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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浴火小熊貓] 三人荒野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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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8-28 01:59:01
第二卷:套路連擊‧JPG 第三十章 D31

  這樹裡有一窩蜜蜂!

  她用了什麼方法把蜂群激怒了!

  啊——又被齊盛說中了,這就是一個陷阱!她早就知道我在跟蹤她!她還知道我在樹下!不,根本就是她騙我到樹下的!這裡的地形她早就摸透了!那些什麼五心向天、什麼青煙迷陣全都是引誘我、迷惑我的!啊,也不全是——你看她現在坐在煙霧裡,蜜蜂就不敢過去啊!只圍著我轉!

  倖存者A腦子轉的飛快,跑得更快,可蜜蜂們也不慢!

  不管他是在平原上狂奔還是在草叢中蹲下,那群蜜蜂始終緊追不捨,他只好跑回來,圍著她的煙幕繞圈跑,希望煙能讓蜜蜂們膽怯,能放棄對他的攻擊。這時能解救他的辦法不外乎兩個,要麼衝進她提前設好的煙幕裡,要麼,一直衝衝衝,衝下山,用速度消耗掉蜂群的怒氣。

  可他不敢衝進她的煙幕裡,誰知道她還給他準備了什麼驚喜呢?

  但這麼狼狽地跑下山的話,是要給齊盛看笑話麼?

  她坐在煙幕裡,仰頭看著他微笑,「你頭盔上有蜂蜜,你不擦掉,蜜蜂怎麼會放過你?」

  「我怎麼敢擦啊——」他大叫著繼續繞圈跑。他的頭盔視鏡現在有三分之二被密密麻麻的蜜蜂佔領了,怎麼擦?一碰頭盔手就會被蜜蜂爬滿吧?雖然戴著手套——可是——想像一下吧,朋友們!你們敢麼?最倒黴的是他之前為了鑽木取火,手套還磨破了幾個洞,也不用多,只要一個破洞碰上一根蜂針——呵呵呵,誰知道被這星球的蜜蜂蟄了會有什麼過敏反應啊?休克?猝死?窒息?

  她給他出主意,「那你躺在地上打幾個滾,把你身上趴的蜜蜂都碾死!」

  「我瘋了麼?你這個戰鬥服也不知道是哪個批次的,被軍隊淘汰多少年了,誰知道防護功能還剩多少,我碾死蜜蜂?我還沒碾死它們,就被蟄死了!」他大叫著,繼續繞圈跑。

  「那你往山下跑啊!」她又出主意,「到了松林裡,到處都是樹,蜜蜂就不容易追到你了,這裡是平原!哎,對了,你跳到山澗裡,待上半個小時,身上蜂蜜也被水沖走了,蜜蜂也等煩了,你就安全了!」

  「你不就是想讓我跑下山把蜂群引走你好去取蜂蜜麼?」他喘了口,倔強地喊,「我就偏偏不要!等你的煙燒完了,我看你要怎麼辦?」

  「燒不完。我準備了好多呢!你看——」她又點燃一束草,朝他晃了晃。

  看來,草早就藏在這個地方了!一切早有預謀。

  他氣急敗壞,「行!你等著!我去抓一塊蜂蜜扔到你身上!看看是沒有頭盔的你能頂得住還是我能頂得住!」

  他剛要轉身往蜂窩跑,右手掌心像被電了一下,一股摻雜酸麻的劇痛從掌心沿著手臂向上直竄,心口像被大錘狠狠敲了一錘——被蜜蜂蟄了!

  「啊——」他不敢放狠話了,更不敢跑去蜜蜂的大本營抓蜂蜜,疼得在原地跳了幾下,繞著她跑得更快了。

  她拔起一根插草的樹枝朝他扔過去,「接住!」

  這真是根救命稻草,他接住冒著煙的樹枝,對著自己頭頂揮舞了幾下,頓時驅散了許多蜜蜂。

  她往後退了退,在煙幕的保護圈中讓出一小塊空位,「進來吧!」

  還有什麼說的!趕緊吧!

  他衝進煙幕中,坐下,反手把樹枝重新插在背後的地上,一直追逐他的蜂群鎩羽而歸,趴在他身上頭盔上沒來得及飛走那些被煙一熏,醉酒了一般咕嚕嚕掉在他身上、地上。

  他哆嗦了一下,亂扭了一通將身上的蜜蜂抖掉。

  她指揮他,「頭盔摘了!」

  他立刻照做,頭盔剛一放在地上,她抓起身邊一個胖墩墩的布包往頭盔上一倒,一堆草木灰把頭盔上的蜂蜜連同糊在上面的幾隻蜜蜂都蓋得嚴嚴實實。

  她籠在她周身的紗罩掀起一條小縫,再次命令,「進來!」

  他毫無猶豫,聽話地鑽了進去,和她對坐在紗罩裡。

  這時他才從被蜜蜂尾追的恐懼中驚魂稍定,右手疼得厲害,蟄他那隻蜜蜂還在他掌心抽搐,他想把它抓下來,她阻止他,「要是蜂針留在肉裡怎麼辦?」

  他看著她,真的無法判斷她是好意,還是又要坑害他,只得忍著氣,好聲好氣地請教,「唉,那你說怎麼辦?」

  她立即拿出一把多功能軍刀,「我建議,先熏暈了它,再用鑷子把針取出來。」她刀裡的小鑷子都準備好了。

  她把鑷子遞給他,又從腰上掛的工具袋裡取出兩小盒藥膏,「我也不知道這個星球的蜜蜂蟄傷怎麼處理最好。哦,對了,你被蟄的時候什麼感覺?很疼麼?會不會呼吸困難?我聽你喘得挺厲害的。」

  他沒好氣答,「我那是跑的累的!」

  「才跑十幾分鐘就累成這樣?」她噗嗤一笑,「不是嚇的嗎?」

  他繃著嘴不說話,皺著眉用鑷子夾住蜜蜂尾部,蜂針夾出來的時候掌心又是一陣酸麻疼痛,被蟄到的地方紅腫起來。

  他摘下手套,把鑷子還給她,她擰開藥膏盒蓋遞給他,又對他笑了。一看到她的笑容,他心裡那股氣在胸口轉了幾轉,鬼曉得跑去哪兒了,他這時候才看清楚,她籠住他們兩人的那層「紗罩」是一種植物纖維編織的網。作為一塊布料,它的孔洞相當稀疏,但作為一張網,它的每個網眼都比蜜蜂的個體要小得多。就像披了個蚊帳,難怪她有恃無恐。

  「你這兩天就在做這個麼?」他指指籠住他們的網。

  「可不止這個。我還探了路,還準備了不少其他東西呢。」她對他挑挑眉,眨了眨右眼。

  他的心立刻咚咚咚亂跳,剛才瘋跑狂奔時沒來得及流的汗一秒鐘從全身毛孔湧出。他暗想,沒準蜂毒裡真有什麼讓心臟肌肉痙攣的毒素呢。

  他不由自主輕微地吞咽一下,低聲問她,「你想要什麼?」你費這麼多事把我騙過來,不會只是為了讓蜜蜂蟄我吧?要取蜂蜜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非得找個移動目標吸引火力?

  她聽到他這麼說話,先看了看四周,也壓低聲音小聲問,「你說呢?」

  他的臉一下子紅了。她說話、呼吸時唇齒間的熱氣像看不見的溫熱小羽毛,被風吹起來,撞在他臉上,弄得他癢癢的,可保護他們不受蜜蜂威脅的紗罩這麼小,小到他的膝蓋都快碰到她的膝蓋了,他怎麼敢隨意抬手去抓臉呢?他也不敢用力看她。她和他坐得這麼近,近得連她的眼睫毛和額角的絨毛都看得一清二楚,近到他一抬眼,就能看到她深棕色瞳仁上倒映的他自己。

  沒想到她向後移動一下挺直腰背,神色驟變,冷哼了一聲說,「亂想什麼呢混蛋小子?」

  他不知道自己哪裡冒犯她了,趕緊也坐得正襟危坐,「我沒亂想什麼。」

  她上下打量他,又冷哼一聲,「沒有就好。我要取蜂蜜,你幫我把蜂群引走,好麼?」

  他剛要張開嘴,她做個手勢制止他,「不讓你白幹,分一半給你。蜂窩的高度超過兩米,我想過別的辦法,要是能自己取走,我才不會分給你們。嗯,是你們麼?你和他在一起了?」

  他急忙擺手辯白,「沒沒沒!我和他清清白白!他住他的屋子,我住我的。什麼『在一起』這種話可太重了!」

  她嘴唇動了動,似乎想到了什麼好笑好玩的事情,轉了轉眼珠,似笑非笑斜睨著他看了幾秒鐘,說,「行吧。那你要不要幫我?要是不願意,那你現在就走吧!」她說著伸手去撩籠罩的邊緣,他趕緊制止,「我願意!」

  「好。」她輕輕笑一聲,拉起衣袖,露出手腕上的微電腦,點開一個全息坐標圖,圖像正是這周圍的樣子,坐標原點有兩個忽閃忽閃的小亮點,一紅一綠緊緊挨在一起,她點了點小綠點,在圖上指引,「你從這裡向東北方直走大約八百米,這裡有個小堰塞湖,你把蜜蜂引到那裡,跳到湖裡它們就拿你沒辦法了,我取好蜂蜜後,在這裡等你。」她把小紅點移動到山下松林中的一處。

  他看到圖像中代表自己的小綠點一怔,跪坐起來在自己身上摸索,她冷笑一聲,「藏在拉鏈扣裡呢笨笨!」

  他頗為懊惱,「你可真過分。我那麼信任你。」誰知道你在衣服裡裝了定位器。

  她用鼻孔發出了一個不屑的哼聲,「信任?哈。從山下跟到這兒,你怎麼就不跟我打個招呼呢?」

  他無話可說,只得轉開臉,眉心微蹙,下巴繃得緊緊的,嘴角微微向下拉著。

  她看著這年輕男孩子,忽然間想,二當家說得真沒錯,長得好是天然優勢,他這樣子還真有點可愛呢,這算是撒嬌麼?這個樣子,要是讓楊度那笨蛋做,我會一腳蹬在他肚子上的,但是要是這個笨蛋嘛……我怎麼還有點想摸摸他的頭髮?

  笨蛋伸出手腕,「行。我們聯機吧。」

  無線聯機成功後,她將全息坐標圖的數據共享給他,他戴上頭盔前看了看她,說,「我這次信任你了。」

  她唇角一翹,「那可難說。」她說著掀開紗罩,遞給他一根冒著煙的樹枝,做了個「看好你哦」手勢。

  按理說頭盔上的蜂蜜都擦掉了,還糊了一層灰,他還坐在煙幕中這麼久了,蜜蜂們也散開了,可是他走出安全區不過幾十秒,原本聚集在蜂巢附近的蜂群立刻分出一股黑煙朝他襲來。

  天哪,這群蜜蜂真是太可怕了!太執著了!

  他跑得很快,舉著那根冒煙的樹枝,情況稍微比上次好了些,但這也不能完全阻止蜂群的追擊。

  聽到蜂群集體飛動時發出的彷彿共鳴般的嗡嗡聲時,他距離她在坐標上標註的地點還有兩百米;等他能看到隱藏在高大的水草和灌木叢中那個小堰塞湖時,他的頭盔視鏡有三分之一被蜜蜂佔領!

  湖水清澈見底,水面上漂浮著一些開著紫色小花的水生植物,他衝過去,撲通一聲跳入湖中,打開頭盔的製氧功能。

  他仰起頭,看到水面上浮了一層蜜蜂,不少還在掙扎,還有幾隻十分頑強,竟然衝破了水的張力,重新振翅高飛。剩下的蜂群在空中盤旋了十幾分鐘,終於飛走了。

  他爬上岸,看到坐標上的小紅點正在朝著約定會面的地點快速移動。

  看來她已經取好了蜂蜜。就不知道她會不會真的出現在約定地點。

  那個地點在幽暗的松林裡。

  距離預定地點的直線距離大約兩百米時,他無法解釋自己出於什麼心態,重新開啟了戰鬥服的擬態模式。然後,他在拉鏈扣下找到了一顆比芝麻粒大不了多少的定位器。

  他在地上撿了顆松塔,把定位器取下來,黏在松塔的硬殼裡。

  他捏著這枚松塔小心翼翼向約定地點前進,距離坐標大約五十米遠時,她突然出現了。

  她解除了擬態,向四周看了看,將手上提著的兩個小竹筒放在一棵大樹下,又抓了些落葉枯枝蓋上。她抬起手腕看了看,似乎是在查看他的狀態,又重新恢復擬態。

  他能看見她在松林間緩慢而鬼祟地移動,最終選了個距離約定地點五六米遠的大樹,蹲在樹後,像在守株待兔。

  絕對有陰謀。

  選擇相信她?然後墜入她設下的另一個陷阱?

  還是——迂回地繞背,以靜制動,暗中觀察?

  他看了一眼手裡的松塔,把它朝著她所在的方向用力扔去,同時,他向著另一個方向快速移動。從他眼角的餘光能看到,她也立即行動了,快速移動時原始的偽裝很容易暴露,她幾步跑到了松塔落地的地方,轉了個圈,似乎是在疑惑他去了哪裡。

  哈,我就知道有陰謀!我——

  「啪。」

  他聽到這聲樹枝彈起發出輕響立即知道:完蛋了,我又上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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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8-29 01:42:22
第二卷:套路連擊‧JPG 第三十一章 反殺?

  他踩中了一個用樹枝和藤條製作的機關!樹枝一踩就「啪」的一聲彈跳起來,藤條即刻在他腳踝收緊,機關原始但極為有效,每個步驟準確靈敏,而且快得驚人!後面可能還連著槓桿或者滑輪,一股巨力拉著他的腳踝把他拉倒在地上,拽著他向後疾衝,再拉著他向上彈起,他徒勞地掙扎了幾下,被倒吊在距離地面三四米高的樹梢晃蕩著,頭盔摔在地上。

  他到這時候也沒看清藤條連在哪兒,是什麼驅動的這個套圈。

  她這時施施然走過來,臉上一點驚訝的神色也沒有,搖搖頭,舉起那顆松塔,「說好的信任呢?唉,你先等著……」

  他當然不能坐以待斃,帥氣地捲腹、揮手、一刀乾脆俐落地割斷腳踝上的藤條,借著下墜的勢頭在空中轉體——

  著地的那一瞬間,他幾乎想要閉上眼睛仰天長嘯——又上當了!

  「嘭」的一聲悶響,他的體重帶著加速度,把地上掩蓋陷阱的樹枝落葉砸得四散紛飛,他落入陷阱時終於發出了懊悔憤懣的大叫——

  「啊啊啊啊——」這一套連一套的!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個盡頭啊!

  陷阱不深,底部墊著厚厚的落葉和泥土,他也沒受傷,就是,好憋屈啊!好窩囊啊!

  什麼叫被玩弄於股掌之間?這就是!

  他氣得捶了捶身體兩側的落葉,抬起頭,她秀麗的小臉出現在陷阱邊,言若有憾,可得意囂張溢於言表,「真的太巧了,還是該說太不巧了?你怎麼就踩到我抓小鹿的陷阱了呢?唉,我剛才喊你就是要你別慌,等著,我解開藤條放你下來,這下好了,你把藤條割斷了,我還得費勁再換一條……」

  他氣得連咽了兩口氣才說出話,「我信你個鬼啊!這是抓鹿的?抓鹿需要這麼復雜的陷阱?吊那麼高就算了下面還再挖個兩米多深的坑?虧你幹得出來!」

  他和齊盛挖坑是一個人在下面一個往下遞筐把土提上來,她一個人是怎麼挖的這麼深的坑啊?還編織了那麼大一個防蜂網!能把兩個人套起來那麼大!她說的沒錯,這兩天她可真沒少忙活!

  「那你呢?你的招數也不少嘛!」她嘿嘿笑了一聲,晃晃手裡的松塔,「這叫什麼?聲東擊西?還是金蟬脫殼?李代桃僵?」

  呃。

  他立刻沒電了。心虛。

  她哼了一聲,趴在陷阱邊上,點開腕上的電腦,把左手手腕伸到他頭頂上給他看,「笨笨,你難道不知道這種圖可以有好幾層麼?」

  她話沒說完,他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她只跟他共享了第一層圖像的數據。

  果然。

  她輕觸一下全息圖,除了小綠點和小紅點,圖像上又出現一個小黃點,她指指小黃點,一臉慈祥地對他笑了,「小朋友,這個小黃點也是你!我可是送出去了一套戰鬥服呢,怎麼可能只放一個定位器?唉,跟我們泰和人搞追蹤?你就是個弟弟!哈哈,哈哈……啊——」

  她還沉浸在成功打擊、貶低對手的歡樂中,冷不防下巴一疼,被他腦袋撞了一下,緊接著左手腕被抓住了,臭弟弟竟然跳起來想把她拽下去!他怎麼能跳這麼高?驚慌之下,她用另一隻手裡的松塔朝他臉上頭上亂敲,才敲了一下,她就失去平衡,頭上腳下朝陷阱裡摔下去。

  她下墜時臭弟弟好像也挺驚訝,似乎沒想到真能把她拽下來,也沒準是被松塔敲到眼睛了,他嗷嗚叫了一聲。

  她抓住他肩膀往下壓,想拿他當墊腳石再倒飛出陷阱,不過他除了追蹤技術差勁其他反應真不慢,他立刻反擊,抓住她手肘外側捏了一下,位置和力度拿捏得十分精準,一下就捏得她兩臂酸麻,她驚叫一聲,咬牙切齒掐他脖子,右手大拇指按在他喉結上使勁往下掐,他急忙側頭,在窄小的陷阱中一退就退到井壁上,他伸手掰她的手,不防踩在一坨軟泥上,悶哼一聲滑倒,連帶著她滑倒了陷阱裡。

  她嚇得一激靈,我艹,莫非我會被反殺?她本能一蹬腿,卻忘了自己現在頭下腳上,還卡在直徑也就一米多的陷阱裡,腳踢到陷阱壁上,頓時嘩啦啦掉了一陣泥巴石子。他掙扎著要站起來卻沒能如願,井底的軟泥「噗嘰」一聲怪響,他又結結實實摔了個屁股墩,飛起的泥漿濺了兩人一頭一臉。

  她鬆開他的脖子,趕緊調整肢體,總算站到了地上,可是還沒等她再動作,他伸手抓住她右臂。她一驚,立即反擊,兩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在狹小的井底又噼裡啪啦拆了十幾招,不相上下,她還要再打,他一手擋在臉前,一手抓她手腕,「別打了!別打了!我認輸!」

  她哼了一聲,向後退一步,後背就貼到了井壁。

  這個陷阱是她一天前挖的,沒挖得特別深,最多兩米出頭,挖的時候只覺得土很鬆軟,沒想到一天一夜之後井底滲了好些水,因為上面覆蓋著枯枝落葉看不到,現在泥水已經能埋住腳背了。

  他抹掉臉上的泥漿,靠著井壁另一邊站起來,長長呼了口氣,抬頭看看井口,再低頭看著她,「我推你上去,你會再套路我嗎?」他現在算明白了,一切都是套路!幾乎一模一樣照搬他和齊盛對付她的那一套!不過獵人和獵物易位而已。

  她警惕地看著他,突然詭異一笑,抓住他胸前衣服用力一拽把他拉近,同時左腳往他右膝上一踩,也沒十分用力,身體就借力而起,向上躍起,眼看手一伸就會扒到陷阱邊緣——他後知後覺地叫了一聲,沒再多想,抱住她的腿往下一拽——兩人撲通一聲摔在井底的泥湯裡,再次共沉淪了!

  她大怒,反手一巴掌呼在他臉上,「流氓!」

  他躲得很快,她的巴掌落在他肩頸之間,他又疼又氣,正要為自己分辯,她推開他,往身後的井壁蹬了一腳,想要故技重施倒之字跳上去,沒想到她剛一躍起,他又抱住她的腰,把她拽下來!

  「我可是跟你好好商量呢,你偷襲我?好啊,那大家都不要上去了!」

  「放手你這個變態!」

  「就不放!你跳啊你跳啊!」

  「真幼稚!放手!」

  「不放!」

  她一肚子氣,兩個人這麼蹦跶了一會兒,腳下的泥更滑更軟了,泥湯好像冒的更快了,泥水都要埋住腳踝了!

  她忍著氣後退一步,深呼吸了幾下,平靜地問,「好吧,你想怎麼辦?我先推你上去,好不好?」

  他一看她態度軟了,氣就立刻消了,「我們先做個君子協議……啊喲——」

  「嘿嘿。」

  論耍陰招,你在泰和人面前依舊是個弟弟。

  她再次踩著他往上跳起,兩手順利抓到陷阱邊緣,正要用力一撐,他拽住她小腿使勁一拉,她又摔回井裡!更糟的是,她扒著井邊一掙扎,陷阱邊緣的一大塊土地塌陷了,泥巴石子冰雹一樣打在兩人頭上。他們只能用雙臂護住頭臉。

  這陣泥巴雨停了,兩人低頭一看,泥巴都蓋到膝蓋了!他們頭頂的陷阱口也變成了一個大坑洞。不僅是陷阱邊緣,塌陷向外延伸了近兩米,一棵松樹的根系暴露在泥土外,岌岌可危,隨時可能倒下!碎石、泥巴、落葉、根莖還在不停順著塌陷向他們流動。

  兩人對視一眼,眼中都流露驚慌,可下一刻,他們又不約而同挑眉,幾乎是同時抓住了對方的胳膊,再次較起勁。

  「來啊,看誰先鬆手!」

  「真是幼稚。你先鬆手!」

  「你先!」

  「哼。」

  「咳。」不遠處有人輕輕咳嗽了一聲,也許是實在憋不住笑了。

  倖存者A和倖存者O再次動作劃一,他們抬起頭,只見倖存者B的身形漸漸從周圍的環境中顯現出來。

  倖存者B頗有點無奈。他走到陷阱邊緣,向著倖存者O伸出左手,「來吧,我先拉你上來。」

  在他朝他們走過來時,她心裡彌漫著無法解釋的懊惱:為什麼?為什麼每次他看見我,我都是這副狼狽的樣子?灰頭土臉,髒得像個泥巴猴。

  她仰頭看著他,漸漸鬆開了抓住變態的手。

  他像是怕她搆不到自己的手,又向前移了一點,右膝跪在地上,右肘撐地,把手遞得更近。

  她握住他的手,他低聲說,「用力。」

  她趕緊抓得更緊一點,他並不很費勁就把她拉出泥堆,她扒住邊緣一撐,終於脫離了陷阱。

  他對她微微點下頭,又去拉變態上來。

  變態仍舊對她怒目而視。

  他對指揮官也沒好氣。

  她站在陷阱邊,有點尷尬。

  這到底算是誰套路誰了呢?

  她又想起變態用鹿當誘餌去偷火種的情形,唉,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今天恐怕又重演了。不知道指揮官在一旁冷眼旁觀了多久。這麼一想,心裡那股懊惱又更多了。

  這時大約下午四點多,但頭頂的天空一大早開始就被雲層遮蔽,松林中樹木高大,因此格外幽暗,一時間,三個人都不說話,也沒人動,靜的怪異。

  忽然,一陣沉悶的雷聲從遠處傳來,林子裡吹過一陣風,松濤陣陣,天上雲朵湧動,天色也更暗了。

  齊盛抬起頭看看天,「我們先回去吧。」

  她也看了一下天空,先看看他,再看看0079,轉身走開,「我把蜂蜜給你們。」

  她去附近一棵大樹下提出了兩個大竹筒,遞給0079。0079還在生氣,但卻不像是在生她的氣,他接過竹筒,還小聲說了句「謝謝」。

  齊盛並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麼,他來的時候這兩人已經陷在陷阱裡了,但他沒問蜂蜜是怎麼回事,也沒再說一句話,直接向著山下走去,走在最前面。

  三個人沉默著走了一路,快到營地時,齊盛忽然說,「謝謝你的蜂蜜。如果不嫌棄的話,和我們一起吃晚飯吧。我燉了肉湯。」

  她驚呆了,足足想了幾句話的時間,才不是很堅定地拒絕道:「謝謝。還是不要了。快下雨了。」

  齊盛也不勉強,他走去廚房,很快提了一個小陶罐回來,「你帶回去吃吧。算是我們的回禮。」

  這陶罐像古老的酸奶罐子,橢圓肚子上有一個小碟子似的罐口,肚子和罐口之間的凹槽繫上一條皮繩就可以拎著走了,皮繩中間還穿了一根木棍,提著更方便,罐口還加了木頭蓋子。

  她盯著這罐子看了好一會兒,沒有接,反而問他,「你的手還沒好麼?」

  「嗯。」齊盛把右手舉起來,「尾指有些脫臼,我試了幾次,沒能復位。」他不等她再說話,直截了當問,「你會正骨麼?」

  0079坐在餐桌一邊,一手托腮,饒有興致看她給齊盛正骨。

  他不斷揣測,她的實際年齡好像比他最初的印象更小一點,可是她好像什麼都會。她對人體解剖的了解程度大概是他們三人中最厲害的。她正骨的手法和他所見過的軍醫手法完全不同,但極有效,不過可能很疼。雖然齊盛還板著那張撲克臉,但他鼻尖和人中冒了一層小汗珠,手指倒是立即可以活動自如了。

  他驚訝地看到齊盛笑了。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齊盛微笑。這笑容很難用語言盡述其妙,完全沒有攻擊性,溫和,寧靜,但又有適當的距離感,可這種距離感也具有友好的意味,只要接收微笑這方願意,這個距離隨時可以被突破。

  毫無疑問,這是讓人看了覺得非常舒服的笑容。如果非要用詞語形容,大概是,如沐春風。

  臥了一個大槽。齊盛居然會色!誘!!啊啊啊,同人澀文的作者們你們睜開眼看看啊!

  齊盛繼續如春風般微笑著,得寸進尺地問她,「你好像也懂電子工程。我們有一架無人機,不過沒有控制器,你能幫忙看看麼?」

  她不知道為什麼臉紅了,後退了一步,拘謹地點點頭,「嗯。」她馬上又說,「我是說……要是能找到合適的材料,說不定可以讓它飛起來。」

  齊盛的笑容更深了一點,「那就太好了。」他又一次把冒著香氣的陶罐遞給她,「那麼,我們明天見?你來找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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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8-29 01:42:41
第二卷:套路連擊‧JPG 第三十二章 D32

  提著肉湯回家的路上,她一直皺著眉。

  太丟人了。

  太丟人了!

  想打自己一頓!

  啊啊啊啊——

  媽的。

  會使用美色的不止我一個。

  而且人家段位明顯比我高好幾個等級!

  真想穿越回十幾分鐘前,對著自己大吼:你在幹什麼?

  可是……

  可是他那種溫和平靜的態度,讓人沒法不跟他好好說話。

  她設想了一下,無論自己當時是惡語相對,還是冷言嘲諷,都只會顯得自己粗鄙無禮,用二當家的話說,那就跌份了。

  更何況,他還一直有很明顯的示好,還一直誇我哎……還送了一罐吃的給我。

  啊啊啊——這麼一想更憋屈了。好像從來沒人教過我要怎麼應付這種人。我倒是知道怎麼應付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那種人,可是,他好像每個舉動都是出於對等交換的。他拉我上來,我送給他們蜂蜜(這個本來也就說好了的);他接受了蜂蜜,就請我吃飯,我拒絕了,他還給我送了外賣;我不想佔這個便宜,給他正骨,他挺坦然地接受了,又跟我提前允諾了無人機的共享權。

  到了家,她放好蜂蜜,打開肉湯罐子,香味四溢,她用筷子撈了撈,煮的是山雞之類禽鳥的肉,不知道他用了什麼調味,湯裡有些植物的殘渣,熬得看不出原型,湯還甜絲絲的,除了不夠鹹,還挺好吃的。

  吃完了肉湯,她也得出了結論:對於指揮官這種人,如果可以等價交換,那就等價交換,兩不相欠。這樣,將來她要坑他的時候也不會覺得虧心。

  她取出裝海鹽的瓶子,分出一部分鹽,準備明天當回禮。

  這場雨到了臨睡前才遲遲落下。

  不知道是不是風把雲吹到了海上,留在陸地上的所剩無幾?雨勢並不大,淅淅瀝瀝落下,在泥塘裡濺起一個個小泡泡。

  她躺在簡陋的小床上,反復問,我算是讓他們領教到我的厲害了麼?我還要再進行報復麼?他們現在會不會也在計劃報復我呢?

  她想起今天下午變態答應去引走蜂群前的情形,他對她說,我這次信任你了。

  虧她當時還有一秒鐘想要相信呢。

  指揮官倒是很明顯地表示了跟我扯平的意思,但是,變態呢,就不一定了。

  也許,我應該想辦法把指揮官拉到我這邊?這好像挺有難度。

  你忘了那個往胸口塞鳥的男人了麼?他的變態程度,真論起來可不一定比擼火少年哦!而這樣的男人,另一面居然是美好得像古典油畫中的水仙少年一樣的人。這就更可怕了。

  還是,大家先相安無事,互不干涉,友好互助一陣子?

  胡思亂想能幫助睡眠。

  她在雨聲中美美睡了一覺,直到陽光從窗子縫隙曬到臉上才醒。

  她匆匆忙忙洗漱吃早餐,開始自己的日常工作。至於昨天的約定,嘿,她又沒跟他們約好具體時間,她得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再說。

  這兩天為了報復,她挪用了不少原本可以幹活的時間。連續下了幾場雨,即使在晴天也常常有厚重的雲層,也許這個星球的雨季要來了,她得趕快做好準備。

  頭等大事,就是把屋子修繕好。另一件事,是趕快搶在下一場雨前收割草籽。

  上次收的那些有點像燕麥的草籽她放在陶鍋裡擱在火上,想要烘乾之後脫殼,再磨成粉或者煮成粥,沒想到烘了一會兒,草籽在陶鍋裡噼噼啪啪爆成一朵朵小爆米花了。

  這真是意外驚喜。

  灰棕色的草籽變成的小爆米花後是乳白色的小圓球,邊緣帶點焦黃,從米粒大小的草籽膨脹到幾乎和她的小拇指尖一樣大,草籽外面包裹的那層殼也炸開成一對半透明的小翅膀,摘掉後直接把爆米花丟進嘴巴裡就可以吃了,味道比起玉米爆米花缺了些甜度,但是口感細膩,含著一會兒就化了,餘香有一絲淡淡的清苦。

  這個新食品經過了小黑豆豆的消化系統和吉吉吉求食雙重認證。因為數量實在太少了,她目前還沒試過其他吃法,但趕緊多收點是沒錯的。說不定還可以挑一些最飽滿肥碩的留著當種子。

  唉,想到這裡,她不由心裡一沉。當種子?那就是說明年還會留在這個星球麼?

  楊度他們,要是在一年之後還找不到她,還會繼續找她麼?

  還有琪琪。上次和她聯繫已經是兩年前了,如果再沒有我的消息,她大概會以為我出了什麼意外吧?

  她搖搖頭,把腦袋裡這些消極的想法甩出去,抱起小黑豆豆頂頂頭,「我們要積極!要樂觀,要專注當下!」

  她提起裝小愛妃的籠子,帶上工具向山上走去。

  蜂窩所在的高山平原上有很多燕麥草,比起在林間空地一根根找,它們在堰塞湖邊,成片成片的。

  經過黑松林時,她看到昨天激戰過的陷阱已經變成了一個大泥坑,比她挖開時大了一倍,昨天的雨水把附近的枯枝落葉都沖進了坑裡,這時裡面的泥水已經漲得幾乎要和地面一樣平了。靠近坑邊的那棵大樹要倒不倒,樹上的葉子落下了好多,像是突然間脫髮了。

  平原上風景依舊,蜜蜂們正忙碌地修補昨天她破壞的蜂窩,草地上還落著一些蜂巢的碎片,其中的蜂蜜早就被林間的小動物們瓜分得乾乾淨淨了。她撿起碎片用力一捏,它就聚成了一團。

  看起來和普通的蜂蠟並沒太大區別。太好了,有了蜂蠟,又有了蒲草纖維的繩子,她就可以做蠟燭了。這樣晚上會更加明亮。她現在晚上的照明是靠手電筒。把手電筒放在一個竹筒裡,懸掛在屋子正中。

  到了湖邊,她在地上插了根樹枝,先把小黑豆豆的籠子掛在上面,又從附近撿了些樹枝和石頭,搭了一個簡陋的棚子,等會兒可以在棚子下休息,割好的燕麥草也可以堆放在這兒,不會被風吹散。

  湖邊地勢非常平坦,也沒有什麼高大的樹木,她直接用光能槍掃射倒了一大片燕麥草。這些草中還夾雜著其他的野草,但這麼成批收割再撿出麥穗可比一根根拔麥穗快多了。

  也許是因為平原上陽光更加充足,這裡的麥草穗子幾乎全都是金黃色的,她彎下腰,兩手摟起一捆麥草,用草繩簡單捆一下,放在地上,繼續向前走,捆下一捆,走到盡頭,再如法炮製。

  忙活了半個小時後,太陽高高升起,差不多所有的麥草都給紮成捆了,她腰酸背痛,站直了活動一下腰背肌肉,擦一把額頭的汗,喝點茶,逗逗小黑豆豆,坐在棚子下休息一會兒。

  她今天的茶是花茶。花就是家附近的池塘裡最常見的水蓮花,雖然花朵長得更像茶花,但是誰讓它是水生的呢?就叫水蓮花吧。這種花香氣濃鬱,花瓣是魚愛吃的食物,但其實味道有點像黃瓜片,沒什麼滋味。不過用來泡茶倒是可以借一點香氣。茶裡加了蜂蜜之後味道就更棒了。

  補充體力的零食是海鹽燕麥草爆米花,她昨晚臨睡前放在陶鍋裡炕的。在鍋裡大方地加幾勺脂肪,化開後加上鹽,攪勻,再把草籽放在裡面繼續小火加熱一會兒就能聽見「啵啵啵」的輕響了。像一陣急雨敲在了陶鍋的鍋蓋上。那就是小燕麥草籽爆開的聲音。

  休息結束,陽光也更強烈了,她從背簍裡拿出上她的最新裝備——星環變裝斗笠,抓兩把草,扇形平鋪在兩根竹圈之間,用竹篾壓住草莖,戴在頭上,再用竹籤固定在髮髻上。這個遮陽帽輕便極了,能拆卸,還能隨時裝上不同的偽裝物。唉,真是只有天才才能設計出來的精品。

  到了中午最熱的時候,她要收集的燕麥草已經全都紮好,並且在小棚子前堆成一堆一堆的了。

  她坐在草棚下,打開一個竹筒,裡面裝的是她的午飯。早上出發前燒開的水,泡上幾片鹿肉乾和一把沒加鹽的燕麥草爆米花,還有幾片小黑豆豆喜歡的海藻型苔蘚葉子,這時肉乾已經泡軟了,爆米花融化了,變成濃湯一樣的口感,軟綿香糯,苔蘚葉子從翠綠色變成了墨綠色,葉子裡甘甜的汁也混進了肉乾的鹹香,可還保留著一點點脆脆的口感,和肉乾的嚼勁又不大一樣。

  這湯簡直太好吃了!營養又均衡,蛋白質、碳水化合物,維生素和纖維都有了。

  唉,也就我這種烹飪天才才能在食材如此匱乏的時候依舊做出水準這麼高的工作餐啦。

  她用竹勺把最後一點湯汁都刮出來吃了,滿足地靠在麥草堆上,看著天空上快速流動的雲朵。

  今天風速很快,但願不會再下雨了。她的第二批陶胚還沒晾乾,這要什麼時候才能進爐子燒呢?指揮官做的陶器質量真比她做的好太多了,他昨晚給她裝外賣的陶罐雖然也是灰白色,但是比起她做的陶鍋表面要光滑許多,還完全不漏水!同一塊陶泥燒出來的東西,質量怎麼差這麼多?不知道他有什麼秘方。

  午休結束,她開始挑揀麥穗了。

  她的燕麥草捆全是她兩手能合攏抓住的粗細,將一捆草掐在手裡往平地上輕磕幾下,草的高低幾乎相同,就能很容易地從中挑出麥穗了。

  挑完一捆,拆開,再看看有沒有漏網之魚。

  她撿了幾捆草,活動一下脖子,再揉揉肩膀。幸好有光能槍幫忙收割,要不然——天哪,幹農活兒真是累啊。楊度是怎麼想的呢?居然還曾經說退休了之後要歸隱田園?

  忙到下午四點,還有許多麥草捆沒撿完,她撿好的麥穗剛好結結實實裝滿她的背簍。她用網兜把背簍包嚴了,站起來伸個懶腰,往山下走了一段,在平原和樹林交際的地方吹響哨子。

  二十幾分鐘後,指揮官和變態一起來了。

  她對他們笑笑,「我找到一種能當主食的草,割了一些,送給你們。」

  她以為變態還會繼續生氣呢,沒想到他笑得比指揮官燦爛熱情多了,「謝謝!是這些麼?你是怎麼吃的?」

  她講了自己的吃法,給他們看了看爆米花,又拿出一支營養劑小瓶子,「鹽。也送給你們。」

  指揮官和變態對視了一眼,接過鹽,「謝謝。你最初著陸在海上了?」

  她沒否認,想必他們兩人對此事早有討論,只是反問,「你們都沒有通訊器麼?」

  這一次,變態看向指揮官。

  齊盛看到她充滿期待地凝視著自己,眼睛裡的希望伴隨著自己的沉默越來越黯淡,她微微皺著眉心,咬著一點點下唇,眼淚在她眸子周圍轉來轉去,似乎下一秒就會從已經紅了的眼眶裡滑落下來。

  他發現自己言不由衷地說:「我的戰艦上有通訊器。」

  他這話一出,0079先鬆了口氣,笑道:「太好了。」

  這時,一直在她眼眶裡轉圈圈的淚珠反而掉了下來,可她看著他笑了,又滿懷希望追問,「那我們什麼時候能去找你的戰艦?」她抹了一下鼻尖,抬起手腕,從電腦中調出了一組文件,包括照片、坐標圖,系統時間。

  齊盛有些驚訝,「沉船坐標?」

  她用力點頭,「嗯。它沉沒的時候我就在附近。在我著陸後它又飛行了135秒,它當時的速度……」

  齊盛做個手勢,她立刻停住。

  他沉默了片刻才說,「它沉沒在距離海岸七十六公里的海上。可我不認為現在去尋回它是最佳選擇。」

  0079插口道:「我的戰機——」

  齊盛輕輕搖頭,「戰機每次執行任務都會臨時授權飛行員匹配口令,任務結束後授權就自動終止。你現在可以進入戰機,但是沒法起飛。」他又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你打開了戰機的艙門,但是動力系統的密匙和戰機飛行功能的密匙不是一套,後者更復雜,通常需要專門的解密裝備才能解鎖?」

  她點點頭。確實如此。正是因為這樣,她才只取走了急救箱和武器。即使是在泰和,也常有沒能成功解鎖搶來的戰機,反而啟動了戰機自爆功能的時候。

  0079大為失望,「我還以為你可以打開艙門,也可以想辦法重新讓它飛起來。」

  「所以,你們看,要去沉船地點就是個問題。」齊盛輕笑道,「這還不是最難解決的。即使潛入水中,順利打開了蜂鳥號,拿到了通訊器,我們獲救的機率仍然很低。」

  她一聽,臉上的血色都褪去了,眼淚又開始打轉,顫聲問,「為什麼?」

  齊盛有點抱歉地看著她,「我想,現在一定有很多人在找你?」

  她吸吸鼻子,用力點頭。

  他嘆口氣,「我相信現在也有很多人在找我。不過,找你的人是想要救你,可找我的人,是要殺我。蜂鳥號的通訊器發出的訊息幾乎一定會被找我的人收到。如果先找到這裡的是他們,我,你們,還有這個星球,都會被抹殺掉。他們想要的,是我永遠的『失蹤』,而非陣亡。」

  0079聽到這兒,幾度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說,「你看看,你們國家的政治腐敗、黑暗到這種程度了,你為什麼不棄暗投明呢?」

  齊盛垂眸一哂,「棄暗投明?哪裡都有暗有明。」

  「我們國家可沒有犧牲上萬官兵生命讓政敵失蹤的黑暗。」

  「真的沒有麼?齊格圖戰役反敗為勝的轉折點是怎麼來的我可比你清楚。」

  「你說什麼?!不可能!」

  「你怕是站在燈下被直射太久眼盲了……」

  這兩人關於明暗腐敗的討論她沒聽明白,也沒有太大興趣,但是有一條她是明白了:要是用蜂鳥號的通訊器發出求救,沒準死得更快。

  她想了想,和維熙帝國的勢力相比,泰和海盜們趕在他們之前找到這裡並且順利營救她的機率真的很低。

  那怎麼辦呢?

  她退後了幾步,看著那兩個還在討論政體、民主、戰爭的意義的男人,更想哭了。她可不想和這兩個人在這麼個破地方待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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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套路連擊‧JPG 第三十三章 工蜂

  齊盛和0079的哲學討論在倖存者O哼哼哧哧用手臂擦眼淚的時候停止了。

  0079驚訝地發現,原來美女哭的時候並不全都是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倒不是說她哭的時候不會令人同情,相反,就連很少直白地流露情緒的齊盛看到她哭時都面露不忍,只是,她哭得時候完全不考慮維護身為美女的形象,鼻涕眼淚爭先恐後奔湧,得用手臂不住蹭鼻子才不至於讓鼻涕流進嘴裡。

  我的天啊……怎麼,原來美女也會流鼻涕?不不不,這不是真的。

  齊盛和0079對視一眼,先露出有點為難的樣子,隨即無聲地催促0079:愣著幹什麼?趕快做點什麼!

  0079在身上摸了摸,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塊疊成小四方塊的手帕遞給她,「別哭。總會有辦法的。」其實真的有什麼辦法麼?他也不知道。他只是本能地自信,像他和齊盛這種注定一生征途是星辰大海的人怎麼可能無聲無息死在這種無人星球!

  她又吭哧了兩聲,接過手帕擦掉眼淚鼻涕,一副萬念俱灰的樣子,可是又眼巴巴的,看著齊盛,聲音還帶著哽咽,「有什麼辦法?」

  齊盛上唇微微地動了動,問她,「你多大了?」

  0079覺得奇怪,現在才問這個?晚了點吧。當初設陷阱的時候可沒想過這問題。

  她胡亂擦了把臉站直,「我十九歲。」

  0079在心中吐槽,十九歲的人可不該哭成這樣!呼嚕呼嚕哼哼哼,還打嗝。

  這一刻,齊盛的表情很復雜,不過,也就一下子,他就又恢復了那副什麼事都不是大事的平靜,「雖然不能用通訊器,但我們可以直接駕駛戰艦飛走啊!蜂鳥號是指揮艦,我作為指揮官,有全級別的授權,任何時候都可以駕駛它飛行,它墜海是因為燃料耗盡了,不是因為出了故障。0079的戰機上核心動力裝備完好無損,拆下來改裝到戰艦上就能充當能源,如果再把戰艦其餘不必要的艦艙都拆掉,應該可以支撐它做近六個月的長距離飛行。」

  0079接口道:「如果六個月之內都找不到可以落腳的星球,也聯繫不到什麼可靠的人——哈,那機率實在太低了。」他開心起來,問了個一模一樣的問題,「那我們什麼時候去沉船地點?」

  齊盛看到這兩人像一對直立的狐獴一樣齊齊地雙眼放光看著他,心裡不免要嘆氣,這兩個人到底有沒有聽他剛才在說什麼啊……為什麼我會覺得自己是個育兒疲勞的老母親?

  他輕呼一口氣,「所以我才說,這時並不是去尋回它的最佳時機。洋流,風向,天氣,全都對我們不利。哪怕我們造了一隻船,出海之後恐怕很快會被海浪沖得偏離方向,或者遇到極端惡劣的天氣。」他看向她,「我猜,你在海上漂流了好幾天才僥幸登陸吧?」不然的話,何以她在近一周後才找來這裡?

  她點點頭,「我遇到了風暴,冰雹,還有濃霧。確實,我們對這個星球的洋流和氣候都不了解。」

  齊盛問他們,「但如果等半年呢?蜂鳥號最初是一艘搶灘登陸艦,用密閉性能最好的合成材料做的,重量是同體積戰艦的八分之一,即使是沉沒了,它最終會像一個中空的箱子被海浪沖到岸邊,或者,擱淺在距離陸地更近的地方。最近的風向變了,如果我的推測是正確的,在洋流和海浪的作用下,沉船會持續向西南方移動,半年之後,我們不用冒很大的風險就能找到它,想辦法把它拖到岸上改裝。」

  0079絕不放過任何策反的機會,他立刻為齊盛深感憂心,「離開這個星球之後你有什麼打算?不會還是回你那個腐敗黑暗的邪惡國家吧?你真的可以從現在就考慮,要不要到我們路德啊?哪怕一年之後,你的那些敵人恐怕還在找你吧?說不定在『中立』的國家也有對你的秘密懸賞呢!」

  齊盛微笑,「這就不需要你關心了。你還不如好好考慮,離開這裡之後你有什麼能拿來換錢的東西。我猜,你應該沒有什麼無國界電子儲幣吧。」

  0079臉色一變,「大不了到時再把戰機核心動力拆掉賣了。」

  這時,她已經聽不到他們在爭論什麼了,滿心都是劫後餘生的慶幸和歡喜,希望的小火苗又在她心裡蹦跳起來——半年!不,可能需要更久,要修船也要時間——大約一年,不不不,飛離了這個星球也要先找到一個中立的落腳點……但總歸,有希望了!她能回到家!

  高興了一會兒想起自己剛才極為失態的樣子——戰鬥服袖子上現在還沾著黏黏的鼻涕呢!啊啊啊啊——太他媽丟人了!

  難怪!難怪他問她,你多大了?

  懊悔和羞恥爆炸了。

  她低頭,故作淡定說,「你們繼續聊吧,我要趕緊把收的麥穗送回家。等會兒可能又要下雨了!」她說著就往草棚跑,沒想到變態很快追過來,「你等一下,我幫你背!」他笑得露出兩排白牙,她這才發現,原來他左嘴角還有一個小小的笑靨,真是過分好看了。

  他又問,「你還沒說呢,你叫什麼名字?」

  這時,指揮官也走了過來,他也等著她的答案。

  她忽然有點無措,張了張口,又抿緊嘴唇。

  你叫什麼名字?

  上一次有人這麼問,是多久之前?五六年前了吧?她又離家出走的那一次。

  唉,離家出走?終於默認泰和是我的家了麼?

  你叫什麼名字?

  我該怎麼回答?隨口編個假名?這次恐怕不行。要和這兩個人繼續在一起至少一年的。那……南瓜?不不不!我恨死這個外號了!說什麼我剛到泰和的時候頭很大,像個南瓜,於是就叫我南瓜頭?艹。那楊度應該叫大鼻子,二當家應該叫大屁屁!我都沒有那麼叫他們呢!

  那麼,我叫什麼名字?

  我只知道我叫妮妮。

  妮妮。

  他們聽到就會笑的!

  妮妮……這一聽就是給小孩兒起的名字。只有沒上幼兒園的小孩兒才會跟別人這麼介紹自己:我是妮妮。啊——我這麼大了,還跟別人說「我的名字是妮妮」??等我長成一個老太太,還叫妮妮?

  她忽然又難過起來。我的爸媽肯定也有給我認認真真地起過一個大名,包含了很多祝福和期待,希望我長大後又聰明又堅強,還長得漂亮。可惜,琪琪這個笨蛋,白白比我大幾歲,她都不記得我們的大名是什麼,我怎麼會知道?

  指揮官輕聲問,「你是楊度的女兒?」

  她點點頭,又趕快搖頭。

  變態皺起眉,正要說話,指揮官又問,「那……你是他的養女?」

  她又沉默了。

  隔了一會兒,她說,「你們叫我『海盜』吧。」

  她話音剛落,變態不知道為什麼大笑了一聲,她對他怒目而視,他咬了一下嘴唇,指著指揮官,「因為某些原因,我也沒告訴他我的名字。這樣吧,大家起個代號好了!」

  齊盛皺眉,天啊,這混蛋小子該不會又來「ABO」那套吧!

  0079指指她,「蜜獾!」再指指齊盛,「工蜂!」最後他指著自己,「獅子!你們覺得怎麼樣?」

  她盯著他,右眼微微抽搐一下,「蜜獾是什麼意思?」

  變態一臉理所當然,「你喜歡蜂蜜,又活潑又凶狠又可愛,蜜獾!他呢,每天就是勤勞地蓋房子,不停地工作,工蜂,有錯麼?至於我嘛……既然大家的代號都是動物,我是獅子座的,就是獅子啦。」

  齊盛情緒毫無起伏,「還是叫你0079吧。我都習慣了。」他轉過頭,對她說,「我是齊盛。你可以給自己起個代號。」

  她驚訝地抬起頭,「你是齊盛?」對哦,我還一直想怎麼會有這麼年輕的指揮官呢,那只可能是他啊——「可是,你怎麼會……?」會帶著一支零零散散的艦隊,去那種偏僻的地方,還沒有人救兵來援救,還有人要追殺?你不是帝國將星麼?

  0079對她眨眨眼,「政治腐敗,國家黑暗。明白了吧?」

  她這才恍然大悟,「哦。」

  原來,那支艦隊出現在那裡並不是巧合。陳舊的裝備,缺乏機動戰力,去偏遠地區執行運載物資的任務,不幸被海盜盯上,又碰巧和敵軍碰巧在有爭議的星域相遇,援軍遲遲不至……全都是被安排的。唯一的意外,可能只是弦狀波動。

  想到這兒,她不禁對未來深深感到擔憂。

  能做出哪怕讓一整支艦隊陪葬也要把他消滅這種可怕的事,齊盛所說的「為了殺掉他把整個星球抹殺」絕對不是誇張。那麼,即使他們改裝好了戰艦,悄悄地飛走,一旦行蹤被發現,就會有危險。不,應該是,只要和他有瓜葛,就會有危險。追殺他的人一定不想讓人知道他究竟是怎麼死的。就算齊盛死了,她和0079,還會被滅口。

  唉……貪婪是滅亡之道啊。

  她真後悔。

  可現在後悔還有個毛線用。她只能把當下的日子給過好再說其他的。

  下山的時候,齊盛走得很慢。他隨身攜帶了兩個網兜,把她送的草裝起來,又找了一根樹枝,做了個挑子,一頭掛一個網兜,慢悠悠走在最後。

  雖然他一路上幾乎沒怎麼說話,但她還是一直悄悄觀察他。他好像對周圍的環境很好奇,遇到地形轉折之處或是可以當做地標的地方就會注目一會兒,比如一堆從山崖上倒塌的岩石,一棵躺在地上的枯樹,山澗的涓涓細流,山崖壁上長的一簇旺盛的野花,他都會仔細地看,似乎是要把這些景物記在腦中。

  然後她想到,這可能是因為他沒有腕上電腦。

  為什麼會有人沒有佩戴微電腦呢?他的戰鬥服是三個人中最高級的,微電腦這種裝備應該更好才對。也許,這也是0079說的「腐敗與黑暗」的一部分?

  到了山下,齊盛又邀請她留下吃晚飯,「我們也找到了一些能當主食的植物,是一種根莖,我用來燉了些肉湯,你想嘗嘗麼?」那根莖植物還是他們挖對付她的陷阱時發現的。

  他的肢體語言、眼神、語氣全都是溫和無害的,可她偏偏緊張得繃緊後背,硬邦邦地拒絕道:「謝謝。我想快點回家。」

  他依舊不多做挽留,「那你帶一罐回去吃吧。0079,你給她盛一罐湯。」

  「別叫0079了!叫獅子不行麼?」

  她提著罐子回家的時候想起,昨天的罐子還沒還給他們呢。下次,她也許可以問問,他的陶器是怎麼做的,陶泥是淘的?還是在哪裡找到的。

  這天傍晚又下起了綿綿細雨。

  齊盛和0079最近做了些小油燈。用泥巴摻上切碎的乾草捏成小碗,曬乾之後裝上動物油脂,裡面放上一根擰成兩股的草繩,露出一個小頭,點燃後就是一盞小小的燈。

  有了幾盞這樣的燈,屋子裡亮了很多。

  他又教0079用細樹枝編了幾個漏斗,用樹枝立在地上,裡面也放上小油燈,從溪邊到廚房,再到房子,每隔幾米插上一個,一路上都亮堂堂的,想來什麼動物也不敢輕易靠近。除非是餓得瘋了。

  美中不足的是,這種油燈燃燒時會有動物脂肪燃燒的焦臭味,時不時還會散發黑煙。放在室外還無所謂,在屋子裡就不行了。

  不過,他們已經開始做蠟燭了。

  有了蜂蠟,又找到了更適合做燈芯的纖維,就能做出無煙無臭的蠟燭。油燈依舊可以放在室外使用。漏斗上還罩了藤編的罩子,只要不是特別大的雨就不會淋滅。

  「你點這麼多燈,是想把她引誘過來麼?還是想加重我們的存在感?」0079對坐在桌子另一邊,用一把羽毛紮成的小刷子把桌上的邊角料掃進一隻陶碗裡。

  齊盛眼睛都不抬一下,繼續在桌上揉蠟燭。蠟燭的身體要揉的均勻,燃燒的速度才會均勻。

  0079又問,「你是不是在用懷柔政策?我一直很好奇,你領著一幫新兵和被打敗的殘兵敗將去平叛的時候,是怎麼提高他們的鬥志的?你是不是研究過心理學?」

  齊盛手中的蠟燭現在已經是直徑兩釐米的細長圓柱了,表面雖然不甚光滑,但很均勻。他感到很滿意,將它切成兩段,再將桌上的碎蠟收集到一個竹筒裡。這時,他才看了0079一眼,「我是工蜂。工蜂跟獅子沒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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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8-29 01:43:27
第二卷:套路連擊‧JPG 第三十四章 D33

  對於倖存者O、蜜獾、海盜少女,或者小美人魚,齊盛早就不由自主地對她展開過分析。

  但0079問她名字後她的一連串反應讓他最終完成對她的側寫:她沒有受過系統的教育,很可能人際交往的自由也極其有限,成長的過程中也幾乎沒有和同齡人交往過。因此她會很多常人不會的古怪技能,但缺乏待人接物的經驗。

  她習慣與將社交對象分類成這幾種:敵人/對手,可利用的傻瓜,利益交換對象,同伴。但對於「同伴」的界定她又沒有太多經驗,所以當陌生人對她表露出善意時,她會更緊張,不知道該怎麼應對。可能有人反復提醒過她,一定要小心陌生人。他們都可能是潛在的敵人。

  當沒有人指導她如何分類時,她能想到的就是把向她表達善意的人歸類為利益交換對象。

  所以她才會對他們付出的「勞務」或「禮物」做「回贈」。

  雖然她沒有明確地承認,但她一定是楊度的養女,不過,兩人的關係無疑是復雜和矛盾的。

  她應該很小的時候就被收養了,但父女關係卻是在實際收養這之後的幾年才逐漸建立的。至於她被收養時,或者說,離開親生父母與家人時的年紀,大概很小,可能只有四五歲。所以她不記得自己正式的名字,可能只記得自己的乳名。

  楊度就這麼糊糊塗塗又認認真真地養大了她。都沒想到要給她取個正經的名字。也或者,他覺得她的乳名已經是個很好的名字了。

  至於她和家人是怎麼失散的,又怎麼流落到了海島船上,原本可以有很多推論,但見過0079提供的當紅舞伎的情報後就沒什麼推理的必要和餘地了。她和那位舞伎,絕對有很近的血緣關係。很可能是兩姐妹。不過一個被海盜收養,一個在無國籍人士組成的歌舞團中長大。

  所謂的無國籍人士,其實是在戰爭中失去家園的人,他們的國家滅亡或處於長期戰亂狀態,被迫流浪後再也無從確認身份。

  用她的年紀,追溯星際戰爭史,不難確定她是哪裡的人。

  這樣身世的人並不少見。齊盛自己也曾是無國籍人士,被收養,改變名字,對誰都充滿戒心。只是他被收養時已經十一二歲了,對許多事情有很深刻的記憶。

  齊盛看著屋子一角跳動的小燈光,有點好奇,小美人魚長到他這個年紀時,會是什麼樣子。成為楊度的繼承人,帶領泰和海盜們搶劫?很有可能啊,她的近身搏擊、跟蹤、設陷阱伏擊還有野外求生的技能,全都經過高手指點,可見楊度是很用心地在教導她。可是……要是這種教育中途被中止了呢?

  不管是誰,被收養之後命運就在很大程度上由收養人決定。所以他會從軍,她會做海盜,她那位失散的姐姐此刻在路德帝都豔幟高張做歌舞伎。

  他胡思亂想了沒多久,就感到極度睏倦。他沒再抵抗睡眠的來臨。最近這段日子,他漸漸不再抗拒睡眠和夢境。甚至對即將出現的夢境有點隱隱的期待。

  這一次,他做了個關於家鄉的夢。

  夢裡,他走在空無一人的麥田間,天空沒有一絲雲,非常非常藍,藍的像一塊藍綢子,輕風吹來,麥田泛起金色的麥浪,一群黑色的烏鴉從麥田上飛過,投入麥田邊際蒼翠的絲柏樹林。那些絲柏樹好高啊,身材細長,像倒插在麥田邊緣的鉛筆,風把它們的尖端吹得來回擺動。

  在麥田中間,有一棵說不上名字的樹,矮矮胖胖,樹冠很大,顏色是青綠色,像是初春時樹木剛換上新葉時的顏色。

  他朝著那棵樹走去,用身體劈開麥田的金色波浪,他的手指拂過麥穗的尖端,有點刺痛。

  他還沒走到樹下的時候看到了她。

  她站在樹下,風把她的頭髮吹得亂亂的,在她臉上捲來捲去,他伸出手,把她臉上的亂髮掠到她耳後,她對他笑了,「嗨。」他也笑,「嗨。」

  齊盛醒來的時候,天色還是深沉的藍紫色。他回味了一下夢中的麥浪,覺得應該叫上0079趁著天氣還好趕快多收集些草穗。昨晚他們試著在陶鍋裡烤了些草籽爆米花,味道和她說的一樣好。這種草籽可能是他們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的碳水化合物來源。

  他去小溪邊沐浴時想,不知道這個星球或者說這個小島上的冬季會何時到來,又會有多長。他們得快點儲備食物。

  他正要用竹碗舀水沖洗掉身上的肥皂沫,突然聽到一聲樹枝被踩斷的輕微「咔嚓」。他回過頭,發出聲響的地方只有樹枝和樹枝淺淺的影子在晃動。也許是什麼晝伏夜出的動物在回家的路上。

  這天午後,她提著一個背簍來了,說是要還給他們陶罐。罐子是溫熱的,打開後芬芳怡人,她說裡面裝的是她煮的花茶。

  齊盛想,哦,又是回禮。

  大家坐在廚房餐桌前,0079給每人倒了一杯茶,端起茶杯聞了聞,很驚訝,「有竹葉的氣味,還有蜂蜜,花……」他看向她,「花是什麼樣子的?是在你住的林子裡找到的麼?這個香氣真好聞。」

  她從背簍裡拿出一束花放在桌上,花束顏色各異,還配了幾片蕨類植物的葉子,「送給你們。花可以養在小盆或者竹桶裡,能活兩三天。」

  齊盛心想,她接下來就要提出交易了。

  果然,她問他,「你在哪裡找到的陶泥?」

  他還沒想好要怎麼回答,是當做收到花的回禮告訴她,還是設法打破這個「交換」的循環,0079搶先問:「你叫什麼名字?」

  她聽到這個問題,身體向後傾了一下,嘴角不自然地左右移動一下,沉默了大約兩秒鐘,微微皺著眉說,「我叫妮妮。」

  她說完,用一副「我說完了!看你們要怎麼笑話我」的神情看著他們兩個。

  齊盛想,果然,她只記得自己的乳名……唉,不知道楊度是不是也這麼叫她……

  他和她目光一觸,意識到自己很可能在無意間流露了憐憫,猛然覺得前所未有的無措,後悔又無從補救,只能側首輕咳了一聲,這時,0079這個不正常的家伙開口了,及時地緩解了他的尷尬。

  「原來你叫妮妮啊!好可愛的名字!」0079用一種小朋友才有的真誠語氣這麼說,他烏溜溜的眼睛裡帶著笑意,臉好像還有點發紅,雙臂按在桌上,可是上半身向著她前傾,他的唇角向上翹的弧度加深了點,笑著又叫了她一聲,「妮妮!」

  她的臉頰一下子變得通紅,耳廓和脖子也很快紅了,她皺著眉,惡狠狠瞪0079,「幹什麼!」

  0079趕緊向後退了退,做出「退讓」的肢體語言,但他眉眼嘴角的笑意都沒變,眨了一下眼睛說,「不幹什麼,就是想叫你一聲。妮妮?」

  她怒目而視,好像隨時會跳起來打他一拳的樣子。

  齊盛覺得自己再不說話,好不容易到來的暫時和平就可能要終結了,「0079,你還想繼續用代號嗎?」

  0079對他翻個白眼,轉過頭對她笑著放電,「你想叫我什麼?什麼都行。」

  妮妮橫眉瞪他。

  齊盛站起來,「我帶你們去找陶泥的地點。」

  他找到陶泥的地方並不遠。溪流從山上流下來,經過一段山崖時猛地轉彎。經過長年累月的沖刷,那塊山石的底部出現一個凹槽。他在山下遠遠看到時曾想在那裡設下一個漁網,但走近了一看,水位太低了,水流並不會從那裡經過。不過,那裡倒是積著厚厚的河泥。

  在河流轉折的地方,上游沖下來的泥沙經過常年的沖積沉澱,泥土中所含的有機質溶解在水中,密度更大的沙子、石子沉積下去,河床邊緣就會有一坨一坨質地細膩的泥塊,是製作陶器的上佳材料。

  妮妮跳到凹槽邊上,拿出匕首在河泥上劃了一個四方,挖了兩大塊放進背簍裡。

  0079問她,「妮妮,你的簍子裡還放了什麼?沉不沉?我幫你背吧?」

  他沒等她回答就又問,「你也做出陶器了麼?你煮花茶用的是什麼容器啊?你能教我怎麼煮麼?那茶真好喝……」

  妮妮不搭理他,問齊盛,「如果附近沒有河流怎麼辦?」

  齊盛答道,「如果找不到這樣的泥,那就只能自己淘泥了。但不能隨地挖泥去淘,要尋找雜質較少的,不僅淘澄的時候省工省力,做出的陶器質量也會更好。你要試一試才知道陶泥是不是淘好,等它半乾,摔一下,如果有很多裂紋,裂紋裡沒有有機質或者大的沙粒才可以用。」

  她認真點點頭,「明白了。我用林子裡的泥燒了一些陶器,可是會慢慢滲水。一升的水,大約八個小時就滲完了。」

  「可能是陶泥裡有機質沒有洗出去,也可能是含沙過高。」齊盛領著他們向樹林裡走,沒走很遠就看到一棵躺在地上的樹。樹已經完全腐朽了,旁邊有一個高大的蟻丘,「如果能找到一個白蟻丘是最好的。白蟻在建築巢穴時會把泥土中的石子、樹葉殘渣全都清除掉,挖一塊蟻丘,泡在容器中,舀走浮上水面的白蟻屍體,等蟻丘泡軟了攪拌均勻就行。如果蟻丘也找不到,那就去找顏色發黃的泥土,或者在河邊、林中光禿禿不怎麼長草的地方開挖。」

  齊盛領著小朋友們回到營地,給妮妮看他做的木輪,「要想讓陶器更勻稱,表面更光滑,可以做一個木輪子。讓它轉起來,利用旋轉的力量製作陶胚。不管是最頂級的拉胚器還是最原始的,最重要的組成部分都是木輪,最好還要沉一點,做法也不復雜。」

  「這種木輪要越重越好麼?」她蹲下認真觀察木輪,0079也在她旁邊蹲下,又問個不停,「妮妮,你從海邊過來的一路上都見到什麼了?這附近你還去了哪裡?」

  齊盛覺得0079是一隻聒噪的鸚鵡。從去找陶泥開始,他就一直「妮妮」「妮妮」個不停。

  但是這種密集的聲波攻擊對於快速消除隔閡、陌生感、敵意都十分有效。嗯……好吧,去掉「敵意」。

  妮妮警惕地瞪0079,「幹什麼?」

  0079的嘴巴委屈地彎成一個倒v形,聲音也變低了,「你這麼凶幹什麼?」

  他的反應讓妮妮很有點意外,她看著他怔了怔,眉峰緩緩地舒展開,好像覺得自己不該這樣對待他,可是又不知道究竟怎麼對待這隻鸚鵡才是正確的,正猶豫著,鸚鵡又拋出了新問題,「你現在住在什麼地方?建好庇護所了嗎?我可以去看看你的房子麼?」

  這一刻,齊盛幾乎想要為0079鼓掌。

  對於妮妮這種遵守「禮尚往來」交際規則的人來說,這是個很合理的請求。可是,得需要點不要臉的精神才能直截了當地提出來。

  齊盛自認自己是沒有的這種精神的。不過,0079不缺!而且是相當充足!

  妮妮又愣住了。她先向齊盛看了一眼,再看看0079,覺得,這個要求好像並不過分。她可是早就把這兩位從裡到外看得光光的了。還不止一次。而且,人家一直在展示誠意,她也得有所付出。楊度和二當家都常說,有來有往生意才能長久。

  她想了一會兒,說,「如果明天天氣好,上午,我來接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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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8-29 01:43:54
第二卷:套路連擊‧JPG 第三十五章 D34

  回家的路上,妮妮有點後悔答應了他們來她的營地拜訪。

  可要怎麼拒絕呢?

  齊盛剛毫無保留地跟她分享了找陶泥的地點和經驗,還有把陶器做得更漂亮的秘訣。

  0079這變態倒沒什麼,可齊盛明明看起來也很想看看她的房子是什麼樣的。

  而且……他又送給我吃的了。

  唉,難怪二當家常說,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齊盛的陶器做得真好,但他的烹飪技術就無法恭維了。

  她懷疑他是不是只掌握了「燉」和「燒烤」這兩個烹調方法,而他偏偏好像還對自己的烹飪技術挺自信的呢!要不怎麼每次都送給她吃的呢?還請她留下吃晚飯呢!

  嘖,您這烹飪,技術含量真不高啊。

  齊盛煮的肉湯她吃過一次就知道是這麼做的:先將煙熏保存的獸肉和一種微帶鹹味的小果子燉成湯,當獸肉煮熟煮軟之後,加入不知名的根莖植物的莖塊,再煮上十到十五分鐘,然後就可以放在一旁保溫了。他的刀工(也有可能是0079的)倒是不錯,根莖小塊切得幾乎都一樣大,煮熟之後是淺黃色,吃起來幾乎沒有任何味道,口感和土豆或者胡蘿蔔相似。

  妮妮想,如果是我,同樣的食材我可能弄出不少花樣!比如,根莖植物可以先蒸熟了,壓成泥,炕成小餅子,或者在陶鍋底放上油脂,煎得焦焦脆脆香噴噴的,要是摻上攪拌均勻的蛋液,再加上點野菜,那就更好吃了,獸肉也可以用刀切成薄片加進去。

  啊,我忘了問根莖植物長什麼樣,在哪兒採集了!

  如果他們來了,看到薄荷和蔥,還有這麼多竹子,一定會起疑我從哪兒搞來的這些,我要告訴他們麼?這裡其實有一個從前人類來過的遺跡?不知為什麼他們突然間拋離了建的很大的基地。

  還是說吧。

  齊盛是指揮官,自然就不用說了,變態嘛,雖然變態了些,但好像也很有些見識,他們說不定會有和我不同的見解。如果有什麼潛在的危險,最好是盡早有防範。

  這天晚上又下起了雨。

  妮妮半夜被凍醒了。

  她打著哆嗦,趕緊點燃炭盆,坐在炭火旁烤了會兒火,又燒了一點水喝,這才暖和過來。

  手腕上電腦顯示的溫度才十六度。

  她把戰鬥服的拉鏈拉開,翻開內裡查看了一會兒才意識到,戰鬥機駕駛員的戰鬥服比起她的戰鬥服少了個功能:它的自動調溫功能並不怎麼樣。可能是因為當戰機飛行員穿上戰鬥服,大多數時間就是待在戰機裡,並不需要多強大的調溫功能。一旦戰機被擊中,大概率飛行員是用不著調溫功能了。

  為了保暖,她只好燒了鍋水,倒進齊盛給的陶罐裡——幸好這陶罐蓋子的密封性不錯。把罐子抱在懷裡暖和多了,可這並非長久之計。她還是得盡快把房子弄得更暖和。

  能不能在房子裡蓋個壁爐啊?用竹子做一個小煙囪,通到房頂,爐子用石塊和泥漿蓋?壁爐還用細竹子做骨架?就像室外的爐子那樣?可是那樣的爐子挺佔地方的……還有床。我這個床是不是太簡陋了?連被子都沒有。上次打到的鹿,還有海牛的皮毛,我得想辦法硝製了,做個皮毛褥子,或者被子……

  她籌劃了一會兒,慢慢又睡著了。

  對於要去拜訪妮妮這件事,0079非常重視。昨晚臨睡前他不懼寒冷在溪邊仔仔細細洗了個澡,今天一早還特意整理了儀容,拿著匕首當鏡子照來照去,還很誠懇地建議齊盛好好刮一刮鬍子,「我們可是登門拜訪一位女士。」

  既然是登門拜訪,那肯定不能空手去。

  按照齊盛的意思呢,大家要長期相處,不必拘泥於這些細節,帶一些前兩天挖出來的根莖植物就行了,裝在一個編的比較整齊的籃子裡,可以啦!

  0079堅決不同意,「妮妮昨天來的時候還給我們帶了鮮花呢!還有花茶!多麼風雅。我們就帶一籃子土豆?」

  齊盛心說,她怕是覺得空罐子提回來不好意思,又覺得花茶煮起來不費資源,這才做了花茶。至於花,那更是隨手可得的東西。這就風雅了?

  但最終他還是採取了0079的建議,除了一籃子土豆,禮物中還有幾盞小油燈和他們新做出的蠟燭。0079挑了最勻稱漂亮的兩根湊成一對,還用草繩繫了個繁復的蝴蝶結。

  現在,他終於對他們的「登門禮」比較滿意了。

  等獅子和工蜂收拾停當,太陽也升得高高的了,小溪對面如約出現一個人影。

  「妮妮——」0079笑著用力揮手,像是見到了失散了幾年的老友。

  妮妮冷漠地微微頷首就算打過了招呼,一點也不拖泥帶水,轉身就帶著他們向沼澤深處走,「走吧!」

  可惜,她的冷漠和刻意保持的距離並沒能阻止鸚鵡再度出現——「妮妮,你一個人住在這裡不害怕麼?」

  然後彩虹屁噗噗噗放起來——「哦,也對哦,你自己一個人從海上來的,好厲害呀!」

  「要是我落在了海上,這會兒怕已經被魚吃了好幾回了,你真是太厲害了。」

  齊盛懷疑0079不僅沒被近四年的軍校生活洗腦,反而很有進政教部的天資,他的彩虹屁不管是措辭、表情、語氣、肢體語言,全都到位!

  誰被這麼真情實感地持續吹著都難以保持冷漠。齊盛都不確信自己能夠抵禦這波彩虹屁攻擊,更何況妮妮一個女孩了——畢竟,真情實感誇你的是這麼英俊的一個年輕男人。

  彩虹屁噗噗了一會兒,妮妮的冷漠漸漸融化,她開始回答0079的一些問題了,然後引起新一波彩虹屁。

  「妮妮,你當時開的戰機是什麼型號的?改裝的麼?」

  「什麼?你自己改裝的?!哇——你也太厲害了吧?」

  0079果然是能進政教部的人才,吹了幾句後插一句正經事——

  「我幾天把無人機也拿來了,就放你這兒吧?你看看能不能讓它飛起來,哦,我的戰機艙門密碼是……你記下來嘛,這樣多方便。」

  得到同意後,他乘勝追擊,發起了下次約會——

  「妮妮,你什麼時候去我的戰機那裡啊,我和你一起去,我想看看你怎麼開鎖的!我特別好奇!好不好?」

  還被同意了。

  不過,妮妮對於發自真誠的誇獎看起來並不太在意。雖然不討厭,但也不會表示謙虛,她大多數時候會在被誇的時候用眼神表示「你說得對!」「算你有眼光!」「我讚成你的說法」……

  齊盛想,看來撫養她的人在她長大的過程中一直毫不吝嗇地給予她讚美和誇獎,所以她有強大的自信。

  進入到她的營地範圍後,0079的彩虹屁愈發真心實意,齊盛因為之前其實已經來過一次,不免有些心虛,一直保持著沉默,一邊努力讓自己不要回憶某些畫面,一邊不由自主對比現在的環境看起來和他第一次倉皇逃走時有哪些不同:小路更多了,四通八達,路兩旁的樹木也有修剪,路面上鋪了一層碳灰。

  見到她的房子時,齊盛和0079一起駐足仰望,妮妮看到他們臉上露出震驚和欣賞後,志得意滿。

  這座小房子是童話裡會出現在森林中的小屋,主人應該是有魔法的巫師或隱者。

  它是一座用竹子打造的船屋,停泊在一片泥沼中,現在泥沼中也長了許多綠綠的植物。通往屋子的浮橋兩邊,還有浮台周圍的竹欄上也都種上了花草。就連房頂上也開著許多小花,一層魚鱗紋的銀絲網罩在生在屋頂的苔蘚上。

  她也在住所旁的空地上建了一個棚子,裡面有爐灶和小桌子,全是用竹子做的。

  0079早就很好奇這些東西是從哪兒來的,可看到齊盛不出聲,也讓自己沉住氣。

  妮妮自己有一把有靠背的小椅子,椅背和座上都用藤網綁上了絮著乾草的墊子,坐著一定很柔軟。她給他們準備的是臨時做好的簡易凳子,三根竹子在中間捆在一起,上下散開成一個沙漏狀,上面綁了一張小藤網。

  0079和齊盛看到為他們準備的小凳子互視一眼,眼中閃著同樣的警覺:危!難道這是蜜獾為了捉弄他們做的?這怎麼看都有點像針對男性的刑具啊!真的可以坐麼?可是不坐的話脆弱的信任又破裂了啊!啊——不管了,就當對大腿肌肉的試煉吧!一、二、三——下!

  兩個年輕男人紮著馬步,小心坐上去,輕輕把屁股放在上面,對視一眼,再次從對方眼裡看到同樣的信息:嗯?居然還挺舒服。有點像坐在吊床上。

  兩人這時不免覺得自己大驚小怪而且還有點慚愧,當然最大的感受是慶幸,幸好沒拒絕妮妮的小凳子。

  這個,就是不同文明的碰撞啊。

  大家坐下後,0079奉上他們準備的禮物。

  妮妮看到蠟燭和油燈後挺開心的,還認真問了製作蠟燭時脂肪和蠟的比例,怎麼把蠟燭芯放進去的,做油燈的泥裡有加什麼纖維,她也正準備做蠟燭。

  這些一說完,齊盛就直截了當問,「我看到你種了些薄荷,好像還有蔥?是你帶來的種子麼?還是……」

  妮妮也回復得很直接,她打開腕上電腦,調出了她記錄的地圖和路線,「曾經有人來過這個星球。大約在十幾年前。」

  被植物、苔蘚重新佔領的林中大道,棋盤格型的花園,竹海,切面平滑的巨大樹樁……

  「我沒法推測這些人為什麼來,更不知道他們為什麼突然又走了。花園裡種了很多我們熟悉的植物,南瓜,辣椒,一些水果……可能還有很多其他的,但我對植物幾乎沒什麼了解,有些水果蔬菜我只見過它們的果實,完全不知道它們是長在草莖上還是樹梢上,當然沒法辨認。」

  妮妮看著他們兩人,希望有人能對植物學有些了解,但是很遺憾,齊盛一直不出聲,0079舉了舉手,「我不會比你好到哪兒去。」

  齊盛仔細地看著圖像,「可以放大這一張麼?」

  他指的是通往神秘花園的林中道路。路兩旁的杉樹被刻意修剪過,高聳筆直,如果鏡頭不向上移動,看不到任何枝葉,像是兩排高大的柱子。

  齊盛眉頭輕皺,「這看起來……」像是某種具有宗教意義的建築。像是……

  0079也一直歪著頭觀察這張圖像,他突然接口說,「像個神社。或是神宮。通往神殿或者墳墓的神道。」

  齊盛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0079,我把這些資料傳給你。你們回去後可以慢慢研究。」妮妮關掉了投影,十分堅定地提議,「不管是什麼,我們總要再去一次。問題是,什麼時候去?你們接下來的計劃是什麼?」

  齊盛倒是早就有了計劃,「我們要先去海邊一次。要想在冬季到來前儲備足夠的食物,沒有鹽不行。妮妮,你從海邊過來的時候也記錄路線了麼?」

  她點點頭。

  齊盛看了0079一眼,「現在,我們的計劃仍然不變。不過要多加四天。先去遺跡,再去海邊。」得到0079的認同後,齊盛又詢問她,「你想和我們一起去嗎?如果不想也無所謂,我們會帶一份鹽給你。」

  妮妮想了想,留下,她把這段時間用來收集更多食物,研究研究怎麼讓無人機飛上天?還是,一起行動?這樣就不會漏過任何有用的情報。而且,一人計短,兩人計長,誰知道會不會有什麼他們看不出來的線索呢?

  她很快決定,「我和你們一起去。」

  這次三方會談成果顯著,大家達成了互不干涉合作共建的初步共識,還計劃了幾天後一起出行進行探險——趁著天氣還好,大家還要多割些草穗當主食,這次三人一起,看看能不能提高分揀麥穗的效率。最後愉快地以薄荷蜂蜜茶和海鹽爆米花結束。

  妮妮沒有邀請0079和齊盛留下吃午飯,她直說她這裡餐具不夠。不過,她回贈了一些寶貴的禮物——一捆已經除去了肉質的香蒲。纖維可以用來做很多東西。

  臨走前,她突然對0079招招手,笑眯眯說,「我們把戰鬥服換回來吧。」

  0079臉紅了。他都不敢直視她了,吞吞吐吐羞羞答答地說,「為、為什麼啊?不用換,也行的……」

  妮妮一看他這嬌羞的樣子都呆了。她盯著他看了半天,想找出哪怕一點點偽裝的破綻,不過,不管怎麼看,都不像裝的。

  現在離得更近了,她能看到他的睫毛雖然挺長,但比起濃黑如墨畫的眉毛其實並不算太濃密,長長的,看起來十分秀氣,又因為直直的並不捲翹而顯得有一點呆呆的,這麼一來,更增加了幾分純真的孩子氣。

  嗐,大兄弟,要不是我對你有深入的了解,看你這樣還以為你是個純情少年呢!

  哼哼,你呀,長著最純的臉,做著最慾的事。

  我的天。不敢想,不敢想。

  啊——怎麼心裡說著不敢想腦子卻在擅自自動播放曾令我致盲的畫面啊!給我停住!停住!大腦,我說你呢!

  最後,戰鬥服還是換回來了。

  妮妮目送著他們離開,注意到0079走路的姿勢有點異樣,好不容易停住的畫面又在腦子裡自動播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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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8-30 01:37:09
第二卷:套路連擊‧JPG 第三十六章 輻射

  從妮妮的營地回去的路上,0079和齊盛商量接下來要做的事,首當其沖的,就是去海邊的計劃延長了,本來計劃三四天就返回,現在加上遺跡的四天,至少要有七天不在家,齊盛養的小鳥小豬怎麼辦?

  「不是小豬。是豚鼠。」齊盛很不了解為什麼0079非要叫它們小豬,「小鳥可以放走,以後再抓吧。我養它們是為了示警和試食物的,小豬……不,豚鼠可以帶上一兩隻,另外的放走。」

  0079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你有幾張獸皮?我有三張,我們可以趁著不在家的時候把獸皮硝製了。我聽說,硝製獸皮的時候會很臭。」

  「要硝製獸皮的話,得再打一兩頭獵物,沒有現成的硝,得用動物的腦子。」齊盛感到奇怪,「你怎麼突然想到這個?」

  0079說:「你大概沒注意,我每天都有記錄早晚氣溫的,最近一周比起上一周,白晝時氣溫平均跌了一度,晚上會更多。早做準備吧。」

  齊盛再一次在心裡咒罵害他的那群混蛋們。他沒有腕上電腦,戰鬥服又是恆溫調節的,對氣溫變化不敏感。

  回到家,0079在小溪下游找了一個河岸彎曲的地方,準備就著岸邊的彎弧壘一個水槽。他脫下衣服跳進水裡,隨手搬起水裡的石塊壘起水槽。

  這個水槽並不需要太大,所以很快就完成了。做好的水槽大概有兩人合抱那麼大,因為靠近河岸,只有半米多深。

  他把幾張獸皮浸泡在水槽裡,又撿了兩塊大石頭壓在獸皮上。水槽裡的溪水雖然還是能從石塊的縫隙中流走,但速度慢得多了,獸皮在水裡這麼泡上一陣子,就會重新恢復柔軟,到時撈上來鋪在圓木上,用刀刮掉殘留在皮上的碎肉、脂肪,皮毛才能進行下一步硝製工作。這個時候如果想取得皮革,還可以把皮子另一面的毛也刮掉。

  不過,在水裡泡了幾天後,獸皮上殘留的肉就會發臭,他準備等會兒搬幾根圓木或者木板蓋在水槽上,要是有食腐動物被臭味吸引來把獸皮撈走,他可就白忙活了。

  檢查一下石塊的牢固性,0079挺滿意的,他正要抹乾身體穿上衣服,妮妮突然從小溪對面的樹林裡跑了出來!

  0079嚇了一跳,急忙伸手擋住要害,看到妮妮很驚慌的樣子,他驚訝問,「你——你怎麼了?」

  妮妮當然也看到了裸體站在溪邊的0079,不過這時哪還顧得上這個,再說也不是第一次看了!比這還大場面的她也看過了!

  她雙手舉在身前一直在發顫,聲音也是顫抖的,「你們——你們有沒有什麼放射物解毒劑?清洗液?快——快!完了完了,我的手要掉下來了!啊啊啊——我要變成虎克船長了!雙鉤虎克船長!」

  她高舉著手跳過小溪,在溪水邊踉蹌了一下,跪到了水裡,這時0079也胡亂套上了短褲跑來,他趕緊在她腋下托了她一下,扶她起來,「你怎麼中毒的?你吃了什麼還是接觸了什麼?」

  他一看妮妮的手,「哇靠——」

  她兩隻手上全是紅色的疹泡,最小的大約針尖那麼大,最大的和一顆豆子差不多,紅疹從指尖蔓延到手背,還有沿著手腕向手臂蔓延的趨勢,她手背上最大的那粒疹泡裡現在已經蓄滿了半透明的黃水,正慢慢向外滲透。

  我靠——這明顯是被放射物灼傷了!

  0079也慌了,他抓起自己的背心抖了抖蓋在妮妮手上,「你別再動了!我背你過去!」他沒等她再說什麼,他往下一蹲,旱地拔蔥一般扛起她往身上一放,抱住她兩腿,噠噠噠光著腳跑向庇護所。

  齊盛正在廚房裡做午飯,他也看到妮妮跑過來了,但是聽不清他們說什麼,只覺得兩人非常驚慌,妮妮像是受了傷。

  他立即跑去庇護所拿藥箱出來。

  這時0079也馱著妮妮跑到了,他把她往廚房桌子上一放,對齊盛喊,「好像是放射物灼傷!」

  齊盛看到妮妮的手也嚇了一跳,白白的皮膚上又是紅泡泡又是黃水,當然嚇人,但他看到她臉上的皮膚並無異樣,就鎮靜下來,「你的手癢麼?」

  「嗯!」妮妮兩眼含淚用力點頭,「很癢!我撓了幾下,就變成這樣了!」

  齊盛一聽先放了一半心,「你出現症狀之前在給根莖削皮?」

  妮妮還眼淚汪汪的,但看到齊盛不是太擔心的樣子,覺得自己大概率不會嗝屁,可能也不會肌肉皮膚脫落,兩隻胳膊只剩下白骨了,又點點頭。

  齊盛鬆了口氣,「虛驚一場,應該只是過敏反應。」

  0079托起妮妮一隻手又看了看,「哦,對啊,我們挖的那種植物應該類似薯芋科的吧,長著藤,葉子是心形對葉。」

  齊盛看著0079,「薯芋科?心形對葉?」

  妮妮也看0079,「什麼是薯芋科植物?芋頭?紅薯?你不是說你不懂植物麼?」

  0079乾笑了一聲,「薯芋科的根莖植物嘛……比如,山藥?它也是可以食用的塊莖,很多人給山藥削皮的時候,被黏液沾到皮膚就會出紅疹,奇癢,不過你的反應可能比較嚴重?也有可能你只是對這星球上的山藥過敏。至於芋頭,它不是薯芋科,是天南星科。雖然和山藥一樣都有可以吃的塊莖,也都會造成奇癢的皮疹,但是它們的樣子很不同,挺容易分辨的,芋頭是單子葉開花植物,葉片很大,很多盆栽觀葉植物都是芋頭的親戚……」

  妮妮凶巴巴地瞪0079,「誰問你芋頭的親戚有哪些了?你知道怎麼處理皮膚過敏麼?」

  0079立刻心虛地咬住上唇抿緊嘴,搖了搖頭,可他立刻又說,「大概……放著別管,或者塗點普通的藥膏,就……行了?」

  齊盛閉上眼睛,疲憊地問,「所以,你還真是不懂植物學?」無用的知識挺多,但對眼前的情況毫無幫助。

  0079堅持他之前的說法,「我真的不會比你們兩個懂很多。我只是湊巧知道芋頭和山藥的區別。」

  好吧,雖然看起來很淒慘,癢得讓人想要撞牆,但總之,不會死。更不會揮舞著兩根只剩下嶙嶙白骨的手臂慘嚎。只是這幾天會有些麻煩。

  妮妮放下心,開始挑選藥膏。

  齊盛的急救藥箱也比她和0079的高級,單是藥膏就有七八種。

  她在幾支藥膏裡斟酌了一會兒,決定分區試一試,把四種藥膏分別塗在被異星山藥的黏液搞得淒慘的兩手、兩臂上。誰也沒有治療異星山藥過敏反應的經驗,只能瞎胡搞。她自己有抗過敏的藥物,待會兒回去吃。

  齊盛幫她上藥時囑咐,「睡覺的時候千萬別抓。」

  妮妮點點頭。要是水泡抓破了,皮膚可能會出現感染,那可就真的麻煩了。感染嚴重的話可能導致敗血症和其他嚴重的併發症。

  唉,這樣接下來的幾天她能做的工作就很有限。肯定沒法收割了。

  而且,她對這種塊莖過敏,主食的選擇一下就少了。除非不削皮直接烤熟,或者蒸熟?通常經過加熱後生物活性就會降低,別說山藥了,就連毒蜘蛛烤熟了之後吃都沒問題,嘎嘣脆!但問題是,她怎麼去挖掘這種根莖?做個頭盔?面罩?唉,真是不開心。

  齊盛像是能看出她在憂慮什麼,「等我們去了遺跡,也許可以發現其他能當主食的食物。」他瞟了0079一眼,「到時候,希望我們這位不懂植物的伙伴能湊巧再認識幾種植物。」

  妮妮的目光隨著齊盛轉到0079身上,才發現這混蛋正目不轉睛對她手臂微笑呢,說不定馬上就要跟它對話了呢。

  「喂——」

  0079被妮妮的怒喝嚇得回過神,對她露出人畜無害還略帶羞澀的笑容。

  妮妮面無表情盯著他,這才意識到0079到現在還是只穿了一條短褲,他比她第一次看到的時候瘦了很多,體脂率大概因為食物單一降到了最低點,肌肉線條卻因此更鮮明流麗,八塊腹肌和人魚線隨著呼吸輕微起伏。

  像一大塊白巧克力。

  她轉過臉,咽了口口水。對自己說,我才不是被美色所惑,我只是突然間很想吃巧克力。

  在此之前,他們三人都沒有吃到會產生強烈過敏反應的異星食物,不過,這場虛驚向他們發出了警告。即使是經過長尾巴豚鼠試驗過的食物也未必就對他們無害。本土生物很可能早就演化出了應對本土動植物毒素的機能。他們到現在沒中毒,不代表之後也能一直這麼幸運。

  於是去遺跡尋找熟悉的食物這件事的重要性大大提高了。

  齊盛提議,不如明天就啟程。妮妮的手暫時不能做很多工作,可完全不影響走路。

  妮妮短暫地想了想就同意了。「不過,我需要人幫我收拾行李。」

  「我——我願意!」0079積極地舉手。

  跟著妮妮回家的路上,0079一反常態,沒吹彩虹屁,也沒變身一直喊「妮妮、妮妮」的鸚鵡,異常沉默。

  慢慢走進樹林之後,妮妮漸漸感覺氣氛詭異。身邊的人一聲不出,垂著頭,顯然在思慮著什麼。風吹動樹葉,發出輕微的嘩啦聲,兩人的腳步聲和不知名小鳥的叫聲讓周圍更加寂靜了。

  這個搞法……

  我有點害怕啊……

  她不由想起兩人正面打起來那幾次,還有變態和指揮官打鬥的情形,心中一凜——這狗日的要是突然動手,我很可能打不過他。而且還很有可能跑不過他。我只能利用對地形的熟悉繞圈藏起來。

  哦法克。

  我已經把遺跡的事毫無保留地告訴他們了連備用營地都沒了。要是這兩個人現在趁我病要我命——不,不會要我命,但要是對我進行性剝削那也不行啊!

  日哦……跑路的話,我的重要財產可能都帶不走,只能跑走之後再重新來過了。我的高級水景房啊!還有小黑豆豆。我一跑路,它肯定變成儲備糧了。完蛋了。

  她越想越害怕,神經繃得越來越緊,只等0079一有異動她就撒丫子跑路。

  「妮妮……」

  0079剛一開口,只覺得身邊「嗖」的一下刮了一陣小旋風,再一看,妮妮已經蹦到離他三米遠的地方了!動作快得差點出殘影。

  0079驚呆了。

  他呆了好幾秒鐘,才開口:「你……怎麼了?」

  妮妮也呆住了。

  尷尬‧jpg

  他這完全不是要偷襲我啊……

  尷尬的氣氛在空中又凝滯了幾秒鐘後,她露出八顆牙齒努力微笑,「哈哈,哈哈,我、我正在想事情想得出神,你突然一叫我,我就……哈哈,你嚇了我一跳……啊,什麼事啊?」

  0079心想,我才是被你嚇了一跳吧?你說的是真的麼?那你為什麼現在右手還按在褲袋上啊?我穿過你的戰鬥服,我知道那裡是藏匕首的暗袋。我真的嚇到你了,倒不一定是因為你在出神想事情。

  他對她嚴防戒備自己有點不滿,但一看她的樣子,這點不滿頓時煙消雲散,誰看到這麼可愛的臉還會心存不滿呢?再說,這麼一個漂亮女孩子,警惕點怎麼了?自我保護意識高了點,怎麼了?很正常好不好!要怪,就怪他自己侵略性太高!怪大家認識時間太短!

  沒關係。只要日子長了,她對我更了解了,就會知道我是一個正直的紳士!

  他看著她充滿警惕又要故意裝作若無其事的圓眼睛,因為緊張抿得很緊所以顯得更加飽滿的紅嘴唇,覺得自己的喉嚨被什麼甜兮兮又很黏稠的東西糊住了,簡直沒法出聲,可他又不能一直不說話,這會讓她害怕的,所以,他逼著自己開口,聲音就聽起來比平時更低沉,「嗯……我想跟你說,今天你來的時候,我是在修一個水槽,泡獸皮用的,因為一直要站在水裡我才……才……」

  他正覺得有些難以啟齒,就見她擺擺手,很大方地說,「沒關係。我不介意。」

  他剛要放下心,就聽到她補充道,「我當時太慌張了,根本什麼都沒注意到。真的。」

  她以為她這麼說了之後這種詭異的氣氛就能結束了,沒想到完全是反作用!

  0079臉漲得通紅,脖子上的血管都暴起來了,他焦急地分辯,「妮妮,你聽我解釋,那是因為溪水太冷了!我平時不是那樣的!熱脹冷縮你知道麼?」

  啊——你在說什麼啊?你該不是說那個吧?熱脹冷縮是什麼鬼?

  妮妮覺得自己剛才跳蛙一樣拉開距離是正確的,她真拿不準接下來變態要說什麼做什麼!他自己可能也不太清楚,他雙手在空中毫無章法地揮了幾下,一副蒙受不白之冤的樣子,又委屈又激動,「是真的!你相信我!我——」

  妮妮趕緊制止他,「沒關係!這不重要!」我的老天鵝啊,你該不會拉開褲鏈證明什麼吧?啊——為什麼這麼說了你好像更激動了?

  0079想以頭搶地,這怎麼不重要啊!可他還能怎麼解釋呢?總不能讓人家看看常溫狀態下是什麼樣子吧?

  他正為難呢,妮妮比剛才更不自然地對他微笑,結結巴巴催促道:「我、我們、我們快走吧,我有點餓了。你不餓麼?我請你吃東西!」

  0079只好委委屈屈,輕皺著眉小聲嘟囔,「哦。好的。」

  妮妮默默想,真的不用解釋了大兄弟,我可比你想像的要了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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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8-30 01:37:25
第二卷:套路連擊‧JPG 第三十七章 準備

  到了妮妮的營地,0079先幫她收拾了廚房。

  廚房狼藉一片,削了一半皮的塊莖散落在灶台上,旁邊是一隻黑色陶鍋,陶鍋質地粗糙,鍋外面正滲出水珠,鍋上面放了一個竹子做的蒸籠。爐子上還放著一鍋湯,已經煮好了,香噴噴的。

  「我從來沒對任何東西過敏,所以突然手上冒水泡了,我以為沼澤地裡的陶土含有放射物質。」妮妮指指陶鍋,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人在驚慌和恐懼的作用下會做出很離譜的判斷。唉,好丟人啊。」

  0079立刻安慰她,「這有什麼丟人的!如果之前來過的人真的駕駛一艘大飛船在這裡降落,飛船在降落時還很有可能受到了破壞,如果它是核動力驅動的飛船,那確實很有可能洩露了放射物質。被撞倒的樹木可能燒成灰燼,但灰燼被水帶走,放射物質就極有可能沉積在泥土和沼澤裡。才過了十幾年,半衰期長著呢!你想的並沒錯。」

  聽了這種有理有據的安慰,妮妮果然帶點感激地笑了。她也是想到這一點才害怕了。

  0079又說,「我的戰機上有探測放射物的裝備,我們明天走之前繞下路,把它取下來帶上。」

  「那可太好了。我的戰機,還有救生艙都沒保住,只剩下一塊傘布了。」而且那塊傘布還被剪掉了不少,做了許多零零碎碎的東西。

  「齊盛的救生艙也有降落傘,但是他的降落傘是合成材料做的,還被樹枝刮得破破爛爛的。他就沒取下來,明天我們把它也取下帶上吧。」

  兩人聊著天,0079收拾好廚房,又在妮妮的指揮下把異星山藥/土豆削皮,放進蒸籠上蒸熟,放在陶碗裡用一塊杵形的石頭壓成泥,壓的時候加一勺動物脂肪和一點海鹽,還有切成小碎粒的蔥,還沒有上鍋煎就香味撲鼻了。

  土豆泥捏成丸子,壓成扁扁的手心大小的餅子,在陶鍋裡加上大塊的脂肪,把餅子煎到兩面金黃,咬起來表面脆脆的,內心還很柔軟,蔥香和海鹽讓脂肪和碳水化合物的特有的香味混合出新的香氣。

  妮妮做的肉湯也和齊盛的做法不同。

  她也用的是煙熏肉,提前用水泡了一夜,肉質已經變軟了,然後放在陶罐裡用最小的火慢慢地煮,從頭天臨睡時就放在屋子裡的火盆上煨著,到了天亮時,火盆早就熄滅了,只剩下一點餘溫。把陶罐提出來,在湯裡加上幾片風乾的竹葉,暫時就不用管了。到了要吃的時候把竹葉撈出來,重新加熱,這時肉已經非常軟了,肉絲裡粗硬夾牙的纖維都消失了,還滲入了竹葉特有的香氣,再次煮沸之後在湯裡投入一把脫殼的燕麥草籽,等草籽飽脹時就可以吃了。

  草籽也是提前一晚浸泡過的。如果煮著吃的話,浸泡過後再揉搓清洗了才好吃。這麼處理的草籽就沒有那種淡淡的苦味了,更香甜,纖維也軟和了許多,口感就很接近小米了。

  0079猜測,妮妮準備的這一餐本來是要吃兩頓的,現在分給了他一半。

  他很感激。然後在默默心裡籌劃什麼時候能回報一下,也做點好吃的給她。或者給她一些食材。但絕對不能再是塊莖了。

  吃過飯,0079又幫妮妮洗了碗筷鍋子。這時就能看出她這個住處的缺陷了。不能隨時取活水。

  她取水的地方在距離庇護所步行十分鐘的一條山澗邊。她每天要提十個竹筒的水回住處。大約是十公斤。

  清洗後的污水處理也是個問題。現在天氣涼了還好,如果在十幾天前平均氣溫二十六七度時,帶有食物殘渣的污水很容易引來小蟲子。如果進入了結冰期,那污水就更難處理了。

  所以她早午兩餐之後都會把餐具帶到溪邊清洗。至於陶鍋,那實在不宜來回搬運,碎了就完蛋了,所以還要專門準備一個裝污水的竹桶。實在是非常不方便。

  0079向妮妮建議,「要是能把活水引到家附近就好了。我和齊盛也準備引水。」還要在溪流下游建一個草棚,分成兩間,一間用來洗澡,另一間用來當廁所。0079暗中決定,今天這樣的事再也不能發生了!太有辱我身為騎士的尊嚴了。怎麼能在女士面前赤身露體呢!成何體統!這對女士太冒犯了!

  他要是知道這位女士早就被冒犯過了還不止一次,還不止一種形式,不知作何感想。

  兩人探討了一會兒怎麼引活水,0079又幫妮妮收拾了行李。

  她用傘布和幾根竹篾做了個輕便的折疊帳篷,還有竹筒水壺,一藤籃食物,一小塊裝在小竹盒裡的肥皂。肥皂有股薄荷的香氣,比他和齊盛用的樸實無華的肥皂好聞多了。

  除此之外,就是她的小寵物了。

  他這時才知道她也養了一隻大尾巴豚鼠,是從海邊的樹林捉來的,本來是儲備糧和試毒的,救過她一次之後升級成「小黑豆豆」了。

  這隻豚鼠比齊盛養的那幾隻個頭要小一點,毛色也有差異,不過,一樣憨態可掬,好像還更活潑一些。不知道是不是齊盛養豚鼠不走心,他的幾隻豚鼠到現在還有些怕人,不會像小黑豆豆這樣見到人站在籠子前就主動跑來。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輕輕摸它的大胖屁股和大尾巴,「小黑豆豆,你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你馬上就要見到其他同類了,開不開心?」他突然想到個問題,「妮妮,豚鼠們遇到之後會打架麼?」

  「當然會啊!它們應該是獨居型的動物,領域意識很強的。」妮妮抓了一根草餵小黑豆豆,也遞給他一根,「就算不打架也不能把它們放在一起,齧齒類動物繁殖很快的。」

  小黑豆豆很快吃完了妮妮給它那根草,主動蹦到0079跟前,毫不客氣地從籠子縫裡抓過來他握著的草又啃起來。

  0079問,「你養過豚鼠麼?你好像很有經驗。」

  妮妮得意,「最多的時候養過48隻呢!不然我怎麼知道它們繁殖速度快!」

  他本來想問「海盜船上也可以養豚鼠麼」,可話到嘴邊變了,「難怪呢。」

  也許她養48隻豚鼠的時候還沒有到海盜船上。也許那時候她還和她的父母家人在一起幸福地生活。他忽然欲言又止,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琪琪。她們是什麼時候失散的呢?琪琪從沒提過她還有親人在世……算了,以後再說吧。等大家更熟一些再說這些話題。反正現在離帝都不知道有多少光年。

  兩人又說了會兒寵物的話題,0079告辭了,「謝謝你的晚飯。真的非常好吃。等我學會做飯之後回請你。不過,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才能做得像你這麼好。」

  妮妮微笑,「那我就等著啦!」

  她留0079吃飯其實是對他幫忙的報酬,再加上一丟丟誤會他圖謀不軌還被他當場尷尬識破的補償,沒想到會收獲這種流露著對天才烹飪家望塵莫及之情的馬屁!這可比天花亂墜的彩虹屁還更令人受用呢!

  0079回去之後當然不免向齊盛炫耀,提議他們以後也像妮妮那樣烹飪土豆餅。

  齊盛聽了0079的描述後是有點驚訝的,沒想到她會擅長這個,而且,還追求食物中各種味道、口感的平衡。難道泰和的海盜裡有從前在米其林餐廳工作的廚師?

  在0079離開的時候,齊盛獨自吃了午餐又去了高山平原收集燕麥草籽。

  無法預測天氣是個大問題。

  接下來的幾天如果天氣晴好那自然最好,但如果連著下幾天雨,高山平原上的草籽被淋濕了可能會直接腐爛發黴。要是在遺跡找到了其他的食物還好,要是沒找到呢?等他們回來,回來連草籽也沒有了。

  他沒時間把草籽從穗子上拔下來,只照著妮妮的方法,先找到長著一大片燕麥草的平地,然後以自己為圓心,打開光能槍,緩慢勻速地轉一個圈。這樣操作時,光能槍的有效射程不到十米,因為要一直保持射線發射的狀態。不過即使是這樣,要把割倒的草一束一束捆起來也夠累的了。

  之後還要再挑出草穗。

  他沒時間挑揀草穗,只能盡快把收割好的草搬回營地,先堆放在廚房裡。

  然後他又去砍了些樹枝,把桌椅都從廚房搬出來,用樹枝在廚房的兩面牆壁間從高到低架起一排橫桿,一束束的草就先這麼倒掛在上面。等草乾了之後,長著草籽的穗子更容易挑揀出來。

  他盡量均勻地把草懸掛起來,希望不要太擠了,能通風,能曬太陽,等他們回來後草籽也乾了就能脫粒了。

  廚房從上到下,從裡到外密密麻麻地掛滿的草束,可還有一些實在放不下,齊盛只好又在他和0079的屋子之間的山岩下擺了兩個架子。

  現在,只能聽天由命了。

  如果小鳥飛來吃自助餐也無所謂,但就怕它們邊吃邊拉,鳥屎把沒被吃掉的草籽也給糟蹋了。

  0079回家後先看到廚房變成了一個綠色的立方體,山崖下也綠油油一片。

  聽了齊盛的擔憂,他想了想,又砍了幾棵小樹架在廚房入口,樹枝亂七八糟,互相交錯,倒剛好起到不讓小動物隨意鑽進來的作用。

  然後,他做了個醜醜的稻草人立在廚房外面,又劈了一個竹杯做成風鈴掛在稻草人胳膊上,希望這樣能把小鳥趕走。

  竹風鈴簡單但有效,在一塊木頭片的一周鑽幾個孔,用草繩拴上竹管,木片中心再鑽個孔,掛上一根最長的繩子,繩子中段固定一塊木頭,能碰到所有的竹管,繩子下方繫上一塊輕薄的小木片,風吹動木片,帶動中段的木塊,敲得竹管們此起彼伏發出洞簫似的聲音。

  這裡的小鳥可沒見過這種世面!幾隻正要飛進廚房偷吃草籽的鳥生平第一次聽到這種聲音嚇得飛躥而去,一邊飛還一邊向同伴示警「喳喳喳」!

  齊盛看到這方法有用,趕快和0079又做了幾個竹管風鈴。稻草人來不及做了,就用樹枝紮個十字架再掛上風鈴也勉強湊合。

  兩人一口氣做了十幾個風鈴,把齊盛那點竹子存貨全用完了,然後又研究了一番怎麼才能讓風鈴發出的聲音更大更復雜。其實也不難,只要把竹管切成長短不同的,高低音階就有了。

  臨睡前兩人把風鈴都掛起來,剛好來了一陣風,木片敲擊在竹管上叮叮泠泠齊奏,猶如一群蕭管樂人在一同調試自己的樂器。

  這聲音讓0079少有地深沉了一會兒。他站在夜風中,仰望著星空。風把他的頭髮吹得亂搖,他站了好一會兒,走回來,對齊盛說,「真可惜。這個星球沒有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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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8-30 01:38:00
第三卷:集體活動‧GIF 第三十八章 D35

  「征服新星球的第35天。我們今天開始了新的征程,要將領地進一步擴大,尋找失落的人類遺跡,並試圖發現更多食物資源。這次活動的範圍是……」

  妮妮皺眉看著對自己手腕念念有詞的0079,「你在幹什麼?」

  0079正經地說,「在做航行日誌啊!」

  妮妮嘲諷地哼了一聲,「哈?航行?墜機日製還差不多!快點過來幫忙!」

  0079小聲嘟囔,「要是齊盛有電腦,你以為他不會做艦長日誌麼?其實,你不也在做各種記錄麼?你拍的照片,記錄的路線,整理之後也是航行日誌!」他說著說著莫名其妙地笑了,但他隨即努力克制,把翹起的右嘴角抿平,不過,大概是他實在太得意太開心了,右嘴角剛一平,左嘴角又翹了起來。

  妮妮問齊盛:「他經常這個……(猥瑣的)樣子麼?」

  齊盛正蹲在自己的救生艙頂拉扯和樹枝糾結在一起的傘布,「嗯。」

  「那我可真同情你。」

  「喂喂喂——你們兩個!我做什麼了?」

  齊盛的降落傘原本面積應該和她的差不多大,但是降落時他不知道和多少棵樹撞上了,救生艙最終卡在兩棵樹之間時,降落傘早已千瘡百孔。經歷了一個月的風吹雨淋後,傘布上的破洞變成了絲絲縷縷的,幾乎找不到一平米大的完整部分。

  但是它依然有用。

  至少能做幾件內衣褲吧?

  收好了傘布,三人向0079的戰機走。

  他打開了機艙,妮妮鑽進去,從腰帶上的工具袋裡取出一系列工具,幾下子就把控制面板大卸八塊,電子元件、集成電路卡、電子版、硅片鏡片全暴露出來。

  0079感嘆,「我的天,你比我們最快的工程地勤還快。」

  妮妮自豪地笑,「那當然。要是拆得慢了,戰機自爆了我就沒命了。」

  齊盛和0079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沉默。

  海盜們搶來的飛船和運載艦還好,戰機可是重要的軍事物資,哪怕自爆也不能給敵對方增加戰力。所以海盜們俘獲戰機後只能快速入侵系統,把戰機分拆成幾部分再轉賣。控制面板,擁有測速、溫控、程控探測等功能的芯片,動力裝置,以及戰機攜帶的飛彈,全是海盜們重視的戰利品,能在黑市賣出高價。

  當然,拆卸的過程也充滿危險。

  妮妮這時候才注意到他們的沉默,怔了怔笑了,「我手很穩,不會觸動自爆的。要是你們還是不放心,你們就退後一百米吧。」

  齊盛和0079互相看了看,像在較勁,最終誰也沒動。

  手熟歸手熟,分拆戰機裝備的時候需要全神貫注。雖然過了一夜,妮妮還是時不時覺得手背癢得想瘋狂抓撓,她又不敢撓,只能對著癢的地方呵氣,稍微緩解。

  等她拆下了探測放射物質的裝備,才發現這兩人像一對等著主人投食等得脖子都長的貓咪一樣站在原地仰望著她。

  她不由笑了一聲,從戰機艙跳出來,重新關好艙門。

  「我看了看,大概真能做出一個無人機的控制器。動力裝置也完好。哦,這個,你拿著吧?」她把探測器遞給了0079。那是一個長五十釐米的長管,直徑大約兩三釐米,原本應該是在控制面板的顯示屏上顯示探測結果的,但她把測量地面相對速度的儀表盤拆下來安上了。

  「還是和原先測速度一樣的讀法。指針順時針轉動,放射指數越高,數字越大。」她從工具袋裡又掏出幾樣小玩意和一個連著線的電路板,像玩積木似的把幾個小玩意插在了電路板上,調整一下,「好了,從現在開始,如果探測到足以對我們構成威脅的放射源,範圍大約五十米以內吧,它就會嘀嘀叫。」

  「太厲害了!」0079先讚嘆,然後想到,「以後要是能做個嚇鳥的報警器也挺好的!」

  他剛說完,剛連上的報警器就發出了「嘀嘀嘀」的叫聲。

  三個人嚇了一跳,趕緊湊到指數盤前一看,好在輻射並不高,錶盤的指針只是輕微晃動。

  妮妮有點尷尬,「哈,哈哈,可能靈敏度有點太高了。我再改進改進。」

  大家討論後一致認為,曾經降落在這裡的那艘船並沒出現核洩漏。不然指數不可能這麼低。

  探測到的放射源很可能是附近的礦石產生的。

  齊盛問他們,「你們誰懂礦藏麼?知道怎麼尋找礦石麼?要是我們能找到鐵礦就好了。」

  0079也很心動,對啊,他們已經有了木炭,要是再有了鐵礦,就能煉鐵,這個星球的文明進度一下就提高到新高度了。

  妮妮也心動,有了鐵礦,就能有鐵鍋了,就能炒菜吃了!

  可是,三個人誰不不知道如何勘測。

  0079說,「要是看到含鐵的礦石,我能認出來。」

  妮妮想了想,隱約記得楊度跟她說過,有人能握著一根Y形的樹枝找到礦石。

  「不僅是礦石,還能找到別的!」妮妮當做趣聞跟他們說,「比如你想找水源,或者在岔道口不知道該往哪兒走了,你也可以這樣做,舉著Y形樹枝,閉上眼睛,全身心融入周圍的環境,把你自身的能量和周圍環境的能量交匯,然後交流,你會感覺到有力量在牽引你,指導你,順著那個方向走就能找到你想要找的東西了。」

  0079聽了,眼睛都亮起來了,「等會兒我要試試!」

  齊盛卻笑了,「小心。我聽說有時候荒野裡的惡魔也會散發引力,吸引旅人。」

  0079沖齊盛及研究皺鼻子,不理他,轉過臉笑盈盈看妮妮,「妮妮,你試過麼?」

  她搖搖頭,「沒有。上次我找水的時候——就是從海邊走過來的那次,快渴死了!可我當時根本沒想起這個方法!下次我也要試試。」

  他們順著落木林的邊緣向西走,很快走到了上一次妮妮在沼澤中開出的那條路。

  距離她上次的探險已經過了近兩周,人類曾經來過的痕跡即將被植物們再度掩蓋。

  0079的手腕電腦上顯示出具體而微的圖像,是上一次妮妮的記錄。他按下記錄健,現在正在錄製的變成半透明的,覆蓋在她上次錄製的圖像上,一眼就能看出對比。

  林子裡靜得嚇人。

  兩周的時間,樹木的枝葉更濃密了一些,蟲鳥的叫聲似乎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在外,離他們很遠。

  繼續走了不久,到了遍地綠色絨球的地方。還沒走到,輻射探測器就滴滴叫起來。但指數依然很低。不構成對人體的傷害,可是比之前落木林那裡高不少。

  妮妮並沒說自己的推測,直接帶齊盛和0079看了被掀開青苔的樹樁。

  齊盛的反應和她當時一樣,先用光能槍又削掉一層樹樁,仔細看了年輪。他同樣也認為這裡是一艘大型飛船起飛的地方。

  0079則是把每個絨球都試了一遍,又把絨球周圍的地面也翻了起來。他默默思索了一會兒,將自己帶來當手杖竹子一端削得很尖,再從手柄處大約二十釐米的地方橫切一刀,切口並不深,只切到竹子橫截面的三分之一處,然後,他倒轉竹子,從尖端的三分之一處直劈下來,這根竹子現在看起來就像一根劈成了兩半的長針,又像是造型奇特的一把長鏟子。

  他又略微修改了一下,把這根「竹探針」用力直插在土中,一直插到竹子幾乎全部沒入土地只剩下手柄的部分,才緩緩地轉了一圈,再很小心很慢地抽出來。

  他把竹子橫放在地上,和齊盛、妮妮一起觀察,還打開了腕上電腦的標尺,「很明顯,這裡曾經被高溫灼燒過。」竹子的側面現在是這幾十年中森林中泥土沉積的側剖面,總體是富含腐殖質的黑褐色,但其中有兩道很明顯的淺色。這兩條淺色條紋一條靠近地面,另一條接近竹管的底端。

  0079用匕首在竹子上畫出釐米為單位的刻度,「顏色最淺的部分——就是被高溫灼燒過,因為快速失去了有機質而變淺的部分。」

  三人面面相覷,齊盛摸了摸竹管中兩條淺色的泥土,「顏色和質地非常接近。」

  妮妮感到非常震驚,「假如森林中泥土沉積的速度是勻速的,一年……增長一釐米吧,那麼,距離現在是……嗯,四十到四十五年之前,還有人曾經來過?飛船曾在這裡起飛?」

  0079蹲在地上,手肘放在膝蓋上,兩手托著腮思考了一會兒,「可我們並不知道這片森林中泥土沉積的速度到底是什麼,一年一釐米只是根據溫帶森林的平均值估測的,誰知道異星球的溫帶森林會不會每年沉積兩釐米的泥土?假如是一年沉積兩釐米,那麼上一次飛船在這裡起飛就是十年前,再上一次,有人在二十年前來過。如果我們繼續挖下去,誰知道呢,說不定會發現更多燒焦泥土的痕跡,這些人每隔十年就來一次呢。那算一下,他們應該就要再來了。」

  妮妮突然叫他,「讓開!」她從背簍裡拿出K330重槍,跳到一個絨球上,開了噴射模式,對著樹樁之間的一塊空地發射。

  這塊土地瞬間燒成了焦土。

  蔓延的熱度讓周圍的土地緩緩散發出蒸汽。

  她跳下來,「如果一年之後我們還留在這裡,就知道一年中到底落葉能沉積多少了。」

  三人快速離開了這裡,繼續向西走。

  不約而同地沉默了好久後,齊盛問0079,「你怎麼想到用竹鏟挖土出來的?」

  0079笑了,「厲害吧?這種鏟子其實是一種很古老已經失傳的工具,叫探鏟,勘測技術還很原始的時候,建高層建築要打地基,就會用這樣的鏟子,不過這也是根據更古老的工具改造的,最初這樣的鏟子是用來盜墓的!」

  「盜墓?」妮妮怪笑一聲,「那可真是夠古老的。」在這個時代,只有一些還處於原始發展階段的偏僻星球才有墳墓這種概念。大多數人死後火化,骨灰裝在一個小盒子裡交給親朋好友保存。就完事了。泰和的主船上有一個房間,裡面是個倉庫,專門裝這個。還有海盜希望自己的骨灰能做成一顆人造鑽石,送給自己生前最喜歡的人。

  「對呀,盜墓的探鏟會有很長的手柄,鏟子是圓筒形,盜墓的時候先在鏟子裡放上火藥,伸進墓穴,嘭——炸開之後盜墓賊就能進去了。當然了,這種鏟子也用來掏土,有經驗的盜墓賊看到掏出的土裡有什麼東西就能很準確地推測出墓葬的時間,墓主人的身份地位,從而判斷這個墓值不值得盜。」

  齊盛對0079這種貴族少爺會對這種東西感興趣還挺意外的,「你都是從哪兒看到這些的?」

  0079面帶得色,「你們兩個,難道從來不看網絡連載的文麼?我跟你們說啊,別覺得那都是低俗澀情的東西,真的能學到好多有用的知識的……」

  又走了十幾分鐘,大家到了那條寬闊的林中路前。

  從這裡一眼就能看到前面森林中缺了一塊。像是有位巨人突發奇想,拔掉了森林中的一片。

  地面上被妮妮踩出的腳印早就被青苔重新蓋住。

  三個人不知為什麼,自覺地排成了一隊向前走。0079提著輻射探測器走在最前面,妮妮走在中間,齊盛在最後。

  快到到達那塊空地時,0079突然站住,他輕笑一聲回過頭,「這條路真的像是通往墓室的神道,或者是去神廟、祭祀堂的路,你們看,我們三個都不敢並排走了!」

  這是一種環境給予的強烈暗示。

  妮妮想,難道,她的猜測是錯的?那片空地原本不是來這裡的人建立的庇護所?真的是墳墓?這麼想也有道理。她並沒在空地四周發現任何庇護所的痕跡。只有新生出的樹木和藤蔓。

  她看看0079,「有些墳墓上面是不是也要建個房子?我對這些真的一無所知。」

  0079把自己電腦裡保存的關於陵墓的圖片調出來和她共享。

  妮妮看了幾張圖片感慨,原來有的墳墓上的建築比宮殿還要豪華呢。

  這塊森林中的一塊「禿斑」大約十米長,六七米寬,是個非常規整的長方形。

  齊盛看著這個尺寸,微微皺眉。

  他讓0079用竹子探鏟在長方形的死角戳下,每一個角,竹子戳下去大約二十釐米時就碰到了硬物。

  下面有東西!

  但是不是墓室就不知道了。

  妮妮和齊盛也做了竹子探鏟,大家沿著空地的四條邊又戳了幾個洞,又在空地中間戳了幾次,毫無疑問,地面二十釐米下方是一層堅硬的「殼」。

  常年做偷雞摸狗生意的海盜們怎麼可能不隨身攜帶光纖窺鏡之類的東西?這玩意可是用來爆破保險庫、開鎖的輔助工具。

  妮妮從工具袋上取出窺鏡,連上電腦,窺鏡管子一頭伸進竹鏟戳出的洞中,從電腦顯示的圖像來看,竹鏟碰到的硬物是合成材料材質的,上面壓著花紋還有數字。

  齊盛看到硬物表面象徵生物危險的標誌時立即知道埋在地下的是什麼了,「不是墳墓。是一個生物實驗室。」

  0079疑惑,「這麼小的實驗室?」

  齊盛非常肯定,「這只是其中一層。它的上方原本應該還有很多層。但是被緊急脫離了。」他也覺得疑惑,「究竟是什麼讓他們這麼急著走呢?」

  齊盛對生物學沒什麼了解,卻也知道印有危險標誌的生物實驗室有一套標準操作規程,當發生緊急情況時,危險級別在「橙色」或以上的實驗室是要進行全面銷毀的。這種實驗室在建立時就鋪設了高溫噴射裝置,一旦出現危機、洩露或任何不可預知的災難,實驗室的管理人員就要遵照演習過無數次的流程關閉並燒掉整個實驗室,以避免引起生化災難。

  可掌管實驗室的人離開得太匆忙。他們甚至放棄把藏在地下的這一部分帶走。

  三個人進行了討論。

  不知道這個實驗室的危險等級是什麼——只要把上層覆蓋的泥土和樹木都清理掉,相信就能找到實驗室的入口。危險等級標誌一定會刻印在入口的。

  也不知道它裡面裝了什麼——這個嘛,只有打開它才能知道。但我們承擔得起打開它的風險麼?也許裡面是什麼可怕的細菌,變異的病毒,生化武器——在一個無人星球上試驗這些東西還挺合理的嘛。

  這也有可能是當時的人倉促逃走的原因——試驗失控了。

  三個人商量了一會兒,決定暫時不管它,先去棋盤格花園和竹海,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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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79說的那種探鏟是我老家特產——洛陽鏟!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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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8-30 01:38:22
第三卷:集體活動‧GIF 第三十九章 D35‧2

  這時已經到了正午,空地缺乏樹蔭的遮擋,熱得讓人難受。

  妮妮本來一直處於高度的興奮中,漸漸忘記了兩手的奇癢,但熱起來之後,她又開始癢了。

  朝著竹林前進的時候,她無心關注齊盛和0079在花園裡發現了什麼,背著背簍走在最前面,「我先去竹林。在那裡匯合。」

  兩位男士一致表示讚成。總要給女士一些隱私空間嘛。

  妮妮走進竹林前,站在這片一眼看不到邊的綠色前閉上眼睛,深呼了一口氣。什麼叫清涼自在?這就是啊。難怪人們要叫大片的竹林為竹海,翠葉隨風起浪,涼風過處全是竹子的清香,就像站在海邊的感覺。

  她拉開拉鏈擦了擦汗,把小黑豆豆的籠子從背簍上提到手裡,掰了一枝竹葉給它,「你也熱了吧?」

  它直立起來,抱住竹葉「吉吉吉」地叫了幾聲。

  她上次的營地在竹林和花園交際處,這一次也在這裡搭起帳篷,再砍幾棵大竹子,直接做了竹筒竹杯,升起炭火,準備做飯。

  她從竹林另一邊的小溪取水回來,0079和齊盛已經到了。

  他們當然沒能走遍所有的棋盤花園,一則棋盤格太多,二則許多花園已經被本土植物侵蝕殆盡,如果不把攀附在樹木上那些藤蔓還有長得一人多高亂蓬蓬的雜草清除掉,根本看不出原先種在裡面的植物是什麼,是不是還活著。

  不過,他們也有收獲。

  齊盛用一隻藤籃裝了很多從不同植物上採集的枝葉,0079的電腦裡有一本植物百科——不過是少兒版,裡面所有的植物都有配圖,還有識別功能,所以只要慢慢識別,是可以辨認大部分園中的植物的。無法識別的植物就可能是這顆星球的土著,或者建造花園的人不知從別的什麼星球帶來的物種了。

  0079慷慨地把他的植物百科全書分享給了妮妮,他有點遺憾地看看齊盛,「要是你還有腕上電腦就好了。」

  齊盛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他也想好了對策,「沒有關係。以後我會做一些紙,再做些筆,慢慢記錄下來就行。我建議大家從現在開始記錄這個星球上的常見動植物。可以參考0079的小學生百科的說明方法,不過,配圖最好要包括整株,枝、葉、花,如果有果實和核的話當然也要記上,還有生長環境,第一次發現的地方,毒素試驗的結果,嘗試過的烹飪方法也很重要。」

  妮妮覺得很有道理。

  如果他們要在這裡至少再生活一年,那絕對有必要記下來這些。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對植物的許多常識缺乏了解。

  那能怪誰呢?她一年中就沒有幾天會離開海盜船。船上只有寥寥可數的幾棵觀賞植物。其他的植物就只有在廚房才能看得到的蔬菜。不過,它們到達海盜船的時候即使不是在真空罐頭中,也已經進行過預處理,只剩下可以食用的部分。

  比如,山藥。她才想起來這玩意其實二當家挺喜歡拿來和鴨子一起燉湯喝。但是廚房裡的山藥白白嫩嫩,並沒有灰棕色的皮和鬍鬚一樣的根系。

  這星球有沒有鴨子之類的水禽啊?搞來一隻和異星山藥燉個異星山藥鴨湯嘗嘗嘛。

  第一次三人一起吃的午餐還挺豐盛。

  0079按圖索驥找到了妮妮去過的覆盆子花園,帶回來了許多覆盆子和藍莓。

  齊盛收獲了一顆南瓜,還有幾朵南瓜花。他也帶了木炭,不過,他沒像妮妮那樣用石頭壘灶。他用一棵大粗竹子做了個火箭爐。

  在地上挖個比大竹子大那麼一點點的淺坑,竹子就能穩穩地站在地上了,然後,在竹子底部挖一個倒U形的洞,裡面的竹節全部打通,從洞裡放進木炭,生火,火箭爐最大的優點就是熱能能被極高效地使用,在竹子頂部放上一個塗了油脂的陶盤,南瓜切成片,鋪滿陶盤,灑上一點鹽,幾分鐘就散發蒸騰熱氣。

  甜絲絲的香氣引得小黑豆豆不停「吉吉吉」求投餵。

  齊盛幫忙做飯的時候,0079在距離妮妮的營地西北方五十米的地方找了一個合適的紮營地點,然後去砍樹了。

  主菜是今天早上出發前齊盛宰的小鳥。一人一隻。塗上油脂和鹽燒烤。

  妮妮還帶了些松雞的蛋,拿出兩顆磕在陶碗裡用筷子攪散了,加一點鹽,把洗乾淨的南瓜花浸在蛋液裡,擱在陶盤上煎到蛋變成固態就可以吃了,鮮嫩可口。

  0079把蛋漿裹南瓜花評為今天最美味的食物,「要是再灑點奶酪油炸就更好吃了。可惜海牛沒法帶回來養。」

  「也許這個星球上有類似山羊或者牛的動物呢?能持續產奶,量還大的那種。」

  「我們對這個星球的了解太少了。」

  「無人機如果可以升空的話就能加速了解啦!」

  吃過午飯,齊盛和0079就去建臨時庇護所了,他們在兩棵大杉樹之間搭了一個雙坡式的庇護所,剛搭好,天氣就轉陰了。

  要下雨了。

  妮妮有點憂愁,她把掛在竹子上的小黑豆豆提到帳篷裡,問它,「你知道這場雨會下多久麼?要是一直下雨怎麼辦?」

  小黑豆豆當然沒有答案。它蹦跳著從屁屁裡扔出了兩粒黑色的便便。

  萬幸的是,雨並不大。

  只是雨滴敲在竹枝竹葉上頗增淒清。要是坐在暖暖的屋子裡,放著音樂,周圍是烏煙瘴氣醉醺醺的海盜們,她多半會嫌棄地看著這些傻瓜們,再來點少女式的悲春傷秋。

  現在,距離她五十米遠的地方是兩個帥哥,她才發覺烏煙瘴氣醉醺醺的傻瓜們讓她覺得更安全。

  齊盛和0079原本的計劃是在下午繼續探索花園,大家分成三隊各自去收集葉子,發現熟悉的植物和潛在的食物,信息匯總後就能有一份花園的詳細地圖了,接下來就能決定哪些棋盤格需要重點處理,除草,施肥,分枝挖走一些帶回去種上。

  現在大家只能坐在臨時庇護所裡發呆了。

  不過,齊盛總能找到合適的工作。也許0079說的沒錯,他就是一隻工蜂。

  他砍了一棵竹子,和0079把它劈成段,再切割成竹板,沒費太大的事就做了一個小桌子。再切幾截大粗竹子,竹節那面朝上,扣在地上就在小椅子了。

  然後他就可以和0079坐在小桌子邊編織了。

  妮妮送給他們一些香蒲的莖還傳授了製作的方法。這些莖用漚麻的方法去掉了肉質,重新晾乾,捶打之後就變成了雪白的纖維。

  拿一根已經完全軟的像絲一樣的香蒲,握緊兩端,把它放在竹桌子的邊緣來回緩慢磨蹭,香蒲就會奇跡般地膨脹起來,越來越粗,因為香蒲中的每一根纖維變得更軟,分得更細。

  反復磨蹭,盡量讓香蒲莖的每一面都被磨到,幾分鐘後,它不會再漲大了,這時候可以看到,莖中的纖維裂成了無數根比蛛絲略粗的絲,這就可以抽線了。

  割掉香蒲莖一端,用竹籤挑出細細的一縷線,纏在木頭塊做的線軸上。

  一根香蒲的長度通常在一米到一米二之間,線快要纏到盡頭時再挑一股線,割斷第一根線,將兩根線的線頭拈在一起,繼續纏在線軸上。

  齊盛挑的每股線大約一毫米粗細,一根香蒲莖可以做六十到七十米的線。

  這種線非常柔軟光滑,有一種近似絲線的光澤,顏色都很淺,但細分有銀灰色、乳白色、冰粉色和一種帶著極淡的薄荷綠光暈的顏色,不過,不細看的話通通可以說是淺色。

  妮妮自己也還沒弄清為什麼同一片香蒲產出的線顏色會有輕微的不同。

  她採蜂蜜時用來保護自己的紗網就是用香蒲線編的。那個能容下兩個人的大網可以捲成一條用拇指和食指就能輕鬆掐住的粗細。顯而易見,這是種優良纖維,可以用來做布料或是編織成衣服。

  但是妮妮也坦言,她完全不知道怎麼紡織,她的紗網,是用紗線兩根兩根打結編出來的,雖然看起來像是某種新穎的時裝,但其實和網兜的編織方法完全一樣。

  0079也不懂紡織,不過,他電腦裡存著好多亂七八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派上用場的資料。

  他試了幾個關鍵詞,最後找出一個系列視頻,一個個播放。

  他先劈了幾根直徑在兩三毫米間的竹籤,一頭削尖,用石塊打磨圓滑,另一頭插上一粒扁扁的小竹珠子,這就是一對竹針。接下來,他跟著視頻學起了織毛線。

  齊盛看了一遍教「平針」的視頻,也和0079一起拿起竹針,他織了幾行就把線放下,又做了兩對竹針,戳戳0079,「你給妮妮送去。把織毛線的視頻也給她。」

  0079側過臉,對齊盛歪嘴一笑,「你怎麼不自己去?」

  齊盛默默和他對視了幾秒鐘,按著桌子作勢要起來,「好,我去也一樣!」

  「別別別!你就坐著吧!我去!」0079笑嘻嘻揣起一副竹針跑了。

  沒過多久,0079又跑回來了,老遠就喊,「齊盛,燒一壺竹葉茶喝!妮妮來了!」

  齊盛一抬頭,果然,妮妮跟在0079後面,在濛濛細雨和婆娑竹葉中走過來。

  她走動時,臉頰被翠綠竹葉映得彷彿透亮。當她走進這個用樹枝苔蘚搭就的臨時庇護所時,額頭和髮絲上的幾滴雨珠順著白玉般的臉頰緩緩滑落下來,她擦了把臉,對他微笑。

  這一刻他想到一個詞:蓬蓽生輝。

  0079提著小黑豆豆的籠子,把它放在齊盛的三隻豚鼠籠子上,幾隻小動物見面後氣氛一度緊張,大家全都趴得平平的,盡量縮緊大胖屁股,觸鬚和眼睛上方的絨毛不斷顫動,小鼻子快速翕張,然後——四隻豚鼠像約好了一樣一起向後蹦跶,有一隻屁毛都從籠子縫裡擠出來了!在人類看來雜亂無章的蹦跶重復幾次後,它們又一起發出激動的叫聲:「咕咕咕咕——」「吉吉吉——」

  到這時為止豚鼠們的反應還很可愛,接下來,就不那麼可愛了。

  小黑豆豆先大尿了一泡。其他三隻也開尿!這時豚鼠們的尿和平時還不一樣!是渾濁的,灰白色的!帶著刺鼻氣味!

  沒辦法,只好把它們分開放在庇護所角落。

  妮妮問齊盛,「你的豚鼠叫什麼名字啊?」

  0079搶答,「這個叫黃耳朵,那個叫黑鬍子,這隻是我最喜歡的,叫朵朵!因為它的耳朵長得像花朵一樣,最可愛!」

  妮妮聽了,又看著齊盛,她覺得這些名字不太可能是他想出來的。他和她對視了一下,說:「它們不是我的寵物。我沒給它們起名字。」

  三個人坐在竹桌邊一起看視頻學習織毛線,喝著竹葉茶,零食是新鮮採摘的藍莓,雖然陰雨連綿,但是感覺也不壞。

  學了一會兒,齊盛在庇護所外升起篝火,熱空氣吹進棚屋後,妮妮打了個哈欠。織毛線真不是個容易活兒啊,織法倒不難,但是手勁要均勻,不然織出的布料鬆緊不一,針孔之間有大有小,最煩人的是要機械地重復同一個動作,手指酸痛不說,線劃過手腕的時候她又癢起來了。

  0079倒是十分專注。他於此道似乎有特殊天賦,很快就能織出均勻平整的一片布了。他的進度遠超她和齊盛,平針之後又學會了上下針。這種針法織出的布料更緊實更有彈性。

  掌握了上下針的織法後他開始看怎麼把平面的布料織成立體的視頻——這需要四根竹針一起工作,三根圍成圈,一根用來挑線編織,這樣就能織出一根圓筒;接下來是如何加針,逐漸加針,你的圓筒就能變粗,減針,你的圓筒就能變細。用這樣的方法就能織出一條袖子,袖口還可以用更細的針去編織,這樣會更有彈性更密實……

  0079看完「怎麼織一件圓領毛衣」的視頻,總結道:「按照這個方法,熟練的話,只要二十一個小時左右就能做出一件衣服。熟練掌握技巧後這個活兒閉著眼睛都能幹,我們可以晚上沒事的時候做。」

  齊盛說:「在這之前我們得先把線纏出來。而且,你需要毛衣麼?如果不是圓領長袖的毛衣,那麼編織時間不會這麼長。」

  妮妮比較關心的也不是毛衣,「0079你找找有沒有織襪子的視頻。我比較需要襪子。」她現在的襪子有一雙是用傘布做的。完全不舒服。另外兩位更慘,只有一雙,晚上洗了掛在篝火旁邊炕乾,如果沒乾,那就只好光著腳等著。

  0079翻找視頻,「我們是不是得先學學怎麼做草鞋啊?現在還很暖和,穿透氣的草鞋完全沒問題,大家也都只有一雙鞋吧?天天穿那一雙,估計半年後就破的不能穿了。」

  「鞋子確實要多做幾雙。」齊盛抬頭看看棚屋外滴著雨的樹葉,「幾個月後一定會出現降溫,我們替換的鞋子不能是草鞋。0079,你還有什麼製作鞋子,衣服的視頻就都找出來吧!」

  妮妮想到一個更讓人擔憂的問題,「這裡會不會有冰凍期?我們營地的水源,到了那時候會不會凍上?那我們要怎麼取水?」

  齊盛早就考慮過,「河谷裡的河流應該不會完全凍上。如果河面真的凍上了,我們可以在上面鑿幾個冰洞,洞裡放上木樁,每天搖動,河底的水還是在流動的。」他接著說,「不過,這樣我們就得準備好裝水的容器。還有大量的木炭。」

  0079想了想問,「齊盛,我們能燒出大水缸麼?能裝五六十升水的那種大缸。」

  妮妮想起海盜船上用水的系統,「大缸也未必就行。水裡其實有很多微生物,放久了會壞的。大型飛船和戰艦上都要有淨水循環系統。」

  齊盛輕笑,「或者用很原始的生物淨水方法。」

  「生物淨水?」

  「什麼生物?」

  「在儲水的容器裡養一條鯉魚。不要給它食物。它會吃掉所有的微生物和自己的糞便。這樣缸裡的水就可以保存更久了。」

  「呃……」

  「這對它是不是有點殘忍?」0079質疑。

  「殘忍毛線!我們的生存和健康難道不高於一條魚麼?」妮妮最看不慣同情心泛濫的家伙,她問的很實際,「那是不是還要定期清空儲水的缸,擦洗水缸內部?只有鯉魚可以麼?這個星球上沒鯉魚怎麼辦?」

  「鯉魚是底棲性雜食魚類,我們只要找類似的,喜歡在泥底水塘裡拱泥找食物的魚就行。可以多找幾種試一試。」

  0079看著齊盛和妮妮討論怎麼抓魚、怎麼給抓來的魚扔剩飯試驗它的去污能力,看它是不是類似鯉魚的底棲性魚類,委委屈屈地拉了拉嘴角,安慰自己,算了,你不是也幹過用活鹿當誘餌的事麼?

  話題又被扯回來,0079真找到了一個織襪子的視頻,不僅有織襪子的,還有織手套的。

  手套的話,大家都覺著編織的過程太復雜了,幾根手指全要用極細的針來織,手指可比胳膊細多了,一樣要用四根針來織,看著就費勁。還是用別的材料做吧!

  於是0079又找出了用皮革做手套的視頻,也不簡單,但比起用線來編織還是省力省時多了。然後大家又看了怎麼用皮革做鞋、帽子、衣服等等的視頻。

  不知不覺天色黑了,雨還沒停,到了吃飯的時間。

  三個人把帶來的食物清點一下,還夠明天吃一整天。再接下來,就要打獵了。

  妮妮告訴他們,「竹林另一邊的小溪,順著它走下去就是河谷,河裡有很多魚。我們可以編個魚籠放在那裡,明天早上可能就有魚了。」

  她教他們編魚籠,有了竹子,就地取材,這可比編織毛衣、襪子什麼的要簡單多了。

  吃過晚飯,三個人提著兩個魚籠舉著火把,順著溪流走到河邊,河裡果然有很多魚,被火把的火光一照,快速躲在石頭的陰影下和石頭的罅隙裡。

  魚籠裡放的誘餌是一條鹿腿骨,砸碎了,聞起來還有焦香味。

  魚籠投好了,齊盛並沒立刻回去,他舉起火把觀察溪邊那些明顯被前人切割過的石頭。

  溪流從奔流至山下,與河水匯合的地方還有斧鑿的痕跡,水流被引入了河對岸的山林。

  那裡有什麼?為什麼把水引去那裡?那些人究竟是誰?他們為什麼急著離開?離開後還會再次回來麼?埋在地下的實驗室裡裝著什麼?如果真的有人在十年前和二十年前來過這裡,他們是同一批人麼?可能是誰呢……

  回到營地,他看到0079坐在桌邊削竹片,每片都削得很薄,可能只有一兩毫米厚,妮妮坐在桌子另一邊嘲諷,「這麼厚的『紙牌』我還是第一次見呢!」

  「沒辦法啊,三個人打不了麻將牌!」

  「真蠢。你不會刻幾個骰子麼?擲骰子也挺好玩的。」

  原來他們是在討論玩什麼游戲。

  紙牌,這種古老的游戲依舊很流行。可以一個人玩,也可以多人玩。還可以用來占卜。

  0079看見他,「齊盛,你來試試能不能削得更薄了!」

  齊盛不想玩紙牌,確切說,他不喜歡任何可以通過心算計算出機率的游戲。但他還是坐下了,「不能削得更薄,可以打磨得更薄啊!」

  妮妮看看他,「你們不會真的想玩牌吧?」她輕輕笑了一聲,「沒有酒玩個毛線!」

  0079的眼睛立刻亮了,「山崖後面有很多李子,我們可以多採一些,看看會不會自然發酵變成酒!」

  齊盛搖頭,「越說越離譜了。剛才還在擔心食物不足,現在又想釀酒了。」

  妮妮想起海牛奶的事,「不用那麼麻煩,等我們到了海邊,多拿點海牛的奶,它會自然發酵,搖晃半天之後就會變成低度酒了!」

  0079很開心,「那就太好了!要是我們能打一頭小海牛,風乾它的胃,投進牛乳裡,說不定可以做奶酪。奶酪擠出水分之後能存放很久。」

  妮妮補充,「我們還可以做黃油。」

  「有了黃油就可以做黃油爆米花!或者蜂蜜黃油爆米花!」0079越想越美了,「啊,要是能找到甘蔗或者甜菜就好了。或者其他含糖量高的植物也好啊,我們就能提煉出糖了!然後和黃油一起做焦糖爆米花。」

  齊盛給他們潑冷水,「還是先想想怎麼弄出鐵鍋再想製糖的事吧。還有,不管是要織襪子還是織毛衣,我們的線就快用完了。別做『紙牌』了,抽線吧。想想怎麼做紡車也好。」

  夜深了。

  齊盛吹滅棚屋橫樑上掛的小油燈,躺在用樹枝搭的簡陋的床上,看著庇護所外暗紅色的篝火。木柴偶爾會發出「嗶剝」一聲輕響,幾縷小火星悠悠上揚,它們只在這世間存在了短暫的一剎那就消失在深藍色的夜空中。

  他剛要閉上眼睛,就聽到0079笑了一聲低聲說:「我們三個這麼漂亮的人在一起,你想到的居然是怎麼造鐵鍋和線球不夠用了!嗐,真服了你了。」

  齊盛合上眼睛,「對啊,我是工蜂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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