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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浴火小熊貓] 三人荒野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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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8-26 01:37:56
第一卷:暗中觀察‧JPG 第二十章 Day 18‧3

  為了盜火種,變態也早有準備。他在家門口的空地上堆起了一個巨大的柴草堆,裡面可能放了不少松脂之類的助燃物,一路飛奔回來,他哈哈大笑一聲把手中的火種扔在柴草堆上,火苗噌一下躥得很高,他站在那兒得意地欣賞了一下才往自己的鳥籠走,剛一進去,立刻驚叫一聲又猛退出來。

  從她的位置,這時是無法看清鳥籠裡發生了什麼事的,變態的後背擋住了她的視線,但她猜測,指揮官一定是偷襲了他。

  指揮官也跟了出來,兩人交手速度很快,瞬間已經攻防了幾次,暫時不相上下。

  她的心臟一下一下撞著胸腔,腦子閃著各種各樣的閃光——誰會贏?這兩人不會玩真的吧?別打死誰啊!雖然這兩個人都是狡詐之徒,可要是同歸於盡了……她可不想一個人在這個星球上!那要是真的打到要出人命的時候怎麼辦?她要跳出來阻止麼?

  沒等她想太多,很快形勢分明,這兩人都沒想要對方的命,但是都在玩命要壓制住對方。

  指揮官很明顯是認為他要找的東西被變態藏在身上,手一直要往他身上抓,而變態呢,當然不能隨便就把要害打開給人摸呀!

  泰和海盜團裡不少人是搏擊高手,二當家更是其中翹楚,尤其擅長貼身短打,她雖然沒把二當家的功夫學到五成,但名師指點的高徒眼力是有的。很快她就發現,指揮官出手雖然凌厲,又快,但那是因為他很清楚自己的耐力和力量都不是長處。而那位變態就不同了,他的爆發力相當可怕,速度也很快,反應靈敏度更是驚人,最為難得的是,他身體的柔韌性遠超這個年齡的同性。

  這兩人又打了一會兒,變態也漸漸察覺出對手的弱點了,出手的速度猛地加快,又過了一會兒,指揮官還擊的速度相形見絀,變態突然大吼了一聲,再次提速,只一瞬間,攻防逆轉,他奪得了先機,趁勢搶攻,指揮官連退了兩三步,胸口出現一個破綻——

  她在心中大叫——有詐!

  一瞬間她明白那兩隻小鳥是幹什麼的了——指揮官必然是在小鳥胸肉裡插了毒針之類的暗器!上面一定還有麻醉類藥物!對打的時候瞅準時機賣個破綻——

  小鳥其實是用來當緩衝墊的!

  果然,變態抓住這個破綻雙掌在對手胸口重重一推——

  他立即驚叫了一聲,毫無章法地向後跳了一大步,似乎受到了極大的驚嚇或是受了出其不意的傷害,形勢再度逆轉,指揮官就勢上前,一個掃腿把他絆倒在地,然後撲到他身上摸索了一下,又跳起來,站在那兒喘了幾口氣,轉身,提起無人機走了。

  顯然,他並沒找到自己想要找的東西。

  變態在指揮官走後仍然躺在地上不動,她漸漸忍不住焦急,快起來啊,你怎麼了?昏迷了?受重傷了?不會是死了吧?

  蹲在灌木叢中是沒法看到他是不是還活著的。

  她猶豫著要不要站起來,去看看,但還是按捺住了。

  要是死了現在看也沒用了,要是他昏迷了,遲早會醒,可要是他只是躺在那兒休息,我貿然現身可就成傻蛋了。

  她捏著食指,告誡自己,想點別的,想點別的……

  她正胡思亂想,忽然,躺在地上的變態發出了一聲嘶吼。

  這聲吼叫裡包含著很多情緒,後悔,懊惱,憤怒,焦急……

  在她想念楊度和二當家他們時,如果可以,她也會發出相似的吼叫——為什麼?為什麼我那時候會貪心?搶什麼指揮艦啊!看吧,現在生死不知,下落不明,搞不好要在這個什麼都沒有的破爛星球上過下半輩子!再也見不到那些對我很重要的人了!啊——啊——

  可她為了不讓自己的存在被發現,只能在心裡默默地吼叫。

  每次吼叫完,都會伴隨輕輕的啜泣。就像此刻隔著一條小溪躺在地上的那位倖存者所做的一樣。

  然後,他大概會像她一樣擦擦臉,吸一下鼻子,再次將所有不利於在這星球繼續求生的情緒全部扼殺,回歸沉默。

  不過……

  他忽然又嘿嘿,嘿嘿,笑了兩聲。

  她愣住了。

  這可不是什麼自嘲的笑聲啊朋友們……

  嗯,你這笑的,很容易讓人不受控制地想起一些在晉江不可描述且因衝擊力太強極易致盲的畫面啊……

  為、為什麼,我會突然有了不太好的預感呢……

  她遵從這股本能的預感驅使,想要立即向後退,趕快離開這個地方,沒想到啊,變態速度這個快啊,翻身一骨碌跳起來就直衝向小溪邊,然後頭盔一摘拉鏈一拉,熟悉的動作熟悉的那啥。

  他突然間跑得太近了,她這時再想後退很難不被發現,只好忍住安慰自己說,嗐,撒泡尿而已,正常生理需要。她也會。

  誰知道,變態尿完了,把全身衣服扒了個精光,跳小溪裡洗起澡了,洗得還挺認真挺仔細的。

  嘖……沒眼看。

  他這時和她的距離,也就最多五六米。

  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看了。這裡也沒其他娛樂活動,不看白不看,就當看付費視頻了。她只能這麼寬慰自己。

  離得近了,許多之前沒注意到的細節一一展現。

  他後頸右側長了兩顆黑痣,大的那顆大約小綠豆那麼大,另一顆小一點的更靠近頸部的血管。

  他的手心和拇指內側全是血泡,有的結著血痂,有的還露著紅色的肉,大概全是鑽木取火搞出來的。一定還很疼。因為他偶爾還會孩子氣地蹙一下眉,咧一下嘴角。

  嗯,手這樣了,最近沒法擼了吧?

  哎?等等,你還洗起衣服了?

  你手破成這樣了你洗什麼衣服啊?

  變態把他的軍用背心、短褲、內衣、襪子挨個放在水裡漂洗,掛在溪邊的小樹枝上,她以為到這裡節目就要結束了,沒想到他又抓起最先掛樹上的背心,拎到小溪裡一塊大石頭邊,又在旁邊撿了塊石頭,把背心按在石頭上捶了一通,這才兩手拎起來在水裡反復漂洗。

  看得她有點慚愧。這兩人比她都愛乾淨啊。她也洗衣服,不過是把衣服放在水裡稍微揉揉就完事了。

  不過,你洗得這麼認真……估計洗完全套至少還要十分鐘,嘿嘿……

  她悄悄緩慢移動,到了一個她認為安全的距離後緩緩站起來,接著,飛奔,跳過小溪,向著變態脫衣服的地方跑。

  幹什麼?繞背啊!

  她風一樣躥到他扔戰鬥服的溪邊,拎起衣服團成一團,轉身就跑。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謝謝啦,變態!

  她一邊跑,回頭一看,變態還在小溪裡投入地捶襪子呢!再看這戰鬥服,哎呀,真是高級啊,就算沒穿著也跟著在變換擬態模式呢!智能的!自動的!

  離開溪邊一段距離後,她直接把剛到手的戰鬥服套上,腳下方向一變,朝著指揮官的營地飛奔。

  她早就想好了,必須得到另一個人的營地再順手偷點什麼,這樣呢,這兩個人都以為對方偷了自己的東西進行報復!誰會想到其實還有一個人在暗度陳倉呢?

  嘻嘻嘻嘻,我真是個卑鄙的天才啊!(卑鄙一詞在泰和也常做褒義)

  靠近指揮官的營地時,她放慢腳步,先試了試高級戰鬥服的強大擬態隱蔽功能,再深呼吸幾下,調勻了呼吸後才貓著腰一步一步靠近,然後,停住。

  指揮官這邊的氣氛相當低迷,他的面罩已經不見了,大約是收回了衣領裡,他依舊有條不紊地做著事,臉上依舊是無喜亦無悲的神情,可是那股不開心的氣氛彷彿有形質一樣,彌散在他四周。

  他站在廚房的料理台前,那兩隻墊過胸的小鳥已經洗剝乾淨,連鳥毛都收在一個草編小包裡掛在廚房頂棚上了。鳥肉完完整整,根本沒什麼毒針,暗器。

  她皺著眉,實在想不通為什麼他要在胸前塞那兩隻可憐的小鳥,更想不通為什麼變態只是摸到了小鳥,就「啊」地大叫一聲,然後毫無鬥志躺在地上一副「隨便你」的樣子。看他後來洗衣服洗得那麼歡快,完全不是手又受了傷。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麼呢?真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指揮官把小鳥串在細樹枝上,放在烤架上,輕輕呼了口氣,走去小溪邊處理小鹿的屍體了。

  她像一隻大老鼠一樣一溜小碎步跑到廚房邊,抓起一根鳥串,逃之夭夭。

  她的背簍還有小黑豆豆還在山上呢!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回到山上,背簍安然無恙,她趕緊把小黑豆豆的籠子提出來,小家伙一見到她立即激動得跑到籠門邊直立起來,唧唧叫著。養了十幾天了,這小東西和她有感情了,它現在已經知道了,她的出現代表著食物,愛撫和溫暖。它對火也不是那麼害怕了。

  其實這一點讓她覺得很神奇。海牛也是哺乳動物,體型更大,群體生活,智商理應比齧齒類小動物高,但它們智商低到餵孩子的時候被人順奶都不覺得危險。

  這天晚上,她在高山平原紮帳篷過夜。

  晚餐嘛,當然就是那隻小鳥。

  第二天早上,她吃完早餐,向山下看去,卻只見到變態的營地冒著青煙。往常這個時候,指揮官的營地早就炊煙裊裊了。她皺了皺眉,忽然想到她第一次偷窺到指揮官時他的舉動,他並不是要生火,只是往露天的那堆篝火中扔了一束半濕的草。這樣的草當然燒不著,很快就冒起黑煙,直向上沖。

  他其實也在放誘餌。看啊,我每天早上就有溫暖的火,能吃熟食,羨慕麼?快來偷火種啊。

  變態應該是把這當成指揮官對他的挑釁,所以才一定要自己鑽木取火。當然,最終沒取到。所以他設計了一個陷阱,挽回面子。沒想到,這其實也早在人家的算計之中。

  她現在合理地懷疑,變態一直沒法成功鑽木取火,恐怕指揮官暗中出了份力。他們兩個雖然相鄰而居,但絕不像表面這麼和平,很可能也曾互相偷窺、刺探過,沒準還有過幾次小小的交鋒。

  她的猜測是正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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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8-27 01:39:36
第一卷:暗中觀察‧JPG 第二十一章 Day 19

  齊盛不太高興。

  事實上,他已經很久沒有「高興」「憤怒」之類的強烈情緒了。

  所以他把自己目前的情緒歸結為……不悅。

  他沒想到那位路德新兵會這麼快就做出回擊,而且是相當幼稚的回擊。他把他的晚餐偷走了一半。唉,何必呢?

  深究起來,令他不悅或是失望的,也不是丟失的晚餐,而是沒有找到無人機的控制器。再仔細想下去,令他失望的,也不是沒找到控制器這件事,而是一個早就顯而易見的推斷:雖然有無人機,但是路德的新兵也沒有控制器。不然他早在著陸後的第二天就應該放無人機出去,搜索這個星球的各種環境資料。

  不過呢,這只是針對正常人的推斷,這個新兵似乎不能以常理度之。

  著陸後,齊盛像一個正常人那樣找到庇護所,升起了火,這個時候,如果另一位掉落在這星球、很可能在接下來的一兩年中是他在這個星球唯一的同伴的倖存者也是個正常人,那麼,他會過來借火種,這樣大家就能一起坐在火堆前面聊聊天。都到了一個不存在於任何目前所知星圖中的星球了,只剩下兩個人了,難道還要分敵我,論正誤,試圖證明自己的意識形態和政治見解才是更正確的?既然大家都能和睦而充滿共識地把庇護所建在這麼近的地方了,那過來聊聊天不是順理成章的麼?

  不幸的是,他遇到的,就是一個不正常的。

  這位倖存者在齊盛釋放出友好的信號後,並沒來。齊盛等了一天,起初懷疑他是不是受了重傷,但他的戰機近乎完好無損,重傷是不太可能的。為了確認,他製造了和這位倖存者的偶遇。

  雙方都戴著面罩,但不難看出,那是一位新兵。最多從軍校畢業了兩年。進入軍隊後一年集訓,一年實戰飛行。

  大家站在水源邊上取水,相距不過二十米,齊盛對他舉一舉自己的杯子,示意讓他先取水,新兵回了個致意的手勢,先取了水。

  他以為接下來兩個人就能進行對話了,沒想到,新兵取水之後走了。

  然後半天沒再回來。

  齊盛能怎麼辦呢?只好回去吧。難道要一直站在溪水邊等著?

  也許這位倖存者是對他的身份有顧慮。這是可以理解的。新兵嘛,剛從軍校畢業,被思想政治教育洗腦了三四年,對維熙帝國充滿警惕和敵意。但只要自己表現出毫無敵意,大家總能放下成見,和平共處。

  至於什麼意識形態的分歧,以後離開這星球時再討論不遲。

  這天下午,齊盛發現他想錯了。

  他的鄰居,路德的新兵,不知為什麼把他表達出的善意當成了挑戰。他在學著他鑽木取火。

  野外求生訓練雖然是每個國家的新兵都會接受的訓練,但是講真的,機動戰機駕駛員化為宇宙星塵戰死的幾率遠高於落在荒野的幾率,部隊也不會把徒手取火列為考核項目。就是他,也是因為早有避世的準備才參加了野營興趣組,這才真的掌握了鑽木取火的技術。

  事情從這兒開始不對勁了。

  這個蠢貨似乎跟他較上勁了,非要自己升起火才行。

  齊盛覺得不可理喻。

  莫非,你還怕我在火裡下毒?你直接問我要火種就行啊!如果真的有那麼大深仇大恨,你跟我住得這麼近幹什麼?也沒見你要搬走啊?

  那行吧,就試試看誰技高一籌。

  自此之後,兩人每天早上依然會在太陽高高升起後到河邊取水,致意,但是各自暗中使勁。

  其實齊盛每天天不亮就醒了。從十三四歲的時候他就睡不好。每次睡眠對他來說更像是一種不得不忍受的煎熬。他會做許多冗長蕪雜的夢。全都是些顏色混沌的雜亂片段。像古老褪色的膠片,不管是粉紅色的玫瑰,藍色的天空,還是鮮紅的血液,燃燒的火和黑煙,全都褪成一種渾濁的深棕黃色,畫面上面布滿灰白色的劃痕,時不時跳幀,上一個畫面還可以勉強稱得上懷舊,下一個畫面就可能很噁心。

  這些夢讓他討厭睡眠。少年時他徹夜去對抗它們,多出了許多同齡人沒有的時間。他十五歲考上維熙皇家軍事學校,許多人羨慕又嫉妒地稱他為天才,他在心裡小聲說,要是你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你也會是天才。

  來到這個星球後,雖然一切幾乎全都在他計劃中,他也早有了陷身荒野的心理預期,但突然多出來的時間還是讓他難以忍受。

  在那幫老家伙們要求他戴上名為「艦長手環」實則準備隨時對他的心臟發出致命電擊的玩意時,他對他們並沒有太大的憤怒。各為其主罷了。易位而處,他能做的也不會比他們更光明磊落,最多只是做得更體面些,盡量不使自己顯得愚蠢,也不使對手感到被羞辱而已。

  不過,現在他開始實打實地厭恨這群老東西了。就是因為那個手環,他沒法再佩戴微電腦手環,所以他現在連求救都做不到。救生艙裡的微電腦只有極為簡單的功能。

  他在屋子外也做了一個火塘,睡在床上,可以從門縫中看到微弱的火光。他在黑暗中睜著眼睛,默背他看過的那些書,分飾兩角在心中進行一場辯論,想像要如何跟一隻螞蟻解釋佛陀和觀音各是誰,模擬怎麼建一所陶器工坊,他需要陶泥,需要淘澄陶泥的容器,還要做一個拉胚的轉盤,用腳踩動踏板就能控制轉速快慢,也許還需要皮帶輪,這附近有沒有比較大的野獸?趁著夏季陽光充沛,是多捕獵一些動物,硝製好皮毛,為冬季做準備。總不能一直就這麼一套衣服一雙鞋吧?至於貼身的衣物,是星球上有類似棉花的植物麼?或者其他纖維長而柔韌的植物?織布機怎麼做?這裡有什麼礦藏?有煤和鐵的話,什麼都能做得出來……但是得有人幫他。所以還是得想辦法收服新兵。

  這麼胡思亂想,總能消磨掉幾個小時。

  可是只要一分神,睡意就會覷著空子鑽進大腦。那些夢境並不會因為他到了另一個星球就找不到他。

  每天他醒來時,天色還是接近黑暗的藍紫色。

  真是令人嫉妒。新兵每天都能睡到太陽曬屁股才醒來。

  他醒來後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沐浴。

  似乎只有冰冷清澈的水才能洗掉腦海裡深存的那些畫面,讓他重獲新生。

  然後,他吃早餐,做他前一天停下的工作,繼續挑釁鄰居。

  他故意在空地升了一堆火,上面什麼都不煮,每天早上往火堆上扔一團半乾的草,青煙直上雲霄,看呀看呀,我有火!我親手鑽出來的!厲害吧?看你幾時能忍不住過來。

  又過了幾天,他發現新兵有一隻無人機。

  他把它放在石頭上,張開折疊的旋翼,似乎是在進行太陽能充電。但他一直沒有使用無人機。

  這很顯然是新兵回敬給齊盛的炫耀。

  有火很了不起麼?我有無人機,我就是不飛,你有麼?想飛嗎?看你幾時能忍不住過來。

  好啊,那就來玩玩啊!

  如果還未被發現的第三位倖存者目睹全部過程,一定會覺得十分無聊。雄性生物的勝負欲絕對是這宇宙間最不可理喻的東西。他們會比誰尿的比較遠,甚至比誰尿的時間最久,為此,船上曾經有海盜為了積攢足夠多的尿而憋壞了膀胱飛去急救。

  在她看來,勝負欲是非理性的狀態下進行的競爭。通常是由無聊引起的。

  但是,進行這種競爭時,盡管起因常常是非理性的,競爭者們在過程中卻會採用各種精心策劃過的手段。

  通過幾次暗中觀察,齊盛估計出了對手的各項數據,他比他更年輕,兩人身高相仿,但對手的身體素質更好,無論是肌肉的重量,速度,力量,爆發力,反應力,敏捷度,柔韌性,都超過他。到了必須正面對戰的時候,他的勝率並不高。

  不過,他會用別的方法彌補他的弱點。比如,心理攻擊。

  當然了,這些虛擬的「攻擊」的前提是雙方都不以殺死或重傷對方為目的。只是一種較量。就和大家每天互相挑釁的性質一樣。

  進一步觀察後,齊盛發現這位新兵並不是因為敵視他,或者因為兩大帝國的不同意識形態而堅持與他「鄰而不和」。他的儀態無可挑剔,即使在這種無人星球上用手指進食在石頭上曬乾的生肉片時,依然能保持世家子弟繼承在基因中的優雅。

  他對這位新兵的人物側寫逐漸豐滿起來——出身高貴,很有可能是家中的幼子,受過良好的教育,因此無可避免地有一些驕矜傲慢,儘管這一點在和老兵們尤其是底層士兵們混在一起近兩年之後已經被掩蓋得很好了。

  如果上述側寫是正確的,那麼,新兵倔強地要自己升起火,只是為了向他證明他不比他差。

  莫非,這就是只有世家子弟才有的傲氣?

  傻不傻啊?

  不過,假如推斷是正確的,問題也隨之來了:一個路德帝國世家貴族的小兒子,為什麼會在新兵營服役?而且去的還是陣亡率最高的機動戰機部隊?

  任何國家,任何時代,局部的穩定長久之後,就會無可避免地出現階級的固化,對權力和財富的壟斷又會催生腐敗。

  老牌貴族家庭的子女在教育和人脈上有天然優勢,他們逐漸將權力壟斷在自己的圈子裡,絕對的權力滋生腐敗,導致政府結構臃腫反應遲鈍,最終使帝國衰落,走向滅亡,顛覆。

  在兩百多年前,路德帝國建立之初,為了避免重復這一命運,開國大帝促請議會通過一條新的法律:任何公民想擁有投票權,必須擁有連續五年的全職軍人資歷。也就是說,想要接觸帝國核心,操縱政治,你必須當過兵,還必須是正式軍人,還必須要服滿連續五年的兵役,不然的話,哪怕身為皇子,也一樣無法在議會擁有一席之地。

  這位開國大帝是軍人出身,路德帝國的建立更是由一連串軍事政變促成,他認為,沒有上過戰場領略過戰爭殘酷性的人,哪怕辭藻再華麗,再懂得蠱惑人心,和一個坐在鍵盤和數據線後指點天下的死肥宅並無不同。國家的權力,絕不可交給這些沒經歷過戰爭,不懂得紀律、尊嚴、責任與犧牲為何物的混蛋。

  當時的議會成員相當一部分是大帝在軍隊的同僚,法案順利通過,並在帝國建立之初被貫徹到底。

  儘管這條法律至今仍被多方詬病是充滿軍國主義的惡法,但在當時,它確實很快使國家面貌煥然一新——政府機構效率大大提高,沒有相關技術背景官員通通被認為是只會拍馬屁的無能之輩,他們滾蛋後,醫療、教育、科技等部門,外行人一拍腦袋指導內行的現象極少再出現,貧窮的青年們有了新的上升渠道,從軍。

  更重要的是,新帝國成立後對於戰爭、軍備、國民素質的態度越來越謹慎了。因為幾乎所有議員都曾經在殘酷的戰場中度過五年。

  這個由一幫軍人靠軍事政變建立的帝國反而快速迎來了和平,也更珍惜和平。

  但就像人類創造出的任何制度一樣,假以時日,總會有人找出這制度的漏洞並加以利用。祿蠹、投機者們像水蛭一樣鑽「公民投票權法案」的空子。

  許多大貴族的子弟也參軍,但只是為了混投票權。軍隊很難再保持純潔性,甚至漸漸開創出為這些貴族子弟混資歷而建立的專司文職的兵種,再後來,更有了類似古代御林軍的部隊,叫「騎士團」。

  騎士團的軍服與眾不同,成員們每天穿的都像是閱兵式中的軍禮服,硬挺的帽簷上方鑲著金色綬帶,衣服的布料全是奢侈的細羊毛呢料,剪裁貼身,配上長至膝蓋的鋥亮皮靴,甚至還有形制纖細華麗的佩劍。比儀仗隊還像儀仗隊。他們名義上是直屬皇帝陛下的護衛,但實際上嘛,這幫少爺兵們發揮作用的場合通常是各種宮廷宴會與外交宴會上,作為貴婦們的舞伴。

  齊盛將他所知的路德帝國那些貴族家庭的成員情況在腦中過了一遍,沒找到哪一家的孩子和新兵的年齡相仿,又在真正的戰鬥部隊服役的。他有些懷疑此人也許來自一個偏遠行省的沒落貴族家庭,但是,這想法沒法進一步推證。

  不過,這些信息已經足夠他設下圈套了。

  從這天起,他仍然每天早上在溪邊跟取水的鄰居致意,但從未開口說話,也沒摘下面罩。

  在著陸的第十八天,看到那頭受傷的小鹿時,齊盛知道,新兵終於忍不住動手了。

  他也早有準備。

  他在十天前捉到了一對小鳥,一直放在籠子裡,養在庇護所中。

  這時到了小鳥派上用場的時候。

  齊盛來到新兵的住所前,口袋裡的小鳥屍體還是溫熱的。他把它們一邊一個塞在胸前。拉上拉鏈,再低頭看看,這個效果差強人意。

  很快,新兵回來了。

  新兵畢竟是新兵,太缺乏經驗了。對人的無恥程度缺乏想像。

  兩人交手不久,齊盛賣個破綻,新兵果然上鉤,雙掌擊中了兩隻可憐的小鳥。

  死去不久的小鳥還是溫暖的,柔軟的,觸覺和男性結實的肌肉完全不同。

  可憐的孩子……大概是被極度的震驚給弄得死機了。

  身材高大的女兵並不罕見。齊盛的副官康妮身高就有一米八三。

  新兵一直先入為主地認為他的鄰居是位同性。不然的話,他的貴族出身和教養會讓他在每天早上取水時先致意的。

  齊盛等的就是這麼一個瞬間。他制伏他,他也沒再反抗,他在他身上搜了搜,但並沒發現控制器。

  啊——

  真是有點令人鬱悶。

  嗯,對了,不是不高興,也不是不悅,而是鬱悶。這才是他此刻的情緒。

  可他還是有些不甘心的。

  第二天一早,他沒再去河邊玩什麼致意的游戲,早早去了自己的救生艙。他把艙中控制台拆卸下來,想找找有什麼可用的零件和電子板,再做一個控制器。

  但是,救生艙的作用就是「救生」,並非駕駛或控制,他並沒找到什麼太有用的東西。

  於是他又去了新兵的戰機那裡。

  戰機的艙體有一部分是透明的,裡面有什麼,一目了然。

  齊盛坐在戰機艦艙上,等了一會兒,新兵出現了。

  齊盛一見他,先是一愣,新兵穿著軍綠色的背心和短褲,沒穿戰鬥服也沒戴頭盔。

  他右臂上被什麼樹枝或是尖刺劃出了一道五六釐米的血痕,腿上沾著草葉和泥點。這一路走得顯然有點狼狽。

  新兵見了他,先盯著他胸口看了幾眼,然後仰頭道:「我以為齊盛不是那種讓部下為自己做無謂的犧牲的人。」他說完,挑釁地看著他,輕輕哼了一聲。

  齊盛收起面罩,平靜地看著他,「我確實不是那種人。」

  齊盛露出本來面目後,這年輕男孩仰望著他,欣喜欲狂,他那雙黑亮的眼睛閃爍異光,他極力按捺自己的情緒,想要表現得若無其事,可他的嘴角有自己的想法,先是右嘴角翹了起來,在他的努力控制下這調皮的嘴角慢慢平靜下來,可是,抿緊的嘴唇稍一放鬆,左邊的嘴角又不聽話地翹起來。

  最終,他放棄了,帶著這種往輕了說是有些不莊重,往重了說是有點嬉皮笑臉,往歪了說甚至可以是帶點挑逗意味的微笑,他說,「你和我想像的不一樣。」

  作為維熙帝國二百多年的歷史中最年輕的將官,齊盛見過很多視他為偶像的年輕人,但用這種神態和語氣和他說話的,真不多見。

  崇敬中流露著一絲無可置疑的淡淡邪念。

  可要說是邪念吧,他的無論眼神還是氣質又很純潔。他長得很漂亮,在兩三年前可能還會雌雄莫辨,現在臉上也還留著一點點嬰兒肥的痕跡。

  果然不能以常理而度之啊……

  這一刻,齊盛為自己的未來稍微感到憂慮。

  新兵並沒看出齊盛的憂慮,他還沉浸在興奮中,語速輕快,「你是來找無人機的遙控器麼?唉,沒有!無人機是我在出戰時擅自帶的,我讓地勤給我遙控器,他不給。唉,這幫固執得像機器一樣的笨蛋啊……」

  他靈敏輕盈地跳上機艙,挑起眉一笑,語氣更不客氣了,而且,不知怎麼還帶點類似撒嬌的味道,「我們就算扯平了,好不好?你把戰鬥服還給我吧。」他說著,正對著齊盛盤腿坐下,那張臉上是一種剛走出巢穴探索新世界的小獸才會有的神采。

  齊盛聽到他說「把戰鬥服還給我」時內心極度驚訝——這是什麼意思?你的戰鬥服不見了?可我並沒拿。

  他立刻想到他丟失了一半的晚餐。

  雖然內心驚濤駭浪,但他臉色依然不變,他審慎地盯著新兵看了一會兒,跳下戰機,徑直走了。

  新兵在他身後叫,「喂——」

  他也跳下戰機,追過來,「齊盛,我猜你這次遇難,不是偶然,對不對?」

  齊盛腳步不停,「你知道什麼?」

  新兵笑了,「我知道維熙帝國軍部最近出了條新規定,所有艦隊遠航時指揮官必須和艦隊主艦進行生物綁定。說是要保護帝國財產,但實際上嘛,嘻嘻,在我看來,是為了防止指揮官逃離主艦。」

  齊盛不為所動,繼續走著,新兵跟上來,繼續笑,「我還知道,你的養父,齊斕將軍,在一年前的失蹤,也不是巧合。」

  齊盛側首看了新兵一眼,腳步並不減慢,「我也知道一些事。你在路德帝都長大,是家裡最小的孩子,你父親早亡,母親性格柔弱,家裡的事全由一位作風強勢的老祖母做主,你還有一個比你年長很多哥哥,所有人都認為他非常優秀,甚至你的家人們也會不自覺地拿你和他比較——不管你有沒有想過挑戰他的長子繼承權,你為了贏得大家的注意力做過不少現在讓你覺得羞愧的荒唐事,但在我看來不管從前你做了什麼都無傷大雅,你做的最蠢的一件事,就是隱瞞貴族身份跑到機動部隊服役。」

  齊盛這時終於停下了,他冷眼看著臉色不大好的新兵,「像你這樣的小少爺,以為和粗魯的底層出身的士兵在一起混上幾年,就可以贏得別人的尊重?就能讓那些一向不拿你當一回事的人,包括一直沒意識到你早就不是個小孩子的家人對你刮目相看?」他沒再說下去,只是輕聲一笑。

  新兵沒再跟著他。

  齊盛想,這很好。我現在完全沒有心情聽一個路德的新兵對我勸降。

  不過,短暫的接觸中,新兵的肢體動作,語言特點,氣質,神態還有他「知道」的那些事情,暴露了很多信息。他絕不是什麼偏遠行省、沒落貴族家的孩子。他的家族,極有可能在路德帝國的政治核心中生存,或者本身就是核心!

  艦隊遠征時指揮官和主艦進行綁定這個新出爐的法條從一開始就是用來對付他的。並沒正式推行開,在維熙帝國軍部知道的人都寥寥無幾,一位敵國的新兵是如何知道的?養父的政敵們一直想斬草除根,但是礙於養父的聲望無法動手。相信這次他「失蹤」之後,這條法規就會有合理的解除理由了。

  至於養父的失蹤……

  齊盛輕輕籲一口氣。他不願再想這件事。人對於痛苦的事情都會本能地躲避。

  他把注意力集中在丟失的戰鬥服上。

  他不認為新兵的戰鬥服是野獸叼走的。

  在這個星球上,戰鬥服是非常寶貴的資源,除非是洗澡,他不會脫下它。而且,即使脫下來,他也一定會放在自己視線可及之處。這附近生活著一種大型的貓科動物,倒是可以無聲隱秘地行走,但是野獸為什麼要叼走一件衣服?連體的戰鬥服,怎麼叼著拖在地上走而不被及時發現?

  這裡從未見過猴子之類動物的蹤跡。

  那麼,只有兩個可能,這個星球上,除了他們兩個,還有其他人。

  山林中的野人?行跡隱蔽的原住民?還是……別的倖存者?

  齊盛忽然意識到,從降落到這個星球以來,他從未想過這個可能,除了戰機0079,還有其他小型戰機附著在蜂鳥號上跟著他來了這裡。

  因為他沒看到任何其他戰機或者救生艙著陸,也沒看到什麼機艙的殘骸。

  但如果那些人當時降落在海上,然後才登陸了呢?

  如果是他自己,穿過弦狀波動後著陸在異星球的大海上,活下來的機率一定很低,但是換了泰和的人,那可就不一定了。

  泰和雇傭兵團,或者說,海盜團,在那片星域是極為活躍的,他們最擅長趁火打劫,也精於暗殺,盜竊,營救被綁架者,以及協助越獄、逃亡和偷渡。

  雖然那天海盜兵團偷襲時用的船全是無法辨認身份的,但是這幫人組織有效,進退有度,最重要的是那種戰船炸碎了之後彈出的豌豆粒救生艙還能發射連接索再來打劫的作戰方式,只可能是泰和這幫最惜命的亡命徒。

  問題是,那些倒黴的海盜現在藏在哪裡呢?

  他們有幾個人?

  齊盛走回自己的營地時,想起自己剛來到這星球大約一周後的一天,他從溪邊洗漱回來,忽然間有種被窺視的感覺。這種感覺後來還出現過幾次,最近一次,就在昨天。在他搜索新兵那個搭得亂七八糟的庇護所時。

  這種類似本能的直覺,可能並不是錯覺。

  為了搭建室外廚房的房頂他做了一架梯子,現在,這梯子被他架在了庇護所岩壁上。他爬上梯子的最高一格,撥開岩壁上那簇蕨類植物的葉片,一個用細樹枝戳出的小孔暴露了出來。

  小孔之後,別有洞天。

  齊盛站在梯子上自嘲地笑了。

  他本可以更早地發現其他的倖存者,可是,不管是他來到這之前,還是之後,他所想的,只是如何求生。他暫時沒有探索這個星球的欲望。所以他一直忙於怎麼建一個長久而安全的庇護所,怎麼提高生活的質量。是他自己把自己拘束在了這一小片地方。

  這天下午,齊盛帶上乾糧和火種出門了。

  他先沿著山崖向山上走,很快找到一處岩壁的裂口,從這裡翻過去,山岩的另一邊有一大片果樹。他還在岩壁下的一個天然石洞中發現了一包已經腐爛成泥的果子,包在一塊布裡。布已經被果汁染成了紫褐色。

  他沒動這個布包,繼續順著山崖向下走。

  當晚,他住在山谷的小河邊。

  第二天,他在對面的山腰上找到一棵極其高大的雪松。他攀爬上去,用光能槍消除掉所有遮住視線的枝葉後有了一個視野極佳的觀察點。

  從這能清楚地看到他和新兵的營地。新兵可能正在做飯,炊煙裊裊。

  他們作為庇護所的那道山崖像一道閃電形,從山巔一直延伸到河谷中,幾塊巨石橫亙在小河裡,像一座小橋,又像一座沒合攏的堤壩。

  他對這個發現很滿意,小溪裡有魚,那麼河裡魚一定更多,做個漁網攔在堤壩上就能輕鬆地捕魚。或者做幾個魚籠放在那裡,需要的時候才來取。

  他們營地旁那條小溪有一條支流,穿過一片亂石灘,向西幾乎是橫著鑽進了樹林中。在這條支流和亂石灘之間,有一片被山火焚燒成炭塊的林地。

  這是非常可喜的發現,他接下來要燒窯做陶器,那些木炭正好做燃料。

  至於他們著陸的那片落木林,比他原以為的要更大,延綿數里,看起來像是曾經發生過一場小型地震,以至於河流改變了流向,原本的河川成了一片亂石灘。

  在亂石灘和山火焚燒後的樹林西邊是一大片濕地,這裡本來是落木林的邊緣,拐向的小溪支流和倒在地上的大樹製造了大大小小的池塘,從這裡看去,它們像是古代宮殿中象徵奢靡與宏偉的階梯型噴泉池,又有點像是積了水還沒插上秧苗的梯田,因為樹木掩映,看不清這樣的池塘有多少,也看不清它們有多大,但是陽光穿過樹木枝葉後暴露了它們的存在。金光投射在那些大大小小的池塘,小湖泊,水池上,它們就像碎掉的鏡子反射出點點銀光。

  這片沼澤濕地的面積相當大。

  而且,令他更意外的是,乾涸的河灘和沼澤叢林相接的一個點,和他還有新兵的營地,就像一個等邊三角形,但因為地勢起伏,還有樹林的遮掩,他竟然從來沒注意到那裡。

  他爬下樹,又沿著河谷順著溪流的方向走。

  一路上並沒發現任何人在此活動過的痕跡,但是在距離堤壩大約三公里的下游,他發現了幾根竹子。這些竹子卡在石頭縫裡已經有幾天了,竹子和石縫之間的水面囤積了不少落葉,早已腐爛。這又是一個其他倖存者活動的證據。卡住的竹子每根直徑都有十幾釐米,切面光滑,有光能槍燒灼過的痕跡。即使這星球有原住民,大概也還沒有發明出光能槍這種東西。

  那麼,竹子是從哪兒來的呢?他的竹子是在營地西北的山地找到的。河谷這裡,兩岸都沒有竹林。他在大樹上目之所及的地方也並沒看到竹林,它一定是在堤壩另一邊的上游。

  那些倖存者曾去過那裡,割了竹子想要運回來,但不知什麼原因放棄了,又擔心他們發現,只好把竹子從堤壩拋過去,讓它們隨波逐流。

  他提起一根竹子,試了試它的重量。

  現在,他對那些,或者說,那一位倖存者隱藏在哪裡,已經有了初步的推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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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8-27 01:39:58
第一卷:暗中觀察‧JPG 第二十二章 D22

  新的一天,齊盛在天還沒亮起時就再次出發。這次,他沿著河谷中的溪流逆流而上。

  經過橫在水中的天然堤壩後,他繼續向西走了大約兩三公里。

  天光大亮時,他找到了昨天在大樹上看到的那片沼澤。

  它現在隱沒在一層氤氳朦朧的朝霧中,一旁是聳立著黑色巨石的河灘,之下是一片被山火燒成焦炭的林子,這兩塊地的顏色和質感,襯托得它像一塊綠色的絲質織物,柔軟而富有彈性,光澤悅目。

  他將火種丟入河裡,吃完最後一份食物,開啟了戰鬥服的擬態模式,越過小河,走進那片沼澤叢林。

  走進這片叢林後,他覺得這裡其實遠比從外面看起來要宜居。

  表面上看,似乎陽光很難穿透這裡的樹木枝葉,枝條上垂著青藤,還飄蕩著鬍鬚長毛一樣的松蘿,到處都是濕漉漉的,樹皮上,草葉上,藤蘿上,目之所及的地方,到處都凝結著小水珠,腳底的軟泥踩到時也會噗噗地冒幾個泡,令戰鬥服的擬態模式尷尬地失敗,但這裡不僅生機勃勃,還有一種和他住的山崖附近迥然有異的美。

  青苔上爬著小小的蝸牛,慢吞吞地啃食綠苔,背著棕色帶花紋的殼,它的肉足是橘紅色,有的蝸牛殼子是半透明的,閃動幻彩,像一顆會走動的小珍珠,在它們經過的地方留下一條銀色的細線;長著青色和黃綠色羽毛的小鳥,它們有蜂鳥一樣細長的喙,動作輕巧,起飛時樹枝只是輕微顫抖,連露珠都不會碰掉幾顆;樹藤之間掛著蛛網,看不到蜘蛛或是它的獵物,網上只有一層細密的小水珠,在陽光下折射出小小的彩虹。

  就連空氣也和他所居住的地方完全不同,除了森林中特有的清香,還浮動著不同的香氣。

  氣味是很難用語言形容的東西。古詩中形容美人的氣味常用蘭麝之香這個詞,可是蘭和麝的香氣又是什麼樣的?還有調香合香,前中後調,調製香水香丸的說法和門道很多,是單獨的一門學問。可是依然有人喜歡單方香水。至於什麼樣的香氣是好聞的,有人喜歡清淡的水果味的香水,有人喜歡濃烈的花香,還有人喜歡帶有皮革和胡椒氣味的。

  只能說,判定一個氣味怡人與否的標準很主觀。

  他就很喜歡現在林子裡這種氣味。如果讓他用語言形容這種香氣的話,他會用……大約,應該是「詭異」這個詞吧。

  他循著花香在林子中漫步,走了一會兒忽然察覺腳下的路漸漸變得容易走了。那是因為灌木和草叢常常有動物經過而自然分開,但這不是一條獸道。它被人精心維護過。他抬眼看去,更前面一點的路面上甚至灑了一層碎木炭,摻著小石子。

  顯然,他已經靠近那位倖存者活動的範圍了。

  也許這路面並不是單純為了更好走而鋪的。體型小的動物走在上面不會發出什麼響聲,可體型大的,比如他,走在上面會令石子和木炭發出嚓嚓嚓的輕響。

  他抬頭看看四周,高大的樹木上飄著樹藤,藤上長著粉紫色的小花和青色的小果實,林間沒有風,樹葉和藤條一動不動,周圍靜悄悄的,只能聽到潺潺的流水聲和蟲鳥鳴叫的聲音。

  他迂回地繞過這條小道,把它當做地圖上的線索繼續前進。從這時起,他走得很慢很慢,每次抬腳落腳都要觀察一下。

  很快,他靠近了一個池塘,他還沒看到它,但已經聽到了它。流水的聲音更清晰了。他閉上眼睛聽了一會兒,可以在腦中描繪出它的樣子,它是個大約五六平米的活水塘,水流緩慢地從山溪無數支流中的一條注入,再緩慢流出,涓涓滴在池邊的岩石上,池塘裡有很大的魚,它們游動時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

  轉過一棵需要兩人合抱的松樹,他看到了那個池塘。它周圍只有一些矮小的灌木和一些開著藍紫色花朵形似鳶尾的草,因此日照充足,比周圍的樹林亮了幾度,像是幽暗劇院裡被燈光照耀的舞台。水面上浮著許多葉子是心形的水生植物,他之前聞到的香氣,大約就是這種植物的花散發出來的,它們和睡蓮長得很像,但更小一些,花苞像一支支倒立出水面的毛筆,全是深紫色,包裹在一層薄膜似的半透明葉片裡,可花朵盛開後卻有不同顏色,淡粉,深紫紅,雪白,淺黃,無論什麼顏色的花朵,它們剛剛展開的花瓣底部邊緣都有深紫色的線,就像畫家勾勒這些花朵時手上只有這麼一支筆。

  濃鬱的花香引來了幾隻小鳥,它們停駐在小茶杯口大小的花朵上啜吸花粉,檸檬黃色的花粉沾在它們的小腦袋和喙上。

  這裡像是莫奈畫筆下的花園……不,這裡更美。

  他正要走得更近一點去欣賞這些花朵,水池中突然「嘩啦」一聲,他嚇了一跳,看到一道黑色的弧線甩著一串水珠冒出水面,是一個少女的長髮!

  她正對著他,從水中站起來,濕漉漉的頭髮像海藻一樣披拂在身上,幾條水線順著長髮在她身上匯集成小小的水流,再順著肌肉和骨骼的線條流淌。

  盡管他在進入森林前設想過可能隨時遭遇那位隱匿在附近的倖存者,但她的出現太突然,太戲劇化了!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異星球的神秘花香,美麗得近乎妖異的水中少女——很可能是致幻的神經毒素,將他腦中幾位拉斐爾前派畫家筆下的畫面和眼前的環境鑲嵌在了一起!

  在希臘神話裡,俊美的海拉斯去林中的池塘邊取水,被池中的水妖誘惑,從此消失在池塘中……

  這故事是許多畫家喜歡的主題,他們畫中的水妖全都和他剛才幻覺中的少女一樣有著杏核形狀的眼睛,櫻紅的嘴唇,白瓷一樣的皮膚,濃密的深色頭髮,優美的肢體線條……

  這不可能是真的。

  是幻覺。一定是幻覺。不可能有這樣的少女出現在森林裡。

  他低下頭,閉上眼睛,默默開啟面罩的製氧模式,同時探測空氣中的毒素成分。他對自己說:深呼吸,深呼吸。

  我太大意了。

  聞到花香的時候我應該立刻打開過濾器的。不知道這種毒素除了令人產生幻覺會不會對人體產生其他的傷害,例如肝臟的代謝……也許還會使心動過速。我的心臟現在跳得不正常的快。我之前明明走得很慢。

  可他很快發覺,除了心跳過快,口乾,他的身體並沒其他不適。

  對空氣的檢測結果也證實了這一點,空氣中並不存在毒素。

  他再次睜開眼睛,林中水妖一樣的少女也並沒消失。

  看清了她手裡所拿的東西後,他關閉了過濾模式。

  不是幻覺。

  那少女手裡握著一塊形狀不規則的光滑石頭——不,是一塊肥皂,因為有細膩的泡沫水順著她手臂流了下來,劃過她淺粉色的手肘,滴落在池水中,擴散開。

  大概是製作的時候配料比例出了些問題,那塊肥皂像快要融化的黃油一樣柔軟,她用力一握,邊緣就凹陷處手指的形狀。

  她用兩手揉搓它,想要搓出泡沫,可是它的光滑程度和她的肌膚不相上下,活潑得像一隻抓不住的小狗,哧溜一下又從她手中逃逸出去,她輕輕驚叫了一聲,手忙腳亂,終於半蹲著接住了它,她得意地笑了一聲,兩片花瓣似的紅唇彎起,露出雪白的牙齒。

  他這時候才想到,原來他聽到的「大魚」在池中游動的聲音,是她鑽進水裡尋找掉進水中的肥皂所發出的。

  她小心地握著那塊肥皂,走向水池的一邊,從池邊的山石上揪下來一叢草,團成一團,用它當浴花擦在肥皂上,再抹在自己身上,肥皂泡泡在陽光下折射幻彩,又在她的頭髮和皮膚上相繼幻滅,淡綠色的草汁混合著細膩的泡沫從她身上滑落在水裡,在水面上擴散,消失。

  她半蹲在水中,又洗了洗頭髮,握著髮梢舉在鼻子前聞了聞,露出滿意的笑容,然後,她從石頭上拿起一把小梳子,蘸著水,試著把頭髮梳得柔順。可是她大概是太久沒洗頭,又或者皂液中鹼性太高,她梳了幾次,痛得微微噘了下嘴,小聲嘀咕道,「護髮素是怎麼做的啊?用植物油浸泡花朵和薄荷可以麼?」

  他認真思考這個問題。護髮素裡都有什麼成分?從前家裡的管家太太和女僕們喜歡在下午茶的時候在廚房聊天,他偶爾經過時聽她們說某個女星迷信純天然的美容製劑,喜歡用冷榨椰子油護理頭髮,還用蘋果醋噴霧防止髮尾分叉。

  他分神了幾秒鐘,再看向她,她已經把長髮擰成了一束,靈蛇一樣在頭頂扭了幾下,另一隻手抓住髮尾,輕輕一拉,頭髮就在頭上盤成一個團子,不過,這團子不太聽話,很快又散開了,披拂在她身上。

  天空上的雲朵不知何時慢慢散開,它們投在林中的陰影也移開了,柔和的陽光忽然變得強烈,金光照在她身上,每一根濕漉漉的髮絲都閃著小小的虹光,不僅她的睫毛尖端帶著一層淡金色的光暈,就連她兩腮毛桃子一樣微不可見的絨毛上也是如此。

  變幻的光線讓他從這個妖冶的美麗幻境中驚醒,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投射在地上。

  他趕緊側過身,躲在大樹後面。

  他聽到她再次站起來,在水池中走動,然後嘻嘻笑了幾聲,接著,她發出奇怪的「啵啵啵」的聲音。

  她在做什麼?

  他忍不住從樹後窺探,看到她手裡捧了一隻胖胖的豚鼠,正給它洗澡,那「啵啵啵」的聲音,是她把那驚慌失措的倒黴小動物舉在臉前嘟起嘴唇親親它的小腦袋時發出的。他這才注意到,在水池一角的山石上放著一件戰鬥服,正是新兵那件,衣服上還放著一個籠子,想必是用來關那隻豚鼠的。

  她親吻豚鼠的樣子讓他突然感到一種強烈的不道德感。

  和他被夢中那些畫面驚醒時的感覺很像。

  他匆匆地、可以說是狼狽地逃離了。

  逃離這個詞用得很準確。

  因為他放棄執行他原定的計劃——找到那名倖存者,偵查她的住地,也許和她進行交談。

  他按記憶中的方向向東北方直走,並沒用太久就走出了沼澤林地。路上他還看到了一個放著魚籠的池子,籠子裡可能已經有了獵物。

  他可以確定,那個少女並沒其他同伴。所以她放棄了幾根沉重的竹子,所以她畏懼著他們,隱匿在沼澤中,但又不敢離他們太遠。畢竟,在這個星球上,真的遇到什麼危險,能給與她幫助的,也只有這兩個同類。

  在他做理智思考的時候,他的大腦中無序地閃現出一些畫面:她從水裡探出頭,她睜開眼睛,她向後甩動長髮,張開嘴呼吸;她細長的眉毛上沾著小水珠;潔白細膩的泡沫在她身上流淌;她的鼻尖微微發紅,像是剛用力揉了揉鼻子,她的膝蓋和手肘也是那種淺粉色……

  到了後來,他跑得飛快,幾乎是在逃竄。

  此時他還沒意識到,就和從前那些難以逃脫的夢境一樣,這些畫面也是他無法逃脫的。它們具有強大的生命力,會佔據他的夢境,並給他的夢重新塗抹上濃重而鮮豔的顏色——翠綠,粉紅,青黃,雪白,深紫,淺藍,明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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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拉斯和林中水妖(hys and the nyhs)是沃特豪斯 john williawaterhoe在1896年畫的。這位畫家也畫過「水仙少年」。大家可以搜一下這幅畫看看。

  關於這幅畫還有件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事,這畫從1896年完成後就被曼城藝術畫廊收購,一直掛著,在2018年,畫廊決定把這幅畫給取下來不展覽了!原因是「受到最近女性運動影響,覺得該畫有剝削女性物化女性的嫌疑」。我可去您媽的吧!這個傻逼決定當然遭到了很多藝術家和普通大眾的批評,一周以後,畫又被掛上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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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8-27 01:40:20
第二卷:套路連擊‧JPG 第二十三章 D23

  問題:和偶像被困在一個無人星球上是什麼樣的感受?

  答:謝邀。首先必然是激動啊。非常的激動。我偶像可不是一般人啊。是齊盛!

  齊盛,懂麼?

  十五歲破格進入維熙皇家軍事學院的天才少年,兩大帝國加起來兩百多年來最年輕的將官,真正的軍事天才。

  成名的第一戰是梅里埃大撤退。齊盛從軍事學院畢業的第一年,同學們都分配到了維熙帝國的軍事指揮部做見習參謀,他呢,因為養父齊斕將軍被政敵排擠,給分配到了梅里埃。帝國邊塞一個人造軍屯星球。

  不過,大概老天爺都看不上維熙帝國那幫雜碎政治家的做法,將星的光芒是無法掩蓋的!

  路德帝國對梅里埃發動奇襲,試圖將這個中間站/軍屯全殲。

  戰役初期維熙帝國兵敗如山倒,人造軍屯星球呈珠鏈狀,本應首尾呼應,彼此支援,但五顆星球一下有三顆在戰役開始初的4時內被攻陷,其中一顆被炸毀,波及到其他星球。

  齊盛所在的部隊死傷慘重,他以少校軍銜臨危受命擔任指揮——因為比他更高級別的軍官全都戰死或失蹤了!只能按軍階從高到低挨個來當指揮官了!就這樣,齊盛成功完成十三艘量子遠航戰艦四萬六千名官兵的撤退,還反殺了一把,不僅反敗為勝,還差點把路德帝國未來的皇帝給俘虜了!(不要跟我爭論我國軍隊取得了勝利,皇帝陛下萬歲,當你所知的歷史和我說的出現不一致時,建議大家以我為準)

  那時齊盛才剛滿二十歲。

  此役之後,齊盛升為上校,兩個月後被調往格奇圖星域進行平叛。他所帶領的軍隊是一支臨時整編軍隊,有六成士兵是剛從中級軍事學校畢業的學生,而他們的對手此前已經令維熙帝國的兩支征討部隊灰頭土臉,據傳第二支征討軍的指揮官還被俘虜了,家人多方活動交了天價贖金才保全性命。齊盛帶領這支士氣低落的部隊到達格奇圖後進行了整編,訓練,軍事演習,在七個月後,看清楚,是七個月,基本肅清叛亂。

  此後,齊盛指揮過大大小小共兩百餘次戰役,未嘗一敗。在二十四歲時授維熙帝國騎士勳銜,升准將。允許我再說一次,將星的光芒是無法掩蓋的!再多的雜碎政治家也不行。

  如果不是同年齊斕將軍在蘭榮之戰中大敗並失蹤,齊盛的才能將不止發揮於此。

  名將被黜,於齊斕、齊盛而言是悲劇,但對於我路德帝國實屬幸運。

  我對齊盛指揮的戰役全都研究得很透徹,對他的指揮風格和戰鬥模式、習慣也了若指掌,軍校畢業論文也是對他幾場經典戰役的分析和探討,所以,當我軍與一支維熙的不知名艦隊在有領屬爭議的星域遭遇不久,我就推測艦隊的指揮官是他。

  我的推斷是正確的。

  但很可惜,沒來得及生擒他就發生了弦狀波動。憑借他高超的駕駛技術和我的大膽無畏,我和他降落在一個無人星球。

  著陸之後,我做出決定:要盡一切努力策反齊盛,使他能為我路德帝國所用。

  為此,我平息最初的激動,激勵自己,首先要贏得他的尊重和敬意。然後,他才會對我說的話感興趣。

  問題:最終和自己崇拜了幾年的偶像面基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

  答:不邀自來。簡單來說,感受很復雜。

  在努力了十六天後,我仍然沒能成功地鑽木取火。我的生活質量開始影響到我的身體健康。所以我決定智取。我用一頭小鹿當誘餌,將他引至溪邊,順利取了火種。沒想到,他早就進行了預判,把草編的圍裙掛在溪邊迷惑我,自己到了我的營地拿走了無人機。

  我回家時他跳出來奇襲我,我和他徒手對打,不相上下,但他又一次讓我上當了。他在胸部放了兩團柔軟溫暖的東西(我後來判斷大概是小動物的屍體),打鬥時他露出破綻,我打到他胸口,受到極度的震驚。

  我當時以為和我墜機在同一個星球的是一名女戰士。我冒了這麼大的風險,幾乎喪生,極有可能幾年甚至更久被困在一個荒僻的無人星球上——居然不是齊盛!

  短暫的頹喪和絕望之後,我重新振作起來,不是齊盛也不錯啊,是個女戰士哎!在外星發展人類文明全靠我了,朋友們。

  這麼一想我之前的十幾天真是太失禮了。恐怕連個人衛生都嚴重失格。

  去洗了個澡又洗了衣服之後,我冷靜下來,發現自己又被騙了。

  出於某些不能披露的原因,我在兩個月之前得知維熙帝國軍部剛剛通過了一項新法規,遠征艦隊的指揮官必須和主艦進行生物綁定,一旦指揮官離開主艦或指揮艦的感控範圍,艦艇的動力系統就會停止運行。(此外據可靠消息透露,指揮官所佩戴的綁定手環在主艦動力系統失靈時會發出可使心臟麻痺的電流,致人死命。從我個人角度來看,這真是項毫無人性的惡法。此法打著「保護帝國財產」的名義,實際上正是把物質財富的價值置於人民的生命價值之上。大概只有維熙帝國這種邪惡的國家才會幹出這種事。)那麼,既然艦隊的指揮官是齊盛,還能有誰能在大部分官兵撤退後繼續駕駛指揮艦呢?

  他出這麼個小花招,大概是判斷和我徒手肉搏他的勝率不高。

  嘻嘻。被偶像肯定了呢!

  第二天我去我的戰機墜機的地方找他,他果然早就在那兒等著我了。

  關於接下來發生的事,我必須先強調一點,那就是:看到真人和看到相片,影像記錄,甚至是即時通訊時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我早就知道齊盛長什麼樣子。也知道維熙帝都的貴族圈子裡盛傳他和他的養父關係曖昧。但是當他除下面罩,和我說話的那一刻,我還是得在心裡說:真他媽的帥啊!

  不光是帥。他還很……正。正這個字呢,在此並非俚語中形容美貌的意思,亦非規正之正,而是指他的氣質。他有一種無論他說什麼你都願意相信的氣質,但又不同於那種政委給大家洗腦時正氣凜然、理所當然的正。如果想像不到,請簡單理解為個人魅力。

  以下省略一千字關於他外貌的描寫。你們可以找他的影像資料自己感受。但是我再次提醒你們,真人,和影像帶給你的衝擊是完全不同的。不可同日而語。

  影像資料是無法展現一個人的氣質,氣場,神韻之萬一的。

  我知道兩大帝國的許多少女們(也有少男們)不僅看還寫過不少以齊盛(一些甚至是以他和他養父)為原型的,什麼類型的呢?別裝了,大家都是一路貨色,又甜又澀(諧音字)又多汁(請自行理解)的那種。

  所以,你要是問我,最終和齊盛面基是一種什麼感受?我只能這麼說,從前我翻看過他的那種,現在我有一點點希望看到以我和他為原型的那種。甚至我還想自己創作那種。哈哈哈。因為他真是太好看了!

  但是——但是,朋友們,請不要因此輕率地判斷我的性取向。我是直男。但是要讓我為齊盛當一次攻的話,那還用問麼?那可是齊盛!

  當然,好看只是第一印象。

  他要麼是精通心理側,要麼天生就像令人討厭的心理醫生的那麼敏銳。我認為兩者都有。

  他說了些讓我很不舒服,必須深思的話。

  我離開後禁不住反復問自己,他說的對麼?我這種「千金之子」所做的最愚蠢的決定,就是隱瞞身份到前線?那麼他呢?他的養父呢?他們是否也做了很愚蠢但又覺得自己不得不做、如果不做就形同傀儡死物的事情?

  我想一定有的。

  齊斕將軍出身平民。維熙帝國現任的三十五名將官中,只有四位是類似的出身。其他的,他們的父輩、祖輩、姻親,要麼是貴族,要麼是累世的軍政要人。連商人都很少。

  齊斕將軍在九年前受過重傷,慘勝,被降職。這一次的慘勝,現在看來,和齊盛這次的遭遇何其相似。那麼,齊斕將軍為什麼不在當時順理成章以養傷為名選擇歸隱?從此領一份豐厚的退休金,去外省找個世外桃源,愉快地種花養雞養鵝呢?(我聽說他很喜歡養家禽當寵物)

  他是因為要爭權奪勢麼?如果是的話,如果他採用他的政敵所用的那些卑劣手段,如果他願意附和他政敵的政敵,那麼他何至於失蹤?齊盛的前途和命運又何至於被如此撥亂?我又怎麼會和我的偶像在一個無人星球共處?

  我也一樣。我不想像個傀儡那樣活著。給我穿上漂亮的騎士團禮服,給我那些聽起來冠冕堂皇實際上不過是擺設的外交禮儀任務,給我安排女伴,安排生活,安排一切,即使一生平安,又如何呢?就像一頭出生在保護動物研究所的獵豹,從一出生就有許多人在照料它,為它建造豪華的的牧場,給它一些小兔子小雞捕食,讓它不至於失了野性,在它成年後還會研究基因譜系給它找一個伴侶生下後代,就如它的誕生一樣。

  它終此一生沒有在真正的曠野中生活過,它的生命有意義麼?它確實給很好地「保護」了。

  可並我不是一隻稀有的動物啊。

  齊盛說我是為了贏得家人的尊重才這麼做的。說的沒錯。可更重要的,我是為了我自己。

  結論:人人都有明知很危險很蠢可是卻不得不做的事。

  齊盛沒意識到他自己也陷入這個悖論,也在做同樣的事呢。

  不過,他為什麼要偷走我的戰鬥服呢?為了給我一點教訓?讓我受點苦頭?

  寫到這裡,他不禁停下輸入,凝神沉思。

  以上兩篇問答,全是他用微電腦記錄的日記。

  哈,這以後回到帝都,先發在問答知識社區,之後稍微一潤色就能當回憶錄出版,沒準還能當那種的素材。嗯……文名我都想好了,文藝點的叫《二人森林》,言情點的叫《我和男神在荒野共處的那些天》,澀點的嘛……讓我翻翻電腦裡存的那些popo集市和海棠龍馬的澀文都起的什麼名……

  胡亂翻了會兒文件夾,他又發起呆。

  山林中這個季節不算冷,可是只穿著背心短褲還是不舒服啊,手臂被樹枝上的長刺劃破,小腿上也全是被草葉劃傷的血痕,還有會叮人的小蟲子。嘖。後背又被咬了!好癢。

  他走出庇護所去溪邊取水,天色已經大亮了,他站在溪邊等了一會兒,齊盛今天依舊沒來。而且,他的營地沒有煙了。

  他想了一下,朝著齊盛的營地走去。

  還沒走到,他就知道,他不在家。

  那他能去哪裡呢?

  他在齊盛的營地轉了幾圈,先到屋簷下逗了逗幾隻小豚鼠。這些小東西很可愛,毛色各異,小鬍鬚一顫一顫的,蓬鬆的大尾巴從籠子的縫隙中冒出來,懸在半空。

  齊盛做了個藤球掛在籠子上方,裡面塞著乾草,小豚鼠們直立起來叼一根草下來,小腮幫子和鬍鬚絨毛不斷顫抖,一會兒草就吃完了。

  他撿了幾根落在地上的乾草遞進籠子裡,它們也會跑來吃。

  這裡的動物真是奇怪。既然是齧齒類動物,為什麼不把木條籠子咬開逃走呢?逆來順受,隨遇而安。

  齊盛養這些小動物是為什麼呢?不像是為了做儲備糧,但是也不像寵物。

  然後他又去了廚房。

  這個廚房已經越來越像樣了,有料理台,餐桌,還壘起了一個火灶。

  齊盛到底是在哪裡學到這些技能的呢?

  他就完全不知道怎麼用泥巴壘火灶。

  餐桌上還放了一套茶具。兩個陶杯和一個竹子水壺。

  這莫非是給我準備的?

  他有點竊喜。

  不然一個人幹嘛要兩個杯子?當然是為客人來訪時準備的啊。

  齊盛是什麼時候燒了陶器的呢?

  他在廚房轉了一圈,又看到靠在廚房一面還沒完成的窗口邊新搭建了一個小草棚。

  草棚裡有兩個三層木架,上面擺放著差不多完全晾乾的陶胚。有杯子,碗,盤,鍋,鍋蓋,湯匙,水壺等等。

  他看了一會兒,走到外面,空地上堆著一大堆土,不知道是不是做陶器的土,旁邊是兩個摞起來的藤筐,一個倒扣著的竹桶,地上還有一個圓木盤,他擺弄了一下,厚墩墩的圓盤推動一次能旋轉大約一分鐘。齊盛的那些陶器就是這麼做出來的麼?

  他又走進草棚去看那些陶胚,還真做得似模似樣的,齊盛是不是專門去陶藝工坊學過呀?

  看到一隻雙耳陶鍋時,他突然怔住。陶鍋右側的耳朵下面,有兩個指印。從指印的間距和大小看,是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他舔了一下自己的食指,在指印旁邊輕輕一按,乾燥的陶胚上出現了一個清晰的指印,陶土吸收了水分,指印又漸漸消失。

  他的指印,比那個指印大多了。

  他仔細翻看其他的陶胚。很多器皿上都能找到齊盛的指紋,尤其是底部。陶器快要成胚的時候他會用什麼帶著絲絲紋路的東西擦胚體表面,但是底部總是難免留下幾個指印。

  他終於在一隻杯子底部找到了齊盛右手拇指指紋,和陶鍋上的顯然不同。陶鍋上的兩個指印,全是「斗」,指紋內旋成圈,而齊盛的是「簸箕」,指紋外旋散開。

  他放下陶鍋,心臟砰砰亂跳。

  這個星球上,還有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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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8-27 01:40:44
第二卷:套路連擊‧JPG 第二十四章 D21

  打到一頭小鹿,找到了一窩蜜蜂,撿了十幾個蛋,一大包松子,許多松脂,還看了一場驚心動魄的陰謀互攻,這趟出門可算是滿載而歸。

  她回到營地後,立刻開始第二階段的基建。

  先把屋子建起來。

  她用竹子做了四片浮板,一一投入泥塘後再用繩子連接起來。無論繩子還是竹子上打孔的地方全用融化的樹脂密封處理過,竹子間的縫隙也填上了河沙、乾苔蘚和樹脂的混合物,雖然不能保證完全不滲水,但踩在上面絕不會有泥漿從縫隙中冒上來。

  這個大浮台做好後,剩下的工作就不需著急了。

  她先把小炭棚子搬到浮台上,重新組裝好,當晚就有舒適又安全的庇護所了!

  在新住所住的第一個晚上她興奮得都要睡不著了。

  躺在床上,她細數接下來的工作,鹿肉已經薰好,得好好儲存起來,可以放在一個大竹筒裡,密封好掛在樹上。或者在浮台上建一個專門的儲藏室?嘿,我真笨,幹嘛不再搞個小點的浮台上面蓋個簡單的小屋子,浮台上立一根柱子,拴上繩子,需要的時候一拉繩子,儲物間就從泥沼上劃過來……哈哈哈!我真是天才。

  脂肪也有了,漏斗也有了,草木灰溶液就不難做,那就可以做肥皂了吧?還是要先蓋個像樣的房子?木炭棚容易搬運但是不耐住啊,黑黢黢的不美觀,一碰還容易斷裂。還是先做點陶器?我從指揮官那兒偷來的陶泥捏的兩個小鍋還沒乾,唉,要放在炭火邊烘乾麼?會不會一邊乾的太快一邊還是濕的裂掉啊?住在沼澤裡就是這點不好,太潮濕了……

  接下來的幾天,她快樂地忙碌著。

  她在附近的沼澤林中找到了一塊平坦的地,決定把它當成燒陶器的地方,在這裡可以蓋窯爐,她還找到一個小水池,大約十平方大,水太淺養不了魚,不過把水放出去再優化土壤,就能拿來種菜了。

  選好了建房子的地址後,她往返多次背回來很多木炭和大大小小的石頭塊和幾大堆小石頭子,還有好多河沙。

  建好了隱藏在沼澤深處的家,家附近的道路也得修一修,總不能晴天稀泥地,雨天稀泥糊吧?那家就算建的再美也沒用!出門走一圈,回家的時候全身都是泥巴。

  她在家附近開闢出來幾條小路,和她常去的捕魚的池塘還有取水的小溪連接成一個閉環。閉環中又有小路通往在建中的窯廠,以及剛放了水還沒優化土壤的菜地。

  小路先用枯枝鋪在泥地上,再把大石頭塊放在路邊和枯枝之間,用樹樁夯實,最後用小石子、木炭碎和河沙的混合物鋪平地面,走上幾次之後,路面就平整了。

  修路的過程中,她還遇到了不少從前在沼澤中沒注意到的動物。一種棕綠色花紋、足有手臂那麼長的蜥蜴,很膽小,被驚動後就會趴在樹枝上,伸直一隻後腿和對側的前爪,假裝自己是樹木的一部分,它的頭上長著一條和鬃蜥有些像的棘刺,從頭頂一直延伸的尾巴尖,刺上還會長一些絨毛似的分叉,看起來就像沼澤林中常見的絨毛樹蘿。它們是素食動物,只吃藤蘿上的花朵和一些小果子。

  還有一種全身烏黑,只有兩隻眼睛周圍是白色圓圈的一種鳥,和鴿子差不多大小。它們不怎麼喜歡飛翔,受到驚嚇後會飛到樹上,也不會飛很遠,窩也隱藏在草叢中,它們的腳爪和身體不成比例,比鴿子的腳大多了,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它們腳上雖然沒有鴨子之類禽鳥的蹼,但是能輕鬆地在泥潭和水生植物的葉子上走來走去。

  它們喜歡的食物是泥地裡的各種小蟲子。

  她給這種鳥起名叫白眼雞。因為它們的蛋挺好吃的。比松雞的蛋差不了多少。美中不足的是蛋有點小,比鵪鶉蛋還要小一點。

  修好路之後,她用同樣的方法在宅基地的泥塘邊上整理出了一塊平地,然後用竹子搭了個棚子和桌子,就像指揮官的室外廚房那樣,不過,她沒有像他那樣做料理台,而是用細的竹子做筋骨,石頭塊做肌肉,泥巴當填充黏合劑,蓋了個土灶台子,灶台用木樁敲平,鋪上一層片狀的石頭,還留了個煙囪口,等土灶台子乾了,插上一根粗竹子當煙囪。

  有了經驗,她在預留的空地蓋窯廠只花了兩三天的時間就整平的地面,蓋起了一個一米高的窯爐。這個窯爐的形狀像個表面疙裡疙瘩的大饅頭,疙瘩是是從泥巴裡露出來的石頭邊角,窯爐的骨架是六根彎曲的竹子,她用編藤筐的方法紮在一起,倒扣在地上,再用混好小石子和河沙的泥漿填充在框架裡。爐頂留著一個圓孔,可以用一塊橢圓的大鵝卵石塞住。

  正式燒製那兩個來之不易的陶胚前,她先空窯燒了一天一夜,大饅頭上有幾道小裂痕,但裡面看還是很完整的。她用泥漿又修補一下表面,小火燒了一晚上,第二天將爐內的柴火殘渣都清理掉,放進去曬乾的柴草和木炭,整理平整,再小心翼翼把兩個陶胚放在上面。因為實在不知道燒製的時候是該空口朝上還是朝下,就一個口朝上一個底朝上地放了。

  然後,她鄭重其事起火,用吹管把火吹旺,等木炭燒得通紅時用石頭塊把爐門封上。燒了幾小時後,再用鵝卵石把爐頂的洞塞上。

  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爐才是正確的。只隱約記得當初參觀時,楊度的朋友說過不能太早打開爐子,不然爐內溫度驟然降低,陶器就會碎裂。

  不過她也不能乾等著。這次只是試驗,能成功當然很好,失敗的話,還得繼續燒製。製作陶器是人類文明的重要裡程碑啊。

  天曉得指揮官是從哪兒找到的陶泥,但是沼澤地這麼多泥巴,難道不能用麼?

  她放水抽乾那個準備種菜的小水池後,挖了兩筐淤泥背到窯廠,準備淘泥。

  沼澤地裡的泥巴含有大量腐殖質,其實不適合做陶器,但在找到更好的陶泥之前,只能先將就了。

  淘泥用的就是之前用來沉澱分解草木灰溶液的容器。這容器上半部是個竹桶,底部有很多小孔,放在一個四根竹子做的支架上,支架下面原本是藤編的漏斗,裡面放了一層傘布,現在換成一個藤編的筐子,裡面鋪了一層劈成細絲的蒲草桿。

  說是蒲草,其實只是長得有六七分像的一種草,它們生長在水池邊和淺水裡,葉子細長柔軟,莖有手指粗,能長到一米多高,有些細的莖上頂著一截淺黃色的小圓球似的東西,比核桃小一點,表面是天鵝絨的質感,捏起來還有彈性,上面布滿花粉,掐掉一塊,它就會舒展膨脹成一坨絮,然後輕飄飄飛走。那其實是這種草的花和種子。

  就是這一點和蒲草很像。蒲草的花是一根香腸似的東西,也是這種一扯就變成絮的。

  她看到這東西第一反應就是「用這個蘸上油脂點燃就能熏蜜蜂採蜂蜜了」,當即採了很多,沒想到它的莖掰斷後散發甜味,她忍不住放進口裡嚼了嚼,真的有一點甜味。於是又採了許多回去。

  她只是拿這種草桿當口香糖吃著玩,沒想到嚼到沒有甜味後,異星蒲草的草桿剩下雪白柔韌的纖維,分成極細的絲線後依舊柔韌,她立即意識到這是種極佳的天然纖維,以後會有大用處。

  在合成纖維沒出現前,人類一直利用天然植物纖維製造衣服、鞋子、織物。棉,麻,葛,還有另外一些植物的樹皮,全都能為人類使用。異星球上的天然植物當然也可以用來做衣物鞋子。

  不過,紡織這個詞距離海盜們的生活很遙遠,她完全沒有頭緒棉花是如何織成布的,至於麻、葛、蠶絲之類更是只聽說過。比如,二當家罵人的時候會說她家鄉的一種刻薄俚語,說某人的嘴巴是漚麻的糞坑。她小時候好奇問過二當家什麼是漚麻,簡而言之,就是將植物浸泡在水中,或是化學溶液中,使肉質快速腐爛剝落,但是纖維結構卻不會有太大改變,之後把麻提出來,在流水中沖淨,硬撅撅的麻桿就會變得像絲綢一樣柔軟。還有,古代的紙張也是這麼做的!

  楊度就很不喜歡二當家給她講這些亂七八糟的「知識」。他覺得沒用,還教壞小孩子,只要學了些噁心的罵人話就很快全船人無一幸免。

  唉,楊度這笨蛋怎麼能想到我有一天真能用到,還後悔沒好好研究一番呢。

  由於不清楚棉麻的織造流程,也不清楚異星植物是否可以如法炮製,所以她採用了分別試驗的方法,一部分蒲草桿用木槌敲扁掛起來曬乾,一部分敲扁了扔在水池裡浸泡,還有一些晚上沒事的時候撕成小條,再用梳子分成細絲,居然也相當柔軟,她就幾束放在一起,中間繫緊了,像個大穗子,捏著中間那個結一旋轉,穗子散開,平平地在藤筐底部鋪成一片,這麼鋪上兩個穗子,再蓋上一個竹編的粗孔篩網,就能過濾液體了。

  總不能什麼都從傘布上裁。要是一直沒找到做衣服的材料,外衣還可以用獸皮,內衣呢?這塊傘布可太珍貴了。

  陶泥的方法和提取草木灰溶液相差無幾,把泥漿倒進竹桶裡後用木棒瘋狂攪拌,帶有腐殖質的泥水就會從底部流出來,泥裡的爛葉子很容易就能用竹篩子撈起來。

  然後,將濾網換成用竹篾編的曬網後,再加水攪拌,這一次,留在曬網上的那些泥土質地細膩,水分蒸發後就能當陶泥了。淘澄了幾次之後,竹桶裡就只剩下各種雜質,石子。

  淘澄了幾次之後,她覺得這泥就算淘好了。只是和從指揮官那兒偷來的顏色相差甚遠。人家的泥是灰白色的,她的,是黑棕色。但細膩的程度還差得不大。

  等爐窯變涼的時候,她用這一小坨泥捏了兩個小罐子,兩個碗。

  這次有了經驗,她在爐窯附近也搭了個竹棚,還有一個竹架子。燒窯的時候,竹架子放在爐窯附近,陶胚擱在竹架子上借助爐窯的餘熱烘乾,每隔幾小時翻動一下,盡量讓它們乾得均勻,要是沒有燒窯,陶胚就放在竹棚下慢慢陰乾。總之不能讓太陽直曬,更不能被雨淋了。

  一天之後,爐窯外壁可以用手觸摸而不會感到太燙了,她把爐窯打開了,一看,兩個鍋看起來都完整!

  成功了!

  哎呀,我真是天才!無師自通,第一次燒製陶器,從建窯開始全是自己琢磨著搞的!還成功了!

  她喜滋滋地用兩根樹枝把小鍋一個一個夾出來,拂掉上面的灰燼,摸著還是溫溫的,可是毫無疑問,已經過去的幾十個小時裡,它們已經發生了質變,由柔軟的泥土變成了堅固的陶器!

  她曲起中指,在小鍋的肚子上輕輕彈了一下,「咔嚓」。

  小鍋從肚子凸出的地方橫著出現了一道裂紋,然後,又是「咔嚓」一聲輕響,裂紋到鍋口那一截從鍋身上分離,歪斜,軲轆到了地上。

  啊——

  啊。

  唉,她就知道,烘乾的時候太心急了,乾燥不均勻!

  片刻前的喜悅變成了沮喪,她呼口氣,對自己說,沒事,還有一個呢!

  另外一個鍋很好。別說用手指彈了,用竹管敲還會發出幽美的聲音。

  所以,還是成功的。嘻嘻我還是天才。

  她認真總結了經驗,一一記錄下來。準備燒下一批陶器時用上。

  有了陶器,就有了可以持續加熱的容器,人類文明的下一個里程碑就是製造肥皂!

  她把動物脂肪倒進裂掉一半的小陶鍋裡加熱,當脂肪成為液態時加入草木灰溶液,不斷攪拌,咕嘟咕嘟這麼煮上幾小時,時不時攪一攪,脂肪的氣味和性狀漸漸發生變化。這個呢,就是肥皂液。之後,往黏稠的溶液裡加上鹽攪拌,皂液就會漸漸凝固,倒進模具凝固成形後就是肥皂了!

  鑑於她沒有很多鹽,她把大部分肥皂液倒進幾個竹筒裡保存,只剩下一點加鹽做成肥皂。

  她用來做肥皂的模具是切成兩三釐米高一截的小竹筒,直徑七八釐米,用光能槍切成左右兩瓣,重新合攏,用一條草繩紮緊,裡面塗上一層油脂。加了鹽的肥皂液倒入模具一天後就完全凝固了,這時拆開草繩,竹筒掰開,就能把凝固的肥皂拿出來了。

  不過,肥皂取出來後她才發現,她做的肥皂可能鹽放少了,介於固體和液體之間,用力一捏就變形。但是這一點都不影響使用,還更好玩了!像橡皮泥一樣!

  哈哈,我終於可以洗澡洗頭了!

  她還在肥皂液裡加了曬乾的薄荷葉磨成的粉,成品的顏色帶一點淡綠色,像薄荷冰淇淋,聞起來有一點點薄荷的香味。她有點擔心薄荷粉會影響肥皂的製作,在最後才加了一些,只做了一塊肥皂,沒想到這麼成功,那下次再做些別的氣味的!

  她捧著薄荷肥皂喜滋滋的,這真是這個星球文明史上要被載入史冊的一天啊!我早就選好洗澡的地方了!是一個特別特別漂亮的小水池,開著許多水蓮花,雖然是活水但是水不深,所以等到午後兩點左右水就是溫熱的了。我還得把小黑豆豆也抱去洗個澡。現在它是寵物了,可不能有蝨子跳蚤之類的寄生蟲。

  去洗澡的路上,她還背了一簍窯爐裡清理出的木炭灰和陶泥淘出來的石子,一邊走一邊灑在路上,長久之後,路會越來越乾淨的。

  這天的天氣特別好。

  天特別藍,陽光特別溫柔,樹林裡一絲風都沒,水池裡的花特別香。

  她洗澡的時候想,下一次,等我去海邊取了海鹽,我要多做一些肥皂,把這種香香的花擰出汁放在裡面,再曬乾一些花瓣也放在裡面。那我的肥皂就又香又美了!哈哈。

  唯一美中不足,是沒有護髮素。不過這也不是什麼難事,提煉植物油,然後浸泡一些香料進去,不就成了?

  至於香料嘛……這些花雖然挺香的,但是塗在頭髮上未免太香了,不知道冷杉或是雪松的針葉曬乾磨粉能不能當香料?或是青草?指揮官洗澡的時候用的青草團子是什麼?那個氣味很好聞。

  她想到這裡,不由低頭看了看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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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8-27 01:41:07
第二卷:套路連擊‧JPG 第二十五章 D26

  陶器也有了,肥皂也有了,她把這個星球的文明史都推動了一大步,人也洗得煥然一新了,那住的地方當然也不能太寒酸。

  接下來的幾天,她又忙活起來,讓她的浮屋更舒適。

  她先將浮台擴大了一倍,又選了最長的幾根竹子紮在泥塘裡,分別立在浮台的周圍,將浮台緊緊卡住,現在,最後一絲晃動也沒有了。

  之前從池邊通往浮台只搭了兩根長竹子,走在上面要小心保持平衡,現在她搭了一座小浮橋。

  小橋也是竹子做的,四排翠竹連在一起,就是一塊足以讓她走得輕鬆的浮板,這樣的浮板有兩塊,一塊靠近岸邊,另一塊貼著浮台,兩邊再紮幾根竹子當圍欄,既能固定浮板,又能當扶手。晚上睡覺時,她可以像古代城堡收起吊橋那樣把貼著浮台的那一塊浮橋拉起來,什麼動物也別想跑到她的小屋來。

  浮橋兩側的竹欄桿每根直徑有十釐米,只要填上土,就是一個花盆,她之前移植回來的薄荷長得很好,她重新分了盆,把一些薄荷移栽進去,又挖了一些她在叢林裡發現的好看花草種上,這下住房附近的面貌頓時不同了。

  她還從周圍的大小池塘中移植了許多水生植物,灑在浮橋和房子周圍,希望它們可以適應泥塘中的環境,大量繁殖。至於它們究竟能不能成活,暫時沒把握。看運氣吧。

  然後她要擴建房子。

  用幾片炭條板組成的臨時小屋終於要退出歷史了!她要建真正的房子了!

  大費周章搬回來的竹子仍然充足,房子的樣式早在電腦上畫了幾百遍了,建造起來很快。

  她要建一個單坡式的小屋,房頂是一整片,朝一面傾斜。

  她沒像傳統建造森林木屋那樣一條一條把竹子搭起來,而是繼續是用了搭建木炭棚屋的思路,將屋子分成了幾個部分,最高的後牆,兩面側牆,門牆,還有兩片房頂。房頂雖然可以做成一片,但是不借助其他工具,她很難將連成那麼大片的竹子舉起來放在房子上。

  她用直徑和手指差不多粗細的竹子當筋骨,先每隔一米一根插在地上,插了三根之後,將一根粗大的竹子緊靠著這三根小竹子放在地上,以大竹子為標尺,對著每根小竹子在橫放在地上的大竹子另一側再插三根小竹子,接著,用樹皮繩子鬆散地將三對小竹子一對一對捆上,用於固定牆面的骨架就做好了。

  接下來,只要將做牆面的大竹子一根接一根摞在這六根竹子組成的框架槽裡,每隔一段再用繩子對框架加以固定就行了。

  用這種方法建好一片屋頂,半個小時綽綽有餘。

  屋頂和四面牆都做好之後,她先在空地上試著組裝了一次,然後在兩面側牆上用光能槍切出二十度的斜面,還特意留出兩根竹子不切,房頂兩側切四個孔,就成了一個簡單的榫卯,可以把房頂和屋子的四面牆牢牢固定在一起。

  接著,再在牆上切割出大大的窗子。沼澤叢林中陽光總是有些幽暗的,即使在正午,林中也還是涼絲絲的,她希望自己的屋子裡有充足的日曬,等以後收集了更多資源,她還要在牆上釘上薄木板,地上鋪上獸皮,最好還能做一個壁爐。

  不過,現在還是夏天,時間還很長,一切都可以慢慢籌劃。

  窗戶切割下來之後要做一個窗戶框用來支撐牆面,不然切出的洞會有漸漸變形的可能。切出的窗戶也要留著,穿了孔之後用繩子捆牢了,再在窗子一側插一根竹子當轉軸,晚上睡覺時或者下大雨時,窗戶就能隨時關上。門框也是同樣處理,她還在門上用竹釘釘了一個門閂。

  美中不足的是暫時沒有透明的材料來製作門窗,窗戶關上之後,屋子就黑洞洞的了。

  測量過屋頂的孔槽和牆面留著的樁子能夠契合後,她把屋子的一面牆先抱到了浮台上,按照六根細竹子框架的所在位置在浮台上打了孔,這面牆就能輕鬆地插放進浮台了,之後再用樹膠黏合固定,其他幾面牆也是如此處理。

  最後安裝屋頂可費了不少勁,她用繩子把屋頂先掛在門牆上,然後爬到一根固定浮台的大竹竿上,拉起屋頂,讓卡槽全都對上,再用木頭槌敲進去。

  安裝屋頂時,她得兩腿夾著竹竿,一手拉著拴這屋頂的繩索,另一隻手敲木槌,安好了屋頂,出了一身一頭汗。

  可是屋子一天就建好了!

  太厲害了。

  天才。

  完全是被海盜事業耽誤的建築天才。

  她站在岸邊,看著自己的房子,忍不住由衷地讚嘆,「我他娘的真是個天才。」

  房子建好了,內部裝修當然也得搞一搞。

  先得把地板修平。

  用竹子做的浮台表面是一條條有弧度的凸起,還很光滑,踩著不平不舒服也就算了,容易摔跤可不好玩。

  她好不容易在林中找到了幾根枯樹,搬回來後切成木板放在窯爐旁邊的空地晾著,現在終於要派上用場了。

  說起來可能沒人信,二當家在泰和海盜團的主艦上,有一間二層小樓閨房。她小時候最喜歡提著一籠子豚鼠們去拜訪她。這房間的地板是木製的,刷著棗紅色的漆,靠近牆的地方已經變成了接近黑色,沙發前面又磨得露出木頭的本色。

  有一次她和楊度吵架,為了報復,她把他偷來的一袋古代金幣一個一個塞進了二當家房間的地板縫裡。到了給雇主交貨的前一天,楊度才知道自己被暗算了。

  最後?

  最後他答應站著不動讓她打三拳出氣她才告訴他金幣去哪兒了。

  二當家氣得要命,她的房間被糟蹋得不成樣子,茶几摞在沙發上,地板被撬起來,金幣倒是都找到了,一枚不少。

  二當家發飆的時候,她盯著砸出一個個大洞的地板看,原來平整的地板下面打著條格,木板橫鋪釘在上面,就像編織一樣,原來二當家自己也在地板下面藏了不少東西呢……

  她現在也是這麼打造自己屋子的地板的。

  她的小屋現在不到十平方,地板很好做,就是釘子要費些事。

  她先搬了幾塊木板平鋪在地面上,晚上沒事的時候用匕首把小竹片切成楔形的竹釘。釘上木條格後,她又在條格裡面鋪了一層乾草和乾苔蘚,這才釘上木板。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木板給人的感覺增添了溫暖,她總覺得木板鋪好之後,整間房子都更像家了。雖然這個家現在還很簡陋,只有一張床,一個用倒扣的竹盆充當的桌子,房頂和四面牆還漏風,但是她就是特別有成就感。

  房子蓋好的時候,放在窯爐旁邊的陶胚也烘乾了。

  她又燒了一次陶器。這一次,燒出的陶器沒有一件碎裂的。可是,大概是因為陶泥的質量問題,陶器的顏色是灰黑色的不說,表面還有很多凹孔,一看就知道是在燒製過程中形成的氣泡。大約是殘存在陶泥裡的有機質在近千度的爐溫下灰飛煙滅留下的殘跡。

  她暗叫不好,用這些陶器一一裝上水,果然,幾小時後,每個陶碗陶盆陶鍋周圍都滲了一灘水。

  不過,她不是用它們來儲水,所以暫時不那麼講究地用著也還好。沒準多煮幾次食物之後,孔洞會被食物中的膠質填上呢?

  這真是讓人沮喪。指揮官到底是在哪裡找到陶泥的呢?

  她得再去看看。

  不管怎麼說,有了陶器之後烹飪食物的方法就多了,可以燉,燜,煮,煎,還可以蒸!基本上除了炒,什麼都能做了。炒,只能用傳熱快的鐵鍋。

  她做了個竹蒸籠,把背回來那個南瓜切了一塊和鹿肉一起蒸了,醃過的鹿肉比新鮮時顏色更紅了,配著金燦燦的南瓜,還有幾絲紅辣椒,灑上幾粒海鹽,讓人食指大動。

  蛋也可以煮著吃了!

  松雞的蛋味道真是一絕。小白眼雞的蛋比起松雞的蛋還是差了點,而且吃著好費事啊!剝個四五粒一口就能吃完。

  不過,不管是哪種蛋都比她平時吃的蛋更香。大概是因為這蛋的爸爸媽媽是真正的自由放養山雞。

  她做了個大竹籠子,準備下次上山時抓幾隻松雞回來圈養起來,這樣她就能一直有雞蛋吃了!

  食物比從前更豐富了,但她依然想念米飯。還有麵包。還有包子和饅頭,還有肉餅,煎餅,蔥油餅、炸糕……

  啊,口水又要流出來了。

  光靠蛋白質和纖維活著沒有樂趣啊,二當家說過,脂肪和碳水化合物放在一起才是供奉給神的食物。

  得繼續尋找可以食用的碳水化合物。

  她很想再去一次神秘的花園。找找那裡有沒有什麼她沒發現的食物。但是鋪好地板的第二天,下雨了。

  還好這雨是從中午開始下的。而且雨落之前,天空陰沉著,像是給她警告。幸好如此,不然屋漏偏逢連夜雨,那可慘了。

  幸好她的陶器燒好了。

  得在下雨之前把屋頂的縫隙全填滿。不然雨落進來,地板濕了,再發黴,那之前的工夫就白費了。

  她倒是早就收集了很多苔蘚,想把它們曬乾後混合泥漿用來填充屋子的縫隙,可苔蘚現在還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像撕成大塊的地毯,離曬乾還遠著呢。

  顧不了這麼多了。

  她把成片的苔蘚抱到浮台上,劈了一根竹子做成竹針,針屁股上用光能槍灼燒出一個小洞,穿上草繩,「縫」進苔蘚地毯的兩邊,再在繩子兩頭都綁上一塊石頭。

  接著,她用竹竿挑起來苔蘚放在屋頂上,鋪平,苔蘚地毯的四角都有石頭,就不會輕易被風吹走,或是淋濕了雨從滑溜溜的房頂上滑下來。

  這麼一塊一塊蓋上苔蘚後,她的屋頂看起來就像蓋了一塊碎布拼成的毯子,苔蘚都是綠色,但是即使是從相鄰的地方揭起來的,顏色也有差異,有的其中夾雜灰綠色的地衣,還有的有些開著小花的不知名植物,花色還挺多,有黃色,紫色和淺紅色,還有的邊緣露著黃褐色或是黑棕色的泥土。

  管它呢,只要能防雨就行。

  雨來的時候她剛好鋪完最後一片苔蘚。她正在慶幸完成的及時,忽然間狂風大作,林子裡所有的樹葉都被掀起,淺綠色,灰白色的葉底在風中翻飛,附近小水池中的水蓮全都翻倒了,長草像有彈性,彎下,彈起來,再彎下,幾次之後,上面的花朵全都不見了,不一會兒在風中打著旋,和樹葉的碎片,小樹皮,草屑一起飛向高空。

  她的房頂情形不妙。用來縋著苔蘚草皮的石塊被狂風吹動,噼裡啪啦敲打後牆,穿在苔蘚裡的繩子眼看就要斷了,草皮的邊緣全都被風吹得翹起來,苔蘚、小花、土渣在房頂上方形成了一個小漩渦,轉了一下,隨風四散。

  她不敢耽擱,趕緊抱起幾根竹子到浮台上。她拎著一根竹子爬上浮台旁的柱子,把竹子壓在屋頂,再用繩子把它固定在側牆上留出頭的那兩根竹子上。

  這樣加了兩根竹子後,雨勢大了,風小了些,可她不敢懷著僥幸,又背了一筐石頭爬上柱子,在這兩根竹子邊上分散著壓了十幾塊石頭。

  這已經是她目前能做到的極限了。接下來,只能聽天由命。大不了,房頂哪裡漏了用盆接著吧。

  這個時候她的陶盆派上大用處了。

  她在屋子一側窗下堆了幾塊石頭,放了一些炭在盆裡,擱在石頭上面,點燃盆裡的炭塊,紅紅的炭火驅散了大雨帶來的潮氣,讓她暖洋洋的。

  雨絲漸漸變成了垂直的,風走了。

  大雨滂沱,窗外的泥潭上現出一個個小圓弧,又不斷消失,雨落在蓋了一層苔蘚棉被的屋頂上,是有點悶悶的啪啪聲,雨滴順著耷拉在屋簷的不規則苔蘚邊流下來,匯成許多條銀色的小水線,流到浮台上,發出敲擊聲。

  天色越來越暗,也更冷了。她又在屋子裡放了一個炭盆。紅彤彤的炭火把整間屋子映成橘紅色,她坐在窗邊,抱著小黑豆豆,摸摸它胖屁股上的絨毛和軟軟的耳朵,剝開幾粒松子,喝一口冒著白氣的竹葉茶,暗暗想,得在浮台上鋪一層苔蘚,或者釘一層木板,不然一下雨浮台就太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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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8-28 01:57:17
第二卷:套路連擊‧JPG 第二十六章 D27

  這場大雨一直下到後半夜才停。

  她躺在溫暖的床上,聽著樹林中不知名的蟲子啾啾唧唧亂叫,猜測那兩位倖存者是怎麼應對這場大雨的。小溪漲水了吧?她的浮台都升起了差不多十釐米。明天指揮官還會去溪邊洗澡麼?變態沒了戰鬥服,住在比鳥窩好不了多少的庇護所裡,會不會生病呢?他要是去向指揮官求助……那可糟了。他們立刻就會發現這裡還有一個人。

  不過,我也不怕他們。

  明天我得想個更好的辦法把我的屋頂修好。還有牆壁。

  下了雨之後,四面漏風,還有點涼颼颼的呢,這麼下去可不行。

  第二天,晴空萬里。

  小鳥依舊在樹梢蹦跳嘰喳,溪水漲高,有些地方泛濫出來,形成一片新的濕地,池塘水面升高,浮著一層落葉和碎樹枝,水色渾濁,但水蓮卻開得更豔麗了些,小蝴蝶小瓢蟲到處亂飛,除了一些折斷的樹枝落在池塘和溪水裡,幾乎看不出昨天有一場肆虐的風雨來過。

  這天早上,太陽升起之後,她才向著落木林出發。

  她這次是要到落木林中收集草,所以不用竹簍或者筐子,割下來只要塞進網兜裡就行。

  她的網兜是用在沼澤中找到的一種樹藤編的。她看見指揮官用網兜裝山雞的羽毛才想起來要做這種輕便的東西,不用的時候塞在口袋裡方便攜帶,要用的時候打開,還具有彈性,看要裝什麼,如果是羽毛、乾草、棉花之類的東西,網兜簡直可以無限膨大。最棒的是,網兜比起筐子要容易做多了!

  沼澤是藤蔓植物的樂園,她試了幾種不同藤條,拔掉葉片,捲成一卷,放進水裡泡上一兩天,幾乎所有的藤條都變得更柔韌了,其中一種藤條只有一兩釐米粗,但韌性最好,就成了編網兜的最佳材料。

  藤條乾了之後有一種介於金屬和絲線之間的光澤,柔軟美麗。編好的網兜是淺黃色,攤開平鋪有七八十釐米長,五十釐米寬,她還編了兩根長長的提帶,可以把帶子打個結提著網兜,也可以輕鬆地背在身後,每個網眼撐開後比這裡的榛子略小一點。

  這次她直接抄近路去了落木林,那裡生長著許多野草,有一種一米多高的草,草葉細長柔軟,上次她上山時割了一些用來疊在背簍裡裝蛋的,回去後發現這種草晾乾之後不用再揉搓,葉片就會向裡捲成一條細細的草繩,只要握住兩端再在光滑的圓木或是鵝卵石上來回拉扯幾下,就變得富有彈性。她當時只是想到用這種草可以編個小包小籃子,或者草帽草鞋,但昨天緊急搶救房頂後,她想到,為什麼我不用這種草編一個大大的網兜呢?能把整個房頂套住的網兜——就像四圈帶橡皮筋的那種床單,可以繃在床墊上的!這樣房頂上鋪的苔蘚就不會被風雨吹走了!

  這麼大的工程,收集樹藤可能來不及。誰知道下一次風雨什麼時候來呢?

  除了網兜,她還得在房頂上敷一層泥漿,這樣苔蘚能在房頂上存活,就不會輕易剝落了。

  不知道牆體能不能也這麼搞,昨天晚上真挺冷的。

  唉喲,我忘了一件大事啊!我應該每天記錄三次氣溫,觀察氣溫變化的規律,這樣就能知道天氣是不是轉冷了,秋天是不是要來了。還有日照時長。最近的日照時間還是14個小時左右。這星球的一個晝夜也接近24小時。這真是一個很適合人類居住的星球,我真想不通之前來的那批人為什麼會突然放棄這裡。要是楊度和二當家來了,他們一定能看出一些我忽略的東西,推斷出接近真相的結論。也許……那位指揮官也可以。不過,他真的是指揮官嗎?也太年輕了吧?

  那種心機可不年輕。

  變態就不說了,指揮官也不好惹。

  怎麼才能和這兩個人結成聯盟呢?

  現在我有點理解為什麼變態一直執著於要自己生火了。為了不被小瞧唄。如果你沒有任何過硬的本事,別人自然會把你當成一盤菜,吃了你還能吐口水摔筷子。

  她悶悶地呼了口氣,告訴自己,要自信,要堅強,要專注當下,先把草收集了。

  落木林和山上松林交界的地方這種草最多,她給它胡亂起了個名字,叫卷草。之前只是隨手割了幾把,今天一看,有些卷草長出了比草叢略高的莖子,上面掛著有點像狗尾巴草的穗子,一些草穗變黃後倒在地上,看起來是小麻雀喜歡的食物,幾隻小麻雀圍著一根草穗叨叨叨,見到她靠近了,只是抬起小腦袋看她一眼,又低下頭啄食草籽。

  她拔了幾根草穗,把草籽剝出來,嘗了一顆。沒什麼味道,但也不苦不澀,嚼了一會兒還有點淡淡的甜味。是澱粉!

  她又仔細看了看,一根穗子上分出七八枝,每一枝上掛著小鈴鐺一樣的十幾個草籽,最飽滿的草籽和一粒煮熟的大米差不多大小,最小的嘛……捏了一下,只有一層青色的膜,裡面是空的。

  難道這東西其實是這個星球上的麥子?野麥子?燕麥?

  哇!太棒了!

  用這些草籽可以磨出麵粉,有了麵粉就有麵包、油餅、炸糕、麵條……

  天哪,我上次怎麼沒發現呢。

  她很快意識到,距離她上次走出沼澤,已經過了七八天了,那個時候草籽可能還沒熟,草穗還很小。

  她走在草叢間,專挑沉甸甸垂著腦袋的草穗拔,拔了一束,用幾根卷草紮著,放在一旁。可剛一轉身,就有幾隻大膽的小飛賊來偷吃她的草籽,還有一隻胖墩墩的,居然叼著一根草穗飛走了!

  不僅偷,還搶!

  這可真叫人惱火。

  她又不能總跑去趕它們,只好砍了些帶著葉子的樹枝,左右參差插在地上,再用石頭壓住另一端,形成一個小拱形,兩邊再蓋上枝葉擋住,採好的草穗藏在裡面。

  唉,下次來還得準備一個帶蓋的容器。

  收麥子這事真是又累又難,尤其是要收的麥子還不一定都成熟了,也不是有規律地長成一排排一行行的。忙活到中午,太陽升得高高的,她雖然用幾束草在腦袋上套了個能遮陽的圈圈,但是露在這個草圈中心的頭頂都被曬燙了,汗水順著兩鬢流到脖子裡。幸好身上的戰鬥服有調節功能,不然熱死了。

  就這麼累,這麼熱,割的野麥子也就這麼一點,估計脫粒之後勉強能裝滿兩隻她做的陶碗就不錯了。

  她找了片樹蔭坐下,喝點水,吃點乾糧,發一會兒呆。

  休息之後,她開始割草了。因為怕把還沒長熟的野麥子一起割倒,她也不敢大刀闊斧割草了,只挑被撿過草穗的割。這麼一來速度當然慢了很多,割了兩個小時,才終於把網兜填滿了。

  她坐在樹蔭下休息了一會兒,背上膨脹得有半人高的網兜往回走。

  距離變態的戰機大約三四百米的地方,她猛然停下腳步。

  有人!

  她蹲在草叢中,把背上的大網兜卸下來,從網眼裡抓出一些草,抓得亂蓬蓬的,這個網兜就成了天然掩體,可以讓她藏在後面。

  沒有頭盔始終是個劣勢。

  她小心地觀察著他,輕輕從網兜裡抽出幾縷草扔在自己頭頂。

  從草葉間,她看到變態快速地朝著戰機著陸的地方走。

  他身上披了件做得很粗陋的「衣服」,或是說,草編的披風?草裙?這啥玩意啊?還沒我編的網兜整齊呢。這個披風?斗篷?網兜?……呃,算了,就叫衣服吧,這個衣服也不知道到底有什麼用,看著也不保暖,也起不到什麼遮蔽的作用,白皙的皮膚在行動間若隱若現,手臂上的肌肉線條和淡青色的血管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他這幾天倒是沒曬黑,只是手臂上多了很多細小的劃痕和小血痂,不知道是在什麼東西上刮破刺傷的。

  她稍微有那麼一丟丟歉意,立刻又摸了摸穿在自己身上的戰鬥服,我憑本事偷來的衣服,幹嘛要感到抱歉?

  她有點想跟上他,去看看他要到戰機那裡做什麼,可是那邊的地形實在不利於隱蔽,她沒有頭盔,藏在草叢中還能靠頭上的草帽藏身,到了四周光禿禿的地方可不行。

  難道他還在戰機裡藏了什麼她沒發現的東西?

  她不敢靠得太近,只能隱伏在草叢中耐心等著。

  大約十幾分鐘後,變態回來了。

  他依舊兩手空空,但是他的步態有微小的變化。她可以斷定,他的短褲右邊口袋裡藏了什麼東西。

  會是什麼?

  他走到了小溪旁,並沒有向著他的營地走,而是警惕地找了一處草叢,蹲下,向著指揮官的營地窺視。

  我去——原來那衣服是用來隱蔽的?老兄,你這手藝,嘖,不行啊。

  這次你要做什麼?

  這肯定又是個陰謀,你要黑指揮官一把對不對?你要怎麼做呢?

  天哪,你從戰機裡取出來的到底是什麼?

  這可真是赤雞。

  每次我一出來就會遇見你們搞事。

  不知道指這一次揮官有沒有提前洞察你的奸計,又會做什麼應對。

  這種大熱鬧不能不看。

  她果斷悄悄綴在變態身後,看他究竟要做什麼。

  變態觀察了一陣,似乎有點詫異地站了起來,越過小溪,向著指揮官的營地逼近。

  啊,指揮官不在家。

  他去哪兒了?

  變態和她一樣沒有頭緒。

  他繞著指揮官的營地轉了個圈,在廚房外面彎著腰,半蹲著這兒看看,那兒看看,似乎在找什麼,又像是在確認什麼。

  然後,他突然站起來,向著山崖走。

  他沿著這面山崖一直走,走了大約十分鐘,在一處裂縫旁停下了。

  說是一道裂縫,倒不如說是一塊半米多寬的土牆。這段山崖不知在何年何月被冰霜雨雪風化、被植物分解蠶食而斷裂了,落葉從兩側山崖落在這個裂縫裡,年復一年,日復一日,落葉化成腐土,一點點填滿了這個裂縫,現在它變成了一堵土牆,上面生著青苔和蕨類植物,還落著一些新鮮的落葉枯枝。

  變態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四周,在土牆上挖了個洞。

  他挖得很仔細,先用匕首工工整整地切下一層苔蘚,再輕輕將這片苔蘚放在地上,然後,他把土挖出來,一邊挖,一邊用手接著,接滿了就扔過牆頭。

  這個洞挖得挺深的。

  洞挖好了,他小心翼翼地從右邊褲袋裡取出了一樣東西,塞進洞中,謹慎地用那塊他剛才挖出來的青苔把洞口糊上,又從周圍撿了些樹葉枯枝,灑在周圍。

  盡力掩藏完痕跡後,他快速離開了。

  她坐在草叢裡半天,想像不出有什麼東西需要他這麼藏著。也無從推測這是不是他設下的另一個圈套。

  但是,既然她看到了,那就沒理由不去看看。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說不定裡面藏的是無人機的遙控器!

  要是真的,那可太好了!

  指揮官拿走了無人機,很明顯是要偵測地形,可一連這麼多天也沒見無人機升空,之前也沒見變態用無人機,要麼是無人機已經壞了,要麼是沒有遙控器。總之是他們都沒法用。

  那到底藏在洞裡的是什麼呢?

  這時,天有點陰陰的,輕風襲來,溪流附近的草叢像波浪一樣輕輕起伏。

  她似乎聞到空氣中有一絲雨的氣息。

  不再等了。

  她一決定,立即行動起來,幾個起伏就跳到了土牆前面。

  動手前,她向四周看了看,確認沒有任何異樣後,用和變態一樣的小心程度把那塊擋在洞口前的青苔移開,托在左手上,然後扒掉堵在洞口的泥土。

  洞口的位置比她胃部略低,她只好半蹲著,歪頭,湊近洞口,想要看看他到底藏了什麼,但是他把洞挖得很深,她只能看到那東西的一角,好像裹著一層降落傘的傘布。

  這個東西可藏得夠深的!

  她右手伸進洞裡,摸索了一下,只碰到潮濕的泥土。

  我應該用手電筒照一下這玩意到底是什麼的,可別是條蛇……她這麼想著,又把手往裡伸了一點,畢竟蛇不可能放在短褲口袋裡那麼久……再往前一點就能搆到它了……

  突然間,她碰到了一個溫熱的物體!

  是一個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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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8-28 01:57:39
第二卷:套路連擊‧JPG 第二十七章 D27‧2

  她再也想不到泥洞裡有一隻手!不,應該說是一個人!

  她大驚失色,腦子裡警報亂響:上當了!是圈套!這個圈套不是對付指揮官的!是針對我的!他們兩個合伙了!這也不是什麼土牆,是一個偽裝巧妙的捕獸夾!

  這隻手非常有力,和她的手指相觸的瞬間抓住了她的手指,緊接著像在和她握手一樣,手心貼住了她的手心,用力握住她的手掌!

  沒等她做出反應,有人站在她背後,哈哈一笑。

  電光石火之間,她也緊緊抓住藏在牆後那人的右手擰住他的拇指,她左手向後一揚,把托在手裡那塊苔蘚向後面的人扔去,苔蘚上還帶著泥土和小碎石屑,飛揚四散,就在這一瞬間,她右腳猛一蹬身前的土牆,身體向上彈跳起來、倒翻的同時右臂逆時針一扭——抓她的那隻手不想拇指被扭斷,要麼鬆手要麼出來才能換姿勢——這時她的身體已經半懸在空中,她倒立著,看清了背後的敵人,正是變態!她的右腿挾著旋轉下落所帶的力量朝他臉上踢去——他臉上的驚喜、得意剎那消失化為驚訝和嚴肅,他急忙向後跳躍,同時雙臂擋在臉前組成一個x形。

  可她並沒像他預判地那樣落地、再連續換腳直踢他面部,她在落勢還未完全終止前再次在空中轉體——她目前最大的危機不是背後的敵人!依舊是藏在土牆後的那個!她擰住他的右手拇指後,他反手抓向她的虎口,狠狠掐了一下,雖然發力的只能是無名指,力度不夠大,但短暫的酸麻讓她的手部肌肉本能收縮,力道一鬆,他順著她的逆轉扭動手臂,試圖脫困的同時還不放棄抓住她!她的應變是張開手掌,反轉手腕,掌心貼住他的掌心,手指夾住他的中指、無名指、尾指,用力一拗——

  「轟——」「土牆」發出一聲悶響,崩塌了,泥土、苔蘚、落葉、小石子、雜草飛揚四散,一個人衝破掩蓋,跳了出來。

  她早有預料,他藏身在偽裝成「土牆」的捕獸夾之中,手臂活動的範圍極為有限,想要轉身只能衝出來。他右手被她拗著,只能左手發力,在他推倒用鬆散泥土偽裝成的土牆那一刻,她鬆開他,疾向左衝。

  這幾下兔起鶻落,全在短短幾秒鐘之內發生,此刻變態剛向後連著倒跳了兩步,雙臂仍然處在格擋的狀態。

  她看都沒看他一眼,用她能達到的最快速度逃之夭夭。

  「小心——快停下!」他在她身後喊。

  她猛然警覺,前面的地面落葉看起來太新鮮太潮濕了!用來蓋「土牆」的土是從哪兒來的?!可她速度太快,即使大腦做出了「急停」的指令,身體卻收不住勢,仍然向前衝去——

  「啊——」她驚叫了一聲,腳下一軟,緊接著是失重的感覺。她急忙伸展四肢,可是,這個陷阱挖的剛好比她四肢伸展的長度更寬一點,她在空中徒勞地掙扎了兩下,沒能抓住陷阱邊緣,摔了下去。

  陷阱底部堆著一堆高低不平的東西,她暫時無法看清是什麼,但直覺讓她不敢硬生生摔在上面,誰知道他們是不是放了荊棘、尖刺或者什麼別的東西——她抽出匕首,在墜落到井底前及時將匕首紮進了陷阱壁上的泥土中,緩解了她下墜的速度,讓她在腳尖觸到井底前堪堪停了下來。

  這時,她的眼睛也適應了陷阱中的光線,井底那些高低不平的東西,竟然是鬆散地堆在一起的乾草和樹葉。

  陷阱壁的泥土十分鬆軟,禁不住她的體重,匕首插的地方一大塊泥巴鬆動,劈頭蓋臉砸了下來,她急忙轉身,貼著井壁踮著腳尖連續旋轉了幾次才停下,她踢了一下身前的草,果然,地面是實心的,並沒藏著什麼尖刺、尖利樹枝,只是厚厚一層乾草。

  她心裡迷惑著,抬起頭,這個陷阱有兩米多高,只要她想想辦法,並不難出去。

  這時,變態出現了。

  他跪在井邊,雙手扒在井口邊緣,向下望著她。她警惕地和他對視。他什麼都不說,但是淺紅的嘴唇不由自主向上微翹,先翹向一邊,他想要努力忍住不笑,可嘴唇只平了一下,嘴角又從另一邊翹起來了,也許是光線的關係,他的雙眸顯得非常黑,亮晶晶的,他的頭髮又長了一點,額角毛茸茸的。

  他和她對視著,眼睛也彎了起來,他像是想要跟她說什麼,但忽然抬起頭向右看去——她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齊盛滿頭滿臉土,右眼不知道進了一顆沙子還是一片樹枝的碎屑,刺痛得根本沒法睜開,他有點後悔自己為什麼選擇不戴面罩——但他還是飛快地朝陷阱跑去,雖然眯著一隻眼睛。不過,他還沒走到陷阱邊,看到新兵從低頭看井底到抬頭看向他那一瞬,就知道,壞了。

  果然,他衝到陷阱邊,只來得及看到她左腳蹬在陷阱壁上,向上彈起,在空中旋身,再用右腳蹬在井壁上,再一轉身一蹬,身法快得就像在飛筆空中用草書從下向上倒著寫了一個「之」字,她跳了上來,那最後一點落筆時凌厲至極。她兩手各握著一把匕首,雪亮刀鋒反射弧光,無人敢近。

  新兵這時臉上的神情就和那天初次見到他時一模一樣,滿臉都寫著「帥啊!」

  不過,她可不和他客氣,腳尖剛一落地又跳起來,左肘一個肘擊敲在新兵顴骨上,她做出一個追擊的假動作——其實完全不用做的,新兵早就被她迷昏了頭,捂著臉向後退了兩步,傻站著沒動。

  齊盛從衝過來時到現在一直沒停下,這時剛好擋在她的出路前面,她抬起右臂,左手一旋,凝立不動,像是在等待他出手,又像是實在太累了暫時喘息,她呼吸十分急促,胸口起伏劇烈。

  但他沒有做出進一步的行動。

  她微微詫異,行動卻沒有絲毫猶豫,直衝而去,向著小溪跑走。

  新兵這時才晃過神,沖著她的背影大喊,「喂——停下——別走——哎小心!」

  她越過小溪,落地時扭了一下腳,大概是踩在了光滑的鵝卵石上,差點摔倒。

  新兵甚至追了過去,鬼知道他在想什麼,說不定是想扶她一把。

  她一刻都沒停,站起來,踉蹌了一下,立刻又飛奔,身影在草叢和樹木後閃了幾閃徹底消失。

  新兵惆悵地發了好一會兒的呆才走回來,臉上說不清是開心還是不開心,微微皺眉問,「你剛才為什麼不攔住她?」

  齊盛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笑了一聲,他反問,「你為什麼不攔住她?」

  新兵轉頭朝她消失的方向又看了一眼,悶悶地說,「她右腳受傷了。」

  齊盛盯著新兵看了幾眼,欲笑不笑,「是的。她右腳腳踝扭傷了。不過,不是你提議『捕捉』她的麼?」

  新兵右眉挑了挑,打量他幾眼,「是啊,是我提議的。可是,我好像不記得你有反對過。事實上,整個計劃都是你做的!挖陷阱,再用挖出來的土砌個假牆,在假牆上蓋苔蘚養著,還有由我去放『誘餌』,不全是你策劃的麼?」他輕輕笑了,「那你為什麼不攔住她?」

  齊盛覺得此時的新兵無論笑容還是語氣都很欠打,但他只是微笑回答,「因為我打不過她。因為反正要挖土做陶器。」

  新兵輕嗤一聲,又用那種欠打的語氣笑嘻嘻說,「因為你喜歡她。」

  齊盛不再理會他,轉身朝著崩潰的「土牆」走去,他從牆後提出來兩個筐子,叫新兵,「0079,來幫忙把土運回去吧。要下雨了。」

  天空陰雲翻滾,就像有人不斷往天空中注入墨水,雲朵中的墨色快速暈染開,陰雨欲垂,風中彌漫著潮氣。

  溪邊,草叢和灌木的枝葉如波浪上下起伏。

  兩人背著準備淘澄的泥土回到營地,新兵放下藤筐跑出廚房,「她收集的草還扔在那兒呢。」

  在草葉後,有一坨毛絨絨的亂草橫臥著。

  新兵很快跑了回來,雨就在這時候落了下來,噼噼啪啪地敲打在廚房的房頂上,有一些水珠隨著風沖進廚房,落在他們臉上。

  新兵打了兩個噴嚏,「我得趕快回去了。等會兒雨就大了。」

  齊盛「嗯」了一聲,說,「你明天就搬過來吧,我們在這邊擴建一間屋子。」

  新兵不置可否,反倒叮囑他,「記得把她的草搬進柴棚,不知道她要這些草幹什麼,但是別弄濕了。」

  他走之後,雨倒並沒下得更大,齊盛把草搬到了庇護所下的柴草棚裡。

  她用來裝草的是一個藤編的網兜,割下的草失去了根,雖然還是綠色,可是已經開始打捲。

  為什麼不攔住她?

  既然不攔住她,為什麼要大費周章捉住她?

  齊盛對著她收集的草垛發呆,問自己。

  他從沼澤叢林逃回來那天,剛一到家,新兵興沖沖地抱著一個陶鍋衝上來,「齊盛!你去哪兒了?你知道麼,這裡還有別人!是一個女人!也許是和我們一起墜機到這裡的海盜!」

  他接過陶鍋,看到了那兩個指印,新兵跟他比劃,「你看,不是我!我的拇指是斗,你的是簸箕,她的指印比我們小多了!」

  新兵接著建議,「我們捉住她吧!」

  他怔了一下,說,「也可能是個小孩子。」

  新兵彷彿沒聽到,也可能憑直覺堅定地認為那是個女孩子,「我們捉住她吧!」他接著開始分析她可能藏在哪裡。

  齊盛打斷他,「好。」

  至於為什麼他會同意新兵的建議,齊盛後來問過自己。為什麼?不為什麼。就是想。

  那為什麼要在陷阱裡放一層厚厚的草呢?齊盛跟新兵在這一點上看法一致:他們並不想讓她受傷。新兵也曾懷疑這指印的主人是不是藏在附近的原始人類。但總歸,不管是原始人也好,是藏匿在這裡的逃犯也好,是另一位倖存者也好,請讓這個星球上的人再多一點吧!

  可是,他又為什麼隱瞞他已經見過她呢?齊盛沒有再追問自己。

  入夜之後雨更小了,但綿綿不停。

  齊盛躺在床上,聽到窗外雨滴沙沙沙落在枝葉上的聲音,小溪潺潺,似乎流動的速度比平時更快了。門外的火塘中篝火緩慢跳動,從門縫中透來的一點點橘紅色的火光。他盯著那一點光,腦海裡突然出現新兵跪在井邊向下看的樣子。那家伙有時候看起來真像個孩子,貪婪又天真。他回想了一會兒,發覺自己可能忽視了一點什麼,新兵看清她真面目的那一刻,十分驚訝。這種驚訝,是和看到一個美女時的驚豔有顯著不同的。就像……就像見到熟人?不。他確實不認識她,也沒見過她。

  明天見到他再問問吧……

  跳動的微光讓他眼睛酸澀,眼皮漸漸變得沉重。

  他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十分香甜。

  真是罕見。

  早上醒來時,雨已經停了,空氣清新且潮濕。

  他如常到溪邊沐浴。今天的溪水不知為什麼是溫熱的,彷彿溫泉。

  真的,水是熱的,白色的水汽流雲一樣在四周浮動。

  這時,他聽到身後的草叢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他轉過頭,看見她站在一叢青草後,微笑著,看著他。

  他嚇了一跳,急忙伸手遮住自己,他的舉動讓她驚慌惶惑,轉身一跳,躍入她身後的水塘。

  他追過去,看到那其實是口深深的井,不知道有多深,可井水清澈如水晶,她在水中緩慢地游動,仰望著他微笑。原來,她是一條人魚,她的魚尾是一種迷幻的淺粉色,擺動時似乎有金粉溶液在上面流動,她像畫中誘惑取水少年的水妖一樣向他伸出手,他完全不能抗拒,緊緊握住她的手,和她掌心相貼。

  她稍微一用力,更確切地說只是做了個邀請的姿勢,他就滑下水,擁向她,她的頭髮飄灑在他們周圍,水中萍一樣浮在水面,擦得他肩膀、手臂癢癢的,她張開五指,和他十指交纏,他想把她拉得更近一點,她突然露出一個壞笑,用力一掰他的尾指——

  齊盛在一跳一跳的疼痛中驚醒了。

  心臟跳得很快,身體深處有根血管和心臟保持一致的跳動。

  他喘息了一會兒才漸漸平靜。右手尾指現在還是很痛。剛才睡覺時不知怎麼碰了一下,更痛了。

  他輕輕活動手指,嘆了口氣,出門,找了根引火用的薄木片,修一修長短,再從急救箱裡拿出繃帶,將尾指和無名指中指一起固定在木板上。

  我肯定是被那個漂亮又凶狠的小美人魚給弄骨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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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套路連擊‧JPG 第二十八章 D28

  屋漏偏逢連夜雨。

  她逃回家後,大雨如約而至。回到小屋裡,她坐在地板上,抽抽搭搭地哭了。

  跳過小溪的時候剛好踩在兩塊圓溜溜的鵝卵石之間,腳踝扭到了,當時就疼得她冒了一身冷汗。可她不敢停下來,一路跑回家,冷汗變成了熱汗,坐下脫掉鞋襪,只見右腳腳脖子腫了一圈。

  塗藥膏時她才想起,楊度雖然是說過「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可是他也說過「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還有「貪欲是地獄之門」之類的話。

  真是有道理。

  雨又下得大了點,廚房還沒建好,今天忙活了一天的收獲也沒了,她哪裡還有心情做飯,只用匕首刨了兩片鹿脯肉和一把野菜煮了碗湯喝,就算吃過晚餐了。

  煮湯的野菜是小黑豆豆常吃的一種,葉片形狀長得有點像幸運草,但葉子更厚更多汁,除了淡淡的甜味還有種說不清的味道,還挺好吃的。有了食物的撫慰,心情總算好了些。

  她對自己說,至少今晚她是安全的。他們不會在黑暗的雨夜跑進不熟悉的叢林來追蹤她。

  但是明天就不一定了。

  她要怎麼辦?

  躲在沼澤地裡?在四周設下機關陷阱阻止他們前來?搬家?逃得離他們遠遠的?

  她忽然又感到迷惑,想起變態曾經兩次向她示警,一次是試圖阻止她奔向陷阱,一次是在她跳過小溪時。

  他還說了什麼?她不記得了。

  她花了至少半小時的時間跟蹤他,可從她把手探進「土牆」上的洞,到她跳出陷阱成功逃之夭夭,前前後後最多也就一兩分鐘的時間。在這一兩分鐘裡發生了很多事。

  她努力回憶細節,想到陷阱底部鋪的乾草,稍微安心了一些。也許他們並不想真的傷害我。

  可是,這點安心又很快消散。

  真的沒有一點惡意的話,那何必用這種方式引誘我見面呢?捕獸夾和陷阱?

  媽的。越想越氣了。這根本就是拿老子當野獸對待嘛!

  不行。我得想辦法找回一場!氣死我了。我不要面子的啊?

  惡念有時比善意更具有驅動力。

  她振奮起來,躺在床上,一邊撫摸小黑豆豆胖屁股上的絨毛,捏著它軟軟的耳朵,一邊策劃該如何向這兩個壞蛋實施報復。哼哼哼,只要你們敢踏進我的沼澤,就讓你們成為我的俘虜!不不,這還不夠,還要把你們都捆成意大利吊燈掛在樹上!不不不,還要更慘一點。嘿嘿,讓我想想……

  她腦子裡層出不窮地冒著各種主意,邪惡地嘿嘿低笑,一不小心捏小黑豆豆屁屁的力氣大了點,它「唧」的跳起來表示不滿。

  她趕快拍拍它的胖屁股,「哦哦哦不生氣不生氣,我不是故意的!來,給你吃根草草!」

  這一晚上她冒了一肚子壞水。不過呢,報復計劃沒來得及展開。第二天一早,她剛吃完早餐,就聽到林地邊緣傳來一陣哨子聲。

  哨子,是所有救生艙中的必備物品。它能發出分貝極高的刺耳響聲,以引起注意,讓搜救者快速發現倖存者。

  這個吹哨子的人小時候絕對是個比她還煩人的小孩兒。

  哨聲一會兒高一會兒低,一會兒延綿不絕如一道鐵線,再戛然而止,一會兒急促地像跑累了的狗狗喘氣,哈哈哈嗤嗤嗤,又突然間狼嚎起來。

  她忍耐了二十分鐘。哨聲終於停歇了。

  不料,她剛舒了口氣,這倒黴催的混蛋又開始吹哨子了。這次還想吹成一首兒歌,嘟嘟嘟——滴滴——吉——滋滋滋——

  啊——啊——

  她怒氣沖沖,抄起槍,來吧!一起毀滅吧!

  路德制k330重槍的有效射程是600-750米。在這個範圍內,能夠精準擊中目標,造成致命傷害。

  齊盛遠遠站在溪邊,看到一個紅色的光點憑空出現,一瞬間擴大成細細的紅色光線組成的網格,將新兵籠罩在其中。

  但是新兵臉上的笑容幾乎沒有什麼改變,他只是放下了哨子,對著光網另一端揮著雙手,像是堅信持槍的人絕不會扣動扳機。

  膽子真大。

  要知道,這個時候,只要她手指一動,籠罩他的每一條紅線都會發出高溫,一秒鐘不到就會把他切割成一堆焦黑的肉片。

  他賭贏了。

  紅光組成的細網驟然消失了。

  她從樹林中走出來,身上的戰鬥服也解除了擬態模式。

  她就猜到那個瘋狂吹哨子的沙雕是變態。

  指揮官就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變態坐在她昨天收集的那一大網兜草上,兩條長腿一條伸的直直的,另一條盤起來放在草垛上,在她故意開了瞄準器後,他還是這副懶洋洋很舒服的樣子,不過,一見到她現身,他立刻跳了起來,提前網兜向前走了幾步,放在兩人之間的空地上,又向後退了幾步,站得筆直。

  如果不是此刻他只穿著背心短褲,又或者,她沒見過他鑽木取火衝衝衝的樣子,那麼,眼前這名青年男子,即使不說風度翩翩,也至少稱得上溫文爾雅。

  他微笑時更好看了,致歉的話也說得毫無漏洞,「請相信我們並無惡意。我們以為這星球還有原住民……」他明明看到她拿的k330了——從他的戰機裡偷來的,卻視如不見,他真誠地向她伸出右手,「沒有敵意。」

  她會相信他麼?

  哈。

  真的沒有惡意又怎麼樣呢?

  這是重點麼?

  重點是你們讓老子我很不爽。

  重點是老子報復的計劃都做好了!我用小黑豆豆一根屁屁毛起誓,絕對要讓你們好看!

  不過呢,我也不會傻乎乎地當個坦白的傻瓜。

  她沒有對他回以友好的微笑,也沒有和他握手,冷冷地哼了一聲,問,「謝謝你把我落下的草運過來。請問你要什麼做報酬?」

  他的笑容更明媚了些,略微還帶點害羞,他垂眸看了自己的短褲一眼,長長的睫毛像蝶翼一樣顫了一下,又抬起眼皮用亮晶晶雙眸看著她,「如果可以給我一件衣服的話……感激不盡。」

  哼。把「識相的話趕緊把戰鬥服還給我」說的這麼委婉動聽,不知道前因後果的還以為他是在不太好意思地求她呢。

  這一刻,內心的她冷酷地抱著雙臂冷笑一聲,嘿,你以為就你會這招?那你可看走眼了,大兄弟。我也跟二當家他們學了幾招呢。

  那麼,外在的她呢?

  她張大自己那雙無辜的眼睛,好奇又毫無忌憚地上下打量他,看得他緊張起來,喉結輕輕上下移動了一下,手臂和短褲蓋不住的大腿上站起一片雞皮疙瘩,她還不放過他,繼續盯著他看,看得他耳廓漸漸越來越紅,眼眸的顏色也越來越深,他背心的布料只是一層橄欖綠色的棉質混紡織物,這層薄薄的布料根本無法掩藏心臟逐漸加快的跳動速度。

  他終於想要移開眼神不再和她對視了,她才半眯著眼睛,勾起唇角笑了。

  他的臉一下子紅了,眼神躲閃了一下才又和她對上。

  她微微歪著頭,輕聲說,「你明天再來吧。」她說完,提起地上的網兜就走,走了幾步,她又轉過頭對他一笑,「你吹一聲哨子我就聽得見的。我不聾。」

  站得遠遠的齊盛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但是,從他的角度,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少女的輕顰淺笑,新兵在和她對視不久之後全身肌肉緊繃,像是頭隨時準備彈跳起來去抓逗貓棒一頭搖晃不停的羽毛的貓咪,這時要是拿根金屬棒往他頭頂一米的地方指一下,說不定會滋滋冒火花。

  她轉身走了,他還站在原地,要是屁股上長了尾巴,這時一定在瘋狂甩動。

  唉。不堪一擊。

  那狡猾的小少女對新兵這副舔狗樣子早就見多不怪了。

  顯而易見,她知道怎麼利用自己的外表。就像貓咪的主人們熟知怎麼使用逗貓棒挑逗貓咪蹦來跳去。

  果不其然,她不疾不徐地走了幾步,又回過頭,對瘋狂甩尾的新兵嫣然一笑,說了一句什麼,讓新兵猛點頭。

  齊盛閉上眼睛搖頭。

  唉。真是不堪一擊。

  笨蛋新兵走回來時,臉上多了一層光彩,似乎不僅那雙眼睛在發光,簡直就像一些雄性深海魚類進入求偶狀態時那樣,全身都散發著光。

  齊盛暗想,這時候要是給新兵測一下睾酮水平,一定高得驚人。

  新兵跟他說,「她約我明天去見她。」

  齊盛忍不住吐槽,「哦。是嗎?那你是不是得準備點什麼飲料帶去啊?」

  新兵疑惑,「飲料?」

  齊盛慈祥地笑,「你不知道麼,孩子?一男一女,一起散散步再喝點飲料,就叫約會啦。不知道在這個星球是不是還是老規矩。」

  新兵這才聽出他是在揶揄,嘿嘿笑了一聲,又目光炯炯地發了會兒呆,才說,「我們開始幹活兒吧!要是今天能把我的屋子蓋好就太好了!啊,你手受傷了,你就別幫忙了,告訴我怎麼做就行。」

  齊盛真的就坐在廚房門口,指揮新兵做這做那。

  那精靈一樣的少女不知道是誰養大的。

  泰和有這麼小的成員麼?

  也許,她是楊度的女兒?或者二當家米然的女兒?

  泰和的首領楊度和二當家米然,他只對這兩人有耳聞,似乎都是奸狡狠毒嗜殺之輩,但他一向覺得傳聞大多不可靠。雖然只見過三次,但是這少女顯然並不殘忍好殺,更和狠毒沾不上邊,不過,奸狡嘛……

  她的近身搏擊術非常好。昨天被他抓住手後,她在接下來的幾秒鐘內的應對可說驚豔——如果對付的不是他就好了。他不敢想像,這樣的爆發力、速度、柔韌性和反應速度,如果是她佔了先手,設下一個圈套伏擊他,他會如何應對。

  他低頭看看自己的右手。尾指根部越來越疼,絕對是骨折了。不僅骨折了,還可能有關節錯位或是脫臼。真是令人發愁。手指的關節細小精密,脫臼太久無法歸位可能會留下殘疾。

  直到晚飯的時候,新兵還是一臉笑意。就是那種「我有開心的事可我就不告訴你」的笑意。

  真是煩人。

  吃完了晚飯,新兵一會兒一個問題,全都是關於那個神秘女孩子的——

  「齊盛,你說她是楊度的女兒麼?」

  「你覺得她現在建好庇護所了麼?」

  「在沼澤裡怎麼建庇護所啊?如果是我,可能會建一個高腳樓,這樣才不會太潮濕。」

  「怎麼我們這麼久才發現她啊?她是不是著陸在其他地方了?後來才找到我們這兒的?」他問完這個問題,莫名地嘻嘻笑了一聲。

  齊盛難掩嫌棄地看了他一眼,「你要是一直這個狀態,今晚失眠了,明天約會的時候可要頂著兩個大黑眼圈。」

  新兵嘻嘻一笑,相當自信,「不會的。我有特殊的助睡眠方法。」

  齊盛沉默片刻,直截了當地問,「你是不是見過和她長得很像的人?」

  提到這個,新兵的神色有點復雜,他看了齊盛一會兒,輕嘆道,「看來,你還真是沒有什麼酒肉朋友。」

  齊盛不解。

  新兵的臉上稍微露出些尷尬,「寶妃歌舞伎團你聽說過麼?」

  「有所耳聞。」這是一個有漫長歷史的無國籍歌舞伎劇團,全團都是女性,聚集了各色美人,歌舞冠絕,名伶輩出,各國達官貴人都以與之結交為榮。但是除了劇團骨幹,藝人過了二十七歲就不再登台,只能另謀生路,不少人成為職業交際花。因此也一直有傳言,寶妃其實是一個專門利用美色引誘各國政要刺探情報的組織。

  「去年年初,寶妃巡演到了路德帝都,推出了新的男役舞伎。她的美貌和魅力征服了帝都最有價值的單身漢們。她的藝名是『紅嵐』。不過,和她熟的人都叫她琪琪。」新兵打開手腕上的微電腦,調出投影,「你看。」

  有些美貌是超越性別的。有些性感也是。

  即使穿著男裝,即使是投影,這翩翩起舞的女郎散發出的性誘惑力也能感染觀眾。

  齊盛看看新兵,「你覺得,她和她像?」

  新兵點點頭,「你沒發現麼?」他定格影像,放大舞伎的臉部,「當然,眼神完全不同。琪琪像是一顆大冰鑽雕成的寶石花,誰都想試試用自己的體溫能不能讓她融化。她呢……她……」他猶豫斟酌,一時想不到合適的形容。

  這個女孩子,對任何人而言,是前所未見的野生動物,又凶猛又可愛。見過雪豹麼?絕對是猛獸,對吧?但是你還是會想,哎呀,要是能摸摸它的尾巴尖兒多棒啊!要是抓抓它的下巴,它會不會像家貓一樣高興地呼嚕呼嚕呢?

  齊盛正在出神,就聽到新兵嘻嘻笑,他眼角微斜,不掩得意,「我就說你也喜歡她吧?」

  齊盛不勝其煩,閉上眼睛微微皺眉。

  不過呢,新兵終究沒能如願和那漂亮少女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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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套路連擊‧JPG 第二十九章 D30

  早上五點多,天剛濛濛亮,齊盛照舊到溪邊洗漱。只是,他還沒來得及脫下衣服,就看到不遠處的樹叢中走出一個人。

  是她。

  她看到了他,微微一怔,轉過頭,像是在假裝沒看見他。

  然後,她走到昨天新兵等待的那片空地,把一件戰鬥服放在地上,壓上一塊石頭。

  她又向他看了一眼,轉身跑回了樹林。

  等她的身形隱沒在樹叢後,林中響起一聲尖利的哨聲,把夜宿在附近的鳥群給嚇得不輕,噗啦噗啦拍著翅膀起飛。

  新兵很是惆悵。

  她給他的,並不是他那件戰鬥服,而是一件型號沒那麼新,已經在精銳部隊逐漸淘汰的c55a式戰鬥服,需要手動調節擬態模式。不過,戰鬥服的布料極具彈性,所以她的衣服他穿上也不嫌小。

  新兵惆悵了一會兒,又莫名其妙高興起來,還嘿嘿嘿低聲笑,笑容中天真不掩猥瑣、清純流露淫蕩。

  實在令人無法直視。

  這衣服明明徹底清洗過了。也不知道他在意淫什麼!

  新兵自有一番見解,「這是交換禮物,懂不懂?」

  齊盛垂著眼睛,繼續把手中的草拈成細繩,「你說得對。確實是交換沒錯。」

  新兵聽出他的不以為然,輕哼一聲,「一看你就是沒談過戀愛!前年你們老皇帝六十歲壽辰宴會上和你跳舞的財政部長家的小姐不是很迷戀你麼?連我們都聽說了!怎麼,你真的只和人家跳個舞?哪怕是出於政治目的,你也沒和女性有過親密交往麼?」

  齊盛當然不會搭理新兵,「人家拒絕和你再見面的態度很明確啊。」他惋惜地嘆口氣,「可惜了。你還真的準備了飲料呢。」

  一聽這個,新兵不悅地把手裡草繩扔到腿上。他噘了一下嘴,把桌上的另一隻竹杯推給齊盛,「喝吧!多喝點,把嘴佔住就說不了話了。」

  新兵從前的營地有一棵果樹,結著許多李子似的果子,他收集了成熟的果子曬成果乾當食物。昨晚臨睡前他取了溪水,選了最甜最飽滿的果乾,切成小碎塊浸泡在陶罐裡,真的準備早上自帶「果汁」去見她呢。

  齊盛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微笑著稱讚,「還真挺好喝的。」

  新兵瞪了他一眼,不再作聲,默默搓草繩。

  不過,他是忍不住的。

  過了沒多久他又跟齊盛說話,「唉,不知道她現在在做什麼。昨天她的腳倒是看起來毫無異樣,可我覺得她是裝的。她對我們還是抱有極大的戒心。不然,她怎麼會只放下東西不和我見面呢?你說,她會不會實際上傷得比我們想的還要嚴重啊?」

  齊盛仔細回憶一下她扭到腳之後奔跑的姿勢,覺得很大可能並不太嚴重。但他這麼說,「那你就別打擾人家了。信任哪裡是一天之內、說幾句話就能建立的?我們有兩個人,又佔了地利,基建的速度肯定要比她快,等我們這邊的生活條件明顯比她的高,我們又一直沒有再對她表現出任何惡意,她會主動過來和我們交流的,再然後,大家見面見得多了,才會有信任。」

  新兵抬眸看了齊盛一眼,不以為然地笑了,「我還以為你會親自出馬勸導她呢!」他停了停,問:「你為什麼一直不和她說話也不和她接觸?」

  齊盛兩耳之間「嗡」的一聲,腦海裡立刻浮現水妖少女在莫奈的蓮花池中沐浴的畫面。

  但他半垂眼皮,表情依舊平靜,語氣不慍不火還帶點自嘲,「因為她搶了我的物資炸了我的船還擰斷了我的手指。」他舉起包著繃帶的右手,認真地說,「我覺得有很大可能會留下殘疾。試了幾次,都沒法把骨頭正過來。以後尾指可能會無力,還有可能變形。」

  新兵「噗嗤」一聲笑了,「嗐,難道你還想等她跟你道歉麼?她擰你手指不還是因為你出的計策抓她麼?還有,你的船是你自己炸的吧?再說搶你物資,難道是她指揮的?她也不過是一個小卒子。都到這麼個地步了,星球上只有我們三個人了,難道你還要搞對立?你也別一直端著什麼艦隊指揮官、上將的範兒了,現在沒有軍隊,沒有海盜,也沒有將軍或者士兵了,大家都一樣!」

  齊盛聽了,嘴角微微向下拉了拉,淡淡反問道:「你真是這麼想的?確實。這裡沒有軍隊,自然也沒有軍階了,那你為什麼還遵守軍紀呢?你怎麼不敢告訴我你的真名呢?」

  兩人認識快十天了,新兵一直沒有告訴齊盛他的姓名。無論怎麼旁敲側擊。而且,從一開始他就不打算告知他的真名。

  齊盛估計他著陸之後就立即把自己制服上的名牌都撕掉了。

  他給的理由更是荒謬。他說自己所在的兵團,新兵在加入的第一年是不能用自己的真實姓名的,只能用兵團長取的代號。只有在服滿一年兵役後,順利通過考核的才有正式入團資格,這時,才可以申請換回自己的真實姓名。至於那些沒通過考核的,也可以換回真名回家探親了。

  這個規矩倒是真有的。

  但是,你剛才也說了,現在沒有軍隊,也沒有將軍或士兵了,這就……呵呵。

  新兵一點也沒有感到被挖苦了,還很正經地跟齊盛討論:「我說,以後你別叫我0079了。聽起來像獄警叫監獄犯人,你不覺得麼?」

  齊盛也想笑了,「那我叫你什麼好呢?」

  新兵早就想好了,他指指自己,「我是倖存者A,你是倖存者B,她是倖存者O。怎麼樣?代號恰如其分,還好記。」

  齊盛發覺自己還是小看了這個混蛋新兵的不正常程度,恰如你放的狗屁的分啊,倖存者ABC?

  「聽起來不會像進行醫學對照的實驗室動物麼?」

  新兵哈哈哈笑了幾聲,強行抿住嘴,「咳,什麼對照試驗動物啊,你難道沒聽說過ABO麼?」

  「血型?」齊盛明知故問。

  「不是啦!唉,Alpha,Beta,Omega啊,真沒聽說過?」他看了齊盛幾秒鐘,大驚小怪道,「天哪,你真的連這個都不知道?你青春期的時候都沒看過小黃書麼?」

  齊盛覺得自己再和他討論下去會面臨降智的危險,「所以呢?你,A?」

  新兵被這個質疑的語氣激得蹦起來,一揚下巴一挺腰,「怎麼?」

  齊盛才不搭理這個一腦子澀情廢料的家伙,照舊叫他0079。

  新兵——不,0079,當然也不服齊盛的管束。

  兩天後的下午,他從外面風風火火跑進來,「齊盛,她出來了!」

  齊盛不為所動,低著頭繼續搓草繩,「哦。」她落下的那些草乾枯後會自動捲曲成線,稍微一搓就能做出草繩。

  「她向山上去了!」

  「那又怎樣?」

  「她的舉動看起來很可疑。我們不要跟著去看看麼?」

  齊盛抬起臉,定定地看了0079一秒鐘,「你要是跟去,你才是舉動可疑的人。我勸你別去。這是一個陷阱。」

  0079還是去了。

  也難怪。這貨這幾天動不動就要站在溪水邊上隔著小溪相望呢,簡直要望穿秋水了。

  人家下餌,他豈有不上鉤的道理。

  齊盛覺得,自己要是在著陸第二天就往胸口塞上兩隻小鳥到0079的鳥窩前面溜達一圈,哪裡還用得上後面跟他較勁十幾天啊。唉。

  有點好奇她會怎麼收拾他。

  0079……不,按照他自己的說法,是倖存者A,跟著倖存者O走進了山上的森林。

  倖存者O在高大的針葉樹叢中行走,雖然戰鬥服的自動擬態性能極佳,但是她沒有頭盔或面罩,只在頭上戴了個冠冕似的圓環,圓環上蓋了些草葉樹枝,所以他才能成功找到她的蹤跡。

  他跟著她走進森林後,越來越佩服她的隱蔽技能,她當初來偷他的戰鬥服時穿的可是他現在身上這身落後的裝備,他可一點也沒發現她。想也知道,那不可能是她第一次暗中窺視他,還有抓住她那次,他按照齊盛的計策在合適的時間出現在合適的地點,但其實心裡對這個計劃並沒太大的信心——他直到過了小溪他才感知到她在跟蹤他,齊盛的計策奏效了。

  看來泰和海盜們的隱蔽技能確有獨到之處,比如現在,她沒有頭盔,只戴著最原始最天然的偽裝材料,但只有在她快速移動時才能被發現,當她靜止不動時,他有時必須要開啟熱探測才能找到她。

  她頭上的斗笠?或者說,圓環,看起來很簡陋,但非常有效。

  她將頭髮盤成一個高髻頂在頭頂,小圓環箍著髮髻,兩根又細又長的籤子穿過髮髻再穿過一大一小兩個圈,讓它們像星環一樣環繞著頭部,她在這兩個環上放了不止帶葉子的樹枝,草葉,甚至還有長著地衣的樹皮,綠茸茸的苔蘚,這偽裝相當巧妙。

  他得非常用心地追蹤才能和她始終保持在一百米以內的距離。

  進入針葉林後,她腳步放緩了。

  在一棵高聳入雲的冷杉樹下,她席地而坐,把星環拆了下來,重新折了些松枝插上,鋪上一層落葉。她還砍了一些很長的樹枝,每根都有近一米長。

  這時光線和角度恰好合適,讓他能清楚地看到她的臉。

  她很嚴肅。

  她馬上要做的一定是一件非常重要且機密的事情。

  會是什麼?

  她是怎麼找來這裡的?

  她的飛行器呢?

  為什麼連殘骸都沒看到?

  難道……她當時其實已經登上了蜂鳥號?甚至進入了艦艙?

  那她在蜂鳥號墜海之後是怎麼過來的?

  她會不會其實還有其他同伙?

  他思緒紛飛,她又站起來,速度加快,向著林中走去。

  他趕緊跟上。

  她繼續向上攀爬,越來越警惕,時不時突然停下、轉身、潛伏在樹叢草叢後警惕觀察四周,他有幾次幾乎以為自己跟丟她了又或者已經被發現了。

  她到了那塊高山平原後,再次拆下頭上的圓環,蓋上新的掩蔽物。

  她來到了一棵枯樹下,先雙臂抱了樹一下,然後倒退著走了十二步,停下,坐在了草叢裡。

  從這個角度他實在無法看清她在做什麼,只能半蹲在草叢中,緩緩移動到樹下。

  只見她在草叢中壓出了一個逆時針旋轉的草窩,她坐在中心,盤著雙腿,手掌垂放在兩膝上,手心向上。

  到了這時他已經好奇到了極點。

  這個古怪的姿勢是在幹什麼?五心向天?練氣功麼?

  她仰起頭,對著天空,閉上眼睛,念念有詞,然後,她不知從哪裡取出一束乾草,將它折成8字型,在手中一晃,草就燒了起來,她臉上是可以用虔誠來形容的神情,輕輕晃了草束幾下,火苗熄滅了,一股青煙緩緩地向上升起,她用一根樹枝插起那束冒煙的草,就插在自己身邊不遠的地方。接著,她又這樣在自己周圍插了幾支草。

  青煙裊裊上升,辛辣的氣味隨之彌散開來,隔著淡藍色的煙霧,她神色安然寧靜,可是,他不知為什麼心跳得很快,總覺得下一秒鐘,就會有什麼詭異事情發生。

  他不知道她在進行著什麼,但毫無疑問,這是某種古老而神秘的儀式,類似巫術。

  這時周遭靜到了極點,他只能聽見風吹得草叢花朵的聲音,遠處的鳥鳴,還有他自己的心跳聲。

  她在樹枝和青煙擺成的陣法中坐了突然站了起來,右手在空中一抖,一團灰白色的東西就像變魔術似的出現。他嚇了一跳,但隨即冷靜下來,那團東西是紗網,或者織的非常疏鬆的布似的東西,像一個網兜,她認真地把頭頂的星環取下來,掛上這東西,再鄭重戴上,站起來時,風一吹,它貼在她身上,彷彿一道輕紗,她看起來就像戴著垂地長紗遮面的古代仕女,隨時會隨著青煙飛走。

  嗯?

  他突然察覺不對勁——她什麼時候解除擬態了?她為什麼……

  就在這時,她轉過身,對他招了招手!

  他大驚,聽到「啪嗒」一聲輕響,什麼東西從樹上落下來,掉在他頭盔上,他剛一抬頭,「嗡」地一聲,一股黑煙從枯樹中冒了出來,向他席捲——是蜂群!

  她站在煙幕中嘻嘻嘻,「小朋友,跟蹤我?好玩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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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6 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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