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恆之火】眾神世界 (全文完)

第八十章 買兇

　　拉倫斯嘆了口氣，道：「蘇業，我想知道你最後的選擇。」

　　蘇業道：「只要卡洛斯向我當眾道歉，承認他在栽贓污衊，我既往不咎，給他一次重新改過的機會。如果他一條路走到黑，不悔改、不收斂、不收手，那麼，我只能反訴他，要求學院把卡洛斯逐出校園，並查明事情真相！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破壞大局！」

　　格雷戈裡怒道：「你簡直就是茅廁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蘇業故作驚訝地環視大廳，最後目光落在格雷戈裡身上，道：「柏拉圖學院是茅廁，我是石頭，那您豈不就是……」

　　老師們哭笑不得，連跟中了石化術似的兩個執法者的眼神都開始變化。

　　比老師能說的學生，真沒見過。

　　格雷戈裡轉頭看向尼德恩道：「你教的好學生！」

　　尼德恩白了格雷戈裡一眼，不屑於反駁，連我的學生都說不過，還敢說我，誰給你的勇氣？

　　拉倫斯思索良久，道：「凌晨，我會將此事上報魔法議會。不出意外，明天魔法議會會組織一場第三方仲裁，確定最後的結果。我希望在凌晨前，能收到你們的魔法信。散會！」

　　拉倫斯面色一沉，轉身離開。

　　其餘老師無奈地看了蘇業一眼，剛才到底是老師在審查學生，還是學生在雄辯大師？

　　尼德恩最先站起來，一頭紅髮讓他像是真鶴立雞群，給蘇業使了一個眼神，向外走去。

　　蘇業完全不在乎執法者，抬腳就向外走。

　　兩個面容凝固的執法者相互看了看，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無奈。

　　走出門外，蘇業才看到許多學生等在外面，除了一年級的新生，各個年級的都有，二年三班幾乎全班都來了。

　　蘇業微笑道：「大家放心，明天魔法議會仲裁卡洛斯誣告我的事！」

　　不遠處的格雷戈裡差點跳起來，怎麼一件事到蘇業嘴裡完全變成另一件事了？

　　「果然是誣告！」霍特激動地大喊起來。

　　少數同學忍不住翻白眼，霍特這腦子也太笨了，連蘇業在玩文字遊戲都看不出來，不過蘇業玩的確實不錯。

　　不過，蘇業未必真是盜竊者。

　　至少大多數平民學生在感情上願意相信蘇業。

　　尼德恩道：「蘇業，我相信你明天在仲裁庭一定能解決這件事。」

　　「謝謝尼德恩老師。」蘇業微笑致意。

　　這師生對話一出，所有人對蘇業的懷疑又輕了許多。

　　格雷戈里正要反擊，但腦海浮現教務處大廳發生的一幅幅畫面，立刻閉上嘴，悻悻地快步離開。

　　蘇業的目光落在格雷戈裡漸淡的背影，深感遺憾。

　　尼德恩示意其他同學先回去，帶著蘇業走上空曠的草地。

　　「你到底怎麼看這件事。」尼德恩道。

　　「我和卡洛斯無冤無仇，他平日風評挺好，那麼，一定是有人指使他為難我……不，是要置我於死地。」

　　「有這麼嚴重嗎？」尼德恩問。

　　「一個魔法學徒，如果被逐出柏拉圖學院，地位比得上普通黑鐵傭兵嗎？」蘇業反問。

　　「你有沒有懷疑對象？」尼德恩問。

　　蘇業搖搖頭，道：「可能是貴族學院的人，可能是勞文斯背後的人，也可能是別人。不過，提到勞文斯，我要想辦法盡快解決。老師，你多少錢願意幹掉一個青銅戰士？那枚魔法戒指夠嗎？」

　　尼德恩強忍翻白眼的衝動，道：「你聽說過學生雇老師當殺手的嗎？」

　　「剛聽說。」蘇業道。

　　尼德恩想了想，道：「你真想解決勞文斯？」

　　「很想。」

　　「如果只是普通青銅戰士，最多三百金雄鷹就能解決。但勞文斯從來不單獨行動，解決他沒有兩千金雄鷹下不來。更何況，你一旦出手，他極可能聽到風聲反撲，在殺手動手之前，先殺了你。」尼德恩道。

　　「所以我請您出手。再加200金雄鷹，足夠買一件青銅魔法器了，我看您身上好像也沒多少。」蘇業不動聲色地瞄了尼德恩全身一眼。

　　尼德恩黑著臉道：「我所有的花銷都用來衝擊聖域，收起你那瞧不起的眼神和憐憫的態度！」

　　「1200金雄鷹，不能再多了。」蘇業認真道。

　　「你還是想想明天如何面對仲裁吧。」尼德恩一臉嫌棄地轉身就走。

　　「再加500金雄鷹的欠條行不行？」蘇業問。

　　尼德恩加快離去的腳步。

　　蘇業沒想到，勞文斯的勢力可能比想像中更大，否則的話，尼德恩不會直接拒絕。而且之前聊天聽凱爾頓的意思，也不好直接出手解決勞文斯。

　　「既然無法找到找到幕後黑手，就要解決台前人。卡洛斯，你有害我的覺悟，就要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

　　蘇業直奔老師辦公室，履行自己預習兼複習課代表的職責。

　　雖然回到教室後大多數人都走光，但蘇業還是一板一眼在黑板上書寫。

　　蘇業向座位上走去，同桌除了艾伯特和吉米都在。

　　雷克起身攔住蘇業，低聲道：「我剛知道，中午的時候，有貴族女學生在食堂罵你，帕洛絲端著盛滿蔬菜湯的大碗，直接扣在那個女人的頭上。據說還打了那個女人一耳光，那響聲能震碎水晶玻璃，真解氣。你可得謝謝她。」

　　雷克壓低聲音說話，沒有讓更遠的人聽到，但聲音傳播的範圍又很巧合地籠罩帕洛絲的位置。

　　帕洛絲沒有看兩人，只是抬頭看了一眼魔法黑板，一邊認真地抄寫複習預習內容，一邊心想，我沒打耳光。

　　蘇業詫異地看著帕洛絲一眼，他還記得那個貴族女人起碼是黑鐵戰士，非常高大健壯，帕洛絲竟然敢當眾那麼做，不管家世多麼顯赫，都可能會有危險。

　　蘇業笑了笑，突然覺得，湛藍湖泊旁邊的雪融化了一圈。

　　蘇業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雷克又看了一眼霍特，忍住沒開口。

　　蘇業的手搭在坐著的霍特的肩上，問：「你怎麼不去賽場練習？」

　　「最近忙別的。」霍特道。

　　「今天我不回家了，晚上直接去冥想地睡。」蘇業道。

　　「明天魔法議會真的來人？」霍特問。

第八十一章 同桌的擔心

　　班裡所有人都看著蘇業。

　　魔法議會，代表全希臘最強大的魔法力量，哪怕對高年級的學生來說，都是一個遠在天邊的詞語。

　　「應該會來。」蘇業道。

　　在桌子另一端的羅隆道：「如果沒有意外，魔法議會必然會派遣一位聖域大師來處理這件事。蘇業，你要清楚，如果你被判定為盜竊他人成果，不僅會被逐出柏拉圖學院，不僅會失去向其他魔法師學習的資格，甚至會上魔法師的黑名單。很多地方你都去不了，可能連基本的魔法物品都不會賣給你，除非去其他國度。」

　　蘇業道：「我具體不太清楚，但對大概的後果有一定認識。」

　　「你有多少勝算？」霍特憂心忡忡問。

　　「只要魔法議會保持公正，我一定會勝利。」蘇業道。

　　雷克想了想，道：「一般來說，魔法議會都會保持公正。但這件事，你們不覺得更複雜嗎？萬一卡洛斯背後用了什麼手段，請來一位親貴族派的聖域大師，那怎麼辦？」

　　說話間，雷克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羅隆。

　　羅隆神色不變，但右手卻緩緩用力抓緊桌邊，指關節慢慢變白。

　　霍特道：「卡洛斯雖然是貴族，但也只是聖域家族，應該不會影響到魔法議會吧。」

　　「一個聖域家族的學生，敢大張旗鼓誣陷同學嗎？」

　　「你是說……」

　　「如果有幕後黑手，至少是傳奇家族，甚至可能是英雄家族。半神家族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個層次的力量不需要搞這種陰謀詭計，客氣點的等蘇業出了校門直接抓人。不客氣的，派城衛軍進來抓人。」雷克道。

　　「總之，蘇業你多加小心。」羅隆起身，兩手抓著武器離開教室。

　　「謝了。」蘇業道。

　　「那我們怎麼辦？」霍特問。

　　「等。」雷克無奈道。

　　霍特低下頭，一動不動。

　　雷克合上魔法書，放到肋下，道：「我去食堂給妹妹打飯，晚上我可能來學校練習魔法，蘇業，有時間的話咱倆對練……不准勒脖子。」

　　「沒問題。」蘇業笑道。

　　帕洛絲還在學習。

　　蘇業打開魔法書，想了好一會兒，在空白頁上寫了兩個大字。

　　謝謝。

　　蘇業緩緩把書推到帕洛絲的魔法書邊。

　　帕洛絲側頭看了一眼，然後轉回頭繼續看書，同時伸出白皙的左手，按在蘇業的魔法書邊，緩緩推回來。

　　蘇業抬頭望天。

　　這是什麼意思，動作解謎嗎？

　　過了一會兒，蘇業翻開書，認真學習。

　　學完的時候，教室已經空無一人，蘇業拎著魔法書前往食堂。

　　夜間食堂的人遠比白天少。

　　蘇業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全民公敵，所以完全一副強者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事情和他想的一樣，那些平民學生唯恐避之不及，那些貴族學生雖然沒有像中午那樣直接指責，但轉而不斷誇卡洛斯如何如何好。

　　那些貴族學生甚至走到蘇業邊，一邊走一邊大聲說，明天要在仲裁會議中支持卡洛斯，幫卡洛斯清洗掉柏拉圖學院中的渣滓。

　　蘇業聽而不聞，視而不見，一邊吃飯，一邊思索明天如何在仲裁會上擊敗卡洛斯。

　　吃完飯，蘇業默默地找了僻靜的地方，一邊散步，一邊用各種方法計算明天可能發生的情況，應該用什麼手段預防，同時挖掘內心的恐懼，總之把之前學過的模型框架翻來覆去用，直到有了腦子被榨乾的感覺才停下。

　　蘇業趁著夜色往教室走，沒走幾步，前面樹後突然躥出一個人。

　　哪怕獲得魔鷹之眼的天賦擁有夜視能力，蘇業也嚇了一跳。

　　「懶螞蟻到底是什麼意思？」那個一臉絡腮鬍的青年人張口就問，黑眼圈格外深，目光幽幽，似乎被這個問題折磨了很久。

　　蘇業哪有心思說這事，臉上浮現不耐煩之色，本能地想要避開或者呵斥，但意識到自己情緒不對，立刻深吸一口氣，想了想，道：「你可能需要再觀察一段時間才能知道，加油，我相信你能做到。」

　　蘇業說完繞過他向前走。

　　「你為什麼騙我？」那人突然開口。

　　蘇業沒想到這個玩螞蟻的傻子還挺聰明，一邊走一邊深沉地道：「沒有一個人能全面掌握真理。努力吧，當你放棄質問的時候，開始主動追尋真理，便是你成長的時刻。」

　　蘇業強忍加快腳步的衝動，慢慢悠悠回到教室。

　　蘇業沒有在意那個人，因為柏拉圖學院什麼人都有，連地精都有，連各種活化靈都有，一切都不足為奇。

　　現在首要的問題是……先把作業做了吧。

　　蘇業認真做完作業，然後在魔法書上寫寫畫畫，為明天的仲裁做準備，直到晚上十點半才去冥想地找老師要了毯子，舒舒服服地在那裡睡覺。

　　深夜，霍特頹廢地坐在地上，輕輕擦拭紅腫的眼睛。

　　魔法書在他面前打開著，上面是一封沒有給蘇業發出去的信。

　　對不起，我沒能幫到你。

　　一旁的雷克拍拍霍特的肩膀，道：「蘇業被污衊後，你一直忙前忙後，甚至耽誤了學習和練習，連我都猜到你在尋找真兇，他不會不知道。只不過，沒想到真兇自己冒出來了，可你又沒辦法對付一位貴族高年級生。」

　　「還是能找到辦法的。」霍特道。

　　「就你們那幫滿腦子拳頭的戰士，除了找機會揍卡洛斯一頓，還能有什麼辦法？」

　　「你竟然能猜到？」霍特好奇地抬頭問。

　　雷克沒好氣道：「你下次還是找魔法師同學商量，這種事不是硬碰硬，你找戰士沒用。」

　　「你是魔法師，能讓我成為戰士學徒嗎？」霍特問。

　　雷克想了想，道：「你還是問神靈吧。」

　　「唉……也不知道明天蘇業能不能安然無恙。」霍特道。

　　「你相信他教你的都是他自己的嗎？」雷克問。

　　「相信！」霍特的聲音無比堅定。

　　「那你就應該相信他安然無恙。」雷克道。

　　「可惜，我太弱了，幫不了他……」霍特喃喃自語。

　　雷克嘆了口氣，道：「你早點睡吧，尼德恩老師既然說明天仲裁前要我們去他那裡，說不定他會出手相助。太晚了，我不回家，妹妹會害怕，不能陪你了。」

　　說完，雷克捂著嘴打了個哈欠，蒼白面孔上的黑眼圈更重了。

第八十二章 腹甲

　　「好，你先回去吧。等明年我一定帶著安澤爾蜂蜜去看她。」霍特說起蜂蜜，開始笑眯眯的。

　　「安澤爾蜂蜜太貴，帶普通蜂蜜她就很高興了。」

　　「不行，我一定要帶安澤爾蜂蜜去！一定要讓她吃到最喜歡吃的！」霍特的表情十分認真。

　　「你啊！我走了，明天見。」雷克拍了拍霍特的肩膀。

　　霍特依舊坐在地上，認真思考，自己怎麼才能幫助蘇業。

　　天一亮，蘇業正常起床。

　　在外人看來，這一天蘇業和昨天沒有任何區別。

　　無論同班同學怎麼議論，無論其他同學如何質疑，蘇業完全沒有任何異樣，正常學習，正常休息，正常對霍特使用費曼技巧。

　　到了下午，除了帕洛絲沒有發表意見，其餘同桌包括艾伯特在內都表示出不同程度的佩服蘇業。

　　不是佩服蘇業鎮定，而是佩服蘇業心大。

　　下午第二節課快結束的時候，蘇業收到一封署名為柏拉圖商會會長的信，這個會長的全名讓蘇業愣了好一會兒

　　哈索克-拉冬-卡費索斯-法夫納-阿凡克-許德拉-奧羅波若-塔拉斯格……尼德霍格-米德加德-提亞瑪特。

　　蘇業數了數，整整三十三個單名組成了一個長名。

　　蘇業看著那一個個熟悉的名字，隱約猜到這位會長的種族，並且確定，這位會長要嘛無比強大，要嘛就是個喜歡吹牛的渣渣。

　　盯著這個名字，蘇業看了好一會兒，確信無論信裡無論寫了什麼，都不會比這個名字讓自己的情緒波動更大。

　　蘇業打開信件一看，面無表情。

　　「蘇業同學，鑑於您的過往劣跡斑斑，您的成績一塌糊塗，您的聲譽臭名遠颺，您的前途一片渺茫，敝商會決定，直到世界崩塌，都不會與您合作，萬望海涵。哈索克-拉冬-卡費索斯-法夫納……米德加德-提亞瑪特敬上。」

　　蘇業果然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幸好他拒絕，看這名字，整個一神經病！看來我要尋找下一個合作者了。」

　　蘇業只是簡單一想，便把這封信刪掉，那一連串長長的名字看著都礙眼。

　　自習課的前一堂課，卡得琉斯老師講得沉悶，班級的氣氛也很沉悶。

　　幾乎沒什麼人聽課，也沒什麼人聊天，全都在用魔法書瘋狂收發信。

　　反倒第五桌的幾個人大都認認真真學習。

　　下課鐘聲一響，卡得琉斯老師深深地看了蘇業一眼，目光又掠過第五桌的其餘人，轉身離開。

　　這時候，兩個有著猩紅衣領、胸前佩戴黃金橡樹徽章的法師走進來。

　　「蘇業同學，請隨我們去議事廳。」

　　蘇業夾起魔法書，點點頭，一邊走一邊道：「我還以為要開啟柏拉圖大殿。」

　　雷克和霍特相視一眼，起身向外走去，哪知羅隆和艾伯特也跟了上去。

　　隨後，班級的同學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默地合上魔法書，開始向外走，前往議事廳。

　　柏拉圖學院最宏偉的建築是柏拉圖大殿，第二大的建築就是食堂，而議事廳則是第三大的建築。

　　蘇業跟著兩位執法者，踩著地面的紅毯，緩緩走進議事廳。

　　隨後，柏拉圖各年級的學生宛如潮水一般湧到議事廳一大倆小三個拱門外，還有一些同學站在兩側的窗戶外伸長脖子張望。

　　在太陽被衛城的雅典娜雕像底座遮住後，天色漸暗，蘇業走到議事廳的正中。

　　和昨天教務處不同，這座議事廳展現了淋漓盡致的希臘藝術。

　　內部的立柱是清一色的多利安式，更顯粗獷大氣，在大廳的兩側，間或擺著青銅與大理石雕像，每一尊雕像都栩栩如生，每一個雕像都彷彿是一個故事。

　　這些雕像連在一起，彷彿是一段歷史。

　　在大廳的穹頂之上，彩色的水晶玻璃美輪美奐，散發著迷離的光芒，可一旦落在下方，便化為白光。

　　若是仔細看，就會看到圓穹頂的每一片玻璃，都彷彿是一扇通往另一個世界的窗戶。

　　透過玻璃，可以看到不同的奇幻世界，有巨龍飛舞，有巨人奔跑，有火焰地獄，有毒霧深淵，有鳥語花香，有沙灘海底……

　　議事廳的大廳是四層結構。

　　蘇業位於最下層，要走到中層需要踏上三階階梯，兩側站立著佩戴正式徽章的法師。

　　有的徽章是白銀之書，有的徽章是青銅之拳，有的徽章是黑鐵之鴿。

　　從上層開始，兩側便有了桌子，但桌子後面的人都站立著。

　　桌子後面的人大都佩戴黃金橡樹徽章，但有兩個人例外，那兩個人身體格外高大，手臂和腿部格外粗壯，沒有身穿長袍，而是身穿黑色皮甲。

　　他們的腹部上，覆蓋著密不透風的淺金色的皮甲，上面雕著黃金獅子頭像。

　　黃金獅子的毛髮如同被微風吹過，輕輕拂動，一雙巨大的獅眼中散發著駭人的凶光，張開的大嘴彷彿發出洪亮的獅吼，充滿王者威儀。

　　在戰鬥中，腹部的硬甲會影響戰鬥，但戰士腹甲例外。

　　戰士腹甲是由特殊的魔獸皮製作而成，每一件都是神力裝備，不僅不會影響戰鬥，反而會給予戰士無窮的力量，並且能夠阻擋傷害。

　　黃金戰士之下，真正擁有腹甲的戰士並不多，哪怕是凱爾頓平時都捨不得穿，小心翼翼收藏好。

　　即便身為魔法師，要永遠俯視任何戰士，蘇業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黃金雄獅腹甲。

　　實在太帥了。

　　跟戰士的腹甲相比，法師的徽章實在過於內斂。

　　法師的魔法器其實也很不錯，但遇到傳說中的戰士的華麗盛裝，還是有些遜色。

　　畢竟四大國度的戰士不知存在了多少年，魔法師崛起還不到兩百年。

　　在上層之上的最高議席，桌子排成一排，桌子上鋪著暗紅色的紅絲絨桌布。

　　桌子之後，則是九張金邊紅絨高背木椅，等高等大，一字排開。

　　高背椅上空空如也。

　　蘇業看著前方，前方的人看著蘇業。

　　尼德恩站在上層，卡洛斯的老師格雷戈裡也站在上層，昨天的聖域大魔法師拉倫斯沒有出現。

　　不一會兒，外面傳來喧嘩聲。

　　蘇業回頭一看，一個比自己高一頭的健壯青年在兩位執法者的帶領下，邁步進入。

　　蘇業看著卡洛斯，他也看著蘇業。

　　卡洛斯的左胸前，佩戴著黑鐵之鴿徽章。

　　他是一位黑鐵法師。

第八十三章 大椅子

　　蘇業腦海中浮現無數畫面，最醒目的畫面就是衝上去質問卡洛斯。

　　不過，蘇業只是笑了笑。

　　「可惜了。」蘇業說完，轉頭望向前方。

　　卡洛斯也只是笑笑，沒有說話。

　　門口的眾人望著兩個人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兩個人都胸有成竹。

　　一時間，誰也分不清到底是誰盜竊誰的成果。

　　突然，大廳的深處傳來腳步聲。

　　一個高大的老人慢慢地從最高議席的左側緩緩走向中間。

　　所有人微微彎腰低頭，向那老人施禮。

　　那老人身穿典型的白色希臘長袍，左胸佩戴暗金色的白船航海徽章，右手持金色權杖，權杖的頂端鑲嵌著一顆嬰拳大的紅寶石。

　　紅寶石之中，細絲般的煙霧繚繞，仔細一看，每一條細絲都仿若一條長蛇。

　　在老者的身後，走出兩個人，皆是佩戴白船航海暗金徽章的聖域大師，其中一人蘇業昨天見過，教務長拉倫斯。

　　不多時，手持黃金權杖的老者站在最中間的椅子前，面向下方，其餘兩位大師站在他的兩側。

　　蘇業覺察到，尼德恩給自己使了一個眼色，一個讓人很不舒服的眼色。

　　蘇業靜靜看著手持黃金權杖的老者。

　　那人的眼袋、面頰和下巴的肉重重地垂下，像一個個裝滿錢幣的白色小口袋，但他的面色格外紅潤健康，白裡透著紅，紅得有些不正常。

　　他沒有鬍子，短短的白色頭髮非常稀疏。

　　遠遠一看，他的頭就像是零星的白糖灑在紅皮雞蛋上。

　　蘇業仔細觀察老人身上身上的長袍，昂貴的絲綢，精緻的配飾，每一處細節都無比完美。

　　他更像是站在博物館透明展覽櫃中被燈光照亮的鎮館展品。

　　同樣是聖域大魔法師，一旁的拉倫斯和另外一位聖域大師就顯得有些寒酸，甚至有些窘迫。

　　蘇業的心微微沉下。

　　老者面帶和藹的笑容，右手輕輕放下權杖，權杖的底端敲在地板上。

　　咚……

　　輕響迅速向四面八方擴散。

　　聲音所過之處，草木滋長，藤蔓攀爬。

　　就見密密麻麻的綠葉與籐條從地面生出，爬滿整座大廳的立柱、內壁、外壁，讓整座議事廳煥然一新。

　　議事廳外傳來陣陣輕呼。

　　原本漆黑的夜晚竟然開始發亮，最後以議事廳為中心方圓百米的地方都亮如白晝，綠草如茵，遍地鮮花盛開，一個個蝴蝶精靈飛來飛去，撒下香噴噴的花粉。

　　這些蝴蝶精靈長著人的身子，只有小拇指大小，不斷搧動翅膀，格外可愛。

　　一些女孩兒試探著伸出手指去碰觸，但那些蝴蝶精靈咯咯笑著飛離。

　　怪異的是，許許多多蝴蝶精靈繞過別人，圍繞著帕洛絲飛行，如同獻媚一樣，在半空跳舞。

　　帕洛絲卻對這些可愛的小東西視而不見，雙臂抱著大大的魔法書，專注地望著大廳內。

　　議事廳內外充滿春天與歡樂的氣息，更像是節日慶典。

　　「傳奇之物，常青權杖……」門外的雷克的聲音非常沉重。

　　「你的語氣……」霍特遲疑道。

　　「聖域大魔法師，魔法議會的內閣議員，克倫威爾，是位貴族，準確說，是位貴族派魔法師。」雷克壓低聲音道。

　　「那蘇業要危險了？」霍特又氣又急。

　　雷克點點頭。

　　不安的情緒在三班的同學中蔓延。

　　那些貴族卻笑逐顏開，克倫威爾大師在雅典貴族中聲譽甚隆，並長期在貴族學院任教，雖然現在已經辭去一切貴族學院的職務。

　　蘇業盯著克倫威爾身上精緻華貴的服飾，猜到卡洛斯的自信來自何處。

　　克倫威爾笑眯眯地掃視全場，道：「無非是兩個小孩子的嬉鬧，諸位何必緊張？坐，每個人都坐，包括兩個可憐的孩子。」

　　克倫威爾再度輕輕敲擊權杖，就見大廳內沒有座位的人的身後，青藤破地而出，蠕動上升，交織成矮背籐椅。

　　但是，沒人坐下。

　　拉倫斯道：「既然克倫威爾大師讓坐，諸位請坐。」

　　說完，拉倫斯主動坐下。

　　其餘人也陸續坐下。

　　最後，場中只剩蘇業、卡洛斯以及克倫威爾。

　　蘇業餘光看了一眼卡洛斯，微微向克倫威爾施禮，道：「您真是一位和藹的大師。」

　　說完，蘇業坐下。

　　「多謝克倫威爾大師。」卡洛斯彎腰鞠躬，而後坐下。

　　「都是好孩子。」克倫威爾這才坐下，慈眉善目。

　　在坐下的一剎那，克倫威爾食指輕叩桌子，就見一道光芒從他左側的桌子上噴出，形成一個尺許高的淡白色光柱，手臂粗細。

　　一枚白金邊的淡褐色羊皮魔法卷軸從光芒中緩緩升起，並慢慢打開。

　　「這是魔法議會下發的仲裁委任書，由我，克倫威爾，全權負責此次仲裁，擔任本次的第一仲裁官。誰有異議，現在可以提出，若在仲裁會前沒有異議，事後反對仲裁決議，只能上訴到大內閣。」

　　就在這時，大門外突然傳來尖銳的喊叫聲。

　　「連個椅子都不會抬，你們也配當個人？抬穩點！前面的讓開讓開，給本大師讓開！」

　　這個聲音甫一出現，大廳內的許多魔法師面色微變，有的面色一沉，有的哭笑不得，有的面帶笑容，有的淒苦無比。

　　蘇業雙手扶住籐椅的扶手，無比訝異地轉身向後探頭，就見大門外的人群分出一條道路，所有人都好奇地望著聲音來源。

　　就見霍特、雷克、羅隆和艾伯特四個人，抬著一張金邊高背椅，椅背是魔法紅絲絨材質，軟硬適中，椅墊是不知名的黑色魔獸皮，柔軟堅韌。

　　椅子的四條腿微微向外分開，腿腳處如波浪捲動。

　　讓蘇業驚訝的是，椅背上竟然長著一張尺許長的的紅唇大嘴，差不多能吞下一個人頭，潔白的牙齒跟閃光燈一樣，好像鑲了鑽。

　　「原來是活化靈……」蘇業隱約記起來，有人說過柏拉圖學院有一張會說話嘴很賤的椅子，地位不低，應該是跟柏拉圖大師有關，但這還是第一次見到。

　　「快點快點！看什麼看，沒看過王座大師出行啊？沒見識。誰把好好的議事廳弄成這樣，庸俗！沒有黃金，沒有寶石，沒有星銀，俗氣！俗不可耐！」

第八十四章 紅皮蛋

　　到了門口，就見高背大椅子從四個人手中跳出來，四條腿向外分得更開，邁著六親不認的奇怪步伐，慢慢向前。

　　只是走不直，直往旁邊歪，但又能很巧妙地走回來。

　　明明是四條木腿，可比人腿還靈活。

　　兩條紅木雕花扶手還輕輕晃動，跟散架似的。

　　大椅子一邊歪歪扭扭走，一邊抬頭往最高議席上看去。

　　「呦，這不是紅皮蛋嗎？好久沒見，怎麼這麼有空，跑我家來了？」

　　在場所有人包括蘇業都蒙了，膽敢這麼稱呼一位強大的聖域大魔法師！

　　不過，為什麼他沒說名字，但每個人都知道他說的是誰？

　　罪過罪過，蘇業默默地想。

　　蘇業偷偷打量坐在最高議席正中的克倫威爾。

　　紅皮雞蛋更紅……不對，是大師的面色更鮮紅了一些，他無奈一笑，道：「你們柏拉圖學院的人啊，是不放心我啊，還是太放心這張破椅子。算了算了，你上來吧。」

　　「敢說我破椅子？我……算了，今天是正式場合，我少說話……」

　　大椅子搖搖晃晃向前走，突然轉頭看向卡洛斯和蘇業，最後面向蘇業。

　　「你就是那個……小脖子？不錯不錯。」說完大椅子蹦蹦跳跳繼續向高台走。

　　蘇業一翻白眼，這是什麼外號？這不應該用來稱呼差點被勒死的巴薩羅嗎？不過，如果換個外號，叫小繩子或者小腰帶……算了，還是小脖子聽著舒服。

　　大椅子走到上層台上，突然停下來，轉身面對尼德恩。

　　「小壞水，見到我怎麼不問好？忘記你之前的承諾了？叫大師，快！」

　　說完，讓所有人哭笑不得的一幕出現了，大椅子的兩個扶手竟然相互交叉在座位上空，像極了雙臂抱胸的人。

　　尼德恩一臉鐵青，咬了咬牙，道：「見過王座大師。」

　　大椅子忍不住大笑，全身晃得吱吱呀呀的，像是被頑劣的孩童不斷搖晃的老椅子。

　　蘇業回味著老師的外號，心想這大椅子雖然沒有眼睛，但眼光挺毒啊。

　　「好，很好！哈哈哈哈……」

　　大椅子帶著歡快的聲音，猛地一躍，如同輕盈的戰士一樣，跳上最高議席的桌子，又穩穩跳在地上，一腳把其餘椅子踢走，在拉倫斯大師旁邊站穩。

　　「老光溜，你也來了啊？我今天保證不亂說話，畢竟是仲裁會議。好了，會議結束後咱倆再敘舊。」

　　說完，大椅子端正地站在那裡，椅背上的嘴竟然也消失了。

　　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拉倫斯光禿禿的下巴上。

　　拉倫斯一臉木然，宛若雕塑。

　　蘇業看了大椅子一眼，心中下定決心，以後遠離這貨，這次給自己起外號叫小脖子，下次指不定起什麼鬼外號。

　　一些法師心中唉聲嘆氣，本來一場好好的仲裁會，讓這大椅子禍害了，不知道多少學生正憋著笑，或者已經憋到肚子疼。

　　「既然沒有異議，仲裁會……」

　　克倫威爾大師的聲音戛然而止。

　　全場好像被時間靜止神術籠罩。

　　蘇業以及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到，大椅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繞到克倫威爾的身後，正用扶手輕輕撫摸克倫威爾的頭，來來回回地摸，讓人擔心克倫威爾所剩不多的頭髮被他磨掉。

　　像是在擦拭剛煮熟的紅皮雞蛋。

　　「這麼牛麼……」蘇業心中喃喃自語。

　　這一幕無比搞笑，但所有學生都不敢笑。

　　用盡全力忍著。

　　這大椅子瘋了嗎？在這種場合，摸一位聖域大師的頭？

　　關鍵是，椅背上重新浮現大紅嘴唇，還咧開嘴笑得很開心。

　　克倫威爾原本紅潤的臉開始發黑，僵坐在座椅上。

　　拉倫斯舉起法杖挑走大椅子的扶手，低聲道：「再敢亂來，趕你出去！」

　　大椅子的紅嘴唇消失在椅背上，乖乖地回到原地。

　　克倫威爾大師深吸一口氣，道：「剛才是意外，如果再出現意外，我將行使特權。」

　　他重重敲了一下地板，環境大變。

　　之前所有的植物迅速枯萎，蝴蝶精靈化為光粉下落，連籐條椅子都在慢慢收縮。

　　沒有正式座椅的人急忙起身，重新站直。

　　現場的氣氛變得格外嚴肅。

　　蘇業突然覺得，這才是正常的仲裁會。

　　隨後，蘇業看了尼德恩一眼，又看了看大椅子，若有所悟。

　　克倫威爾的依然很和藹，但笑意淡了很多。

　　他看了一眼蘇業和卡洛斯，緩緩道：「先請投訴者卡洛斯陳訴事實，講述你發現『以教為學』技巧的過程，以及為什麼投訴。」

　　卡洛斯謝過克倫威爾，然後慷慨激昂地講述自己如何在幾年前發現以教為學的效果，自己如何偶爾教其他同學，並如何在畢業前提取整理過去的經驗，並在最後大聲疾呼，要求魔法議會還他一個公道，剝奪蘇業魔法學徒的資格。

　　許多學生都被卡洛斯的話感染，紛紛握緊拳頭，怒視蘇業。

　　蘇業心道，這才是戲劇專業的，為了這一天，卡洛斯肯定沒少練習。

　　待卡洛斯說完，克倫威爾看向蘇業，道：「請被投訴者蘇業陳述。」

　　極少數人敏銳地覺察克倫威爾話中的不同，一個是「陳述事實」，一個只是「陳述」。

　　看似差別不大，但對聽眾尤其對中立的人影響極大。

　　蘇業第一時間聽出區別，深吸一口氣，右手的拇指與食指輕輕雙擊，隨後挺胸抬頭，望向前方。

　　「尊貴的克倫威爾大師，尊貴的兩位聖域大師，尊貴的王座大師，各位老師……」

　　蘇業以比卡洛斯優雅十倍的開場來訴說智者費曼的經歷。

　　哪怕大部分話蘇業昨天已經在議事廳說過，但聽過的人依舊津津有味。

　　因為蘇業的故事中充滿了傳奇色彩，也更加有趣。而卡洛斯的話則乾巴巴的，完全沒有細節。

　　只有少數人注意到，蘇業提到「王座大師」的時候，大椅子輕輕晃了晃。

　　蘇業再度說完得到費曼技巧的經過，最後道：「請大師明鑑。我相信，智慧的諸位大師，一定會發現，我的費曼技巧與他的以教為學有巨大的差別。」

　　「哦，為什麼我看不出來？」克倫威爾面帶微笑道。

第八十五章 卡洛斯的證據

　　現場靜悄悄的，微風拂過，入耳卻似海浪咆哮。

　　蘇業微笑道：「尊敬的仲裁官閣下，我不太懂仲裁會的規則，請問，我只能回答問題，還是可以反駁在場的所有人？」

　　許多人輕輕搖頭，蘇業這膽子太大了。

　　卡洛斯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克倫威爾臉上依舊掛著微笑，道：「這是仲裁，不是審判，不要說是魔法學徒，你哪怕是手無寸鐵的平民，也可以反駁任何人，包括傳奇。」

　　蘇業點點頭，實實在在地道：「因為您沒看懂。」

　　議事廳外突然傳來陣陣噓聲，眾多貴族學生和部分平民學生譏笑著看著蘇業。

　　敢說一位聖域大師沒看懂，這是何等的自大。

　　一些原本傾向於蘇業的人深深皺眉，實在太過了，竟然敢對仲裁官說這種話，這必然會影響最後的判決。

　　克倫威爾毫不生氣，道：「下面請雙方舉證。卡洛斯，拿出你的所有證據，證明你是這個方法的最先發現者和最先提交者。」

　　尼德恩微微皺眉，這個克倫威爾不愧是聖域大師，說話技巧太強了，他根本不說卡洛斯是對的，只說「最先」，只要卡洛斯能夠證明「最先」，就會讓所有人相信卡洛斯是對的，而蘇業是錯的。

　　哪怕最後蘇業能證明那個方法屬於自己，但因為卡洛斯有了「最先」，卡洛斯也必勝無疑。

　　除非蘇業能夠證明卡洛斯作假，但卡洛斯既然敢出手，必然已經掩蓋了所有問題，以蘇業的力量，根本無法在短時間內調查一位貴族，哪怕尼德恩自己都做不到。

　　卡洛斯先是微微鞠躬，道：「多謝克倫威爾大師。」緩緩打開自己的魔法書。

　　他把魔法書舉在自己下巴前，把紙頁的方向面向前方，然後慢慢轉了一圈，讓所有人能看到他的魔法書。

　　最後，他面向最高議席，道：「這頁書的內容，大師們能看清，很多人看不清。那我就說說，這頁書，是我在三年前，也就是二年級的時候，寫的一篇小內容，內容是分析一道魔法幾何學的試題，這頁內容的日期，我是無法更改的，每位同學都知道。上面寫了什麼呢？上面就是我最初使用以教為學的證據。」

　　卡洛斯左手托著書，右手的食指指在一行字的下面，說：「大家請注意看，這道題是我自己在分析，但使用了「我們」這個詞語，為什麼呢？因為我當時就在想像，我不僅僅是在做題，還在給很多人講題，也就是『以教為學』。當然，我當時並不知道什麼是以教為學，甚至這個方法用的也很少。」

　　卡洛斯合上魔法書，微笑道：「直到今年，在柏拉圖學院最後的一年，我想要在這裡留下自己的名字，整理自己過去的一切，發現這段內容，才發現這個方法的強大，然後提煉出來。我知道，這個方法很多人或多或少用過，我們尊敬的老師們，不就一直在用這個方法嗎？但是，是我第一個把它提煉出來，確定這是個方法。」

　　「至於時間的證據，我不想贅述，無論是我的老師格雷戈裡還是魔法議會那裡，都可以證明我比蘇業提前提交了三天。下面，我要請人證，而且每一位都願意發誓。我們先請第一位，小庫斯，我們已經認識五年。他不是貴族，這樣，也能防止有人拿貴族或平民的身份挑撥離間。」

　　卡洛斯看了蘇業一眼。

　　蘇業面帶微笑，看向從門外緩緩走進來的五年級魔法師。

　　或許是經過精心準備，這個魔法師身穿潔白的長袍，胸前佩戴黑鐵之鴿徽章，但露出的雙腳過於深的顏色證明了他平民的身份。

　　小庫斯有些許緊張，也不敢深入，邁過門檻後便停下，向最高議席彎腰行禮。

　　克倫威爾點點頭，道：「小庫斯，你有什麼證據？」

　　小庫斯急忙道：「尊敬的克倫威爾大師你好。我……我其實也不算什麼證據，只是說出實情。我和卡洛斯在二年級的時候關係不錯，那時候我們是同桌，但之後沒有一起同桌，關係也就變得一般。但是，昨天得知他的成果被盜竊甚至被污衊後，我很生氣。我也和他談過，他別的什麼都沒說，只讓我說出實情。」

　　「那麼你的實情是什麼？」克倫威爾和藹地問。

　　小庫斯深吸一口氣，道：「尊敬的仲裁官大人，在昨天之前我並不懂什麼是以教為學，但是，在二年級的時候，卡洛斯確實刻意教過我，我印象很深。因為，我學習成績一般，他成績不僅好，而且是貴族，他沒有理由幫我。我現在的想法是，他應該是不經意間發現了這個方法有效，然後找個人教試試。」

　　隨後，小庫斯半開玩笑道：「當然，現在我有點懷疑，他是利用我。」

　　許多人發出善意的笑聲。

　　最後，小庫斯正色道：「我不敢說當年卡洛斯就掌握了以教為學的方法，但我可以確定，至少三年前，卡洛斯已經模模糊糊意識到了這個方法。」

　　「很好。卡洛斯，你還有證人嗎？」克倫威爾看向卡洛斯。

　　卡洛斯道：「我還有三個證人，都是我的同學。」

　　隨後，卡洛斯的同學進入議事廳，一一作證。

　　他們證明，卡洛斯在這個月的確比之前更認真學習，而且全班好多同學都在總結當年的經驗，並且早在開學初，卡洛斯就說過一些比較奇怪的方法，比如「以教為學」「地圖記憶法」等等。

　　蘇業班級裡的同學難以置信地看著蘇業，那幾個證人說的一些詞彙，他們也在蘇業或霍特等人的嘴中聽到過。

　　他們更加迷糊，完全無法判斷蘇業到底是不是盜竊了卡洛斯的方法。

　　帕洛絲輕輕咬著下唇，露出一排晶瑩的小白牙，兩隻小拳頭用力握著。

　　她清晰地記得，蘇業在開學的第二天就使用這些方法，明顯比卡洛斯說的更早，而且自己在魔法書上刻意記錄過。

　　蘇業聽著這些人的證詞，心道自己的猜測果然不錯，卡洛斯一定是從自己這裡收集到很多東西，然後在前幾天一起向魔法議會申請作為新理論新方法。

第八十六章 蹲下

　　等所有證人說完，克倫威爾輕輕點頭，望向蘇業，道：「卡洛斯是在三年前意識到『以教為學』這個方法，你說，你在更小的時候，聽水手講了一個智者費曼的故事，才有了這個想法。不過，卡洛斯有人證和物證，你有什麼證據？是那位叫費曼的智者，還是不知道在哪片海洋上航行的水手？」

　　貴族學生們很配合地發出哄笑，別說他們不相信蘇業，就算相信，蘇業也沒辦法找到比卡洛斯更早的人證物證。

　　一個貴族大聲道：「趕緊去把智者找來吧！」

　　「那個水手一定還記得你！」

　　許多貴族跟著起鬨。

　　許多人冷冰冰地看著蘇業，包括一些老師。

　　卡洛斯的證據太充足，從三年前到現在，有人證，有物證，蘇業的故事講得再好，在證據面前也不堪一擊。

　　大部分人心中的天平慢慢傾向於卡洛斯。

　　蘇業不回答克倫威爾的問題，而是道：「卡洛斯的那幾個人證人，都在說一件事，卡洛斯是在開學七八天之後，才提出那些東西。很顯然，他比我晚。我在開學的第二天，就對霍特說過『以教為學』『地圖記憶法』這些概念。各位三班的同學，記得第二天我和霍特對話的同學，記得我教過他，記得記憶法的，請舉手。」

　　霍特早就準備好，左手托著打開的魔法書，右手高高舉起，同時大喊：「我在開學第二天就得到蘇業的指點，我也在魔法書上記下了，甚至畫了一張很差的地圖記憶圖，大家看，這是真的，我也沒辦法改變魔法書的時間，柏拉圖大師可以作證！」

　　霍特說完也高舉魔法書，緩緩轉身。

　　許多人都看到，霍特書上的確畫著很差的地圖和奇奇怪怪猜不到是什麼的圖案。

　　全學校幾乎都認識霍特，許多原本認為蘇業盜竊的人，開始猶豫。

　　隨後，雷克高舉自己的魔法書，也轉了一圈，大喊道：「我雷克在學院也算小有名氣，我也為蘇業作證。開學第二天，我在日記中記下了這件事，我承認，當時我是嫉妒蘇業，因為以前霍特有問題都是問我，沒想到，他竟然把霍特從我手中搶走。」

　　全場哄笑起來。

　　就是這麼一笑，所有人對蘇業的防備大大減輕，至少更加相信雷克說的。

　　赫頓面色不斷變幻，表情越來越古怪。

　　突然，他開口說話。

　　「我也記得那些方法，我……我還寫在魔法書裡……」赫頓膽顫心驚地看了一眼蘇業，畏畏縮縮地舉起魔法書，慢慢轉了一圈。

　　一開始，有細微的笑聲，接著，笑聲不斷傳遞，雖然笑聲沒有剛才的大，但持續時間更長。

　　因為眼尖的人發現赫頓寫的是「這個蘇業打完我竟然像沒事的人似的教霍特，說什麼地圖記憶法，就他那第三傻的狗腦子，也只能教教第二傻。今晚我爸已經在海豚河布下殺局，讓他嘗嘗我的厲害！我赫頓一生，不弱於人！」

　　很多人不知道赫頓的事，三班的同學開始傳，導致越來越多的人知道，想像赫頓開學第三天被揍的慘樣，再對比赫頓寫的這段話，忍不住笑出聲。

　　赫頓拎著書，低著頭，臉比燒紅的鐵塊都燙。

　　赫頓還記得，昨天的晚飯時，自己把蘇業和卡洛斯的事情說給父親後的情形。

　　當時的赫頓，雖然竭力壓抑，但依舊掩飾不住眉間的喜色，蘇業要是真倒霉，他就可以繼續在學校揚眉吐氣。

　　之後，哈爾蒙盯著赫頓看了足足三分鐘，去了廚房。

　　不一會兒，赫頓驚恐地看到父親拎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刀回來，紮在他兩腿之間的褲子裡，說出讓赫頓記一輩子的話。

　　「明天不論發生什麼事，全力幫蘇業！那個卡洛斯，絕對不是蘇業的對手。如果你敢做任何不利於蘇業的事，閹了你！賣給貴族或者波斯王庭，然後我生一大群女兒，想辦法讓她們嫁給蘇業。」

　　赫頓低頭看了看，感覺冰涼的刀面至今貼在自己的大腿內側。

　　霍特也忍不住，悶聲直笑。

　　蘇業又道：「我在開學的第三天，還主動對霍特說了以教為學這個方法，我相信，依舊有人聽到。」

　　「我！我也記了下來！」

　　霍特再次舉起魔法書，緩緩轉了一圈。

　　雷克猶豫了一下，自己還真沒聽到。

　　但是，讓所有貴族驚訝的事情發生了，羅隆緩緩舉起手。

　　他憂鬱的眸子中閃著複雜的光芒，緩緩道：「我在一開始覺得，蘇業真可能偷竊了卡洛斯的方法，考試也是作弊得來。」

　　在這一瞬間，雷克全身顫抖，雙拳緊握，臉上的血色如逆流的瀑布一樣，瞬間佈滿面龐，他幾乎氣炸了肺。

　　他的雙眼之中，宛若火山爆發。

　　他沒想到，羅隆還是背叛了同學。

　　但是，羅隆嘆了口氣，道：「我是貴族，我不應該幫助蘇業，但是，我終究是柏拉圖學院的學生，我終究是蘇業的同桌，哪怕我跟卡洛斯關係不錯，我也不能在這個時候沉默。我在開學的第三天，確實聽到蘇業和霍特的話，蘇業確確實實提到了以教為學之類的詞語。」

　　雷克愣了一下，雙拳緩緩放下，臉上閃過濃濃的羞愧之色，同時暗暗鬆了口氣，看向了羅隆的目光充滿了暖意。

　　「原來，羅隆也把自己當我們的同桌……」雷克心中默默地想。

　　這時候，霍特突然愣住，因為一旁的帕洛絲把她的魔法書遞到面前。

　　霍特看到她的魔法書上寫著兩個字。

　　蹲下！

　　霍特委屈地看了帕洛絲一眼，不明白平時挺好的女孩，為什麼這麼對待自己，可是他又不好反駁一個小女孩，只好緩緩蹲下，臉皺得跟蒸茄子似的。

　　在霍特蹲下的時候，帕洛絲高舉打開的魔法書。

　　上面有一行字。

　　我可以證明蘇業說的一切都是真話，我都親耳聽到，甚至記錄了很多方法。

　　和別人不同，帕洛絲沒有轉身，而是用白嫩纖細的小胳膊和小手，緩緩轉動魔法書，輕輕鬆鬆轉了一圈，然後收回。

　　之前舉起魔法書的同學都無比感動，沒想到，帕洛絲竟然願意出面為蘇業作證。

　　然後，他們感受到一種智商被碾壓的羞愧，原來身體可以不用轉動。

第八十七章 大錯特錯

　　大廳內外鴉雀無聲。

　　普通學生不認識帕洛絲，沒感覺到什麼，自然不說話。

　　那些知道帕洛絲身份的人，萬萬沒想到，她竟然在仲裁會上為蘇業作證。

　　之前有傳言說帕洛絲為蘇業打了一個貴族女生，大家不是特別相信，可能僅僅是因為討厭那個貴族女生。

　　但現在當眾為蘇業作證，這個意義太重大了。

　　難道是帕洛絲的家族支持蘇業？

　　這個念頭一出，大部分貴族用力閉著嘴，像是嘴裡含著金魚的小孩子。

　　卡洛斯看到帕洛絲舉起魔法書的一剎那，像是跌倒在麵粉堆裡一樣，臉唰地一下變得慘白，許久無法恢復。

　　霍特蹲在地上，呵呵傻笑。

　　蹲著真舒服。

　　最高議席之上，克倫威爾注視著佩戴陳舊的金色美杜莎項鏈的藍眸少女，然後看了看蘇業。

　　蘇業面色平靜，卡洛斯面白如灰。

　　不等克倫威爾發問，蘇業趁勢道：「諸位其實也看出來了。關於費曼技巧的雛形，我和卡洛斯都在很多年前知道，這件事情一點不重要。那麼，重要的是什麼？重要是，誰最先公開出來的！我們做一個假設，就算卡洛斯最先發現了費曼技巧，他如果不公佈，我怎麼竊取他的方法？我完全不認識他，我一個平民，是跑到五年級的教室偷看他的魔法書，還是跑他家蹲牆角專門偷學？」

　　「這……」

　　克倫威爾要打斷蘇業的話，但他僅僅說了一個字，蘇業便開口，猶如一道霹靂襲來，炸斷克倫威爾的話。

　　蘇業大聲道：「所有證據都表明，我是在開學第二天和第三天就公佈了這個方法，而卡洛斯是開學七八天後才公佈。這也就意味著，只可能是卡洛斯套盜竊我的方法，而不是我蘇業盜竊他的。至於上交魔法議會的時間，一點不重要！諸位同學老師，諸位仲裁官大人，事情已經很明顯。因此，我懇請魔法議會與柏拉圖學院驅逐卡洛斯！」

　　克倫威爾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

　　他無法在這種時候斥責蘇業打斷他的話。

　　他不習慣被一個魔法學徒打斷過話，也從來沒有發生過。

　　當蘇業大聲說完，學生中的風向悄悄變化。

　　因為稍有理智的人都能判斷出，好像真是蘇業最先公佈的，卡洛斯盜取別人方法的嫌疑可比蘇業大得多。

　　克倫威爾問：「卡洛斯，你有沒有別的論斷？」

　　卡洛斯道：「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就是另一種可能。我們都發現了以教為學的技巧，本來互不相關，但他後來發現我也在用這個技巧，就確定自己的方法是對的，然後才想去魔法議會換魔源徽章。不過，他沒想到，我早就先遞交了申請。但不管怎麼說，既然是我先遞交的，那魔法內閣只能承認我的文章有效。歷史上，都是這麼評判的。」

　　克倫威爾點點頭，道：「你說的不錯。在沒有確切證據的情況下，魔法議會只能判斷先交文稿者優先。」

　　許多人皺起眉頭，克倫威爾這麼說，也挑不出什麼錯，雖然證據偏向蘇業多一些，但不算鐵證，而雙方都抓不到對方竊取方法的鐵證。

　　克倫威爾又道：「雙方遞交的證據，都不足以證明自己，也不足以證明對方是盜竊者。所以，證據之爭，暫且放下。我想聽聽兩位對這個方法的詳細講解，由此來幫助仲裁會辨別這個新理論。」

　　一些膽大的學生發出咳嗽聲等一些怪聲，表示不滿，克倫威爾對卡洛斯的袒護太過明顯。

　　柏拉圖學院的一些法師皺了皺眉，但終究沒有發聲。

　　三班的同學們想要支持蘇業，但又害怕那些貴族，害怕克倫威爾。

　　「卡洛斯，你先講講你的方法怎麼用。」克倫威爾道。

　　卡洛斯立刻面帶笑容，自信滿滿道：「這個方法我使用了多年，並在這個月提煉總結，已經有明確的步驟。」

　　「第一步，先確定我們要學習什麼知識點。」

　　「第二步，找一個耐心的人，講給他聽。」

　　「第三步，如果我們講的不夠好，就重新學習，再講給對方。」

　　「第四步，讓對方提問相關的的問題。如果自己能答上來，就說明自己真正理解這個知識，如果答不上來，就表示自己沒有理解這個知識，需要重複第三步。」

　　「以上四步，就是我的以教為學技巧。」卡洛斯道。

　　克倫威爾點點頭道：「好，很好的學習方法，非常巧妙，令人驚喜。」

　　一眾老師面帶冷笑，如果這個方法叫巧妙，那老師們的講課簡直就是神乎其神。

　　克倫威爾轉頭看向蘇業，道：「你解釋一下你的方法，我看你如何自辯。」

　　尼德恩等一些老師不悅地看向克倫威爾，克倫威爾這話用心極為險惡，對兩個人的遣詞用句完全不同，幾乎一直在暗示蘇業有問題。

　　蘇業完全不在意克倫威爾的話，微微一笑，看向卡洛斯，道：「聽到你說『以教為學』這個叫法的時候，我的確嚇了一跳，因為費曼技巧就是以教為學。但是，看了你的文章之後，我有種感覺，你不是掌握了這個學習方法，而是在描述我教霍特的過程。今天聽了你的詳細步驟，我更加確定。我問你一個問題，你這個方法的重點是什麼？你敢不敢說！」

　　卡洛斯同樣面帶微笑，道：「這有什麼不敢說的？我這個方法既然是『以教為學』，那重點就有兩個。一個『教』，一個就是在教的過程中『學』，教不會，就不得不去學，這是以教為學的重點。」

　　「大錯特錯！你果然盜竊了我的方法，只學到了表象，沒有學到本質！」蘇業厲聲道。

　　「你不要胡說！以教為學的重點就是這樣。」卡洛斯大聲反駁。

　　因為是安德列幫卡洛斯暗中找了一位大師最終確定的重點，他相信大師的結論。

　　克倫威爾道：「蘇業，你現在需要解釋自己的方法，不是反駁對方！」

　　蘇業道：「好，那我說說真正的費曼技巧。」

　　「第一步，確定知識點。也就是先學習一個知識。」

　　「比如，神界光芒。」

第八十八章 本質

　　「第二步，教給假想人。就是想像一個人站在面前，然後把這個知識交給對方。」

　　「比如，我想像把『神界光芒』這個知識交給霍特，那麼我會對想像中的霍特說：神界的神秘力量穿過兩界壁障的孔洞後，形成可被冥想精神體看到的景象，叫做神界光芒。」

　　「第三步，判斷結果。如果我教的很順利，說明我掌握了這個方法，如果我教的不夠順利，說的磕磕巴巴，說明我還是沒懂，就要重新學習，然後重複第二步。」

　　「比如，我覺得我說的很順利，就進入下一步。」

　　「第四步，簡化內容。也就是讓之前教的內容更簡單易懂，其中『更』是重點。」

　　「比如，我會重新對想像中的霍特說：神界光芒就像是下雨天茅草屋裡的漏雨。天空就是神界，大雨就是神秘力量，屋頂就是兩界壁障，漏下來的水就是神界光芒。」

　　「這個過程很簡單，看著和卡洛斯的方法很像，都像是在教別人，好像只是細節不同，對不對？」

　　蘇業問完，許多人迷迷糊糊輕輕點頭。

　　蘇業繼續道：「那我就說說我們兩個方法的不同。使用費曼技巧很簡單，但要深入理解，非常非常難，因為我只敢說會用，而不敢說完全理解。」

　　「第一個不同，就是真人和假人的不同。很顯然，我的方法隨時隨地都能用，他的不行。哪怕走在大街上，我也能想像我在教一個人。卡洛斯走到大街上，突然想學習了，首先要找一個看上去比較耐心的人，好，有個老人看著挺和善，卡洛斯走過，驕傲地昂著頭，說：『你知道什麼是魔法嗎？魔法就是……』老人快速打斷他的話，說：『你好，五年級的卡洛斯同學，我叫柏拉圖，對，就是你腦子裡想的那個柏拉圖』。」

　　眾人哄堂大笑。

　　一些老師微笑搖頭，蘇業這嘴果然厲害。

　　蘇業繼續笑著說：「這是學習方法，不是團隊比賽。如果一個方法需要找個耐心的人才能發揮作用，那我能發明無數方法，每個方法的第一步就是『找個善良的神靈讓我無所不能』。」

　　眾人點點頭，認可了蘇業這個說法。

　　蘇業問：「他為什麼以為這個方法只能用真人呢？因為他或者幫他的人只能看到我在教霍特，看不到我教想像中的人。另外有一個特別有趣的點，他三年前用『以教為學』是想像講給別人，但他實際提煉的『以教為學』卻必須要真人，我覺得，他根本不相信三年前的做法，也不像是在提煉自己的方法。」

　　許多人若有所思。

　　卡洛斯面色不變。

　　蘇業繼續道：「第二個不同，就是『更簡單易懂』。為什麼一定要更簡單易懂呢？」

　　「費曼是位智者，我也不太能完全理解，要簡單易懂有多個原因，我只說我能領悟的。」

　　「第一種是為了驗證。驗證我們真懂還是假懂。麵包做得更美味的人，一定是更優秀的麵包師，講得更能讓人懂的那個人，一定更懂那個知識。」

　　「第二是為了方便理解，第三是為了方便記憶。很顯然，漏雨的茅屋比神界光芒更容易理解，也更容易記憶。」

　　蘇業轉頭看向霍特，道：「我在教霍特的過程中，經常說了半天，所有人都懂了，他就是不懂。」

　　許多人發出善意的笑聲，霍特不好意思撓撓頭。

　　蘇業一攤手，道：「他懂不懂，跟我沒關係啊！我懂了就行！為什麼？費曼技巧是學習法，以教為學中的『學』是重點！這就是我和卡洛斯的第三個不同。」

　　「為什麼他要加上提問和回答？因為幫他的人看到我在提問或回答霍特。我那麼做，主要是為了幫助霍特，其次才是提高學習效果。提問和回答，並不是費曼技巧的關鍵。霍特的提問再好，能有試卷的難題更好嗎？我想這個道理很簡單。」

　　許多學生打開魔法書記錄，連三位聖域大師也在思考蘇業的話。

　　和普通學生不同，三位大師沒有直接判斷這方法好不好、對不對，而是先學習，再不斷思考，最後才會得出結論。

　　反倒是許多普通同學，聽完覺得自己明白，就覺得完全理解，不做深入思考。

　　過了好一會兒，蘇業看到大家想得足夠明白，才緩緩道：「現在諸位對比一下我和卡洛斯所說的內容，卡洛斯的方法，像不像在描述我教霍特的過程？而我，是不是一直在為自己而學？」

　　包括老師在內，議事廳內外許多人不由自主在點頭。

　　不管蘇業的分析他們能不能聽懂，但至少蘇業在說深層的東西，而卡洛斯一直在說表面的東西。

　　「你說呢，卡洛斯？」蘇業問。

　　卡洛斯沉著冷靜，似是早就想好應對策略，道：「我還是堅持認為，你盜竊了我的方法。但是，或許有另一種可能，我們的方法看起來相似，但也有很多不同。」

　　蘇業盯著卡洛斯的雙眼，緩緩道：「假設你我的方法毫無關係，是相互獨立的。那麼我們在發現這件事後，會怎麼做？或者會仔細分析，或者是聯繫對方，或者是請老師幫忙分析，最激烈的手段，也是請學校出面查清楚。你的反應很有意思，先是散播我的謠言，然後迫不及待把我逐出學校，為什麼呢？原因很簡單，你從一開始就計畫把我逐出學校，你從一開始就確定，我的方法和你一樣的！可惜，你小看了費曼技巧，也小看了我！」

　　「這都是你的猜測而已，不是證據。克倫威爾大師，他這是在污衊。」卡洛斯依舊保持鎮定，他的手輕輕抓了一下長袍又快速鬆開。

　　「蘇業，這種無憑無據的話毫無意義。」克倫威爾嚴肅地道。

　　蘇業嘆了一口氣，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說出費曼技巧的本質。」

　　卡洛斯驚訝地看著蘇業，剛才說的難道還不夠本質嗎？

　　克倫威爾眯著眼，嘴唇輕動，就要開口打斷，但餘光發現，大椅子的扶手緩緩抬高。

　　克倫威爾一動不動。

　　「卡洛斯，你說以教為學的本質是什麼？」

　　卡洛斯微微一笑，道：「我剛才已經說過，以教為學的本質，就是通過教給對方，不斷發現自己不會的地方，倒逼自己學習。」

　　蘇業笑道：「如果說倒逼自己學習是以教為學，那拿著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是不是就叫『以殺為學』？你現在這種算不是算是『以栽贓誣陷為學』？」

第八十九章 輸入輸出

　　「請注意你的言辭！」卡洛斯面有怒色，他的手再一次抓緊長袍，比剛才更久。

　　克倫威爾冷哼一聲，道：「仲裁庭允許自由發言，但不允許胡亂說！」

　　蘇業立刻道：「抱歉，克倫威爾大師，我只是聽到謬論後本能的反應。那麼，我就說說費曼技巧的本質，或者說，根據費曼技巧，推導出的學習本質！」

　　「狂妄！」卡洛斯的右手緊緊抓著長袍。

　　卡洛斯的老師格雷戈里站在尼德恩的對面。

　　格雷戈里的長袍似乎比昨天寬鬆了許多，長袍的底端碰觸地面。

　　他死死盯著卡洛斯的右手，雙眼像是夜晚遍佈路燈的街道，而現在，街道上明亮的路燈被人不斷打碎，一盞接著一盞熄滅……

　　他認識卡洛斯超過五年。

　　蘇業朗聲道：「費曼技巧的本質，並不是什麼以教倒逼自己學，這只是外在的表象。費曼技巧的本質是，完成了學習的完整過程。」

　　「我們大家都以為，學習是看書，是記憶，是聽講，最多加上反覆看或聽，不，這只是學習的一部分，我把這部分命名為『輸入』，也就是從外界吸收知識。」

　　「我們做題，是不是由內向外？我們使用魔法，是不是要由內而外利用知識？費曼技巧中的『教』，是不是也一種由內而外？這個過程，我稱其為『輸出』。」

　　「學習的本質，就是輸入加輸出的過程，輸入和輸出構成完整的學習體系！這是卡洛斯不懂的第一個重點。」

　　克倫威爾似是要說話，蘇業眼尖，迅速大聲道：「那麼，為什麼輸出也是學習的過程呢？我不知道具體原理，但我根據自身經驗做過一個推斷。」

　　蘇業心想藍星的大佬們對不起，沒辦法提你們的名字和研究成果，在這裡只能說是自己的推斷。

　　蘇業繼續道：「不知道大家有沒有這種感覺，就是聽了或看了一個很重要的知識，覺得自己理解了、會了，但不久之後再學習，咦？原來自己之前理解錯了。或者等需要的時候，咦？好像不會用。」

　　許多人輕輕點頭，甚至包括老師。

　　「我認為，我們在『輸入』的時候，也就是聽、看的時候，是『別人的東西』進入到我們的大腦裡，我們如果不思考，不去動用那些『別人的東西』，為了節省精力，大腦會欺騙我們，讓我們假裝理解了。這樣，僅僅是知道一個『新名詞』而已，離『理解』差十萬八千里！」

　　「當必須要輸出的時候，我們的大腦會把需要的知識進行『整理』『挑選』『組合』『排列』『對比』『聯繫』等等一系列複雜的處理，如果我們輸出不了，卡住了，是什麼原因？沒理解！只有理解了，才能輸出。不理解怎麼辦？費曼技巧會讓我們重新學習，重新理解，這是卡洛斯不懂的第二個重點。」

　　「如果以教為學真正有『倒逼』行為的話，不是倒逼再學一遍，而是倒逼我們的大腦主動思考！」

　　那些普通法師沒有感覺，三位坐在最高議席的大師則陷入沉思，忘記這裡是仲裁會。

　　他們完全沒想到，蘇業竟然從這個角度來解釋這個方法。

　　普通法師不懂，但他們幾人卻很清楚，對每個知識進行深度思考，是他們成長的關鍵之一，他們自己或其他大師都習慣性沉迷於思考一些事情。

　　不過，他們不知道怎麼把這個方法教給別人，因為每個老師都說要思考要思考，很多學生不相信，不明白，也不去做。

　　甚至於，很多老師自己都不懂主動深入思考。

　　如果費曼技巧真的能倒逼大腦思考，那這個方法，不僅適用於普通人，甚至可能適用於聖域乃至傳奇，換言之，恐怕會成為聖域級甚至傳奇級的理論。

　　想到這一層，所有大師猛地抬頭望向蘇業。

　　二年級生提出聖域級理論？

　　萬國第一！

　　哪怕讓所有法師都羨慕的亞里士多德，也是在五年級才提出第一個黃金級理論。

　　蘇業有些蒙了，這些大師看自己的眼神怎麼充滿了複雜，好像有羨慕，有認可，有喜悅，可還有點警惕，有防備，甚至還有嫉妒。

　　「難道我說錯話了？不行，我得謙虛一點。」蘇業心想。

　　蘇業輕咳一聲，道：「我有種感覺，費曼技巧，遠比我想像中強大。至於為什麼它如此有效，從不同的角度，在不同的領域，會有不同的解釋。或許，諸位大師經過深入研究，能有新的發現。」

　　實際上，還有些不便說的內容，比如語言和大腦之間的關係等等，蘇業都沒提。

　　所有大師眼前一亮。

　　不止柏拉圖學院的大師，連克倫威爾這個貴族派的大師，都突然拿出魔法書，手指不斷輕點。

　　凡是魔法議會的成員看到這一幕，表情都有微妙的變化，但是他們看到三位大師已經出手，都沒有動。

　　三位大師這是發現了新理論，準備參與這個新理論的研究。

　　如果真能研究出重大成果，得到魔源徽章是其次，流芳百世更主要，如果有助於幫晉陞傳奇，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

　　聖域大師對晉陞傳奇的的渴望，比即將餓死的貧民區孩童對面包的渴望更強烈。

　　法師們望向蘇業。

　　如果這個方法真的有效，而大師們得出了一些新的成果，哪怕成果並不高，也等於欠蘇業一個人情。

　　不過，前提是這個方法有效。

　　前提是，沒有人對這個方法起別的心思。

　　萬一有人為了新理論，聯手卡洛斯奪取第一作者署名……

　　尼德恩只覺心一顫，看向克倫威爾，發覺克倫威爾嘴角浮現一抹淺淺的笑意，只覺心臟被來自深淵的大手抓住，猛地向下拖曳。

　　尼德恩盯著大椅子，不斷使眼色。

　　大椅子一動不動。

　　尼德恩無奈地望向格雷戈里，目光一動，沒想到他的臉色這麼難看，難道看出什麼苗頭來了？

　　尼德恩有轉頭看向卡洛斯，只見卡洛斯也沒什麼大異樣，只是有點緊張，右手抓著衣袍，這很正常。不過，卡洛斯好像有些失神，在亂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