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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無罪] 劍王朝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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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章 證明

這座刑房位于后宮深處,在先皇時只是作為冷宮,而此時一種叫做相思藤的藤蔓密集包裹著,唯有一條道路可以進出。

這種相思藤的藤蔓是一種可以用貪婪來形容的寄生植物。

這種藤蔓寄生一切可以寄生的植物,當周圍的植物全部被它抽干養分死去之后,這種藤蔓便開始互相寄生。

互相寄生的結果便是最終只剩下一株最為粗壯的藤蔓,最后失去可寄生的宿主時,它也不會扎根在泥土里,最終便是全部枯死。

所以這種藤蔓生長到最后的結果,便是毀滅掉周遭所有一切可以寄生的植物,然后最終毀滅自己…除非有人刻意的給它提供寄生的樹木。

這座冷宮顯然是有人給這種藤蔓刻意的提供著可寄生的宿主,所以畫面就如很多故事書里描繪的孤魂野鬼聚集之地,枯死的樹木和藤蔓糾集在一起,而活著的數十根藤蔓生機勃勃,紫紅色的表皮就像是要滴出血來。

當皇后跨入這座冷宮,這些藤蔓好像活過來一樣,震顫如歡愉。

這些藤蔓刺穿了冷宮里的寢宮,寢宮的頂部布滿著枯藤和活著的藤蔓,下方枯葉成毯。

和尋常的樹木枯葉成黃不同,這種藤蔓的葉片即便是干枯了,也是暗紅色的,似乎昭示著生長過程的血腥和殘酷。

申玄站在這暗紅色的枯葉上方,低垂著頭,聽著熟悉的腳步聲傳來,他的面容卻是沒有任何的改變,唯有雙瞳被染成了暗紅色,散發著某種妖異而狂熱的光澤。

“對于你所說的顧淮死去的過程,我並不完全相信。”

皇后的聲音響了起來,“因為我了解顧淮,如果他不具備戰勝戰摩訶的能力,他絕對不可能冒險進入祖山。”

皇后停留在這座寢宮的門口,她美麗的雙目不帶任何個人情緒的看著低垂著頭的申玄,等待著他的回答。

她的容貌似乎越發完美了,但正是因為更加完美,所以此刻她更不像是人世間的人,而像是神佛。

申玄很罕見的在她面前沉默了片刻。

然后才緩緩說道:“您說的的確不錯,我的確有隱瞞的部分,我也對顧淮出了手。”

“為什麼?”

皇后看了他一眼,道:“你應該明白顧淮對于我和對于整個大秦王朝而言意味著什麼。”

她的聲音平靜而沒有任何情緒,甚至沒有多少意外。

然而即便這是申玄預料中的事,他的身體里卻依舊不可遏制的滲出一些寒意。

他沒有控制自己身體的反應,讓身體隨著真實的恐懼微微顫抖起來。

“因為我有著私心。”

他深吸了一口氣,依舊垂著頭,說道:“我想活著,我想回到長陵。”

皇后靜靜的抬頭。

她好看到極點的睫毛微微的跳動了一下。

然后她看著這名低垂著頭,已經失去了一條手臂的大浮水牢的主人,極其簡單的問道:“顧淮都死了,你憑什麼活著,你憑什麼敢回長陵”

申玄又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頭來,迎著她的目光,道:“在我看來,顧淮死了,我在長陵或許會變得更為重要一些…這依舊是我的私心。您應該明白,我不想這一生都拘在那暗無天日的水牢之中。”

皇后平靜的看著他,道:“更為重要一些?你到底想要什麼?”

申玄低垂下頭,道:“中刑令。”

皇后美麗的睫毛再次跳動起來,跳動得更為急促。

她完美的面容甚至略白了一些,帶上了真實的怒意和寒意。

中刑令,這是一個從未在大秦王朝有過的官位,只是那個人的設想。

而在元武登基,她正式成為皇后之后,別說沒有人敢在她面前提及,在整個長陵,在朝堂上也沒有任何人敢提及那個人,敢提及和那個人密切相關的設想。

申玄沒有抬頭,只是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帶回了續天神訣。”

皇后沉默起來。

她一沉默,整個殿里的空氣卻是變得更為冰冷,所有的空氣被一種來自極高星空的幽冥寒氣所逼走。

申玄屏息。

他知道她是在權衡和思考,而他所能做的事情便是等待最后的生死。

“那名酒鋪少年真的死了?”皇后沉默了片刻,看著他卻是問了這一個問題。

申玄艱難的點了點頭,道:“烏氏國也能證明。”

皇后看著他,道:“但是你還需證明你自己…即便你帶回了續天神訣,但這只是你用來交換的條件,我依舊無法完全相信你。”

申玄抬頭看著她,認真的說道:“我明白,所以我只要能夠證明,我不會怨恨您。”

皇后點了點頭,表示滿意。

申玄躬身行禮,然后他的手上泛起一股精純的本命氣息,一片暗紅色的枯葉從地上漂浮而起,落于他的手中,卻是漸漸泛出紅玉般的光澤,變得如玉石般沉重起來,葉面上也開始布滿很多隨著他心意篆刻的文字和線條。

皇后冷漠的眼眸深處出現了難以用言語形容的狂熱色彩。

這便是那個人都想要觀摩,但最終都沒有得到的續天神訣,而現在,終于到了她的手中。

當這片最終徹底變成紅玉一般的樹葉落在她的手中,感知著其中玄奧的線條蕩漾著的氣息,她的身體便微微的戰栗起來,她便可以肯定這部典籍不可能是假的。

她沒有再說什麼,轉身離開。

“申大人,得罪了。”

一名黃袍修行者從藤蔓間走出,對著申玄笑了笑。

他打開了隨身備著的箱子,肆無忌憚的在申玄前方打開。

然后他近乎粗暴的,將一瓶藥液通過一根空心的鋼針,直接刺入了申玄脖頸上的一根血脈之中。

申玄發出了一聲急促的悶哼,雙腳如同鐵錘一般,往地面錘擊了一記。

“申大人,這些手段,可是您教會我的。”

“同樣,我在這里也是拜你所賜。”

“申大人,和我相比你還是幸運的,只要你能撐得過去,只要你吐出的話語,和你之前對皇后娘娘所說的一樣,外面還有大好的前程在等著大人,所以大人你也可不要記恨我。”

看著申玄面孔痛苦得扭曲起來,這名黃袍修行者卻是笑了起來,笑得五官也近乎扭曲,充滿著殘忍和快意。

在接下來一剎那,他絲毫不在意申玄的感受,一股強大的本命氣息也從他的身體散發開來,那些懸在上方的巨大藤蔓驟然如巨蟒般涌動,垂落下來,將申玄緊緊捆縛住,垂吊起來。

十數根鋼針不斷的刺入申玄的身體深處,從中涌入的不同藥力,讓申玄的身體扭動得甚至開始撕裂。

這名黃袍修行者甚至沒有多余的動作,只是因為自己的劇烈扭動,申玄便已經血肉模糊,再也看不出人形。

這里是最隱秘的逼供場所。

這里有著太多驚人的隱秘,所以被安排在這里的這名黃袍修行者也只能一生困死在這里,永遠無法活著走出這冷宮。

他是申玄的部下。

然而他既然活在這里,無法出這冷宮,永遠再無法接觸外面的世界,他便自然不需要再顧及申玄。

但是他也沒有想到的是,申玄此時卻的確沒有對他任何的恨意。

因為在過往的很多年里,申玄都在等待著有這樣的一個機會,一個這樣證明自己的機會。

他用了很多的時間,來練習…讓自己可以承受住這樣的酷刑,說出自己想要說出的話。

此時他雖然承受著常人都無法想象的痛苦,然而他的腦海之中卻是始終保持著一絲清明,誰也不會看出,他此時血肉模糊的臉上,甚至還掛著一絲冷諷的笑意。

“你到底想要什麼?”

皇后的聲音似乎還依舊在這個冷宮里回蕩。

“尊貴的皇后…我為您效力了這麼久,您難道就從來沒有考慮過,或者說是從來不屑于考慮,認為我根本不配考慮我到底要什麼?”

“為什麼某些人卻是知道我到底要什麼?”

“這便是您和別人的差別。”

“就如現在,您要用這樣的手段讓我證明…證明的,只是我在您的眼里,始終只是一條可有可無的狗,和那些黃袍人沒有什麼區別。”

申玄冷諷的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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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28 02:33:40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卷 第一章 新生

一輛馬車正在通過一處山口。

山口的這一端是大秦王朝的疆域,而另外的一端,便是大楚王朝的疆域。

一名秦軍將領騎在馬上,看著那輛朝著楚地前行的馬車,身后的紅披風被山風吹得獵獵作響,如戰旗招展。

“先前長陵亂,對楚戰敗,被迫割了陽山郡,這對于我秦軍而言,便是奇恥大辱。但在我看來,今日之辱卻是更甚陽山郡被割。”

這名秦軍將領垂下眼瞼,面沉如鐵的寒聲道:“那名酒鋪少年先前在長陵的修為進境,乃至在岷山劍會前后所做的一切,都足夠令人敬佩,在這烏氏戰場上,更是立下蓋世奇功,然而他戰死之后,唯一的親人卻是被送入楚作為某種秘不可宣的交換條件,她的確很冷酷,冷酷到不由得令人想到自己死后,自己身邊人會有何等的遭遇。”

“聽聞當日驪陵君在梧桐落便索要這名女子,但卻被這名酒鋪少年反而寥寥數句羞辱而回,那名酒鋪少年當時甚至不是一名修行者,卻能保得住長陵女子,如今我們兵強馬壯,卻反而要看著這名女子送去楚,真是可悲可笑。”

這名秦軍邊軍大將身后有著許多和他一樣騎馬靜待的將領,只是聽著他這些激憤的言語,他們卻都不做聲。

一是因為他們沒有那樣高的身份,不敢如此直言評判,二是因為他們知道若是自己也無法控制情緒,反而會讓這名將領的情緒變得更加糟糕,更難控制。

馬車里,長孫淺雪一如往常清冷的坐著。

將至楚,這是她第一次離開大秦王朝,進入其余王朝的疆域,尤其對于她而言,離開長陵更是有著別樣的含義。

“我接受你的安排,只是因為連顧淮都死在了你的手里,只是認可你的能力,但並不代表我已經原諒你。”

馬車前方馬嘶聲連成一片,長孫淺雪感知到了一種似曾熟悉的氣息,微微抬頭,美麗得令人一見之后便難以忘卻的臉龐上,閃耀出一層真正的寒霜。

一列楚軍嚴陣以待。

完成了文書交接之后,一名軍師模樣的中年男子到了已然停在楚王朝境內的這輛馬車前,掀開了車簾,看了一眼長孫淺雪,似乎確認無誤般朝著數名楚軍將領點了點頭。

然而接下來他卻並不返回之前乘坐的戰車,而是極為膽大的直接彎腰進入了車廂,在長孫淺雪的對面座下。

車廂對于兩人而言並不寬闊。

這名中年男子便只是頷首為禮,他充滿感慨的聲音響起,卻是只在車廂里回蕩,“好久不見。”

這是真正故人的語氣。

所以這便是真正的故人。

“想不到你還活著。”

長孫淺雪卻是沒有去看這名雙鬢已經微白的中年男子,她有著憎惡般的轉過頭,看著被微風拂動的車窗簾子,清冷的說道:“林煮酒安排你來見我,倒是花了不少心思,只是除了多見過幾次,你和他們對于我來說有什麼區別麼?”

中年男子微澀一笑,沉默了片刻,這才看著她,很認真的說道,“其實你不應該恨他,因為有些事情你並不了解。”

長孫淺雪更為憎惡的皺起了眉頭,道:“都是已經蓋棺定論的事情,再提這些還有意義麼?”

中年男子的面容更為肅然,點頭回應,道:“即便都是過去的事情,但任何事情都有是非曲直,林煮酒讓我來見你,並非是因為我曾和你同門學藝,算是你師兄,而是因為你應該知道,我從不說假話。”

長孫淺雪沉默不語。

因為她知道這名男子說的是事實。

這名男子同樣出身舊權貴門閥,曾經和她有一個共同的師父,但最后卻和巴山劍場走得很近。

他的名字是公輸直,原本兩相之中,有一個位置應該是他的。

並非是因為他的出身和修為,而在于他的直,在于他從來都是直述是非,從不說謊話。

“你對當年的事情知道的並不完全,或者說很片面。”

公輸直看著沉默不語的她,慢慢的說道:“商家主持變法,的確是他的主意,但是商家觸犯了當時大多數權貴的利益,為了暫時避免大亂和平息一些人的怒火,讓商家先做替罪羊,這卻和他沒有任何關系,他那時在楚,等他收到消息日夜兼程回來,商家已經只剩一名孤女。正因為此事,他便已經和元武處在決裂的邊緣。”

“世間皆認為他為了達成目的而不擇手段,然而其實他所犯的錯誤只是相信了鄭袖。”

公輸直看著緊抿著嘴唇的長孫淺雪,緩緩的說道:“那年和魏征戰,他讓鄭袖留在長陵,是要讓鄭袖約束元武,其實那時他和你們家中,包括其余各家也已經商談的差不多,已經具體到各家在將來的長陵所擔何事,並封外侯。”

“只要大秦王朝的疆域能夠繼續往外擴張,地是封不完的。”

公輸直看著睫毛開始跳動起來的長孫淺雪,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然而他沒有想到鄭袖會和元武站在一起。一夜之間滅四大門閥,他也根本不知情。而這,便是他和元武徹底決裂的關鍵。他最后和鄭袖謀劃的事情,便是令巴山劍場和平退出長陵,然而沒有想到卻是元武和鄭袖率先發難。”

長孫淺雪的嘴唇緊抿如線,唇角卻是不斷的震顫起來。

“你說這些事情,他都完全不知情?”

“若是你連我說的話都不相信,還有一個人足以證明。”公輸直看著終于開口的她,認真道:“夜梟知道這些事情和他無關。”

長孫淺雪抬起了頭。

“都已經是蓋棺定論的事情了,再提這些還有意義麼?”

她緩緩的,又說了這一句。

這是她第二次說這句話。

“當然有意義。”

公輸直看著她,慢慢的輕聲說道,“他急著趕回長陵,便是怕你不惜一切的直接去和鄭袖拼命…只是到最后他也沒有想到,鄭袖可以做到那麼冷酷,可以用那麼多人的命,來逼他出現。”

長孫淺雪沉默不語。

寒風拍打著車窗簾子,偶爾透入車窗的光線都似乎異常刺目,讓人雙瞳發酸。

然而公輸直卻是並未就此停住。

他更加認真的看著她,很直接的說道:“你應該明白,他對你並非只是像對商家小姐一樣,只是出于愧疚。他一直對你很欣賞,只是因為他認識鄭袖在前,他無法接受你的感情,所以只能將你視為紅顏知己。至少在我看來,若是沒有鄭袖,若是他沒有遇到鄭袖…他第一個會喜歡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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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28 02:33:5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愛恨

如此認真的討論一個已經不在世間的人當年到底喜不喜歡一個人,對一個人是純粹的看成尋常朋友,還是紅顏知己,尤其討論他的某個愛人不存在的情況下,會不會愛上另外一個人,這似乎是件很無聊的事情。

然而這對于雙方而言,卻都很重要。

對于公輸直而言,這是他最為尊敬,追隨一生的人的最后遺願之一。

他很清楚當年的那個人一直很想找到長孫淺雪,一直想解除長孫淺雪對他的誤會。

對于長孫淺雪而言,便意味更加深重。

她是長陵公孫家的大小姐。

在巴山劍場崛起,輔佐元武變法之前,長陵最有權勢的,便是以公孫家為首的舊權貴。

她的身份,甚至比大秦的公主還要高貴。

她遇到了那個人,無可救藥的愛上了那個人。

然而那個人和鄭袖走在一起,那個人非但婉拒了她的愛意,而且轉頭滅了公孫家。

偌大的公孫家,那麼多人,最終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最關鍵在于,公孫家曾經有過對付他的機會,正是因為她和那人的關系,才放棄了某個殺局,任由那人成長起來。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公孫家的人相信那人對她的感情,哪怕有鄭袖在先,都不至于負她。

情意被拒絕,和被欺騙,被利用,是截然不同的事情。

她此時沉默不語,緊抿著的嘴唇卻是都不住的輕顫起來。

“你應該很了解他。”

“若他不是你先前以為的那些人,鄭袖的方法絕對不可能成功,他絕對不可能因為要救一些人,而寧願自己戰死在長陵。”

看著嘴唇都開始輕顫起來的長孫淺雪,公輸直卻是沒有停止述說,他看著長孫淺雪,很中肯直接的說道:“從某種意義上而言,鄭袖比你成熟,她比你更了解他。”

車廂里溫度驟降,有真正的藍黑色冰雪伴隨著長孫淺雪的呼吸出現在這車廂里。

車廂外沒有任何的變化,然而這車廂局促的空間里,卻是有恐怖的殺意在殺伐。

長孫淺雪無比緩慢的寒聲道:“你的意思是我根本就不該懷疑他他是當時整個長陵的主事者,年紀雖輕卻是你們所有人尊敬的帶頭大哥,我的家人在長陵被屠滅,你讓我根本就不該懷疑他?”

“時間會證明一切。”

公輸直知道她此時的修為可以輕易的殺死自己,但是他沒有任何的畏懼,只是認真的看著她,緩緩道:“至少在他戰死長陵的那時,你便應該明白。元武和鄭袖焚了那麼多書,殺了那麼多人,還不是想將許多過錯都推在他的頭上?”

長孫淺雪深吸了一口氣,車廂之中的藍黑色冰雪消失無蹤,她清冷的搖了搖頭,道:“或許他並非那麼想,或許他是要置之死地而后生,或許九死蠶有起死回生的手段。”

公輸直用看著怪物一樣的眼神看著她,“世間哪有起死回生的手段,即便是有,一人的肉身,精神意志全部潰散,要起死回生,那便是真正的逆天之法…這恐怕和登上傳說中的九境並無區別。誰能確保萬無一失?若不能保萬無一失,誰用先死而后生,用自己的生死來賭注?”

頓了頓之后,他的嘴角都忍不住有了些嘲諷之意,“若是換了鄭袖或者元武,自然便是隱忍下來,覓一萬無一失的時機再反撲報仇。”

長孫淺雪沉默了很久,道:“就如他無比相信鄭袖一樣,經過了很多年之后,我學會的唯一事情,便是不輕易相信任何人。我想見一下夜梟。”

“只要你願意。”

公輸直再次頷首,真摯的說道,“他應該更想見你。”

長孫淺雪的面容恢復了一貫的清冷,聽著馬車車輪的響聲,她轉頭看著隨著車廂的晃動而不斷飄蕩的馬車簾子,輕聲道:“所以巴山劍場這些年並沒有真正的消失…你能在楚,又能令楚和鄭袖達成協議,將我當成某種交易品一樣,安全的送到楚地,這便說明,整個大楚王朝現在實際都是你們巴山劍場的?”

公輸直笑了起來。

“可以這麼說。”

他的笑容有些慘淡,不見驕傲。

因為他很清楚,巴山劍場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岷山劍宗,雪線之上。

百里素雪的身影比不化的冰川更寒。

凈琉璃站在他的下首,身體不斷的微微顫抖。

百里素雪此時的手中也有一片樹葉。

這片樹葉同樣暗紅,如干涸的鮮血凝成,同樣有著許多玄奧的線條。

凈琉璃領悟不出這些玄奧線條間的含義,但是她參悟過這樣的符線,所以她很熟悉這些線條中散發出的某種特殊的氣息。

這只有可能是岷山劍宗的至高絕學。

這片樹葉,是申玄回長陵,回皇宮之前送到岷山劍宗。

續天神訣落在申玄之手。

她很難相信自己跟隨了很久的那名酒鋪少年真的死去,但是她相信若是他不死,絕對不會讓續天神訣落在申玄手里。

那申玄特意暗中送來這樣的一片代表著續天神訣的樹葉,又是什麼意思?

她的心情太過激蕩,想不明白。

“丁寧沒有死。”

百里素雪開口,第一句話,卻是讓她的呼吸直接停頓,令她不可置信的抬起了頭。

“他是巴山劍場的人。”

百里素雪又說了一句,讓她的身體更加僵硬。

然后百里素雪看著她接著說道:“申玄選擇了巴山劍場。”

凈琉璃依舊無法理解,呆呆的看著百里素雪。

百里素雪面無表情的看著手中的紅葉,看著它在寒意之中化為冰屑。

“續天神訣被改動過了。”

聽到他的這句話,凈琉璃終于反應過來,她艱難的呼吸著,顫聲道:“這是丁寧更改過的續天神訣…他故意讓這樣的續天神訣到鄭袖的手中?”

百里素雪看著她,沒有回答。

但是對他無比熟悉的凈琉璃已經從他眼睛里的神色看到了答案。

她的心中驟然升起一種難以用言語形容的狂喜之感。

“師尊。”

她猶豫了片刻,看著百里素雪,問道:“當年你和巴山劍場那個人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你為什麼那麼痛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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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新生的巨頭

這是當年一段當年的秘辛。

誰都很想知道當年百里素雪和那個人之間到底生過什麼樣的糾葛,以至于那人想要進岷山劍宗一觀而不可得。

只是幾乎沒有人敢,也沒有人有機會當面問百里素雪。

有關百里素雪和那人之間的糾葛,修行者的世界里有過很多種猜測,其中大部分人覺得最有可能的猜測,是百里素雪其實和那個人有過交手。

因為那人在長陵剛剛出名時,便是遍尋強大劍師挑戰,以至于現在長陵挑戰決斗都是蔚然成風,連不應戰都被認為是極為懦弱的表現。

大部分人都猜測,那人其實挑戰過百里素雪,而百里素雪不敵,被羞辱,所以后來那人想要進岷山劍宗一觀,百里素雪卻是閉山門不見,那人終究一生都沒有能夠進入岷山劍宗。

其實就連凈琉璃都是這樣猜測的。

因為當她問,百里素雪沉默不語時,她忍不住問道:“師尊,難道他真的挑戰過你?”

百里素雪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

他笑的時候嘴角上翹,充滿了傲意,只是眼睛里,卻是充滿了感慨和嘲諷的味道。

他搖了搖頭,說道:“我和他沒有交手,我閉山門不見他,只是因為他太蠢。”

“太蠢?”

凈琉璃怔怔的看著他,她難以想象,整個天下都知道昔日那人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天才,無論對于修行的感悟還是率軍打仗,明爭暗斗,都是無人可以比擬。

在她看來,即便是她尊敬到了極點的師尊,似乎也沒有資格說那人太蠢。

“蠢就是蠢,陳年舊事,並沒有什麼好說的。”

百里素雪轉過身去,不再說話。

凈琉璃看著百里素雪的背影,以為他是在沉默的看著山巔萬古不化的冰雪,卻不知道他只是在看著長陵,看著看不到的皇宮。

陽光灑落在長陵皇宮深處的冷宮里。

血樣的相思藤緩緩的收回到梁上,交錯盤在殿頂。

下方的刑床上,一條血肉模糊的身影,或者說是一團血肉模糊的血肉在不停的扭曲著,出一聲聲凄厲的呻吟聲。

黃袍修行者有些遺憾的將刺在申玄血肉之中的細針一根根拔出,連鮮血都不擦拭干凈,便收入鐵盒。

兩名負責記錄的官員卻是並不像這名終生都不可能脫離這個冷宮的黃袍修行者一樣,而是對著刑床上扭動的申玄極為尊敬的躬身行禮,在倒退退出這個行宮時,這兩名官員都是輕聲的對著申玄祝賀,“恭喜申大人。”

當這兩名官員退去,又有兩名官員快步走了進來。

一名是年邁的醫官,開始盡可能快的處理申玄的傷勢。

一名是衣官,攜帶著潔凈身體的一應物事和一套全新的官服。

冷宮里血腥的味道被洗去,開始充斥一些稀世靈藥的獨有氣味。

申玄口中的痛苦呻吟也慢慢消失,只是變為沉重的呼吸聲。

“申大人,您再忍忍…您苦盡甘來,榮華富貴都在后頭…這樣的藥物,連我這一輩子都沒見過兩次…皇后娘娘對您今后自不必多說。”

年邁的醫官在他的耳畔輕語,在他看來,唯有到此時,申玄才會開始蘇醒,有自己的自主意識。

申玄的身體被逐漸清理干凈,身上的血肉開始新生,甚至連痛苦都迅的被清涼的藥力壓制下去。

然而連這名年邁醫官都並不知道的是,申玄此時聽到他的這句話時,嘴角卻是也微微上翹,牽扯出一縷極為嘲諷的笑意。

“將一個人傷到盡處,即便用上最好的靈藥以示恩,即便血肉和修為能補得回來,但真的所有一切都能補得回來麼?”

申玄在心中冷諷的笑著。

他此時尤顯得空洞的眼瞳看著上方殿頂,上方殿頂的枯藤里,那唯一活著的數根暗紅色的藤蔓吸食到了新鮮的養分,特別嬌艷,其中一根上甚至吐出了新芽。

當他在心中冷諷的笑著時,身穿淡黃色袍服的黃真衛正在角樓上沉默的凝視著一段正在建造中的墻基。

這城墻基礎自東起,在整個長陵城的邊緣,已經建造了綿延許多里的墻基,只等開采的山石運來,原本沒有城墻的長陵城,便會很快矗立起一條雄偉的城墻。

除了那些如巨人聳立在長陵的角樓之外,這條城墻的高度,將會過長陵城里其余所有建筑的高度。

在遠處的另外一座角樓上,數名將領也正沉默的看著黃真衛。

長陵城先前沒有城墻,各處角樓守軍皆有守將,雖有最高將領,但實則最高將領卻都是聽命于墨守城。

墨守城實則便是整個長陵守軍的最高統帥。

正武司在長陵之內雖有駐軍軍營,長陵之外所有軍隊也歸正武司調遣,但城守軍依舊是一股極為重要,也很強大的力量。

墨守城死后,在皇后的授意之下,城守軍便很自然的移交到了黃真衛的手上。

黃真衛是墨守城的學生,平時也一直跟著墨守城學習,對于他接替墨守城的位置,守衛軍所有將領都沒有異議和不服,然而令他們都有些難以理解的是,黃真衛原本便是一司司。

當城墻建造,守衛軍都同時移交到他的手上之后,黃真衛的權勢便很自然的遠遠過其余的司和侯府。

而更讓他們難以理解的是,今日皇宮里傳出了新的消息。

原先掌管大浮水牢的那名酷吏申玄,將會成為大秦王朝的中刑令。

對于一般的中下階官員而言,“中刑令”這三個字或許並不算什麼,然而對于這些經歷過昔日變化和巴山劍場之變的舊事的高階官員而言,這三個字卻太過驚心動魄。

世人皆知大秦王朝的迅強大因為有巴山劍場,有巴山劍場推動大秦王朝變法。

但世人大多只知主事變法的是商家,卻並不知道除了商家之外還有李家。

李家變刑法,商家變祖法。

李家的重刑而治和提出的一些設想,甚至越了皇權,最為關鍵的是,中刑令是那個人的一個設想,是凌駕于各司之上的一個官位。

這些守城將的高階將領無法理解皇后是如何會再啟這中刑令,但他們可以肯定,只要這個消息確切屬實,那今后的長陵,將會多出兩大足以地位接近甚至齊平兩相的巨頭。

一個便是此時他們所跟隨的黃真衛。

一個便是從這大浮水牢之中走出的申玄。

“南征北戰,奢望封侯,到頭來還不如刑房中走出的一名酷吏。”

一名守城將冷笑著搖了搖頭,說道。

他說這句話,是聯想到了那名已經死去的虎狼軍大將軍梁聯。

他此時的心情有些不平,代表著絕大多數將領的心情。

“我們如何想並不重要。”

他身旁的另外一名將領此時看了他一眼,淡漠的微諷道:“我只是好奇聖上的心情,聖上對于她的這些做法,會如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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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新生

所有的守城將緘默其口,不再言語。

天下誰都,鄭袖是大秦王朝最有權勢的女主人,甚至可以說是此刻長陵真正的主事者,因為誰都,元武自登基之后,大多時間便都是在閉關修行,幾乎所有政事都是交由兩相和鄭袖處理。

然而對于鄭袖,所有秦人的態度都很微妙。

她對于整個大秦王朝的冷酷治理令大秦王朝在這些年前所未有的有序和強大,然而她的冷酷總是會讓人產生很多不快,就如她先前對于墨守城的態度。

更為重要的原因,是她的身上始終有那個人的烙印。

在這些守將看來,即便她最終背叛了那人,選擇了元武,但她畢竟曾經是那個人的女人,很多年來,他們所效忠的聖上選擇遺忘和抹滅,然而她所做的一些事情卻是不斷再讓人想起那人。

聖意不可揣測。

然而對于這些並不太喜歡鄭袖的人而言,他們卻也十分清楚,大秦王朝的強大,便是因為聖上和皇后的親密無間,聖上的修為強大和皇后的治理無雙。

對于整個龐大的大秦王朝而言,最為重要的,便是聖上對皇后這些做法的態度和想法。

“申玄?…中刑令麼?”

威嚴而幽森的皇宮里,身穿布衣的元武皇帝坐在榻上,他淡然的看著展開在他身前的一卷文書,平和的搖了搖頭,然后閉上了雙目。

閉目是一輪新的修行的開始。

表達的意思便是不見,視而不見。

對于鄭袖所做的一切,他依舊和以前一樣,任由鄭袖放縱而視而不見。

皇宮里很清幽。

但是行走在里面的人看著皇帝修行所用的靜室,看著兩相的相閣,看著后宮里皇后書房所在的方位,都是感到十分的驚惶。

他們都覺得有大事即將發生。

然而卻偏偏沒有任何事情發生,一切平靜如往日。

皇后所坐的桌椅往前移了些,更為靠近那個玄奧的天井,以及白色língqì繚繞的靈泉。

靈泉里所有的靈蓮花瓣都已經凋零,結出了緊實的蓮蓬,那些繚繞的白色língqì,似乎都在朝著蓮蓬之中的蓮子匯聚而去。

那每一顆尚未成熟的蓮子,就像是一個個單獨的修行者,透露著一種難言的靈韻。

皇后完美的面容上散發著瓷樣的光澤,她的目光看似平靜的投在天井之中穿梭的迷離光線之中,然而感知的世界里,卻是一片驚濤駭浪。

她的感知已到了平日里都無法觸及的星空高處。

那一柄出自趙劍爐,但被她強行擄來的本命劍,此刻艱難的穿過了最為稀薄的空氣地帶,就如真正的脫離了這個天地,如化為星辰,緩緩的穿梭在寂滅的星空中。

她的感知便糾纏著這柄劍,努力的讓這柄劍卻接受以往她無法觸及的星火的淬煉。

這對于她而言是全新的探索,也是極大的冒險。

承載著她意志的小劍就如同汪洋中的一葉小舟,隨時都有傾覆的危險。

每一縷全新的星火落在這小劍上,小劍上的元氣便被灼燒出一縷煙氣,劍身便劇烈的顫抖,那種痛苦的意味便自然傳遞回她的感知世界,作用于她的身體。

這柄趙四的本命劍,在經過她的日夜淬煉之后,便近乎變成了她的本命劍。

本命劍的痛苦,便是真正的痛苦。

然而她卻是沒有絲毫感覺痛苦,因為一種巨大的愉悅,始終充斥著她的整個身體,整個精神世界。

小劍上每一縷元氣被灼燒,看似岌岌可危時,便有星光被她的意志從四面八方引聚過來,注入這柄小劍之中。

這些星光化為元氣,和殘留在這小劍上的星火結為一體,真正的沉澱在這小劍內里。

小劍的表層,偶爾有碎屑如同蟬蛻一般掉落,然而整柄劍卻不見縮小。

這柄小劍似乎在從內而外在新生。

而此時的她,也覺得自己在新生。

她是天之嬌女,然而出了膠東郡,便遇了那人,再怎麼優秀,卻不能逾越那人。

等到那人消失,元武便過八境。

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她都帶著那人或者元武的烙印,自覺始終在那兩人的陰影里。

現在趙劍爐足以承受她意志和星火淬煉的劍在手,又得續天神訣帶她進全新的天地,她的心境,這才如第一天進入長陵時那般自由。

當那柄小劍突破她原有的感知盡頭,表層如蟬蛻般層層剝落,迎來新生時,身穿著全新官服的申玄正從那座冷宮緩緩走出。

他的官服是長陵之前沒有的深紫色,衣衫上面的紋飾扭曲如同鎖鏈。

他身上血肉的傷口都已經結痂脫落,然而肌膚卻是依舊凹凸不平,深淺不一,就像是皮膚下隱沒著許多枯藤。

新生的血肉依舊麻癢不堪,但是呼吸著新鮮的空氣,申玄卻是莫名的笑了起來。

他也迎來了他的新生。

燕上都。

一場由外王發動的叛亂已經被徹底平定。

許多外郡縣趕來的軍隊已經開始撤離,民眾開始重新忙于生計,這種腥風血雨的事情對于上都的人而言見過太多,只要不在自己所在的小院內進行,那麼多大的事情都只是淪為茶余飯后的談資。

有數條在戰斗中被毀壞的最為嚴重的街巷依舊在往外清理著屍首。

一名身穿青銅色鎧甲的大將疲憊的坐在一截倒塌的院墻上,看著不斷的被清理出來的追隨著自己的部下的屍首,目光里的苦意和無奈意味越來越濃厚。

不遠處有著數支巡邏的皇宮守軍,看著這名身材如山般魁梧的大將時,眼睛里都是充滿了羨慕和敬畏。

這名大將便是大燕王朝的名將范于棄,燕北軍大將。

敬畏自然源自范于棄在這場叛亂之中率軍顯示出來的實力,羨慕卻是在于…這場叛亂令許多位置在這名大將之上的將領死去,這名將領便如同自然拔了數階,必定是接下來重整軍方的第一號大人物。

人之一生想要成王封侯便需要一些驚人的際遇。

然而對于范于棄而言,他卻是極為清楚,自己能夠最終活著坐在這里,一是來自于自己部下多有悍不畏死的勇士,二是因為自己戰斗的這條街巷之中,正好有著數名強大的外鄉人存在。

這名大將抬了抬手,一名面目冷峻,眼眸深處卻盡是悲慟神色的部下到了他的身側。

“交給那名叫王太虛的外鄉人。”

他隨手取出了一片兵符,遞給部下,緩緩的說道:“告訴他我欠他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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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花錢

一場大雪已經覆蓋陰山之北。

遭遇大敗的秦軍在退到陰山之后,站穩了腳跟,隨著后繼的大量修行者和軍隊到來,漸成反攻之勢,然而隨著烏氏軍隊收縮回荒原深處,漸盛的秦軍也只有被厚厚的積雪阻擋住反攻的腳步。

長陵還未結冰,烏氏邊境的氣溫卻是已經到了呵氣成冰,頭皮都凍得發麻的地步,即便是修行者都難免消耗真元御寒,而尋常的軍士在這種境地連思緒都未必能夠保持清晰,更不用說長途跋涉去戰斗。

驚人數量的軍隊圍繞著數個邊城安營扎寨,不僅對于兵馬司的運輸和糧草調度能力是巨大的考驗,而且消耗也是極為驚人。

在更為遙遠的東胡和大秦王朝的邊境,氣溫更是寒冷。

有些鹽水湖早已經連底凍住,刮過的風卷起冰屑,白茫茫的一片。

這種風被稱為白毛風,不僅吹拂到人臉上如針扎般的疼痛,而且阻擋視線,風起時極易讓人迷路。

偶爾有未連底凍住的湖,便是湖水極深的淡水湖,湖中深處水溫接近冰點卻未凍住,大量的魚群便聚集在其中,接近冬眠一般。

秦軍的某支精銳邊軍,便駐扎在這樣的一個湖畔,便依靠冬季取魚來解決食物問題。

數道飛劍在冰面上進出,發出恐怖震鳴,大塊的冰塊被切開,再被強勁的劍氣徹底摧毀成碎片,如爆炸般濺射開來。

在這些切開的冰窟旁,豎立了巨大的絞盤,用繩索拖著魚網拋入。

巨大的漁網將在這冰面下方拖行一個多時辰,每拖一網,便是數千斤的大魚。

“誰也不她在想什麼,如果和烏氏開戰只是為了將長陵那麼多修行者逼得編入邊軍之中,那未免付出的代價也實在太大。這麼多軍隊勞師動眾的駐扎在烏氏邊境,難道還想等開春之后再打?”

“一下子毀了那麼多修行地,涸澤而漁。”

“關外雪融至少等到四月下旬,這小半年不說別的,多出的數十萬張嘴在那里等著吃飯,我就不信運糧運得過來。”

大秦王朝絕大多數人對于皇后鄭袖都是既敬畏又厭憎的態度,尤其是遠離長陵的邊軍,對于這名大秦女主人的態度便更是直接和尖銳。

此時這接近出魚時,事關這一冬的糧食,數名團坐在馬車上,黑甲里面穿了厚厚的玄色棉袍的秦軍將領卻是沒有去看那些出魚的冰窟口,而是湊在一起,談論著最新傳來的一些軍情。

“這有什麼想不明白的。”

一聲略顯稚嫩但是因為帶著這極寒冰面上冷意而顯得威風十足的聲音從一側響了起來,“我大秦雖然連滅韓趙魏三朝,但這里面大多是哪個修行地功勞你們也自然清楚,有些城池,直接是幾柄劍便鋪平了道路。尤其這韓趙魏三朝和我朝最為接近,即便打了那麼多年仗,我大秦王朝運糧車跑的路途可不算遠。就像做生意一樣,一間鋪子新開,哪怕一樣貨品特別好賣,但也需要小批量先慢慢賣起來,看看發貨運貨和后面作坊造貨跟不跟得上,順不順。我們行內話叫做轉不轉得起來。這轉得起來,轉得順,才慢慢加量。往往還要做幾筆大生意,才能看看現在的作坊、伙計、掌櫃,這一套是否跟得上接下來更大生意的配備。若是大秦的軍隊只大規模到邊境,兵馬司就跟不上調度,那將來我大秦軍隊到更遠的楚燕齊,深入那麼遠,后面運送又如何能跟得上?鄭袖又不笨,打烏氏也就是練練,轉得順了,接下來若是伐楚燕齊,便也順了。”

幾名團坐在一起的將領先是一怔,接下來便齊齊抬起頭來,看著一邊正指揮著一些馬車的年輕將領。其中一名將領抄起一個在懷中溫著的酒囊便丟了過去,首先出聲笑罵道:“謝長勝,你居然將這行軍打仗比作生意,不過這形容的倒也貼切,很有道理,我看皇后倒真是如此,你說的bùcuò,她哪里笨,若論智謀,我們加起來都不如她一根指頭。”

那年輕將領面容稚嫩卻總是有些不屑一顧,有些嘲諷的表情…這謝長勝,便是那長陵知名的,關中謝家的謝長勝。

謝長勝挑了挑眉,旋開酒囊灌了一口,道:“這酒太差,開春我弄些好酒來。”

這東胡邊關若是不逢戰事,數百里難有人煙,平時魚肉易得,酒卻是極為難得,在軍中這烈酒便是高階將領對下屬的最大獎賞,此時聽到謝長勝反而嫌棄這酒不好,這些將領愣了愣,倒是都忍不住哈哈dàxiào起來。

便在這時,湖面上的白毛風里陡然有些響動,似有不一樣的風聲響了一下,這數名將領頓時呼吸一頓,但也在接下來的一剎那,有數聲短促的哨聲,這數名將領神情略松,卻是不解。

朝著那聲音發出處望去,這數名將領體內真元都是流動開來,目力也自然大大提升。

只見白茫茫的風里緩緩透出三條身影,當頭兩條身影弓著腰,被身上披著的厚厚白皮毛毯子壓得身體有些佝僂,而后方卻是一條看shàngqù顯得有些纖瘦的身影,穿著的似乎只是尋常的皮襖衣衫。

“不用擔心,也是我們關中人。”

謝長勝的修為比起這幾名將領自然大有不如,然而他只是隱約看清那條纖瘦身影的大致模樣,他便冷笑了一下,說道。

“關中人?”

這數名將領漸漸看清那條纖瘦身影也是和謝長勝差不多年紀的年輕人,更是有些想不明白,然而等到這名年輕人走得近了,幾人心中卻都是一凜,只覺得這名年輕人所修劍意似乎有些不凡。

“原本丁寧是白羊洞最后一名弟子,但是他卻硬生生的擠了jìnqù,變成了薛忘虛最后一名學生。”謝長勝理了理自己的領子,將酒囊丟還了回去,同時說道。

“沈奕?”這數名將領頓時反應了過來。

“謝長勝,你果然在這里。”

“這樣的天氣在這種地方找人,你以為你是七境的修行者麼?也不怕直接凍成冰渣。”

兩名年輕人相見,一人是驚喜交加,一人卻是冷笑連連。

見著謝長勝居然是如此態度,沈奕頓時也是滯了一滯。

“你來做什麼?”謝長勝轉過頭去,也不看他,只看向出魚處。

那幾個拖網的冰窟之中白氣繚繞,已經隱約有大魚撲水聲。

沈奕僵立片刻,聲音微顫道:“丁寧師兄他…”

“如果你來只是特意要告訴我你的師兄在祖山戰死這件事情,那我只能說你實在太過愚蠢。”謝長勝真正的沉下了臉,寒聲直接粗暴打斷了他的話:“既然我都能到東胡邊軍這里,難道你以為我會不外面發生的事情?”

沈奕抬起頭來,眼睛似乎被風吹得有點紅,但卻是固執的看著謝長勝說道,“我來不是想告訴你這件事,是有幾句話想單獨和你說。”

謝長勝皺了皺眉頭,但也不說話,只是對著那幾名將領點了點頭,便朝著下風口走去。

一直走到四周都是白茫茫的,寒風如刀在耳畔呼嘯而過,他才轉身站住,看著沈奕道:“說吧。”

“你可不可能,不要記恨皇后?”沈奕看著他,認真的說道。

謝長勝眉頭皺得更深,“你說的什麼白癡話?”

“你的所為,不只是代表你自己,還會拖累整個謝家。”沈奕看著他,緩緩說道,“如果…如果我師兄要殺皇后,甚至聖上,你要怎麼做?”

“人都死了,你還和我說如果…”謝長勝冷笑了起來,冷笑得十分大聲,絲毫不顧及別人聽到,因為他這句話完全沒有需要任何保密的地方。

“因為我師兄也問過我這句話。”沈奕看著他,卻是輕聲道:“他還告訴過我,如果傳出他死了,千萬不要相信。”

謝長勝呆住。

“你回答我那個問題,接著我才會和你說下面的話。”沈奕看著他說道。

“這還不是個白癡的問題麼?”謝長勝艱難的呼吸著,控制著自己的聲音,“幫親不幫理,這就是我謝長勝,我管什麼聖上皇后,管什麼大秦王朝!”

“你不聽安排,早早跑到東胡邊境來等我師兄,我師兄卻是臨陣被迫去了東胡,沒有到這里。但我師兄走之前也給了我書信,交待了我這件事情。”

沈奕的眼眶更紅了些,“他料定你不會聽任何人的話,幫親不幫理,他要出事你一定要生事,他不把你當自己人,你都已經把他當了自己人,所以他托我把他的錢袋交給你,還讓我轉告你一句話,你不是最會花錢麼,那你便把他錢袋里的錢花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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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從來不是普通人

在長陵的絕大多數年輕人都知道謝家謝長勝最會花錢,以至于謝家為了節制他,讓謝柔負責監管。

說到花錢,恐怕謝長勝說第二,無人敢說第一。

在這冷徹心骨的白毛風里,謝長勝沉默下來。

他想到了第一次見到丁寧的時候,那時候他便是在亂花錢。

“如果傳出他死了,千萬不要相信…讓我把他錢袋里的錢花光?”

一名酒鋪少年能有多少金錢?

謝長勝微瞇起眼睛,緩緩抬頭,看著手中握了個錢袋的沈奕,並不伸手去接:“說實話真是他特意留了這些話,不是我父親讓你來的?故意用讓我揮霍的手段,去忘記他已經死了這件事?”

“風故的意思是風中故人來。”

沈奕看著謝長勝,有些莫名的說了一句前言不搭后語的話。

謝長勝怔住,身體肉眼難見的微微顫抖起來。

在最后一次和他通信時,丁寧在落款處留下了風故二字,他始終不得其解,然而現在,沈奕站在風里,看著他,告訴他丁寧留下的這兩個字的意思。

沈奕看著他,說道:“師兄讓我告訴你這句話,我先前也根本不明白什麼意思。然而我今天在這里見你…難道師兄他在長陵出發前,就已經料定了我會在這時候來見你?”

沒有人能夠真正的洞察天機。

只有可能他料定自己會忍不住來這東胡邊境,至于風中故人來…這東胡邊境,一到冬季便是白毛風不停,不算是天機。

若是丁寧早就有所設計,那這個錢袋里會是什麼?

謝長勝不再說話,伸手接過沈奕手中緊握著的錢袋,打開。

錢袋里面沒有任何真正意義上的錢幣,或者等同于錢幣的明珠寶石等物,只有一些很古舊的玉片、牛皮或者絹紙等物,上面都加蓋著獨特的印記,或者加以漆封,鉛封。

只是看清其中幾件東西的同時,謝長勝便劇烈的喘息了一聲。

因為這白毛風里氣溫太低,劇烈的吸氣使得他頓時猛烈的咳嗽起來,使得他的面孔都有些扭曲。

這些東西,對于絕大多數人而言全無價值,因為絕大多數人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然而身為關中第一巨富謝家的獨子,他卻是知道,這些是憑證。

錢莊、賭坊,是最古老的生意之一。

很多見不得光的錢莊和賭坊並不出名,但是十分古老,絕對保密的存積著大量的財富。

尤其是有些錢莊,自身並無驚人財富,只是替人保管一些東西,為了嚴格保密,連自己都不知道主顧存在自己庫房里的是何種寶物。

因為生意上的一些往來,謝長勝知道幾乎所有的明面錢莊和地下錢莊,但是有些錢莊,就連謝家都沒有合作過。

並非是那些錢莊不夠檔次,而是因為,那些錢莊不接一般的生意,只有錢財數目達到一定程度,每一年支付的金額分外驚人,那些錢莊才會代為管理和保存。

也就是說,謝家雖然巨富…但是依舊承受不起這種代價。

所以即便沒有那一句風中故人來,光是看到這里面的東西,他都可以肯定,絕對不是自己的父親為了安撫自己想出的手段。

這錢袋里面的每一件憑證,都代表著驚人的財富。

這里面的財富,或許會比整個謝家還要驚人許多。

謝長勝劇烈的咳嗽著,將被風吹得冰冷的錢袋貼身放在胸口。

在這個過程之中他的動作很慢,始終沒有說話,但是心中卻是驚濤駭浪。

當昔日變法完成,元武皇帝登基之后,任何商賈巨富都已經不可能累積得出這樣驚人的財富。

只有昔日變法前的舊權貴門閥,才擁有甚至比一個王朝的寶庫還要驚人的財富,而且那些舊權貴門閥最擅長分割藏匿財富的手段。

所以這只可能來自于昔日的舊權貴門閥。

“長陵舊權貴?”

“原來你從來就不是普通人。”

謝長勝感受著錢袋上沁到肌膚上的寒意,微自嘲的搖了搖頭,在心中緩緩說道。

然后他抬起頭,面目也有些發冷的看著沈奕,認真的問道:“不是只有我的所為關乎整個謝家,你沈家也不小,你先前問我的問題,我倒是也想聽聽你怎麼答。”

極度的寒冷讓人的思維有些遲鈍,沈奕怔了片刻才想起是什麼問題,他出聲道:“師兄在出發前也讓葉幀楠來問過我這樣的問題,我的回答是一日是師兄,便一生是師兄,不論他還是張儀大師兄。”

“一日是師兄,一生便是師兄,也是和我一樣幫親不幫理麼?”謝長勝微諷的笑了笑,道:“你便真的不怕拖累你父親?”

“他們大人自然會有自己的選擇,若是不贊同我的所為,早在我做出什麼事情之前,家里便應該會斷絕和我的關系。”沈奕看著他說道:“所以我只需考慮我自己的想法。”

謝長勝微諷的笑容徹底消失,他在風里凝視了沈奕很久,然后對著沈奕行了一禮,說道:“我一直認為你一無可取,至少很平庸,再加上你又喜歡我姐,我認為你根本配不上我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所以我便一直看你生厭,但今日卻知道你並非一無是處,也有好生令人生敬的地方。怪不得薛洞主要收你為關門弟子,現在想來,倒是我愚鈍,早知道拜他門下,也不知道他會收是不收。”

沈奕下意識的慌忙回禮,想到薛忘虛,想到丁寧和張儀,卻是莫名哽咽,說不出話來。

“我不知道你怎麼想。”

謝長勝理了理衣衫,用黑巾將領口纏得更緊實些,然后緩緩說道,“不管別人怎麼確定,我之前便不怎麼相信他已經死了,尤其是聽到他這些安排過后,我便更不會覺得他已經死了。”

沈奕心中莫名一暖,但是眼神卻依舊黯然。

“快出魚了,湊得巧,你能湊上一頓大宴。”

謝長勝轉過頭去,迎面的狂風讓他瞇起了眼睛。

他最擅長的便是花錢,他也從不覺得如流水一般花錢是什麼不對的事情,但要花這樣驚人的一筆大錢,如何來花,卻是個問題。

“如果連鄭袖都覺得你已經死了,但你卻偏偏未死,那你去了哪里?”

他在心中,緩緩的說道。

“你從來就不是普通人,世上的人都以為你死了,卻沒有一個人會想到你在我這里。”

一頂空曠的營帳里,一名正在精心煮著酥油茶的老婦人抬起頭,看著安靜坐在她對面等著喝茶的年輕人說道。

這頂營帳一切陳設都很簡單,單獨放在荒原中任何一處都顯得十分普通,然而這頂營帳的外圍,此時的寒風暴雪之中,卻是矗立著無數營帳,她這頂營帳便是外面無數營帳的中心。

這名老婦人便是烏氏國的太后,烏氏國的真正掌權者。

“祖山的劍譜和你的到來,的確顯示了你們的誠意,只是丁寧,你為什麼不擔心我殺了你?”

老婦人和藹的微笑著,倒了一杯調好的熱茶在對面年輕人的碗里。

坐在她對面的年輕人,正是丁寧。

“是什麼讓你覺得這些條件我都會答應,讓你確定我可以配合你演一場戲,尤其是在你不對我隱瞞你是九死蠶傳人的身份之后?”

在丁寧開口說話之前,她又補充問了一句。

“因為一些當年的事情。”

丁寧端起微咸苦的熱茶,慢慢的喝著,認真的回道。

“當年的事情?”老婦人微微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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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當時勢

“大秦王朝因變法而強盛,即便是出身最低微的人,只要足夠英勇,便可積累戰功換取封地,要想成王成侯沒有那麼簡單,但要在長陵有些田地,有一安身之所,卻並非那麼困難。最新章節閱讀”

丁寧看著微濁的茶湯,安靜的說道:“尤其在某種意義上而言,這樣的變法給了大秦王朝任何人一個平等的機會,對于所有出身低微的人而言,便是希望。”

老婦人點了點頭,聽得很是認真。

她有足夠的耐心,而且知道丁寧不會無端說些廢話。

“所以其實對于很多秦人而言,誰當皇帝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日子好不好過,身為秦人驕傲不驕傲,還有誰能保持這樣的希望不滅。所以想殺那個人的秦人其實並不太多。”

丁寧自嘲般微微一笑,接著說道:“最后哪怕元武和鄭袖承諾了很大的利益,最終在長陵設局殺他的時候,七境修行者云集,但其中大多數秦人也是對那人和巴山劍場不滿的各地舊權貴,更多的…甚至可以說極大部分,都是來自天下其余各朝各國的修行者。”

老婦人搖了搖頭,感慨嘆息道:“那人恐怕也沒3Σ有想到,為大秦征戰一生,到頭來卻反而是在大秦的王朝,無數來自敵朝的修行者來殺他。”

“因為那人太強,在大秦所有敵人眼里,他是最大的威脅,所以當時烏氏的七境也是傾巢而出。”丁寧喝光了手中的茶湯,抬頭看著這名年邁的婦人,平靜的說道:“當時烏氏最強的修行者,都在您的旨意下,進了長陵,最終也都死在了長陵。若論損失,當時烏氏折損十余名絕世強者,恐怕是當時各朝損失最厲害的。”

老婦人微訝,眼睛略微睜大了些,“想不到你連這些舊事都知道,只是你既是九死蠶傳人…既然直到我當時傾其全力要讓他死,我這和巴山劍場之前的仇怨便化不開,你還敢來見我?”

“依勢而動,當時的大勢便是天下人都要他死,若是這種仇怨都化不開,那巴山劍場難道要殺盡天下人報仇?”丁寧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說道,“他選擇入長陵,便知道自己要死,這恩怨是因元武和鄭袖而起,便應該由他們結束。”

“你能如此想便是最好。”老婦人看著他的眼睛,誠懇的說道:“若不是元武和鄭袖給天下人造就那樣的機會,天下又有誰能殺得了他?”

頓了頓之后,這名老婦人也自嘲的笑了笑,道:“不過若真要論仇怨,為了他一個人死了那麼多人,又如何算得清楚,當是時天下人誰都知道鄭袖是想利用各朝一起殺死他,但是天下人也都清楚,若是那人不死,殺了元武和鄭袖,那人勝了,大秦王朝會更可怕,以那人的天資神通,恐怕現在別說是我烏氏,連楚燕齊都已經滅了。大秦早已一統天下。所以各朝也甘心被鄭袖利用。”

說到此處,這名老婦人又是頓了頓,有些艱難一般,露出了一絲苦笑。

“當年那些想來還覺得異常強大的修行者,在他面前竟然難擋一劍。他劍之所至,都是一劍破招,迎其鋒者都是被一劍殺死。可是那些宗師,那些強者為了耗他真元,還是紛紛赴死,前赴后繼的涌上去,屍骨堆積成山。”

“我朝那麼多讓我都覺得驚艷的宗師,在他面前卻和尋常的軍士一樣也是被一劍殺死,每當提及這樣的舊事,我依舊心有寒意。”

丁寧保持了沉默,沒有出聲。

老婦人又感慨的嘆息了一聲,“每當想起這樣的舊事,對那人我也同樣心有敬意。”

“但他當時必須死,因為也是他的過錯,造成了給天下人殺他的機會。”

丁寧清淡的說道,如他在酒鋪時和長孫淺雪的語氣,“但現在之大勢是元武必須死,這就是我敢來見你的原因。”

“先生您的到來本身便代表著最大的誠意,所以我願意付出一定的代價配合,讓天下人都認為先生您已經死了。”老婦人突然對著丁寧頷首為禮,連稱呼都變得極為尊敬起來,“和先生交談真是愉悅,我想多聽些先生的見解。”

“在登基之前,元武給任何人的感覺都似乎是那一批人里面最平庸的.”

丁寧看著她,說道:“然而所有人都錯了,能夠暗中安排和完成那麼多事情,滅巴山劍場這件事情,便足夠能夠說明他的野心,哪怕到現在還裝作平庸,便只能意味著他有更大的野心。最為關鍵在于…他的修行速度並不算快,卻偏偏已經到了八境。”

認真傾聽的老婦人悚然一驚,道:“先生的意思是元武有可能到九境?”

“不需要一定到九境。即便只是再往上一步,接近九境。”

丁寧微諷的笑了起來,“大秦王朝的艦隊一直在海外遍尋靈藥,只要能夠有一些足夠讓他生機變得更為強大,讓他真元變得更為雄厚的靈藥,天下也再也沒有人能夠殺得了他。你應該明白,他現在是大秦的帝王,若是真的讓他走到那樣一步,根本不可能有各朝的修行者能夠安然進入長陵或者大秦王朝的大軍中心,無數修行者安然到他身邊,一起云集殺他的機會。”

老婦人沉默了片刻,認真的思索著,然后道:“若是將來…巴山劍場可給我烏氏承諾?”

丁寧看著她,道:“巴山劍場從未失信,從不會對不起朋友。只要烏氏在我們的朋友手里,我們便自可安心。”

老婦人微為難道:“烏瀲紫太過年輕。”

“您可以教導他,您有很長的時間可以教導她。”

丁寧認真的朝著她躬身行禮。

在重新抬起頭之時,他已經伸出了手,落向她的手腕。

老婦人微微一怔,卻沒有拒絕和阻攔。

在無數細微的聲音響起之時,她便意識到了什麼。

她的身體震顫起來。

她體內那些足以影響她生死的固疾,尤其是連天下最好的醫師都已經束手無策的一塊區域,被無數細物瓦解,吞噬般消失。

一種年輕的活力,回到她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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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風雨歸

“東胡這麼些年一直很曖昧,即便是先前戰時,東胡出兵也依舊不堅決。”丁寧面容依舊平靜,看著她緩緩的說道。

老婦人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道:“皇帝是廢物。”

聽著這麼簡單的評語,丁寧忍不住笑了笑,卻又馬上認真了起來:“東胡當年也有數人去了長陵,最終還活下來一個人。”

老婦人微微的一怔。

丁寧收回了手,從袖中掏出一片木片遞給老婦人,“您將這片東西交給那個人,他會讓東胡皇帝聽從些我們的建議。”

尋常的松木片上有幾條淺淺的劍痕,但是這幾條簡單的劍痕之間流淌著的某種意味,卻是讓這名老婦人都覺得雙目有些刺痛。

“先生之強,真是有令師風范。”她又怔了片刻,抬頭看著丁寧說道。

“祝壽。”丁寧伸手自己倒了一杯酥油茶,微躬身行禮,說道。

“謝先生賜福。”老婦人感慨的笑了笑,認真回禮。

夜風驟冷,蘇秦咳嗽了起來,看著眼前的石階,他又抬頭看著高處的那一間房屋,自嘲般的笑了起來。

這里是仙符宗。

對于先前席卷整個王朝的叛亂而言,仙符宗便是漩渦的中心,然而一場叛亂下來,仙符宗反而最為平靜,損失最小。

就算是那些參與了叛亂,在仙符宗里表達了和宗主截然不同意見,甚至設法將宗主困在山上的那些人,仙符宗宗主都沒有追責,就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生過。

就在他感慨而自嘲的笑了起來之時,他的身后響起了清晰的腳步聲。

他轉身。

一名仙符宗的師長腳步下星光點點,就像是腳踏著星光走近。

“你來殺我?”

蘇秦面色微微蒼白起來,自嘲的神色更濃:“是鄭袖讓你來殺我?”

這名仙符宗的師長譏諷的笑了笑,道:“方才你在看著山上,想必是感嘆大人物的氣概,這些真正大人物的想法,又豈是你這樣的人所能揣測?”

蘇秦也笑了笑,道:“不是來殺我便最好,我看著山上,不是感嘆大人物的氣概,而是在想著自己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成為那樣的大人物。”

這名仙符宗的師長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野心太大便容易早死。”

蘇秦笑了笑,道:“但我到現在還未死。”

“皇后對你在殺張儀的這件事上很不滿,但對你迄今為止的表現還算滿意。”這名仙符宗的師長收斂了笑容,肅冷的抬頭不看他:“所以她給你一個機會。”

說完這句話,他便從懷中取出了一個黃色的布包,遞向蘇秦。

蘇秦的眼中閃現出異樣的光焰,然而在他雙手觸碰到黃色布包的同時,一股強悍的力量卻是硬生生的沖入了他的心肺間。

噗的一聲,一口鮮血從他的唇齒間沖出。

星光點點,那名仙符宗師長已經只剩背影,充滿嘲諷的聲音卻是從山道上繼續傳來:“雖然她給你一個機會,我也無法忤逆她的意思殺你,但是你敢對我如此態度說話,像教訓一條狗一樣給你點教訓,傷上加傷,我卻是可以隨手做到。”

蘇秦劇烈的咳嗽了起來,不斷咳出紫黑的血塊。

他知道這些人根本不在意自己能夠完成什麼樣的事情,只在意鄭袖讓自己活著的命令,但是他還是艱難的抬起頭來,看著那名仙符宗的師長,說道:“我認識你,我知道你的名字是韓星河。”

正在離開的仙符宗師長眉頭跳了跳,他自然明白這是蘇秦說將來必定報復之意,然而在他的眼里,現在的蘇秦也只真的只是和狗一樣沒有區別。

所以他只是更加譏諷的笑了笑,不再言語。

星光消隱,日出。

一輛馬車自很靠近長陵皇宮的一座官邸中駛出,行向長陵城東,馬車車並不快,但是迎著初升的旭日而行,卻似乎要融化在金色的陽光里,直踏入那旭日中去。

馬車里面無表情的坐著的獨臂官員便是申玄。

平日里長陵大小官員,乃至軍隊將領,最為懼怕的有兩個人,一個是神都監的陳監,一個是監天司的夜司。

然而現在,這名先前的獄官卻是凌駕于這兩人之上,變成了長陵百官最為畏懼的存在。

申玄微瞇著雙目,如一頭貓般的神情,似乎很享受著這和煦的光線。

迎著這初升的旭日行了許久,這輛馬車才折返方向,到了一間小院前。

無雨。

然而數頂黑雨傘撐開,遮住了頭頂灑落的陽光,也遮住了傘下修行者的面目,攔在他的馬車前方。

申玄拍了拍車窗沿,讓馬車停了下來,然后出聲,道:“我想見夜司。”

“此處是夜司的私宅,不見客。”黑雨傘下傳出一聲很不客氣的聲音。

申玄面無表情,重復了一句,“我想見夜司。”

黑雨傘下的聲音顯然夾雜著冷笑,“夜司卻不想見你。”

申玄道:“你應該明白我此時的身份,在長陵,我有權在任何時候見任何人,你若是再阻我,信不信我殺了你?”

那數頂黑雨傘下沒有回音,因為此時后方小院里已經有一道聲音響起,“你這樣想見我,你真敢這麼做,你以為我不敢殺你?”

這聲音顯得霸道而不講道理。

然而夜策冷在長陵,似乎的確從來不怎麼講道理。

申玄起身,走下了馬車,他的目光穿過攔在自己身前的那數頂殺意盎然的黑雨傘的縫隙,看向那緊閉著門的小院,認真微躬身行禮,道:“正是長陵想要殺我的人太多,所以我才來求見夜司。”

夜策冷的聲音微諷的傳了出來,“只可惜我也很想殺你。”

“今日過后,你會改變主意。”申玄說道。

院內不再出聲。

那數頂黑雨傘明白了她的意思,讓開了一條道路。

申玄推開虛掩的院門,繞過影壁,便看到一名身穿白裙,和灰色黑色的長陵似乎的確很不合的女子。

夜策冷背負著雙手,雖然比申玄矮上許多,但卻散著一種比申玄更為強大的氣勢。

“皇后想讓我活,但聖上那一邊有很多人不想我活,所以你必須保我不死。”申玄看著她,說道。

夜策冷看了他一眼,道:“說說看。”

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空氣里卻驟然生出了無數真實的殺意。

“有人在祖山里托我帶回了些東西給你。”

申玄輕聲說道,然后他便閉了閉眼睛。

這個小院里水渠繚繞,水汽很足,在他閉眼時,和他身體齊平的高度,卻是驟然生出更多的水汽,有一種無邊風雨的氣息在生成。

夜策冷的瞳孔驟縮。

“這部劍經和您的天一生水也很合,給您之后,您的境界更至大成。”

申玄睜開眼睛,看著她的雙瞳,道:“而且您應該明白,我不可能那麼快參悟這樣的劍意。”

夜策冷蹙緊了眉頭,然后道:“所以他並未死?”

申玄點了點頭,“所以你要保我不死。”

夜策冷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起來,道:“我沒有想到我居然會和你這樣的人站在一起。”

申玄誠懇但真誠道:“我也沒有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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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直接

大雪。

一支軍隊靜靜的守候在荒原里,因為雪片分外的大,所以顯得沉重,落在衣甲上,甚至出箭矢力盡墜落在皮鼓上的那種噗噗聲。

最為的一名將領手中牽著兩條金索,金鎖的盡頭是兩頭身高過尋常軍士足足一倍的雪猿。

當嗅到風雪里終于出現的熟悉氣息,這兩頭雪猿同時低沉的咆哮起來。

“耶律大將軍,風雪太大,不如不要趕路,到我的營帳喝壺熱酒。”

為的將領身上的鎧甲也是純金色的,和此時的天地顯得格格不入,因為周圍太過蒼白而冷,他身上的純金色鎧甲就顯得更加耀眼,一束束光芒就像是金黃色的陽光燃燒起來,最終映入人眼簾又像是有桔紅色的焰氣在翻滾。

他的面上戴著一個純金的面目,數條獨特的符文就像是淚痕一般,有晶瑩的光點在其中流動。

此時他的這道聲音穿透了風雪,使得前方所有的飛雪都如一鍋熱粥沸騰起來。

“何必客氣。”

風雪里傳出一聲淡淡的,卻是蘊含著難以想象威嚴的聲音。

沸騰的飛雪驟然平息,如重鉛般紛紛落地,明明只有一人走來,這些飛雪落地的聲音,卻似像千軍萬馬跟隨。

“倒不是客氣,我東胡廢黷的太子,烏氏國的大將軍,此時烏氏和大秦戰事尚未完全停歇,不在烏氏領軍,卻到我東胡風雪散步,如何能不盡地主之誼招待一二”

這名東胡將領看著那名緩步而來,身穿著白狐毛大衣的男子,道:“倒是望耶律蒼狼大將軍體恤我等,早早移步休憩,不要讓我等陪著一起散步。”

身穿白狐毛大衣的男子便是烏氏**方第一號人物耶律蒼狼,此時他面容平靜,看著這支風雪里若隱若現的龐大軍隊和軍隊后方的廣闊天地,他的眼睛里有一絲難言的唏噓,只是語氣卻依舊是冰冷而淡:“東胡皇帝別的用處沒有,立太子倒是厲害,連續立了五位太子,卻都不滿意,全部廢黷。以至于外朝別國都只有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東胡卻是有大太子,二太子,三太子。”

東胡將領的語氣驟然轉厲:“耶律大將軍,您逃到烏氏,做了烏氏大將軍,我皇不做追究,依舊和東胡結為盟友,已經念及骨血之情,怎麼,你今日里是想來論舊賬不成?”

“不必緊張,我只是來送封信而已。”耶律蒼狼看著這名東胡將領淡淡的笑道。

東胡將領搖了搖頭,冷漠道:“可惜無論你想要送信給誰,我都不會讓你過。”

“我知道。”

耶律蒼狼微微抬頭,笑了起來,“我知道你會跟著我,所以真正送信的人,此時應該已經將那封信送到那人手里了。”

東胡將領的身體驟然一震,身上的金光就像無數金索漫空飛舞起來。

他霍然轉身看向身后。

那無邊的暴風雪里,如天地的盡頭處,有一團巨大而巍峨的影子。

那是一座山。

東胡人在世代的傳說里,認為是神靈居所的岡波齊神山。

“你想要做什麼?”

這名東胡將領有些僵硬的慢慢轉過身來,看著耶律蒼狼,緩緩的說道:“你想要送信給誰?”

耶律蒼狼看著他,沒有回答。

並非因為不喜歡這名將領,而是因為回答沒有意義,因為就連他都對那人不熟悉,不了解。

巨大的山體上有著天然生成的十字形的巨大階梯。

每一級高達數丈的石階上都有著萬古不化的冰雪覆蓋,一條條如藍黑寶石般的經絡,帶著一種滄桑而詭異的力量。

不只是空氣,連天地元氣在這樣的高度都變得極為稀薄。

神山的底部,靠近尋常牧民可以供給的草場,有一些石窟,內里居住著許多真正的苦修僧人。

這些僧人追求的極致是盡可能的減少自身對這個天地的索取,盡可能的減少食物的攝入,盡可能的追求精神世界的祥和喜樂。

在這種暴雪來臨的冬季,就連這些真正的苦修僧人都撤出了這些洞窟之中,然而在山腰的一處石窟里,卻依舊停留著一名苦修者。

這個石窟並不深邃,在盛夏時節,陽光可以落到石窟盡頭。

兩側的石壁上雕刻著數尊看不清面目的尊者,面相原本似乎有些兇惡,然而因為雕刻的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年,交纏著歲月的味道,在昏暗的環境里,卻是有種慈悲的味道。

石窟盡頭有一些深紫色的棉墊,結著寒霜,上面坐著一名干瘦到極點的老僧。

老僧的肌膚似乎經過鞣制的皮革一般,緊緊的貼在身上的骨骼上,然而當他睜開雙目時,眼睛里卻是晶瑩一片,泛出真正的五色光蘊。

一名背著劍的年輕人出現在這個石窟洞口,就在他睜眼的同時,身影倒映在他的眼瞳深處。

感覺到那個城獨有的劍的味道,這名老僧感覺這是宿命的相逢,他開口,喉間的聲帶在很多年未震動之后第一次震響,出溫和的聲音,“你是長陵人?”

年輕人躬身行禮,道:“晚輩厲西星,出身長陵,是秦人,前輩您的故人,托我帶給您一件東西。”

“故人?”

老僧疑惑的看著這名年輕人,毫無情緒的問道:“什麼?”

厲西星起身,手中一片木片便彈了出來,落向老僧身前。

當這片木片在空中飛行時,老僧的目光便精芒大作,兩側石壁上的數尊尊者雕像便出了某種奇特的聲音,元氣稀薄的空氣中靈氣頓生,如噴泉一般從窟口往外噴去。

一陣莫名的金鐵交鳴聲響起。

老僧站了起來。

他站起來的同時,那面木片便停留在他面前,然后在他的呼吸間化為粉末,崩散消失,而那木片上的數條線條,卻是依舊存在于他的雙瞳之中。

“原來如此。”

老僧笑了起來,對著厲西星行禮,笑道:“他還對我說什麼話?”

“希望東胡和烏氏交好。”厲西星說道。

老僧想了想,帶著真正的歡喜,道:“好。”

“還有什麼話麼?”

“沒有了。”

“好。”

當說出第二個“好”字時,老僧的身影就從這個石窟中消失。

一種空明浩大的意味越過厲西星的身體,驟然遠去。

厲西星見過無數強者,尤其連顧淮那種強者都已經見過,然而這樣的氣息,依舊讓他呼吸停頓。

一座小山上,覆蓋著黃色、白色和深紅色三種色澤的建筑。

這些壓住了山的巍峨建筑,便是東胡的皇宮。

在這些皇宮的許多底層建筑里,有無數農奴在皮鞭下哀嚎,有許多女奴的白嫩身體在主人肥碩的身體下哭泣。

東胡和此時天下各朝不同,除了權貴之外,其余便全部是奴民。

皇宮外皆是手持金戈的軍士在巡察。

一名赤足的老僧,便毫無征兆的出現在皇宮的主山道上。

“你是什麼人?”

感應到這名老僧身上的強大氣息,一名堵在山道上的將領謹慎的問道。

“我要見耶律真應。”

耶律真應便是東胡皇帝。

這名將領還想要再問,這名僧人的腳步卻根本未停。

這名將領一聲厲嘯,忍不住出手。

山道上頓時金流涌動,無數的軍士從皇宮中四面八方的山道上涌來。

老僧的手里出現了一根木杖。

這根木杖黑黑的,就像是燒焦的燒火棍一樣。

當這根木杖出現的時,他的腳步就慢了下來,身上任何可怕的氣息都消失,就像是一個完全不懂修行,從來沒有修行過的普通僧人一樣。

然而可怕的氣息卻盡集在他手中的這根木杖。

他只是很簡單的,沒有任何花俏的遞出這根木杖,敲擊著接近他身體的人或者兵刃。

沒有一擊落空,也沒有任何人能夠承受他一擊。

無論是三境四境的低階修行者,甚至是數名七境的將領,在他的這根木杖之前都沒有任何的區別。

只是一杖,便身上血肉橫飛,就此死去。

“你到底是什麼人?”

沒有任何人能阻擋住這名老僧的一擊,這名老僧就這樣直直的穿入了皇宮,出現在東胡皇帝的面前。在東胡皇帝驚惶至極的聲音里,這名老僧只是再次很簡單的遞出了這根木杖,在東胡皇帝的頭上敲擊了一記。

噗的一聲,東胡皇帝的頭顱如一個紙燈籠一般輕易的爆開。

整個東胡皇宮如風雪停歇般驟然死寂。

老僧轉身,直直的沿著來時的山道走出。

那一片木符上的劍意點醒了他修行之中最缺的真意其實便是“直接”二字,若是光足走入河水也能渡過,又何必踏一浮水蘆葦?

一通便萬通,今日做這件事,既然整個東胡皇宮都無人可以抗手,他便自然只需用最直接的方法。

這樣直接殺死東胡皇帝,東胡皇宮的人便自然會慢慢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是現今整個東胡最強的修行者。

“和烏氏交好。”

在走出皇宮之時,他才微轉頭,對著皇宮里那些人,說了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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