如焚,不要暴露姑娘,不要毀了滅敵大計……

  齊征哭著求著已爬到那人腳下,磕著頭,已然泣不成聲。

  「安姑娘如何與你說的?」

  那人冷冷地問。其實齊征聽到什麼不重要了,因為已經來不及,沒在入城前截住齊征,這會兒他聽到的消息肯定已經告訴了不少人。最重要的是,他得知道那些人是誰。

  趙佳華肯定是一個,李秀兒也在其中,陸大娘當然跑不了,還有誰?安若晨的這些線人,都還有誰?安若晨竟然能想到要追去豐安縣,這實在完全出乎他們的意料。她知道什麼?她有什麼計畫?這些可比齊征偷聽到什麼更重要。

  在處置安若晨的時候,同時也要將她的耳目眼線和情報全都處置了,不留後患,才能對付龍騰。

  齊征抹著眼淚,抽泣著道:「你放了大娘,我什麼都告訴你。」

  那人冷道:「你告訴了我,我便放了她。」他稍稍鬆了鬆掐著陸大娘頸脖的手,將匕首移開,以示誠意。

  齊征看著他的舉動,道:「安姑娘說,錢老爺定是會去茂郡的,讓我沿途找最好的客棧酒樓,定能找到他。」

  「找錢老爺做什麼?」

  齊征再抹一把淚,道:「找錢老爺……」他說到這兒,突然撲了上去,一把握著那人拿匕首的手腕,用肩背衝撞他的胸膛,同時頭頂撞向那人下巴。

  那人始料不及,未想到齊征竟敢突然發難。

  齊征這一下是用盡了全力,一下將那人撞退幾步,兩人一起翻倒在地。陸大娘終獲自由,也摔倒在地捂著脖子大口喘氣。

  「大娘快跑!」齊征喊著,一口咬上那人拿匕首的手腕,不料那人卻是已反應過來,手腕一轉,用匕首柄狠狠給了齊征臉上一下。

  齊征痛得叫得叫不出來,感覺牙都要掉了。緊接著腹部又是一痛,重重挨了一拳。

  陸大娘倒在地上,想叫喊救命卻無力出聲,她咳著,努力吸氣。

  齊征被打倒在地。那人掐著他的脖子,拖著他到陸大娘身邊,冷道:「現在,我殺了婆子,省得你以為我沒膽。然後你要不要活,就看你答得好不好了。」

  齊征掙扎著,陸大娘也努力想爬開,但一切都是徒勞。那人高舉起匕首,狠狠向陸大娘扎去。

  「刷」的一聲,一個人從牆頭跳了下來,一劍劈向舉匕首那人。

  那人眼角看到人影,又聽得利刃破空之聲,下意識地滾地一閃,險險避過。

  齊征定睛一看,卻是田慶。

  田慶停也未停,揚手一劍再攻向那人。

  「快走,回劉府去。」田慶喊著。

  齊征二話不說,爬起來架起陸大娘,連扛帶拖地要帶她離開。田慶與那男子激烈交戰,打得難解難分。齊征不敢多看,巷道狹窄,刀劍無眼,他與陸大娘差點被拳腳波及。兩人艱難行出巷口,卻聽得身後「啊」一聲叫。

  齊征回頭,看到那男子與自己一步之遙,背對著田慶,而田慶的長劍刺穿了他的胸膛。

  齊征眼見著那人滿身浴血,瞪著眼似鬼妖一般的猙獰表情,嚇得腳都軟了。

  那男子直直瞪著齊征,然後「咚」的一聲,倒在地上。再沒動彈。

  齊征愣愣看著那男子的屍體,轉頭對上了田慶的雙眼,差點又哭了出來:「田大哥!」死裡逃生啊!

  「沒事吧?」田慶問。

  齊征點點頭。再看了看陸大娘。陸大娘此時已緩和許多,還說不得話,只點了點頭。齊征趕緊替她道:「陸大娘也沒事。」

  田慶蹲下來去翻那男子屍體,再問:「他是什麼人?」

  齊征剛張嘴,被陸大娘用力捏了一下胳膊,齊征轉頭,陸大娘瞪著他。齊征改口道:「也不知是什麼人,他說老爹給他寫過信,有事要告訴我,結果突然劫了陸大娘,問我都知道些什麼?」

  田慶在那男子身上沒翻出任何東西來,聽了齊征的話皺眉頭,抬頭看他:「你知道什麼?」

  齊征愣愣地:「我也不知道我知道什麼呀。」

  陸大娘在一旁艱難開口:「田大人……」只說幾個字,喉嚨疼得不行。

  齊征忙替她問了:「田大哥,你怎麼會來?」

  「聽說你回來了,來看看你如何。你沒出過遠門,有些擔心。酒樓的人說你在劉府,我在後門等你,聽到這頭有聲響,便過來看看。」田慶看了看陸大娘的脖子,道:「趕緊帶大娘去看大夫,這裡交給我吧?」

  「田大哥要如何處置?」齊征有些緊張。

  「報官。」田慶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他當街行兇,被我擊斃,自當報官的。」

  田慶報官了。這下子驚動了許多人。趙佳華到了,安若晨到了,姚昆派人到招福一番問詢,那個與死者談過話的跑堂也被喚到了堂上。

  沒人認得死者是誰。只那跑堂供證,說那人自稱是在城外酒樓見過齊征,聽齊征誇過招福酒樓菜好,所以特意來嚐菜的。

  齊征搖頭,一口咬定未曾見過。

  跑堂的毫不掙扎,便道:「哦,那他便是騙我的。」

  姚昆臉都要黑了,他覺得自己才是受騙的那個。一個一個過來全說的不是實話。

  姚昆將所有人都問遍了,最後獨留下安若晨。

  「安姑娘,妳如何看?」

  「既是用楊老爹用誘餌,那定是聚寶賭坊的餘黨,對聚寶賭坊的事很清楚,說不定是來尋仇的。聚寶賭坊裡的人關的關,走的走,只有齊征在了。」

  「如若是這般,那向跑堂打聽確認齊征身份,該是問他從前是不是在聚寶賭坊,對賭坊隻字不提,也是奇怪。」姚昆盯著安若晨。他有感覺,這姑娘在背著他做些什麼事,不然這些人也不會口供對不上,遮遮掩掩。

  「是奇怪啊。也不知他究竟是何來歷。」安若晨若無其事,很是無辜地道:「請太守大人務必嚴查,若是聚寶賭坊餘黨仍在,不止齊征,趙老闆她們的性命也會受到威脅。再有,當初賭坊裡封存了許多錢銀人名冊和兵器刀劍等等,這些也不知會不會招來惡人的覬覦。」

  說得跟真的似的。姚昆皺眉。但說得也毫無破綻,事情也確是如此,不得不防餘黨犯難。姚昆派了人跟蹤錢裴,卻是沒有得到任何有用消息,而這般巧齊征是從田志縣回來,那裡也正是錢裴出去遊玩的最後一處。

  姚昆乾脆問了:「安姑娘,齊征與李秀兒出門,是否是妳的安排?妳有何計畫?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大人。」安若晨仍是那副表情,「我雖算得上與招福酒樓有些交情,但招福酒樓不是我開的,那裡的人也不是我的手下。方才趙老闆和齊征他們的證詞都說了,是去嚐菜招新廚的,畢竟他們酒樓的生意一直不太好。」她頓了頓,卻問:「大人為何有此疑慮,是否大人有線索?難道,是錢老爺?」

  很好,姚昆斂眉,這反問得他無法再細究下去了。姚昆再抬眼看看安若晨,道:「此人身份我會查清楚,當街行兇,事有蹊蹺,又是件人命案子,不可輕忽。我怕是還會打擾姑娘和田大人,還望姑娘見諒。」

  安若晨忙客氣一番。

  姚昆又道:「我今日已放了安之甫,安姑娘若是能從安家,或者從安家之外取得任何線索線索。」他加重了「任何線索」四字語氣,「還望姑娘告之。姑娘也明白如今局勢,可信的人不多,還是需坦誠協助,方可將細作剿滅。」

  「大人所言極是。」安若晨也加強語氣。

  兩人都裝模作樣的客氣了一番。姚昆訕訕讓安若晨離去。

  安若晨回到紫雲樓,思慮半晌,去找陸大娘。陸大娘已看過了大夫上了藥,正躺著休息,見得安若晨來忙起身。安若晨在陸大娘面前毫不掩飾自己的愁容,今日所有人的口供她都聽了,私下裡也問了遍。如今想來想去,只想問陸大娘一句。「大娘,當時情形,田大人殺那男子,是不得不為之嗎?」

  陸大娘拿了紙筆寫:當時情形並未看清,待回頭看,那男子是背對田大人的。

  安若晨沉默不語。

  陸大娘想了想又寫:也許那人是想挾持齊征或我為人質。

  安若晨點了點頭,讓陸大娘好好休息。

  安若晨回到屋裡,仍是滿心疑慮。那人知道楊老爹,表示他知道聚寶賭坊的勾當,知道齊征。是他原本就知道,還是錢裴告訴他?錢裴若是連楊老爹曾經欲告密被滅口都知道,是原本就知道,還是通過劉則案知道的?就算是通過劉則一案,這麼細節的事他都關切,為什麼?

  安若晨這時候真真切切感覺到了危險。

  將軍說得是對的。唐軒的結果是個很重要的關鍵點,他是細作組織中的重要人物,他是去是留是生是死,牽扯了整個組織的太多脈絡。可惜的是,她並未能看清真相。

  安若晨想念龍大了,若是將軍在便好了。安若晨嘆口氣,將龍大從石靈崖給她回的信拿出來再看一遍。信寫得特別特別簡單,只說來信收到,勿念。

  這封信也讓安若晨擔憂,簡潔得什麼消息都沒有透露,而她去的信明明報了許多事,他卻一點提點指示都沒有。筆跡是將軍的,但信的內容卻不像他該說的呀。

  安若晨原想再給龍大寫信,如今卻猶豫了。將軍信裡的意思,是不是在警示她不要再報告細作之事了,寫信不安全?

  安若晨有了孤立無援的感覺。她擔心將軍,不知他如今境況如何。

  §     §     §

  玉關郡安省鎮。

  小雨淅淅瀝瀝下個沒完,雨滴敲在青石小路上,滴滴嗒嗒沒完沒了的細微聲響擾得人心煩。一家連招牌都沒了的破舊客棧門外,一個高大健碩的漢子騎著一匹快馬急速奔來。他身上穿著蓑衣,頭上戴著寬大的蓑帽,待奔到客棧門前,抬頭看了看,停了下來。

  客棧裡人不少,避雨的,打尖的,住店的,小二忙得沒空去迎這壯漢客人。漢子也未在意,他下了馬,先把馬牽到了簷下馬欄處,將牠栓好,拿出塊布來給牠擦了擦身上的雨水,從包袱裡掏出兩塊草餅餵了牠,又把一旁給馬餵水的水桶提了過來,放在馬兒跟前。拍了拍馬兒,這才走進客棧裡。

  小二這時才得了空,打眼一瞧,這可是匹好馬,可惜看那漢子打扮卻不像是富貴人家。小二迎過去,漢子指了指外面的馬,囑咐小二拿草料餵餵,一邊說一邊打量了一圈客棧裡頭,說道:「住店。可還有房?」聲音語調不似裝束那般粗卑,甚至還似透著些威嚴。

  「有的,有的。」小二領著漢子上樓。客棧不大,房間統共也就樓上這麼六間,大漢上得樓來,似要抖一抖身上的雨水,用力跺了三下腳。這跺得樓道裡「呯呯呯」作響,嚇得小二忙道:「客倌,您輕著點,咱這樓可舊了,您這力氣該把樓跺塌了。」

  大漢聞言不再跺,安靜地跟著小二進了最裡頭的屋子。

  大漢進了屋,只說讓來壺水,別的不需要,他趕路累了,得好好歇息會,讓小二莫要打擾。

  小二應了,收了錢銀,很快送了壺水上來,然後退了出去。

  待下了樓,小二這才反應過來,送水的這趟,那漢子雖把蓑衣蓑帽脫了,但他竟然未瞧見那人長什麼樣。似乎不是正巧側了身便是背著他。這邊廂有人叫喚來碗麵,小二應了,趕緊忙去,將這事拋在了腦後。

  樓上屋裡,大漢將包袱打開,拿出乾糧吃著。啃完兩個餅,有人敲門,「咚咚咚」「咚咚咚」,連敲了五遍三下。大漢擦了擦手,去開了門。

  門外,站著個五十左右的中年男子,眉目清秀,青衫素裝,卻也一身貴氣。

  大漢與他對視一眼,均未說話,那人進得屋來,大漢忙將門關上了。

  中年男子轉身,對大漢施了個禮:「龍將軍。」

  龍大回禮:「梁大人。」

  梁德浩看了看龍大桌上的乾餅,把手上拿的油紙包放到了桌上,笑道:「我便知道你急急趕路,吃不好東西。來,給你留了隻燒雞。」

  龍大謝過,先將吃的擺一邊,一副趕緊認真談事的樣子。

  梁德浩也不扯閒話,坐下了,便問他:「何事讓你如此著急見我。」他於途中例行公事將行程報各官員,不久卻收到龍大的回信,約他單獨見面。於是他帶了三個護衛,離了大隊悄悄出來。他這頭倒是無妨,但龍大身負戰事,擅自離開前線,落人口實,那可是「逃軍叛國」之罪。

  梁德浩猜,龍大定有重要的事才對。可他仍是責備:「你這般行事,太過魯莽。若是被人認出來,或是被人知曉你丟下大軍離開,那可不得了。」

  龍大微笑道:「大人不會在皇上面前參我一本。」

  梁德浩道:「也就是我,換了別人你可要糟。」

  龍大淺笑:「換了別人,我可是不敢了。」

  「所以你究竟有所要緊之事?」

  龍大不答,卻是問:「大人為何做這巡察使?邊境紛亂,細作猖獗,此次可不同以往。茂郡與平南都兇險暗藏,大人過來,不但有性命之憂,處置不好,怕是會與茂郡太守史大人那般,無端惹禍上身。」依梁德浩太尉之職及其在朝中的地位,他要推拒不做這巡察使該不會是難事。

  梁德浩搖頭嘆道:「我若不來,你才有大麻煩。你若有了大麻煩,邊境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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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龍大挑了挑眉頭:「我有麻煩?」

  梁德浩道:「羅丞相舉薦他的長史彭繼虎任巡察使,彭大人本就是督察吏官,也算合適,皇上讓我們商議,若無異議便是他了。但彭繼虎那日卻來我府上拜訪,與我打聽許多你及龍家的事。聽那意思,羅丞相有意借此次機會,將你處置了。你偏偏還留了個把柄。」

  龍大笑:「我有何把柄?」

  「你讓家中為你籌辦婚事,又讓你二弟找御史大夫謝大人為你薦媒,謝大人本就與羅丞相共同輔事,羅丞相一直提防戒備,你此舉讓羅丞相頗是琢磨,猜你是否另有深意。彭大人直截了當地問了我,龍將軍與謝大人走得如此近,是何關係?」

  龍大彎彎嘴角,未解釋。

  梁德浩又道:「還有你那位未來夫人的身份,竟是個商賈之女。」梁德浩瞪龍大一眼,「你自己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京城裡那許多姑娘,你皆不入眼,去到那邊境小城,竟遇著心儀之人了?這消息在朝廷裡傳開,人人相議。都在推測其中門道。」

  龍大淡淡道:「大人們日理萬機,辛苦操勞,能與坊間一般閒話熱鬧,放鬆放鬆,也是不錯。」

  梁德浩沒好氣:「莫打岔,與你說正事呢。你離開京城大半年,是為邊境戰事,如今戰事正急,邊境危機重重,情勢不明,你卻搞了出與商賈之女勾勾搭搭,亂軍淫營的情事來。你自己說,這不是個大把柄是什麼?那些瞧你不順眼,時時想整治你們龍家的諸官正偷笑呢。」

  這罪名扣得重,龍大卻是沒反駁,靜靜聽著。

  梁德浩又道:「茂郡太守史嚴清定是官位不保,皇上已下了旨,削官流放定是要的,是否牽連他族籍家人,待我去細審了案情再行定奪。他的奏摺稟得亂七八糟,東淩到底是鬧何事他不知道,南秦大使被何人所殺他也不知曉。後又說是東淩陰謀,挑釁我大蕭與南秦關係。後再改口,又稱是南秦陰謀,欲拉東淩結盟侵害我大蕭。又說那些遊匪許是躥入了東淩國境也說不定。邊境處連綿不絕大山,流匪藏身處太多。」

  龍大點點頭:「流匪集結,不是一日兩日,無論居於何處,他們均得吃穿用,劫財劫物定不止一回兩回。若無任何線索,突然冒出來,之後消失無蹤,那自然不是流匪。」

  「無論是誰,總之史嚴清沒有證據,說不清楚。東淩和南秦將這事賴定我們蕭國身上,我們辯無可辯。就算史嚴清的推測是對,我們查不出真相,只能背這黑鍋。南秦也罷,東淩也罷,發兵征討我大蕭,師出有名。這便罷了,史嚴清收拾不了那局面,已夠糟糕,你偏偏還要接回個南秦皇帝暗地裡派的密使,然後死在姚太守府裡。你是覺得史嚴清獨自背罪太過孤單,你也要湊湊熱鬧?」

  龍大不說話,他當然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我那時已上路,接到消息已是晚了。宮裡予我飛鴿傳書,要我務必將兩郡之事查清,督導前線之戰。尤其是要將你在這些事裡的關係嚴查明白。」梁德浩微皺眉頭,道:「若不是我來,你當真是會有大麻煩。」

  龍大倒是不慌,抬手施了個禮:「多謝大人。」

  梁德浩道:「莫謝我,若有些事我也無能為力,那也沒法。你自己數數,你有多少把柄。御史大夫那頭,也被問了話。問他為你薦媒之事,你在裡頭可有何不可告人的隱秘。那商賈之女究竟是何來歷,是否與南秦有關。」

  龍大微微一笑:「皇上是怕我糊塗,中了美人計嗎?」

  「可不止皇上,文武百官皆嚇了一跳。你一向不近女色,不愛酒肉尋歡,人人皆知。如今出來才多久,就鬧出婚事來,還火急火燎的大老遠弄婚書禮定籍薄文書。人都不在,如何定?還是那般身份的女子。聽說還是逃婚逃家的。也就是你家弟弟願意任你胡鬧。這簡直太胡鬧。莫說權貴,就是尋常人家也沒有這般辦婚事的。你且說說,那女子究竟是怎麼回事?」

  「也不是什麼太特別,就是在那時候,我知道她便是我該娶的人。」

  梁德浩簡直無語,龍將軍果然還是年輕氣盛,熱血衝動,對這男女之事把持不住。雖然說這話為時已晚,但他還是用長輩口吻道:「那你也仔細權衡,待合適時機再張羅婚事也不遲。這節骨眼上,怎能犯糊塗。」

  「我得保護她。正因節骨眼上,我不得抽身,若不速將她身份定下,恐有後患。此事說來話長,確是留下了把柄禍端,但已經如此,想法解決便是了。」

  龍大說得雲淡風輕,梁德浩卻是一臉憂心。

  龍大又問:「梁大人,你方才所言,彭繼虎向你透露了查辦我的意思,於是你便向皇上請命,任這巡察使嗎?」

  「是的。」梁德浩點頭,「我與其他人商議了,其他合適的人選,不是正有要事脫不得身,便是壓不住彭繼虎。若與彭大人一般,皇上定是不願,反而疑心我們推薦人選的用意,到時反而更累了你。思前想後,我便毛遂自薦。茂郡這事確是蹊蹺,我願意來,皇上自然是歡喜的。」

  「皇上對南秦之戰有何思慮?」

  梁德浩道:「這事無論如何,無法辯解。南秦師出有名,時間一久,南秦皇帝定是能召得各國相助,屆時我蕭國大危。皇上的意思,若是事態不對,便與南秦議和。平心公主與南秦皇的年紀差不多,年紀小些的還有如意公主。到時議和,可探探南秦皇帝的意思。」

  龍大不動聲色,心裡卻是第一時間想到了安之甫,無論權位多高,又或是商賈百姓,女兒似乎都是可以用來換利的籌碼。他想,他的安若晨姑娘一定會對這事非常生氣。

  龍大道:「皇上想得也太早了些。」

  梁德浩道:「那也是最後一步。皇上是不怕南秦,東淩兵力不盛,亦無可懼。皇上擔憂的是兵強馬壯的夏國借此機會起兵。他們可是一直找不到藉口進犯,如今雖是與南秦八竿子打不著,但若南秦兵敗,定會向各國求助,或者,夏國借機主動借兵,從固沙城侵入。到時我們腹背受敵,那恐是吃不消了。」

  「固沙城有穆老將軍在,夏國亦不敢輕舉妄動。況且目前為止,東淩還未發兵。而玉關郡的援軍已經到了茂郡,東淩若是想幫南秦,已經失去了最佳時機。」

  「那對我們也算一大幸事。」

  龍大道:「所以,問題在於,三國之間,只有兩個盟國。南秦與東淩是盟國嗎?」

  梁德浩一愣:「難道不是?」

  「如今表面上看,確是的。但大人該看過我的奏摺,我們在南秦的密探被南秦殺害。」

  梁德浩道:「看過,細作之事,在中蘭城鬧得頗大。」

  「不止中蘭城。中蘭城裡可沒人知道我們南秦密探之事。南秦大使在茂郡被殺,霍先生冒險前來協商,結果也詭異喪命。不是一般的細作,官府之中,甚至朝堂之中,定有人相助。」

  梁德浩臉色一變:「龍將軍,這話可不能亂說。」

  「只是合理推測,又無胡亂栽贓定罪,稱不上亂說。不知是誰,不知有多少人參與其中,但定不是幾個南秦細作幹出來的事,也絕不可能是單槍匹馬的叛國求榮。這其中,定是有驚天大陰謀。」

  「為何會這般推測?」

  「事實便是如此。為何能一次又一次殺害南秦大使又成功脫身,為何毫無線索?我在中蘭城的將軍衙府也被人安插眼線,不但調虎離山,破壞查案,還栽贓陷害,謀害忠良。」

  梁德浩皺起眉頭。

  「大人。」龍大道:「大人任巡察使來此,雖對我是好事,但大人一旦離開京城,大人的職權便由丞相大人暫代,京城及周邊的兵將統率就全落在丞相大人手裡了。」

  梁德浩想了想,再細想了想,臉色一變:「你是說……」

  「就事論事。我方才說了,不知道是誰,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且還不能斷定其目的。我只是在說大人走後,朝堂裡的一些變化。我離開半年多,朝中有何問題,怕是大人比我要清楚。」

  梁德浩道:「難怪你著急找我私下見面,你是想速將此事商議,好在大軍入茂郡之前想好對策?若那時我已做好了安排,你再見我,便遲了。」

  梁德浩與龍大仔細商議了許久,轉眼一看窗外,雨停了。

  「今晚天黑後我便走。」梁德浩道。

  「我子夜時分再離開,與大人錯開時候。」

  梁德浩點頭,他略一沉吟,又道:「將軍放心,我會去信京都尉任大人,讓他多加防範。也會上奏皇上,將前線之事與他細報,不該說的,我自不會多透露半個字,斷不會打草驚蛇。」

  龍大施禮謝過。這上奏之事,由梁德浩來辦,自然比他來得有說服力。

  「大人路上千萬小心。」

  「龍將軍請放心。我雖離得大軍遠,但無人知曉我的行蹤,不會有事的。將軍也請多保重。」

  入夜,龍大躺在床上小憩,四下靜寂,他留心聽著外頭的動靜聲響。不一會,外頭隱隱傳來腳步聲,聲音到他門前停下,有人輕輕敲了兩下他的房門,然後便離開了。很快,有兩扇門開關的動靜,四個人的腳步向外走著,之後便是下樓的聲響。

  龍大明白,這是梁德浩帶人離開了。

  龍大起身,站在視窗往外看,很快看到梁德浩一行四人四騎舉著火把離開了客棧,奔進了客棧旁邊的樹林裡。穿過樹林,便能抄近道繞到山後的官道上。這般更適合夜間趕路,行程也短上許多。

  龍大眼見著他們進了樹林,剛想轉身關窗,卻耳尖地聽到一聲大叫:「有刺客!」

  龍大習武,耳力自然比常人要好。聽得那大叫,他拿上大刀,足尖一點,從窗戶跳了出去。

  剛落地,便聽到樹林裡傳來刀劍相擊人聲呼喝的聲音。龍大毫不遲疑地衝進了樹林裡。

  林中,七八個蒙面黑衣人正在襲擊梁德浩一行人。梁德浩三名護衛已然跳下馬來,奮力抵抗。梁德浩雖是太尉,掌管軍事兵權,卻是文官出身,平日習得一招半式,此情景下卻難自保。一刺客大刀揮來,梁德浩狼狽地從馬上跌落下來。面前一刀砍了過來,他險險一滾,躲過這一刀。拔出短刃戒備,惹來刺客的譏笑聲。

  馬兒受驚跑到了遠處,三名護衛迅速後退,將梁德浩護在圈中。但對方人多勢眾,武藝高強。一護衛擋下一刀,卻被一人一腳踹飛,另一人趕上,向著梁德浩面目直指一劍。另一護衛揮劍擊開這劍,腰上卻被一刺客砍了一刀。護衛一聲慘叫,倒在地上。另一刺客欺身而上,一劍刺進倒地的護衛胸膛。那護衛一聲悶吭,本能的伸手要握住那劍,卻無力掙動,四肢猛地一鬆,雙臂落在地上,就此斷了氣。

  梁德浩大驚失色。這時一名刺客又朝他砍了過來,另兩個護衛一個正以一敵三,一人身上掛彩正狼狽滾地躲開致命一擊。梁德浩下意識地舉起了手中短刃,卻聽得「嗖」的一聲,一把大刀飛至,正正插在了那刺客胸膛。

  刺客身體猛地僵直,低頭看了眼胸口的大刀,在梁德浩的瞪視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梁德浩轉頭,一眼便看到飛躍而來的龍大。他大叫一聲:「龍將軍。」

  正準備攻殺梁德浩的刺客一看這情形,對視一眼,一起轉身衝向龍大。

  龍大停也未停,在樹杆上一蹬,借力騰空橫腿一掃,橫踢掃中一刺客腦袋,那人悶哼一聲倒地,龍大足尖點地,腳尖一勾,已將倒地那人長劍握在手裡,側身一擋,「鐺」的一聲架住一人大刀,反手一掌將左邊襲來的另一人拍開。手腕一轉,長劍一挑,刷刷兩劍砍向大刀那人。

  那人的大刀與龍大長劍一撞時,虎口震得發疼,還未及反應,眼前一花,龍大的長劍已經挑開他的刀沖他砍了過來。那人本能往後一躍,龍大卻在此理轉腕撤劍,側身一讓,長劍往後一刺,龍大身後向龍大攻來的一刺客被劍刺穿胸膛,當場斃命。

  龍大絲毫未停,看也不看,拔劍轉身,飛起一腳側身踹去,將左邊再攻來的那人踹開,搶前兩步,一劍刺向使大刀的那名刺客。那刺客趕緊舉刀來擋,不料龍大腳下遊移,錯身翻掌一擊,避開那刀,一掌擊在那人胸膛。

  那人「卟」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被擊飛數步,撞到樹杆上,「呯」的一下摔在地上。

  龍大未管他,回身一甩,將手上長劍揮出,「嗖」的一下,長劍刺進一刺客胸膛,那刺客慘叫一聲,梁德浩的一名護衛刀下逃出生天,趕緊給那人補了一腳。那刺客倒地,再也沒能動彈一下。

  龍大踏前一步,反身從最初倒地咽氣的刺客身上拔出自己的刀,反身揮刀,刷地一下,不但架住刺客砍刀的一刀,還硬生生飛速追砍過去,一下削掉了對方的腦袋。動作一氣呵成,毫無停歇。

  梁德浩目瞪口呆。

  他是聽說過龍大戰場上的威名,但從未見過他如何殺敵。平素相交傾談,龍大雖掩不住一身武將氣勢,但也算得上儒雅有禮。如今利刃在手,轉眼工夫便殺了六人。而他氣也不喘,面色不改,轉身又看向餘下的兩位刺客。平靜地向他們走去。

  那兩名刺客蒙著面,看不清神情,但腳步已經慌亂。他們不再戀戰,轉身便跑。

  龍大道:「莫讓他們走了。」

  梁德浩的兩名護衛愣了愣,趕緊追了上去。

  龍大又道:「跑得最快的那個死!」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卻清清楚楚地傳到每個人的耳裡。逃跑的那兩個腳下一軟,竟嚇得不敢再跑。兩人對視一眼,似在看到底誰跑得更遠一些。這一停頓,梁德浩的護衛趕上,長劍架在了他們的脖子上,而龍大,也站到了他們面前。

  護衛們在那兩名刺客膝後踹了一腳,那兩人「咚」的一聲跪了下來。

  蒙著臉的黑布頭罩被掀開,身邊的長劍被踢到了遠處。梁德浩走過來,手裡拿著趕路時護衛拿著的火把,之前遇襲時火把摔在地上,現在撿回來重新點燃了,這才光亮了些。

  就著火把亮光仔細看了看這兩人,無人認識。

  梁德浩問:「誰人派你們來的?」

  那兩人咬著牙,不吭聲。護衛們一壓架在他們脖子的長劍,喝道:「說!」

  那兩人似察覺自己有線索價值,不會被殺,竟道:「有種便殺了我們。」

  梁德浩皺起眉頭:「你們知道我是誰?」

  那兩人未說話,但眼神已給了答案,確是知道梁德浩是誰。

  「你們來,是要取我性命?」

  一刺客譏道:「這不是明擺著的嗎?」

  梁德浩再問:「誰人派你們來的?」

  那兩人不說話了。梁德浩的護衛氣得猛踢他們幾腳,給了他們幾個大嘴巴子。那兩個嘴角流血,就是不說。

  龍大淡淡開口:「問口供,留一個人就行了。」

  那兩人一愣。

  「知道內情的那人留活口,另一個殺了。」龍大聲音平靜,說出的話卻冷血殘酷。

  梁德浩的護衛們手上的劍壓在刺客們的脖子上,猶豫著。誰是知道內情的?殺誰合適?

  跪著的兩人臉上也是一陣青一陣白的,他們看著龍大的眼睛,已嚇得身上冷汗浸透了衣裳。

  龍大抿了抿嘴角,似乎很是無奈道:「分不清誰知道的比較多,就隨便殺一個吧。」

  話音剛落,兩個人搶著答:「是羅丞相派我們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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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30 17:07:54 |只看該作者
☆、第118章

  梁德浩臉色一變:「他竟然敢!」

  龍大沒說話,只盯著那兩人看。

  梁德浩氣得,手一指這二人,喝道:「將他們綁了,押回營裡嚴審處置。我一定要上奏皇上,好好治羅丞相之罪。」

  一名護衛應聲,去遠處馬兒那找繩索去了。兩名刺客跪在那,動也不敢動。

  龍大忽問:「羅丞相何時下的令?」

  一名刺客答:「梁大人領兵離開京城時,羅丞相便下令,讓我們尾隨,待梁大人離得京城遠了,便尋機下手。」

  梁德浩大怒:「豈有此理!他是要造反不成!」

  龍大又問:「你們八人,全是從京城一路跟來的?」

  那刺客答:「是。」

  龍大再問:「你們如何知曉梁大人在此?」

  刺客答道:「我們一直盯著大人行蹤,見他只帶著三個護衛出門,便覺得機會來了,於是跟了過來。」

  「你們可知,我是誰?」

  兩名刺客對視一眼,一人小心翼翼道:「龍將軍。」

  「何時認出我的?」

  兩名刺客又對視一眼,一人道:「將軍到客棧時,我們便留意了。」

  這時候護衛找了繩索過來,與另一護衛一起,將這二人五花大綁。

  梁德浩沖龍大一抱拳:「龍將軍,這二人我帶走了,定會將他們好好盤審。將軍與我說的事,我記在心裡,若有任何線索,定及時報與將軍。將軍若有發現,也請隨時與我聯絡。」

  這話裡意思很清楚,他已將此次遇襲與龍大說的那些線索聯繫到了一起,這次抓到人證,便是重大突破。審問之後的消息,那當是極重要的。他明白事情嚴重性,定會小心處置。

  龍大點點頭,回了梁德浩一禮。

  護衛們將馬牽了過來,將兩個被綁得嚴嚴實實的刺客架到了馬上。一護衛大聲提醒梁德浩當速離此地,謹防這些刺客還有同夥。

  梁德浩聞言向龍大告辭,二人就此別過。

  梁德浩帶著人走了。龍大站在原地,靜靜等了好一會,確定他們已經走遠。他在樹林裡轉了一圈,一共七具屍體,一具是梁德浩的護衛,六具是刺客的。他猜梁德浩會差人來通知本地府衙處理這些屍體。

  龍大想了想,彎下腰來仔細查看每具屍體的狀況,一個一個認真搜了身上,摸了他們頸脖。

  這時候一個人影悄悄進了林子,喚道:「將軍。」

  龍大應了聲,來人是他龍家在玉關郡的掌事人孫建安,就是他與安若晨說的正廣錢莊的孫掌櫃。他約梁德浩玉關郡見面,一是因為梁德浩途經此處方便,二也是因為此處有他龍家人手。

  「如何?」龍大問。

  孫掌櫃道:「這些人曾向如風的草料裡投藥。我們的人故意出現,投藥那人就趕緊走開了。我們偷偷把草料換過。後那人有再來查看草料被吃的情況,見全吃沒了,便走了。方才客棧裡有人聽到林中動靜,欲過來察看,我們給攔下了。無人知道這裡發生過何事。」

  「嗯。」龍大點點頭,指了指手下這人。「他還未死,速將他帶回,看還能不能救活。」

  「是。」孫掌櫃應了,揮了揮手中的火把,很快兩個人奔了過來。見到龍大均恭敬行禮。然後速按指示將那人抬走。

  「若那人撐不過去今晚,便將屍體運回來,若是活下來了,找個屍體把這裡的缺補上。」

  孫掌櫃應了。

  龍大朝林子外頭走,一邊道:「紙筆可有?」

  「有的。」孫掌櫃跟在後頭,「我屋裡都備著呢。」

  龍大一路走回客棧,去了孫掌櫃的房間,在那寫了一封信,捲成紙卷,封好,交給孫掌櫃:「用飛鴿傳書,發給老二。」現在龍家的私信都比軍裡發出的軍文安全些。

  孫掌櫃接過,應了,又道:「二爺來信問,是否要派人來接安姑娘?」

  「安姑娘可曾與你聯絡?」

  「未曾。」

  龍大皺皺眉頭,他離開四夏江,又從石靈崖悄悄出來,怕是錯過了她的信。可雖未有安若晨的信,軍中急報他卻是看到的。安若晨剛離開四夏江軍營沒多久,他便收到消息唐軒死了。這狀況比他預料的還糟。城中細作的佈置怕是又有變化。而他最擔心的還是密探名單洩露之事,內患外憂,裡應外合,這才是最大的危機。怕是他們龍家軍前線奮戰,身後便有人捅刀子。

  如今與梁德浩見了面,又經此行刺一事,龍大心裡有了些許推測,與他原先的預想不太一樣。真相究竟如何,怕是還得再行查探了。他的安若晨姑娘既是未曾聯絡孫掌櫃,想來又有什麼主意。他得速回去看看她的信才好。

  龍大與孫掌櫃道:「不用讓老二接她。老二那頭的目標也大,派人出京會被盯上,如今並非好的時機,別讓他輕舉妄動。我的信他看了之後自會知道該如何安排。安姑娘這邊你多費心,我打戰忙碌,怕是不能照應太周全,你聯絡聯絡,做好接應她的準備。若是她到了你這兒,你好好照顧,回頭我來接她。若有事,便傳信給我。」

  孫掌櫃一一應了。龍大看了看窗外夜色,他該走了。那些人不敢直接對付他,卻對付他的馬?龍大抿抿嘴角,戰時擅離軍營,確是叛逃大罪呢。龍大再一次感覺到了威脅。

  「對了。」龍大行至門口又轉身。孫掌櫃忙恭敬聽著。

  「再給些錢銀給安姑娘,若她錢不夠花,該怪我了。」

  孫掌櫃嘴角抽抽,努力控制住表情。龍家大爺,威武冷峻的龍大將軍,那位姑娘您還沒娶回家的吧?您花錢這麼爽快,二爺那顆守財的心會痛的。

  安若晨這日在屋裡坐了半晌,夜裡時候拿了權杖出去了。戰時戒嚴,無權杖者不得隨意出行,故而街上沒有旁的行人,只偶爾遇到巡街的衛兵或是衙差。安若晨的馬車暢通無阻地到了劉府。

  等門房通報之時,田慶忍不住與安若晨道:「姑娘,我知若是能留下活口,嚴審探查線索是好,但那人武藝不差,我也不能三兩下將他拿住,他若是將齊征劫為人質,我恐怕他逃之夭夭,一時情急,沒顧上避開要害。這事是我辦得不好。」

  安若晨寬慰他:「田大哥不必自責,我明白當時情形。也虧了田大哥及時趕到,不然齊征和陸大娘今日怕是凶多吉少。這人死了便死了,我們定還能找到旁的線索的。」

  田慶張了張嘴,似還想說什麼,卻又咽了回去。

  門房出來說夫人有請,安若晨不再等田慶說話,進劉府去了。盧正拍拍田慶的肩膀,悄聲問他:「是又喝酒了?下手沒個輕重的。」

  田慶皺眉,一臉不豫地跟著進了劉府。

  安若晨與趙佳華單獨一屋說話。安若晨拿了些銀票出來,道:「妳安排安排,帶著茵兒她們,先離開避一避吧。這酒樓先讓掌櫃的看著,回頭打完仗了,你們再回來。」

  趙佳華先收好了銀票,然後才問:「為何?」

  「前線開戰了,細作的頭子換了人,策略與以往不一樣,我覺得,也許他們要開始蕭清城內反細作的眼線。簡單的說,就是我的眼線。」

  趙佳華問:「細作的頭子是誰?」

  「我覺得是解先生。」

  「閔公子?」

  「解先生只是個代號。我不知道是誰。我猜從前閔公子就是解先生。後來他不在了。我又猜是唐軒。唐軒死了。現在我不敢亂猜了,猜得多了,覺得誰都有可能是。」

  趙佳華沉默好半天:「我走不了。」

  安若晨皺眉:「為何?」

  「這城裡確是危險的,像是個甕,把所有人關在了一起。但正因為所有人都在一起,大家互相盯著彼此的一舉一動。細作要殺人,就有可能露馬腳,行事還要掂量掂量。離開了這裡,甕沒有了。沒有人互相盯著了,我們死在途中,豈不是太好編理由了。什麼馬兒失控馬車滾下山崖,戰亂流匪劫財等等,到時死都白死。」趙佳華盯著安若晨:「在這兒,不是還有妳嘛。我們若是出了一星半點意外,在妳眼皮子底下,在太守大人眼皮子底下,總該會有人盤查。妳說,這裡是不是要出逃出去安全?」

  道理是有道理,但安若晨覺得哪裡不對。她一時想不出來。最後只得道:「那把錢還我吧。」

  趙佳華似沒聽見一般,淡定地低頭喝了口水。

  安若晨顰眉,確實有哪裡不對。

  田慶去看望了齊征。齊征今日受了傷,又受了驚嚇,趙佳華將他接回府中住,說是府中有護院,比酒樓的通鋪安全些。

  齊征見到田慶很是高興。田慶仔細看了看他的傷,那臉腫得跟饅頭似的,說話都嗡嗡的了。田慶見他並無大礙,於是問道:「你與我說實話,今日欲殺你那人,你當真沒見過嗎?」

  齊征抿抿嘴。

  「你仔細想想,哪怕有一點線索也好,這般我才好幫你查出他的身份來。知道他是誰,才能知道他為何要劫殺於你?若不弄明白,如何保證後頭沒有別人再來對你下手。下回,我可不一定這般巧能趕來救你了。」

  「田大哥。」齊征心裡很是感動,田慶一直對他很好,關心他,照顧他。除了楊老爹,再沒有哪位男性長輩能讓他如此親近尊敬的。「田大哥,我,我跟你說,這事確實需要查查。但這事極機密,萬不可透露給任何人。」

  這麼嚴重?田慶極嚴肅道:「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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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30 17:08:09 |只看該作者
☆、第119章

  這一日安府與安若晨這頭儼然兩副景象,他們喜氣洋洋,殺豬擺酒上香還願,因為安之甫和段氏終於被釋放回府了。

  譚氏忙碌張羅一早上,備了轎接人,又迎待安之甫沐浴更衣焚香吃齋拜佛祈願辟邪等等。全府上下團團轉,各房圍著安之甫噓寒問暖,搶著表現體貼,安家竟似過年般熱鬧。

  而段氏回來之後就被丟在了院子裡,只兩個婆子為她打水淨身換衣佈飯菜。段氏似乎也沒在意,不吵不鬧,讓她幹什麼她便幹什麼。譚氏覺得如此甚好,省得麻煩。

  安之甫心情大好,不只是因為終於離開了牢獄那個鬼地方,也因為錢世新對他特別照顧。這數日錢世新有到獄中探望,為他安排了單獨的牢房,又有好食淨水,又囑咐了獄差准安府的人隨便探視。昨日錢世新特意到牢裡與他說:「已與太守大人說好了,明日便放你出去。」

  果不其然,今日一早獄差便來叫安之甫,囑他做好準備,又辦好了文書等等,沒半點為難,讓他與段氏回府了。

  這般一來,安之甫覺得也算因禍得福,錢裴是把他坑了,但是換得錢世新的內疚彌補,也是好的。再怎麼說,錢世新也是官老爺,得他照應,也算得太守大人照顧。看看,這回錢大人種種安排,獄差們都聽他的,可見太守大人是應允的,是給錢世新面子。安之甫先前不敢巴結討好錢世新是擔心惹了錢裴不痛快。如今這事又未得罪錢裴,又與錢世新攀交,兩頭都討了好,當真不錯。

  安之甫如此一想,確是安慰不少。他回到家中一頓好吃好喝,加上妾奴們伺候著,頓然又拾回了威風。看著各人都順眼,尤其是譚氏,這段時日辛苦操勞,持家有功。安之甫心頭一熱,當眾宣佈這日便扶譚氏為正室,讓管事安平去置辦些禮數,晚上全家一起吃個喜慶飯,算是把事情定了。二房院子也收拾收拾,弄得喜氣些。院子便不用搬了,二房院裡的丫頭僕役均賞些喜錢等等。

  譚氏喜出望外,激動得眼淚差點落下,她自覺這些年忍辱負重,又為這家傾盡全力,如今終得所報,真是得償所願。三房薛氏與五房廖氏心有不甘,咬牙切齒,但也面露歡喜,上前道賀。安若希、安榮貴也很為母親高興。一家子歡聲笑語,喜慶熱鬧。

  薛氏抓著這時機,與安之甫道:「老爺,我前日收到了表叔的信,他們縣裡的糧行,二公子十六了,家裡正打算張羅婚事。那糧行老闆姓杜,家中兩位公子兩個姑娘。大公子已成親,另立門戶去了,在外城做買賣,混得風聲水起的。杜老闆的糧行是他們縣裡最大的,那些糧油買賣將來是要給二公子的。杜家家境殷實,為人和善,二公子也是相貌堂堂,風度翩翩的。我表叔說了,那是個頂好的人家,他覺得二公子與我家蘭兒很是般配,於是寫信過來相問,看看咱們安家是何打算。」

  薛氏說著,仔細看了看安之甫的表情,接著道:「蘭兒也十五了,該到許人家的時候了。這杜家這般合適,我尋思著可以帶著媒婆子過去看看,若是當真不錯,就相談相談。老爺意下如何?」

  全家人都靜了下來,安若蘭垂著頭,有些害羞的模樣。

  安之甫問:「是妳那個在祁縣的表叔?」

  「是呀。」薛氏忙道:「祁縣杜家,表叔說糧油買賣做得挺大的,周邊縣鎮都有分行,還有許多地,下面養著好些農戶呢。那杜老闆是個大方的,聘禮這些肯定不會少。我表叔與杜老闆也有些交情,所以這才攀上了這事。」

  安之甫心情好,又聽得對方家境好買賣旺,還是個地主,頓時兩眼放光。連稱這事不錯。

  薛氏趕緊道:「那我便托人給表叔回個信,讓他將這事談下來。回頭我也找個媒婆子跑一趟。」話說著,眉眼間掩不住喜色。

  譚氏暗白她一眼,對薛氏搶風頭很是不喜。還說什麼「也」找個媒婆子,湊熱鬧給人添堵呢。

  安若希看了一眼安若蘭,她正轉頭看向她母親,母女倆相視一笑。安若希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她明白的,那什麼祁縣的表叔與三姨娘哪有這麼親,過年時都未見什麼禮數,他大概連安若蘭今年多大了都不知道。他們縣裡誰家談親事怎會巴巴往上湊,肯定是有人拜託了才會去攀這事的。

  原來三姨娘悶不吭聲的,悄悄幫著三妹張羅了。她竟然也知道要嫁到外郡去,而且還找著了好人家。

  安若希低下頭,捏著自己的衣角,腦子裡又浮現薛敘然那張臉。要是,她能嫁給薛公子就好了。

  「薛家那事如何了?」

  安若希似心聲被偷聽,嚇了一跳。抬頭看,原來是安之甫正問譚氏。

  譚氏答道:「前日才與薛夫人見了面,她說再回去與薛老爺商量商量。這兩日忙著老爺的事,還未得空問問。再者我也想著,不能顯得咱家急巴巴,到時被他們拿捏了。不過老爺放心,我打點了陳媒婆,囑咐她盯著點薛夫人,她是給薛夫人跑腿談婚事的,會看著機會幫著咱家打聽,若是有什麼風聲動靜,會來與我說。」

  安之甫聽罷便不再問,倒是對祁縣的杜家很有興趣,與薛氏多問了幾句,又囑咐安平帶著媒婆子跑一趟,好好打聽打聽這事。事情怎麼辦,想要什麼條件,他都仔細囑咐了。

  薛氏笑得瞇了眼,全都一口答應,安若蘭頭越發低了,只嘴角的笑掩也掩不住。

  譚氏真見不得她們這模樣,恨得牙癢癢的,被扶為正室的喜悅都被三房來的這手攪得少了一半。當晚吃完了飯,辦完了正室禮數。譚氏就找人把陳媒婆叫來了。

  陳媒婆來了便道:「哎呦,我是想著明日一早便來拜會夫人的。」

  譚氏笑道:「也不是著急什麼,就是今日家裡有喜事,這不有果禮和點心,想著給陳嬤嬤留了一份。」

  陳媒婆自然明白,先說了一番好聽話捧了譚氏,這才道:「還真是巧了,今日我去了薛府,問了問薛夫人的意思。」

  譚氏一邊慢悠悠嗑著瓜子,一邊豎起了耳朵。

  「夫人,妳猜怎麼著,巧得很啊。安大姑娘今日也去了薛府。」

  譚氏猛地坐直了,「她去做什麼?」

  陳媒婆擺著手式,說書一般:「我去的時候,正撞著安大姑娘走了。她看了我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哎呦,我從前是不知安大姑娘這般狠絕的神情啊。」

  真的假的,譚氏忍著打斷陳媒婆的衝動。安若晨那賤人最是會裝模做樣,在外人面前那絕對裝得端莊乖巧的,陳媒婆這什麼身份,還值得安若晨那賤人給狠絕呢。

  陳媒婆繼續道:「我見了薛夫人,忙問她方才那是否是安家大姑娘,薛夫人笑了笑,竟是不答。我再問是否有事,薛夫人說無事。」

  譚氏皺了眉頭。陳媒婆看她的神情,笑道:「夫人放心,我與薛夫人打交道可不是一回兩回,我便直接說了,聽說安姑娘與安家不合,莫不是來阻姻緣的。薛夫人嘆了口氣,又說無事。我好一番勸,說既是高僧指點,這婚事辦好添好,若是被惡意阻撓,怕是惹禍。我將夫人與我說的那套又細細與薛夫人說了。我說妳瞧安家,先前不答應,結果出了一串禍事,鬆口要議親了,馬上時來運轉。我瞧著薛夫人的臉色立時舒展了,頗是動容呢。」

  譚氏道:「可不是嘛,正是這道理。這可不是瞎說的。」先前她與薛夫人說的那番話雖是急中生智,但自她與薛夫人說開了表示願意結親之後,喜事真的一樁連著一樁,她自己竟也覺得便該是如此。今日又被薛氏這般比壓,對安若希嫁到薛家之事便更有決心了。「妳且說說,這婚事薛夫人如今是何意思?」

  陳媒婆道:「薛夫人說,外郡那頭,倒是有個挺合適的姑娘,可家境不太如意,有老有小,很是拖累。薛夫人頗擔心屆時那姑娘入了門還得折騰。妳也知道,新娘回門,或是日後探個親什麼的,若她家裡出了事,她要求回家看看,不答應吧似乎又不近人情,答應吧又不合適。以後若是諸多要求,薛夫人怕不好管。薛夫人的意思,為薛公子娶這娘子,是為了扶薛公子的運的。並不想這兒媳婦離家,若是時時陪在公子身邊那才是好。且依那姑娘的家境,怕是提親時她家會獅子大開口。薛夫人有這層顧慮,與薛老爺商量吧,薛老爺卻是惱了之前被安老爺拒過。薛老爺覺得安老爺並不真心願結這親事,如今也是為了辟邪解災才勉強的。」

  譚氏一琢磨,明白過來。薛家這是找到後著了,所以倒不是非她女兒不可了。只是那外郡姑娘與安家二小姐比那是肯定比不上的,所以薛夫人還有心要談,薛老爺卻是不願再熱臉貼過來。最糟糕的是,還有個安若晨在一旁煽風點火。這賤人定是知道老爺今日回府,故而去薛家遊說呢。

  譚氏道:「薛老爺不情願,那薛夫人又是怎麼個意思?」

  媒婆子忙道:「薛夫人讓我明日過來打聽打聽,看看夫人這頭的意思是不是能給個準信兒,若是十打十定了主意的,她再去勸勸薛老爺。薛夫人是覺得兩家在同一個城裡,家境相當,也算是門當戶對。日後往來,也不麻煩。二姑娘進了門也能安心陪伴薛公子,不必掛心家裡。」

  譚氏一喜,看來安若晨白忙一場,薛夫人一心為了寶貝兒子,可不是輕易被外人挑唆的。譚氏擺了架子:「我家老爺的意思,我可是與薛夫人說過的。但最後如何,也得薛家有這意願才好,不然到時反著說我家老爺巴巴得想結他家的親,他家瞧不上,這說出去多不中聽。」

  「是,是。」陳媒婆道。「夫人放心,薛夫人說了,這事她拿得主意,只要安老爺定好主意,她定能說服薛老爺點頭。畢竟面子哪有兒子的命重要。只是上回被拒將薛老爺氣著了,這回薛夫人才會不放心,想拿個準信兒。」

  譚氏心裡有了譜,讓媒婆子稍等。她去找了安之甫,與他將事情說了,又點了點媒婆子話裡頭的意思,再強調了下安若晨還不死心,仍盤算著阻撓這事。

  安之甫喝多了幾杯,有些醉意,聽得這些怒氣沖沖,沖譚氏喊道:「這門親定得結上!讓安若晨那賤人瞧好了!」

  安之甫親自去了偏廳,與陳媒婆道,薛家要是還想結這門親,便趕緊定。不然過了這村沒這店。他安之甫出了牢獄的頭一件事,便是為女兒談門好親,沖沖喜去去晦氣。若薛家沒甚誠意,兩天內不給個準話,那他也沒辦法,只好另尋好親事。

  陳媒婆聽了,趕忙應聲,連夜去薛家報信去了。

  陳媒婆與薛夫人相報此事時,薛敘然也在自己的院子裡聽他的秘探報事。

  「安若晨的護衛殺了一個人,不知身份?」

  「衙門裡頭現在也未有消息死者是誰。今日突然冒了出來,說是招福酒樓的那個少年跑堂,叫齊征的,在外郡遇見的人。但齊征卻說未曾見過此人。此人用他義父名義誘他到暗巷,突然出手要殺他與陸婆子。那位叫田慶的軍爺正好撞到,便將他們救了。」

  「他義父又是誰?」

  「原來給聚寶賭坊守門的,與陸婆子的亡夫是舊識。聚寶賭坊的暗道被查出時,官府曾給他義父開棺驗屍,從骨頭上查出當初是中毒身亡,是被賭坊害死的。」

  薛敘然搓搓下巴:「這般有故事?安若晨的日子過得真是有意思啊。今日這案子的案錄拿到了嗎?」

  那人將案錄遞了過來。主子爺的性子他太清楚,不把事情查得周全,回來被問噎住了,會惹主子爺不高興。

  「辦得很好。」薛敘然接過案錄,迫不及待的打開。

  手下淡定道:「少爺,藥該涼了。喝完了藥,該睡了。」

  薛敘然撇眉白他一眼,有這般掃興的嗎?

  手下繼續淡定:「夫人會查房的。」

  薛敘然噎得。忽然有點羡慕安若晨。她研究案錄時,沒人查房催睡覺吧?

  §     §     §

  田慶、盧正護著安若晨的馬車回紫雲樓,路上盧正問田慶:「齊征如何了,與你說了啥?」

  「沒什麼。」田慶笑了笑:「年紀小,嚇哭了。我就是安慰安慰他。」

  「哦。」盧正沒在意,不再問了。

  田慶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安若晨的馬車,也不再提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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