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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浴火小熊貓] 三人荒野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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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9-22 00:15:51
第八卷‧前傳加後傳 棋手‧78

  路德帝國每年三月新兵入伍,四月老兵退役。這時軍部榮軍處正聚集著大批等著辦退役手續的老兵。

  老兵們正閒聊著退役後的出路,最近自由聯盟重金招人的消息沸沸揚揚,不少人很動心,人湊在一起認真地討論可行性呢,忽然間聽到貴族老爺們要限制退役老兵出境——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憤怒的老兵趕來議院,要用拳頭跟貴族們講講道理。

  提議案的議員見勢不妙想跑,已經來不及了。

  其他無辜的貴族議員也不敢輕舉妄動,全被圍堵在上議院裡。

  有一位頭鐵的,還想曉之以理,剛一走出議院,憤怒的老兵們潮水般將他淹沒,他聲嘶力竭喊「不是我」,根本沒人搭理。幸虧此人年輕力壯,還有幾個好基友,橫拉硬拽把他從人群中搶回來了!

  議員們這時都在感謝開國大帝在天之靈,要不是他搞的投票權法,路德的貴族們和維熙那幫人一樣養尊處優,哪有力氣和膽魄啊!一搶回來人,議員們一擁而上,趁著個個腎上腺素激增,趕快把大門給重新堵上!

  雙方正僵持著,正在財政部和老烏開會的琪琪得知了消息,急忙趕去議院。

  她安撫老兵們,帝國絕不會做這種限制公民人身自由的事,又解釋說議員們提出的法案只適用於從事機密工作的老兵,大家誤會了,這才保住了幾個舊貴議員的屁股。

  老兵圍住上議院這事來得快去得也快。看起來是個大烏龍,但卻讓皇帝著實嚇得不輕。

  他得知此事時老兵已經散去了,琪琪在乘車回財政部途中接到他的視訊。

  他打量琪琪幾眼見她無恙,才說,「你太冒險了。這很有可能是針對你設下的陷阱!如果我是你的敵人,就偽裝成老兵,準備好冷兵器,一擁而上刺殺你!或者在更遠的街區準備好狙擊裝備,當你到議院後一炮轟過去,寸草不留。」

  琪琪皺眉,咬了咬下唇,「你說的是帝都啊,還一炮轟過去……至於冷兵器,議員們也怕死,議院門口有針對金屬的磁力探測器,還有,我每次去議院都會專門穿上軟甲。耽擱的那段時間就是喬良派人回去給我拿軟甲了。」

  趙拓語塞。我關心你還被看不起了。

  他繃著嘴翻看特勤二科送來的初評報告,哦,確實。拿軟甲這一部分在報告上都寫了。

  是啦是啦,是我聽到一半就捉急了!

  他沉著臉生悶氣,忽然聽到琪琪笑著說,「我很高興。」

  趙拓抬頭,「高興什麼?」

  她盯了他半晌才低聲說,「你這麼在意我。」

  趙拓知道自己耳朵在發燙發紅,他轉移話題,「你什麼時候回建章宮?」

  「跟老烏他們敲定最後幾個細節就回來。」

  這事看起來是翻篇了,老兵們被安撫住了,狗屁議案沒人再提了,從議院到榮軍處報訊的那幾個人都找到了,儘管目前並沒查出來他們有其他可疑之處但煽動軍士衝擊議院的出頭鳥必須掛起來示眾。

  此事純屬巧合麼?絕不能就此蓋棺定論。

  所有有嫌疑的人仍然在特警二科嚴密監視下。

  皇帝和內閣起了警惕之心。過去一年來維熙發生驚天大變太多了,到處都有士兵起義,許多行省甚至廢除了貴族制度,路德的人民見證這些巨變的時候,是不是也受到了潛移默化的影響?或者,某種心理上的暗示?

  四月二十日,軍部、參謀部特約撰稿人趙拓再次發表文章「再論新時代軍人要時刻警惕的思想戰、滲透戰」,就最近一年多來世界格局巨變和最近帝都發生的老兵圍堵議院事件進行分析評論。

  隨後,軍部展開宣傳工作,提醒軍人們尤其是即將退役的軍人警惕故意扭曲信息的煽動分子,同時,軍部成立了一個熱線咨詢部門,專門解答軍士在工作和日常生活中遇到的各種問題。

  幾位舊貴趁機反對借調官員去自由聯盟——紅嵐說我們的官員去了自由聯盟可以將帝國的意識形態傳播給他們,可是,他們也同意可以反向傳播啊!要是這些官員回來之後也想搞海盜們那一套怎麼辦?

  雙方辯論了幾個回合,紅嵐不得不「痛心」妥協,那好吧,借調官員暫時先擱置,就只同意招聘人才——她本來也沒想借調官員。

  至於人才流動,經過了議院被圍,沒人敢再提限制了。

  這事就這麼定下來了。

  財政部還出台了幾條新的稅法,規定帝國公民在國外如果有拓荒收益,則新開闢的領土名義上屬於路德帝國,在其上產生的收益帝國皆有權力徵稅,第一筆稅收在拓荒領土開發的五年後交納,象徵性的一千帝國幣,之後按照稅法和相關國家或地區共同商議後決定稅率。

  這個稅法更大的意義在於確定路德公民發現的海外無人領土也屬於路德帝國。

  能不能真的徵到稅?星際拓荒啊朋友們,砍頭的生意有人做,虧本的生意沒人做。確定了領土歸屬,不慌,等個十年八年,開發好了再說。

  但對於拓荒者來說,只要交了這一千塊,就相當於給自己找了個擁有最大艦隊的老大。

  路德這邊新老貴族們借著這個機會進行了數不清的牌桌下交易、盡量體面地撕扯、背後捅刀子,最終達成妥協,做著冒險家發財夢的人們皆大歡喜,自由聯盟那邊也很滿意。

  趁著大家都很高興,新貴們繼續推動伍爾芙大區總督選取。

  六月底,各方終於達成了一致,先由上議院議員們提名人選,然後由兩院議員一同進行投票,選出三人,作為總督人選,皇帝再從內閣和上議院中抽了六個人,又在伍爾芙現任的官員中抽了六個人,讓他們從這三人選投票。

  結果當然是紅嵐以壓倒性票數獲選。

  七月六日,紅嵐正式獲選成為伍爾芙大區第一任總督。伍爾芙、新安格各地歡騰一片,民間自發舉行了很多慶祝活動。自由聯盟和人民陣線,維熙的凱洛女皇,斯貝爾和一些維熙原本的屬國紛紛向紅嵐祝賀。

  紅嵐獲選後第一件事,就是宣布伍爾芙現有政令和行政人員保持不變。夏爾‧蘭特仍舊任伍爾芙特區行政長官。

  按照慣例,一地的執政官和總督上任後,還要到帝都接受皇帝的正式受封。

  琪琪在七月十三日返回了帝都。

  她的小夥伴們齊聚伯爵府中祝賀她成為伍爾芙總督。

  琪琪舉起酒杯,真誠地說:「沒有你們,我根本無法想像自己能走到這一步。」

  容嫵、蘇摹、周淙、夏爾等人互相看看,一起舉杯,「真巧,我們的感想一樣。」

  假如沒有遇到你,我們也許永遠沒機會弄清楚自己是鷹隼還是一隻小鸚鵡。

  短暫的慶賀結束,周淙嚴肅地拍拍手,「朋友們,琪琪已經是總督了,接下來呢?」

  舒圓打開光屏,「最近突然出現了一些輿論風向——」

  廖珩的輿論戰一直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但就在一兩天前,最大的幾個論壇和社交平台不約而同出現了「紅嵐是否真的做皇后」的論調。

  「我很尊重紅嵐小姐,也不否認她為國家做出了極大的貢獻,尤其是伍爾芙地區,如果沒有她,很難想像伍爾芙會是現在的樣子。但是,考慮到她復雜的身世和經歷,我還是認為盈姬公主更適合成為皇后。她從小在皇宮長大,還在軍隊中服役過五年,目前已經是一位尉官了。」

  這條評論是最具代表性的,獲得了幾萬個讚同。

  琪琪心中一跳。

  她不動聲色問各位小夥伴,「你們是怎麼想的?」

  周淙說:「這種論調不難駁斥,開國大帝的妻子也是平民!盈姬雖然服役了,但並沒什麼明顯的建樹,何況,她的黑歷史我們隨時能拿出來。還有,可以在開創新時代上做文章。」

  蘇摹讚同:「陛下在新年致辭裡不是說過,要『建立前所未有的盛世』麼?他想要更多的領土,想要吸納新移民,還想縮小貴族與平民的社會地位差距,融合地域差異,有什麼能比娶一位新移民出身的平民皇后更能表明決心的呢?」

  夏爾說了她老爸的觀點:「陛下和先皇都曾深受太皇太后一系掣肘,他絕不會選大貴族出身的皇后,更不可能是盈姬。盈姬是太皇太后養大的。」

  舒圓說:「相比起這些把政治事件當成娛樂八卦看熱鬧的人,支持您做皇后的人才是社會的中堅力量,底層軍官,年輕的士兵,技術派官員,從伍爾芙興起後得到各種賺錢機會的貴族們,還有我們這些想掌握自己命運的女性。」

  琪琪心想,你們倒是很有信心啊,所有的利弊也都分析到了,只是,沒人想過皇帝是否想要一位與他分享權力的皇后。

  可她現在好像無法停下了。她利用過這些人的力量,現在,他們在推著她往前走。

  「可如果皇帝陛下反對,再多的人支持我也沒用啊!」琪琪抿唇一笑。

  眾人立即意識到:確實。如果沒有皇帝的默許,那麼,不可能出現這樣的輿論。還有幾萬人讚同。

  周淙皺眉,「他在試探?他猶豫了?」

  她們都看著琪琪。

  琪琪回想她最後一次和皇帝視訊的情形。是在十幾個小時之前。她當時正在飛向帝都途中。兩人並沒說什麼意料之外的話。一切很正常。

  如果有變故,那麼就發生在這之後。

  自從她在老伯爵家常住之後,皇帝和她達成默契,並不會每次立即派人來老伯爵府聯繫她。今天他也沒派人來。但現在看來,這正常麼?

  「也許,您應該去求見陛下。」舒圓很感性地提議,「只要見到他,自然一切迎刃而解。」

  蘇摹暗中挑挑眉,她不覺得感情可以解決這種大事。

  周淙說:「不管怎麼樣,我們應當趕快收集情報,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才能做對策。」

  琪琪微笑,「好吧,大家去做事吧。至於我,我暫時留在這裡,等候陛下召見。」

  她聯絡了雷茜。

  雷茜絲毫沒覺出有什麼不對,跟琪琪說了皇帝昨晚到現在都做了什麼,「陛下現在正在和參謀們開會呢。大約兩小時後才能結束。之後還有一個和內閣部長們的會議,會稍微短一些。」

  這時是帝都時間下午兩點十五分。

  琪琪問,「昨晚陛下見了誰麼?」

  雷茜回答:「太后曾經來過。但她沒有逗留很久,和陛下一起晚飯後,又去花園散步了半小時後就離開了。」

  變故很可能就發生在這段時間。赫爾特女大公跟皇帝說了什麼?

  琪琪仔細回憶和女大公最近的幾次接觸,完全抓不到線索,但心底不知哪裡有一絲疑慮,就像滴入水中的一滴墨汁,墨跡化作絲絲縷縷散開,卻始終無法收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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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前傳加後傳 棋手‧79

  七月十四日清晨陽光明媚。

  這天是紅嵐受封總督的日子。

  但在琪琪醒來後不久,晴轉多雲,當她吃完早餐,已經下起了毛毛雨。

  上午八點十分,老伯爵的管家跑來告訴琪琪:皇帝陛下召見。

  琪琪換上總督的紅袍,乘著禮車前往建章宮。

  她看著車窗外的景物,再次感嘆帝都在陰雨天時最美。它有許多用白色大理石建造的哥特式建築,巨大的拱券,尖頂,高塔和飛扶壁在陰天時看起來就像累累白骨。這是座很偉麗也很森嚴的城市。

  皇帝召見她的地方是大殿,這座宮殿有其他名字,但所有人都叫它「大殿」,皇帝在這裡接見群臣和外國使節朝賀,新授勳的騎士第一次向皇帝宣誓,總督和行政官正式受封,貴族正式繼承勳號爵位,全都在這裡進行。

  琪琪是第二次進入大殿,她走到殿門口時花了幾秒鐘看廖珩,他和她目光一觸就躲開,垂著眼簾。

  琪琪在心中嘆息,好吧,我確定了。

  她走進大殿,在諸多官員和貴族的見證下,由皇帝宣布,成為伍爾芙大區的第一位總督。

  皇帝坐在丹陛御座之上,和她相距至少有三四米的距離。

  琪琪抬起頭,接過蘭特公爵奉上的總督使節,這東西像一支折斷的箭,烏黑,描著金漆,沉甸甸的,另一邊,泰宇伯爵給了她一本紙質的法典。

  新任總督一手握著使節,一手握著法典,宣誓必將依法行使皇帝陛下賦予的權力,兢兢業業,善待一方民眾。

  整個儀式中,皇帝都沒有和琪琪有任何眼神交流。

  但他一直平靜莊嚴地看著她。

  這其中微小的差異,只有琪琪能察覺。

  禮畢之後照舊有宴會。

  這是新任總督和各方大員交流的機會。

  下午兩點,她回到老伯爵府中。

  她叫來了容嫵和周淙,問她們,「如果陛下改變了主意,但繼續支持我做總督……你們覺得怎麼樣?」

  容嫵和周淙驚愕對視了一眼,各自沉吟。

  周淙說,「那也很好。我們並沒什麼實質上的損失。繼續在大伍爾芙進行我們的工作就可以了。假以時日,更平等,更自由,更富庶的地方自然會吸引更多人,我們推行的理念和制度自然也會傳播開。當然,有些必要的手段還是得用上。有些頑固老家夥只想著前人栽樹他來摘果。」

  容嫵又沉默了一會兒,問琪琪,「你呢,你可以接受麼?」

  琪琪詫異地看她,笑了,「我想起我剛來帝都的時候,有一次得跟你借衣服,你當時好像也問了類似的話。」

  容嫵也笑,「是啊,那次你戴著一頂寶泊做的花冠來找我。」

  她嘆口氣,「對不起,我不該這麼問的。」

  那時琪琪是這麼回答她的問題的——「你說的我好像有選擇似的」。

  這一次,也是一樣麼?

  那次不久,琪琪第一次在夏宮留宿,翌日請她找醫生,還有後來那些和皇帝的糾纏……容嫵不禁失神,怎麼一晃眼,都過去五年了?

  對啊,五年了。

  送走朋友後,琪琪坐在窗邊發呆。

  可有些事情一直沒變。

  她上棋手論壇,騎士上一次登錄還是在幾天前。她隨便跟人下棋,才開局沒多久老烏有事找她商量,緊接著菲冽又發來視訊,和她說新招來的公務員中有幾人不大適應。

  兩人說完正事,菲冽凝視琪琪,「你不開心。怎麼了?」

  琪琪不知從何說起。她看著他,「沒什麼,有點想你。還有妮妮。」

  菲冽溫柔地笑。

  她伸手在空中亂抓,「真想摸摸你的頭髮。像棉花糖。」

  菲冽薄荷糖一樣的眼珠顏色又在慢慢加深了,「你什麼時候回來?」

  琪琪想了想,「快的話,兩三周後吧。慢的話,大概要一個多月。總之要等登基紀念日之後。」

  任何行省、任何人正式受封總督都是件大事。何況是現在正在風口浪尖上的大伍爾芙。

  就在琪琪選為總督第二天,一支由趙碩率領的聯合探險隊成功抵達之前齊盛穿過弦狀波動降落的星球,那附近有很多小行星,全有豐富礦產資源。

  隨後,凡是帶著「伍爾芙」幾個字的股票基金都大漲了一波。

  事實已經如此,即使再不願意,舊貴們也得和紅嵐講和,順便看看有沒有什麼機會在新發現的星系謀利。

  一時間陸西老伯爵府門庭若市,琪琪白天要去各部辦理各項事務,傍晚回來還要接見各色人物直至深夜。

  喬良悄悄跟琪琪說,最近不少人想走她的門路見總督大人,連她的門房都收了一大堆禮物。

  這麼忙著,倒也挺好。

  連續幾天琪琪也沒能在棋手論壇遇到騎士。

  她也沒給他留言。

  說實話,她甚至有點害怕看到騎士的留言。

  不管出於什麼原因,但他把態度表達得非常清楚:他單方面的,果斷的,切斷了他們之前的關係,不管那東西究竟該叫什麼。他現在對待她,就和對待其他執政官一樣,再加點點刻意的冷漠。

  帝都聚集著這個帝國最聰明的頭腦,最老辣的政治家,還有嗅覺最靈敏的媒體人。

  紅嵐正式受封已經一周了,她從未私下進入建章宮,只奉詔入宮,皇帝陛下更沒有再拜訪老伯爵府。

  同時,選后的輿論風向大變,先是娛樂媒體試探著討論,皇帝是不是在選后一事上再次搖擺不定了?

  接著更多人疑問,會不會是紅嵐和陛下達成了某種默契,從此她要脫離「寵姬」身份,只是一名官員了?

  吃瓜群眾們發出驚叫:哎哎哎?我早就說過連續幾年跨年典禮上她只穿軍服就是在表明自己的態度吧?看看,怎麼樣?我是不是大預言家?

  八卦媒體們翻起舊賬,幾年前「紅嵐其實是假寵姬」的舊聞現在看來沒準是真的!

  但也有人堅信,皇帝陛下和紅嵐曾經深愛過,只是時過境遷。

  自媒體狂刷kpi的時間到了!

  他們從紅嵐作為寶妃新任男役舞姬在帝都登台那天開始盤點她這些年的經歷,何時皇帝陛下第一次送花籃給她,何時皇帝為紅嵐重修裝修建章宮(的一個套間),何時紅嵐第一次作為皇帝的女伴出席典禮……

  哦,還有她這些年驚豔的造型,都穿過哪些衣服,為哪些雜誌拍過寫真,再到她都為哪些品牌做過代言(梵寶你今年啥時候開始幹活?),以及可以永久載入娛樂史冊的紅藍徽章大戰……

  許多人驚訝地發現:原來紅嵐已經受寵了這麼久啊?五年。

  可是好像感覺更久似的……

  但是,這次她也許真的失寵了。

  不過,紅嵐的擁躉們並不是很在意。她是不是寵姬,失寵不失寵,早就無所謂了。她現在是大伍爾芙的總督。她還不到三十歲。除了幾位繼承職位的行政官,她是所有總督、執政官中最年輕的,她一定能做出許多更棒的事!

  轉眼之間到了八月,很快又到了皇帝陛下登基紀念日。

  在億萬懷著八卦心思的民眾的期待中,紅嵐作為一地總督出席了登基紀念日典禮。她和許多總督和執政官站在一起,神情肅穆莊重。

  一張從她背後拍攝的照片引爆了當天的社交平台。她的總督紅袍後綴著同色連肩披風,被風吹起,她凝目看向對民眾微笑致意的皇帝,眸色深深。

  這張照片的構圖和「豚鼠皇帝」最後一畫中的最終一幕出奇相似。

  霸佔漫畫閱讀榜榜首兩年之久的豚鼠皇帝在一周前完結了。

  be了。

   白狐將軍決定去遠方戍邊,為了保衛豚鼠皇帝和他們的國家,它決定讓心中的感情永遠沉睡。

  完結當天漫畫論壇就炸鍋了。

  皇帝的登基紀念日典禮還沒結束,有個小精靈鬼把兩張圖放在一起,標題「我磕的真人CPx我追的漫畫」。

  漫畫粉絲嗷嗷叫「太好哭了!」

  「我永遠不接受這個結局!」

  「當初說好的he呢太太?」

  「眾籌去綁架太太重新畫結局!」

  「算了吧,真人CP也be了,豚鼠皇帝和白狐將軍也不會有其他命運。」

  嗷嗷了兩三天和幾億轉發後,太太竟然真的畫了個he的最終一幕,她也嗷嗷,「磕CP真情實感的人上輩子都是折翼天使!」

  在新畫的最終幕裡,白狐將軍將小小的豚鼠皇帝捧在手中,半闔著眼睛和它親吻,豚鼠皇帝的小皇冠都從毛絨腦袋上滑下來了。

  「啊啊啊——感謝太太!你把我從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

  「太太你既然也磕得真情實感為什麼要畫be啊?騙我們的眼淚好玩麼?」

  粉絲們大哭「我們的眼淚不值錢」,太太也大哭,「我也不想啊!可是金主給的太多了!」

  「啊?這是什麼意思?不要告訴我這漫畫是你接的稿?」

  「就是啊!可是畫著畫著我就真情實感了!」

  「那你又畫這個結局金主不會追究麼?」

  「嗚嗚,還是那句話,誰叫金主給的太多了呢!」

  「啥意思?這個新結局也是金主約的稿?」

  「就是啊。大概金主也和我一樣磕的真情實感吧?」

  「不得不說,be的商業效果確實更勝一籌。」

  「這金主有毛病吧?」

  琪琪從頭到尾都沒看過豚鼠皇帝。

  作者畫了另一個結局的這天晚上,廖珩跑來老伯爵府找她。

  琪琪想起她在劇場痛罵了趙拓之後廖珩也來找過她。不過這次他明顯是瞞著趙屁大來的。

  「他知道了可能會不高興哦。」她故意逗廖珩。

  廖珩蔫蔫地抓抓頭髮,「我不來他也一樣不高興。」他問琪琪要止痛藥,「頭疼得厲害。疼了兩周了!」

  「那你應該去看醫生。」

  老好人廖珩居然發脾氣,「看醫生有毛用?每天淩晨叫我去見他,時間還不固定,連續一個月,我沒猝死全賴父母給的基因好!他是把我當鷹在這兒熬呢?」

  琪琪沒心沒肺笑,「他再叫你,你就跟他表白,說你暗戀他多年,現在終於無法再按捺了,哈哈,那你就可以徹底解脫了!」

  廖珩認真思考,「確實是個辦法。我怎麼從來沒想到可以這麼幹?」

  他吃了止痛藥,又哼唧了一會兒喃喃,「我一直覺得你們倆是會滋滋放信息素的猛獸,我一個食草動物總是被迫夾在你們倆中間,瑟瑟發抖。」

  琪琪輕笑一聲,「不會很久了。我幾天後就要返回伍爾芙了。從此,和其他行省的總督、行政官一樣,一年來帝都一次述職。」

  廖珩長籲短嘆,「唉,我不知道這次是為了什麼,發生了什麼。但是,你不能去看看他麼?」

  琪琪對廖珩微笑,「我的身份變了。我現在只能被召見。即使我求見,他也可以不見我。」

  廖珩看起來想哭。

  琪琪沉默了一會兒問,「他好麼?」

  廖珩翻白眼,「總不會比我更糟。」又氣哼哼問她,「你呢?」

  「還行。每天忙到深夜一兩點,第二天又要早起,只能抓緊時間睡覺了。還有,不知道為什麼,我這次來,時差一直沒倒過來。」

  「他究竟為什麼突然這樣了?」

  琪琪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想,現在這個局面也許對大家都好。」

  她最初迷惑過。為什麼他突然間冷淡疏離她?

  受封後的兩三天,她還能幻想也許是他想要幫她完成身份的轉變,但很快她不自欺了。他從不單獨召見她。每次召見都是非常正式的場合,公文來往沒有一句廢話。他幾乎不和她對視,偶爾有,他的眼神也毫無個人感情,就彷佛,她就是一個大臣。和其他大臣沒有區別。

  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現狀接近理想——她原先想要的不就是這樣麼!她還記得,那年在圓廳,她躲在他辦公室門外窺視他,心裡想的就是何不從此斬斷這段孽緣?

  那現在也算得償所願了,還有什麼不滿的?

  可是——

  不應該這樣。

  如果他跟棄卒說的話是真的,如果他真的曾想向她求婚,現在這算什麼?

  第二天,琪琪在軍部辦公,午休時她去了建章宮西門。

  她在守衛輪值的地方等著一會兒,雷茜匆匆趕來,依舊恭敬地親吻她的手,「您有什麼吩咐?」

  琪琪將一個信封給她,「找個機會交給陛下。倒也不必特意去打擾他。」

  昨晚廖珩離開後,琪琪想了很久,決定再試一下。

  雷茜收好信,低聲說,「還有一件事。我聽到盈姬公主打算……」

  琪琪聽完,面無表情點點頭,「知道了。」

  雷茜回到宮中,侍衛們立即向她報告宮中諸人的所在,陛下和廖珩男爵一起吃了午餐,現在還在圓廳處理政務,太皇太后和幾位爵爺夫人在閒聊,盈姬公主也在。

  雷茜到了圓廳,猶豫一下,去找廖珩,「剛才紅嵐總督來找我,讓我把這個交給陛下。您看……」

  他們兩人都知道這信封裡是什麼——從前皇帝寫給琪琪的一封信。

  廖珩暗罵雷茜奸滑,但他只能接下這個燙手山芋。

  他在皇帝閒著發呆的時候走進辦公室,「琪琪讓人送來一封信。」

  皇帝打開信,看到自己的字跡「我真誠地向你道歉。一千次。」下面幾行是她寫的數字,每一行邊上寫著日期。最後一行是寫著,「已付:8仍欠:992」。

  「明天是休沐日,和獻女公爵說她的馬場最近運來幾匹很漂亮的純血馬,您想去看看麼?」廖珩小心地問。

  皇帝半垂著眸,面無表情盯著信紙。

  廖珩等了很久,皇帝忽然說,「我再想想。」

  廖珩輕快地呼口氣,「好的。我先讓公爵準備。」

  傍晚,琪琪回到伯爵府,剛換好衣服,管家來了,有些惶恐,「赫爾特女大公來訪。」

  琪琪心中有個聲音說:謎底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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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前傳加後傳 棋手‧80

  赫爾特女大公對琪琪相當客氣,言談舉止間完全是將琪琪看作是與自己身份對等的一方大員。

  兩人先說到趙碩的探險隊發現的小行星,又閒聊了幾句,她才說正題:「新年的時候我做了點有趣的東西,我猜,你應該會喜歡。」

  她做個手勢,侍女在桌上放下一個盒子,立刻轉身離開,客廳中其他傭人一看,也立即行禮退出。

  琪琪打開盒子,裡面是一塊切割成鑽石模樣的紅色人造水晶,比一顆核桃略小。

  「這是個投影儀。把石頭放在盒蓋上那個凹槽,就會自動播放了。」女大公端起茶杯對琪琪微笑,「你試試看。」

  琪琪將水晶安放好,面前一米處浮現出一個淡紅色的光球,很快閃動出影像,是妮妮小時候的一張照片。她頭髮亂蓬蓬的,沒有門牙,抱著兩隻濃妝豔抹的豚鼠。

  然後,小女孩一點點長大,變成現在的模樣,又繼續長,最終停止在大約三十幾歲。這時,另一個三十幾歲的女人的影像幽魂般浮出來,她頭戴星狀冠冕,穿著肩上裝飾著羽毛的袍子,一手撫在微微隆起的腹部。

  她的臉和由程序模擬成長的妮妮幾乎完全重合。

  琪琪緩緩呼了口氣,心中那團疑雲終於凝固,落地了。新年前妮妮說過,女大公帶她去帝都大學參觀看了一面能模擬面部成長衰老過程的鏡子,女大公還說,紅顏彈指老。

  那大概是女大公在用真人確認她的推測吧。

  琪琪還記得當時她心中起了疑竇,但趙拓剛好派人送來禮服,她隨即忘了這事。

  「您是從哪裡找到的這些資料?」她花了很多時間精力,都沒找到任何母親的影像記錄。

  「是我請建模師按照我的記憶塑造的。貝爾洛蘭女王和先皇有一次視訊,當時我就在他身旁。」女大公審視琪琪,「或許,我該稱你為安卡奈希密公主?」

  她嘆息般輕笑,「我請教過克里教授和幾位研究奇爾洛特文化的學者,他們告訴我,安卡奈希密,是那星球上的一種花的名字,直譯過來,就是——」

  琪琪輕聲說,「紅嵐。」

  女大公頷首,「可他們都沒見過那種花,也沒有圖像資料,我很好奇,它長什麼樣子?為什麼會有這種名字?」

  「紅嵐其實不是花,是一種紅色藻類,細小得像砂礫。每年春夏,海上要有大風暴前它們就會一夜之間出現,把整片海水染紅。當颶風來臨,它們被風捲起來,形成紅色風暴,隨著風雨落在陸地山川。」琪琪解釋完,問,「您是見到妮妮後有了聯想?」

  「要更早一點。她和趙碩失蹤的時候陛下給我看她的照片,我覺得她有點眼熟。可一直想不起在哪見過她。把你們兩人的照片放在一起後我想起了一點。你們長得不是很像。她更像你母親。」

  琪琪笑了,「確實不太像。妮妮跟我不是同一個父親所生。可能我更像我的父親。」

  兩人沉默對視了片刻,女大公說,「我斟酌了很久,還是決定告訴趙拓。」

  「作為一位母親,我覺得你太可怕了。我不相信你是因為機緣巧合來到他身邊的。如此處心積慮,還背負著整個星系被滅絕的仇恨,我實在不能放心你繼續當他的情人。」

  「但同時,你的才能和野心讓我印象深刻,你做出的許多決策讓我驚嘆敬服,你會是一位非常出色的總督,伍爾芙大區有你是種幸運。所以,我在你成為總督的消息確認後才告訴他我的發現。我現在依舊相信你會是一位很出色的總督。」

  女大公說話時眼眸中那種冷峻的光和趙拓很像,她直視著琪琪,像是在勸慰,也像是在威懾,「你覺得,今後你們只保持君臣關係,會不會是更好的選擇?」

  琪琪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笑了。

  她從沒認真地對趙拓隱瞞這件事,不然也可能在他要她搬進建章宮時畫自己幼年住所的草圖。她也一直承認自己是奇爾洛特人。只是,她沒告訴他,她曾經是一位公主。

  原來只是因為這個。

  他也讚同女大公的想法……不,在這之前他應該就已經對她忌憚,不然也不會搞他所謂的「求婚」。

  唉,他們之間的信任太脆弱了。

  不,也不是信任太脆弱,而是另外一種可能——

  琪琪恭謹地行了個騎士禮,「我曾在騎士授勳時發過誓,我的那些誓言是真心的。我一定會盡心盡力做一位總督。」

  女大公微笑,「我相信您。」

  不。你不相信。琪琪在心裡說。

  你只是暫時找不到比我更適合做伍爾芙總督的人選。

  琪琪知道她當初對女大公的警惕和戒備是對的。這女人確實是一位勁敵。

  她之前沒有提醒過皇帝不該和一位封疆大吏有逾越君臣的關係麼?肯定有。

  只是那時皇帝沒接受。

  可當她選取總督的消息已經昭告天下,總督的紅袍都已經準備好,只等她來帝都受封,再向皇帝揭露她奇爾洛特公主的身份,那皇帝就只再沒有其他選擇,也再用不上「我只是想讓她為國打工」的藉口了。

  一位皇帝可以在某種程度上接受大臣處心積慮,野心勃勃,甚至對他欺騙、隱瞞一些事實,但只有昏君才會樂於將大權交予一個處心積慮、野心勃勃、對他隱瞞欺騙的情人。

  這就是另一個可能。

  她想起她在夏宮度過的那個夜晚。她悄悄把眼淚擦在被單上,決定永不表明棄卒的身份。因為,她在那一刻發現,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把她當妓女,唯獨騎士不可以。

  而他,可以容忍其他人的隱瞞和欺騙,唯獨不能是她。

  送走客人後琪琪回到衣帽間,真是有點諷刺,那件象牙色禮服裙仍然屹立在這裡呢。它和長滿刀片般鋒利鱗片的龍女衣服並排站著。

  其實它們很相似,一樣沉重,穿上之後再也無法舒服地坐著躺著,想要保持優雅的姿態就得用盡全身力氣。

  琪琪小心地撫摸龍女的衣服,它黑暗,邪惡,暗藏血腥,可這是她在這世間唯一能依靠的東西。

  她的指尖從鱗片上依次輕撫過,低聲說,「沒關係,你還有我呢。還有我呢。」

  她小睡了一會兒,爬起來上棋手論壇。

  很不巧。系統顯示騎士在二十分鐘前剛離開。

  她緩慢地打字:我到帝都了。你想見面麼?

  然後又一個字一個字刪掉。

  太陽照樣升起。

  八月是帝都一年中最炎熱的時候。

  上午十點半,琪琪離開老伯爵的府邸。

  老伯爵最近喜憂參半,琪琪做了總督,伍爾芙前景光明,可皇帝陛下突然間改了心意,他不知道昨晚女大公來找琪琪說了什麼,但想來不過是那些陳詞濫調。

  琪琪走後,他跟管家嘀咕,「唉,她就是吃虧在出身上了。要是她是我們家的孩子,這會兒皇后的加冕禮都要準備起來了!」

  管家深表同感,「可不是嘛。」

  今天陽光明媚。

  琪琪去了演武堂的較劍場。

  她穿戴好,拍拍腰兩側的劍,「伙伴們,接下來好好表演。」

  較劍場大廳中站滿了穿較劍服的年輕人,各據大廳一邊,兩邊人數差不多,一方簇擁著盈姬,全是勳貴子弟,很多人的佩劍一看就是古董貨,有的人劍柄上鑲嵌著巨大的寶石,另一批人是以喬良、裴英華為首的平民軍官,大多數人連佩劍都沒有。

  琪琪暗暗嘆息,也不知道待會兒真要是打起來該怎麼辦?赤手空拳上麼?還是用他們口袋裡形狀可疑的東西?喬良抓的是什麼?是從花園圍欄掰下來的一根鐵欄桿麼?

  琪琪昂首走進去的瞬間,正針鋒相對辯論的兩人頓時住口了,在場四五十號人轉過頭,像看一個外星人那樣看著她。

  琪琪環顧四周,笑道,「怎麼?你們約了在這兒進行捍衛紅嵐榮譽之戰,我不能捍衛我自己的榮譽?」

  盈姬那一方立即有人大聲冷笑,「你有什麼榮譽?高級交際花的榮譽?」

  喬良怒目看過去,正要破口大罵,琪琪輕輕抬手,喬良只得緊緊繃著嘴,用舌頭頂著腮幫子。

  「我有什麼榮譽?」琪琪擼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疤痕,「我和我身後這些人,幾乎每個人身上都有為人民、為和平、為自由奮戰留下的勳章,你們有什麼?」

  裴英華和喬良用力鼓掌,平民軍官們大聲高呼:「說的好!」

  勳貴子弟還真有不要臉的,有人大聲說,「我們的祖輩無一不是英雄,他們為帝國負傷流血,他們的英靈被迎進太廟,得到皇帝陛下每年祭祀,這就是我們的榮譽!你們膽敢蔑視他們的英魂,就是負恩無恥之輩!」

  這些人也大聲鼓噪叫好。

  琪琪問他,「請問,你的祖先是單槍匹馬為國作戰的麼?他不需要後方的民眾支持?軍士們身上穿的,每天吃的,戰艦上的每一顆螺絲釘每一根電路,甚至你們今天佩戴的寶劍,哪一樣不是普通民眾的雙手製造的?怎麼,這些普通人的努力工作不配得到感激麼?」

  喬良再也憋不住了,大聲說,「你們要是覺得不配,就把自己身上穿的較劍服脫下來嘛!哈哈!」

  她一起哄,平民軍官們立刻捧場地哈哈大笑,弄得貴族騎士們個個氣得額頭青筋亂蹦。

  盈姬突然站出來,「紅嵐,你真會詭辯!請問你究竟有什麼榮譽?你的傷疤是在劇場裡得到的,不是在戰場!我們從沒否認平民對國家的貢獻,不過,我問你,你的父母為這個國家做過什麼?哈,恐怕你連他們是誰都說不清吧?」

  她的同伴也立即為她叫好。

  琪琪緩緩拔出右手的劍,舉起劍鋒,「我確實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長什麼樣子,因為我們奇爾洛特人的婚俗和帝國相差甚遠,但我的母親——她視榮譽為生命!她也許不是善戰的勇士,但她在自己的母星無法被挽救時心甘情願同它一起從容赴死!這份勇氣,讓我一生為之驕傲!」

  她用劍指著盈姬和她那幫同伙,「不用再廢話了。任何膽敢侮辱我母親英靈的人,都要讓我手中劍痛飲其血!你們誰先來?」

  裴英華舉起劍想要站在琪琪身前,琪琪將她輕輕推開,「就按你們說好的規則來!我先上,我被打敗了,你們再上!」

  一個高大的年輕男人出列,「來吧!」

  琪琪故意陰陽怪氣說,「這種榮譽之戰,貴族少爺們該不會還要我們嚴格遵守不能出血的鬥劍禮儀吧?」

  喬良立即意識到琪琪是在設陷阱,垃圾話配合,「嘖嘖,聽說誰把對手打出血打受傷反而會輸了呢!這樣幹嘛還鬥劍啊?還來演武堂?乾脆去帝都大劇院舞台用道具劍比劃吧!」

  琪琪批評她,「那可不行!在舞台上表演是我的專長,咱們不能欺負人家!」

  高大騎士氣得臉漲紅,怒道:「大家看好了!我和紅嵐為各自榮譽為戰,不論生死!」

  琪琪笑了。很好。我就喜歡不論生死的無限制格鬥,我可是受過這方面高手一對一的長期指導呢。

  她示意眾人退開,揮劍衝了過去,衝到大個子面前時另一把劍也出鞘了!

  大個子完全沒想到琪琪會這麼快,還一下就上了雙劍!他急忙格擋,「等等!見證人還沒說開始呢!」

  琪琪雙劍齊揮,「我的劍說開始就是開始了!」

  喬良在場外大喊,「我們全是見證人!我說開始!」

  幾十個人跟著她大叫「開始」。

  還有不少垃圾話水平和喬良不相上下的人陰陽怪氣,「小少爺是不是怕了呀?哈哈。」

  「哎唷,是不是還要在場地中間畫個圈,開打之前給你配享太廟的祖先英靈上柱香啊?」

  「我要是你祖先我都從太廟跑了,太丟人了!慫的一逼!」

  「要不各自用操縱桿控制機器人打吧?那肯定不會有人受傷了。」

  「妙啊!怎麼沒早點想到呢?大家可以打一局格鬥游戲捍衛榮譽嘛!」

  平民們的嘴炮就是這麼樸實且惡毒,貴族騎士們惱羞成怒,還沒醞釀好如何反擊呢,只聽一聲淒厲慘嚎,站在第二排的幾個人臉上嘴裡突然間落了點腥甜的液體,抬頭一看,一隻人手帶著一道血跡高高飛起,血花在四五米高的天花板上噴濺一個巨大的嘆號。

  所有人都驚呆了——大廳再次陷入短暫的安靜,然後,濃重的血腥味和慘叫讓一些人驚叫,一些人叫好。有人大聲呼救,有人叱罵。

  「嚎什麼?」紅嵐大喝一聲,冷臉斜睨捂著手腕在地上慘叫的大個子,「趕快帶著你的手去醫院吧。在三小時內縫合,你連一道疤都不會留。」

  大個子滿頭冷汗混著血漿流下,如夢初醒叫:「我的手呢?快給我!」

  平民陣營有人把斷手拋過去,大個子的一個朋友接住手,攙扶著他跑出大廳。

  紅嵐一揮右臂,劍鋒指向盈姬和那群貴族騎士,「下一個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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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前傳加後傳 棋手‧81

  貴族騎士們全都盯著她的劍,大個子的鮮血還一滴滴從她劍鋒滴落。

  太快了。

  太快了。

  從紅嵐喊開始到她重傷對手大概還不到五分鐘。

  很多人只看到兩人揮劍互砍,劍鋒甚至都沒怎麼發出碰撞聲,除了最前面的幾個人,沒人看清楚她是怎麼一劍砍掉他的手的。

  她退的也很及時,只有右肩濺上了幾滴對手的血。

  這個凶殘可怕的女人是紅嵐?和那個用千嬌百媚手成為整個帝國男人心中性感符號的紅嵐是同一個人?

  就是同一個人。

  她冷豔的臉上這時冷酷中還有一絲淡淡的快意,她甩了一下劍尖,「下一個是誰?」劍上的血珠在原色木地板上畫出一道虛線。陽光透過天窗,將她的影子和劍的影子合並成一條線,指著他們。

  貴族騎士們知道,他們現在是在為捍衛自己的尊嚴而戰了。

  他們互相看了看,一位年輕的漂亮男孩站出來,「我想向你請教!」

  琪琪見過此人。他是琥珀在騎士團的同袍。

  琪琪舉一舉劍,「小心。」

  「該小心的是你!」他也舉劍致敬。

  他吸取了同伴的教訓,穩穩直擊。

  琪琪絲毫不敢小覷他。這些騎士團的男孩子沒有正事可做,不少人日常的消遣就是在較劍場練習象徵貴族地位榮耀的劍術。

  她小心地應對,尋找機會。很快,她找到了規律,一秒鐘也不耽擱,暴雷般發動攻擊。

  她很清楚自己的弱點——體力。這幫混蛋人可不少,而她的小伙伴好多人連劍都沒!話雖然放出去了,但傻瓜才來打車輪戰!速戰速決,絕對的心理壓制,才是她的取勝之道。快!必須要快!菲冽說過,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加速!加速!繼續加速!就像當年在舞台上不停加速才能保持旋轉——加速!

  少年騎士剛才觀戰時想,大個子這笨蛋,為什麼不利用自己身高體重上的優勢?為什麼要跟紅嵐比速度?

  他現在明白為什麼了。

  紅嵐的速度實在太快了。她也很清楚自己的優劣勢,只要快起來,用不了多久,對手就會被牽著鼻子走,而且,她還兩手都能用劍。

  「啊!」年輕騎士痛叫,貴族的自尊讓他緊緊咬著牙關不慘叫,可受傷的手有自主反應,當啷一聲,他的劍重重摔在地上,同時他捂住手腕後退。

  有一秒鐘,外圈的圍觀者以為這個人的手也被砍掉了,又發出一陣驚呼,結果看到他不過是手腕在流血。

  少年的同伴這時已經弄來的急救箱,幾個人一擁而上給他處理傷口。

  喬良和裴英華驚喜對視,一起鼓掌。剛才她們兩個的心都快跳到嘴巴裡了。尤其是喬良,她開始極度懊悔,為什麼要跟人約架呢?約就約吧,單打獨鬥就行了,怎麼搞的就弄成兩幫人來打群架了呢?現在還弄得紅嵐小姐要親自下場?要不是怕煞了自己這邊的威風,她早想打自己幾個耳光了!

  裴英華也很自責。喬良要打架她是勸不住的,就跟來了。結果一點好作用也沒起!

  紅嵐等掌聲停下後再次問,「下一個是誰?」

  「我!」貴族騎士中還是有不少帶種的人。

  十分鐘後,第三位挑戰者握著流血的手腕慚愧退下。

  平民軍官們喊,「認輸吧你們!」

  貴族騎士們大喊,「絕不!」

  「休想!」

  還有人質疑公平性,「紅嵐不遵守規則,她用兩把劍!」

  琪琪輕蔑一笑,「你們可以同時上兩個人!」

  平民軍官們噓聲一片,但貴族中有幾人恨紅嵐入骨,真有兩兄弟站了出來,「那我們就來領教一下吧。」

  喬良大怒,「你們平時不是最喜歡說什麼紳士風度,什麼女性天生應該被照顧麼?怎麼這時候不講究了?」

  兩兄弟中的弟弟看喬良的眼神像看什麼髒東西,「閉嘴吧,你這個只會巴結舞姬、妓女,自甘墮落的家伙!」

  喬良炸了,頓時就要衝上去,裴英華和兩個同袍拉住她,琪琪倒轉左手劍柄,食指和中指並在一起往喬良嘴上一貼,「乖。看我收拾他們。」

  喬良頓時感到一股熱氣從嘴唇傳遍全身,還呼呼呼從兩隻耳朵噴出來,全身跟點了定身法一樣都不會動了,更別說多說一個字了。

  琪琪手腕轉了轉,兩柄寶劍寒光凜凜,她勾唇一笑,「我一點也不為自己當過舞姬為恥,多謝十幾年的舞姬訓練,我才能這麼快學會兩手劍!你們當了十幾二十年貴族,好像也沒比我學到更有用的東西。」

  她笑容一收,手中雙劍如兩團白光暴起,站在最前方的圍觀者只覺得一陣涼氣撲面而來,不由自主眯起眼睛向後退去。

  這兩兄弟時常切磋,配合也相當默契,但遇到琪琪快到極致的速度和靈巧詭異的身法還是很快相形見絀。

  說句實在的,在這個時代,冷兵器玩得最好的絕不可能是帝國的大貴族子弟,他們那些招數要是嚴格按照貴族間較劍的禮儀和琪琪打還有幾分勝算,但要是玩無限制格鬥,不過是花拳繡腿。

  何況琪琪的一對一教練是誰?菲冽。麒麟兵團敢死隊主力。

  琪琪看準一個機會,蹲身,右手劍從下而上斜刺,眼看就要把貴族哥的小腹刺穿,他大叫一聲急往後退,兩人的配合也就此打破,琪琪的劍速度一點也沒減緩,只在空中稍微轉動方向,一點聲響也沒弄出,極為俐落地削掉了他的左掌。

  「啊——」他扔下劍,難以置信地盯著自己血淋淋光禿禿的左腕,再次慘叫,「啊——」

  這聲慘叫沒能蓋住他弟的慘叫。

  琪琪砍完他,一回頭左手劍直接紮穿了貴族弟的右腕,再一絞,斷腕的血管筋骨像被暴力折斷的樹幹參差不齊。她冷笑,「這要接起來可有點難度。」

  這兩人的慘狀比大個子搞出的場面驚悚得多,許多圍觀者在他們揮著斷腕狂舞尖叫的時候不情願地品嘗到了他們的血液。

  在場四五十人,沒有一個人的較劍服還是雪白無暇的。

  琪琪臉上有兩道血跡,白色較劍服上朵朵紅梅盛開,她微笑著看盈姬和她的小伙伴們,心安理得欣賞他們的恐懼。她想起菲冽跟她說過,有些人是天生的掠食者,血液的氣味和慘叫聲會讓他們手心出汗,心跳加快,肌肉蓄勢待發輕輕顫抖,因為體內分泌了大量的殺戮激素。

  她猜,她可能也是這種人。

  「下一個是誰?」

  聽到她這句話時,貴族騎士們都不禁心頭一涼,他們每一個都感到她的目光在自己臉上停留,這次,她的目光可不是在帝都大劇院舞台上的那種弄得人心癢癢的目光了,像一頭盯住獵物的狼,他們甚至能聞到這頭母狼身上散發出的殺氣,這氣味和彌漫在空氣中的血腥味弄得他們心跳如擂股,肌肉不受控制顫抖。

  琪琪一個一個看過去,最後把目光停在盈姬身上,笑著問她,「我為捍衛自己的榮譽出戰,盈姬公主,你作為這次約戰一方的首腦人物,難道不該應戰麼?」

  盈姬嚇得臉色慘白。

  她領教過琪琪的力量,還有那些至今也忘不掉的邪惡而羞恥的懲罰,但她從沒想到這女人竟然會親手砍掉人的手掌而面不改色!

  盈姬勉強昂起頭,聲音發顫,「不管你做什麼,你都無法改變你的本質,你就是個品行低劣、喜歡操縱人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你永遠不配站在他的身旁。」

  琪琪的回答是,「噗。」

  盈姬身旁一個英俊少年挺身而出,「我願意替盈姬公主應戰!」

  琪琪身後的軍官們頓時一陣噓聲。

  琪琪不置可否,只嗤地一笑,「是我孤陋寡聞了,還可以替戰嗎?」

  「當然可以!」

  貴族騎士們又燃起了勇氣,他們大聲回答,「為一位高貴的女士而戰,保護她的榮譽和平安,是一名騎士崇高的職責!」

  「紅嵐,你不記得騎士的誓言麼?」

  「你連騎士授勳儀式上的誓言都忘記了,有什麼資格做騎士?」

  琪琪不耐煩地揮揮劍,「話這麼多又沒一個能打的!誰想替她打?一起來吧!」

  她轉轉手腕,回頭告誡躍躍欲試的喬良等人,「你們——沒有我的命令,誰敢擅動,誰永遠別再出現在我面前。」說完她衝向這幫騎士們,只聽一陣叮叮噹噹脆響,她暴風一樣撲襲,兩手交替起伏,轉眼間在幾乎每個騎士的劍鞘上砍了一下。

  喬良湊近裴英華,「我們怎麼辦?真不動麼?」

  裴英華輕輕呼吸,「……先看看。這時候大人物該被驚動了。」

  琪琪的舉動是再明顯不過的挑釁,任何貴族騎士都不能忍受的侮辱。

  最可惡的是,她挑釁完畢,蝴蝶般轉身,對他們一笑。

  他們立即全都拔劍了。

  要為盈姬應戰的那個少年怒吼著衝了過來,琪琪的雙劍和他的劍只輕輕一觸,旋身刺向盈姬。

  盈姬眼前劍光一閃,本能地舉起手中的劍格擋,當即感到右腕一涼,她尖叫一聲「我的手」,身體一軟,暈倒了!其實琪琪只在她手腕上輕輕劃了一下,傷口可能都不需要怎麼包紮。盈姬是被嚇暈的。

  離她最近的幾名騎士們慌亂地去扶她,他們剛拔出的劍一時間乒乒乓乓互相撞著,把同伴割傷刺傷,痛叫聲此起彼伏。

  琪琪哈哈大笑,她早就覺得一群人拿著刀劍站在大廳裡蠢極了,以為你們在拍古裝武俠片啊?也不想想人家劇組為什麼用的是道具刀劍?你們舉著利器擠在一起還想在混亂中毫髮無傷?把幾隻刺蝟放在紙盒裡晃一晃問問它們是什麼感受啊?

  她大叫一聲「誰還敢來」疾衝向右邊那幾個還沒搞清楚盈姬究竟受了什麼傷的騎士,這些人趕緊舉劍應戰,又是一陣誤傷的痛叫。

  琪琪這時候的狀態,用網友們的話說,就是「殺瘋了」。

  她之前連著砍掉了三個人的手,連盈姬公主也不手軟,她滿臉滿身血跡,還在狂笑,簡直就像一隻附身在豔女身上的惡鬼!

  太可怕了!

  琪琪像砍瓜切菜一樣亂打這群閒得屁股癢的混蛋貴族,「還不逃?還敢跟我榮譽一戰?一劍捅穿你哦!」

  這群混蛋聽到琪琪的提醒如噩夢初醒,爭先恐後衝出大廳,琪琪跟在後面用劍亂砍,她倒是真能毫不費力捅穿幾個,但是算了吧,不過,隨手在混蛋背上腦袋上劃個口子是應盡義務。

  不把熊孩子打一頓他們不會長記性。

  喬良、裴英華和其他小伙伴看著跑得乾乾淨淨的貴族騎士:……

  琪琪冷笑一聲,「不過如此。」

  她轉過身,目光依次從喬良等人臉上看過去,看得原本興奮快樂的他們個個不安局促了,才說,「我記住你們每一個了。回去寫檢查。」

  眾人忙不迭點頭。

  「知道哪兒做錯了麼?知道寫什麼嗎?」

  這些人互相看看,喬良縮著脖子,像個犯錯被主人抓現形的小狗,小聲說,「我們……讓你為難了。」不少人羞愧地跟著點了點頭,耷拉著腦袋。

  琪琪瞪他們,突然間疲憊得像個老母親,「我說過很多次,不要輕易被煽動,不要試圖用武力解決問題。你們以為我這些話只是跟普通民眾說的?皇帝陛下針對退役軍人圍堵議院發表的評論文章你們都看了嗎?如果因為和幾個繡花枕頭打架被提前退役,你們覺得值得?我要到哪兒找人替你們?現在到處都缺人。難道我最後還要低聲下氣去求那些貴族?這是你們想要的結果?」

  喬良頭快低到胸前了,甕聲甕氣說,「對不起。」

  琪琪無奈嘆氣,「但我還是得說,謝謝你們。」她笑了,咬住嘴唇,慢慢轉動眼珠,把眼眶裡的淚轉回去,「謝謝你們。這是第二次有人為我挺身而出。要是下次不用我親自動手打那幫混蛋就更好了!」

  這些人中有喬良和護衛隊的人,有裴英華和其他幾名在伍爾芙的軍官,還有一些是僅僅在議會見過幾面,有男有女,他們一起望著琪琪微笑,有人在偷偷擦眼睛。

  琪琪叫他們分批離開,不要落單。

  喬良問她,「您不跟我們一起回去嗎?」

  琪琪搖頭,「這事還沒結束呢。」其實,是剛開了個頭。接下來,是我一個人的戰鬥。沒有友軍,也沒人能為我吶喊助威。

  她走出演武堂,毫不意外地看到雷茜和廖珩帶著一大批侍衛。烏壓壓的圍觀群眾們遠遠站在街對面,壓低聲音指指點點。

  琪琪看到雷茜還帶了韋醫生來,心裡大概有數了。

  韋醫生慌慌張張問,「您受傷了麼?」

  「沒有。一個劃痕都沒有。」

  雷茜難掩興奮,「是真的麼?」

  廖珩警告性地瞪雷茜,「這消息必定是你告訴她的!」接著他又神情復雜看琪琪,「你這也搞太大了吧?消息馬上就要傳遍帝都了!說你重傷了十五人,還砍掉了三個人的手!」

  琪琪聳聳肩,「那怎麼辦?我站在那兒讓這十八個人一起砍我?」她冷哼一聲,把手裡的劍扔給廖珩,「再說,不搞的大點,你的陛下怎麼會主動召見我?」

  廖珩無言以對,接過劍後肅容高聲說,「奉旨!申飭伍爾芙大區總督紅嵐!勒令其立即繳劍,入宮申辯。」

  一名侍衛雙手舉起一條黑色繩子,和廖珩一起鄭重將琪琪的兩把佩劍的劍鞘和護手纏住,打結。

  騎士的佩劍就是騎士的榮譽,被封繳佩劍是相當嚴重的處罰,可以視為恥辱。

  但琪琪坐上車,心情一點沒受影響,還讓雷茜把冷氣調大點,「出了一身汗。」

  廖珩欲言又止,遞給琪琪一塊手帕,「擦擦臉吧。」

  琪琪懶洋洋接住,「有什麼吃的麼?」又問雷茜,「陛下怎麼這時候才得到消息?我還以為議院被圍之後他加強了帝都的安保呢。嘖,特警二科沒有柯晴不行。」

  廖珩遞給琪琪一根能量棒,雷茜小聲說,「陛下剛才才睡醒。昨晚太后來找他,不知道給他吃了什麼鎮靜劑,他睡了差不多十二個小時。」

  琪琪捏斷了能量棒。

  女大公,不愧是你!

  她一定料到我今天要搞點事情讓皇帝不得不緊急召見我。

  不過,她大概也沒想到我會搞這麼大。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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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9-22 00:17:25
第八卷‧前傳加後傳 棋手‧82

  皇帝選擇召見的地點是他的正式書房。

  這房間和圓廳對稱,也是圓形的,但房頂更高,牆壁一周全是和天花板一樣高的書架,掛著懸梯以便取書,書架上全是當古董的紙質書,為了避免過於強烈的陽光傷害這些稀有的書,房間沒有窗子,只在穹頂上開了一個圓形天窗。

  這時剛過正午不久,陽光天窗投射了一條光柱,照在皇帝坐的那張烏木大桌後。無數微塵在他背後的光柱中無規則地漂浮蕩漾,他巋然不動,神情冷淡而嚴肅,如果不是他頭頂的髮絲蓬鬆還帶點潮意,他此刻看起來就像一座古典的神祗雕像。

  琪琪抬頭看看天窗,心想,這裡看起來有點像個小禮拜堂。不過,這裡沒有教堂中的焚香氣,只有舊書中漸漸褪色的油墨和發黃紙張的氣味。

  皇帝面無表情,上下掃琪琪幾眼,「你受傷了麼?」

  「沒有。」

  「很好。你有什麼要解釋嗎?」

  琪琪笑了,「該解釋的不是我吧?我能從雷茜那兒得到消息,難道您會不知道盈姬糾集舊貴子弟向喬良他們挑釁?不知道他們要在演武堂約架?」

  皇帝一言不發。

  琪琪語帶嘲意,「要打的可是『紅嵐的榮譽之戰』啊,要是喬良他們輸了,從此之後就會不斷有人要挑戰、踐踏我的榮譽,要是喬良他們贏了,那更糟,怕是早就有人草擬了彈劾文件,只等明天提交了。然後,為了保住他們,我難免要吃幾個暗虧,忍氣吞聲做些讓步。」

  她像是在問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語,「為什麼放任他們鬧起來呢?當然是因為,你想要我的勢力被打壓。也許,看著雙方打上幾個回合後,你還會拉一拉偏架,扶我一把,讓我去壓制舊貴們的氣焰。」

  皇帝還是沉默如一尊雕像。

  琪琪一時間覺得自己好像又餓了,胃部空蕩蕩的,有一股灼熱的水在裡面翻滾了幾下,一時間又覺得自己的感官好像失靈了,她能看見他,可她「感覺」不到他了。

  是我離他太遠了麼?她問自己。

  不。不是。他和她現在隔著兩三米的距離。不算太近,可從前他們隔著一個宴會大廳她都能感到他。

  可現在,她能聞到這房間裡陳舊紙質書特有的氣味,卻不再能夠聞到他身上的氣味,更加感知不到從前每次見到他時那種無形的、彷佛毛絨絨的、類似觸覺又不是觸覺的東西。

  嗯……那東西可能是他對我發射的信號?按妮妮看的那些不正經小澀文的說法,是信息素。

  可現在,飽含愛欲的信息素變成了敵意和冷漠織成的藩籬,上面長著鋒利的刺,讓我不敢也不能靠近。

  她看著他,忽然說,「我從來沒有刻意隱瞞我的身份。」

  他雕塑般的臉上終於有了新的表情,他不以為然地笑了,「是嗎?你以為,我僅僅是因為知道你是奇爾洛特的公主,才斷絕我們的關係,才決定把你當成任何一個我的臣子看待?」

  「不,不是。」他輕而慢地搖頭,揭開謎底,「是因為我發現你偷偷和凱洛女皇有了聯盟。」

  琪琪的喉頭噎住了。

  他冷冷看著她,再一次問,「你有什麼要解釋嗎?」

  琪琪緩緩呼吸,不說話。

  他的目光更加冰冷,「我們既定的策略是和洛倫大公主聯盟,凱洛是她的傀儡,你卻暗中聯絡她——你要幹什麼?是不是接下來要暗中支持凱洛發動政變?還是要暗殺洛倫公主?她的領土和新安格星系接壤,凱洛這個蠢貨永遠只能當傀儡,有了她,還有你在赫親王領地扶持的那個傀儡政府,再過幾年,這些區域連成一片,你的領土可就更大了,接下來呢?你要復國麼?想好你的國家叫什麼名字了嗎?新奇爾洛特?」

  他突然降低了聲音,像是心灰意冷了,「然後呢?你要做女王麼?那菲冽呢?做你的首輔?還是王夫?難怪呢,你看到我送去的禮服,一點也不屑。」

  琪琪想說,我不是這麼想的。我只是……我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是兩年前!在你告訴我你幾次想殺了菲冽的時候!我必須給自己、給菲冽、給追隨我的人留一條後路。即使是現在,你對他的妒意也並沒降低。

  她深深吸了口氣,「我們沒有什麼『王夫』,女王決定孕育王儲時大宮女們會在自願結締的男子中篩選,女王和他們相處後就讓他們回家了。沒人知道女王孩子的父親是誰。我也不知道我的父親是誰。妮妮也一樣。」

  趙拓笑著點點頭,「哦,原來如此啊,長見識了。可你還沒解釋呢,你為什麼這麼做?是我給你的權力還夠麼?」

  琪琪突然間暴怒大吼,「你想聽我說什麼?說我從住在難民營的那一天開始就再也沒想過什麼復國!也再沒把自己再當公主!我是很想要權力,可我這十幾年來,想的都是當我有了權力,怎麼做才會不讓其他人再經歷我過去的悲慘日子!你會相信麼?」

  她仔細觀察他的表情,淒楚地笑了,「看,你不信。」

  胸腹間空蕩蕩的感覺又出現了,她無力地垂下眼簾,「我其實應該早就想到你不會信的。」

  上一次她躲在圓廳辦公室外面窺視他時,他也像現在這樣,威嚴冷酷,如同神話中的半神。

  半神怎麼可能理解渺小人類的悲歡?

  誠然,他在失去親人時也會悲痛會憤怒,但他知道難民營裡的一位母親為了讓孩子有一點食物會做出什麼樣的犧牲麼?

  他想像過難民們為了不讓傷口繼續腐爛、為了活下去會做什麼嗎?哈,我們把蛆蟲放在傷口上看著它們吃掉自己身上的腐肉。

  這些體驗他全都沒有。

  就像他那時問她夏夜宴那個晚上為什麼不拒絕他一樣,他沒有體驗,也無法理解。

  所以,他也不會相信她。

  悲哀是一種有質量的情緒,它壓在胸口,會讓人呼吸不暢。

  琪琪不由自主深呼吸,她又想起第一次和他相見時的情形,日落時分的風,剛剪過的草坪,會刺傷人的白色香花。還有他。

  讓她和他分別後一想起他就會不由自主會笑的他。

  她問自己,我究竟在欺騙誰啊?我早就不能單純地把他當做獲得權力的工具了。我也是人!我也有情感!可我必須克制自己的情感。

  她長長嘆口氣,把眼眶裡積蓄的眼淚和心頭湧動的那股熱熱的酸楚一起呼出去,再深深吸氣,浸涼的氧氣進入身體後,肺腑間那股滾燙的水終於變涼了。

  她徹底冷靜了。

  然後,她笑了。

  啊,人一冷靜下來就不畏浮雲遮望眼了。我差點上當了!他這次做的真不錯,連女大公也被他利用了。

  她一邊看著他笑,一邊輕輕搖頭,「我想錯了。如果你真地堅信我已經背叛你,你應該把我軟禁起來。最好的辦法是繼續輿論造勢,然後強行給我戴上后冠,再讓我無聲無息不幸早逝!如此一來,我為伍爾芙留下的遺產就能被下一任總督順利繼承,沒準你還能獲得民眾的同情和深情的美譽呢!」

  她快意地看著他雕塑般的莊嚴冷峻在一瞬間崩塌——他的下顎線繃得緊緊的,他右眼下的肌肉輕微顫動,他氣到了極點!哈哈,哈哈!上一次看到他這樣子,還是得知妮妮失蹤的那天,在圓廳裡。

  他站起來,指著她,「你——」

  那張無形的藩籬失效了!琪琪哈哈大笑,一步衝到他桌前,「你是怎麼知道我和凱洛女皇的事的?誰是你的眼線?放在我身邊的?還是放在菲冽身邊了?」

  趙拓怒極反笑,「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你以為我不能像你揣測的那麼做嗎?你這個——這個——」

  他連連粗重喘氣,還沒找到合適的詞,她抓住他的手,眼睛閃閃發亮,嘴角翹起,笑得得意又甜蜜,她刻意讓聲音低沉婉轉,「好吧,那就來一個賭局,我們下一局超快棋,我贏了,你告訴我,我不會動那個人的。我輸了,就不再問了,也不會去偵查這人是誰。但要是你拒絕我,我回去後就會把伍爾芙翻個遍,人事大地震難免會誤傷一些人,影響各種正進行的計劃。」

  趙拓閉上眼睛嘆氣。

  她太知道怎麼操縱他了。

  她其實是在承諾,她暫時不會利用凱洛女皇做任何傷害帝國利益的事情,但她同時也要求他不會再利用那個眼線。

  如果她可以信守承諾,這比對她緊密監視,不停分析情報,時刻戒備提防並作出各種預防措施要節省太多成本。

  但我能相信她麼?

  她靜靜等著他做決定。

  他看著她,她較劍服上的血已經乾涸了,變成了深褐色,她臉上激鬥之後的紅暈還未褪去,她右額角還有一點沒擦淨的血跡,在他還沒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伸手用拇指去擦拭那點血跡,「你真的沒受傷嗎?」

  他立即懊悔不迭。可也在這時,他看到她深褐色的瞳仁突然慢慢擴大,就像很久之前,她剛認識他那時候。那個時候,她每次看他時,眼睛連著心底,清澈如一眼能看到底的小溪。

  她垂下眼簾,有點古怪地一笑,「再加上一點彩頭吧。趙拓,不管輸贏,我都會告訴你一個秘密。」

  他們決定下一局超快棋。

  超快棋的規則是這樣,雙方各有共計二十分鐘的思考時間,每一步棋最多思考一分鐘,超時的話還要額外加罰兩秒鐘,倘若一方的思考時間耗盡,就得提前認輸。

  一局棋,最多只能下四十分鐘。

  棋局開始前,雙方握手。

  「趙拓。」

  「安卡奈希密‧伍爾芙。」

  琪琪執白。

  她用了很古老的後翼棄兵開局。

  兩個人都下得很快。

  像是在競賽一樣拍下計時器的按鈕。

  很快到了殘局時刻。

  琪琪的一枚棄卒再次走到了趙拓的底線。

  他放下棋子,「棄卒到達底線後,如果不升變成王后而是其他棋子,是降級。」

  她知道他在暗示什麼。

  她避開他的目光,低頭看了看棋盤,堅決地搖頭,「將軍。」

  他輸了。

  「是趙碩在菲冽那兒交的朋友,偶爾說漏了嘴。那個人根本沒意識到他說了什麼。」

  琪琪像是不太意外。

  她深吸了一口氣,「現在,該我了。」

  她張了張嘴,無來由地笑了一聲,彷佛是覺得哪裡有點諷刺,但她那雙眼睛裡流露悲哀。

  趙拓的心猛地被揪起,他的直覺告訴他,快點阻止她!這是個不好的預兆!

  可是已經晚了。

  她指著棋盤,「你想起什麼了嗎?」

  趙拓低頭,他和她剛才下過的那些棋步快速在腦海裡閃動,他驚異地睜大眼睛,微微搖頭——怎麼回事?為什麼?剛才這局棋——這是他上次在棋手論壇上和棄卒下的那一局!

  當時他們下到了殘局,因為什麼事被被打斷,至今還沒機會再繼續。

  不過當時不是超快棋,只是,她今天也是執白,用的開局一樣,最初幾步雙方下得很快,他不自覺地就用了同樣的旗招。

  不……不是巧合。是她有意地在引導他,重復了他和棄卒之前的棋局。

  他盯著她,輕輕搖頭。她是……不,不可能。

  她直視著他的雙眼,「我就是白色棄卒。」

  趙拓的心臟和他此時混亂而極致的情緒一起在胸腔裡亂撞,撞得他胸口微疼,他目不轉睛和她對視了很久,搖一搖頭,仍然在否認,「不,不可能。」

  她怎麼可能是棄卒?棄卒明明是個男孩子!

  他和棄卒從十幾年前——不,是差不多二十年前就認識了!

  不——不。如果她真是棄卒,那麼,棄卒曾經愛慕又讓他心碎的那個渣男是誰?那位貂皮先生又是誰?

  她猜到他在想什麼了。

  「沒錯。都是你。」她還在笑,可眼中漸漸蒙上一層淚光,「我帶著嘉年華會的請帖到了會場,剛好看到了容嫵。她讓我自慚形穢,我騙了你,說家裡有急事要離開。後來……」

  後來發生的事情證明她那時的選擇是正確的。

  兩滴大大的淚珠從她眼裡滴落,「你曾經問過我,菲冽有什麼不同。說實話,最初我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同。可後來我知道哪裡不同了。他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從來不會覺得他是在屈就我。可你,你太傲慢了。

  你只會賜予,從最開始到現在都沒變。讓我想想你都賜予我過什麼?豪華但是每次都一樣的花籃,罕見的昂貴珠寶,騎士的勳銜,還有,長得和皇后加冕服幾乎一樣的禮服……

  如果不是賜予,你想給我什麼,就會明示暗示我去努力贏得,你再給予,像在等價交換,更像是獎賞。有時候我會覺得你有點像馬戲團的馴獸員。

  你幾乎從來不會主動『為我』做什麼而不求回報。就像這次,那些為我去演武堂應戰的人,有些我只見過幾面,甚至連他們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們連一把真正的劍都沒有,就那麼去了,為了捍衛我的榮譽。」

  她說到這裡,用眼神問他,你呢?你做了什麼?

  「我對他們說,我很感激他們,這是第二次有人為我挺身而出……」她知道他此刻心裡不好受極了,可她繼續說下去,「對,上一次這樣無條件地捍衛保護我的人,是菲冽。你呢?你告訴棄卒你向我求婚,可你不過是送來一條裙子!你在期待什麼?我受寵若驚地歡呼『我願意』?」

  「更可笑的是,裙子還在我的衣櫥裡放著呢,你對我的信任動搖了。你預設我的立場,關上建章宮的大門,把我隔絕在外面,我想要見你,只能通過繁冗的程序遞交求見的請求,然後等待你的同意。你是想懲罰我?警誡我?像馬戲團的馴獸師揮舞鞭子一樣馴服我?還是,你覺得只要不再見我,就不會動搖你的決心?作為君主,能如此決絕果斷地處理情人,一定會在史書上被人稱讚吧?可作為情人……你想過我的感受嗎?」

  趙拓腦中嗡嗡作響,他急促地呼吸了幾下,問她,「你一直都知道我的身份麼?黑色騎士的身份?」

  「幾乎一直都知道。」

  「你怎麼找到我的?」

  「在難民營的時候,我的鄰居是位瘋瘋癲癲的象棋大師,我的保姆死後,我就帶著妹妹跟著他,假裝他是我們的父親。沒辦法,身邊沒有大人的小孩子太危險了。他總是說他指導過路德帝國皇太子下棋,反復念叨他在棋手論壇上的賬號。我也沒想到,他說的竟然是真的。」

  趙拓想起來了,在他七八歲的時候確實請過一位象棋大師當老師,可這人參加聖杯賽時失蹤了,從此再沒出現過。他早已忘記了他們還曾在論壇上對弈過一次。

  「所以,一直是你?」

  「一直是我。」

  他呆呆看著她。

  那你為什麼現在說出來?

  你為什麼不繼續隱瞞下去,繼續洞悉我的所思所想,繼續刺探我藏在心裡最深處的隱秘?!繼續當著我的面嘲罵我的所作所為,我還會為你叫好!跟你一起罵我自己!

  啊,因為你有恃無恐,因為你早就知道我對你的想法了。

  他攥緊了拳頭,各種念頭在頭裡心裡亂撞亂衝,像一窩蜜蜂發了瘋,一會兒刺痛,一會兒酸麻,他極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可是他沒法做到,他跟棄卒訴說衷情的那些文字潮水一樣湧進腦海——

  「我和她心靈相通……」

  「我連給她寫一封情書的勇氣都沒有。我很想告訴她,我很想她,即使才見面也想念她,想要和她時時刻刻在一起,像連體嬰一樣……」

  「你來帝都吧,我罩你!」

  ……

  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他盯著她那張無數次讓他神魂具醉的臉,緊緊咬住牙關——她怎麼能這樣對我?她看到我這些話的時候在笑吧?在笑吧?把我當做小丑一樣譏笑吧?她是不是還和別人分享過我寫的這些文字?一起嘲笑我?

  就在他被極度的憤怒席捲時,另一些文字又衝進來——

  「我以為是個約會。可是,在他看來,不是。」

  「我忘了你的忠告。跟他去了別的地方。離開了公共場合。」

  「人總是對抽象的人更喜愛。還是讓我保持抽象吧。」

  有一根細細的線在他腦中崩斷,發出細小的輕響,那些憤恨和惱羞成怒一瞬間退潮,只留下羞恥和懊悔。

  他想起她站在劇院舞台上跟他說「我對你,很失望」。

  原來,你不止是對身為皇帝的我失望,你還被認識了十幾年的好友黑色騎士背叛和愚弄了。

  「你現在,也對我……很失望吧?」他輕聲問她。

  她搖了搖頭,「不會比你來劇場找我那次更失望。當時我跟你說,我是懷著憧憬來帝都的,我沒說謊。我也真的相信過你念過的那些演講稿……相信你是真的對流離失所的人抱有同情,相信你想要創造一個偉大的和平時代。可我,錯了。」

  「但我仍舊很感激你。沒有你的陪伴,沒有你跟我講的那些關於和平和偉大國度的理想,我不會是現在的我,我可能也熬不到成年。謝謝你,黑色騎士永遠是白色棄卒的摯友和明燈,他在我最難過最無助的歲月裡給了我一段真正的友情,他還把一顆種子放在我心裡,這顆種子生根發芽,長成了一棵大樹,讓我有了活下去的勇氣,還給了我最寶貴的東西,理想。」

  她從口袋裡取出一枚白色王后的棋子,放在棋盤上,「抱歉了陛下,因為我知道和你完全平等的相處是什麼樣的,所以,請恕我無法接受你賜予的『升變』。」

  趙拓坐在那裡,看著棋盤上那顆白色王后,久久不曾移動。

  天窗投下的光柱無聲地移動,投在他對面那個空空的座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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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9-22 00:17:45
第八卷‧前傳加後傳 棋手‧83

  「當紅嵐離開帝都時,世間最美的顏色也追隨她而去。」

  最初也不知是哪個八卦自媒體這麼說的。

  這句話成了網絡流行語,有了自己的生命,衍生出各種版本,每次她離開帝都時就再次在網絡復活。

  不過,這一年的八月底,人們說的是「當紅嵐離開帝都,血雨腥風也隨她而去」。

  盈姬公主糾集了近三十位勳貴子弟和平民軍官們約戰演武堂,這場「紅嵐榮譽之戰」的結果是紅嵐一個人兩把劍砍傷十五人,還砍掉了三個人的手。

  此事大概可以提前預定年度最勁爆八卦了。

  不過,現在八月還沒過完,老成的媒體覺得,還是留點餘地吧。

  紅嵐在事發當晚離開了帝都。

  憤怒的舊貴們紛紛上表彈劾她狂悖無禮,身為一地總督不能為人表率,砍了人連句道歉都沒有,就這麼走了?

  但是皇帝一點也不吊這些人,他派人申飭去演武堂約戰的勳貴子弟,說他們「無事生非,不敬同袍,以下犯上,不可寬宥,若有再犯當革職處理」,至於糾集他們鬧事的盈姬公主,皇帝直接讓她回老家瑤客仙了。

  據說皇帝十分光火,認為這幫人丟了貴族的體面,他私下還跟蘭特公爵等人說,十五位騎士去挑戰一位女騎士本來已經讓人面上無光了,第一個人敗了還不趕快羞愧退下,接著被砍傷的那十四個人都是活該!

  廣大吃瓜群眾們的想法幾乎和皇帝一模一樣。

  議院和內閣大臣們也是差不多的意思,約戰的時候說好了是榮譽之戰,生死不論,雙方都錄了像,哦,被打敗了,就要依法治國了?還說什麼紅嵐「畏罪潛逃」?要點臉吧。

  紅嵐好像一點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她回到伍爾芙之後繼續做日常建設,大張旗鼓搞伍爾芙大區經濟圈,擴大航運公司的規模和營業範圍,鼓勵建立各種職業技能學校,增加工作崗位,想要以此幫助新移民和不同背景的退伍人員盡快適應和平生活。

  不過,十月一日,紅嵐在上議院參加視頻會議時舊事重提——必須改革騎士推薦制度!

  她以自己的經歷作為論據:近三十位騎士在演武堂鬧事,試圖踐踏平民出身的一地總督的榮譽,當面還有許多詆毀之言,此事有著明顯的不合邏輯之處,怎麼會有人以下犯上至此,還認為自己不會受到追究?

  隨後的事實證明,這些人敢這麼做,是因為背後有人支持!

  在這些人眼中,一個人出生的家庭決定一切,不管你是否有軍功、對國家有貢獻、挽救了其他公民的生命,只要你出生在一個平民家庭,那麼你就永遠是「賤民」,哪怕你已經受封成為了貴族,也一樣。

  「這種思想十分危險。容我提醒在座的各位,維熙的赫親王因何兵敗?是什麼導致他的軍士臨陣起義?不正是這種『賤民』論調麼?」

  紅嵐對幾位舊貴的難看臉色視若無睹,不厭其煩地又播放一遍赫親王的那段經典的視頻,再附上演武堂裡幾位出言不遜的貴族騎士的言論。

  「諸位請看,他們和言論和赫親王多麼相似。而赫親王,是因為倒行逆施被人民被歷史釘在恥辱柱上的人。在我們的國家,在管理層的中堅力量中有和這個敗類思想相近的人,多麼可怕!」

  議院中,有些議員已經表情管理失敗,有人驚惶無措,有人幸災樂禍,也許,還有人已經想好了怎麼順著紅嵐的說法狠狠將競爭者踢出議院。

  紅嵐還指出,「現有的騎士推薦制度在某種程度上已經成為限制年輕人奮發向上的桎梏。請看,前來應戰的平民軍官中,有幾位擁有佩劍?據我所知,訂購一把真正的劍不僅需要大量金錢還也要等待漫長的工期,練習使用劍也需要很多時間,而較劍竟然是成為騎士的必要條件之一。各位,我們還活在冷兵器時代麼?這不可笑麼?」

  「再看看擁有劍的這些人,他們都在什麼部門?騎士團,文工部,軍人俱樂部……幾乎一個高危系數部門都沒有。而這些平民軍官呢?二十七人中,榮立三等功或以上的人有二十五位,一位特等功。他們的軍功是揮舞寶劍獲得的嗎?顯然不是!那麼,到今天為止,他們當中有多少人得到了兩位貴族的推薦呢?七人。」

  最後,紅嵐總結,「這種將個人尊卑完全建立在貴族/平民出身、無視對國家貢獻的思想,正在成為新時代帝國最大的危機。它腐蝕著這個國家的基石,違背開國大帝創立的一系列制度的根本原因——獎勵勇敢與正直的公民!」

  雖然相隔萬里,她的發言再次讓議院內外沸騰。

  舊貴們憂心忡忡,看來,這一次騎士推薦制保不住了。

  此刻的建章宮圓廳中,趙拓正在看琪琪寫的「關於如何改革騎士推薦制的建議」公文。

  他讀到最後,再倒回去,仔細讀他標注出的幾句話,想從字裡行間推敲她寫這些話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

  她是否又感到對他失望?也許,不止是失望,還有輕蔑?

  這麼一想,他的心臟像被一隻手狠狠捏了一下。

  輕蔑。

  沒人任何人會愛上自己蔑視的人。

  他嘆口氣,重新將公文翻到最後一頁,寫下批注:交內閣和參謀部討論。

  帝都又到了落日時分,從圓廳的大窗看出去,草坪上的自動灌溉系統噴灑出濛濛水霧,陽光折射形成時隱時現的彩虹。

  他對著窗外發了會兒呆,打開自己的電腦。

  他登上棋手論壇,寫消息:你今天好嗎?我看完了你的公文,已經批復內閣討論了。

  消息發送後,他收到系統第四十四次提示:白色棄卒開啟了好友驗證,你還不是白色棄卒的好友。

  他盯著光屏看了幾秒鐘,懊惱地「嗚」了一聲趴在辦公桌上,把臉貼在桌面上。

  趴了一會兒,他枕在左臂上,打開聊天記錄,又一次翻看。

  越看,越難受。

  當她說出「我就是白色棄卒」這幾個字的時候他完全不信,因為他一直認為棄卒是個男孩子,是理想中的弟弟,因為她從沒和他說過任何他印象中女孩子會喜歡的話題。

  那時他以為她從一開始就在刻意隱瞞身份,故意誤導他,可重新翻閱過聊天記錄後他想到了另一個可能:她根本沒機會看女孩子們比如夏爾喜歡的浪漫網絡劇,也沒機會享受同齡女孩子的煩惱,她得先活下來,為了活的好一點,她已經幾乎用盡全力了。

  直到她十一二歲的時候,她才能更頻繁地上論壇了。那是她獲得寶妃下一屆主役的時候。也是這時,他為她灌輸了「理想」——建立一個多元的,包容的,龐大的國家,讓所有人都有所居,有所依。

  她說我給她了一粒種子。

  可我自己已經忘記了初心。忘了很久了。

  她也從來沒有試圖利用棄卒的身份誘導我做出對她更有利的決定。只除了第一次夏夜宴之後。她勸我不要再糾纏那個被我「唐突」的女孩子。

  她那時是以什麼心情面對我的呢?我就是我口中那個「人渣」「渣男」「人前體面人後浪蕩的花花公子」「物化女性的混蛋」……

  她說她是懷著憧憬來帝都的。

  她見到我的時候欣喜若狂。

  我現在終於明白她說的是什麼了。

  我也終於明白她為什麼在夏夜宴那天晚上沒有對我說「不」了。

  在龐博星的時候,她告訴我,是因為她不敢試探我是不是也是那種把人當玩具的人,因為她害怕我也是。其實,她是怕黑色騎士也是這樣的人。她可以忍受一個混蛋皇帝給她的痛苦和侮辱,但黑色騎士不能是那個混蛋。

  可我偏偏就是。

  她已經原諒過我一次,可我又弄砸了。我又一次向她證明,我就是個混蛋。

  趙拓把頭埋在臂彎裡,用額頭碾壓桌面。

  那天她坦白之後,他還懷疑過為什麼她這時要說出真相,明明繼續隱藏「棄卒」的身份更有用,後來他明白了。

  她坦白之前那個古怪的笑容再次浮現在他眼前。

  她那時應該很傷心吧。

  也許,也有一點點輕鬆?

  他現在明白她那個笑容是什麼意思了。

  她在跟我道別。

  是白色棄卒在跟黑色騎士道別。

  為這段雖然仔細推敲每一個巧合都有必然性可又奇妙得彷佛命運安排的友情和孽緣做終結。

  她不可能再原諒我一次了。

  不可能了。

  我和她那麼相似,我們都有宏大的野望,我們的智謀、膽略和勇氣旗鼓相當,我和她志趣相投,心靈相通。她是我的摯友,我的愛侶,她帶我到達九層雲霄,也讓我飽受嫉妒的折磨……

  我本來可以繼續擁有這些的,但是我自己毀了這一切……哦,不,嫉妒還是留著的。比以前更多了呢。又苦又澀又酸。一想到她回到伍爾芙,趴在菲冽懷裡一邊哭一邊說我幹的混賬事……我心都碎了。想到她難過碎成渣渣,想到他親吻安慰她再碎一次。碎的可徹底了。

  想到這裡,他雙眼無法控制酸澀,鼻子也像被打了一拳那麼酸楚難當,胸腹深處有一根神經還是什麼器官被無形的手一下一下揪動,不疼,卻難受之極。

  如果命運有雙眼,就會驚奇地看到路德的皇帝陛下趴在自己的辦公桌上像瀕臨失去意識的重病患者一樣小聲呻吟,他蓬鬆的頭髮散在臉前,兩手環在頭前,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凸起,修長蒼白的手指輕微弓著,假如這時有人進來,一定會以為他在忍受劇痛,再看一會兒,你會發現他的肩膀也在輕輕顫抖。

  我們的皇帝陛下在克制地痛哭。

  十月二十日。

  內閣六部和參謀部公布了騎士推薦制的第一版修正案草案,在上下議院徵集修改意見。

  騎士推薦制修正案和普通人的日常生活還是有相當遠的距離的,雖然鑑於紅嵐的高關注度,也算是之前演武堂事件的後續,但群眾們最喜聞樂見的還是八卦啊!

  修正案草稿公布的當天下午,豚鼠皇帝的作者再次成功蹭上熱度,發布了早有蓄謀的豚鼠皇帝番外篇。

  漫畫作者創造了兩次巧妙蹭熱度的前科——第一話的發表是在兩年前「紅嵐失寵離宮」鬧劇之後,最終話是在紅嵐受封總督後第一次穿著紅袍參加皇帝的登基紀念日典禮時,這次推出番外篇的時機就不免令人遐思。

  作者毫不諱言,「就是想畫一個豚鼠皇帝和白狐將軍相隔萬里但默默互相支持的番外。在我看來,這種感情也很甜了。」

  哎唷我的天啊,怎麼不甜啊,這番外甜度超標到違反食品衛生法了!

  漫畫讀者先磕到了,然後再搞了一波漫畫和真人對比圖帶著吃瓜群眾又磕了一波真人CP的代糖。

  磕完了糖和代糖,吃瓜群眾們眼巴巴等著下一波互動,許多人有點歉疚地希望先皇在十月底的致哀日能快點到來。

  但是群眾們失望了。

  紅嵐並沒來。只是和其他遙遠星系的執政官一樣遙寄哀思。

  吃瓜群眾們互相安慰:不慌。十一月底陛下生日她會回來的。

  然而,到了十一月底,紅嵐還是沒有回來。

  吃不到瓜的群眾們嗷嗷叫,可是也能表示理解:維熙的凱洛女皇有了繼承人——前不久她的丈夫為她孕育了一位小公主。

  伍爾芙大區早在凱洛女皇上位之前就和洛倫大公主的領土合作建立自由貿易區,長衛星經濟帶高速發展後,雙方的經濟聯繫更加緊密了。

  紅嵐作為最鄰近維熙女皇領土的路德總督,理所應當代表皇帝前去祝賀,參加小公主的滿月禮。

  不過,群眾們萬萬沒想到,紅嵐到達洛倫星系主星十五個小時後,凱洛女皇的宮廷發生了政變!

  洛倫大公主宣布凱洛女皇的精神出現了問題(顯然是不幸和她那位常年在精神病院療養的兄長一樣得到了某些遺傳病)因此無法繼續擔負女皇的職責,為人民服務,在女皇修養期間,暫由她代理一切職責。

  為了得到各國的認同,洛倫大公主將來道賀的各國使節扣留在宮中。

  這其中,當然包括她最重要的盟友路德帝國的使者:紅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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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9-22 00:18:26
第八卷‧前傳加後傳 棋手‧終章

  洛倫大公主的王宮建在主星最大的淡水湖上。

  湖水最深處有一千多米,清澈如藍天,朵朵白雲倒映在湖水中,淺粉色大理石的宮殿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像是漂浮在天空之上。

  宮殿內部也極盡奢華,花園裡是從世界各地搜集的奇花異草,房間的牆壁上掛著傳世名畫,陳列著精美的瓷器,飾以手工織就的掛毯和絲綢。

  但這並不能改變它此刻就是個牢籠的事實。

  琪琪望著窗外無邊無際的湖水,對喬良搖搖頭,「我沒法游那麼遠。我的體脂太低了,湖水的溫度只有四度,我大約十分鐘後就會因為太冷凍得昏迷。而且,就這麼暴露我們的內應太可惜了。」

  喬良攥緊拳,「我再想其他辦法。」

  琪琪拍拍她肩膀,「再等等吧。大公主想要取而代之,不止需要路德的承認,還需要我對她做出承諾。她應該很快就親自來見我了。」她的眼睛閃動晶光,「只要她來,我們就能談判。」

  琪琪剛說完,侍女們就稟報:大公主請她去正殿。

  琪琪對喬良挑挑眉,我說的沒錯吧?

  這座大殿重新裝飾過,凱洛女皇喜愛的金色絲絨簾幕全被重新換成了天藍色的,雪白的大理石地板光亮如鏡面,看不到一滴血跡,彷佛十天前那場可怕的宮廷政變不曾發生過。

  洛倫大公主端坐在寶座上,雙髻高聳如山峰,插著玳瑁鑲碎鑽的翅翼式頭飾,儼然已經是一位女皇了,她身上那件祖母綠色的絲袍裙擺如流水一樣垂墜到丹陛之上,她嘴唇上不知塗了什麼唇膏,又紅又亮,彷佛噙了一塊紅寶石,反而襯得她的臉色更加蒼白。

  洛倫大公主從御座上走下來,「琪琪,親愛的,你睡得好麼?」

  她人還未走近,一陣香風就襲來,可依然掩蓋不住那股水果腐爛的氣味。

  「好極了,謝謝您的關心。」

  「你還不願意發布宣言嗎?」

  琪琪不出聲,只淡淡微笑。

  大公主挽住她的手臂,「今天天氣不錯,我們到露台上走走吧。」

  這宮殿的露台像座空中花園,可以俯瞰廣闊的湖景。

  「我收到了你在帝都的幾位『老朋友』的出價,你一次一次侵犯他們的利益,他們決定弄死你。」大公主漫不經心地看著琪琪,「我的耐心就快耗盡了,說不定真會把你扔給這群飢餓的野狗。」

  琪琪像聽了個笑話,還捧場地笑了兩聲,「難怪您叫他們野狗,這幫人真是蠢透了!現在最不想讓我出事的人可是您啊!我死了,伍爾芙難免會亂上一陣子,至於自由聯盟,就不好說了。維熙帝都裡您另一位侄女和其他行省的執政官巴不得看到您這兒亂起來,最麻煩的是,不管您怎麼游說,齊盛都只承認帝都那位女皇的正統性——他這個遠交近攻的策略倒是很高明。到時候,您不僅要面對路德帝國名正言順的報復,沒準帝都的女皇還會給齊盛敕令,讓他統領聯軍討伐您,自由聯盟一定樂意『借道』給討伐您的聯軍!」

  琪琪真心地笑了,「沒準,您坐在女皇寶座上的時間還沒凱洛長呢。」

  大公主當然知道自己面對的困境,她沒有生氣,反而微笑著,「這麼說,你其實是願意支持我的?」

  琪琪正色回答,「當然。我一直認為,維熙帝國最適合繼承皇位的人是您。假如您能早十年坐上御座,絕對不可能是現在這種局面。」

  大公主的臉色又陰沉下來,「那麼,你為什麼又暗中和凱洛結盟?」

  琪琪一點不驚慌,反問,「您是從哪裡知道的?」

  大公主冷笑,「凱洛那蠢貨,跟她的情人說路德實際上支持的是她。她那些情人幾乎全是我的人。還有,你從前對我很客氣的,可這一兩年態度強硬起來,確實讓人懷疑。那我只能防範於未然先下手了。」

  琪琪暗自嘆氣,凱洛公主會不會是鼎親王的私生女啊?怎麼蠢得一脈相承?

  爛泥扶不上牆。

  她要記住這個教訓,即使是扶植傀儡,也要選個不太笨的。

  但她不解,「可您為什麼一定要登基呢?您已經是實質上的女皇了。我暗中聯繫凱洛,只是為了預防未來可能發生的變亂。」

  大公主沉著臉問,「未來的變亂?你在說什麼?」

  琪琪直視著大公主,「奇爾洛特人有更多鼻上皮細胞,有些人的嗅覺幾乎和獵犬一樣靈敏。我沒有那麼厲害,但我依然聞到了您身上有癌症患者常會有的氣味。從兩年前開始。」

  大公主不自覺地後退一步,她恐懼地盯著琪琪看了好一會兒,憤懣又不甘,「你似乎不理解我對寶座的執念。從我八歲起,我就對自己發誓,有朝一日,我要坐在那個椅子上面。我的兄長、我兄長的長子,甚至鼎親王和凱洛這一對蠢貨,還有帝都那個小女孩——他們全都排在我前面。憑什麼?」

  「既然您有這樣的決心,為什麼您不早點生育子女,培養你的繼承人呢?」

  大公主笑容苦澀,「維熙帝國皇室繼承法規定男繼承人的繼承權在女性之前,為什麼?因為遺傳性的惡性腫瘤基因。女性懷孕生育時激素變化更容易導致這個詛咒成真。我到了封地後,第一件事就是切除體內一切可能誘發腫瘤的器官和腺體。」

  她捂著腹部,淒然長嘆,「唉,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我還是沒能逃開詛咒。」

  琪琪陪她沉默了一會兒,平靜地說,「我很欽佩您所做的努力。但您需要理解一件事,我對您,絕對談不上背叛。和您一樣,我首先是位政治家,我還想當一位優秀的政治家,我當然要考慮如何應對您離世後可能產生的變亂。您當初選擇把凱洛公主放在女皇寶座上,難道是因為她有驚人的能力麼?不,您選她的原因和我一樣——找不到其他人選!」

  現在也一樣。

  凱洛的最大的孩子才九歲,雖然這孩子從出生起就一直被洛倫大公主教育輔導,但距離一位合格的繼承人還差的太遠。

  大公主終於釋然地笑了,「我們開誠布公吧,如果嚴格遵醫囑,我還可以活十年左右。這個信息會讓你改變主意麼?」

  琪琪心裡很清楚,大公主在撒謊。她在伍爾芙咨詢過許多醫生,那些散發出同樣氣味的癌症病人,醫生對他們最樂觀的生命預期也不過五年。

  但她對大公主真誠地微笑,「那太好了!我也希望能有一位強大可靠的盟友。」

  「那還等什麼呢?」大公主向琪琪伸出手,「重新結盟吧,告訴我你的條件。」她最大的秘密早已被這個女人知悉,看來,她不得不做出些讓步。

  大公主攜著琪琪的手去了她的議政廳。

  她打開一張星域圖,指著光屏上的模擬艦隊分布圖,「看到了嗎,我的艦隊已經到達了長衛星附近,隨時可以進攻。琪琪,你一直是個仁慈的統治者,你對平民的同情心讓我驚訝,親愛的,你想讓士兵們無謂犧牲麼?現在就宣布支持我,我們重歸於好,各自撤回艦隊,不好麼?」

  琪琪更正大公主,「我們通常稱這是膠著狀態。大家都不敢輕舉妄動。何況,咱們現在已經進入談判的最後步驟了,您急什麼呢?」

  大公主不耐煩,「我的時間可真的是很寶貴的!」

  琪琪一點也不讓步,「我一旦發布支持您做女皇的宣言,那麼凱洛女皇就得病逝了,您向我要的,可是一位女皇的性命啊,難道您不該表現出更多誠意麼?」

  大公主冷臉問,「告訴我,你想要什麼?」

  琪琪撥動星域圖,「這裡,還有這裡,這些無人帶本來就屬於鼎親王的,交給我,等我打通航路,鋪設基礎設施,然後我們一起做生意不好麼?您攥在手裡暫時也用不上,不是嗎?」

  大公主盯著琪琪沉默了足有一兩分鐘,大聲叫她的秘書,「叫人來,起草爭議領土劃分文書!」

  琪琪握住大公主的手,「非常明智的決定。從現在起,我會全力支持您。那麼,再給我一點彩頭,把這顆在新安格和帕羅奇之間的小行星也給我,如何?」

  大公主震驚地看著琪琪,「親愛的,你的胃口今天是不是太大了點?」

  琪琪笑而不語。剛才大公主答應得比她預期的要爽快。所以,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但對路德和伍爾芙大大有利的事!比如,妮妮已經拉上齊盛的艦隊一起來攪局了?或是菲冽的艦隊切斷了大公主的補給線?總之,這時不利用優勢得寸進尺,如同傻瓜!

  這一次,大公主痛苦地躊躇了很久,還和她的參謀們開了半個多小時的會議才回來。

  琪琪一看見她,就知道自己又猜對了。

  大公主在文書上簽字,「那顆星球也是你的了,現在,給我我要的東西!」

  琪琪和她握了握手,「在我發表宣言之前,您難道不該先讓我跟家人通個話,報個平安麼?」

  「哦,那當然了。」大公主叫侍從官,「把總督大人的個人電腦還給她!」她悻悻地嗤了一聲,「再見不到你,你的陛下就要發狂了!他威脅說在十二小時內要打到這裡,親自殺進我的宮殿。」

  琪琪一怔,「什麼?」

  大公主冷笑,「路德皇帝陛下御駕親征,已經到了長衛星。」

  靠。

  我要價要低了!

  這是琪琪的第一反應。

  靠靠靠!趙屁大你搞什麼啊?!皇帝親征?這是置國家於重大危險的傻瓜行為!

  這是琪琪的第二反應。

  廣袤無垠的星空之中,路德帝國龐大的艦隊正在變換隊形,數千隻大小艦船在太空中組成了數個巨大的「V」型,表示勝利與慶祝,這是場無聲的表演,但依舊讓人看得熱血沸騰,這些戰艦中的士兵在艦橋周圍高聲歡呼,把他們的軍帽拋起來。

  不過,主艦艙中的氣氛遠沒有這麼熱烈。

  伍爾芙大區總督紅嵐覲見皇帝,單膝跪在指揮艦艙的丹陛之下,「陛下親征,臣不勝惶恐。臣剛剛和大公主定下了新領土劃分條約,B312星群帶和PA5792隕石帶,還有那顆暫定為T40的小行星現在都是我們的了,請您立即派遣軍隊接收。支持洛倫公主登基的發言稿也寫好了,請您過目。」

  她還沒說完,皇帝噠噠噠跑過來把她拽起來,「你還好麼?」

  喬良、廖珩、還有一屋子的參謀和將軍,甚至包括鋼鐵直男鄒預將軍此刻都像是誤入了少女漫畫,全都眨巴著星星眼看他們,只差沒雙手捧臉發出「唔」了。

  琪琪頭皮發麻,強忍著說髒話的衝動,努力咧嘴笑,「多謝陛下關心。」然後,她惡狠狠小聲問趙屁大,「你為什麼跑來?調動了多少艦支?花了多少錢?你知道這樣有多危險麼?」

  皇帝陛下環顧眾人,「我想和她單獨說幾句話。」

  眾人一走,皇帝立刻問,「大公主沒真的為難你吧?」

  琪琪咬牙切齒,「沒有!」

  趙屁大居然笑了一聲,「那你為什麼這副表情?好像哪裡挺疼的。」

  「肉疼。我應該開價更高的!」琪琪忍不住再次問,「你為什麼要跑來啊?」

  趙屁大笑意不改,凝視著琪琪笑。

  琪琪兩臂上的寒毛都站起來了,她本能地感到危險,可她的腦中又閃現白色的香花、落日的草坪,啊——這個男人就像那些花一樣,香氣醉人,可是長著刺,擁抱他就要做好被刺傷的準備——可是,可是,當洛倫大公主說皇座是她的執念時,為什麼我的眼前會出現他的各種樣子啊?他和我並肩站在窗前看萬千碎雪從天而降,他和我在幽暗的床帳中對視……

  他拉著她向御座走,「我有東西要給你。」

  琪琪心裡有個聲音在喊,快停下快停下,她在御座之前止步,「陛下——」

  可就在這時趙拓掀開了御座的扶手,從暗匣中取出了一頂皇冠,他雙手捧著它送到她面前,「琪琪,你願意成為我的皇后麼?」

  這頂皇冠就是俗稱的「皇后玫瑰冠」,是路德帝國皇后在加冕禮和重大儀式上佩戴的冠冕,用白金鑄成,在白鑽鑲嵌的橡樹花環底座上是紅寶石組成的二十七朵玫瑰,象徵著路德帝國的二十七個行政區,現在,它的冠頂又增加了一朵玫瑰,俯瞰時,玫瑰的中心做成象棋王后的樣子。

  趙拓指著這朵玫瑰,「這是伍爾芙。我知道它對你有多重要。我答應你,成為我的皇后之後,你依然能保留所有現有的權力。不僅如此,你還可以利用皇后的影響力改變更多人的命運——你不想讓伍爾芙現行的各種制度變成帝國通用的制度麼?我猜,你的那些小麻雀盟友們會很樂意的。你對騎士推薦制的最終計劃是什麼?想要讓它真正成為對英勇、忠誠的公民進行的獎勵,現在的修正案即使能夠順利實行,也還差得遠呢。」

  「還有……」他忽然露出幾近羞澀的神情,長長的睫毛低垂,顫動幾下後又抬眼望著她,「你想不想,接受你的老朋友黑色騎士的道歉,和他重續友情?這世上有多少人能夠擁有一個相知二十年的摯友呢?」

  皇冠上的寶石反射的光讓琪琪的雙眼一時失去焦距,她愣愣地看著趙拓,不管是艙室內空調的嘶嘶聲還是戰艦上引擎的低沉嗡鳴,瞬間都聽不見了,只剩下絕對的寂靜,直到聽到自己的心臟在「咚咚咚咚」跳動,她才從恍惚中跌出來,幾乎有些狼狽地吸兩口氣,沉聲說,「你選我,是因為你需要一個沒有家族背景,絕對不會和舊貴族勢力有任何勾結的皇后。」

  趙拓點點頭,「你說的沒錯。我的皇后,必須也是我最親密的盟友。舊貴家族的勢力盤根錯節,他們已經成為帝國發展的阻力,我必須做出改革,改變現狀。有類似背景相的人不止你一個,可我只要你,只能是你。」

  「梅里埃之戰,我陷入重圍,父親決定御駕親征時幾乎所有人都反對——我的祖母、我的母親,甚至是我自己!我一直不能理解他為什麼要這樣冒險,他後來因此喪生!這值得嗎?他不止我一個兒子。」他看著她,眼睛裡有淚光閃動,「你被扣留的消息傳來那一刻,我懂了。因為在我父親心中,我的安危不容有失。琪琪,你對我也一樣。不容有失。」

  琪琪問自己,我聽到的,是真的嗎?真的是他說的麼?

  她仰頭看著他,他對她笑了,那是個十足開心的笑,可同時,有兩道清淺的淚痕從他臉龐滑落。

  她很想說些什麼,可此刻她的嘴唇只會顫抖,她勉強擠出了一個微笑,眼淚也隨之奪眶而出。

  他伸手抹去她的眼淚,「琪琪,做我的皇后,分享我的權力和理想,我們一起建立一個偉大的時代,好不好?」

  她就知道他會追擊。他一直是這樣。

  琪琪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顫聲說,「給我一點時間考慮。」

  「好!」他痛快地答應,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張開雙臂抱住她。

  琪琪發現自己習慣性地把頭靠在他肩頭,怔了一下,哭得很難過。

  他撫摸她的頭髮,「怎麼了?」

  她哽咽,「你這樣,讓我很為難。」

  到達伍爾芙主星時,夏爾安排了盛大的迎接儀式,鑑於那座傳說中要建但直到現在連地基沒挖的行宮並不存在,皇帝一行只能駐蹕在維熙統治時代伍爾芙執政官的府邸。

  皇帝親切接見伍爾芙大區各界要人時,琪琪在後廳和妹妹緊緊擁抱。

  「幹得漂亮!我聽說你弄來了大片領土?幾乎全是無人星球?」妮妮鬆開姐姐,側著頭嘻嘻笑,「要不是齊盛勸著,有人就要單騎跑去營救人質了呢!」

  菲冽望著琪琪笑,「幸好你沒事。」

  琪琪抱住他,不知不覺又流淚了,「我有事和你們商量。」

  琪琪開了個線上會,連線楊度、齊盛,還有周淙和容嫵。

  她直截了當說,「陛下再次向我求婚了。」

  她說了皇帝開出的條件,問大家,「我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楊度身邊大概坐著米然,他和鏡頭外的二當家面面相覷一會兒,電子眼轉了幾圈,轉過頭,「我們相信你的決定。」

  妮妮看了一眼菲冽,說,「如果我是你,就自己單幹。你已經有一塊自己的領土了,當女王不比當皇后自由麼?大不了,再一起當海盜!」

  她說完,立刻問齊盛,「齊盛你說,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齊盛雙唇輕抿了一下,說:「這個時代最適合成為諸侯,維熙二十八行省中現在已經有十六個處於自治狀態。可成為諸侯之後要怎麼樣?大約,不少人都在想著,繼續掠奪領土人口,壯大實力之後再討價還價不遲。」

  他這番話讓妮妮一直點頭,但他把問題拋回給琪琪,「您的理想是什麼呢?是成為一方諸侯?建立霸業?還是,真如在演講裡所說的,想要和平與共建?」

  周淙暗暗讚嘆,不愧是齊盛啊……把小美人魚也哄住了,也表達了自己的看法和建議。她和容嫵的想法就像皇帝預料的一樣,她們不滿足於只在伍爾芙享受到更廣泛的自由和權益,想要把伍爾芙的制度推行到全國,但如果琪琪止步於伍爾芙總督,那這個理想恐怕在一百年內只能是理想。

  琪琪看向菲冽,他只說,「無論你做什麼,我都會繼續追隨你。這是我們相見第一天就說好的。」他笑得有點難過,又很自豪,拍了拍自己的右肩,「我可是接受過你授勳的騎士。」

  琪琪眼圈一下紅了,她半垂下頭調整情緒。

  這時,容嫵突然說,「我看了陛下送去那件禮服,和蘇摹一起做了個小動畫,你看看。」

  那件象牙色的禮服出懸浮在全息投影中,它華美優雅一如初見,可是琪琪看得出,哪裡不太一樣。她這念頭剛一起,投影中的禮服漸漸淡去,變得透明,鋼骨裙撐之下是那件龍女的鱗甲。

  容嫵對所有人微笑,「看到了麼?琪琪,當你還是個舞姬的時候,你就做出了這麼多讓人驚訝的事,你打破了所有人對一個舞姬的印象,假如你成為帝國的皇后,你一定也會是個不一樣的皇后。」

  琪琪搖一搖頭,「我需要再想想。」

  這件事可不能反悔。

  一旦定下來,再沒有回旋餘地。

  皇帝到了伍爾芙之後每天都有日程,為新建成的兒童藝術中心剪彩,到榮譽軍人俱樂部慰問,去絲織廠和軍工廠參觀,還登上航運公司的一艘戰艦觀摩。已經十二月中旬了,皇帝似乎一點也不著急,還定下了檢閱民兵的日子。

  他甚至還跟菲冽相處得不錯。

  琪琪瞧見過幾次兩人在較劍場切磋,據喬良說,他們在航運公司安保部還進行了友好的射擊比賽。

  菲冽也說,「他跟我想像中的不一樣。」

  琪琪問:「哪裡不一樣?」

  菲冽想了想,「他要是去當海盜的話也不會差!」

  但是呢,什麼友好?只不過是面具罷了!

  檢閱伍爾芙自衛隊那天,皇帝和他弟一同站在禮車上,看到菲冽帶隊經過時微笑揮手致意,一等他們走遠立刻轉過頭對他弟說:「還是想殺了他。」

  趙碩對他哥一邊露出溫文爾雅的迷人笑容一邊說「想殺了某某」這事早已習慣了。之前的某某是衛戍伯爵之類,現在換了菲冽,不過從不提他的名字。估計是怕琪琪聽到。

  關於這事,趙碩用自己的經驗開導他哥,「沒必要妒火中燒。你的問題其實不是菲冽,而是你自己。」

  「啊?」

  「你想啊,要是她從你這裡得到滿足了,她還會有別的情人麼?就是因為你在某方面沒法提供她想到的,她才會到別處尋找,對不對?」

  皇帝凝思,「比如,哪些方面?」

  「首先一定是心理方面!」趙碩認真分析,「你看,菲冽和她是什麼關係?在他眼裡,她永遠是公主,是仙女,他看她的眼神,有時候簡直和小狗狗看自己的主人一樣。你能這樣麼?咳,或者,可能,還有其他方面你也沒能滿足她?」他說著,目光放肆游移。

  皇帝差點沒氣倒,他再次質疑他弟:「你到底跟誰是一伙兒的啊?」你這是被妮妮PUA了?還是自我PUA呢?你真的是我弟弟麼?唉。要是棄卒在線就好了,理想弟弟肯定不會說這種話……啊不。我在想什麼?!

  但是熊孩子弟弟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趙拓當晚又去請琪琪吃晚餐。

  兩人邊吃邊聊,就和從前許多次一樣。

  上甜點的時候,侍從給琪琪端上一個蓋著銀盞的盤子。

  琪琪看屁大:?

  屁大微笑:「打開看看。」

  她揭開蓋盅,盤子站著一顆白色棋子。是她還給他那顆白色王后。

  「我希望你再次接受它。」他認真地說,停了幾秒鐘,又說,「你早就到達底線了,是你自己做到的。即使沒有我,即使我再混蛋一百倍,那些在議院裡支持的你的議員,為捍衛你的榮譽赤手空拳到演武堂的軍官,在跨年典禮高呼你名字的民眾都知道,這是你的。」

  琪琪看了看那枚棋子,仍舊猶豫,「你知道我需要你一直和我站在一起麼?不管反對的人是誰?」

  「我知道。」

  「你要信任我、支持我,不管我的目標聽起來多麼可笑?」

  「我會。」

  「我仍然保留伍爾芙總督的職務?」

  「是的。」

  「那你打算讓我如何履行總督的職責,同時又要履行皇后的職責?」

  「就像你這兩年來一樣。但肯定要適當增加你留在帝都的時間。不過,有我更多的支持,有皇后的影響力,你會發現很多事情比原先更容易解決。我不認為這會是問題。」

  琪琪緩緩呼氣,她閉上眼睛沉思片刻,看著他,「你還有什麼想補充的麼?」

  趙拓嚴肅地點頭,他拍了拍手,「我還想讓你看看這個。」一位侍者走進來,將一個絨布蒙著的尖頂大盒子放在桌邊。

  琪琪好奇地看著這個蒙在絨布下的物體,圓柱尖頂,挺大一個,至少四十釐米高,會是什麼?

  趙拓拉開絨布——

  原來那是個鳥籠!

  一隻鸚鵡神氣地站在籠中,歪著頭看了看琪琪,怪聲怪氣說:「啊啊琪琪我愛你!我要鑽進你骨髓裡!啊。啊。啊。」

  琪琪笑了。她完全沒想到會是這東西!

  她驚訝地看向趙拓,他微笑說,「我那時候,是認真的。現在也一樣。」

  他站起來,走到她面前,單膝跪下,握住她的手,「琪琪,你願意做我的皇后麼?」

  她笑著,「我願意。」

  他跳起來,用力擁抱她,聽到她小聲說,「我想聽你再說一遍。」

  「說什麼?」

  「鸚鵡剛才說的那話。」

  「說多少次都行。」

  趙拓登上棋手論壇,第一百二十三次給棄卒留言:「新年快樂!」

  點擊發送後,系統突然彈出兩條信息——

  「白色棄卒通過了你的好友請求,現在你們可以聊天了。」

  「白色棄卒將他的ID改為白色王后。」

  他轉過頭,琪琪對他眨一下眼,「新年快樂,黑色騎士。」

  (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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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9-22 00:18:55
本文最後由 匿名 於 2024-9-22 00:24 編輯

棋手番外‧是真男人就要生子

  後續。

  這一年的跨年典禮相當不尋常。

  皇帝陛下在新年致辭結束前宣布,他已經有了皇后,此人既是他的摯友,也是他的志同道合的伙伴,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那個人,就是,紅嵐。

  她已經接受他的求婚。

  哦,婚禮就在即將來臨的三月。

  全國人民和全世界的自媒體都激動瘋了。

  難怪皇帝要御駕親征啊!

  啊啊啊我磕的CP成真……不!是要結婚了!

  等一等,婚禮就在三月?這就沒幾天準備時間了啊!天哪,皇帝陛下你是不是幹了什麼不體面的事啊!

  該不會是紅嵐仗著肚子逼婚了吧?

  這場熱鬧才剛開始。

  群眾們像追劇一樣每天激動地守在皇宮發言人的官方賬號下,等著更新——紅嵐今天試禮服了!女儐相們都有誰,伴郎們又都是誰,婚禮的地點永遠不變,太皇太后又說了什麼,太后又說了什麼,皇帝陛下和紅嵐最新合照……

  除了熱辣八卦,各種皇家婚禮的紀念品、周邊也大受歡迎。

  紅嵐穿過的每一款便服,每一個小配飾,全都被火眼金睛的群眾扒出來,令人驚喜的是,這位未來的皇后平時十分簡樸,大多數衣物全是普通人消費得起的。即使學生黨嫌貴,也沒事,類似款她都給大家準備好了!

  經濟學家們收集了各方數據後估計,這場婚禮為帝國帶來的經濟增益相當可觀。

  婚禮當天,幾乎全民都在觀看直播。

  令人意外的是,紅嵐並沒有像從前的皇后那樣手持象徵母儀天下的金球,而是一手持權杖,一手持劍。

  這時人們還不知道這對帝后給他們的意外還多著呢。

  蜜月還沒過,皇后返回了伍爾芙,主持新開發計劃,在新近納入帝國版圖的幾個小行星帶之間開闢航路,招商引資搞基建,「伍爾芙建設公司」從此誕生。

  隨後,人們發現,紅嵐在皇帝宣布婚禮後的記者會上說的「會繼續為伍爾芙人民服務」的話竟然是真的!不少大貴族感到上當了。他們以為她做了皇后之後會消停的。皇帝陛下也故意讓他們這樣以為。這對夫婦騙了他們!

  讓他們追悔莫及的還在後面呢。

  騎士推薦制修正案推出之後收到了積極的效果。內閣和參謀部聯合徵求意見,在第二年九月進行了第二次修改。除了立軍功的軍官,在文化、體育、藝術、科技、經濟各界做出傑出貢獻的人也有可能獲得「騎士」榮譽,並且,是由在這一領域早有成就的人推薦,推薦人不必是貴族。

  轉眼過去一年半了,皇后的肚子依舊平平。當初懷疑皇帝陛下幹了不體面的事,懷疑她借腹上位的人當然不會感到歉意,他們激動地期待,只苦於沒機會跑到這兩人面前問:你們什麼時候產子啊?

  又等了一年,這些人孜孜不倦問:你們什麼時候生娃啊?

  婚禮已經過去三年多了,一些舊貴們感到,是時候讓紅嵐歇一歇了!讓她生孩子!然後育兒!然後離開政治離開議院!讓我們喘口氣。

  皇后的各種離經叛道的行為再次被盤點:她婚後幾乎有一半的時間不在帝都,而是在伍爾芙執政,來往帕羅奇、洛倫等地出使;她在一些重大場合穿的仍然是總督的紅袍,讓皇帝形單影隻,自己站在那兒;她還是和從前她那位英俊的護衛隊長過從甚密——菲冽現在的身份更加復雜了,葉荃在兩個月前去世,他被選舉為新的自由聯盟主席。皇后親自去聯盟致哀,還在六如星逗留了近一個月。

  舊貴們策劃了一場針對皇后的狙擊,想要質疑她的忠貞——或者說抹黑。可沒想到紅嵐先發制人。

  在伍爾芙召開的「第一個五年綜合建設計劃」發布會上,有記者問她為什麼和菲冽的關係如此親密,我們的皇后再次發揮她寶妃舞姬的特長,神情哀婉得讓觀者心碎,「我和菲冽都是奇爾洛特人。我們的星球毀滅了,我們是為數不多的倖存者,這世間除了我的妹妹,他是和我血緣最近的人。」

  她又講了菲冽是如何到麒麟的,「他和養父感情很深,在他最痛苦的時候,我當然要給他支持。」

  策劃狙擊的侯爵夫人看著視頻咬牙切齒,「紅嵐這該死的舞台感染力!」

  這條路走不通了。那就繼續走生孩子路線!總之,得讓這個女人停下來!

  在這年的先帝致哀日第二天,太皇太后走進議院,表達了對皇室繼承人的期待。

  一周後,皇室發言人召開記者會,稱皇帝陛下和皇后已經開始計劃了。

  不過,人們沒想到,皇帝說的計劃是他負責「懷孕」。

  這可比皇帝當初突然宣布結婚還勁爆呢!

  路德第一個利用體外模擬子宮孕育後代的皇帝!

  吃瓜群眾們嘴裡的瓜都掉地上了——我的天啊!皇帝陛下以後不管幹什麼都無法超出這個了!他絕對會因此被載入史冊。

  和往常一樣,激動過後,各種陰謀論和揣測上場!

  皇帝陛下決定體外懷孕,並且由他負擔胎兒成長,是因為他太愛皇后了不捨得她經歷懷孕和分娩的痛苦麼?當然是的。但是最主要的原因是——唯有他親自懷孕才能保證胎兒的血統啊!不然皇后一年中有一半時間不在皇帝身邊,啊,還有菲冽,誰說得準呢對不對?

  聽到輿情的屁大:哦?人民居然是這樣想的?我是綠帽王?

  琪琪趕緊擼毛安撫,「你可別激動啊!韋醫生說受精卵剛著床,現在需要穩定的激素環境才能好好發育。」

  屁大摸摸此時只有一個小碗那麼大的恆溫倉。人類胎兒的成長就像是某種寄生生物,必須依靠母體提供營養和氧氣。懷孕的最初三個月,恆溫倉有兩條引流管,連接「母體」的血管,承擔母體職責的人還需要定時注射各種激素,營養補劑,為體外成長的胎兒提供穩定的環境和充足的營養。

  琪琪覺得屁大這是雌性荷爾蒙激增造成的情緒波動,繼續安撫他,揚起臉一臉敬慕地對他笑,「我覺得你偉大極了。」全身都閃著母性的光輝。

  此舉驚世駭俗,她原先只是和屁大說好體外懷孕,沒想到他會主動要求做母體。

  當然了,男性做母體其實很不錯。他們通常體格更魁梧,即使增加了雌性激素依然有更多肌肉,骨骼密度更大,到了第三孕程時恆溫箱加上裡面的羊水、胎盤、胎兒,重量高達二十公斤,這可是個體力活兒。

  屁大沒告訴琪琪,促使他最終決定承擔懷孕的原因,是齊盛。

  從得到解毒劑到現在已經過去快五年了,齊斕將軍在注射解毒劑三個月後就基本康復了,但他的精神衰退得很厲害,維熙分崩離析的現狀讓他很痛苦,他再次出現在公眾面前發表講話,「表示對現狀感到困惑和遺憾,時常以為自己陷入夢境」,他決定卸下職責,去追求他人生中另一份理想,他一直想住在鄉下,養雞養鴨,種幾棵果樹,過平靜的生活。

  這段鏡頭中的齊斕再也不像個將軍了。他消瘦很多,面容清癯,意態淡然,顯然精神上已經先去鄉下隱居了。

  許多維熙的民眾們看到這段訪談痛哭不止。齊斕的轉變,還有他遭遇的不公和折磨,濃縮了維熙帝國崩潰的過程,人們也希望自己能像他那樣再度得到平靜。

  在過去的兩三年中齊盛的義勇軍又佔領了兩個行省,此外還和五個行省建立了臨時同盟,互不攻擊,一致對外。這些地方的人民慶幸自己沒受更多折磨。

  可在另一些行省,執政官為了建立霸權鞏固自己的地位互相攻打,最慘的一些地區城頭變換大王旗,人命賤如草芥。

  今年六月,維熙帝都舉行了盛大的慶典活動。女皇成年了。

  一些人想到了快速解決現狀的捷徑:讓女皇和齊盛結合,那麼齊盛的統治就擁有了更高的合法性,維熙的再度統一指日可待。這毫無疑問是種和稀泥的方法,需要多方妥協才能達成,也為各種桌面下的骯髒交易創造了條件。

  有不少人——儘管他們的立場不同,利益矛盾,但出於各自的原因,都對這個「捷徑」持讚同的態度,希望能夠積極推進。

  趙拓得到線報後立即搞了個多邊會談,親自到了六如星會見齊盛。

  從十幾年前,他就將齊盛視為這個亂世中寥寥可數的能夠與自己一較高下的人,這次終於見到真人了。

  和齊盛相處了幾天後,趙拓不得不承認他弟那套歪理有其存在的合理性。齊盛真是個……怎麼形容?不讓人失望的對手。

  對於趙拓最關心的問題,齊盛表示自己絕對不會搞妥協。而他的養父齊斕,也早早躲起來了,跟楊度一起去什麼泥巴星的沼澤裡去抓細腳鴨了。齊斕的鴨鴨農場現在有幾十個品種鴨,各有不同但都非常適合做寵物。所以這幫人是沒法找他游說的。

  哦,還有,最重要的是,齊盛有點驕傲地拉開外袍,指著腹部攜帶的一個黑色橢圓球,「七個月後,我就要有自己的後代了。育兒初期對體力和精神都消耗巨大,就像特種兵72小時野外生存挑戰延長成了一年。這個孩子將會是我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裡最親密、最重要的人,我可不打算讓這些無聊的人影響我的大事。」

  趙拓這一刻的震驚無法描述。

  從前他看弟弟那些狗屁同人文裡說什麼「真正的男人就該嗶男人」之類的話都覺得是狗屁,但在這一刻,看著齊盛那張真男人臉上洋溢的母性光輝,他腦內有個小人把那句話篡改成「是真正的男人就該懷孕、產子、育兒!」

  他平靜後問齊盛,「是妮妮?」

  齊盛微笑默認,看到他的表情後又說,「我讓0079做了個測試性的游戲,他連一顆鴨蛋都沒法連續照料24小時。」

  趙拓心裡窩火。這是在輕視我們家的男人麼?是在暗示我們根本做不成這麼復雜精細且需要無限耐心的事,對吧?還說我弟沒通過測試?

  好,你等著。

  齊盛又囑咐,「只有我和妮妮知道。連琪琪都不知道。我們想親自跟她說。」然後微笑。

  趙拓沉著臉,「知道了。」

  從六如星回到伍爾芙,趙拓正思忖著怎麼跟琪琪提體外孕育的事呢,她偏偏要去新安格緊急處理突發事件,把他撇在伍爾芙了。

  廖珩為了給皇帝解悶,帶他微服出去玩,結果侍從們給安排了伍爾芙最近一年多最火爆的歌舞劇《冥王的新娘》。

  這個劇是由幾個星系的歌舞團共同創作的,在伍爾芙大劇院已經上演了近百場,場場爆滿。

  廖珩和皇帝坐在包廂裡欣賞歌舞劇的時候十分享受。

  演員們的才華和美貌自不必說,舞台編排也做到了雅俗共賞,尤其是大地開裂冥王哈迪斯駕著四匹黑馬拉著的金車出現,擄走美麗的泊瑟芬的那一段——網上這段視頻都轉發了幾億次了!許多游客來伍爾芙就是想現場觀看這一幕!

  泊瑟芬和一群水妖仙女在林間嬉戲,對她的命運一無所知,地面突然開出了一朵水仙花,天真的女孩為了摘這朵看似無害的花遠離了同伴,冥王破開地面跳出來,強行將少女抱上馬車,奔向冥府。

  扮演泊瑟芬的女演員穿了件杏仁茶色的紗裙,裙擺上還有細閃,而冥王的演員肌肉賁張,只穿了一件半透明的寬大黑紗袍,他強搶她的時候黑袍捲起旋風,把驚慌羞怯的少女裹在其中,她左突右衝都無法擺脫,紗裙蒙上一層黑紗後接近肉色,兩人的肢體在朦朧黑霧間交纏,給了觀眾極大的想象空間。

  這一幕演到高潮,全場都是掌聲、口哨聲、叫好聲。

  廖珩正海狗拍手,忽然覺得旁邊的皇帝太安靜了些,他偷偷一看,我去!皇帝非常不開心!怎麼回事?

  他惴惴不安,也不敢吭聲,如坐針氈,表演繼續進行。

  泊瑟芬的母親大地與豐收女神德墨忒爾在女兒失蹤後痛苦不堪,大地從此不再長出穀物,到處是飢荒,人們也不再祭祀神明,諸神只好逼冥王放走泊瑟芬,但是冥王哪裡願意呢?誰得到了那樣一個美麗的少女會願意放手呢?

  他送給泊瑟芬一顆漂亮的石榴,石榴籽像紅寶石那麼閃亮,捧著它的冥王是那麼英俊深情,泊瑟芬沒能禁得住心機boy的誘惑,吃下了幾顆石榴籽——可只有沒吃過冥府食物的人或神才能重返人間!

  最終眾神和稀泥,與冥王達成了折衷——泊瑟芬每年一半時間在冥府當冥王的王后,另一半時間回歸人間。

  廖珩這會兒有點明白為毛皇帝不高興了。

  夭壽啊!是誰推薦這個歌舞劇的!我為什麼要帶他來看這個啊!

  這個故事大家耳熟能詳,是古代人民編的啊!不是故意的!沒人在影射什麼啊陛下!

  皇帝陛下倒是沒發作,似乎把這事給忘了。

  可是——

  當他進入第二孕程,也就是胎兒13周之後,也許是孕期激素的影響,也許是別的什麼事,他又舊事重提。

  琪琪這天剛得知妮妮竟然給了齊盛一個孩子!胎兒已經七個多月了!可這孩子竟然什麼都沒跟她說!她還是看到突發新聞上的齊盛才知道的。

  她回到建章宮,正發牢騷呢,就聽見趙屁大為齊盛抱打不平,「他是個成熟的男人,也能當一個好父親!他不需要別人的讚同!」

  琪琪還沒領會過來屁大這是怎麼了,他又酸溜溜哼哼唧唧,「他們都覺得我是冥王,是用暴力把你搶走的!還用后冠和紅石榴籽誘惑你才能把你留下……」哼唧了幾下,竟然眼圈紅了。

  琪琪頭皮再次發麻,趕緊摟住孕夫大力安撫,「誰跟你亂說的?我去教訓他們!沒這種事!」

  屁大把腦袋靠在琪琪肩上,眼睛濕潤,說話帶明顯鼻音,「沒人這麼說。」

  「那就是你胡思亂想了。」琪琪親親他腦門,摸摸他戴著的體外孕育箱,「我很感激你願意為我做出這樣的犧牲,誰也不能讓你心裡難受,你自己也不行!」這種妮妮搜集來的霸總語錄最近真的起奇效了呢……莫非她也給齊盛用上了?

  琪琪安撫好了大肚子皇帝,還是不大放心,請求赫爾特女大公能否來帝都,陪陪這位多愁善感的孕夫。

  赫爾特女大公原本是想等小寶寶降生前一個月來的。但收到琪琪的信息後立即就來了。

  她到達的第一天就見識了琪琪說的「情緒不穩定」是怎麼回事。

  太可怕了。

  她那個連父親離世時都堅決不在人前流淚的兒子居然一見到她就兩眼發紅,狠狠擁抱她,有些哽咽地說,「母親,對不起!還有謝謝!我從沒想到孕育一個嬰兒會這麼辛苦。」

  琪琪在一旁瞧著瞧著,不對啊!不該是這個走向啊!女大公——你怎麼也——

  女大公眼睛也紅了,這麼多年了,幾乎所有人都覺得她所付出的一切是理所應當的,從來沒人體會她經歷的生理、心理的變化。

  「是很辛苦。你只是在荷爾蒙的作用下情緒不穩定,肌肉減少,骨質疏鬆,我那時候可是真的懷孕,子宮從一個梨子大小吹氣球一樣長到比足球還大,其他的內臟器官受到擠壓,尿頻,甚至尿失禁,嘔吐,胃酸反流,更別提生產的痛苦和恐懼,還有產後脫髮……」她拍拍兒子的背,「可這一切都是值得的。你會多了一個你愛的人,你看著嬰兒的眼睛和他的笑容,會想要把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都給他……」

  齊盛和妮妮的孩子在兩個月後出生了。是個女兒。

  他和屁大交流經驗,「我還模擬了自然生產的體驗。體會到女性的不易和痛苦後,我感覺自己現在的人生境界飛躍了。我和從前不一樣了。」

  趙拓在腦內翻譯:我變強了!

  這是要向我挑戰麼?哼。

  不就是模擬自然生產麼?我也能做到。

  可是真的到了那一天,屁大感受到第一波陣痛後死死咬著嘴唇,用力攥著琪琪的手,看著她,「我能忍。」

  琪琪嗷嗷慘叫,「快開鎮痛泵!求求你們了醫生!我忍不了!」媽的,屁大,你把我手攥骨折了吧?要不是看在你正在給我生孩子的份上,我饒不了你!

  嬰兒呱呱墜地,普天同慶。

  因為是自然受精卵再體外孕育,帝后又沒有要求提前知道胎兒性別,直到嬰兒降生,國民們才得知他們有了一個小王子。

  琪琪和趙拓依偎在一起看著這個粉紅色的小東西,正滿臉慈祥微笑呢,趙屁大同學忽然又哭了,琪琪驚慌失措,「怎麼了?你哪裡不舒服嗎?」

  屁大哭喪著臉控制自己,可還是很難受,他摸摸小嬰兒皺巴巴的小臉蛋,「他怎麼這麼醜?」

  齊盛和妮妮的娃他看過,漂亮得像個小天使。

  妮妮和琪琪是姐妹,又長得這麼像,他的娃長成這樣,能埋怨的只能是他。

  琪琪哭笑不得,「妮妮小時候比這還醜呢,你看她現在不是挺好看的嘛!小孩子都是這樣,慢慢就長開了。」

  趙屁大這才轉憂為喜,一腔柔情地看著懷裡的小嬰兒,醜也不怕,我還是愛你!

  趙拓作為路德歷史上第一位負擔體外孕育子女的皇帝自然名留史冊。

  但他確實是一位好皇帝。

  他在位期間,路德進行了各項改革,提高平民地位,開通女性的職場上升渠道,開拓疆土,促成了史稱「第二次大航海時代」的星際探險,為連年戰爭中失去家園的數億人口提供了和平與穩定。

  他是一位名副其實的中興之主。

  他的這些功績,全都是和他的皇后,他的畢生摯友,紅嵐‧伍爾芙一起建立的。

  晚年,他在自己的回憶錄中寫道:「我的幸福,始於一場網絡象棋對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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