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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無罪] 劍王朝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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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21 01:47:49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三章 碑文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丁寧身上。

此時的情形理應是戰摩訶主導,然而不知為何,所有人都覺得此時的關鍵便在丁寧的選擇。

丁寧平靜的看了一眼戰摩訶身后的烏瀲紫,沒有說話。

戰摩訶自信而冷漠的看著他,道:“你們不可能殺得了他。”

丁寧搖了搖頭,繼續看著烏瀲紫,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他自己應該明白怎麼做。”

烏瀲紫明白了丁寧這句話的意思,他覺得丁寧說的是對的,所以他沒有任何的猶豫,體內所有的真元便頓時化為了暴亂的風雨,在身體里肆虐開來。

“血殺!”

“斷城!”

“天耀!”

丁寧依舊看著烏瀲紫,但是左手卻已經和先前一樣伸了出來,口中連述三道劍招。

“你以為這樣便可以殺死他麼?”

戰摩訶冷笑起來,他的身前再次浮現了那柄玄月般的彎刀,然而明明是刀卻是散發出了強烈的劍意,消失在這山谷里的無雙風雨再度出現。

無數細密的雨滴圍繞著他和烏瀲紫劇烈的旋轉起來,恐怖的力量瞬間將烏瀲紫體內的一切真元都禁錮住,接著甚至使得烏瀲紫體內的真元以戰摩訶所想要的線路開始流淌。

一層層的雨滴組成的帷幕交錯成無數層的世界,且支撐這些帷幕的元氣力量都來自于戰摩訶本身。

這恐怕是當世防守最為強悍的劍意之意,如同用無數小天地將自己和這天地隔絕開來。

厲西星感知到這樣的劍意起時,就覺得不可能突破這樣的劍意防御殺死烏瀲紫,然而他下意識的按照丁寧的劍意出劍的瞬間,他便覺得不對。

他和申玄、胡京京三劍合出,帶起的劍意竟然也不是殺意,而是守意。

轟的一聲,那株已經徹底腐朽的巨樹首先被元氣激蕩的力量撕扯成無數碎片,在劍意還未徹底形成之前,丁寧的身體就已經飄飛了起來,落向那碎裂的巨樹之間。

也直到此時,戰摩訶才察覺不對,發覺丁寧的目標並非是烏瀲紫。

一聲厲吼自他的口中響起。

無數層雨滴組成的帷幕里,一條雨線帶著凄厲的殺意震飛出來,落向丁寧。

“走!”

然而看著這道飛至的雨線,丁寧只是異常簡單的吐了一個字。

他這個字是朝著厲西星、申玄和胡京京所說。

他根本沒有管這道雨線。

在下一剎那,他的身影便穿過巨樹的碎片,消失在那往下的井口之中。

咚的一聲。

朝著他飛至的雨線在空中就像是撞到了一口無形的巨鐘,隨著這一聲震響,雨線崩碎成萬千條細線,就像一朵詭異的冰花在一個純粹平直的透明鏡面上急劇的綻放。

厲西星、申玄和胡京京的身影便在此時落向那處井口。

戰摩訶的面容微微扭曲,他身前的彎刀就將飛出,然而就在此時,他感知到了一股早已經消失的劍意,抬首望天。

一道巨大的陰影落下。

那柄嵌在山壁上的劍山劍就在他抬首的瞬間,已經墜落下來。

有淡淡的星光在劍山劍上流淌。

劍山劍上帶著顧淮真正的劍意,散發著恐怖的威勢和真正的力量。

然而那星光帶著一些暖意。

並非來自鄭袖。

天地間再次響起轟的一聲巨響。

原本已經往前的彎刀驟然折轉往上,和劍山劍相撞。

山壁內里如同有無數口熱泉爆開一般,同時發生了數百次的爆炸。

沉重無比的劍山劍硬生生被他這一刀斬到一邊,陰影離開了他和烏瀲紫的身體。

戰摩訶一聲悶哼。

烏瀲紫的眼睛里再次決然的光芒一閃。

他此時體內的真元恢復流動。

然而也就在同一瞬間,戰摩訶的身體也已經退到了他身前,一指點在了他的身上。

噗噗噗噗…

烏瀲紫體內剛剛流動的真元盡數被戰摩訶逼出,就連身體諸多關節和筋肉都被戰摩訶震開。

一聲痛呼之中,烏瀲紫眼神無比憤怒,然而卻連絲毫反抗的余地都沒有。

戰摩訶的身體微微一震,嘴角卻是沁出數絲血線。

他看著丁寧等人的身影消失的井口,眼中的驚怒並不比烏瀲紫少。

強扭劍意,在體內真元尚且激蕩之時又強行阻止烏瀲紫的自殺,他反而受了些內傷。

在那極為短促的時間里,似乎只是丁寧對烏瀲紫說了一句話,他會錯了丁寧的意思,便反而受了內傷。

然而指引三劍守住他一劍之攻,又引動劍山劍…包括劍山上那淡淡纏繞的星光,這里面卻包含著諸多令人心悸的可能。

最為關鍵的是,這一切,包括他的受傷,似乎從一開始都在丁寧的計算之中。

井下的石階並不長。

只是十數個呼吸,石階便已在丁寧和緊隨著他躍入方井的申玄等人面前消失。

他們並非戰摩訶這樣的天涼后裔,對這內里所有一切都無從猜測,但是在他們的想象里面,尤其是在厲西星這種參加過岷山劍會的人的想象里面,這下面或許便是和岷山劍會密地一樣,一片很大很寬闊的天地。

然而出乎他們所有人預料的是,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只是一個一眼可以看到四周的地窟,就像是很多宗門人為挖出來的一個地下修煉場一般,方圓只不過數百丈。

放眼所及的景物也極為簡單,只有一塊黑色的碑,一口活泉,活泉之后,便是一座金塔。

黑色的碑看上去是石碑,只是某種黑色瑪瑙的材質,一人多高,上面篆刻著密密麻麻的文字。

黑色的石碑過后的泉水是乳白色,真正令人震驚的是,這泉水上散發著濃郁的靈氣,在厲西星和胡京京的感知里,竟是祖山腳下的那口不老泉沒有任何的區別!

活泉后面的金塔最為顯現,足有三人左右的高度,看上去並不耀眼,然而整個這地窟沒有任何其它的光線來源,此時卻和外面的亮度沒有任何的區別。

所有的光亮都似乎來自這座看似平淡無奇,只像是純金打造而成的金塔。

異常簡單的畫面和這些簡單東西的不尋常,形成的卻是難言的強烈對沖。

胡京京花了數息的時間,才終于恢復了正常的呼吸,她的目光落在那口乳白色的靈泉上,忍不住道:“那也是不老泉?”

沒有人回答她的話語。

厲西星轉頭看了一眼身后。

“如果他要下來,便已經下來。”

丁寧搖了搖頭,問道:“你認識這些字麼?”

他們的身前,只有那塊黑色碑文上有字,所以丁寧問的自然是厲西星認不認識這塊黑色石碑上的文字。

厲西星深吸了一口氣,凝視著面前距離他們最近的黑色石碑,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道:“這很像現在烏氏國的文字,只是多了些筆畫。但大多數意思,可以揣摩得出來。”

“那便是和我想的差不多,這是昔日天涼的文字,而天涼的文字便應該是這烏氏文字的前身。”丁寧也平靜的點了點頭,道:“上面寫著什麼?”

丁寧說話間站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厲西星和胡京京、申玄便很自然的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這里的東西越是簡單,便越可能蘊含著極大的危險,尤其是當后方那戰摩訶都沒有馬上跟下來的情形之下。

所以厲西星也並未馬上回答,他認真的將黑色石碑上所有的文字都再次看了一遍,然后才邊看邊慢慢說道:“這上面記著的便是有關這天涼覆滅和天涼祖地的真實記載…具體的記載和戰摩訶所說的大致相同,只是立這塊碑的便是外面那叛軍首領無雙風雨劍,他在這上面將那長生不死藥形容成為天外邪物,伴隨著妖星墜落,任何接觸那長生不死藥的人便會天外邪物入體,被占據心智,變成行屍走肉。因那天外邪物吸附一切天地元氣,金鐵水火等一切都不能毀壞,便只能設金塔封在其中,他舍身囚樹化為守衛,乞求即便過了他那關的人,到此看到這碑文之后,也永遠不要開啟金塔,否則便是大災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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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21 01:48:03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四章 門破

聽完這些述說,丁寧並沒有馬上說什麼,只是沉默的站在當地。

胡京京不知道丁寧在等待著什麼,但是目光一直不由自主的落在那石碑后方的那口活泉之中。

經歷了不老泉的醫治,這種活泉對她有著難以用言語形容的吸引力。

“所以我們現在已經處在了殺局里?”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申玄的聲音卻是在她的身后響起。

胡京京身體微微一震,不解的轉身回望,等待著丁寧的回答。

丁寧點了點頭。

胡京京還不能理解,她身旁的厲西星一眼,說道:“你是不是感知不到什麼特別的氣息?”

胡京京點了點頭。

厲西星冷冷道:“沒有特別的殺機,便到處都是殺機。”

胡京京的身體微僵,她頓時有些明白為什麼連丁寧都一動不動。

或許只是一個微小的改變,便能改變他們現在所處的這個空間,引發恐怖的殺意。

“殺死無雙風雨劍或許很難,但並不是不可能做到。戰摩訶一定要帶著烏氏王族的血脈過來,便說明這里面的殺局,應該比無雙風雨劍還要強大。”

申玄有人,道:“而現在我們就在這殺局里面。”

聽著申玄的這句話,胡京京不自覺吞咽了一口口水,目光下移。

連吞咽口水這樣的動作,都似乎變得有些艱難起來。

她身前腳步前一寸的地面平淡無奇,然而此刻卻似乎長滿了無數的細針,讓她根本無法挪步。

戰摩訶能夠利用烏瀲紫直接越過殺局而得到長生不死藥,但是他們卻將困死在這里。

申玄的目光再次落在丁寧的面目上,“還能有什麼辦法麼?”

厲西星卻是並未喪失信心,他頭微蹙的丁寧,輕聲道:“能破解麼?”

“太強,不可能破得了。”

丁寧搖了搖頭,道:“但是我們可以將戰摩訶和我們綁在一起。”

這次連胡京京都馬上明白了他這句話的意思。

這個匯聚了很多天涼強者心血的殺局,以丁寧一人之力不可能參悟破解,但是他卻是能夠破壞一些地方,從而改變烏氏王族留下的捷徑。

無法利用烏氏王族留下的捷徑,那至少戰摩訶便會被拖入這個同樣的殺局里。

“無雙風雨劍是個心思極為慎密的人,同時也是個很狠的人,對自己都能夠這番狠的人,最后布置的殺局便不會簡單。”

丁寧沒有望向胡京京和厲西星,而是轉頭問申玄,“最為關鍵在于,你怎麼看不死藥。”

戰摩訶平靜的走在已經滿是裂紋的石棺上,烏瀲紫的身體被他身上緩釋出的元氣包裹著,憑空懸浮在他的身后,跟隨著他的腳步前行。

“不要用這種眼神若不是你們烏氏的先人也不夠你想象的高尚,也不會有今日這種結果。”

他沒有回頭紫,只是淡淡的說道,“這就是因果。”

他在一口石棺前停了下來。

其實每口石棺上都有一些不為人注意的刻痕,這些刻痕便是這些石棺里的人的名字。

“昔日很多擁護天涼皇帝的修行者又有何錯?只是這些叛軍最后成功,他們便可安居于棺中,其余那些人便曝屍荒野。無雙風雨劍又算得上很高尚麼?”

他冷笑起來,伸手往下輕撫,動作很輕柔,就像是撫摸著情人的身體。

石棺的蓋板和石棺中的屍骨無聲的化灰,然后被吹送出去。

石棺表面露出了許多點淡淡的光線,隨著他真元的流淌涌入,這些光線漸漸連接在一起,形成了數十條符線。

他的聲音還未消散,烏瀲紫的身上卻是驟然出現了數十道傷口。

猩紅的氣血便由這些傷口流淌出來,就像是數十柄鑰匙,落入那數十條符線。

天地之間突然響起了一聲莫名的轟鳴。

一股塵封已久的氣機,就如噴泉一般從這口石棺中噴涌出來。

在下一剎那,所有石棺盡碎,無數碎片如雨般往上飛起,又化為光星燃燒起來。

燃燒的光星擦過戰摩訶的肌膚,在他的肌膚上留下道道焦痕,這些焦黑的痕跡似乎要滲透到他身體的內里,但是戰摩訶的眼睛里卻是反而燃起更加狂熱的火焰。

他身前的石棺也已經散成無數的光星,那數十道符線卻是依舊篆刻在空中,越來越亮,而且隨著烏瀲紫的氣血涌入,那些符線就像一柄柄血色的刀切割著空間,在他的感知里,這些符線即將切開一些無數年禁錮的元氣,就如直接打開一扇門。

不知多少年的謀劃和付出,才換來今日的大成,即便是心如磐石,他此時也開始真正的滿心歡喜。

這些符線切開之后的世界,對于他而言將是一個嶄新的世界。

然而就在這一剎那,他愕然低頭,臉色瞬間變得極為蒼白。

他的右胸處開出了一朵花。

一朵鮮艷的血花。

在接下來的一剎那,他發出了一聲比受傷的野獸還要凄厲的叫聲,體內的真元瘋狂的噴涌在前。

那一柄玄月般的彎刀瘋狂的震鳴著,上面燃起無數道金色的火焰。

原本血色的符線徹底崩裂。

血色符線切割后的空間里,透出的是一道道蘊含著可怕殺機的金線。

這些金線切割著他的這件本命物,在彎刀的表面都切割出了痕跡。

任何人性命兼修的本命物受創,即意味著修為和對敵威力的下降,會令任何的修行者都心痛不已。

然而令他感覺更加心痛的是,那扇即將打開的門已經消失。

他就像是進入了一片海。

一片狂暴的海。

丁寧抬起了頭。

在他抬起頭的瞬間,他頭頂上方的空氣里出現了無數的金色流星。

他和厲西星等人所處的這處地面和上方那些石棺距離其實並未有多遠,然而在他的視線里,那些金色流星卻似乎從極高極遠的空域里在墜落下來。

他瞬間眉皺如刀刻。

那柄之前不知道飛向何處的末花殘劍出現在他身前的空中。

然后這道劍光在他身前空中刻出了三道光痕。

每一道光痕出現的瞬間,丁寧都咳出一口血。

他連咳三口血。

那些金色流星突然燃燒了起來。

在距離他們頭頂上方只有數尺的空間里燃燒了起來,化為灼熱的光灰,飄灑開來。

“不要動。”

丁寧的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然而他卻是異常堅定的吐出了三字。

那些飛灑的灼熱灰塵的上方,出現了兩道人影,就像是被那口活泉吸引一般,正急劇的如隕石般砸向那口活泉。

飛灰滾燙,但是迅速冷卻,落在地上時已經變成極為森冷的寒雪。

胡京京兩道人影的落處,突然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呼。

一切景物都已經變化。

寒雪落處,她和丁寧等人身前的那塊黑碑上的碑文,就像是一個個漂浮了起來,整塊石碑纏繞著飛舞懸浮的碑文,散發出越來越恐怖的殺意。

那處散發著白色靈氣的活泉,此時在寒雪灑落的瞬間,也已經變為黑色,而且也完全沒有了她所熟悉的那種味道,就像是一個通往幽冥的黑色巨口,在等待著上方落下的那兩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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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真正的劍意

厲西星比任何同齡的長陵才俊都要沉穩,然而他此時眼睛里的震撼神色比起胡京京還要濃烈。

因為他懂得比胡京京更多。

墨守城已逝,然而為了補償厲西星或者說厲家,墨守城將他的守城劍傳給了厲西星。

這守城劍便牽扯到空間之意。

空間之意對于修行而言不難理解,尋常人目光所見的直線,便自然認為是兩物之間的最短距離,然而對于修行者而言,這直線之間,卻是有著無數天地元氣流通的通道,物體在這些通道之中行走,便有無數的可能。

或更快,或很慢,或就像穿越空間,或就像拉長了空間。

這些道理雖然易懂,然而以修行者的手段真要運用得到,便如同構筑一個獨特的自我世界一般困難。

而他們頭頂上方那些石棺組成的底部距離他們並沒有多高遠,那些石棺碎裂之后的光灰墜落,卻是偏偏就像在極高的天上般落下。

這個空間,便是被昔日天涼的這些強者以難以想象的手段變成了一個特殊的天地。

那兩道身影自然便是戰摩訶和烏瀲紫,此時明明在空中已經墜落很久,但和那口活泉卻還有著很長的一段距離。

“這個禁制甚至完<全改變了我們的感知?”

厲西星艱難的轉過頭去,看著丁寧,“所以那口活泉本身便不是不老泉。”

丁寧點了點頭。

胡京京反應過來,她想到自己方才難以控制進入這口泉水的渴望在外面見過不老泉神妙的人,恐怕費盡千辛萬苦到了這里之后,見到這樣的一口不老泉,恐怕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一定會忍不住進去。

修行者的感知往往比自己的眼睛和鼻子還要可靠,然而這里的禁制竟然是連感知都能欺騙,這對于任何修行者而言,便太過可怕。

感知被欺騙,任何一柄真實飛近的飛劍,都會輕易的殺死他們。

“我們不會幸免。”

申玄此時突然出聲,他冷漠的聲音里都帶著微微的震顫。

“是的,我們不能幸免。”

在厲西星和胡京京還無法明白申玄這句話的意思時,丁寧已經平靜的點了點頭,看著申玄認真的說道:“但是你依舊不能出手。你傷得依舊比他重,而且他的修為高于你,只要他接下來的傷勢比你輕,那我們就不可能獲勝。我們必須賭一賭。”

從丁寧這句話的本身,厲西星和胡京京依舊無法理解,然而當丁寧這句話說完,他們卻都已經明白。

戰摩訶和烏瀲紫的身影還在墜落,此時依舊沒有真正的接觸那口活泉,然而石碑上浮現的每一個文字,卻都是開始急速旋轉,每一個文字都開始發出了轟鳴。

這些黑色的文字帶起了一條條的黑色光線,圍繞著石碑變成了一個黑色的漩渦,而那口活泉里的水流也開始急劇的旋轉著,變成一個同樣的黑色漩渦。

這里的整個空間里的天地元氣,都被這兩個漩渦帶動,空氣一束束凝結起來,也變成無數黑色的光帶。

這每一道光帶開始旋轉,便是一條條鋸刃。

無數條鋸刃在這個空間里旋轉,身處這個空間里的任何人都不能避免。

此時這個空間里的天地元氣剛剛開始凝結,然而厲西星和胡京京已經感到身上許多處傳來割裂的痛楚。

他們的身體就將被割斷成無數塊。

戰摩訶身處這個空間里。

若是戰摩訶的出手對這個空間無法造成根本性的改變,那他們所有人就一起死。

這便是丁寧的賭。

黑色的光帶徹底形成,整個空間詭異的被無數光帶充斥而分割。

丁寧和厲西星、胡京京、申玄的身上都出現了一道道平直于地面的血線,血線里開始滲出血滴。

申玄的嘴唇微微的震顫著,他的左手握拳越握越緊,然而看著丁寧臉上的血線和依舊平靜的目光,他終于還是沒有任何更多的動作。

黑色的光帶里突然出現了許多灰色的霜。

灰色的霜在一剎那似乎又要變化,要化為雨滴。

然而轟的一聲,一聲巨響如在遠處的云端炸響。

所有黑色光帶陡然消失,一片片濃黑如同最深沉的烏云,這些烏云的縫隙里,卻是有光絲在涌動,就像是無數閃電要射出來。

丁寧平靜的目光里終于出現一絲真正的欣喜。

他知道自己賭贏了。

如一截脊骨一般緊貼在他背上的末花殘劍便在此時飛起。

隨著他的一聲低聲厲喝,他體內氣海之中所有真元幾乎在這一剎那盡數被他從雙臂中逼出。

十余道帶著血意的真元流束涌入這急劇飛起的短劍之中,在一剎那間,這末花殘劍的劍絲便散開于他頭頂上方,就如盛開了一朵紅色的花。

丁寧的發絲被劍氣帶動,往上飛舞起來。

因為真元流動太過劇烈,就連他眼瞳里的細小血管都爆裂,使得他的雙瞳都變得血紅。

厲西星的呼吸都徹底停頓,他都從未見過丁寧有如此的戰意,如此的殺意…以及如此的可怕!

那朵紅色的劍花,宛若來自地獄。

每一道劍絲都散發著一種恐怖到難以言明的氣息。

“孽海花!”

申玄握緊的拳頭里都流淌出血珠,他因為太過用力,指甲都已經刺穿了自己的血肉,然而他自己卻全無所察。

厲西星和胡京京無法知曉,然而他卻見過這樣的劍式,感受過這樣的劍意!

在元武皇帝登基前三年,那人戰死的那一戰里,那處無數屍骨累積成塔的頂端,就曾涌起過這樣的劍意!

黑色的天地間出現了許多真正的血色閃電。

每一道閃電都是一道劍絲上灑出的劍意。

一片濃黑到最深處的烏云被這些血色閃電如腐蝕般刺出無數的孔洞,無數的勁氣嗤嗤的往外瘋狂涌出。

“守城!”

“圓光!”

丁寧的口中涌出了一口血,然而與此同時,他還是目視前方,吐出了兩道劍式的名字。

厲西星和胡京京出劍!

兩道劍意在前方碰撞,然后近乎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然而在下一剎那,丁寧和厲西星、胡京京的身體倒飛出去,狠狠撞在身后不遠處的石階上。

喀喀喀…

一篷煙塵涌起,響起一片碎裂聲,也不知是骨裂聲,還是石階碎裂的聲音。

申玄沒有回頭看。

他只是不顧煙塵,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然后他松開拳頭,一截血色的劍柄首先出現在他的掌心,接著伴隨著更加強烈的本命氣息,一柄血色和灰色交纏的本命劍,就此出現在他的手中。

他前方那些烏云如碎裂的布匹般開始飛舞飄散。

一聲凄厲的厲吼聲響起。

接著便是“當”的一聲巨響,就像是有人敲響了一口大鐘。

丁寧不斷的咳嗽著,咳得就像是要將自己的肺都咳出來。

他的身前盡是鮮血,不只是他咳出來的鮮血,他的整個身體都似乎在往外滲血。

然而他依舊艱難的支撐起自己的身體,往前坐起,看向那聲音發起處。

烏云消散處,金色塔身上有兩道身影像被拍飛上去的蒼蠅一樣,貼著金色的塔身在滑落。

金色的塔身從一開始的柔和,現在變得耀眼起來。

金塔之前的活泉卻已經完全消失,只留下了一個干涸的泉池底,里面全部是白色的沙子。

白色沙子的上方,懸浮著一柄玄月般的巨大彎刀。

那是戰摩訶的本命玄刃。

然而也就在丁寧這一眼之間,玄月般的彎刀頹然一震,就像是一塊本身已經碎裂,只是小心堆疊起來的瓦片再次遭受震動倒塌一般,瞬間變成無數碎塊墜落下去。

“丁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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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一起死

    “你比我傷得重得多。”

    一道冷漠而蘊含著强大信心的聲音,也同時在這無比凄厲的叫聲中響起。

    申玄很難相信自己能夠在剛剛的殺局里活下來。

    但是他確實活著。

    而且他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夠活著,最大的原因並非是因為戰摩訶,而是因為丁寧斬出的那數劍。

    他現在雖然活著,然而從進入祖地開始,他卻覺得自己已經死了很多次。 b********小說 r />

    死而復生,便給他帶來難以想象的信心。

    沒有絲毫猶豫。

    他出劍。

    他手中灰色和血色交纏的本命劍在斬出的瞬間,便如同消失在了空氣里。

    然而也就在這一剎那,那碎裂成無數片的玄月彎刀的碎片上,卻是出現了一層灰意。

    就像是潮濕的瓦片上生長出了灰色的苔蘚,然而灰色的苔蘚上,卻是生出了一些紅色,就如這些灰色的苔蘚里長出了紅色的芯。

    此時的申玄受傷很重,然而因為擁有著莫大的信心,所以這一劍的劍意,竟是他在成為大浮水牢的主人之后,劍意最為完美的一劍。

    灰色的苔蘚里充斥著無盡的陰暗味道,但是同樣蘊含著一種振翅高飛,無拘無束的歡快之意。

    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味道,在戰摩訶這件本命物損毀的瞬間,還未徹底和自身斷卻聯系時,便衝到了戰摩訶的身上。

    戰摩訶右手並指一划,凄厲的叫聲之中,一股鋒利的刀意自腹部斜往上飛出,体內竅位之中本已稀薄的天地元氣被他瘋狂的壓榨出來。

    噗噗噗噗……

    碎裂的彎刀碎片如同燃燒起來,散發出金色的光芒,將灰色苔蘚般的斑駁盡數燃盡。

    然而與此同時,戰摩訶卻是發出了更為凄厲叫聲。

    他的雙瞳之中浮滿了灰意。

    就像是被厚厚的苔蘚遮掩住他的雙瞳。

    他的雙目失明。

    在這種感知都未必准確的空間里,雙目再度失明,對于一名修行者而言便是完全失去了對外界的判斷,更何況戰摩訶身体里的真元和天地元氣已經壓榨到極限。

    然而就在此時,勉强坐起的丁寧卻是也一聲悶喝,伸手帶起一道淡淡的劍意,同時道:“歲蝕!”

    這是申玄所修劍勢之中最强的一劍,此時動用必定牽動他的傷勢,對他的身体造成更大的損傷。

    然而感知到丁寧那一道淡淡劍意的去向,申玄卻沒有任何的猶豫,一聲低沉的厲喝之中,他那柄消失的本命劍出現在空氣里,隨著丁寧的劍意所指,近乎筆直的飛向上空。

    紅色和灰色交纏的劍身上,驟然出現密集而不均勻的斑駁痕跡,就像是歲月對這柄劍造成了侵蝕。

    啵的一聲輕響。

    一圈肉眼可見的氣浪在他這一劍的上方往外擴散,先是白色的氣浪,隨即變成一個金色的光圈。

    厲西星和胡京京艱難的抬著頭,他們無比震驚的看到,金色的光圈上方,先前看上去沒有任何一樣東西的空氣里,還有一件東西在墜落。

    那是一個井沿。

    就是那株已經消失的巨樹下的那口井的井沿。

    此時這個井沿上往外散發著金色的光線,就像傳說中神佛輾壓魔王的法器,充滿著一種威嚴浩大,根本無法抗衡的氣息。

    沒有任何的聲息。

    申玄的本命劍從這個井沿的中心穿過,兩者似乎根本沒有任何的觸碰。

    然而劍尖穿過上沿之處,劍身上那遭受歲月侵蝕般的斑駁痕跡便節節退去,就像是遭受了水洗一樣,整柄劍潔淨如新,卻是劇烈的震蕩著,一息之間便不知道震蕩了多少次。

    井沿落下,金光卻是迅速消隱,變成灰色,如長滿灰色苔蘚。

    申玄的身体往下一挫,噗的噴出一團血霧,再也無法支持站穩,頹然跌坐在地。

    原本在空中墜落似乎無比緩慢,但在這一剎那卻是轟然墜地,正墜落在那口活泉消失處。

    一聲沉悶的巨響之中,活泉底部所有的潔白細沙,伴隨著墜落的玄月彎刀的碎片,如浪花般濺起,如浪潮般往外席卷而出。

    這浪潮一直噴涌到他們身前數丈處,才終于力盡,扑散在地。

    申玄也開始劇烈的咳嗽,每一次咳嗽都有血沫從他的唇齒間不受控制的噴涌了出來,然而他卻是看著金塔底部的戰摩訶笑了起來。

    每個人都能感受到申玄笑聲里包含的意思。

    很嘲諷,但更多的是慶幸。

    這個空間里,除了申玄的笑聲,開始沒有其它的聲音,陡然變得安靜下來。

    戰摩訶沒有看申玄,倚靠在身后金塔,也根本無法站起的他只是如同看著真正怪物一般看著丁寧,突然說了一句,“你到底是什麼人?”

    在接下來的一剎那,他卻是忽然癲狂的笑了起來,而且笑聲越來越大。

    丁寧沒有應聲。

    此時的戰摩訶已經窮途末路,根本連再出一劍都不可能,然而他卻是在這樣的笑聲里嗅到了一絲危險。

    他的眉頭不由自主的微微蹙起,那柄也已經無力的墜躺在他身前的末花殘劍上艱難的閃現出細細的白花,震顫著,艱難的飄搖飛起,如狂風里的蜻蜓一樣,朝著戰摩訶飛去。

    不管此時戰摩訶的笑聲里到底蘊含著什麼樣的意思,他此刻便想第一時間將戰摩訶殺死。

    “破了無雙風雨劍…將鄭袖的元氣和劍山劍脫離,利用這里的禁制封山…殺死顧淮,接下來破了烏氏留下的后路…又施展出王驚夢的劍意…王驚夢的傳人,真是有這麼强,他真的比整個天涼還要强麼?”

    看著那道朝著自己飄飛而來的殘劍,戰摩訶眼中癲狂的神色卻是沒有任何改變,他狂笑著,看著丁寧,“但你以為這樣,就真的能夠徹底破了這局麼…既然窮盡算計,我都得不到這長生不死藥,那就一起死吧!”

    在這樣的聲音里,在末花殘劍飄飛到他身前一尺時,他体內的氣海發出了一聲爆裂的響聲。

    最后一股屬于他的毀滅性的力量,從他的背后衝出,衝斷了他的脊椎,帶著血肉和碎骨,衝在了他身后的金塔上。

    當的一聲震響。

    他身靠著的金塔上,出現了一個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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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兩生花

沒有人想到這座金塔如此脆弱。

因為戰摩訶此時剩余的力量並不強大。

也沒有人感到任何危險的氣息。

這座金塔就這樣簡單的破了,破時和未破時一樣,即便是丁寧都未感知到異樣的氣息。

丁寧的眉頭深深的蹙起。

沒有感到任何異樣的氣息,對于他而言便意味著真正的危險。

申玄也未感知到任何異樣的氣息。

氣海爆裂,任何一名修行者便不可能再活,看著頭顱軟垂下去的戰摩訶,他知道這名最后的天涼人只剩下最后的剎那時光。

也就在這時,他猛然抬起頭。

上方的天空里,有一片桃花在飄落。

他的眼睛瞬間睜大到了極點。

那片桃花遮住了他的眼瞳。

他伸出手來,握住了這片朝著他飄落的粉紅桃花。

這里怎麼可能有桃花。

即便在他的感知里感到了這片桃花的確實存在,甚至感到了這片桃花墜落時桃花的每一處邊緣帶起的微妙風流的變化,他依舊只相信這是虛幻。

然而當他握住這片桃花,卻依舊是真實的。

這片桃花的重量,溫度,水份,一切都提醒著他,這是真實的。

申玄的眼瞳劇烈的收縮著,一片桃花之后是無數片。

他看到無數片的桃花在紛紛灑灑的飄灑下來,天空都被染成了粉色。

桃花墜落下來。

他的周圍有桃花生長。

他震駭的感知到自己的修為在急劇的下降。

更加令他震駭的是,他感到自己的身體發生了變化。

然后他不自覺的伸出了手。

他看到自己有兩只手。

他明明在大浮水牢的那一戰之中已經碎裂的手臂完好如初,而且肌膚變得細膩光潔。

“這是什麼禁制!”

他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厲嘯。

然而周圍沒有丁寧等人任何人的存在。

他的身體卻開始僵硬。

他記起了這片桃林。

他看到自己身上還穿著現時的衣服,然而他的身體,卻變成了很多年前的身體。

他不自覺的伸手入懷。

他伸手觸到了兩封信箋,一封是來自兵馬司的調令,一封是來自約他道此處的女子。

手指觸碰到這兩封信箋的同時,他的身體劇烈的顫抖起來。

若是當年不接受兵馬司的調令,為了這名女子留下來,那他今日會變成什麼模樣?

他的身體劇烈的顫抖著,喉結處卻是迅速的僵硬起來。

他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他看到桃林的那頭,出現了那道他熟悉的婀娜身影。

他的眼睛開始模糊。

他想要留下來。

然而所有的桃花開始往上飛起。

所有的桃樹也變成片片桃花,往上飛起。

那名女子的面容在這一剎那變得更加的清晰,每一絲神情的變化也盡入他的眼簾。

然而他看到自己的雙手開始縮小。

女子的身影在他的眼前消失。

他的衣服變得異常寬大,他的修為還在降低,他的身體不斷的變得年輕,變得幼小。

他看到自己變成了少年,變成了還未修行前的孩童。

接著他便從傷感變為無窮的恐懼。

因為時間似乎還在往前流淌,他還在變得幼小。

他無法站穩,摔倒在自己的衣物里。

他變成了一個嬰兒,連所有的這些意識都開始消失。

他只聽到了自己的哭泣。

就如剛剛出生時的哭喊。

當申玄眼前桃花墜落時,戰摩訶只剩下最后一口氣。

然而他呼出了這口氣,卻並未就此死去。

他的眼瞳里充斥的不是粉色,而是紫色。

他看到了那棵已經腐朽消失的紫玉般巨樹重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果然好神妙。”

這一剎那他感到了驚喜,不知哪里來的力氣,歡呼出聲。

在下一刻,他便看到自己身上的傷口消失,他開始變得年輕。

他站立在烏氏皇宮里。

他帶上了一個骨冠。

這是烏氏國最敬重的大巫的骨冠。

他轉身向后。

身后是大巫的神殿。

他穿過了威嚴的神殿,對著虔誠的侍女微笑,進入了最深處的密室。

密室里,有釘在木架上的一句血肉模糊的軀體。

“我親愛的姐姐,祖山里到底還有什麼禁制?”

他依舊微笑著,對著這具血肉模糊,甚至已經看不出男女的軀體,溫柔的說道。

“祖山一定會懲罰你。”

血肉模糊的軀體發出了凄厲的詛咒聲。

“已經懲罰了。”

他面無表情的說道,“連自己的親姐姐都想要殺我。”

“那是因為你想要開啟祖山…你想要變成惡魔…”

“只是因為要開啟祖山,親姐姐就要殺我…姐姐你也是惡魔啊。”他譏諷的笑了起來,自嘲道:“我現在被迫這樣對待姐姐…我也早已變成惡魔,至于祖山的詛咒,不早就存在麼?”

戰摩訶突然痛苦起來。

不是因為即將到來的死亡,而是他看到了自己繼續變小,看著頭上的骨冠消失。

他看到了一副更為殘忍的凌遲畫面。

一名和他年紀差不多的牧羊女被處死。

這名牧羊女他認識。

在祖地周圍巡察時,他認識了這名牧羊女。

他告誡過這名牧羊女,這名牧羊女也對祖地極為尊敬,不可能進入祖地。

他也了解過那名牧羊女進入祖地的當日,那里有大塵暴,而那名牧羊女和她家人所在的營帳已經在數十里之外。

所以那名牧羊女只可能因為那場塵暴偏了方向,誤入了祖地。

他說明了這些原因。

然而他無法改變祖山的鐵律。

他只有眼睜睜的看著這名牧羊女死去。

“祖地就是罪惡。”

他想到了昔日天涼的屠殺,想到了自己祖先背負的使命,在心中緩緩說道。

然后他看到自己變成孩童,變成嬰兒。

意識漸漸模糊之前,他笑了起來。

一切禁制都幾乎破壞殆盡,即便他和丁寧等人全部在這里死去。

即便這座金塔依舊還未展露著威能。

但終究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到來,只需要面對這最后一關。

終究有人會得到這長生不死藥。

然后這祖地祖山…終究也就不再存在了吧?

當他變成嬰兒,也摔倒在自己的衣物里時,丁寧也變成嬰兒。

然而和申玄,和他不同,丁寧卻沒有感到最終的恐懼。

“原來是兩生花。”

他不知道看到了什麼,面容變得很古怪。

然后他從嬰兒站了起來,身體開始變大。

他劇烈的咳嗽了一聲,鮮血從他的口中沁出。

垂跌在他身側的末花殘劍,再度飛了起來,化成一道筆直的劍光,往前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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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只問親疏

這一道劍光飛出,他面前的天地就像一張紙被裁了開來。

所有人還保持著先前的姿態。

末花殘劍飛過戰摩訶的身體,落入金塔之中。

金塔里有一朵七彩的花。

七彩的花生長在一顆潔白的鵝卵石上,連一點根須都沒有,卻生長得極為艷麗,就像是剛剛承受過雨露一樣。

末花殘劍落在這朵花上,數十絲蘊含在劍身里的真元燃了起來,然后引動更多的天地元氣小說。

轟的一聲,丁寧的這柄殘劍上燃起了一團火。

嬌艷的七彩花朵迅干枯,剎那間燃成灰燼。

當這朵七彩花朵燃成灰燼之時,所有人眼前的世界消失。

申玄現自己還和之前一樣好好的站著,一切如是,只是面頰上全是淚水。

“到底生了什麼?”

胡京京不可置信的伸出手來,看著自己並未縮小的手掌,忍不住叫了起來。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戰摩訶還未死,時間好像停滯了一般,或者說這本身就是短短的一剎那之間的事情,他還剩下最后一口氣,然后他看著丁寧,用這最后一口氣,說出了這樣一句。

然后他便死去。

帶著難言的,連他都不能理解的情緒死去。

“到底是什麼?”

厲西星看著艱難的飄搖飛回的末花殘劍,轉頭問丁寧。

“兩生花。”

丁寧輕輕的咳嗽著,道:“在很多傳說里也叫涅槃花,一種作用于感知和意識層面的異花,可以讓人永遠沉睡,直至死去。”

“可是…”胡京京忍不住出聲。

“會看到這一生生的事情。”丁寧直接打斷了她的話,說道:“這便是這種花的奇異之處。”

“都是它帶來的幻象?我還以為都是真的。”

胡京京震驚的想著方才那種種感覺,忍不住問身邊的厲西星,“你剛剛也是感覺在不斷的變小麼?”

厲西星看了她一眼,道:“我又把那個家伙重新打了一頓,然后丟到了井里。”

“哪個?”

胡京京愣了愣,但旋即明白了厲西星說的便是小時殺了厲西星狗的那人。

“謝謝你。”

就在這時,令她和厲西星沒有想到,甚至懷疑自己聽錯的是,申玄對著丁寧認真的說了這一句。

兩人都無比震驚的看著申玄。

令他們更為震驚的是,申玄的面容似乎和之前很大不同。

那一層始終籠罩在他眉目之間的陰霾和冷漠,不知何時已經褪去。

他的神色雖然依舊冷酷,然而卻似乎有一層灰塵已經洗去。

是因為活了下來?

厲西星和胡京京此時還不能理解申玄這句致謝里的所有內容,然而丁寧卻是對著申玄頷回禮,很認真的說道:“不客氣。”

然后丁寧和申玄便都不再說話,兩個人的目光落向同一處地方。

不是那口破掉的金塔,而是那口已經干涸的活泉所在。

活泉的底部全部都是潔白的細沙。

而此時,那些潔白的細沙都像真正的水流一樣,慢慢的往下滲透,正在緩緩消失。

影響修行者感知的禁制力量似乎已經完全消失,隨著這些潔白細沙的消失,就連厲西星和胡京京都清晰的感知到,有一種帶著難以名狀,又給人強大到極點的氣息的東西,正在從這些細沙的最中心顯露出來。

尤其看著丁寧和申玄的神色,厲西星和胡京京都明白即將生的是什麼。

那傳說中的長生不死藥,不在金塔里,而在這活泉之下。

如真正的水落石出,一點晶瑩的光芒在白沙的中心慢慢透出。

一點晶瑩的光芒之后便是更多,接著便是全部。

一顆純圓的銀色晶球靜靜的懸浮在往下不斷褪去的白沙中心,而這顆銀色的晶球外,懸浮飄動著很多大小不一的不規則銀色晶體。

這些銀色晶體就像一片片的冰片,不斷的融化,碎裂,然而又不斷的生成,不斷的變化。

“這就像是一個真正的世界。”

胡京京呆呆的看著這顆就像真正的丹藥一樣大小的銀色晶球,忍不住說道。

所有人都是同樣感覺。

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就如此時誰都可以確定這就是傳說中天涼的長生不死藥。

“我審過無數犯人,雖不可能完全看透一個人的內心深處,但至少可以看出你並不貪婪。”申玄轉頭看著丁寧,問道:“你先前問我對于這長生不死藥如何看法,我回答這長生不死藥任你處置。只是你對這長生不死藥並不貪婪,是因為你覺得你的九死蠶太過強大,高過這長生不死藥,還是因為實在也無法認同這長生不死藥本身?”

丁寧平靜的看著那顆純圓的銀色晶球,想到方才的兩生花,沉默了片刻,道:“如果這一生都活不好,永生又有何用。”

申玄很少見的笑了起來。

因為他的笑容很少出現,所以顯得有些僵硬和難看。

只是卻無比的真實。

“其實你才應該最適合做大浮水牢的主人,沒有誰比你更能看得透人心。”他笑著,真摯的說道。

丁寧沒有再回應他的這句話。

他只是看著白沙之中的這顆純圓的銀色晶球,開始動步,朝著走去。

在他動步的同時,所有人的耳廓之中都響起了無數沙沙的聲音,就像是無數細蠶在丁寧的身體里涌動。

“現在我們都知道他的秘密了。”

厲西星聽著這樣的聲音,沉默了片刻,輕聲對著胡京京說了這樣一句。

胡京京也沉默了片刻,只是道:“皇后殺了我師父。”

頓了頓之后,胡京京轉頭看向厲西星,看著他認真問道,“你呢?”

厲西星眉頭微蹙,似乎有些不快,道:“他是我的朋友。”

胡京京突然甜甜的笑了起來。

有些人行事不分對錯,只問親疏。

她明白對于厲西星而言,整個長陵也比不上一個他真正的朋友。

厲西星沒有去管丁寧和那顆長生不死藥,不管那長生不死藥到底是什麼樣的東西,對于他而言,只要丁寧有信心走向它,便自然已經想好了處置它的方法。

而現場,此刻還有一個人知曉了丁寧九死蠶的秘密。

烏瀲紫背靠在金塔上。

荒原上少年的生命力畢竟旺盛,在重創下連遭碰撞,他現在卻還並未死去,甚至沒有陷入昏迷。

他震撼而又惶恐無助的看著丁寧走向白沙的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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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21 01:49:18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九章 服眾

丁寧的動作十分小心。

他神色凝重的走到白沙的中央,在他走到白沙的中央時,白沙已經只剩下淺薄的一層,下方已經露出堅硬的石面。

堅硬的石面是藍黑色的,就像深夜的荒原星空。

和星空一樣,堅硬的石面上也有很多的光點,那是一個個細小的孔洞,但是排列極有順序,和天上許多星辰的方位一一對應。

傳說中這顆長生不死藥就懸浮在丁寧身前胸口齊平的高度,銀色的晶球之外,像一片片冰片一樣不斷融化、碎裂,又不斷生成,不斷變化的銀色晶體,在丁寧看來都是玄奧無比,有著無數他都難以理解的元氣規則。

他無比謹慎的伸出手指。

正面對著他的烏瀲紫看到一根白色的絲線悄然從丁寧的指尖透出,落在那些不斷變化的銀色晶體之間。

看似是一根白色的絲線,然而表面卻是也有著無數細微的顆粒在涌動,在變化。

聯想到昔日大幽王朝和有關長陵那個人的傳說,烏瀲紫眼中的震撼和無助變成了絕對的敬畏。

丁寧的身體微微的顫抖了起來,並非是因為他此時的心情,而是來自他身體里的九死蠶本身。

這些在有形與無形之間轉化的無數“小蠶”既恐懼的戰栗,又充滿了吞噬的渴望。

白色的絲線便是無數“小蠶”形成的束流。

當第一只“小蠶”和那不斷變化的銀色晶體接觸,丁寧感到了同樣的戰栗和渴望。

這種戰栗和渴望便來自這長生不死藥。

丁寧閉上眼睛。

他如同看到了一場戰爭。

無數白色的小蠶在吞噬著銀色的晶粒,而無數的銀色晶粒也在同時吞噬著銀色的小蠶,雙方都是貪婪而恐懼。

恐懼只是來源于誰也不知道最后是誰吞噬掉誰,誰贏得最后的勝利。

徹底吞噬便意味著改變。

所以當年那無雙風雨劍所述的是事實,若是接受這長生不死藥的力量,接受這些如九死蠶類似的晶粒的吞噬,那便意味著自己的本身被改變。

丁寧深吸了一口氣,睜開了雙目。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這顆長生不死藥也是一種九死蠶,不同的是,他的九死蠶可控,而這顆長生不死藥不可控。

沙沙的吞噬聲越來越響亮。

從最初的白色絲線,到涓涓細流,再度變為手臂粗細的流束!

即便在殺死顧淮時,所有人都已經肯定丁寧是九死蠶的傳人,然而親眼看到傳說中的九死蠶,看到無數細蠶源源不斷如洪流般涌向那顆長生不死藥,所有人依舊感到震撼和難以理解。

即便只是尋常的氣血,如這樣噴涌也早已流盡,然而這些細蠶卻好像根本無窮盡一般,丁寧的身體,似乎違背了自然界的常理,怎麼可能容納得下如此多的九死蠶。

丁寧的面容越來越為平靜,就連凝重的神情都完全消失。

無數細蠶形成的白色流束不斷的沖擊在銀色晶粒上,漸漸將整顆長生不死藥全部包裹起來,變成一個表面無數白色細蠶涌動的球體。

在下一剎那,所有的一切都消失。

白色細蠶消失。

那顆如一個玄奧世界的長生不死藥消失。

他腳下的白色細沙也已經流盡,剩下堅硬而布滿無數孔洞的藍黑色巖石。

“咕嚕”一聲,胡京京咽了口口水。

聲音在此時顯得很響亮,她不免有些羞愧,但是她看著似乎也同樣沒有什麼變化,當九死蠶收斂之后,沒有任何特別氣息流露的丁寧,便忍不住問道,“你煉化了這顆長生不死藥?”

“這是高于八境的存在。”

丁寧搖了搖頭,“即便不知道這東西如何生成,但這依舊是高于八境的存在,連昔日無雙風雨劍這些天涼強者聚集所有智慧和力量都無法消滅,甚至無法去觸碰的東西,我又怎麼可能煉化。”

“可是那些明明吃…”胡京京下意識的便想脫口說,可是那些細蠶明明吃了它,否則現在那顆長生不死藥怎麼會消失不見了?

就在此時,丁寧轉身看了她一眼。

只是這一眼,她便頓住,莫名的有些理解,“你…你是將它存了起來?”

丁寧很直接的點了點頭。

“你會動用他麼?”申玄看著丁寧,補充道,“我的意思是在你真正面臨死亡時。”

丁寧看著他搖頭,“變成另外連自己都不明白的生命…這不是長生,而就是死亡。”

申玄冷漠道:“你不變,約定便不變。”

厲西星完全不去關心丁寧如何處置那顆長生不死藥,早在丁寧走向那顆長生不死藥,他便已經知道丁寧對長生不死藥的態度猶如當年的無雙風雨劍。

他的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破碎金塔上的烏瀲紫身上,問道:“如何處置他?”

對于他而言,既然丁寧確定申玄可以保守九死蠶的秘密,現在這個祖地里活著的所有人里,便只有烏瀲紫對于丁寧是最大的威脅。

烏瀲紫的身體劇烈的顫抖起來。

他覺得這些人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殺死自己。

然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丁寧沉吟了數息的時間,便看著他問道,“我聽說你在烏氏所有皇子里,最得太后寵愛…而事實上,烏氏絕大多數兵權都控制在太后的手里?”

烏瀲紫用了不少的時間調息,艱難的控制著自己的血肉,讓脫臼的下頜恢復原位,然后更為艱難的抬起頭,看著平靜等待自己回話的丁寧,道:“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

“烏氏和大秦的戰爭,從一開始便是戰摩訶和鄭袖擺的一副棋,即便是這片荒原上稱雄的烏氏王族,烏氏那些強大的修行者和悍不畏死的戰士,也只不過是無形之中被鄭袖控制的棋子。”

丁寧平靜的看著烏瀲紫,道:“我的意思是,能令這場戰爭早點平和的結束,便令這場戰爭早點平和的結束。”

烏瀲紫呆了呆,有些茫然的下意識道;“如何平和的結束?即便我烏氏議和,你大秦難道就準許議和?”

“只要想議和,不需要我們考慮,疼愛你的太后都會想出可行的方法。”

丁寧看著他,微嘲的說道,“至于鄭袖,當得到的東西得到,或者說想要得到的東西已經消失,這場戰爭便也沒有繼續的必要。”

頓了頓之后,他臉上嘲弄的神色更濃了些,“難道她真想占據一片對她而言沒有用處的荒原?”

申玄看了丁寧一眼,出聲道:“她應該不知道這祖地里真正有什麼。”

丁寧點了點頭,“但是祖地已消,一切不復存在。她所最想得到的,便只有續天神訣。”

申玄明白了丁寧的意思,便不再說話。

烏瀲紫不能完全聽明白丁寧的意思,但是他無形之中認同丁寧的提議,他平靜下來,認真的想了想,道:“光憑我不夠,只是憑我的命和我的一些說辭,太后也無法服眾。”

“對于治國者者而言,不講道理,只講一國之利益。”丁寧淡淡的笑了起來,轉身看向來處,道:“若我將那些雕刻劍經全部注解,交給烏氏,你說她能不能服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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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認同

烏瀲紫震驚難言。

厲西星和胡京京也是同樣震驚到了極點。

符文、圖錄,甚至是劍經的文字本身,最難的便是參悟,然而若是有人能夠逐條批注解釋真意,那即便是一些深奧的劍經,對于稍有領悟能力的修行者而言便不再難理解。

此時長陵諸多修行地里面,有許多劍經內容晦澀難解,最大的原因便是這些劍經都是各宗門的秘寶,許多都是一脈單傳,師父和弟子之間言傳身教,若是這其中師父和弟子出了意外,那這門劍經即便有典籍流傳下來,后來本門中人卻都未必能夠參悟得透。

就以胡京京所在的寶光觀為例,寶光觀最重要的一門劍經的真意便是獨自傳授給了胡京京,若是胡京京在這荒原里死去,后來即便有寶光觀的弟子看到那部劍經典籍,也未必能夠參悟得透。

事實上從古至今,很多絕學,便是因為秘不示人,不想流傳在外,而最終失傳。

昔日天涼是何等驚人的王朝,光看無雙風雨劍的余威,便知道昔日這些天涼強者遺留下來的劍經是何等寶貴的財富。

“這的確足夠分量。”

烏瀲紫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聲音的震顫,他初始想要問丁寧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想到對方九死《蠶的身份,他便頓時知道自己這麼問便是多余。

他猶豫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氣,竭力讓自己變得鎮定些,同時聲音也顯得更為尊敬和有禮些,“那先生想我幫您做什麼?”

“替我保守秘密。”

丁寧看著他,緩慢而認真的說道,“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九死蠶在我身上,除非我自己大白于天下。”

烏瀲紫點了點頭。

即便他此時傷勢極為沉重,每一滴鮮血都值得珍惜,但他依舊用一柄隨身的小刀,劃破了自己的手掌,對天宣誓。

完成烏氏最莊重的血誓之后,烏瀲紫繼續看著丁寧,對于他的一條命和這樣的巨大祖山寶藏而言,在他看來只是單純的幫丁寧保守秘密,自然不夠。

丁寧平靜的看著他,他自然明白這名少年此時單純的目光里包含的意思,只是他並沒有說自己想要什麼,而是反問烏瀲紫,道:“身為烏氏的皇子,你最想要的是什麼?”

有關長陵那個人的故事,即便是在遙遠的烏氏甚至是更遠的東胡,都是真正的傳奇,尤其在見過顧淮和戰摩訶這樣的人物都在丁寧的面前敗亡,他對丁寧便是真正的敬畏。

所以他沒有想其它,而是在愣了愣之后開始認真的思索丁寧的這個問題。

“我想烏氏能夠好好的存繼下去,我們烏氏的子民可以無憂無慮的在這片草原中生活,不需要擔心被大秦王朝或者被其它王朝吞並或者被迫屈服奴役。”他想了片刻,首先說道。

“若是我能和在元武和鄭袖的戰斗中獲勝,我可以保證這點。”丁寧說道。

沒有人感到丁寧的這句話可笑。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丁寧此時代表的不只是九死蠶,還代表著整個巴山劍場。

尤其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大秦王朝的江山,本身就是巴山劍場的。

烏瀲紫開始有些明白丁寧的意思,他艱難的抬起頭,看著丁寧平靜的美目,輕聲道:“所以先生希望我…我烏氏,將來在您和元武、鄭袖的爭斗中給予足夠的支持。”

丁寧迎著他的目光,真摯的說道,“我不只是希望能夠和你成為朋友,而是希望和整個烏氏成為朋友,但現在你的意志,並非是整個烏氏的意志。你必須確保將來的烏氏能夠聽從的是你的意見,而並非戰摩訶這樣的人的意見。”

烏瀲紫理解丁寧這句話的意思,他沉吟了片刻,道:“您的意思是要我首先能夠把握整個烏氏。”

“祖地里的這些劍經,不只是我給你們烏氏太后和烏氏的禮物,同樣也是給你的禮物。”

丁寧看著變得極為凝重的烏瀲紫,緩聲道:“其中數門最重的劍經,我希望放在你的身上。”

烏瀲紫今日已經見過了許多吃驚的事情,但是聽到丁寧的這句話,他還是大吃了一驚。

“無雙風雨劍是一個很厲害,心思足夠慎密,同樣也是很偉大的人物。”

丁寧沒有看他,而是抬頭看著上方,慢慢的說道,“我之所以能夠破解無雙風雨劍,是因為外面那些石獸和石碑上,其中就有無雙風雨劍的劍經。”

胡京京忍不住道:“那為什麼?”

“真意。”

丁寧異常簡單的吐出兩個字,然后看著她慢慢補充道:“唯有能夠體悟出劍道真意的人,才能真正領會他的劍經,能夠領會他的劍經的人,自然會接近他的心境,或者說從那樣磅礡的劍意里,理解他的為人。”

胡京京頓時反應過來,“所以他不怕人領悟他的劍經,因為能夠領悟他劍經的人,便能明白他的心意,

“認同他的人,便不會和戰摩訶一樣,想要接納這長生不死藥。”丁寧點了點頭,看著申玄和烏瀲紫,道:“世間很多人最想要的,其實是認同和生死與共。”

“可是…”

胡京京看了一眼烏瀲紫,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厲西星看了她一眼,道:“有什麼就說。”

“我師父和我說過,人是會變的,在不同的階段,人就會有不同的看法,甚至有些人會變得完全陌生。”胡京京猶豫了一下,道:“即便是血誓,我依舊還是覺得不太放心。因為只有我們付出的,而他並沒有什麼對等的押在我們這邊。”

烏瀲紫已經失血很多,但是聽到胡京京的這句話,他還是臉色變得血紅,就想出聲申辯什麼,然而就在此時,厲西星卻是直接搖了搖頭,冷漠道:“不用什麼,我相信他。”

胡京京愣住。

烏瀲紫愣住。

厲西星冷笑道,“他是太后最疼愛的五皇子,很有可能被立為太子,像他這樣重要的人物,只是為了一頭坐騎,就以身犯險,拼命孤身追殺我。烏氏所有的皇子里,除了他這樣的白癡,誰會這樣做?”

胡京京呆了一息的時間,她莫名的想到了厲西星被自由驅逐到這里的原因,她便莫名的反應過來,厲西星的信任是基于烏瀲紫和他是同一類人。

被罵白癡,烏瀲紫卻是沒有絲毫的憤怒之感。

他心中有種莫名的感動,對厲西星的恨意全消,充斥著的是另外一種難以言明的意味。

他對丁寧所說的“認同”兩字瞬間有了更深的理解。

“你們長陵有句話,叫做士為知己者死。”

他抬起頭來,看著丁寧和厲西星緩慢而認真的說道,“我可以為你們死。”

接著,他身體前傾,匍匐于地,對著丁寧行了一個大禮,道:“師尊。”

對于他而言,無論丁寧承不承認他是弟子,但丁寧既然傳授他天涼的劍經,傳授他無雙風雨劍,在他心中,便自然已經是他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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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22 01:21:45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一章 孤單

話說昔日天涼,天卻是真的涼了。

長陵今年的秋意,比往年似乎更濃,秋風也更涼。

皇宮里的宮女,都已經換了夾著薄棉襖子的宮裝,于清晨時分挑著宮燈在宮中行走,手依舊凍得冰冷。

皇后鄭袖端坐在皇宮深處的書房桌后,正對著那一口白色靈氣繚繞的靈泉。

她和這口靈泉之間有著百步的距離,所以她這間書房顯得異常空曠,或者說…孤單。

自從她戴上后冠,坐上大秦王朝皇后的寶座,她的身邊便是一直如此孤單,今日似乎和平時沒有任何的變化。

然而她安靜的坐在這里,意念和感知卻是直上云霄,通過世人在白晝間根本難以覺察的星光逆流而上,到達目光都難以企及的無盡虛空。

星光在她的感知里化為蒼白色的星火,在虛空之中不斷的墜落。

從無形到有形,又化為烏有,不斷變幻。

有些星光,原本始終落在一柄當世最大的劍上。

然而在此之前,她的感知里卻是出現了一片烏云,遮斷了落向那柄劍的星光。

當烏云散去,她卻再也難以感知到那柄劍的存在。

許多年之前,她相信顧淮堅定的站在她[和元武一邊,便是因為顧淮放開了這柄劍的本命元氣,接納了她的星光。

這柄劍便和她的意志融為一體。

只要顧淮的本命元氣在,她便始終能夠感知到這柄劍的存在,從而感知到這柄劍遭遇到了什麼。

然而現在她再也感知不到這柄劍,這便意味著顧淮的本命元氣已經徹底消散,顧淮已經死去。

這世間有什麼人能夠殺死顧淮?

那個叫戰摩訶的天涼人麼?

這一切對于她此時一剎那的心境而言,似乎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她的身邊又少了一個人。

即便站立在她身邊的那些人只是屈從她和元武的意志,或者說懷著各自私人的目的,但當一個人的路越走越長,身邊認識的人都一個個消失,這種感覺便是真正的孤單。

一名身穿淡黃色袍服的年輕人出現在了她書房外的道上,微垂首恭立。

皇宮里的年輕人不少,然而除了黃真衛之外,卻沒有一個人能夠在她面前擁有這種尊敬但不卑怯而又顯得謙遜的姿態。

皇后收斂了思緒,站了起來,行過白氣氤氳的靈泉,走到他的身前不遠處。

聽著她的腳步聲,垂首而立的黃真衛第一次感到緊張和拘束起來,並非是因為恐懼,而是他還不能確定自己將用什麼樣的情緒來面對。

他並沒有顯得不自然,然而心中卻是前所未有的不自然。

“對于你的老師,你是不是對我的決定有所不滿?”沒有任何多余的話語,皇后看著他平靜的問道。

黃真衛沉默了片刻,道:“是不滿。”

對于這名司首的態度和回答,皇后沒有意外,甚至眼睛里流露出一些滿意的神色,然后她微微的仰起了頭,道:“你不要忘記,是我讓他成為了你的老師。”

黃真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但是卻不知道該如何呼出這口氣,該如何回答。

“其實我做的很多事情,你老師也未必對我滿意。”

皇后安靜的緩緩說道:“但是我讓你在最后都跟在他身邊,便是要你明白…我和他無論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只是為了大秦王朝可以往前走得更加安穩。”

黃真衛又沉默了片刻,然后道:“我明白。”

皇后也看著他,安靜了片刻,道:“你應該也明白你老師和我對你的期待。”

黃真衛知道她這句話的意思,再次說道:“我自然會和我老師一樣的選擇,一切以大秦王朝為重。”

皇后眼中滿意的神色更濃,她柔聲道:“你的老師想必將守城劍傳給了你。”

黃真衛搖了搖頭,道:“老師沒有將守城劍傳給我。”

皇后頓時微微一怔,眉頭蹙起,“沒有?”

黃真衛道:“並沒有。”

“是不想你也固步在那些角樓上麼?”

皇后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起來,道:“或許他和我想的一樣,這長陵,終究是需要城墻的。”

黃真衛的身體微微一震,她已經接著說道,“既然如此,便由你督造城墻,今年冬里動工。”

黃真衛在起先一句話已經聽出了她的意思,但此時卻依舊感到有些不可置信,抬起了頭。

皇后看到了他眼中的神色,臉色卻依舊淡漠得不像人間的女子,她輕淡的說道:“一切的改變首先要改變的只是規矩和習慣。習慣被改變,便會明白沒有什麼是不會改變的,便會懂得接受這個王朝的意志。”

黃真衛猶豫了片刻,道:“會讓許多人有被囚禁的感覺。”

“那便要更加懂得約束。”

皇后笑了起來,她的笑容很完美,甚至不參雜任何多余的情緒,“城墻最大的作用,並非是抵御外敵,而是用來劃分界限,懂得約束和接受這個王朝意志的人進來,不懂得的,便被排斥在外,接受不同等的對待。”

黃真衛垂下了頭。

他在任何人的眼中是真正的君子,不發表不同的意見,便代表著順從和執行。

皇后便更加滿意,道:“你會見證這個王朝的榮耀。”

“可是那或許並非我所要的。”

“您讓我看到我老師的選擇,便是以為老師會教會我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只是你並不知道,在老師臨死之前,他卻讓我自己選擇。”

然而她並不知道,此時垂著頭的這名年輕司首的心中,卻是如是想。

“你準備怎麼處理這柄劍?”

申玄看著丁寧問道。

圍繞祖山的云霧都在慢慢消散,血腥氣雖然依舊濃烈,但是碧空卻是被之間的無雙風雨劍意清洗得異常干凈,尤其有新鮮的陽光開始真正灑落到祖山的谷底。

烏瀲紫跪伏在地,稱呼丁寧為師,丁寧此時的目光,卻是落在了嵌在山壁間的那柄巨大的劍山劍上。

劍山劍是世上最龐大,最沉重的劍,同時劍本身也是巴山劍場最強,威力最大的劍之一。

看著此時丁寧的目光,他便知道丁寧必定不想將這柄劍拋離此處。

“這柄劍你帶走。”

丁寧轉頭看著他,道:“我會告訴你如何用這柄劍,同時將續天神訣交給你帶回長陵。”

申玄眉頭微挑,沒有致謝。

在他還沒有說接下來的一句話語時,丁寧的目光卻是已經落在厲西星的身后。

“這個東西不適合你。”

他看著厲西星背著的東西說道。

厲西星轉頭。

他一直背著那根很奇特的晶柱。

那些寄居在這根晶柱里的異蟲幾乎殺死了所有先前想要進入祖山的修行者。

此刻聽著丁寧的這一句話,他沒有失望,反而有些好奇道,“這東西真的有用?”

“這是天幽晶。”

丁寧道:“也是和天鐵一樣,天外隕星墜落之物。是世間最為堅硬和不易破碎的晶石之一,最為關鍵的是能夠讓光線在里面折射許久,才最終散發出來。”

“讓光線在里面折射許久,才散發出來?”厲西星和胡京京同時意識到了什麼,都是愣了愣。

“陽光和絕大多數星光,意味著溫暖和生命力。”丁寧接著說道,“能夠存積住光線,對于有些東西而言便能提供溫暖和生命力。”

頓了頓之后,丁寧看著厲西星和胡京京,道:“在昔日幽朝,天空之中也降落過這種隕晶,只是當時是被煉制成術器,而並非是這種讓那種異蟲維持生命力和約束它們體型的東西。”

厲西星終于確定這件東西應該屬于誰,他很簡單的將背著的晶石卸了下來,遞給胡京京,“你的。”

胡京京有些受寵若驚,但是看著和自己體型不符的晶石,她又不免有些委屈,輕聲道:“就不能先幫我背著麼?”

厲西星眉頭皺了皺,但終究沒有說什麼,只是再將剛剛解下的這塊晶石負上。

丁寧看著他兩人的樣子,忍不住微微的笑了笑,然后他轉身看著申玄,輕聲道:“顧淮死了,她會更孤單,你回長陵,會變得更重要。”

申玄終于問出了方才想問的問題,“那你呢?”

“要當我死了。”

丁寧看著他和厲西星等所有人,包括艱難起身的烏瀲紫,“所以我需要你們所有人幫我演好這出戲,要讓人都確定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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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天涼了

天是真正的涼了。

仙符宗山上,黃葉開始隨著深秋的風飄落,遍地灑金卻不覺得熱烈,只覺得蕭瑟。

蕭瑟來自于清遠,來自于高。

太高則寡。

仙符宗最清幽的一間草廬並不在最高處,但是四面都開了窗門,行于此間者,目光可以照見仙符宗諸學習處,看到所有弟子平日里學習起居的地方。

“師弟,你為何準允他進入乘天殿修行?”

草廬里,一道比此時秋意更為孤高清冷的聲音在回蕩著。

發出這道聲音的,是一名身穿黑色道袍的老人,他的鬢間滿是霜色,眼瞳里盡是閱盡人間的那種滄桑,肌膚卻是白中泛紅,嫩滑如楚子。

他的對面,靜靜坐著的另外一名年紀比他輕,但是看起來比他更像老人的老人,便是仙符宗的宗主。

“乘天殿也在仙符宗,先前既然已經準許此子進我仙符宗,那允他進乘天殿修行有無不可?”

仙符宗宗主的聲音也響了起來,只是和煦平淡,如秋日里的一縷暖陽。

“時過境遷。”

黑袍老人漠然的搖了搖頭,“此一時非彼一時,黃天道符回我仙符宗,且被你安排在張儀一起,張儀若是*再在乘天殿中悟到乘天道符,黃天、乘天兩道道符皆入一個人之手,這在我仙符宗歷史上都極少,更不用說他是一個秦人。”

“師兄你說的有些道理。”仙符宗宗主看著黑袍老人,說道。

黃袍老人微諷道:“只是有些道理麼?”

“只是有些道理。”仙符宗宗主平靜的看著這名黃袍老人,說道:“最關鍵的在于我並非今日才準許他進入乘天殿修行…他已經在乘天殿修行多日,為什麼師兄到今日才如此鄭重其事的表示。”

“還有。”

頓了頓之后,仙符宗宗主認真的問道:“朱師弟和楚師弟呢?他二人為什麼不和師兄一起來?”

黑袍老人沉默了片刻,道:“師弟你一直是仙符宗最聰明的人,這麼說你應該明白此時之處境。”

仙符宗宗主也沉默了片刻,鄭重的看著他問道:“是不是秦人,真的很重要麼,鄭袖難道不是秦人?”

“你應該明白是她才讓我仙符宗有此時地位。”黑袍老人的臉上驟然布滿怒容,厲聲道:“自一開始收容此子便是你一意孤行,先前想著就隨了你意,反正此子也只不過是碌碌無為,但此子先領會了登天符意,又有黃天道符為伴。最為關鍵是他本身以劍入符意,即便修了我仙符宗的符意,師弟你能分得清他到底是岷山劍宗的劍,還是我仙符宗的符?”

仙符宗宗主聽著黑袍老人的這番話語,眼中涌起感慨的意味,輕搖頭道:“萬山紅遍,落葉繽紛,是好風光,然而歸根究底,枝繁葉茂,來自樹之本身。師兄你看到的只是我仙符宗的風光,未想明白我仙符宗的真正傳承。我仙符宗的符道發揚光大,又豈是現在這表面風光,又何須在意這表面風光?”

“一切真傳,皆在于人。”

仙符宗宗主的目光越過這名黑袍老人的身體,看向山下某處山林的黃葉飄舞,接著緩聲道:“只要樂毅在,張儀在,我仙符宗的符意在他們的手中只會更強,哪怕一時仙符宗這風光不再,今后自然有更風光的仙符宗。”

黑袍老人靜靜的看著他,冷笑起來,“師弟說的也有些道理,只是你意境太過高遠,太過高遠便曲高和寡,無法讓人認同。歸根就底,這仙符宗並非是師弟一個人的宗門,即便師弟你是我仙符宗宗主,對著諸多事情有著決定的權利,但是師弟你不要忘記,是我等匡扶師弟你登上宗主之位,你的意志,必須讓我們大多數人認同。”

“現在在我面前的就師兄你一人,朱師弟和楚師弟都不在。”

仙符宗宗主淡淡的說道:“到底是誰的所為得到大多數人認同暫且不管,現在最為關鍵的是,你今日針對張儀來找我,是想要我應承你什麼?”

黑袍老人收斂了一切怒意和嘲諷之意,對著他深深躬身行禮,莊重道:“讓他死。”

仙符宗宗主深深皺起了眉頭,但依舊未曾動怒,只是問道,“鄭袖之前並無此意,為何現在一定要他死,只是因為覺得他羽翼漸豐?以鄭袖審時度勢的性情,她決計不會因為這點而和我決裂。”

黑袍老人似乎早就知道他有這樣的疑問,並未抬頭,只是恭謹道:“因為他那師弟已經死了…所以她不需要再考慮他那師弟的感受問題,張儀這樣的隱患,自然也沒有活著的必要。”

仙符宗宗主怔了怔,有些不可置信,“那名酒鋪少年死了?”

黑袍老人抬起頭,看著他,道:“任何天才都會死。”

仙符宗宗主想了想,道:“我若是不同意你們殺死張儀,那你們是否連我都想殺…你們殺得死我麼?”

“殺不死。”

黑袍老人漠然的看著仙符宗宗主,道:“但是至少可以困住師弟你半日的時間。”

“為了要殺一名你們口中不相干的秦人,連半日神符這樣的宗門聖傳你們都動用了。這便是你們追求的仙符宗風光?”

仙符宗宗主幽幽的嘆了口氣,起身,走到了窗前。

在這個過程里,黑袍老人沒有阻止他。

因為無論是黑袍老人還是仙符宗宗主自身,都知道不可能突破得了半日神符發動之后的符意。

既然不可能改變,那無論做什麼都沒有意義,尤其再多一兩個人為此死去,便更加沒有意義。

仙符宗宗主看著在金黃的樹林中若隱若現的一座道殿,眉宇間充斥濃重的憂傷,輕聲道:“去殺他的是誰?周師弟,還是你的徒弟?”

“是陳星垂。”黑袍老人看了他一眼,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想法,嘴角不自覺的自然浮現些嘲諷的意味。

仙符宗宗主的面色未有大的震動,但是整個身體卻是微微的一震。

陳星垂是仙符宗的弟子,然而卻是很多年前的仙符宗的弟子。

他現在的身份,已經是大楚王朝邊關的一名大將。

邊關的大將,經歷的真正生死殺陣遠非一般的修行者所能相比,自然比仙符宗里那些安然度日的同等修為的修行者要強大得多。

然而萬千頭緒中取最重…最為關鍵的是,動用半日神符將他困住,殺一名仙符宗門內的弟子,只是確保萬無一失,卻出動了一名朝中的大將。

邊關的大將回仙符宗殺人,這便讓他知道,今日的變化,早不只于這仙符宗門內。

莫名的,這名睿智的老人眼瞳里的光明有些黯然。

他覺得有些涼。

這天,是真的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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