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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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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明月聽風] 逢君正當時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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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7 00:21:18 |只看該作者
☆、第80章

  秀山上,靜心庵,安若芳也放了一盞小小的福燈。不能去江邊,她放在了水盆裡。福燈願望是她拜託師太幫她寫的。

  希望娘親喜樂健康。

  「為什麼是這個?」靜緣問她。

  「在我家裡,能喜樂健康是需要點運氣的。」安若芳小小的臉上是與其年紀不相襯的明白。

  靜緣不說話了。陪著她一起看著那小小的燈在水盆裡飄。

  「師太,妳不許願嗎?」安若芳轉頭看她。

  「我沒有願望。」靜緣師太冷漠地道。

  安若芳看著她許久,然後轉頭再看看自己的燈,怎麼會的,誰都該會有願望吧?

  這時候靜緣忽然道:「拿上妳的燈,快回小院去。」

  靜緣的語氣極嚴肅,安若芳一驚,趕緊聽話拿上燈飛奔跑回側院,關上了門,把燈吹滅了,趴在門後看。

  什麼都看不到,也未聽到什麼。但安若芳知道,肯定有什麼事發生了。

  靜緣把水盆的水倒掉,將盆子放回牆邊,然後打開了後院門,站在門口。

  一個男人正往菜園子走來。月光下,他輕鬆地邁著步子,看到那翹起的石板,微微抬高了腳邁了過去。他未理站在門邊的靜緣,走到棗樹下,拿起那紅色的燈籠仔細看了看。將燈籠放好了,這才轉過身來,打量了一番靜緣,對她微微一笑。

  靜緣沒有笑。她也打量了一番這個男人,三十多歲的樣子,中等個頭,圓臉。她不認識。

  「師太。」那人先打招呼。

  「你是誰?」

  「我姓解。」

  靜緣師太面無表情,沒接話。

  那人繼續道:「師太喜歡鈴鐺嗎?」

  「不喜歡。」

  那人笑起來:「師太與他說的果然是一樣的。師太覺得幾個鈴鐺才夠響呢?」

  「兩個。」靜緣師太看著這人,翹起的石板,樹下的燈籠,這人第一次來,卻對這些毫不陌生。

  「想問師太一個問題。」二號解先生道。

  「我只管殺人,不管回答問題。」

  解先生又笑了:「我知道,但這問題很重要。」他頓了頓,盯著靜緣師太看,「我有個同姓兄弟,數日前本該與我見面的。可他一直未來。」

  靜緣師太面無表情。

  解先生看了看師太,這才繼續道:「師太最後一次見他是什麼時候,他說了什麼沒有?」

  「十二月二十在燈籠裡留了字條,讓我第二日去東城門殺一個人。」

  「那是留消息,見著面了嗎?」

  「沒有。」

  「那最後一次見著面是什麼時候?」

  「十二月十六,他來讓我提前留意要殺的人,做些準備,等他通知。」

  解先生點點頭,因為目標是紫雲樓裡的人,又很重要,所以需要先觀察留意。這個他知道。最後那個目標被成功殺死,未留下任何破綻,他也知道。「師太最後一次見他時,他可有說什麼?」

  「不止一個問題了。」靜緣師太道。

  解先生反應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靜緣師太是在抱怨。他笑了笑,道:「好吧,這真是最後一個問題。他失蹤了,師太可有他下落的線索?」

  「沒有。」

  靜緣師太很乾脆地答。

  月光映在她的臉上,她的表情平靜無波。解先生看她許久,終是告辭。

  這個晚上,四夏江上,江面波光閃爍,似星光一般美麗。

  江面上時不時飄過一盞盞福燈。在微微波光中又映著溫暖燭光,更添幾分祥寧。

  高高的防務堤臺上,值守的衛兵看著那些福燈不禁微笑,大蕭人都知道,那福燈裡都有著美好的心願。

  這時候,忽聽到「咚」的一聲鼓響,有數人大叫著:「快看!」

  箭兵射出火頭箭簇,映亮了夜空。

  許多衛兵都看到了,一艘船從對岸南秦那頭划了過來,眼看著就要過中線。

  「咚,咚,咚」警示的鼓聲響徹江邊,衛兵們齊聲大喝,擺開了戒備的架式,弓箭手齊刷刷地排到了堤台邊上,拉開了弓弦準備著。

  但那船隻划到那兒便停了。然後沒一會,船上丟下了一只大木桶。木桶上插了兩面大黑旗,一面黑旗上寫了個白色的「死」字,一面黑旗上寫著「龍親啟」三字。

  木桶順著江流往下游慢慢漂,而那船已迅速划走,往南秦那頭方向後撤了。

  白晃晃的「死」字很是刺目,尤其在它身邊還伴著些帶著祝願的美麗福燈。

  大蕭這邊盯緊江面,確認再無任何異樣,幾個兵士奉命乘上小舟,將那個詭異的大木桶撈了回來。

  暗夜中,一個驛兵正騎著快馬飛快地由茂郡奔向平南郡,他帶著一個讓人不安的壞消息。

  太守姚昆接到茂郡急報時,已是大年初二。

  他看完內容驚得目瞪口呆,趕忙讓人速去城外總兵營請龍將軍返城!

  驛差差點跑斷了馬腿,奔了個來回,喘著氣回來報,龍大將軍初一那日接到緊急軍報,去了四夏江軍營,未在總兵營。

  姚昆心一沉,緊急軍報?!就這般巧,全趕在一塊兒了?!

  四夏江軍營帳中,龍大盯著桌上那個木桶。木桶裡頭赫然擺著三個人頭──一男一女一孩子。

  左將軍朱崇海正在一旁,將收到木桶的經過細細報了。那兩面旗子也擺在桌上,扎眼刺心。

  「也不知這三人是何身份。」朱崇海道,「但南秦挑釁宣戰的意圖相當明顯了。把桶子拋入江後,他們在對岸用火頭箭射燒江中的福燈。」

  福燈在大蕭代表著什麼,南秦不會不知道。燒掉大蕭人的新年祝願,又在大過年的送來一家三口人頭,這滅門之舉,委實狠毒。

  龍大靜默地看著那三個人頭,好半晌沉聲道:「是我們在潛伏在南秦的探子。」

  朱崇海吃驚。

  龍大沒多說話,他最後看了一眼苗康的頭顱,伸手把木桶的蓋子蓋上了。

  二十年前南秦曾與大蕭開戰,那時候龍大的祖父龍軼掛帥應戰。他親自挑選了三名少年潛入敵境刺探情報,只一人活了下來。那個探子,就是苗康。

  苗康當年領命入南秦時才十五。年少英雄,為大蕭探回不少情報。後兩國和談,龍軼命苗康在南秦潛伏了下來,探知南秦狀況及真正意圖。此後苗康便一直在南秦待了下去,為大蕭提供南秦的情報。是大蕭在南秦紮根最深,最有用的探子。

  龍大只見過苗康四次。第一次是跟著父親一起見的。那時龍大年紀小,但還記得苗康聽得祖父龍軼戰死的消息時淚如泉湧的悲痛表情。當時父親龍勝與苗康道,他的身份鮮有人知道,但他的功勞,龍軼記得,他龍勝記得,龍家軍上下都記得,皇上也是知曉的,若他想回來,他可安排。

  苗康反問,你們有比我潛在南秦更合適更可靠的人選嗎?

  自然沒有。

  苗康再反問,你們知道南秦野心仍在,皇權爭奪不斷,日後會有隱患嗎?

  自然沒人比苗康更知道。

  於是苗康道:「龍將軍信我用我,我定不能辜負龍將軍所托。他是生是死,軍令尤在。我生是大蕭人,死是大蕭鬼。若魂有歸處,必隨龍家軍征戰南北。」

  龍大閉了閉眼,想起去年最後一次見到苗康,他說南秦皇室似有動作,大蕭務必小心警惕時,也說了同樣的話。

  若魂有歸處……

  他跟隨了三代龍家大將。

  這次與南秦邊境對峙,龍大派到南秦的探子,有不少也全靠苗康接應照顧,許多情報,也是靠苗康探聽傳遞。而當年龍勝聽得苗康願繼續潛伏,便也說過:「龍家軍也定不會負你。」所以苗康的名字無人知曉,從不記錄在冊。在大蕭國內,知道在南秦有這麼一個埋藏至深的秘探,知道要如何聯絡的,絕對不會超過五人。

  現在,苗康及他的妻小的頭顱擺在了龍大的面前。

  南秦知道了苗康的身份。

  依頭顱的狀況看,他剛被殺就被送了過來。

  所以南秦是選在了除夕夜,選在與大蕭一江之隔的地方,在福燈漂流,燭光滿江之時,殺了苗康一家。

  「這是宣戰啊,將軍。」朱崇海道。現在全軍已然應戰狀態,只要龍大一聲令下,軍船便可向南秦攻過去。

  龍大沉默了一會,道:「若南秦攻來,便將他們打回去。」

  「將軍。」朱崇海皺眉,只防守嗎?南秦已然欺到他們頭上了,這如何忍。

  「守好邊防。我要回一趟中蘭城。」龍大道。於他看來,重要的不是南秦竟然敢如此挑釁,而是苗康是怎麼暴露的?苗康之死,意味著他們在南秦的偵察佈局已經被瓦解。

  「將軍。」朱崇海仍不服氣,「我們不是也抓住了他們在中蘭城的探子,就算不打,也該回敬他們幾顆人頭。」

  「那些是大蕭人。」龍大淡淡地道,然後不再多談,轉身走了。

  朱崇海愣了愣,反應過來,恨得咬牙。細作之戰上,他們大蕭輸了。真是不解氣,真想痛快打一場。

  龍大於年初四那日回到中蘭城。

  狼煙未起,表示前線並無開戰。

  一回到紫雲樓龍大便召謝剛來見。謝剛聽得事由目瞪口呆。「我未與任何人提過書僮此人。派去的探子只知書僮留下的安全住處,到了那兒再找屋裡留下的聯絡暗號。每一個人拿到的皆不相同。書僮非常謹慎。」

  事實上,謝剛自己都不知道書僮究竟是什麼身份,只知是龍家軍當年安排在南秦的探子。他見過書僮一次,是個三四十模樣的男子,他在南秦潛伏已久,對南秦各項事務了若指掌。

  謝剛從書僮的談吐和情報內容猜測過書僮該是混入了南秦官場,但他究竟是做什麼的,謝剛並不知道。他派到南秦的探子,也並不知道書僮究竟是誰,安全住處留有食物、錢銀和情報線索,有緊急聯絡方式,但是書僮並不直接與這些探子見面。

  書僮居然暴露了。謝剛的心沉入谷底。

  那他派在南秦的兩個探子恐怕凶多吉少。難怪最近都未收到情報,原來竟是出了如此大事。

  「不可能是紫雲樓這頭洩露的消息。我未與任何人提過書僮。」謝剛再一次強調。

  「可還有什麼別的事?」龍大問。

  謝剛搖頭,中蘭城裡風平浪靜,未有任何細作的動靜。要說有事,只除了這一件。「初二那日,太守大人派人來請,說是有急事需將軍過去相議。將軍不在,我過去相問,太守道必須等將軍回來。」

  龍大點頭,轉身便走。

  他動作粗魯地扯開謝剛的屋門,謝剛跟了出去。剛跟出門就被龍大攔了。龍大轉回頭來厲聲喝道:「你不用跟著,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待我從太守那兒回來再處置你。」

  探子任務出了差錯,謝剛自然責無旁貸,他單膝跪下,沉聲道:「屬下知罪。」

  不遠處的衛兵見此情景,驚得張大了嘴,這是出了什麼事了?

  龍大回轉自己屋裡,翻了翻自己走後桌上新攢下的卷宗,並無什麼特別緊急之事。於是他召了隊衛兵,準備啟程去太守府。

  安若晨偷偷摸摸地站在一個牆邊等著。她聽到了將軍回來又要出門的消息,趕緊飛奔過來,將軍這麼匆忙,必有緊急事務,不能耽誤將軍辦正事,當然也不耽誤她看看他呀。這一別數日,真的很是想念。

  龍大走著走著,看到路邊一人兒半掩牆後,娉婷而立。

  龍大腳步不停,逕自斜拐了個彎就朝著那方向走過去了。身後那隊衛兵沒反應過來,跟著將軍也斜拐。將軍要帶著他們撞牆他們也是會毫不猶豫往上撞的。

  安若晨看著一整隊人呼啦啦很有氣勢地沖著她過來了,驚得差點轉身就跑。

  不就是想多看你幾眼嗎,將軍你這樣嚇人合適嗎?

  龍大看到安若晨的表情才想起身後還有一串尾巴。他舉起右手擺了個手勢,身後的衛兵隊伍停了下來。

  然後安若晨更受驚了。因為龍大就這麼當著那隊衛兵的面,走過來將她抱進了懷裡。

  這時候想跑也來不及了。安若晨心裡一聲嘆息,將軍啊,你還不如不讓他們停下呢。現在這情形跟特意領他們過來看似的。

  「我去太守府。」龍大在安若晨耳邊道。

  聽到他的聲音,安若晨什麼埋怨都沒了。將軍似乎有些疲累。反正她埋頭在龍大懷裡,也看不到衛兵們的表情,所以偷偷回抱一下應該是可以的。

  安若晨伸臂抱住了龍大的腰,感覺到龍大摸了摸她的腦袋。

  安若晨的心咚咚咚地跳,忍不住傻笑起來。

  龍大鬆開了她,她趕緊飛速也鬆開龍大,然後轉身就跑,眼角都不敢瞄衛兵隊一眼,跑得跟逃命似的,那速度也能稱得上如風。

  沒看到沒看到,他們沒看到。安若晨跑出好一段距離,看了看四下無人,這才捂了臉。傻乎乎偷笑著深呼吸幾口氣,想把臉上的熱度降下去,忽想起龍大說過的話。

  「我有不好的預感,所以總得抓緊時間與妳多親近些。」

  龍大的預感成真。

  太守姚昆那頭的消息非常糟。

  之前那個說在茂郡做客,過完年就赴京城覲見大蕭皇帝的東淩使節團在除夕的前一日遇襲。七死九傷。七死名單中,就有那兩名南秦使節。襲擊他們的殺手約摸十人左右,蒙面黑衣,說話是大蕭口音。兩人被殺,其餘逃走。

  東淩使團震驚震怒,已於第二日抬著屍體退回東淩。史平清當日追查兇手,並無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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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7 00:21:37 |只看該作者
☆、第81章

  姚昆一臉凝重,嚴肅道:「此事非同小可。將軍不在,我已派人趕赴茂郡通城,詳細瞭解事情原委後續,並已寫了奏摺遞上京城。也下令全郡不可鬆懈,嚴防細作作亂。」

  龍大不語。

  姚昆皺了眉,問道:「將軍,前線是否有異常動靜?」

  龍大點頭:「確是。我們於南秦的探子被殺了。南秦將他一家三口人頭隨江送予我看。」

  姚昆大吃一驚:「也是這兩日的事?」

  「除夕夜。」

  姚昆猛地站了起來,不安地來回走,道:「襲擊東淩使團殺害兩國使節的兇手,也不知是何人。但這事趕得太巧。我們於南秦裡的探子被抓了,於是南秦派來覲見我大蕭皇帝的使節被殺了。他們完全可以說是我們在報復。若是開戰,他們師出有名。我們不但派了細作,還殺了他們的使節……」

  姚昆揮著手,忽地停下:「師出有名?!對,這是不是南秦的陰謀,他們勾結了東淩,犧牲幾個使節,然後取得出戰的藉口。且東淩使節團遇襲,東淩也死傷不少人,南秦可趁機與東淩聯手。」

  龍大思索著,沒說話。

  姚昆越琢磨越生氣:「他們抓到了我們在南秦的細作,而我們只抓到了我們大蕭自己被南秦收買的奸細。這說出去,也是比不得。他們空口白牙,完全可以說是我們捏造案情,污蔑於他。而南秦與東淩使節卻是實實在在死在了我大蕭境內。那史平清也不知是幹什麼吃的,既是要接待使節,倒是把安全守衛做好,如今出了差錯,只得任人拿捏。啊,會不會其實是東淩的陰謀,若是我們兩國交戰,他東淩便能坐取漁人之利。畢竟南秦於我們這處求來訪覲見被拒,於是被東淩鑽了空子。若是當初我們准了那南秦使節的要求,說不定……」

  「姚大人。」龍大打斷了姚昆的自言自語。

  姚昆停下來,看向龍大。

  龍大神情平靜,顯得從容鎮定。姚昆舒了一口氣,也冷靜了些,他坐下來,等著龍大繼續說。

  「大人,使節被殺一事,是南秦或東淩亦或其他哪方我不敢定論,但有一事是肯定的──我們於南秦安置的偵察已被對方擊潰。我們抓到細作,與對方交涉,而對方抓到細作,話不多說,先殺了給我們看。若說南秦於此事裡無辜那是斷不可能。」

  姚昆忙道:「所以其實還是南秦?他們想戰,想逼我們大蕭讓步,討得好處,但又懼自己戰力不足,於是拉上了東淩。東淩是個牆頭草,南秦便殺了使節下狠手,好讓東淩下定決心?」

  龍大並未附和這推測,他道:「大人,無論如何,有一隻手在把我們往戰場上推。這仗怕是無法避免。大人做好準備吧。」

  姚昆長嘆一聲,好半晌,才道:「二十年前,我便在這裡,看著兩國交戰,兵戈搶攘,百姓受苦,足足三年戰事才平息。」他看向龍大:「龍將軍……」

  龍大道:「枕戈坐甲,是為安寧。浴血斷頭,在所不辭。」

  姚昆看著龍大,許久立起,施了一禮。

  姚昆與龍大很快商議好諸事安排,姚昆召來各官員囑咐下令,龍大回紫雲樓。

  進得紫雲樓,去了衙堂,召謝剛。

  紫雲樓亦府亦衙,龍大有事常在自己院裡或是書房處理,鮮少開衙堂。用軍衙處置事務,這事態顯然極嚴重。

  很快,這事傳遍紫雲樓。所有人都驚慮。

  謝剛很快到了,其他於樓中的軍中重職官將也趕了過來。

  龍大端坐堂上,將這幾日發生的事簡單說了。眾人聞訊皆大驚。龍大盯著謝剛,道:「謝剛,你四品校尉,官階比這堂上眾人都高,責任也該最大。你掌管探兵偵隊,前鋒偵察,可是中蘭城內的細作頭目逃脫,軍中出現奸細,軍情一直洩露,如今就連潛伏於南秦的偵查佈局都一敗塗地,你自己說,你還有何臉面享朝廷俸祿,有何資格掌軍中要職!!!」

  龍大說到怒處,一拍堂案,眾人皆垂目正色,屏聲靜氣。

  謝剛抿緊雙唇,一臉慚愧,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將軍,屬下知罪。屬下願將功補過,求將軍再給我一次機會。」

  「再給你機會。我怕是再給南秦機會!」龍大怒喝,「現在他們就差跑到我軍帳前撒尿恥笑了!」

  謝剛伏地叩首:「將軍,我必會查出消息洩露的真相,抓出南秦的把柄,探出他們的要害……」

  「不必了。」龍大喝阻他的話,說道:「讓你再辦此事,我如何放心。於南秦潛伏的探子,何等隱秘,費了多大心力,你連這些都守不住,我們未戰先敗,顏面盡失,軍威何在?你罪當問斬!」

  「將軍!」眾人大驚失色,齊齊喊道。謝剛一聲不吭,伏首不動。

  龍大瞪著他,喘了口氣,道:「念你從前有功,先只罰你二十軍杖。如今正是開戰危急之時,我沒時間細細處置你。你給我滾到滄南兵庫待命,待與南秦戰事完結,我再上稟皇上,發落於你。」

  「將軍三思啊。」眾人又齊聲喊。二十軍杖就算了,滄南兵庫待命?那兵庫是在陲遠荒涼之地,處罰罪犯收容流民,讓他們耕種囤糧打鐵製兵器,若是戰時兵力不足便由他們補上的那麼一個地方。將謝剛發配到那兒,名義上沒什麼,但實際就是直接判了他削職流放重罪了。

  周群周長史道:「將軍。謝大人從前功勳斐然,且一向忠心耿耿,縱有不是,也是低估了南秦謀略,被鑽了空子。將軍,如今正是要用人的時候,如此重罰謝大人,軍中如被砍一指,損失太大。不如讓謝大人戴罪立功,待戰後再論過評罪,細細判罰。」

  李長史去世後,周長史頂了他的職務,在紫雲樓裡處置各軍務文書案錄等事。他是謝剛親自挑選出來的。在李長史出了那樣的事後,周長史感激謝剛對他信任,他自己也兢兢業業,努力勤奮,生怕出半點差錯。如今謝剛被罰,他替謝剛不平。

  「如此大的差錯,若無重罰,將官們威嚴何在,兵士心中如何想?軍威不存,軍心渙散,尤如四肢皆廢,豈是被砍一指能比?」

  龍大這話一出,大家皆不能語。這道理清清楚楚,無法反駁。重罰威懾,確是在軍中極有效的手段。

  謝剛一聲不吭,抬起頭來,眼眶已紅。

  「拖下去。」龍大看著謝剛,一臉沉痛不捨。這三個字說得沉聲沙啞,好半晌無人動。

  龍大猛地站了起來怒喝:「拖下去!」他一拍堂案,桌子四腳應聲斷裂,案桌劈哩啪啦摔了一地。幾個衛兵嚇得趕緊上前拖起謝剛。謝剛站了起來,甩開他們的手,一言不發轉身出去了。

  堂上靜寂無聲。好半晌龍大踢開壞掉的案桌走下來,站予眾人面前開始佈置軍務。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分好工派好事,眾人各自領命,這才散了。

  龍大離開衙堂後回了屋子,囑咐衛兵自己需靜思,誰也不見。

  當天謝剛在眾將的庇護下,受了潦草輕盈的二十記軍杖後,帶好行囊,騎上駿馬,準備被幾個兵士「押送」到滄南兵庫。蔣松送他,讓他忍耐,說待過得一段,龍大氣消了,他們找機會勸龍大讓謝剛回來。在回京前弄幾個功勞,這些事就過去了。

  謝剛一直神情陰鬱,也不怎麼說話,悶悶應了聲。

  安若晨也趕到,準備了好些吃的讓謝剛帶著。她比任何人都要震驚。謝剛予她而言,是恩師一般的人物,且這軍中處罰果斷嚴酷,可比她從前見識過的都來得殘酷意外。

  「謝大人。」安若晨完全不知該說什麼好。

  謝剛從她手裡接過包袱,輕聲說了一句:「莫鬆懈。事情剛剛開始。南秦暫時占了上風而已。妳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中蘭城裡的細作形勢,妳不可鬆懈。」

  安若晨愣了一愣,看著謝剛的眼睛。謝剛對她點了點頭,然後若無其事轉身走了。

  這一晚龍大將軍不見任何人。安若晨聽說將軍心情不好,也聽說也許這樣是防別人為謝剛求情。安若晨不打擾龍大,只將精心準備的食物交予了衛兵。她自己在紫雲樓裡走著,消化著這一日收到的這許多紛雜沉重的消息。

  他們大蕭的細作之戰敗了。

  安若晨抬頭看看月亮。想著謝剛對她說的:莫鬆懈。

  肯定是要打仗了。他們都說這事情板上釘釘,只是看再等多久而已。

  安若晨看著滿天星光,想起龍大對她說:一旦開戰,就算取勝,也是血與生命的代價。

  「為什麼要抓細作?」龍大那時問她。

  安若晨眨眨眼睛,挺直背脊,沿著龍大領她走過的路,回屋去了。

  第二天一早,安若晨聽說龍將軍天未亮便出發去城外總兵營了。安若晨沒在意,並不介意龍大臨走都不與她招呼。她自己也有許多正事要做。她處理了些樓裡的瑣事,趁清點今日廚房的菜貨時,悄聲與陸大娘約了到招福酒樓見面。如今齊征在酒樓做事,陸大娘常在那兒進出,約在那兒不會惹人耳目。

  在去招福酒樓之前,安若晨去了一趟太守府找方元。

  原本是計畫過完年與將軍告個假到外郡幫妹妹相看親事,如今出了這事,安若晨自然走不得。但之前拜託了方元,她怎麼也得與人交代一聲。

  方元也早已聽說了狀況,安若晨一提他便明白。他想了想,客氣地問安若晨:「敢問姑娘,這事有多重要?」

  安若晨也想了想,該如何說呢,若說重要,也是極重要,若說不重要,還真是也可以擺在其它所有事後頭。她苦笑了下,搖搖頭:「這個還真是不好說了。」

  方元也不介意這模棱兩可的答案,他道:「既是如此,那我為姑娘想著這事,姑娘忙更緊要的事去吧。若有消息,我再與姑娘說。」

  安若晨趕忙謝過了。

  出得太守府,安若晨往招福酒樓去,一路走一路琢磨事。路上人多,她走得慢,但卻是有人著急忙慌走路的,安若晨也沒留意是怎麼回事,忽地被撞了一下,她差點摔到了地上,穩住身形後一愣,發現手裡多了張字條。

  打開一看,安若晨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安若芳活著。」

  五個字,如晴天響雷,在安若晨頭頂炸開。

  安若晨猛地回身看,滿街行路人,或蹦跳或慢行或吵鬧,卻看不出誰人是撞她的那一位。

  安若晨瞪大了眼睛,瞪著街上每個人的面孔,盯著路上每個人的背影。

  沒有人理會她,沒有人有異常,沒有人表現出心虛。

  不知道是誰。完全看不出來。

  但是有件事安若晨卻是知道的,她看出來了──這五個字的筆跡,與將軍給她看過的「中蘭城中有細作」的字跡是一樣的。有些娟秀,一筆一劃卻是很有力道。

  安若晨心跳得極快,那字條緊緊捏在手裡,她完全無法控制自己,就這麼呆呆站在街中,瞪著路上的每個人。

  不一會田慶出現在她身邊,他發現了不對勁。「姑娘,出了何事?」

  安若晨下意識將字條揉進掌心,問他:「你可看到方才有人撞我?」

  「未曾。」田慶皺起眉頭,街上人多,他的視線偶爾會被路人擋著。「有人撞妳?可有受傷?」

  安若晨微微搖頭,她的眼睛仍盯著街上,眼珠快速轉著,掃視著街上的每一人。

  「發生了何事?」安若晨的反常讓田慶也緊張起來,盧正這時候從另一邊跑了過來。

  安若晨道:「方才有人撞我,似乎說了一句我四妹活著的話,聽不真切,你們幫我看看,也許是解先生。」

  「瘦高個,二三十左右,五官端正,斯文有禮模樣?」田慶快速念叨了一遍通緝貼榜上的相貌描述。盧正與他互視一眼,兩人迅速分兩個方向奔開搜索找人。
  安若晨往牆邊靠,儘量找一個僻靜不招人注意的角落站著。

  好了,現在她的護衛都走開了。既是留了字條,該是後頭還有話要說吧,她身邊沒人了。來吧來吧,來找她吧。

  安若晨甚至故意把後背留了出來,給對手接近她製造條件。

  她將手放入袖中,把字條藏了起來。她慢慢恢復了冷靜。

  「細作為什麼不殺我?」她當初問過龍大。她心裡有答案。因為她有價值。

  將軍愛上了她,他當著衛兵的面擁抱了她。

  然後這字條就來了。

  前線就要開戰了。

  然後這字條就來了。

  安若晨越來越冷靜。她期待著,無論是誰,無論要對她說什麼做什麼,出手吧。

  是要用四妹的生死來要脅她做些事嗎?來吧,來要脅她。

  安若晨等待著。

  細作之戰我們輸了──每個人都這麼說。

  別鬆懈──謝剛這麼說。

  安若晨低下頭,把從前方接近她的機會也留了出來。她不鬆懈。有狀況就有轉機。總比什麼都沒發生的強。她記得謝剛的教導,就算找到妳認為無用的東西,也比妳什麼都沒找到強。

  安若晨心跳得快,但她很冷靜。

  然而許久之後,她失望了。

  田慶與盧正回來了,而那個神秘人卻沒有出現。田慶與盧正當然也沒發現什麼線索。安若晨沒說什麼,只道她想去招福酒樓坐坐。

  招福酒樓雅間,安若晨自己一個人坐著。她進大門時是齊征招呼她,齊征眨了好一會眼睛,安若晨明白他的意思,陸大娘已經到了。她只需要找個雅間,等沒人注意時陸大娘進來。

  不一會,陸大娘快速閃了進來,重又掩上門。她與安若晨對視一眼,安若晨直截了當地道:「前線快打仗了。過兩日恐怕坊間會傳些消息。」她簡略地將事情說了說。

  陸大娘問:「需要我做什麼?」

  「我四妹可能還活著,也許我是細作的下一個目標。」

  陸大娘吃了一驚。

  安若晨還在回憶著街上的那些人與背影,在腦子裡過濾著──轎夫,樵夫,貨郎,尼姑,書生,小姐,婆子,孩童……

  字體端正,是個習字人。撞她時輕巧,身上並未帶著貨品。孩子會吵鬧,也不會帶著孩子。女子寫字求秀美,也不會是那幾位相伴閒逛的小姐。用同伴來掩飾雖是個方法,但她們穿得太鮮豔了。

  對,衣裳太鮮豔了。安若晨的手指在桌上輕輕無聲的劃敲,思索著。被撞的那一瞬間,她看到了什麼?

  陸大娘靜立一旁,未打擾她。

  這時安若晨抬頭道:「大娘,妳可知中蘭城內城外鄰縣等等,都有哪些尼姑庵堂?」

  「姑娘想換換平安符了嗎?」她指的是她們用來聯絡的那些。

  安若晨搖頭:「我想去走走,找找線索。」她看到了灰樸樸的顏色,不是出家人的衣裳,便是轎夫的布衣。轎夫當時在抬轎,其他穿灰衣的路人她沒法找,但是尼姑卻是可以的。除非是假姑子。

  陸大娘將她知道的廟庵都說了,安若晨記在心裡。

  「只這些了,其他的我再去打聽。」

  安若晨謝過,又道:「閔公子定是出逃了。南秦既是敢發難,那城內組織定還在。也許有人接替了他。也許是最近新來的外城人,也許是如劉則這般原本就潛伏的,但最近舉動會與往常不一般。他對城裡的事比對前線的事更好奇,其貎不揚,穩重有禮,不與人衝突,不生事,不招惹官府。只結交不惹人注意的朋友。」換言之,就是另一個閔公子,不一樣的相貌,一樣的作派。

  陸大娘點頭。表示會讓人留意。

  「如若我是目標,他一定會想辦法接近我。我會常出來走動,給他機會。大娘讓姑娘們也盯緊我,盯緊接近我的人。」

  §     §     §

  招福酒樓大門處,一個男子抬頭看了看酒樓招牌,又看了看對面街,然後轉頭進了酒樓。

  齊征上前招呼,「客倌裡邊請。」

  那男子微笑點頭,朝著安若晨所在的雅室方向去了。

  他中等個頭,細長眼,圓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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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7 00:21:46 |只看該作者
☆、第82章

  齊征見這人走那邊,忙道:「客倌要不要坐那頭?臨窗看得到街景呢。」

  那人微笑道:「我喜靜,想坐雅間。壽如松可還空著?」

  「那有客人了。」那間正是安若晨坐的。

  「無妨,那就福如海吧。」

  說話間已經到了福如海。門開著,裡面並無人,齊征也不好攔他。那客人走了進去,坐下了。點了兩個菜一壺酒。齊征退出來時要給他把門帶上,那人卻說:「不必關了,透著氣舒服些。」

  齊征只得把門開開,大聲應:「好的,客倌,那門給你開著。」

  齊征去了廚房報菜單,看到田慶靠在廚房門那喝酒。他嘻嘻笑:「田大哥,你又偷酒喝。」

  「光明正大地喝。」田慶伸手揉一把這孩子的腦袋,問他:「安姑娘幹嘛呢?」

  「不曉得。」齊征聳聳肩,「自己在雅間吃茶用點心吧,也沒叫菜。田大哥要吃什麼,我去廚房給你拿。」

  田慶搖搖頭,從懷裡掏出把匕首出來,遞給他:「給你。防身用。」

  齊征愣了愣,接過了。這是把舊匕首,刀柄上還刻著個田字。

  「我初學武藝時用的。現在不用匕首了,也沒什麼稱手的兵器好給你。你先學著用這個。婁志雖被捕了,但他勢力大,保不齊萬一有些尋仇找事的。日後若是打仗了,這城裡也會亂。你孤身一人,好好照顧自己。」

  齊征有些感動,田慶自知道他為了要給楊老爹申冤報仇留在賭坊潛伏打探後,又問了他的身世,之後就一直挺照顧他的。田慶說,他自己也是孤兒,後來入伍從軍日子才算踏實了。他覺得與齊征投緣,沒事會過來看看他,當然也會順路弄些酒喝。

  「謝謝田大哥。」齊征再看看匕首,很高興。

  田慶笑了笑:「待有空了,教你兩招。你有什麼事,就跟我說。」

  「好。」齊征一口答應了。聽得廚房招呼上菜,齊征忙把匕首揣懷裡,一溜煙跑去幹活去了。

  「福如海」雅間的門一直打開,那男子面對著門口坐著,他慢條斯理地喝著茶等菜。第一道菜還沒上來,「壽如松」的門就打開了。安若晨從那裡出來,與那男子正打了個照面。安若晨看了他一眼,轉身走了。男子盯著那雅間看,裡面沒有別人。

  不一會,齊征來上菜,一邊給他倒酒一邊問他:「客倌看著面生啊,從哪裡來?」

  那男子笑道:「我也覺得你面生,新來的跑堂吧?這酒樓生意不如從前了。」

  齊征嘻嘻笑:「換了東家了,菜也是一樣好的。客倌一嚐便知道了。」

  「好。若有什麼再叫你。」

  齊征退出去了。忙乎了一會後跑到廚房後街,陸大娘在那兒。

  「大娘,我問了,別的跑堂也覺得他面生,沒見過。但我與那人搭話,聽他的口氣,似乎是熟客。他進店時,對雅間名字方位也挺熟的。口音倒是沒有中蘭口音。」

  「好。」陸大娘道:「莫告訴別人。也別問他太多,省得他生疑。下回若是再見到他,再搭搭話。問到什麼便告訴我。」

  解先生這頓飯吃了挺久,他走出招福酒樓時特意留心了一下周圍,心裡暗忖看來這裡還是少來為好。安若晨比他想得還要警惕。並沒有看到她與誰接頭,但只是來這裡吃吃飯?解先生有些不信。

  日子一晃近半個月過去。城裡多了許多傳言。許多人都說南秦要與大蕭打仗了。有說已經有人目睹,四夏江上兩軍已派出戰船交鋒,又有人說,石靈崖前佈了許多拒馬槍,已擺好了開戰的架式。

  安若晨每日出門,到處走各處逛,酒樓茶肆各類鋪子,哪裡熱鬧去哪裡,可是與許多人擦肩而過,與不少人坐於一堂,她甚至時常撇開了盧正和田慶,但再沒有一個人接近她與她交涉四妹之事。

  她還去了尼姑庵廟,以新年祈福的由頭拜完一家又一家,藉故與尼姑搭訕問話,求籤解惑,尋看墨寶,但還沒有找到寫出那個筆跡的人。

  安若晨有些沮喪,也許她沒蒙中,根本不是尼姑。如果是這樣,那又如大海撈針,難有結果。她真是不甘心。事情就這般膠著住了?為什麼細作們沒了動靜,寫字條的人似乎真的就只是告訴她一個消息,再沒有下一步。這不對。安若晨告誡自己要耐心。可想到當初龍大收到字條後也是再無寫字之人的音訊,安若晨又疑慮。

  而且不止細作沒動靜。前線也沒什麼動靜。安若晨日日關切,聽說前線並未開戰。姚昆那邊的消息是,東淩國那頭要求大蕭交出兇手。茂郡太守史嚴清交不出來。這案子至今沒什麼進展。兩邊也在拉扯中。東淩在等南秦的意思,而史嚴清在等皇上的指令。

  安若晨很想就最近這些事與龍大商量商量,那張字條她小心收藏,想當面交給龍大。謝剛不在了,接替謝剛職務的古文達副尉原是謝剛的屬下,安若晨不是太信任他。倒不是說他這人可疑,只是交談之中,古副尉流露出對事態的沒把握,對案情的焦慮,讓安若晨完全沒有與他商議的信心。

  安若晨打算等龍大回來,但快半個月了,龍大一次都沒回來,連封給她的信都沒有。倒是周長史那邊每日把城中公函交予驛兵,給龍大捎過去。後來安若晨忍不住,也給龍大捎了封信,龍大沒有回。這讓安若晨有些生疑。她去問了周長史,周長史道前線尚未開戰,鋒煙未起,公函往來也是正常。只是時局緊張,也許將軍於總兵營坐鎮更放心。

  合情合理,安若晨也不好意思再多說什麼。將軍雖與她表白情意,但他們倆似乎並未換過終生之諾,未到山盟海誓那一步,又恰逢戰時,用龍大的話說,並非合適的時機,她若是嘰嘰歪歪,豈不成了討人煩的怨婦。

  安若晨欲再等等看看情勢,卻等來了安若希。

  說到安若希,這段時日她過得並不順心。過年時親戚友人往來走動,對她都不那般熱絡了。反而是從前並不招眼的三妹安若蘭得大家誇獎,拿的禮都比她的多比她的好。

  這讓安若希非常不舒服。想到從前,她在安家女兒裡可是最受寵的。如今呢,丟了顏面,壞了名聲,反被三妹壓了一頭。這還不算什麼,她能忍。但一回她走過花園,聽得三妹與兩位大戶小姐友人閒聊扯是非,竟似編排她的壞話了。她聽得什麼大姐的奶娘,又說什麼二姐餵她吃了什麼後她便去了。安若希頓時火冒三丈,她心裡本就積了怨,且那事她也與三妹解釋過了,可如今她竟敢用這個與別人碎嘴。

  安若希幾步便衝上前,揚手一個耳光,喝罵道:「妳個賤人竟敢扯謊誣陷於我。」

  安若蘭被打得尖叫,那兩位友人驚得目瞪口呆。安若希尤不解恨,上前又要打。安若蘭抱頭便跑,哭喊姐姐殺人了,有本事妳將我也殺了云云。安若希氣暈了頭,直追過去。姐妹兩個衝撞了安之甫與商賈大戶友人的宴。

  事後,姐妹兩個都被罰了。安若希是因為打罵妹妹,安若蘭是因為碎嘴往外說家中嚴禁談論的家事。但安若希不服氣,重點是碎嘴嗎?重點是污蔑了她!把她說成了殺人犯,說成了惡毒心腸!安若希頂嘴了,當著安之甫的面又要去打安若蘭。結果被安之甫幾巴掌打了,要不是譚氏給護著,安之甫都要叫人拿家法去。

  這是一樁事,但另一樁事讓安若希更憤怒害怕。

  那是錢裴。

  那日錢裴又來安家做客。安若希躲著他走。可家宴還是要赴的。家宴上錢裴沒再老調重談什麼二姑娘的婚事什麼大姑娘如何,只是與安之甫吃喝談笑。安之甫趁機打聽了前線戰情,錢裴道無事莫慌,他找太守問了,沒開戰。大家照舊玩樂吃喝便好,打也打不到中蘭城來。

  安之甫放了心,安若希也鬆了口氣。隨便你們聊什麼,只要不再扯上她便好。她吃了一會宴便告退回房,安之甫最近看她不順心,也想打發她走。安若希領著ㄚ鬟回院子,半路時想著宴上沒吃上什麼,便讓ㄚ鬟去廚房拿點點心。結果她獨自一人沒走多遠,卻被人從背後捂著嘴拖到牆根暗處。

  安若希哪曾想過在自己家裡會遭此一劫,嚇得魂飛魄散。待一定神,卻見一人走到面前──錢裴。

  錢裴微笑著道:「許久不見,二姑娘越發貌美了。」

  安若希驚得瞪大眼,冷汗涔涔。

  錢裴似乎很享受她驚恐的模樣,微笑著看了她好一會,這才道:「這般與妳說話是想讓妳知道,若我想對付妳時,可不是只會透過妳爹爹對妳罵幾句打幾下,我是會直接動手的。」

  安若希打著顫,身上起了雞皮疙瘩。

  「妳若明白了,就點點頭。」

  安若希顧不得背後還有人鉗制著她,慌忙點頭。

  錢裴揮了揮手,抓著安若希的那人將安若希放開了。安若希還未來得及鬆一口氣,卻見錢裴臉上一狠,竟一把掐住了她的頸脖,將她按在了牆上。

  安若希大驚失色,叫也叫不出,氣也喘不上,本能的掙扎,錢裴手上一用力,她又不敢動了。只睜大了眼睛,驚恐地看著他。

  錢裴鬆了鬆手上的勁道,安若希大口喘氣,也不敢叫。錢裴滿意了,微笑著對著她道:「妳姐姐很有意思,我讓妳去說有兩個丫頭進了我的府,她竟與太守大人和我兒子告狀去了,還搬出了太守夫人。」

  安若希恐慌搖頭:「不是我讓她這麼幹的。」

  錢裴笑道:「自然不是妳。妳怎會想到如此作為?我原以為她會托妳再查探或是想辦法找我談判探個底,總之是要與我交交手才好。結果她偏不。」

  安若希冷汗直冒,聽不懂錢裴的意思。

  「妳說妳姐姐是不是個得趣的人兒?不聽話又倔強,想讓她幹什麼她偏不,然後還想法讓妳對她沒辦法。」

  安若希喘著氣道:「我定不會如此的,錢老爺的吩咐,我定會照辦的。」

  錢裴點點頭,手上又用了勁。安若希喘不上氣來,痛苦握住了他的手腕。

  錢裴看著她痛苦的表情,很是興奮,他又鬆了點手勁,安若希忙大口吸氣。

  錢裴笑道:「妳當然聽話,妳不是她。我也不怕妳不聽話。這次便是來告訴妳,莫以為能左右逢源,跟我耍小聰明絕對是討不著好的。妳記住,我讓妳做什麼妳便做什麼,若違背半點我的意思……」一把匕首貼著安若希的臉扎在牆上。

  安若希嚇得簌簌發抖。

  「若違背半點我的意思,我便劃花了妳的臉,割了妳的耳朵,把妳賣到南秦破破爛爛的窮村裡當窖姐。妳可聽清楚了。」

  安若希抖得眼淚都下來,卻不敢哭,用力點頭。

  錢裴放開了她,安若希捂著喉嚨彎腰用力咳。錢裴笑著看她,待她咳完了,掏出一袋銀子給她:「拿去吧。買些衣裳胭脂什麼的,常去妳姐姐那坐坐。我聽得有些傳言,也不知真假,妳四妹活著。與妳姐姐打聽打聽,若她有妳四妹的下落。便是我用得著妳的時候了。」

  「然,然後呢?」安若希不敢不接。

  「然後我有吩咐時,自然會找妳了。」錢裴道。

  安若希拿著銀子,驚恐地站那,只會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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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7 00:22:01 |只看該作者
☆、第83章

  安若希捱到錢裴走後兩日,穩定心神了趕緊來找安若晨。她將事情與安若晨說了。

  安若晨沉吟許久,問:「錢裴說,他聽到傳言四妹活著?」

  安若希猛點頭,慌張地握住安若晨放在桌上的手。「姐,妳想想辦法。」

  「他從哪裡聽說的?」

  「我不知道。」

  「他的消息來源,很重要。」

  「難道我不重要?!」安若希急得用力捏安若晨的手,「他說要殺我,還說要劃了我的臉,割我的耳朵,要把我……」安若希想起那時的情景,打了個寒顫。「妳若是有什麼消息,什麼都好,妳告訴我,他再找我時,我有話可說,將他穩住。」

  「我沒有任何消息,未曾聽說四妹活著。反倒是這錢裴,他從哪裡聽說的?」

  安若希甩開安若晨的手,站起來下意識地往後躲了兩步:「難不成妳想讓我反過來刺探錢老爺?讓我去問他哪裡得的消息?我瘋了嗎!我又不是活膩味了!」

  安若晨沒說話。她確實很想這麼做,但她並不覺得安若希能從錢裴那問出什麼來。事實上,安若希今天表現出來的對錢裴的恐懼,超出以往任何時候,甚至連她自己都沒有想到錢裴會做出這種事。這種威脅,真的太恐怖,更恐怖的是,她與妹妹一樣,竟然覺得錢裴真的做得出來。

  安若晨的沉默讓安若希跳腳:「妳倒是說話呀。我該怎麼辦?他再來問我,我怎麼回他?我若是從妳這套不到半點消息,他不會放過我的。」

  「我這沒什麼消息給妳。」安若晨道。

  安若希瞪著她。

  「我保護不了妳。」安若晨再道。

  安若希冷靜下來了。她僵直地站著,看著端坐在她面前的安若晨。

  「外郡的婚事,我確實找人去問了,但眼下形勢不好,我不能離開中蘭城。我先前與妳說的,過完年就去外郡幫妳相看人選,現在暫時做不到。我也沒有辦法給妳任何有用的消息。事實上,如果我知道四妹在哪裡,我也不會告訴妳。何況我並不知道。」

  安若希不說話。

  安若晨繼續道:「我不會也不能告訴妳任何消息,我今日是知道了,我從妳這兒也拿不到什麼有用的線索。錢裴瘋魔狠毒,他再嚇一嚇妳,妳會把所有的東西都告訴他。我甚至不敢肯定妳與我說的話裡有多少是自己真心實意,有多少是錢裴教妳的。」

  安若希瞪她半晌,忽然冷笑起來:「所以呢?我該去告訴錢裴,我把事情搞砸了。我與我姐姐說了大實話,卻起了反效果。她不敢相信我了,她不會再理我,無論錢老爺你想做什麼,從我這兒下手是對付不了姐姐和四妹的。是嗎?」安若希眼眶紅了,「我就該這麼與他說大實話,然後看他的心情,是放過我還是記恨我對我下手,是嗎?」

  安若晨不知該說什麼好,她靜默許久,道:「我上回已經與太守夫人說了錢裴的惡行,她找了太守大人和錢大人……」

  「所以錢裴才惱羞成怒,把這賬算到了我頭上!妳沒見著他那副模樣,惡鬼一般!」安若希尖叫。「妳若要對付他,便把他往死裡對付。找人斥責幾句,妳是安穩的,我呢?!」

  安若晨握緊拳頭:「我沒法子把他往死裡對付,我沒有他的把柄,我也不能給將軍惹麻煩……」她眼眶也紅了,「我當初保護不了四妹,如今也保護不了妳。」

  安若希看著姐姐的模樣,看著看著,像是忽然被抽空了力氣,雙腿一軟,跌坐回椅子上。她想哭,眼淚卻流不出來。她坐了半晌,猛地起身,一言不發,悶頭就走了。

  安若晨倏地吐出一口氣,靠在了椅背上,捂住了雙眼。她誰也保護不了!她也不敢相信二妹!這也許是錢裴的計,挑在這種邊關危急,將軍不在,她沒有依靠的時候。

  安若希回到家裡,將自己關在屋裡悶坐了許久。然後她找了譚氏,告訴譚氏兩天前錢裴到家裡做客之時,對她進行了恐嚇。她把錢裴說的話做的事詳細說了一遍。

  譚氏一驚,問她:「四姑娘還活著?真的假的?」

  安若希聽得這話,心裡頓時涼了半截。「娘,他說要殺我,還要將我……」實在不想再重複了,安若希閉了嘴。

  「傻孩子,那不過是嚇唬嚇唬妳的。」

  「就算嚇唬我,這般出格,難道便由著他一直嚇唬嗎?」

  譚氏皺了眉頭。

  安若希又道:「我夜裡做惡夢,害怕得不敢睡。」

  譚氏將她摟進懷裡:「那妳到娘這兒來睡吧。這事我與妳爹爹說說,但妳也知道妳爹的,他定是不敢與錢老爺說什麼。倒是妳四妹活著這事,究竟真的假的?」

  安若希的心徹底涼透。「夜裡就不來打擾娘了。我只是把事情與娘說說,若我真是死了殘了失蹤了,娘記得我說過的這些,就是錢老爺幹的。若是爹爹到時不敢對錢老爺如何,不敢為女兒做主,好歹爹娘也知道女兒是怎麼死的,兇手是誰。我想說的,就是這些了。」

  譚氏「嘖」了一聲,「說的什麼胡話……」

  但安若希已不想聽,她起身朝譚氏施了個禮,走了。

  安若希出了譚氏的院子,一時也不知該往哪裡去。這是她的家,而她不想回屋,不想見母親,誰也不想見。安若希低頭信步走,走著走著,發現自己走到了四房的院子外頭。她從後頭拐進那個廢棄的小雜院,踏入半枯黃的草堆裡,走到牆邊。

  沒費多大的勁,她找到了安若晨說的那個狗洞。

  四妹是從這個狗洞鑽出去的,大姐是從這個狗洞鑽出去的……

  要求得一條活路,竟然得像狗一般的逃嗎?

  「我保護不了妳。」安若希想起大姐的話。她深吸了一口氣,真的很想哭,眼淚卻不肯出來。誰也保護不了她。誰也不願意保護她。她不壞啊,她真覺得自己並不壞。她沒有殺老奶娘,真的沒有。她討厭被人冤枉,她討厭被人擺佈。

  安若希在狗洞前蹲下,抱著膝埋臉無聲痛哭。

  安若晨這一夜輾轉反側,不得好眠。第二日一早,她跑去找周長史,問:「我有重要軍情,去總兵營見將軍,可妥當?」

  「自然是不妥當。」周長史瞠目。「有何軍情如此重要,可用密函報予將軍。驛兵很是可靠,不會出差錯的。」

  安若晨可不管驛兵,又問:「如此將軍算違律嗎?」

  周長史好半天擠出一句:「倒是未有律規說安管事不能去。再者安管事去了,也不是將軍違律。問題在安管事妳自己身上啊,妳是女子。」是女子,女子!哪有女子入兵營的,安管事妳懂嗎?

  安若晨點點頭:「那我就去了。」轉身回屋準備去。

  周長史傻眼,張了張嘴想叫安若晨回來再商量,又不知該說什麼好。想想趕緊給將軍去封信稟報此事,若安若晨沒去,就當是自己勸住的。若安若晨去了,這也表示自己勸過了,就是沒攔住。總之他及時上稟,不算有錯。

  周長史的報函比安若晨早到一日。龍大瞪著那上頭的字,皺皺眉頭,卻發現自己嘴角彎了,他端正臉色,把報函丟到一邊,發現自己嘴角又在上揚,於是揉了揉臉。

  龍大站起來在帳中走了兩圈,察覺自己在練習板臉。板臉這種事,居然需要練習嗎?

  第二日,龍大見得安若晨從馬車上下來時,便有些後悔昨日沒認真對待練習。他一聲不吭,背著手轉頭就走。安若晨都還未來得及行禮就只能看到將軍的背影了。趕緊屁顛屁顛地跟上,一邊走一邊忍不住四下張望。

  哇,這就是兵營了,果然好多軍爺,比紫雲樓多太多了。個個精神抖擻,英姿勃勃。列隊奔過的那些,整齊有序,朝氣蓬勃。長槍威風八面,大刀霸氣十足……

  「咚」的一下,安若晨的腦袋磕到一面堅硬的牆上。

  抬頭一看,是龍大將軍的胸膛。他正瞪著她,嚴肅冷峻的表情與長槍大刀一樣威武。

  「安管事。」

  「是,將軍。」

  「妳來此是檢閱我的兵將來了?」

  安若晨摸摸鼻子:「將軍,我有重要軍情相報。」

  龍大瞪她半晌,這才點頭,轉身繼續領路。這次安若晨不敢到處張望著,跟著龍大後頭快步走,走到他的帳子裡。

  進了帳又好奇了。這裡看看,那裡摸摸。「我聽說總兵營是有屋子的。」

  「兵將住什麼,我便住什麼。」龍大答。

  安若晨聽得聲音才發現龍大跟在自己身後轉,她轉身,差點又撞到龍大。

  龍大退了一步。

  安若晨看看屋裡,沒有別人。她上前一步。

  龍大沒再後退。

  安若晨仰著臉看龍大,他的頭再低些。他們便鼻尖碰鼻尖了。

  「安管事,妳是來擾亂軍心的嗎?」龍大極嚴肅地問。

  安若晨很有衝動想踮腳撲上去親將軍一口,不知道他的表情會如何。可她不敢。她看著龍大的眼睛,掙扎了片刻,放棄了。「我確實是有重要軍情稟報的。」

  安若晨拿出那張字條遞給了龍大。龍大一看,頓時反應過來:「是何人給你的?」

  安若晨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又說了自己正在查找的方向,不過還未有進展。而後又說了錢裴要脅安若希的事。「他聽說四妹還活著,只不知這消息從何而來?我原想會不會是他設的計,故意引我上勾,但字條字跡與將軍從前收到的一般,錢裴可不會給將軍留字,再者說,他的筆跡也不是如此。」

  龍大皺起眉頭,認真思索起來:「錢裴認得留字的人,或者認得與留字人相關的人?」

  「他會不會是細作一夥的?」

  「若是如此,他還與妳妹妹透露他知道只有細作才知道的消息,還讓她告訴妳,那也太蠢了些。」

  安若晨沮喪:「我有托了些人打聽四妹的下落,不知道是不是這般把消息洩露了。又或者留字人那邊洩露了。」

  「這個留字人,我一直覺得很可疑。」龍大再看一次那字條,「城中有細作,與妳妹妹活著,這兩件事本來都是大家知道極有可能的事。這人要報信,卻不報具體可查證的。誰是細作,妳妹妹在哪兒,這些都不說。城中有細作,說了這句之後,後頭再沒有消息。既是不給後續,先頭又為何報信?」

  「他告訴我我妹妹活著,後頭也沒了下文。」

  「所以這人報信的目的是什麼?」龍大一直沒想通。

  「將軍,我想將這人引出來。」

  龍大皺眉頭:「如何引?」他心裡隱隱猜到幾分。

  「將軍與我親近之事,其實已然走漏了風聲。」那個馬夫見過他們擁抱,那隊衛兵也見到將軍將她拉入懷裡。「然後就有人給我遞了四妹的消息。若無下文,也許是他們還在等待時機,也許覺得火候還不到,還不能確定。因此需要用事情將我向你推一把。我向你哭訴,惹你憐惜,這般便能更親近了。」

  「他們定是不知道向人哭訴惹人憐惜這種事壓根與妳不沾邊。」

  「自然是沾邊。」安若晨撇眉頭,頗有龍大表情特徵,可惜眉毛不太靈活。「只要有效管用,哭訴裝可憐這種事我幹得出來的。」

  「嗯,這倒是實話。妳連闖兵營會將軍這種事都幹出來了。」

  「將軍。」安若晨再撇眉。「將軍莫要調侃,我正說正經事。」

  「我也是正經答話的。」

  「將軍太正經時,總惹人猜疑。」

  「是嗎?」龍大眉毛挑得老高,「那定是妳疑心太重。」

  安若晨按捺住摸摸他眉毛的衝動,將手背到身後道:「總之,我需要做些事,讓他們確定肯定我便是將軍的軟肋,那般若他們有什麼計畫,欲拿四妹要脅於我,便該有所行動。他們有動靜,我們才有線索可查探。還有我二妹那頭,錢裴一直對我耿耿於懷,若是我與將軍關係親密之事傳到他那兒,我自己會會他,且不再見我二妹,他便不該對我二妹如何了。」

  龍大一嘆,說道:「向妳哭訴,惹妳憐惜,成為妳的軟肋,然後再用來要脅於妳。這些妳設想會用在我身上的手段,不正是安家和錢裴讓妳二妹用在妳身上的嗎?」

  安若晨一愣。

  「現在無論妳見不見妳二妹,若錢裴對她下手,要脅於妳,妳真能無動於衷?」

  安若晨語塞。

  「就如同利用妳四妹一般。」

  安若晨說不出話來。

  龍大欲伸手,伸出一半又背過手去,對她道:「妳的心太軟了。」

  安若晨靜默一會,問:「將軍呢,將軍的心腸夠硬嗎?若有人用我來要脅將軍,讓將軍做出有悖軍魂,背叛大蕭之事,將軍可會為難,可會屈服聽命?」

  「自然不會。」

  安若晨點點頭:「那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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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龍大有被噎住的感覺,一般姑娘聽到自己不那麼重要,竟不被心上人珍視,不是該傷心難過嗎?嗯,對了,他不該忘了,他的安管事可不是一般姑娘。

  「將軍,我保護不了四妹,保護不了二妹,我連保護自己都沒把握,但是我覺得,凡事總該拼盡全力。我能將劉則那些勢力剷除,也定能引來其他的細作。找出線索後,便能將他們抓捕。細作之戰,我們雖輸了一程,但也絕不會讓南秦輕鬆逍遙。」

  「聽起來口氣不小。」

  「是將軍教導得好。」這馬屁就來就來,拍得自然流暢,技藝嫺熟。

  「所以妳打算即速與我成親?成了將軍夫人,那妳的價值就真的大了去了,細作將妳一綁,我鐵石心腸不搭不理,妳死於陣前,我贏得美譽,待回到京城,再受皇上嘉獎,結門更好的親。」

  安若晨臉垮下來,擺出不高興給龍大看了。

  「我說得不對?」龍大又挑眉頭。

  「若真有那日,將軍且記得千萬要不搭不理才好。還有,再怎麼說將軍夫人也算為國捐軀,給追封個詔命夫人什麼的也是應當吧?莫要管安家,只要把我娘的墳與我的遷回我娘老家德昌縣,與我祖父葬在一塊兒便好。這般我也算給他們長了臉,沒白活。還有,龍將軍都有兩本傳書了,龍將軍夫人也該有本傳奇才好。將軍到時記得找個好的說書先生為我寫個好話本,將我事蹟流傳下去。」

  龍大沒好氣瞪她。安若晨抬頭挺胸:「好了,我的遺言說完了。」

  「故意氣我呢是吧?」

  「有嗎?」安若晨也努力挑眉毛,可惜只撇動了一點點,「那定是將軍小心眼了。」

  龍大沒忍住,一指頭戳她眉心上,「就會搞怪。說好的哭訴求憐惜呢?」

  「將軍吃那套嗎?那我可來了啊。」安若晨不由分說,先撲上去將龍大的腰抱住了。抱上後心中嘆息,真是好想他啊。

  龍大也未忍住,伸手將她環抱住了,嘆口氣道:「我一直想,妳爹那德行,妳家那狀況,是如何養出妳這種毫無章法的姑娘的?」

  安若晨抬頭:「怎地形容姑娘還能用毫無章法這詞啊?」

  「那妳自己說,妳是個怎樣的姑娘?」

  「謙虛是美德,我還是不要說了。」安若晨皺皺鼻子,一副自己很了不起還是不要說出來嚇著你了的模樣。

  龍大忍不住笑起來,她真是可愛,正經說事的時候很可愛,頂嘴的時候很可愛,搞怪的時候也很可愛。他嘆息,不再抗拒,低頭吻住她。

  安若晨臉紅了。上回那吻,只是輕輕一啄,她還睡著,有些迷糊。這回卻是清醒著的。龍大將軍顯然也不是什麼花叢老手,他的吻有些笨拙又有些蠻,安若晨分不出好壞,只覺得滿心歡喜,似踩在了雲端上。

  好一會龍大抬起頭來,微皺眉頭,似不滿意:「磕到妳的牙了。」

  復又低頭,再吻一次。

  所以是打算練到不磕牙為止嗎?這回他溫柔許多,還真是沒磕上了。安若晨抱著將軍的頸脖,迎了上去。輕輕的一聲響,牙磕上了。

  龍大撇眉頭:「安若晨姑娘。」

  「是,將軍。」

  「妳故意的。」

  安若晨一臉無辜:「故意什麼了?」

  故意讓他再吻一次。龍大雙掌交扣,讓她坐在他的臂彎裡,抱高了,細細再吻了一回。這事就如習武一般,練多了,自然就好了。龍大對這回滿意,看著安若晨滿臉紅暈眼波如水的模樣,就更是滿意。

  「現在時機不對。」趁她迷離之時趕緊把事情說明白。

  「將軍說過反正什麼時候時機都不對。」安若晨嬌羞伏在龍大懷裡,腦子卻清醒得很。

  龍大懊惱,心上人太精明也是讓人頭疼啊。

  「待我先弄明白眼下究竟是何狀況再議。」

  「將軍忙將軍的。我又未曾要成親。將軍差不離隨便給我一紙婚書,我拿去顯擺顯擺就行。回頭若真出什麼意外,將軍還能說未曾正式下聘,那也做不得準。總之進可攻退可守,挺方便的。」

  龍大瞪她:「誰人方便?妳誘拐細作方便還是細作綁了妳方便?還什麼做不得準,安若晨姑娘,妳的閨譽還要不要了?」

  「我的名聲早八百年前就沒了。最緊要的是,究竟是誰給了字條,意欲何為,錢裴又是從哪兒得到的消息,他若與我直接交手,我二妹那頭便也不必再擔驚受怕。」

  龍大將安若晨放地上,摸摸她腦袋:「妳先回去,這事如何辦我再想想。」

  「將軍已經想了半個月了,還未曾想好嗎?」

  龍大戳她腦袋:「這才見著妳,才知道這些事,怎麼會是想了半個月了?」

  「將軍上回離開時,也是天未曾亮。那時偷偷進了我屋裡與我話別。這回將軍走時,完全不打招呼。我與將軍寫信,將軍也未曾好好回復,只透過周長史傳了話。我這回過來,將軍雖未派人於半路阻攔,但見了我也是冷淡。方才說話之時,將軍明明想伸手接近於我,又縮回去了。」

  安若晨這番控訴說得溜,還不帶停頓的。她觀察細微卻不動聲色,抓住時候直接戳穿,聽得龍大一愣一愣。

  「將軍是否上回當著衛兵隊的面與我親近,然後到了太守大人那兒又得了那般糟糕的消息,覺得不止細作名單洩露,對方整個謀局更是兇險。謝大人不在了,無人照應於我。所以將軍欲避開我些,免得我被細作盯上?細作不殺我,將軍也早猜測其用意,若我當真是將軍意中之人,情投意合,那我的兇險自然是大些。對不對?」

  「安管事。」龍大嚴肅臉。

  「是,將軍。」

  「我記得我曾讓謝剛教過妳,聰明勁得藏著點。」

  「我藏著呢。我還未使出全力。」安若晨也正經臉。

  龍大的臉色快繃不住了,得,這位姑娘,妳越來越難管教了是吧?說一句妳頂一句,都能反駁回來對吧?

  「將軍。」安若晨握著龍大的手,語氣誠懇:「我大蕭秘探被殺,南秦與東淩使節被殺,這兩國也許很快會結盟一起進犯。太守大人說了,如今茂郡那頭也在調兵佈防,做應對之道。我們這兒,既是細作一案仍有線索,便該及時追查,切莫錯過良機。我二妹說得對,我若要對付錢裴,便得往死裡對付,不然不止二妹,就算我四妹活著,也難逃他的魔掌。細作也罷,錢裴也罷,我都要找出把柄來,全都不能放過。」

  「自然是這個理。」龍大道:「待我仔細想想。還有,妳莫光盯著錢裴和細作,先不說妳四妹,那畢竟還沒蹤影的事,妳自己心裡明白,妳二妹被人捏在手裡,她對妳而言是隱患,心慈手軟便不能成事。害了她也害了妳自己。」

  「我曉得的。」所以她才會狠心說那些話,她知道那些話定是會傷了二妹,那她只能這樣做,那些也確是實話。

  「曉得就好,還有妳一姑娘家,軍營裡不便留宿,妳先回去。我有了主意,便給妳指示。」

  「那不如將軍先抄份婚書。我帶了現成的,將軍照著抄便成。上面是將軍的筆跡,回頭我也好與人說事。待日後將軍指示下來了,我也不必再跑一趟讓將軍抄了。將軍看如何?」

  「不如何,妳自己莫輕舉妄動。總之等我消息,我也得安排查探一番,不能聽妳說一說便動手的。」

  「沒動手啊,也沒處動手去,我只是想先要個身份。你久久不歸,我前來探望,真情流露,坐實傳聞,挺自然的。」

  「安若晨姑娘,妳的矜持呢?」

  「家國興亡,哪裡還顧得上矜持。」

  龍大簡直想寫「服氣」兩個大字給她。安姑娘妳可以的,越發厲害了。他不得不再把臉板起來。是,她說得真是有道理。他是將軍,前來守衛邊關,這時候弄些什麼兒女情長,還真是就與國之安危息息相關,撇不清關係。早知道他就該矜持些,若他能把握克制,不與她透露心意,如今她也不會想拿這事做籌碼。

  「妳先回去。」

  安若晨仔細看了看他的臉色,問道:「將軍,你先前與我所說的心意,不是哄著我玩的,是吧?」

  龍大頓時不高興了。這回是真不高興。想說「難道還有假的」又覺不舒坦,想說「自然千真萬確情比金堅」又覺彆扭。一時間僵在那兒。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安若晨用哄他的語氣。

  可是將軍那張臭臉哄不好。

  「那我先走了。」識時務者為俊傑,安若晨自然不會在這時候再囉嗦討人嫌。「將軍想到了主意對策,就告訴我。」說完當真飛快走了,也不用龍大送。

  龍大瞪她的背影,真該給她改名「若風」,想來便來,想走便走,還這般迅速。

  龍大想著安若晨最後的問話,越想心裡越不舒服,他是冷落她了,先前他說讓她定婚期,如今她來要個婚書他又不樂意了,那她心有疑惑也是正常。可他也想問她呢,她對他的心意,又是如何,說不公開的是她,如今想拿他們之間的情意誘敵恨不得張榜公告的又是她。

  龍大在帳子裡來回轉悠,過了許久,想起來了,召了衛兵問,安管事走時有沒有給她備些吃食淨水,馬蹄馬掌可檢查了?車架車輪可修整了?

  衛兵一臉尷尬,小小聲道:「將軍,那位安管事,未走呢。」

  龍大一愣。

  「她說將軍也許還有要事要吩咐,她在馬車那兒等等。」

  龍大大踏步出了去,行到兵營營門處,看到安若晨的馬車果然還在。車馬開著,安若晨正坐在車上似發呆。

  龍大怔了怔,一時也不知自己是何心情。她沒走!

  安若晨似察覺龍大的目光,抬起頭來,與龍大四目相對。

  龍大走近,還未開口問她為何不走,安若晨卻搶先開了口:「將軍,我對將軍仰慕之心,天地可鑒。將軍一表人才,英俊威武,予我又有救命之恩,又教導我許多事。我不再是無見識只懂家宅之鬥的商賈女兒,我心有國家,胸懷大志。」

  龍大:「……」安若晨姑娘妳果然拍馬屁加自誇麻溜利索,矜持這東西確是沒有的。

  「我不在乎門第之別,不介意高攀之言。將軍若不鍾情於我,我給將軍管事一輩子也無怨言,將軍說對我有情意,我必全心回報。就算將軍說讓我上戰場,我也絕不推辭猶豫。只要能伴在將軍左右,我便歡喜。為將軍辦事,小至縫衣,大到殺敵,我都願意。這便是我對將軍的情意。」

  她在對他耍計謀,龍大知道。可是這些奉承話,也許可算是情話,他聽著就是受用啊,如飲甘泉,舒心暢快。龍大清清嗓子,道:「安姑娘,不介意門第高低,這話當由我說才合適。」

  「我也未曾介意啊。」安若晨理直氣壯的,「將軍說願娶我,我便覺得我當得起將軍的夫人。」

  龍大心裡被一股溫暖漲得滿滿的。是,是,妳當得起,安姑娘,妳當真是厲害的。

  「將軍,我可能真的是有些心軟的毛病,可我這人有一點,無論如何,是不服輸的。」

  龍大警惕起來。

  「將軍,若在兵營裡被兵將們知道你有中意的姑娘,你可算擾亂軍紀,要被罰嗎?」

  龍大更警惕了:「未曾有過先例,未有此條律規。」姑娘,妳膽又肥了是吧?妳要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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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7 00:22:35 |只看該作者
☆、第85章

  安若晨與龍大四目相對,兩人皆未說話。

  然後安若晨對龍大討好地笑了笑,笑容諂媚,龍大挑高了眉頭。緊接著就看到安若晨在馬車裡站起來了。她走到車邊,二話不說就往龍大的方向撲跳過來。

  那姿勢絕對稱不上優雅,不但不優雅,且絲毫沒有安全落地的準備。若是沒人接住她,她絕對會摔撲到地上啃一嘴泥。

  接住她?讓她摔?

  龍大根本沒來得及想這問題就已經出手了。他邁前一步,一探手便將她抱住。

  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安管事。」龍大將軍的語氣充滿無奈。

  「將軍若覺此事不妥當便可放手讓我摔了。」安若晨振振有詞,「就說是見不得我失足摔落扶我一把,但始終男女授受不親,還是保持些距離好。」

  龍大嘆氣,將她抱穩了,道:「那我可摔了。」

  「好,我絕不喊疼。」安若晨乖巧答應。完了又補上一句:「不過現在再摔有些晚,咱倆都來回說了好幾句話了。應該一探手就放開,那般會更自然些。現在抱得久了些,但只要將軍一口咬定,旁人也說不得什麼。反正我拿不到婚書,有大家目擊我曾與將軍親近也是可以的。進可攻退可守,將軍覺得如何?」

  「不如何。」龍大臉板板將她放下來。「妳跟我來。」

  「哦,哦。」安若晨跟在他身後,想著難道將軍給她留面子,找個無人地方再訓她?反正她是不敢看周圍人的表情的,她也是有臉皮的姑娘啊。正胡思亂想,卻見龍大的右手晃啊晃還動手腕,安若晨沒明白怎麼回事,盯著那手正琢磨,龍大卻突然轉身瞪她了。

  這一瞪是何含意?安若晨感覺自己挺無辜。

  結果龍大道:「沒點眼力架,就這樣還想逼婚呢?」

  「哦,哦。」安若晨懂了。趕緊把自己手塞進龍大掌心。龍大握著了,這才繼續往前走。安若晨辯解道:「將軍,我未曾逼婚。」

  「哼。」龍大回她個鼻音。

  安若晨傻傻地笑,另一隻手也伸過來,兩隻手一起握住龍大的手掌:「未曾逼婚,時機不對,來紙婚書表明情意我去辦正事就行。你看,進可攻退可守對不對?」

  「不對。」龍大很拽地甩她個酷臉,「在我這兒只可攻不可退。妳退一個試試?」

  安若晨認真思索。

  「最後一句忘了吧,不用試。」龍大看她表情覺得不放心了,這姑娘萬一想不開真試試,他還真不知用什麼招收拾她。總不能罷她的職打她軍棍。

  進了龍大帳中,龍大坐下了,安若晨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龍大一把拉過按在腿上揍了兩下屁股。安若晨大驚失色,幸而這兩下不疼,然後龍大也沒下一步。安若晨趕緊爬了起來。

  而後動作麻利地把婚書掏了出來:「將軍,就照著這婚書抄就行。」將軍撒了氣,該願意了吧?

  龍大沒好氣接過,看了看,「磨墨。」

  安若晨趕緊四下找墨條,文房四寶全翻出來,給將軍擺得整整齊齊漂漂亮亮,順手再給將軍倒杯茶。

  「妳下回再在我身上耍些小聰明……」龍大擺出凶巴巴的臉。

  「是,是,將軍教訓得是。」教訓什麼了也沒教訓清楚,反正將軍說什麼都是對的。

  龍大仔細再將婚書看了一遍,其實這東西沒甚約束效力,並非三書六禮等正式禮數,只是尋常人家兩邊相看中意後,托媒婆子上門說親辦禮數時寫的,以示雙方意願,拿著這個請定主婚人,定各文書採辦各禮數等。因不算正式下聘,還真是「進可攻退可守」。

  龍大看一眼婚書再看一眼安若晨,道:「拿這個回去就正經操辦,只許攻不許退記住了嗎?」

  「是,是。」安若晨一口答應。

  「妳在中蘭城沒什麼親人。」

  當安家死了似的,安若晨聽得一笑。

  「妳找太守夫人幫妳操辦,總得有個長輩出面的。我會給太守去信託付這事。也會去信給我二弟,京城我家那頭也交代清楚做準備。」

  安若晨抿了抿嘴,怎麼突然這麼正式?這樣好像挺有壓力呀。

  龍大橫她一眼,又重複一次:「只許攻不許退。」

  「是,是。」安若晨琢磨著,究竟是她拐了將軍還是將軍拐了她啊。

  龍大開始認真寫婚書,有些詞句抄那範本,有些話他自己寫。偶爾停筆沉思,正經嚴肅,一字一句怕寫錯了,微皺著眉頭極認真。安若晨看著他的側臉,高挺的鼻樑,長長的睫毛,將軍真是好看啊。武將長成這樣不合適吧?難怪將軍總要板著臉,不然嚇唬不了別人,上陣殺敵不夠氣勢。

  安若晨沒把持,迅速探頭過去飛快啄一下龍大的臉蛋。退回去繼續保持正經狀。

  龍大愣了一愣,呆了一呆,非常緩慢地轉過頭來看她。

  「將軍繼續寫,不耽誤。」安若晨揮揮手。

  不耽誤,不耽誤誰呀!龍大板臉:「安管事,方才是何用意?」

  「就是想看看將軍突遇變故時表情是否有變化。」安若晨還挺有理,「將軍挺鎮定的,不愧是將軍。」

  將軍一點都不鎮定。將軍把搗亂的安若晨姑娘拖過去啃了好幾口,然後按膝上揍了兩下屁股。

  被揍過的安姑娘得寸進尺,掏出另一張紙遞過去:「將軍,還有這個也幫我寫一個吧。我既是身份不同了,就需要一位二管事幫忙打理雜事才好。」

  龍大接過一看,照著寫了,一邊寫一邊嘮叨:「妳知道,妳不可能保護所有人。」

  「我知道。將軍勇猛機智,位高權重,但也不可能百戰百勝,事事如意。何況我一弱女子。但將軍教導過,不戰而降,乃懦夫所為,我雖是婦道人家,但我不是懦夫。凡事盡我全力,拼到最後一刻。」

  龍大聽得有些動容,心裡仍有遺憾面前這位智勇雙全可惜不是男子,不然真會是位好謀士好戰將,卻又覺得是女子再好不過,不然他這輩子怕是找不到這般中意的娘子了。

  龍大把安若晨要的都給她寫好。然後讓她馬車上等著,他有事交代田慶、盧正。

  安若晨等了好一會,田慶、盧正回來了,沒想到龍大也來了。

  安若晨忙道:「將軍,我這回真走了。不會再賴著的。」

  龍大瞪她,牽過她的手握著:「我交代的事,妳記清楚了?」

  「嗯。」乖乖點頭。

  「回去後換個院子,搬到我院子旁,那裡衛兵巡值,更安全些。田慶、盧正搬到妳隔壁院去,有什麼事好招呼。不可一人出門,有事就給我寫信。」

  「那你回信嗎?」安若晨搶著問。

  「回。」龍大捏她的手以示懲戒,還未過門呢,這怨婦口氣哪裡學來的。

  安若晨皺著臉裝痛楚,惹得龍大又捏她一下,從前怎麼不知道她這般活潑,活潑得不想讓她走了。

  「妳還有什麼想與我說的?」

  「嗯。」安若晨猶豫了一下,「要不下回見面時告訴將軍。」

  龍大揚起眉毛,這是故意吊他胃口?「現在說。」擺出了大將軍下軍令的口吻。

  安若晨左右看看,大家早就有多遠站多遠,很識實務地不看將軍與姑娘手牽手。安若晨想想,湊龍大耳邊輕聲道:「我忽然想到些問題,不知將軍是否嫌棄。但將軍說婚事是正經要操辦的,又說只可攻不可退,我想還是跟將軍先說清楚好。」

  「什麼?」

  「我,我從來沒被人揍過屁股。我是說,我爹爹打我,一向是甩巴掌用腳踢上家法用鞭子的,我身上,我是說,我身上不好看。」那些疤痕,消不掉了。她這段日子活得太自在,都將這事拋在腦後,方才龍大打她,明明莽夫武將可一掌碎石,但卻未讓她覺得疼,反而滿是親近甜蜜,對比從前挨得那些拳腳棍棒,她想起來身上的疤。

  龍大盯著她看,看得她臉紅起來。龍大道:「我也從未揍過姑娘屁股。」

  安若晨忍不住想給他白眼,重點是這個嗎?她失言了,他也跟著說這失禮的話。

  「我身上也有許多的疤痕,待成親後,我們可比比看。」

  安若晨的臉轟地一下燒起來。臉紅的模樣太可愛,龍大笑了起來。

  「那,那還有,我不喜歡三妻四妾的。若今後有什麼,我是說,將軍若對別的姑娘有意,那我就走了。」

  龍大斂了笑,嚴肅起來:「怎會有這想法,妳哪會輕易走?」

  安若晨張嘴欲反駁,卻聽得龍大繼續道:「妳若不把那幾房妾教導著將我整得人仰馬翻的報復回來,看我灰頭土臉悔不當初,妳怎會走?」

  安若晨:「……」她還真是有可能會這麼幹。

  「我帶兵打仗很累了,可不想回到家裡還跟娘子鬥智鬥勇的。一個就夠受用了,妳說對不對?」

  安若晨抿嘴笑:「日後會如何可不好說,但如今我把話說了,你把話應了,這便成了。」

  「所以妳還有什麼囑咐?」

  「沒了,待我想到新的,再告訴你。」

  「好。」

  「那我走了。」

  「好。」

  「將軍可以放手了。」光應好,手握著不放怎麼走?

  這回龍大沒說話,只是看著她。看著看著,不知想到什麼,笑了起來。他一笑,安若晨又覺暖風拂面,四面花開。然後他放開了她的手,替她把馬車門關上了。

  安若晨將那手握著,上面似還有將軍大掌的溫度。這時她發現原來自己的心跳得飛快。奔來軍營時一路緊張,如今計畫得逞了卻又更緊張。

  只可攻不可退!

  將軍這樣說。

  我也從未揍過姑娘屁股。

  將軍這樣說。

  安若晨紅著臉傻笑。好的,將軍。她必拼盡全力,只攻不退。

  安若晨回到了紫雲樓,不顧疲憊,將龍大寫的公函先交給了周長史,然後喚衛兵去請陸大娘。陸大娘來後,安若晨將龍大令函與她看了:「若大娘願意,我想請大娘到紫雲樓裡任二管事。」

  陸大娘非常驚訝:「姑娘這是為何?」

  「錢裴比我以為的更瘋魔。他既是知曉大娘與我有交情,保不齊日後會做什麼。」安若晨將錢裴對安若希的恐嚇仔細說了,陸大娘吃了一驚。

  「來紫雲樓吧。從前我拖累大娘,我該負起責任的。外頭的事,如今都還妥當,不耽誤。」

  安若晨安置好陸大娘,又拿了婚書,直奔太守府。

  兩日後,太守夫人蒙佳月帶著安若晨去了趟安府。安之甫早接了帖子,全家都恭恭敬敬在等著太守夫人的到訪。

  見得安若晨居然也來了,安家上下俱是呆愣。

  蒙佳月溫婉客氣,先是問了幾句家常,然後恭喜安之甫和安家,說是安若晨雖從安家去了籍,但血緣是改不了的,她怎麼算都是安家的大姑娘,如今她與龍大將軍情投意合,龍大將軍親自寫了婚書,又來信給太守,囑咐要辦婚事,這是件大好事,也是安家的大喜事。

  安之甫聽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驚又喜,差點沒暈過去。龍騰護國大將軍,居然要成為他的女婿了嗎?

  安之甫看向安若晨,好手段,怎會有如此手段,當初可是小瞧了她。錢裴算什麼,那可是龍騰大將軍,十個錢裴都比不得啊。

  「這,這……」安之甫搓著手,不知怎麼接話,正待說這也是托夫人的福云云,卻又聽蒙佳月道:「這雖也算安家的喜事,但畢竟安大姑娘不在安家籍簿裡,嚴格說起來,她也沒個長輩為她做主。」

  安之甫愣愣,他沒死啊,他不是她父親長輩又是什麼?

  蒙佳月繼續道:「我受將軍所托,便代為操辦這事了。只是怕日後行事時,安老爺鬧不清關係,所以我來知會一聲。安大姑娘的婚事,我來辦。安家這頭莫要插手。」

  安之甫有些不服,這等好事,居然要將他們安家撇開嗎?他們才是安若晨的血親,他可是安若晨的生身父親。

  安之甫正待開口,安若晨卻是冷冷道:「雖不需安家操心婚事諸禮,但我如今身份不一般,希望安老爺還與安家上下講清楚說明白,日後行事需循規蹈矩,謹言慎行,畢竟關係著龍大將軍的顏面。若是惹了什麼禍,犯了什麼錯,將軍得以身作則嚴懲不怠,恐怕庇佑不得你們。」

  譚氏倒吸一口冷氣,這下是明白了。這是上門教訓他們,給他們難看來了。

  可安若晨接下去又道:「但太守夫人說得對,無論如何,血緣之親無法改,我是安家女兒,若是有人欺壓到你們頭上,那也是欺壓到了將軍頭上。若有難處,便來與我說。我做不得主的,還有將軍呢。」

  譚氏吸的那口氣噎在胸口,這是什麼意思?這是咒他們還是如何?安若晨這賤人會幫安家,打死她也不信。

  安若希盯著姐姐看,眼眶紅了。

  「我保護不了妳。」她甚至都還記得大姐說這話時每一個字的語調語氣。可是如今,她上得門來,雖正眼也未看她,卻在拐著彎表達一個意思──她在試圖保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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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安若晨又道:「我與錢老爺曾有婚約,雖後來解了,但錢老爺心裡忿恨,我明白。這事將軍也知道,如今我與將軍議親之事,我會親自與錢老爺招呼,免得錢老爺還有什麼妄想和誤會。另外,錢老爺這人名聲不好,將軍可不想與他有什麼拐著彎的沾邊關係,安家的女兒,誰家都好議親,錢家就算了。這事安老爺記清楚了。不然惹得將軍煩心,我也是安撫不了的。」

  安若希低下頭,掩飾自己歡喜的表情。大姐要自己去與錢裴交手了嗎?不再隔著她把她當盾使了?

  【我保護不了妳。】

  安若希眨眨眼,將淚意眨回去。也許她們的姐妹情意,並不似她以為的那般糟。

  安之甫憋著一口氣,吐不出去,咽不回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從古至今,理該如此。如今大女兒脫籍,自己攀了門高親,竟找了太守夫人撐腰辦婚事,將他這親爹踢至一邊,居然還敢告誡他不得與誰結親。更氣人的是,他居然反駁不得,亦不敢存異議。太守夫人溫婉微笑,說著客套話,他難不成還能擺臉給難看?

  四房段氏這時候竟然開口圓場,說道:「大姑娘有這好福氣,自然也是我們安家的福氣。我們安家沾了福,日後定會過得好。大姑娘嫁了,甭管誰主婚誰操持的,安家始終是娘家,大姑娘也常回來看看,才不負我們與大姑娘相互間的情意。」

  「就是這道理。」三房薛氏笑吟吟地附和著。「大姑娘心裡還有安家,我們大夥兒也是惦記著大姑娘的。再怎麼說,都是一家人,日後常來常往便好。有什麼事,也有娘家照應著。」

  譚氏皺眉給了薛氏一個白眼,真是牆頭草,見得段氏說了好聽話就附和上去了,不要臉。

  安若晨與安若希同時看向了段氏。段氏看起來精神不錯,打扮得體,衣著光鮮,妝容精緻,似已恢復從前那般模樣。只是這樣的聰明話一向是譚氏說的,由段氏說出來還真是叫人驚訝。

  安之甫也不管這裡頭什麼亂七八糟各心思,總之趕緊抓著臺階下,揪著「娘家」這詞,對太守夫人說了好一番客套話,表示若需要安家準備些什麼便直管說,嫁妝總是要的。當初安若晨與錢裴定親之時,嫁妝都是準備好的。

  譚氏暗地裡用腳碰了碰安之甫,安之甫回過神來,話鋒一轉,又道當然那些不合適,全換新的,全部換新的。

  「好呀。」

  安之甫一愣,還以為太守夫人和安若晨會推拒,尤其安若晨,肯定會借這個當面給他不好看。沒料到太守夫人沒說話,安若晨卻是搶先爽快答應。

  「既是安老爺有心,我再推拒便不合適了。」安若晨轉向太守夫人道,「回頭我列個單子給夫人,夫人看看妥不妥當,若沒問題,便讓安老爺準備吧。別的不說,我娘在世時,也是極掛心我的婚事,如果既是我要婚嫁,也要讓我娘知道的。」

  等等。安之甫這才發現自己打錯了算盤。原想著反正太守夫人說了她來辦,那他湊合出點嫁妝算是擠進這婚事裡,坐穩護國大將軍岳丈大人的名頭。怎料到安若晨竟擺出一副要狠狠宰他一道的架勢來。

  列單子?意思是她想要啥就要啥?且到時還是讓太守夫人來幫著要,他不給行不行?

  安之甫臉都要綠了。

  安若晨心情愉悅面帶微笑地告辭,段氏殷勤地相送,嘴裡說著好聽話,又幫著安之甫將場面圓了回來。譚氏差點氣歪鼻子,安若希則是著急想給大姐使個眼色,四姨娘確是從前打了壞主意的,如今也千萬要小心。

  但安若晨看也未看她,安若希的眼色遞不過去。譚氏瞪了安若希一眼,讓她回房去,給太守夫人送客的風頭被段氏和薛氏搶了,她一肚子氣,一點都不想沾這事的邊。

  安若希被瞪得低頭,只得回屋去了。但她心情不錯,盤算著若是大姐的婚事真辦成了,那龍大將軍就是她的姐夫,日後真有什麼事,大姐願意幫她,龍大將軍願意替她說話,那爹爹和錢裴也不敢如何。大姐說她會與錢裴談,也不知能談什麼,錢裴不會再來威脅她了吧?

  正思慮著,一進屋卻赫然發現屋裡站著個男子。安若希還未尖叫便被那人制住了捂住了嘴。

  那人道:「我叫盧正,是安管事身邊的護衛,我來與妳送信,妳若不嚷嚷,我便將妳放開。」

  安若希看他模樣,確是在安若晨身邊見過,遂點了頭。

  盧正將她放開,安若希忙問:「大姐可是有什麼話要告訴我?」

  盧正搖搖頭,道:「不是安管事有話說,是龍將軍。」

  安若希一驚,龍將軍?還未回過神來,突然被盧正捏住了下顎,塞了一顆藥丸給她嘴裡,再一拍,安若希未反應過來便將那藥丸吞下了。

  安若希大驚失色:「你餵我吃了什麼?」

  「毒藥。」盧正冷靜地道:「將軍說了,妳的事他知曉了,妳想嫁個好人家躲開麻煩,他會想辦法。但他恐婚嫁的好處還不足夠,二姑娘分不清好歹,被錢裴嚇唬嚇唬便站到他那一邊。將軍不希望安管事被自己親姐妹算計,所以便由這法子讓二姑娘時時記得。這毒需每月服一次解藥,只要每月一服,對身體並無大礙,但若漏了一月,怕就不太好了,性命之憂這結果,二姑娘心裡要有數。此毒只將軍能解,只要二姑娘安安分分,待戰事危機解除,將軍自會將解藥奉上。」

  安若希整個人僵在那,什麼意思?錢裴嚇唬她,而龍大將軍就乾脆直接給她下毒嗎?

  安若希驚得胃抽搐,捂著喉嚨乾嘔起來。可那藥丸已經吞了下去,吐是吐不出來了。

  盧正又道:「這事姑娘不要聲張,也不可大吵大鬧,將軍與我皆會否認。姑娘找大夫把脈也看不出什麼病症,旁人只道姑娘瘋魔了。且事情鬧開,我反而不好給姑娘送藥了。我話已說完,姑娘保重。歡迎姑娘到紫雲樓作客。告辭。」

  安若希腦子嗡嗡作響,只知道自己被下了毒,進屋前還滿心歡喜,進屋後如墜地獄。須得每月服解藥?!萬一他們漏了呢,萬一他們解藥丟了呢?

  安若希拼命想吐,卻吐不出來,想痛駡盧正,而盧正已悄然離開。安若希愣了半天,千百種念頭在腦子裡閃過,最後卻只會撲在床上嚎啕大哭。

  盧正神色如常地趕到安府正門,回到安若晨他們正離開的大隊伍裡。田慶見了他悄聲問:「事情辦好了?」

  「自然。你不願做這惡人,便由我去囉。」

  田慶嘿嘿笑著:「我最見不得姑娘家哭哭啼啼了,大吵大鬧也很可怕。」

  盧正白他一眼。「那安姑娘問起來,你來解釋。這差事你總得幹一樣。」

  「安姑娘也許不問呢。」田慶道。

  結果安姑娘問了。

  因為安若希哭完了回過神來,第二天就跑到紫雲樓來興師問罪。

  安若希到時,安若晨正探訪一家尼姑庵回來,在府門處看到在等她的安若希。

  「他們說妳不在,不讓我進門。」安若希的語氣相當蠻橫。

  這態度讓安若晨不高興。「妳看到了,我確是不在。」她領著安若希進去,將手上雜物交給來迎她的ㄚ鬟,囑咐備茶,在偏廳裡接待安若希。

  安若希隨她一路走,低著頭不吭聲,身後跟著盧正和田慶。安若希先前對上盧正目光,忙避開了。盧正若無其事,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

  到偏廳的路不算太長,安若希卻走得頗艱難。身後的盧正讓她如芒在背,但她咬了牙,覺得非得當面戳穿安若晨不可。依她看來,安若晨此舉,可比錢裴噁心百倍!

  安若晨領著安若希進偏廳,盧正留在不遠處值守,田慶離開了。在紫雲樓裡其實這二人不必跟著安若晨,畢竟衛兵巡值,安全還是有保障。只是安若晨見客,又是安若希,盧正主動留下來,萬一安若晨追究事情,他總要回話的。田慶溜得那快,被盧正白了好幾眼。

  安若希與盧正隔了一牆,沒那麼彆扭不自在了。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久久未說話,過了一會丫頭上了茶,安若晨這才問:「找我有何事?」錢裴那處安若晨還未去,總不好拉著太守夫人連著跑許多地方。不會才一日工夫,那惡人又找安若希麻煩了吧?

  安若希深吸了一口氣,道:「我有難處,想請教姐姐如何辦。」

  安若晨皺皺眉,難道錢裴真這麼快反應?「妳說。」看來她還真得厚著臉皮再拉一拉太守夫人才好。

  安若希仰了仰下巴,被安若晨事不關己的冷淡語氣激得又憤怒起來,她道:「姐姐了不起,從前只當妳攀上了高枝做了管事,原來妳的目標可不是管事,卻是將軍夫人。」

  安若晨一愣,也抬了抬下巴,不自覺地學起了將軍挑眉。這二妹毛病又犯了是吧?

  「所以呢?」安若晨的語氣也冷了,「我做將軍夫人又招妳不痛快了?若我從前對妳的態度讓妳有誤解,覺得隨時可來我這兒對我大呼小叫冷嘲熱諷的,那還真是對不住了。我重新與妳說清楚,有話直說,好好說,別拿在安家的臭脾氣來我這兒撒。」

  「直說便直說。」安若希蹦起來,「妳了不起,人前一套人後一套,難怪能把龍將軍迷得團團轉。妳虛偽狡詐狠毒,比錢裴還不如。」

  安若晨完全不懂安若希在鬧什麼,她皺眉頭瞪著安若希。

  「妳的那個護衛。」安若希一指外頭,隔著窗戶一段距離,那外頭站著的是盧正。「妳將他帶到家裡,趁著太守夫人與爹爹說那親事時,闖到我房裡,強逼我服了毒藥,說這毒每月需服解藥。我若對妳有半點不利,便教我毒發而亡。」

  安若晨驚訝,但她很快收了表情,依舊穩穩坐著。

  安若希盯著她看,冷笑道:「妳要告訴我妳不知情?龍將軍真是好手段,為了妳什麼都敢作。錢裴只是恐嚇威脅於我,將軍倒是敢害人性命,這便是護國大將軍的作為嗎?無恥之極!」

  安若晨不說話,她知不知情不重要。將軍為她做的事,她不想把自己撇出去裝無辜。而且她知道對安若希來說,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被錢裴威脅,被將軍下毒,她兩邊都受了欺負。

  安若希瞪著安若晨,安若晨直視於她,不曾閃躲。安若希瞪著瞪著,大笑出來:「姐,妳真的好手段。妳跟我說實話,妳對將軍怎麼了?妳爬上了他的床,做了他的通房丫頭,妳狐媚子功夫太好,迷了將軍的心,所以他便為妳做這出格的事嗎?也是,反正妳也嫁不掉了,起碼將軍儀表堂堂,英俊瀟灑,可比那錢老爺強多了。」

  安若晨還是不說話,她在忙著壓抑心頭怒火。

  安若希仍不甘休,她一掌拍在安若晨手邊的案几上,大聲道:「隨便哄哄我說幫我找好親事,當我是傻子嗎?」

  安若晨盯著她,安若希吼完了,在安若晨的目光逼視下後退兩步,跌坐回椅子上。

  安若晨冷道:「發完脾氣了?威風完了?事情解決了嗎?」

  安若希抿緊嘴不說話。

  「妳說妳有難處,便是有這難處?妳想向我請教,我倒是可以教妳些處事之道。」安若晨盯著安若希,聲音板板,不怒而威:「第一,審時度勢,妳要弄清楚妳現在到底是什麼處境。錢裴威脅妳,將軍威脅妳,妳可曾想過為何?若是妳沒有利用價值,錢裴都懶得理妳。可妳要想明白,只求得一時安穩,但沒找好出路,便是一輩子捏在他手裡,待他用完妳了,妳沒用處了,又知道得太多,他是否會殺人滅口?將軍威脅於妳,是為何?是防範。若妳不使壞心,不謀害於我,他又會對妳如何?」

  「第二,忍辱負重。妳看我當初敢跟爹爹拍桌子嗎?他說什麼我便應好。對你們各房我能避則避,不挑釁不生事,靜待時機。如今妳既是中了毒,想安安穩穩過下去,就莫要在我面前張狂。妳方才字字句句皆是侮辱挑釁於我,惹惱了我,於妳有何好處?妳連毒都服了,這點都不能忍,如何活?妳若是聰明的,該在我這啼哭,訴訴委屈,抱著我說說這段日子過得多不容易多害怕。我能在將軍面前說上話,這事我若願幫妳,是不是能解妳危情?妳沖我吼叫,圖一時痛快,卻是斷了自己後路。」

  安若希啞口無言,被訓的說不出話來。當初安若晨在家裡確是各種偽裝,弄得人人看輕於她,以為她便是個笑話,生不出事來,結果卻是拼到最後搏命出逃。而且,還成功了。非但如此,再回來時,竟然成了未來的將軍夫人。

  「莫囂張,給自己留點後路。妳要知道自己到底圖什麼?後宅之中,妻妾鬥狠,各種心機,不過都是為了爭寵,謀得家中地位,掌著好處。妳呢,妳想要什麼?我如今即將嫁給將軍,妳不巴結,好歹也要與我和睦相處,求我相助,偏偏跑來與我囂張,妳腦子進水了嗎?」

  「那……」安若希張口欲言,卻被安若晨打斷。

  「我與將軍清清白白,妳滿嘴汙言,胡說八道,大吼大叫,毫無禮數。我今日不願再與妳說話。妳回去吧。待妳想明白,真有難處來與我請教,換副面孔再來。」

  安若晨言罷就要走,安若希一驚,忙拉著姐姐衣袖:「是我錯了,我一時生氣,又害怕。我一害怕就控制不住脾氣的。姐姐妳知道的。就原諒我這回吧。」

  安若晨瞪著她:「妳害怕就控制不住脾氣我是不知道,我倒是知道妳不敢去錢裴這般吼,卻常來我這兒吼。」

  安若希訕訕應道:「這不是,妳是我姐嘛。」

  安若晨指指椅子:「既是姐妹,妳坐下,妳娘管著爹爹的賬,與我說說,他還有哪些值錢玩意心頭寶貝的?」

  安若希愣愣,腦子自動開始認真想爹爹到底有哪些寶貝,報了幾個,想想不對,她明明是來興師問罪的,怎地與姐姐一道謀起爹爹的家產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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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發表於 2024-5-17 00:23:01 |只看該作者
☆、第87章

  安若希走了。安若晨回自己院子,還沒得開口喚人,盧正已經很有眼力地把田慶踢了過來。田慶一臉尷尬似硬著頭皮向安若晨報告。上次安若晨去總兵營那兒,龍大便將他與盧正兩個叫了過去,囑咐他們買點滋補的藥丸子,然後嚇唬嚇唬安若希。讓她以為自己中了毒,便不敢存什麼壞念頭了。

  「那藥丸不是毒,就是普通姑娘家吃的補氣血的藥丸。一月一顆,補不了啥也不會害她性命。將軍說了,當場逼她服下,她沒藥可去驗證,就算找大夫把脈也瞧不出毛病來。她自然懸著這心,盼著每月的解藥。若她到處聲張,找人求助,也無人證,亦有大夫可證明。」

  安若晨愣了愣,嘆口氣。將軍果然是有計謀的,他為她費這心思,還得背上了心狠手辣的惡名。

  田慶見安若晨嘆氣,以為她也覺得此事不妥當,忙道:「將軍也不是要瞞著姑娘,將軍的意思是,不想讓姑娘覺得為難。所以囑咐我們行事之前莫要告訴姑娘,之後若是姑娘自己知道了,問起我們,我們就如實相告。並沒有欺瞞的意思。」

  不解釋還好,解釋完人讓人覺得這不是故意想瞞還是如何,若是不知道,就打算一直不說了?

  田慶又道:「姑娘放心吧,真不是毒。是我親自去醫館買的滋補的藥丸,買了十顆。要真是毒,姑娘二妹哪還能這麼活蹦亂跳的,放心放心。這個就是兵不厭詐,提防她與人串謀謀害姑娘。」

  連兵不厭詐都出來了,安若晨真說不得什麼。況且田慶與盧正也是依命行事,她也無權責怪他們。而龍大一心為她,也並非真的下毒,論偏心眼她還真是承認偏在龍大這一邊的。

  「這事莫要與其他任何人提起。」安若晨道。

  「自然自然。」田慶鬆了口氣。

  「我妹妹那頭我來應付吧,就讓她每個月吃顆補藥好了。你把藥丸給我。」

  田慶一愣,「我都給盧正了,我去叫他。」急急忙把盧正叫了過來,盧正聽了安若晨的要求,有些不贊同。

  「姑娘是打算自己每個月給二姑娘解藥嗎?我明白姑娘的意思是想讓二姑娘放心。但是姑娘莫忘了,既是恐嚇脅迫,這話自然就不好說,場面頗難看。田慶也是覺得下不去手,才讓我去辦的。」盧正說到這裡,被田慶輕輕踢了一腳。

  盧正撇撇嘴,白田慶一眼,又道:「將軍不讓我們事前知會姑娘,也是這道理。若是藥丸給了姑娘,姑娘與二姑娘說自己拿到解藥了,每月會給她,那二姑娘自然就會問既是能拿到每月的,為何拿不到徹底解毒的?姑娘與二姑娘之間怕是會不好說話。鬧將起來,反而不好收拾。我們是外人,做些惡人逼迫弱小的事反而自在些。」說到這裡又白田慶一眼。

  安若晨明白他說的道理,反駁不得。

  盧正道:「姑娘只與二姑娘說明每月服一丸絕對無害便好,敲打敲打她,讓她莫要有壞心思。那我們這壞人也沒白做。我每月會給二姑娘一顆藥丸,她敢對姑娘大喝小叫,卻不敢對我如何。我是武夫,手持刀劍,她自然忌憚,如此不是正好?」

  安若晨嘆氣,確是這個道理。看來回頭見了將軍,得與他說,她的心並不似他以為的那般軟,有事還是提前與她商議一聲,在理的,她自然不會反對。想起了龍大,安若晨有些掛心,也不知前線是何情形。

  §     §     §

  安若晨走後,龍大這頭確是有事發生。

  一日夜裡,忽地有衛兵來報,說有人持龍大的信符來訪,被衛兵封在三個哨站之外。龍大接過信符一看,頓時心裡一鬆,忙下令將來人帶過來。

  龍大親自到兵營營門處接,對方一行五人,皆是騎著黑色駿馬,身著暗色斗篷戴著帽子。

  其中二人見著龍大,利索地跳下馬來沉默地對著龍大行了一禮,抬起頭來,掩在帽子下的面容看不清楚。龍大對他們點了點頭,未說話。

  另外兩匹馬上的人也已跳了下來,趕著去扶五人中較瘦小的那位下馬。那位的衣裝亦掩不住他的白色長鬚,是位老者。

  「龍將軍。」老者下得馬,向龍大施了一禮,另兩人跟在他身後一起施禮。

  「這二位是什麼人?」龍大指著最早下馬行禮的那兩人問老者。

  老者答道:「只是老夫的護衛隨從。」

  龍大走過去,看了看那兩人,再走過去摸了摸他們的馬,然後道:「我只能讓三人進營。」

  老者略一猶豫,轉頭看了看那二人。其中高個子的那個點了點頭,老者答道:「那便讓他們離開吧。」

  龍大便喝令衛兵,將這二人送出去。衛兵領命,那二人也不言語,只向龍大施了個禮,又向老者施了個禮,而後上馬,隨衛兵走了。

  龍大待他們離開,這才對老者做了個請的手勢:「霍丞相,請隨我來。」

  老者鬆了口氣,擺了擺手:「老夫已辭官多年,眼下只是給皇上講講書的侍讀罷了。」

  「霍先生太客氣了。」龍大改了稱呼,態度仍是恭敬。

  霍銘善,南秦國的開國重臣,亦是當初南秦與蕭國交好和談的使節,曾六次出使蕭國,算是聯結兩國情誼的重要人物。他的年紀與龍大的祖父一般,與龍大祖父、父親都有些交情,龍大見過他幾次。

  早前是聽說南秦新皇登基後霍銘善便要辭去丞相一職,告老還鄉。但霍銘善在南秦的名望太重,新皇秦昭德百般挽留,霍銘善最後仍是辭了丞相一職,只留下指點新皇讀書,做個侍讀先生。秦昭德繼位已五年,霍銘善並未插手朝政之事,沒了消息。龍大並無把握霍銘善如今行蹤何處。

  與南秦紛亂開始,龍大便令苗康想辦法聯絡霍銘善,希望能從霍銘善那邊打聽清楚南秦究竟何意,爭取和平解決爭端。而苗康發回的最後一次情報,便是他找到了霍銘善,已將消息傳遞過去。但之後苗康再無消息發回,最後被送回來的,是他的頭顱。

  龍大將霍銘善領入帳中,將他兩名隨從安排到了別處。

  帳中擺了火盆,上了熱茶,龍大摒退了左右,親手給霍銘善倒了一杯。

  霍銘善解開斗篷兜帽,露出一張疲倦的臉。他喝下那杯熱茶暖身,這才長嘆一口氣:「龍將軍,見著你真是不易。」

  龍大再為他倒上一杯:「霍先生一路辛苦了。霍先生為何而來?」

  霍銘善緩了幾口氣,這才細細道來。

  原來南秦新皇秦昭德當初繼位頗是費了一番工夫。朝堂爭鬥,他險些保不住太子之位,先皇逝後秦昭德雖登上皇位,但臣子裡仍有許多人站在輝王那邊。秦昭德那時年僅十三,稍有差池,權位不保。霍銘善便使計辭官,他年數大了,本也該讓賢,逆臣們也盼著他走,於是將計就計,演了場戲,鬧了場風波,捉到些逆臣把柄,但可惜未能撼動一直覬覦皇位的輝王的根基。

  這五年來,霍銘善以侍讀之名輔佐皇帝執管朝政,皇帝今年十八,立了皇后,生了皇子,亦覺得朝中臣子聽話,輝王對他恭敬,自覺權位已穩。

  南秦先皇與蕭國交好,經濟繁盛,民生安樂。秦昭德子承父業,用的臣子,結交的鄰國,都照著先皇的想法去做。而輝王的勢力卻是與東淩國結交。

  這兩年,總有人在秦昭德耳邊說蕭國氣焰太盛,恐有滅鄰國擴國土的野心。這話說得多了,秦昭德也有了心思,開始緊密關注蕭國的一舉一動,並對兩國的商貿協定有了些新想法。後聽得蕭國有派重兵進兩國邊界之意,頓時緊張。而蕭國駐兵的理由卻是南秦軍隊剿殺蕭國邊民。但南秦那方得到的消息,卻是蕭國流匪所為。

  龍大聽到此處,微微皺起眉頭。

  霍銘善繼續往下說。

  秦昭德對此事大怒,覺得蕭國演這麼一齣,是為發兵找藉口。東淩國亦有使節到訪南秦,聲稱遭蕭國打壓,東淩皇帝亦有戒心,希望南秦能與東淩建盟,若遭蕭國入侵,兩國聯手抵禦。

  龍大道:「東淩與南秦結盟一事皇上確有耳聞,加上邊民被南秦將兵及流匪剿殺,故而派我鎮守中蘭。」

  霍銘善一聲嘆息:「將軍領軍入駐中蘭城,正坐實了先前臣子們與皇上的建言。皇上認為,蕭國確有進犯之意。」

  即是說,兩國都防著對方,然後兩國的動作又讓雙方都覺得對方確有野心,不得不防。

  「後來我接到將軍這邊的人遞的消息,信裡未說詳情,我去赴約,打算當面問清楚,可卻未等到人。原以為是輝王使的手段欲潑我污水,但此後一直沒有動靜,後來卻聽到消息,說是抓住了大蕭的探子,要在四夏江斬首示威,教訓於大蕭。我便猜想,是否給我遞信那人,便是那探子。」

  「先生收到信一事,可曾外傳?」苗康的身份消息,會是從霍銘善那處洩露的嗎?

  「未曾。只我一人知道。信上有提到龍老將軍曾贈我玉佩上的圖形,我覺得便該是將軍的人手。當時我與輝王一派有些分歧,他們一直覺得大蕭欺凌南秦,必須抗爭。皇上有些被打動,我勸了幾句,被輝王拿了話柄擠兌,為免皇上被激得意氣用事,我便搬到宮外書閣住幾日。我看了信後,為免再被輝王拿住把柄,便燒了。誰人也未曾告訴,想先瞭解詳情,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再議。怎料我在約定之處等了許久都未見人來。」霍銘善頓了頓,又道:「將軍竟是在我南秦京城安插秘探,這太不光彩。」

  「貴國在我平南郡有更多細作,若我們為此案交涉的公函能順利呈報到貴國皇帝手上,先生不應該不知道才對。」

  霍銘善皺了皺眉:「我確是不知。也未曾聽皇上提起。」

  龍大將細作那些案子的事大略說了一番。

  霍銘善震驚於南秦細作的行事上,竟是有數年的組織及安排?可大蕭與南秦的爭端卻是這一兩年才開始冒頭。他緩了一緩,道:「我聽說那探子的事後,便覺得事情不太對勁。將軍知道我對南秦忠心耿耿,若要找我,只有一事──為和平而來。而那探子被殺,也不知他聯絡我一事會有何後續麻煩,而這時候我聽到更離奇的事,我們與東淩結盟使團上訪覲見貴國皇帝,卻在貴國太守的授意下遭到了暗殺。」

  「我大蕭太守的授意,這便是誣陷了。」龍大冷靜道。

  「他們報予皇上的奏摺,確是如此寫的。且有理有據,還有東淩使節的證詞。」

  「東淩派了人去拜見了你們皇上?」

  「確是。他們細稟了當時使節們遭伏擊的情形。史太守安排的地點,史太守安排的護衛,東淩使節團原想盡速上京,亦是史太守挽留阻攔,硬是讓他們多等幾日。而這幾日,足夠他籌備謀劃。」

  「這太荒謬。」

  霍銘善點頭:「確實不合情理,兩國交戰,打便打了,斬殺來使又是何意?但事實卻是如此。東淩那頭覺得,他們成了我們兩國衝突的犧牲品,大蕭是想讓東淩知道,幫著南秦絕無好處。是要借此事威懾於他們,教他們不敢插手。且若兇手抓不到,大蕭可將自己撇清關係,甚至離間南秦與東淩的關係。畢竟南秦的大使是由東淩邀請,當初是他們說既然我國不能直接與大蕭皇帝面見,那可借道東淩。正巧他們也有使團要到大蕭。如今出了這事,我國右丞相及其屬官喪命,而東淩死的不過是些小吏。東淩擔心大蕭嫁禍東淩,離間兩國關係。」

  龍大道:「我聽說兇手還未查出。」

  霍銘善道:「東淩說他們與貴國交涉此事,史太守竟不承認是他們所為,還欲將此事撇清拖延,只說在查,可是至今仍未有結果。輝王的意思,大蕭如此囂張,不得不戰,否則國威無存,如何立足於天下。東淩亦要我南秦給個交代。東淩是被我南秦拖累,捲入爭端中。我勸服了皇上,給我些時日,我手中有龍老將軍的信物,該是有機會能用此物通關見到龍將軍。我不立使節,不擺官禮,只私下帶兩隨從,就說回鄉休息,實則悄悄來大蕭見見將軍,問清楚究竟貴國意圖。皇上等我消息,再做最後定奪。」

  龍大點點頭,果然不出他所料,霍銘善確是和平的希望。

  霍銘善道:「如今我見得龍將軍了,就請問將軍,用遊匪誣我南秦,限我鐵石,增我獻貢,殺我使節,潛伏密探,貴國如此挑釁,究竟意欲何為?若是意圖一戰,為何將軍卻派人尋我?」

  龍大沉吟片刻,未答反問:「先生來此路上,是否遭遇麻煩。」

  「確是。有匪類劫殺,幸得將軍派的人相救。他們說原是想去找我,不料半路遇上了。之後一直護我入境,將我送到將軍面前。只是他交代了,不能在眾人面前顯露他的身份。一切聽將軍的囑咐。我用他給的信符,確是一路順利來到此處。方才將軍說只讓三人入營,我想將軍的意思,是再讓那二人離開。」

  「我確是有別的事讓他們辦。」

  兩人嘴裡所說的人物,正快馬加鞭趕路,一人問那高個子道:「謝大人,我們下一步要如何?」

  高個子笑了笑,拍拍馬鞍:「將軍從某人那處學到傳信的招數,我們先到集合地,再依將軍之令行事。」

  龍大此時在兵營帳中,對霍銘善道:「先生方才列舉的我大蕭種種罪行,於我大蕭看來,卻是截然相反的。此事牽扯甚廣,佈局費時,恐怕不是這麼簡單。那些於半路劫殺先生的匪類,真是劫財匪類嗎?」

  霍銘善對此事早有疑慮:「鮮有人知道我的去處,若是為阻止我見將軍,那朝中怕是危機重重了。」

  「似乎有人希望我們兩國拼死一戰。」

  霍銘善越想越覺得確是如此,忙道:「那我得盡速趕回去通知皇上。」

  「恐怕先生暫時不能回去了。」

  霍銘善抬眼看著龍大,心裡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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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龍大道:「那些人既是阻攔先生與我見面,阻攔未成,自然也會謀劃下一步。先生於大蕭南秦兩地順利往返,並未帶回實證,中蘭城中的細作頭目並未抓到,使節團被劫殺的兇手也無蹤跡,先生回去只有空口白牙的辯解說辭,朝上有人煽風點火,境外有東淩推波助瀾,先生僅憑一面之詞,有把握讓貴國皇上相信嗎?」

  霍銘善默然。

  「貴國皇上不信,那麼先生與大蕭的往來,幫著大蕭說話,加上之前大蕭探子聯絡先生之事是否有人知道,半路劫殺先生失敗,是何人救走先生?居然是大蕭軍士?那麼先生是否有通敵賣國之嫌?先生先前所言,不是一直防著輝王潑的髒水?如此回去,恐怕不是髒水,是會身陷泥潭了。」

  霍銘善皺起眉頭。

  龍大再問:「東淩在此事裡,究竟是何態度?他們與貴國結盟,盟約關係有多深?若是你我兩國交戰,東淩會出兵嗎?」

  霍銘善思慮。

  龍大又補了一句:「若出兵,幫著哪邊?」

  霍銘善頓然一驚。

  龍大觀察著霍銘善的表情,而後又道:「霍先生,我們兩國互相抓著對方把柄,邊境重兵壓陣,但一直膠著並未開戰,這種時候,東淩一片好心邀約貴國使節借道東淩上訪大蕭,且還派出的是右丞相……」

  霍銘善插言道:「皇上極為重視此事,平南郡這邊阻止使節上京覲見大蕭皇帝,這次借東淩一道出訪是難得機會,皇上希望能一次便將事情說清楚,又為表誠意,這才派出了右丞相,以示我南秦態度。」霍銘善一嘆,「說起來,這事也是我極力勸說皇上,人選也是我推薦的。」最後卻死在了大蕭境內,簡直無法表述悲痛遺憾。

  「先前南秦大使在平南郡遞文書欲覲見一事,拒絕也是我的意思。」龍大坦然承認,「拒絕是因為,貴國在我平南中蘭安排了細作,佈下了組織,不軌之心昭然若揭,我讓貴國大使回去商議,交出細作名單,表了誠意,便可上京。否則就算去了,你說我國皇上又怎麼見他?到時他受辱而歸,還不是一般麻煩。到時貴國皇帝難道又會歡喜滿意?兩國衝突只會更甚。」

  霍銘善道:「奏摺上只說大蕭誣我南秦剿殺邊民,潛伏細作,以此為由關閉邊貿,拒絕接見討論相議,使節在平南受辱而歸,國威屈折,國民受難,尤其先前與大蕭買賣往來的那些商戶、礦主,損失慘重,家破人亡,許多已向官府哭訴求告。長期以往,怕是國內也會出亂子。」霍銘善道:「而先前將軍所說破獲的細作案的相關案情,我卻是未曾聽說。若是皇上知曉,該是會告訴我,與我相議真假才對。」

  「也許他不知情,又也許他已知情卻也已確認是我大蕭誣衊,自然就不用相議了。」

  霍銘善愣了愣,默然。

  龍大問:「右丞相是霍先生舉薦出使的,如今右丞相遇害,貴國朝中是何動靜?」

  「自然忿恨不己,原先勸議和商談的一派,也無人說話了。」

  「還有多少人站在先生這邊?」

  霍銘善沉默許久,道:「我自辭官後,不掌權職,只輔導皇上念書,於幕後為皇上獻些國策,不上朝不議事,時間久了,名望自然不如從前。再者當初為了使計誘敵,我與朝中各臣疏遠了些距離……皇上這幾年坐穩江山,娶了皇后,生了皇子,與輝王關係和睦,對我的依賴也確不如他剛登基時那般了。」

  龍大心中對霍銘善更添幾分敬重,如此處境,明知前路兇險,也許佈滿荊棘陷阱,可他還是冒險請命來了。

  「龍將軍,我這把年紀了,如今事態危險,我必須回去,將這種種疑慮盡數告之皇上,東淩不得不防。若我們兩國交戰,怕是東淩會坐收漁人之利。朝中定是有人與東淩勾結,右丞相一死,輝王勢力更甚。我當初力薦右丞相出使,也是因為擔心若被輝王操縱,怕是到了貴國皇上面前,故意挑釁生事,反倒惹下禍端,點燃戰火。只是沒料到誤入東淩陷阱。將軍如此周折,派人幾番相尋,且在邊境駐守多時,面對種種挑釁亦能按兵不動,守住最後和平機會,我信將軍所言。我必須回去,儘快回去。」

  「先生,我們所願一致,目標相同,那麼恕我直言,霍先生回去路上,怕還會遭遇伏擊,前往貴國京都之路,我的人不好再護送,不然先生勾結外敵之名會被坐實。而就算先生自己幸運得以安全回京,朝中也定早有準備,先生未拿回實證,一句我相信龍將軍──毫無說服力。先生所言一字一句,貴國皇上均不會再入耳。先生自身難保,如何成事?」

  「我請命前來,便是已將性命之憂拋在了腦後。皇上信與不信,這些話都得有人與他說。就算說完被判通敵叛國,我也要說。二十年前,我眼見著兩國交戰,生靈塗炭,將士血流成河,百姓流離失所,哀鴻遍野,生命流逝。之後花了多少時間心力,方有國泰民安。」

  「如此珍貴,定當珍惜。所以先生更不能回去送死。」

  霍銘善皺起眉頭,問道:「龍將軍有何指教?」

  「先生手上可有貴國皇帝命你來使的手諭?」

  「自然。雖是秘密行事,但若遇到官員斥問,我也是需名正言順,師出有名才是。」

  「那麼霍先生現在最著急的不是回去見貴國皇帝,而是正式出使大蕭,覲見我大蕭皇帝。」

  霍銘善一愣。

  龍大道:「貴國右丞相未完成之事,由霍先生完成。」

  霍銘善頓時眼前一亮,如醍醐灌頂。「龍將軍所言極是。」

  「霍先生修書一封,命人送回都城交給貴國皇帝,言明自己一番談判,已獲得上京城面聖機會。如此一來,不管細作案的頭目是誰,不管滅殺使節團的兇手是誰,都還有時間繼續查探。二十年前,霍先生也曾面聖議和,無論身份名望其實都在右丞相之上,再有我和太守大人力保,霍先生有機會好好將其中緣委與皇上說明。貴國那頭自然也要等消息,不能輕舉妄動。東淩在這事裡也挑不出什麼錯來。」

  霍銘善撫掌嘆道:「所言極是。」

  龍大又道:「在我大蕭境內,我派人護你,也比你獨自趕回南秦安全。一旦面聖成功,我相信憑先生誠懇辯才,定能打動皇上。屆時兩國好好談判,免戰便有機會。」

  霍銘善點頭,想了想,再點頭。「正是如此,正是如此。」他向龍大施了一禮,道:「龍將軍信我,我必全力以赴,為我南秦國民,為兩國和平,就算丟了性命,在所不辭。」

  龍大與霍銘善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地商議清楚,計畫由霍銘善親筆書信,交由隨他而來的謝旭帶回南秦。謝旭原也是新皇秦昭德的伺讀郎,後跟隨霍銘善左右,經霍銘善指點教導,也為秦昭德讀書研習等獻了不少力。時常在秦昭德跟前走動,深得他信任。書信由他帶回,比另一位侍從曹一涵更合適。

  龍大對此無異議。他安排衛兵,要將謝旭悄悄地安全送回南秦境內。待確認一切順利,謝旭平安入境後,他再親自回趟中蘭城,與太守相議霍銘善上京之事。

  在龍大於兵營忙碌此事時,太守姚昆對即將發生的一切渾然不知。他正陪著夫人蒙佳月處理安若晨的事。他的面前,坐著錢裴、錢世新父子二人。

  開場是長長一番客套,解釋緣委,介紹情況。

  「因著從前與錢老爺定過親,退親的時候似有怨結,所以安姑娘是想著與錢老爺當面解釋這事,大家不要存了誤會,日後也好相見。」姚昆這番客氣委婉的說辭未得在場任何人的欣賞,只有錢世新客客氣氣應話說:「有勞大人了。」

  錢裴正眼都未瞧姚昆,蒙佳月他更不放在眼裡,他一直盯著安若晨看。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安若晨搞的鬼,不然姚昆有個屁的閒情參合這種窩囊事。

  無人說話,安若晨被錢裴盯得,也不示弱地回視回去。錢裴對此頗高興,笑得陰冷猥瑣。

  錢世新按捺住心裡對錢裴的不滿,只得替父親圓場,道:「太守大人可放心,退親之事當初辦得明明白白,禮數齊全,不會再有什麼問題。」他轉向安若晨,又道:「安姑娘與龍將軍兩情相悅,即將共結連理,可喜可賀,屆時我們奉上薄禮,聊表恭賀之意。」

  安若晨對錢世新笑了笑,道:「多謝錢大人。錢大人客氣了。先前的事沒了誤會那就好。但我還有一事想問錢老爺。」

  錢世新看了錢裴一眼,道:「姑娘有何事便請說。」

  「前些日子我二妹與我打聽是否有我四妹的消息,她說四妹還活著。我再三確認,她皆說聽說四妹活著,且消息可靠。我再問,她卻支支吾吾說不清楚。那日我與太守夫人一道回了趟安家,安家上上下下,可都不知道四妹活著的消息,若是知道,不會無事人一般。若有消息,也定會向官府報告,求官府找人。我思來想去,覺得提供可靠消息的,必是與我家相熟,進出自由,且極關切我四妹下落的人──那就是錢老爺。」

  錢世新再看錢裴一眼,見他似無說話的打算,於是道:「我父親若有令妹消息,也定會上報官府,會想法讓其與家人重聚的。」

  「這話我就不敢信了。」安若晨道:「我覺得安老爺希望我四妹與家人重聚的心,不如他自己與四妹重聚的心思來得重呢。」她不待錢世新再說話,直接問錢裴:「我只想問問錢老爺,是從何得知我四妹活著?」

  錢裴搖搖頭,一臉無辜:「我怎會知道妳四妹活著?」

  「錢老爺是說與我二妹說這消息的,並非錢老爺?」

  「那是自然。我要說,也會與妳爹爹說,怎會與妳二妹說呢?」

  「既如此,那我只好請太守大人將我二妹召來問問,究竟是何情況。此事關係細作,若她不從實招來,還請太守大人板子伺候。」安若晨冷冷地道。

  錢世新聞言皺眉,轉向錢裴問:「父親,是否真與你有關?」

  錢裴盯著安若晨看了片刻,回道:「我想起來了,好似我確與二姑娘玩笑提過這事。沒想到她當真了。」

  「父親!」錢世新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忿然模樣。他吸了兩口氣,轉頭對安若晨和姚昆道:「是家父行事不妥當,惹來猜忌麻煩,我替他向安姑娘賠不是。」

  可安若晨卻未甘休,她道:「這玩笑不好笑,且我說的與細作有關也不是玩笑。太守大人可還記得,當初我報官之時所說的話,我四妹莫名失蹤,許是細作所為,也許他們欲拿四妹要脅於我。時間過去這許久了,四妹音訊全無,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而我,一個重要的細作證人,在中蘭城裡來來回回遊走,查到了劉則等人的案情,我於細作來說,是個禍害,可他們殺了一個又一個,卻未殺我。我一直希望,是因為我四妹活著,他們在等時機用她要脅我。如今,傳遞這個消息給我的,是錢老爺。我想請問,錢老爺,你是細作嗎?」

  錢世新臉色變了,嚴肅道:「安姑娘,妳關切妹妹安危,卻也不可血口噴人。」

  「我又不是大人,不能定錢老爺的罪,不能審他,這不是客客氣氣地在問嗎?」

  錢裴的臉色也要掛不住,咬牙道:「確是玩笑話,我可沒安大姑娘的花花腸子多,編排得一套一套的。我就是隨口一說罷了。」

  「那麼當著太守大人和錢大人的面,錢老爺可是確定了,並非從細作那處得了消息,只是玩笑話?」安若晨不依不饒再問。

  「確是玩笑話。」錢裴的眼神裡聚了陰冷。

  安若晨盯著他眼睛看,一點不懼,又道:「那我又有話要說了。既是玩笑話,偏偏與我二妹說,是何用意?錢老爺什麼身份,竟與我二妹親近得能說玩笑話了,且只與我二妹一人說?我二妹不告訴家裡,卻只來問我,我不得不懷疑這其中是人授意。」

  「二姑娘做什麼我又如何知道。」錢裴一臉無賴。

  「總之,錢老爺用假消息欺騙我二妹,我二妹若因此招惹了麻煩,錢老爺怕是推卸不了責任。若我二妹來試探我是錢老爺的授意,那錢老爺的用意委實讓我害怕。」只是安若晨說著這話時表情可沒顯出害怕來。「如今當著二位大人的面,又有太守夫人做個見證,我想與錢老爺把話說清楚了。鑒於錢老爺愛開些不得體的玩笑,我二妹若是招惹了什麼麻煩,我覺得兩位大人還是得問問錢老爺才好。

  再有,我身負查探細作之職,錢老爺拿這種玩笑迷惑於我,干擾案情,當不當治罪,我猜大人們也不好辦。我也不為難大人位,將軍那頭我不會多話,只是日後這樣的事還是少發生的好。再有,錢老爺說是開玩笑,但我這段時日不巧見過太多細作探子,表面都是尋常普通,人家可是連玩笑都不亂開,但內裡就是細作。錢老爺與南秦關係緊密,又是太守大人的老師,是縣令大人的父親,這身份,還真是容易被細作盯上招攬的。」

  錢世新打斷安若晨,道:「此事非同小可,安姑娘推測大膽,也請小心說話。不論妳如今身份如何,誣告良民,也是重罪。」

  安若晨坦然看他一眼,笑道:「錢大人此話差矣,我報官了嗎?我不過是在說我查案的經驗罷了。錢老爺身份特殊,是值得大家關切多留心的。若真有細作找上門來,錢老爺務必小心,及時報告大人們才好。」

  錢世新被噎得無話可說。錢裴臉面再撐不住,臉色鐵青。安若晨這番話,是想堵他後頭的路。他若有些行差踏錯不得體的舉動,安若晨便可隨時扣個細作之嫌的帽子下來。安若希若出事,大家會想到他。安若芳若真活著,不用他有什麼舉動,大家又會想到他。不但想,還會猜忌提防。

  錢裴怒極反笑:「龍將軍當真是好福氣,能娶得如此賢妻。」他轉頭看了看姚昆,微笑著:「這倒是與姚大人一般了。戰亂之時,覓得佳偶。姚大人當初可是立了大功的,我祝龍將軍也再建功勳,好讓安姑娘做個安穩的將軍夫人。」

  一番話說得莫名其妙話中帶刺,蒙佳月聽得很不舒服,姚昆更是臉色難看,他看了蒙佳月一眼,見她皺眉,便伸手握住她的手安撫。

  錢裴看著他們交握的手,冷笑了,問:「還有什麼教訓嗎?若是沒有,我便要走了。」

  「父親!」錢世新喝阻錢裴的無禮,可錢裴理也不理,站起便要離去。走時又轉頭,看了一眼安若晨道:「再會了,安姑娘。」

  未與其他人施禮招呼,卻與安若晨丟下這麼一句,簡直挑釁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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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錢世新回到福安縣,越想越是生氣。欲找錢裴責問,卻連著兩日被錢裴拒之門外。錢世新也不敢太過逼迫,自己親爹的脾氣他知道,你若逼得緊,他性子起來了乾脆破罐破摔橫給你看。真的是瘋魔起來無所顧忌。如今局勢緊張,他並不想節外生枝。

  錢世新囑咐錢裴府裡人看好他,若有什麼動靜便速來報。若是由著老爺幹了糊塗事你們不言聲,便等著受牢獄之苦吧。

  錢世新回到府中,盤想著找什麼時機好好與錢裴再說說這事。他才在太守府受完氣,想來說什麼他也聽不進去。錢世新進了屋子,卻發現屋裡坐了一人。

  錢世新一愣,反應過來後趕緊招呼:「解先生。」

  解先生直截了當問:「聽說你與你爹遇到些麻煩?安若晨說你們是細作,讓太守大人盯著你們的舉動?」

  錢世新忙道:「她那話可不是這般說的。只是借題發揮,想威懾我父親,讓他莫要再打她們姐妹的主意罷了。這事怪我,未能管束好父親。他在安家那頭碰了釘子,便念念不忘起來,總想著對付安若晨和找回其四妹,報回這受辱之仇。我會好好開導開導他,讓他莫要這般執念。」

  「嗯。」解先生點點頭,再問:「那可查出安若芳的下落?」

  「未曾。」錢世新想了想,又解釋道:「我父親並不知曉我們在做的事,他說安若芳活著,只是為了引安若晨上勾,碰巧了。」關鍵的意思是,雖為父子,但他並未透露任何情報出去。

  好在解先生也未在意,他關切的是另一個問題:「安若晨突然搖身變成了龍騰的未婚妻子,這裡頭幾分真幾分假,也許是順水推舟,請君入甕。她那頭的動靜,還是當心些。細作之罪,是張嘴便敢編排的嗎?她有心無心,還是真察覺了什麼意有所指,可切莫大意了。」

  錢世新忙道:「這姑娘行事確是大膽的,當初閔公子可是知道。她逃婚不算,頂著一身傷跑到衙門,滿嘴胡說八道,拉著死人墊背說謊,硬是擠進紫雲樓去了。我們當時還相議過,龍將軍對她另眼相看,破格提拔,也不知還有何內情。」

  「所以定要警惕,龍騰這人也許比我們想得更要詭計多端。他兵法如神,進了這中蘭城開始,必是滿腦子想著如何對付南秦,花這許多時間精力扶助一個普通姑娘,也許早早便已佈局。安若芳仍活著這事是安若晨自己放話的,放完消息她就搖身一變成了未來的將軍夫人,時機也太巧妙。」

  「先生的意思,在尋找安若芳一事上莫要太費力氣?」

  「安若晨和龍騰此刻也許就等著有人滿處尋找安若芳,嗅到動靜便有機會尋到線索,安若晨說不定正等著有人拿著安若芳一事去要脅她呢。她有些沉不住氣了,你不覺得嗎?」

  「先生所言極是。」錢世新附和。

  「暫時別管安若芳了,也莫管你爹爹,他願意荒淫願意作亂便由他去吧。細作是不會這般出格惹人耳目的,姚昆心裡頭明白。冤不到這事上去。只要你爹爹心裡有數,別把火燒到你身上便好。你在人前做好樣子訓斥於他,外頭人心也會偏向於你。他從前如何如今也如何,才不會招來懷疑。不然被安若晨挑撥幾句,你們就突然安分守己變了樣,那才是心裡有鬼呢。」

  錢世新點頭:「好,我會把握分寸,亦會與父親再說說。」他頓了頓,問:「龍騰與安若晨如今這般,難道我們不該做些什麼防範?不能大動作找安若芳留下線索,但也得安排些別的能鉗制住安若晨的手段才好。」

  「這事我有安排,你先不用管。如今倒是有件重要的事,我來此主要亦是為了這個。」

  「先生請說。」

  「南秦前丞相霍銘善到了大蕭境內,他帶著南秦皇帝的手諭,是來見龍騰的。」

  錢世新皺了皺眉。

  解先生又道:「在南秦裡沒將他截住,有數個黑衣人將他救下。也不知那些人的身份底細。如今,霍銘善已經見著了龍騰,他們計畫,要上京面聖。」

  錢世新道:「我知道霍銘善,在南秦很有名望,周邊各國裡亦有影響。十七年前,亦是他來與我大蕭議和談判的。他手上可有什麼對大局不利的東西?」

  解先生冷道:「他不需要別的東西,他就是對大局最大的不利。秦昭德從前可是對他言聽計從,這幾年輝王用盡辦法,才將黨爭平復,派系穩固,霍銘善制衡之計被打破。秦昭德開始信賴輝王。可在緊要關頭,霍銘善總是蹦出來攪局。這次大蕭罪行累累,加上東淩的證詞,龍騰忍得住不動手,但若是南秦先發兵,龍騰也不得不迎戰。」

  「若霍銘善要見皇上,也許有機會談出轉機?」

  「不論談出什麼,他上京路途遙遠,覲見和談之事又定會費些時日,這期間會有什麼變故,均不好預測。你莫忘了,中蘭城內原本佈局安穩,莫名殺出個安若晨,還有劉則那娘子生事,竟硬生生鏟滅了那一脈的人手。我們在坊間已無甚可靠安穩的人手。再者,龍騰此舉另一用心,不論霍銘善上京能否見到皇帝能否談出什麼,霍銘善在大蕭手裡,秦昭德便有顧忌,戰事拖延,龍騰便得逞了。」

  錢世新想了想,問:「解先生是如何知曉霍銘善要上京的,此消息可牢靠?」

  「霍銘善給秦昭德寫了封信,表明已與龍騰大將軍面談,兩國衝突中疑點重重,似有人佈下陷阱,他要赴京覲見大蕭皇帝,面呈誠意,瞭解內情,化解危機。」解先生頓了頓,道:「他將信交給了他的親信謝旭,托他帶回給秦昭德。」

  「這謝旭……」

  解先生撇了撇嘴角:「這信自然是到不了秦昭德的手裡。謝旭進了南秦便將消息遞了出來,等著指示。他既不能把這信交給秦昭德,也不能回去什麼都不報,傳個假消息也不合適,畢竟萬一霍銘善回了去,謝旭做假之事會被揭穿,那他的身份也會被揭穿。」

  「那我們如何行事?」

  解先生看著錢世新的眼睛,道:「霍銘善必須死。」

  錢世新問:「需要我安排?」

  「確是。需要大人安排些高手。霍銘善上京之事龍大必得通過姚昆,這才名正言順。」

  「姚昆定會找我們幾個商議。」

  解先生點頭:「對。屆時請大人拖延霍銘善上京的時候。先呈奏摺,或待巡察使到後共同上奏保薦霍銘善上京等,總之,規矩律例情勢分析,拖得個一兩日便好。」

  錢世新道:「這個該是不難,龍騰就算心急,也不能趕驢子一般趕位老者長途跋涉受顛簸之苦。休息個一兩日,待太守這頭將各事務打點清楚再上路也是應該的。」

  「且要讓他住在太守府裡。」

  「太守大人將霍茗善敬為上賓,接到自己府中款待也是應該。」錢世新覺得這事也不難。「剛才先生說,巡察使?」

  「對。我收到消息,茂郡出些大事,朝廷震驚,平南這邊細作案紛亂,軍中竟出內奸,朝廷亦震怒。為保邊境安危,核查各官員職守,大蕭要派巡查使了。這兩日太守應該就會收到消息,你也很快會知道的。」

  錢世新微皺眉,這解先生對京城朝堂的動靜,竟是比他們知道得還快。

  「另外,你再找兩個高手,安排在衙差巡衛隊伍裡。把名字給我便好,我安排人辦。」解先生道。

  「是要讓那二人殺了霍銘善?」錢世新腦子轉著,若是這般,那得找兩個事後可以安排遠走高飛處理乾淨而又不引人注意的。

  「不。只是有備無患。若屠夫未對霍銘善下手,或是出了什麼差錯,他們便將這二人一起殺死。」

  錢世新沉吟:「先生是要找屠夫動手?」每一件暗殺的任務,都會視具體情況來挑人。錢世新知道「屠夫」這人,下手狠絕不留痕跡,聽說那人也是冷冰冰的不愛說話。從前有些棘手的任務閔公子都是找屠夫去辦的。

  「我需要讓屠夫做些事,看看她到底如何。閔公子最後一件任務是交給她辦的。按計劃,李明宇應該死在東城門,死得轟轟烈烈,滿城風雨才好。可他竟然死在了回紫雲樓的路上。」

  錢世新道:「那案子我略有耳聞,奔逃時摔下馬來,摔斷了脖子。沒留下什麼可疑的,確實乾淨俐落。」

  「他死得太早了,這不對。閔公子的計畫是在東城門鬧一場大的,讓全城百姓皆知龍騰大將軍手下竟有叛國之徒,且安若晨也有重大叛國嫌疑。如此一來,眾口鑠金,日後對付龍騰時便好辦多了。如今雖也達到了目的,但離計畫效果差太遠,這一差,許多事便不一樣了。且閔公子失蹤,我查遍所有相聯這人,竟無人知曉他去了何處,亦不知他是生是死。」

  「先生是懷疑屠夫?」

  「倒是不能肯定。但她是閔公子安排的最後一個任務,且任務出了小小的差錯,這確是事實。」

  §     §     §

  靜心庵裡,安若芳蹲在地上,撐著小臉蛋看著靜緣師太在她的小側院裡佈置機關。如今她的小側院已開了個暗門可以通往前院,原來前院裡佛像座下有個暗室,裡面有吃的喝的,躲個幾日也沒問題。靜緣師太外出時,就讓她藏在裡頭。還有靜緣師太自己的寢室裡,也有鐵柵機關,能將人困住。安若芳也是在這幾日被靜緣師太教導了幾遍,才將這小小庵堂裡裡外外的各處地方弄明白了。居然藏著這許多秘密。

  「師太,上回妳說,要去測試一番究竟將我安置在哪裡好,是如何測試的?」

  「看看他們應對危情時的反應,以及周遭的情況。」

  「那有結果了嗎?」

  「還得再等等。」

  安若芳撇著小眉頭,有些不安:「師太,我拖累妳了嗎?」

  「與妳無關。是妳的家人太廢物。」

  安若芳想起了娘,心裡頗是掛念。「要是,哪裡都不安全,師太這兒也不方便了,那我就回家吧。我想我娘了。」

  靜緣幹活的手停了下來,過了一會,繼續手上的活,說道:「妳母親,私下裡與錢裴走得頗近。我瞧見他們在安府外會面,你們安家裡似乎沒人知道。」

  安若芳驚得張大了嘴:「我母親,我母親知道錢老爺是惡人。」

  「能討著好處就不是惡人了。」

  安若芳咬咬唇,有些不信:「我娘又不做買賣,能從錢老爺那兒討著什麼好處?」

  「錢銀、尊重、奉承……她缺什麼,便覺得這些是好處。我遠遠瞧著他們談笑,並不知妳母親能討得什麼。但錢裴我卻是能猜到。若妳活著,妳最掛念的,除了母親,還能有誰。」

  安若芳黯然:「所以我回不去,是嗎?」

  「也不儘然。」靜緣師太聲音冷冷的,「最近是有些麻煩事,我們要小心處置,待過了這段,情勢明朗了,我便去將錢裴殺了。那妳暫時便沒甚威脅。若我還在,今後妳遇到什麼麻煩便來告訴我,誰欲欺負妳,我便殺誰。」

  安若芳驚得話都說不出。

  靜緣師太看看她,又道:「不用怕。人總歸是一死。不將要害妳的人殺了,最後就是自己死。死都不是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活著承受痛苦,與其這般,為何不讓那些惡人死?」

  安若芳無言以對。

  龍大與霍銘善並不知道由謝旭傳信的事出了差錯,只知道三日後,順利等到護送謝旭的將兵回報,已平安將謝旭送到南秦境內。謝旭已喬裝好,趕赴南秦都城而去。

  霍銘善終是鬆了口氣。雖赴都城的路途上仍伏兇險,但好歹已順利完成第一步。

  龍大將霍銘善安置在兵營裡,表示自己先回中蘭城與太守姚昆議清細節。「必得大張旗鼓以使節之禮迎接先生入城,這般貴國朝廷才能相信此事。不然只憑書信,怕也不足夠。」

  霍銘善覺得有理,萬事拜託龍大。

  龍大趕回來見姚昆之時,安若晨被安若希找上門來。

  安若晨原以為安若希是再來責問下毒之事,剛想解釋寬慰兩句,安若希卻有些小激動地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姐,有人來家裡向我提親了!」

  這倒是教人意外啊。看起來不是什麼太壞的人家,不然安若希也不能這般反應。

  「城東的薛老爺,姐姐有印象嗎?」

  安若晨點點頭:「薛老爺的名聲可比爹爹好多了。他跟爹爹不是一直不對付,怎會來提親?」

  「是這般的。」安若希眼睛有些發亮,積極地介紹情況:「他家公子今年十六,比我還小一個月,自小身子就不好,有高僧說他再活不過十年。薛老爺便有些著急。他與太守大人一般,沒娶妾室,只有一位夫人,薛公子是獨子,他們可是捧在手心裡頭疼的。聽聞獨子命不長久,便趕緊找高僧批命,想找出破解之道來。高僧算了,說是要娶一個八字相合的扶扶他,這般便還有機會。薛家到處打聽,打聽到我了,我的八字,正好相合。」

  安若晨無語,八字相合這種話,是瞎忽悠吧。人家病重體弱,父母著急,自然病急亂投醫,她這傻妹妹被相中了,到底興奮個什麼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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