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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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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板冬 -【越軌暗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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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週六當天,溫辭去商城給秦運買了一份禮物。

  買前她問了竇以晴的意見,竇以晴表示:【能收到我的生日祝福已經是他三生有幸,還送禮物?做夢吧他。】

  竇以晴嘴上是這麼說,但溫辭知道她通常嘴硬心軟。果然,竇以晴很快就發來下一條:【隨便買得了,應付應付。】

  末了竇以晴又發:【聽爛人說今晚的派對在半山別墅,不要求你穿多漂亮了寶兒[玫瑰],就是別穿件牛仔褲就去了。】

  溫辭笑著回了一個【好,我盡量不土得太突兀。】,最後挑了一個放手錶的手工首飾盒。

  答應秦運的時候,溫辭就在想,只是去露個面,送完祝福和禮物,她就找藉口提前離開,就跟平時的同事聚會一樣——

  下午五點半,化了一點淡妝的溫辭站在鏡子前,踩上了她不知多久沒穿過的高跟鞋。

  溫辭今天穿了一條無袖白色長裙。和她平時穿的裙子不同,這件長裙收腰效果明顯,因為版型好,上半身幾乎服貼,修飾出溫辭玲瓏有致的腰身曲線。

  這件大牌裙子是竇以晴送給她的,她只在20歲時穿過一次,溫母認為太過貼身暴露,讓她少穿。

  說是少穿,溫辭之後再也沒穿過。倒不是因為她媽,而是她平時確實沒有什麼場合能用上這條裙子。

  溫辭在鏡子前轉了一個圈,鬆一口氣——還好,這幾年她沒吃胖,還能穿下。

  床上的手機響了一聲,秦運發來了一條語音消息:「溫辭,去接你的人出發了,他住得離你近,應該十分鐘左右就到了。」

  溫辭回了個「好」。

  家裡是木質地板,擔心踩壞,她脫下高跟鞋,拎在手上,帶上禮物,剛下樓,就和溫母撞了個正著。

  溫母停下腳步,從頭到尾掃了她一眼。

  「怎麼又穿這件裙子?不是說過讓你少穿嗎?要去見誰?」

  溫辭道:「我快六年沒穿過了。」

  言下之意,已經很少了,「今晚要去朋友生日,我週三晚飯時跟你提過。」

  溫母問:「你哪個朋友生日要穿成這樣?以晴的生日不是這個月吧。還是你辦公室裡的哪個老師?」

  溫辭知道,如果這時候她隨便說一個名字,她媽一定會找機會去確認。

  而且她也沒覺得有必要說謊:「秦運的生日。」

  「秦運?」溫母想了很久才把這個名字對上號,「高中那個秦運?跟你一個班的?」

  「對。」

  溫母雖然沒有帶溫辭高中時的班級,但特意了解過她班裡的學生,其中最出名的,其中一個就是秦運。

  有錢、叛逆、打架抽煙逃課……無壞不作,成績稀爛,人品低下,要不是家裡給學校捐了太多,早就被開除。那時候他們班的科任老師曾向她抱怨——這些富家子弟為什麼不去上私立,非要來禍禍江中。

  就連畢業後,她都還隱約聽過他的事情,好像是砸錢又上了個好大學,因逃課太多被學校警告後,天天開著豪車去上學,不成體統。

  溫母驚訝:「你怎麼會和他還有聯繫?」

  溫辭:「偶然遇到的,他外甥女在我帶的班級裡。」

  溫母審視她片刻,半晌,點頭,輕飄飄道:「以後少和他聯繫,今晚也別去了。」

  「什麼?」溫辭一愣,「為什麼?」

  「不要和那種人玩在一起。」溫母淡淡道,「去把衣服換了,早點睡覺吧,這裙子以後都別穿了,像什麼樣,女孩子家要穿得體面。」

  溫辭站在樓梯上,許久才回過神來。

  「我沒覺得這件裙子怎麼了,很好看,是以晴送我的。」溫辭道,「而且我已經答應秦運了。」

  「我知道是以晴送你的,所以我也沒要求你扔掉。」

  溫辭沉默地站了一會兒,繼續朝樓下走去。溫母立刻叫住她:「溫辭!」

  「我會早點回來。」溫辭頭也不回地說。

  她低頭穿高跟鞋的功夫,溫母已經堵在家門口。

  「媽!」溫辭不可置信,「我只是想出去給朋友過個生日。」

  「我沒有不讓你去跟朋友過生日,如果是以晴,你的同事,或者是其他一些正派的朋友,我都會讓你去,我不會管你。」

  溫辭:「以晴今晚也去。」

  「以晴這孩子,以前心就是野的,我早都看出來了,我也勸過她父母,不聽。結果你看怎麼樣?去年真就和家裡鬧掰了,到現在都沒回家住。」溫母嘆氣,「你是她朋友,不勸她也就算了,怎麼還要跟她一起胡鬧?」

  「我為什麼要勸她?她沒做錯什麼。」溫辭冷靜道,「媽,你讓開。」

  溫母沒動,很深地看著她。

  兩人對峙許久,溫母嘆了一聲氣:「溫辭,你今晚讓媽媽很失望。」

  這句話讓溫辭定在了原地。

  有一瞬間,溫辭很想問,你為什麼這麼容易失望?

  小時候我少吃一口飯、沒有睡午覺,你說你很失望;上學後我少做一張卷子、成績退步幾分,你說你很失望;長大後,我要出去參加一場朋友的生日派對,你說你很失望。

  溫辭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麼,身後傳來一陣沉悶的腳步,她爸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威嚴:「怎麼了?在房間裡都聽得見你們的動靜。」

  溫母答:「她說她要去參加秦運的生日——就高中時她班裡最差勁的那個男生,我不准她去,她就在跟我發脾氣。」

  「我當什麼事。」溫父宣布審判,「溫辭,回你房間去。」

  -

  溫辭回到房間,停在門板前,在黑暗裡沉默了很久。

  眼眶很酸,她在努力往回忍耐,不想讓妝花掉。

  直到沒忍住,她又想,算了,反正也不去了。

  手機屏幕突然亮起,成為房間裡唯一的光源,聽見鈴聲,溫辭愣了一下,忙拿出來看,看清屏幕上的字後又是一愣。

  周霧的語音電話。

  溫辭吸了吸鼻子,慌亂接起:「喂?」

  聽見她的聲音,周霧微頓:「我到了,車子開不進去,我在路口等你,你好了再走出來。」

  溫辭反應過來,秦運說的來接她的人,居然就是周霧。

  溫辭更絕望了。

  沒聽見她的回答,周霧問:「怎麼了?」

  溫辭鼻子發酸,盡量控制自己的聲音:「抱歉,我可能去不了了……對不起,我剛準備告訴秦運的,對不起。」

  電話那頭安靜了兩秒,隱約響起開關車門的聲音,混雜在路邊的吵雜聲中,溫辭聽不太清楚。

  「知道了,不去就不去,別哭。」周霧很平靜地問,「方便說原因麼?身體不舒服?」

  溫辭剛才對著門板想了很久的藉口,其中就有這一項,很完美的就能糊弄過去。

  畢竟26歲了,還要跟朋友說是父母不讓出門,未免太可憐了。

  但不知道為什麼,聽見周霧的聲音,溫辭忽然就不想編藉口了。

  「我爸媽不讓我去。」溫辭說,「對不起啊,讓你特意來一趟。」

  電話那頭,周霧笑了一下:「……我當什麼大事。」

  溫辭不知道說什麼,只能乾巴地應:「對不起,秦運那邊我會跟他解釋的。」

  「你想去麼?」周霧突然問。

  溫辭被問得一愣。

  她想去嗎?

  其實一開始也並沒有很想。

  和秦運、秦運的朋友們並不熟悉,她擔心自己會冷場;見到周霧和段薇,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但此時此刻,聽見周霧的聲音,溫辭忽然發現,她是想的。

  她很想很想見周霧。

  溫辭說:「……想。」

  電話那頭的背景音由鬧轉靜,周霧看著面前一棟棟雙層紅磚矮房,問:「你家門牌幾號來著?」

  「31號,」溫辭問,「怎麼了?」

  「你現在在幾樓?」

  「二樓。」

  「……沒開燈?」周霧說,「溫辭,開窗。」

  溫辭一愣,預感到什麼,猛地從地板上起來,用最小的動靜飛快跑到窗前,推開窗——

  周霧站在窗下,抬眼笑著望她。

  見到她,周霧微不可見地揚了下眉梢。

  溫辭今天穿了一身白,她本身又長得白淨,站在黑暗裡,像一株漂亮的白玉蘭。

  「之前怎麼沒見過這條裙子。」周霧道。

  「以晴讓我別穿牛仔褲。」

  說完又發覺不對——周霧現在穿的就是一件寬鬆深灰色牛仔褲,配一件帶有刺繡圖案的黑色T恤。

  只是他本來就身高腿長,像個衣架子,穿什麼衣服都不會顯土氣,永遠帥得很隨意。

  溫辭後知後覺地不好意思,「很奇怪嗎?那我去換掉吧。」

  說完她又回神——本來就去不了派對了,有什麼好換的?

  「不奇怪。」手機跳出新的來電提示,周霧掃了一眼,掛斷,「催我們了,走吧。」

  溫辭一愣。兩人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她呆呆道:「……怎麼走?」

  「信我嗎?」

  「信。」

  沒想到她會應得這麼快,周霧的笑深了一些,他說:「跳下來,我接著你。」

  「……」

  溫辭轉身回屋。

  周霧:「……」

  周霧失笑:「不是說信我?」

  溫辭一窘:「不是……我去拿鞋子,禮物也還沒拿,馬上,很快,你等等我。」

  周霧觀察過這附近的環境,溫辭家在盡頭,樓層不高,甚至還沒江中的牆高,溫辭房間窗外正好是條小巷,偏僻,安靜,沒人。

  有這條件,不跳一次窗都可惜了。

  高跟鞋和包包先被丟下來,溫辭單腿邁出窗戶,風把她的裙擺溫柔地揚在空中。

  昏暗寂靜,四下無人,溫辭感受著晚風,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頻率好似這輩子最快。

  周霧站在窗下,朝她張開手。

  見她緊張,他看了一眼她的裙子,小聲地玩笑道:「我是不是要閉一下眼。」

  「我穿了打底褲。而且……你無所謂,你都可以看。」

  周霧很想問她,怎麼總是能說出一些讓人玩味的話。下一秒,溫辭一躍而下。

  周霧穩穩地接住她,像接住一朵白玉蘭。

  溫辭雙手緊緊地環住周霧,還有些驚魂未定,周霧抱著她,掂了兩下。

  「好像輕了。」他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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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溫辭生平第一次做這麼刺激的事,心臟都彷彿快跳出喉嚨,腦子出現一刻短暫的空白。

  「有嗎?」溫辭回答,「但我最近在學校都有按時吃飯。」

  「看來江中的食堂還是那麼難吃。」周霧說。

  突然,身後的窗戶傳來幾聲動靜,兩人對視一眼,溫辭連忙輕手輕腳跳下來去撿她的包,周霧拎起她的高跟鞋,牽著她跑到窗戶側面躲起來。

  窗戶被打開,露出溫辭父母的房間。

  溫母往外看了一眼,溫父問:「怎麼了?」

  溫母道:「剛才好像聽到什麼聲音。」

  「野貓吧。」

  溫母關上窗戶,聲音隱隱約約還聽得見:「哎,溫辭這孩子,最近越來越奇怪,非要去秦運的生日,她高中那幫男同學什麼情況你是清楚的,有錢沒教養。當時我都讓你幫她辦轉班,你非說不影響成績不用轉——還有那天,你記得嗎?她去以晴家也不提前告訴我,還是我看了客廳監控,才發現家裡沒人……」

  溫辭低頭聽著,羞愧得耳朵發紅。

  她忽然想起很小的時候,她的母親把她從幼兒園玩伴身邊抱走,嘴裡念念有詞,說別人髒、沒有家教,讓她以後都不要再加入這樣的遊戲。

  溫母以為小孩子什麼都不懂,都是當著面說的。後來溫辭在幼兒園再也沒有玩伴。

  周霧會生氣嗎?會覺得奇怪嗎?

  窗內漸漸沒了動靜,溫辭咬唇,「對不起」剛到嘴邊,牽著的手被往前拉了拉。

  「快走。」周霧回頭看她,眼裡帶笑。

  溫辭一路都走得非常小心。

  弄堂太小了,街坊鄰居好些都是熟人,不論遇見誰,都有被她爸媽發現的風險。

  好在天色已暗,沒多少人在外溜達,一路走過來都還算順利,眼見再拐個彎便是弄堂口,一位穿著旗袍搧著扇子的中年女人迎面而來。

  溫辭連忙往後一縮,躲到了周霧身後。

  「怎麼了?」周霧問。

  「前面那個,」溫辭側開臉,緊張地小聲道:「是我媽媽的麻友。」

  運氣不好,他們偏偏走在了一條窄道,怎麼都要撞上。溫辭穿了一身白,周霧本身又引人注目,在昏暗小路上太過顯眼,對方明顯已經開始注意他們這邊。

  為了不被發現,溫辭心一橫,剛要伸手把臉捂住——雖然有些奇怪,但至少不會被抓包。

  但周霧先一步把她摟了過去。

  溫辭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他按進了懷裡,溫辭一愣,下意識伸手抱住他,把臉藏進他胸膛前。

  三人擦肩經過,溫辭聽見阿姨嘖嘖了一下,小聲嘀咕:「現在的小年輕……」

  越到弄堂口人就越多,周霧一直沒放開她。溫辭看不太清前面的路,一直隨著他走,安然無恙地到了周霧車前。

  周霧今天開了一輛很騷的跑車,與古舊質樸的弄堂格格不入。

  周圍有人在圍觀,溫辭來不及為第一次見的布加迪車門而震撼,在注目中匆匆上車,周霧拿出車上的外套,扔到了她的腿上。

  溫辭立刻拿起來,把自己的臉全蓋上了。

  周霧抽出窗邊的罰單,開門上車,一腳油門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裡。

  黑色布加迪疾馳在車道上,周霧單手握著方向盤,終於忍不住笑了一聲:「溫辭。」

  外套被拉開一個角,溫辭小半邊臉露出來:「嗯?」

  「車窗貼了膜,不站在車頭前,外面看不見。」

  溫辭鬆一口氣,終於放下外套,把整張小臉露出來。

  她腦子裡還不斷轉著她媽剛才在房間裡說的話,一有機會,她便道歉:「周霧,剛才……抱歉。」

  「什麼?」

  「我媽的話。」溫辭本來想解釋兩句,張嘴又發現根本無從解釋,她只能重復,「抱歉。」

  「無所謂,沒在意。老余當年罵我罵得那麼凶,我也沒一句聽進去的。」周霧道,「你也別在意。」

  手機響起來,周霧看了看前面山雀似的攝像頭,把自己手機扔給溫辭:「秦運的電話,接一下,不然他會一直打,吵死了。」

  溫辭接起來,電話那頭很吵,音樂和說話聲混雜在一起,秦運的嗓門也隨之放大:「大哥,怎麼回事,都幾點了,太久沒碰你的布加迪了,不會踩油門了??」

  溫辭看了一眼導航:「馬上就到了,還有二十分鐘,抱歉,是我耽誤了一點時間。」

  秦運一愣:「哦哦哦,啊,好,周霧手機在你這啊?好,好好好。」

  秦運莫名其妙說了一通就掛了,溫辭捧著周霧的手機,正想著放在哪,餘光瞥到了旁邊的罰單。

  弄堂街口只能臨時停十分鐘,超時就會開條。

  周霧開車也快,但比秦運要穩,導航提示需要二十分鐘的路,他們十多分鐘就到了。

  雖然有心理準備,但看到眼前的情況,溫辭還是有些被衝擊到。

  面前是一棟隱藏在山林裡的三層建築,樓不高,但面積誇張得令人咋舌,一眼望去全是落地窗,通透又高級,悶重誇張的鼓點聲隱隱約約傳出來,每層樓、每塊陽台此刻都站了人,有跳舞唱歌的,打電玩打台球的,甚至有一個賭桌——不是她以前參加過的那種大家圍在桌前吃頓飯的生日會,而是真正的,她在劇裡才能看到的誇張派對。

  而除了這棟別墅,她一眼望去居然看不見其他的建築——也可能有,只是隱沒在成蔭的綠樹裡。根本沒有會打擾到鄰居的困擾。別墅外遍地跑車,停放得都很隨意。

  溫辭剛從弄堂小巷裡逃出來,她站在車邊,無比慶幸自己剛才沒有換回牛仔褲。

  「外套帶上。」周霧聲音把她喚回神,「裡面冷。」

  溫辭想了一下,彎腰抱出周霧的外套:「我會好好保管的。」

  手機鈴聲又響,周霧直接按掉,順手扶住溫辭的腰:「進去了,又催了。」

  -

  別墅裡面遠比外面更讓人震撼。

  泛著燈光的泳池,旁邊廚師正在烤肉,泳池裡的人躺在浮床上,偶爾潑岸上的人幾道水,人群中還有穿插著的服務員。

  周霧帶著她一路往裡走,幾乎經過每個人,對方都會跟周霧打一聲招呼,眼神再飄到溫辭身上。周霧或冷淡或隨意,都會應一聲,腳步不停,帶著她繼續往前走。

  「溫辭!」

  不知是老師的天賦,還是竇以晴的嗓門夠大,在這般吵鬧的環境裡,溫辭都能一下聽見她的聲音。

  溫辭下意識偏了一下身子,跟周霧拉開距離。

  不遠處的泳池旁,竇以晴正朝她揮手:「這兒!快過來!」

  竇以晴今天穿了件吊帶牛仔裙,頭髮燙捲,臉上化了簡單乾淨的妝,與校慶那日判若兩人。她待在泳池旁的躺椅上,一雙漂亮的長腿隨意交疊著。

  待兩人走近,看見溫辭的打扮,竇以晴眼前一亮:「太感動了,我以為這輩子見不到你穿第二次了。」

  溫辭笑起來:「我以後一定多穿。」

  竇以晴心裡明白,沒多說什麼,她目光又轉到溫辭抱著的外套上。

  是一件黑色衝鋒外套,竇以晴問:「這是?」

  周霧剛要開口,溫辭搶先一步:「周霧的外套,我問他借的,下車了發覺有點冷。」

  「是很冷,本來山裡溫度就低點,有人還不把電費當錢,大敞著門開冷氣,凍死人啦。」竇以晴遞了一把烤肉給他們,「餓了沒?吃點。」

  溫辭接過來,分了一半給周霧,周霧從善如流地接過。

  手機今夜不知第幾次響起,周霧接通,懶懶地遞到耳邊。

  秦運站在二樓陽台往下望,看著跟著溫辭走到泳池邊站著不動了的身影,莫名其妙道:「大哥,你站那幹嘛呢?來了怎麼不上樓來啊,都等你半天了。」

  周霧把電話掛了,對兩人道:「我先上去找秦運。」

  溫辭道:「好。」

  周霧走後,溫辭反應過來:「我是不是也要去跟秦運打聲招呼?我的禮物還沒給他……」

  「別去,上面都是煙味,而且我剛看了一眼,上面全是些公子哥,人均一個妹,亂死了。」竇以晴拉住她,「不著急,你等他待會兒下樓了再給。」

  溫辭想想,點頭,發了條微信給秦運,跟對方說了一聲,秦運回得也快,讓她好好玩,待會他再下來找她們。

  溫辭在這自然沒什麼好玩的。

  她和竇以晴一人一個躺椅,她坐著,竇以晴躺著,過得很平靜,跟周圍玩嗨了的人格格不入。

  竇以晴滿意極了,她咬下一口烤肉,感慨:「我不敢想這肉有多貴。」

  溫辭剛才也嘗了一口,笑道:「是很好吃。」

  「唉。」竇以晴望著眼前的場景,長長地嘆一口氣,「太誇張了,溫辭,你說這些人跟我們真的在一個世界麼?」

  溫辭沉默。

  其實她很早就這麼想過,在周霧訂的那間十幾萬一晚的頂層套房裡。

  「對了,你看見我們的熟人沒?」竇以晴突然壓低聲音問。

  「誰?秦運嗎?」

  「不是,誰跟他熟啊?你看那邊——」

  溫辭隨著她的聲音看去,看到了泳池裡的段薇。

  段薇躺在浮床上,她穿著一套比基尼,外面披了一件鏤空上衣,擋不住什麼,反而增添了許多性感,漂亮又有力量的身材一覽無餘,顯然是健過身的。

  「身材也這麼漂亮。」竇以晴說。

  溫辭同意:「是的。」

  竇以晴又道:「今天這兒還有一位熟人……」

  「誰?」

  「溫辭。」

  溫辭話音剛落,身後忽然有人叫她,聲音有些熟悉。

  溫辭回頭一看,向溫文站在她身後,朝她溫和一笑:「真的是你,好久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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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向溫文套了一件簡單的T恤,衣服大部分都濕了,下面一件寬鬆沙灘褲,看起來剛從泳池上來。

  向溫文模樣與一年前婚禮時分毫不差,白淨帥氣的面容,清爽短髮,笑起來溫文爾雅,這麼多年過去,他仍舊像是高中時溫柔體面的班長。

  非要說區別,就是身材要比以前健壯許多,濕透的T恤貼在他身上,肌肉紋理若隱若現。

  溫辭有些意外,禮貌地站起身:「班長,好久不見。」

  向溫文已經習慣大家這麼叫他了,也不糾正,笑道:「你今天很漂亮。」

  溫辭當他是客氣:「謝謝。」

  「什麼意思班長?」竇以晴探出腦袋。

  向溫文立刻道:「你一直都很漂亮。」

  竇以晴這才滿意。

  這時,溫辭另一側躺椅上的陌生人突然起身,跳進了泳池,水花濺到岸上來,溫辭偏過臉想躲,向溫文已經先一步站到她身前,幫她擋住了水花。

  「能坐嗎?不打擾你們說話吧。」向溫文下巴點了點那張剛空出的躺椅,紳士地問。

  「當然。」溫辭立刻道,「不打擾。」

  向溫文落座:「我沒想到你們也會過來。」

  他記得她們和秦運關係不算親近,竇以晴和秦運之間更是糟糕。

  「說實話,我也沒想到。」竇以晴想到什麼,「對了班長,之前你結婚我正好在省外學習,沒去成,給你補句新婚快樂——雖然好像有點晚。」

  「是有點晚。」向溫文樂道,「但還是謝謝,我聽薇薇說,你們兩人現在都在江中教書?」

  溫辭回答:「不是,我在小學分部教三年級。以晴是在江中。」

  「差不多,不管怎麼分都還是一個學校。」

  「不要再提學校了,我頭又要大了——」竇以晴眨眨眼,問,「班長,前陣子校慶,你怎麼沒來啊?」

  向溫文表情出現一些微妙。

  但他很快又恢復如常:「跟你一樣,當時人在外省,沒辦法。」

  竇以晴點頭:「對哦,你現在是公司老板,大忙人。」

  八卦是竇以晴工作之餘的放鬆休閒,加上段薇和向溫文朋友多,總有一些消息飄到她耳朵裡。

  據說向溫文和段薇談戀愛後,向溫文連大學實習都是在段薇家裡的公司幹的,畢業後就順利入職進去了,大家都以為他沒過兩年就會被未來岳父抬為公司高管,沒想到兩人結婚後沒多久,向溫文就離開了岳父的企業,自己開了一家小公司。

  「算不上老板,小小創業人而已。」向溫文謙虛道。

  吃完烤肉,竇以晴又看到那邊上了一些新鮮水果:「我去搬點西瓜來解解膩,溫辭,幫我看著這個位置。」

  竇以晴離開後,這一片終於安靜了一些。

  「她還是跟以前一樣,你記得麼,之前生物課的實驗小組,我們三人一組,好像永遠都是她一個人在說。」向溫文笑道,「最後我們一起被老師罰站。」

  溫辭莞爾:「記得。」

  「日子過得真快,轉眼我們都離開高中這麼久了。」向溫文感慨,在昏暗中看向她的臉,「上次在婚禮時太忙了,都沒時間跟你多聊幾句。你這幾年過得怎麼樣?工作順利嗎?……交男朋友了沒?」

  -

  周霧剛上樓,立刻有人過來給他遞煙。

  周霧擺手拒絕,秦運看見他,拍了拍自己身邊特意留出的空位,招呼他過來。

  他們坐在半開放式陽台邊的沙發上,下面便是一樓泳池,旁邊甚至有一個專門設置延伸出去的跳台,能直接從上面往泳池裡跳。

  只是現在陽台邊堆滿了人,一時間看不見樓下的場景。

  明明是秦運坐在沙發中間,但周霧剛落座,長腿隨意舒展開,主角就好似換了一個人。

  「生日快樂。」周霧說,「禮物送你家去了。」

  「收到了,你特麼是我親哥,你知道那瓶酒我托人找了多久麼!」

  秦運上來就要擁抱他,被周霧躲過,一把按了回去。

  秦運道:「靠,半個多月沒見了,都不想和兄弟抱一下?」

  「不想。」周霧微笑。

  秦運嘖一聲,周圍人多,都在聊最近新買的輪船,新找的女人。秦運挨近他,小聲問:「你辦妥了嗎?你怎麼想的啊兄弟,真不在你爸——」看到周霧不悅的神色,秦運改口,「叔叔那做了啊?」

  「嗯。」

  秦運啞然。

  之前他還在羨慕周霧談定又推進了多少大項目,轉眼,周霧突然說要離開公司,單幹。

  這半個月,周霧就是回去跟他爸攤牌了,聽說兩人差點打起來。

  「都談妥了?我意思是你要不再考慮考慮,畢竟那公司裡還有你媽的份——」

  周霧淡淡地「嗯」了聲:「我外公知道,他很讚同。」

  周霧父母是商業聯姻,起初是女方家裡條件更好,周父當時只是個小公司老板,算是高攀,周母是家裡獨女,深受家人喜愛,對待她的丈夫同樣慷慨,結婚後,兩人實實在在地恩愛過一段日子。

  周霧出生後不久,突然有人抱著一個男孩到家裡,說是周父的兒子。等周母反應過來時,才發現家裡的產業早已經被周父滲透個徹底,她連話語權都不剩許多。

  後來便是一地雞毛,十年前,周母重病去世,周霧外公年事已高,病弱體虛,無法再管這些紛紛擾擾,回老家養老去了。

  「行吧。」秦運又忍不住佩服地搖頭,「我就是覺得可惜……」

  「沒什麼可惜。」周霧懶洋洋道,「只是不給他打工了,股份還在我手上。等周華成哪天不小心死了,他的也是我的。」

  「……」

  他媽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周霧咬了一口剛從溫辭那接過的烤肉,秦運看了一眼:「我剛就想問了,你怎麼提著幾串肉上來的,這上面不也有麼……你手裡這份烤得有點兒老了吧。」他招呼旁邊的服務員,「你去那邊拿點。」

  「不用,」周霧拒絕,「就吃這個。」

  吃完烤肉,周霧今晚總算給了一點正眼給自己的手機,點開後,他不禁失笑,微信上除了一堆問他怎麼還沒到的消息,還有一條轉賬。

  溫辭轉給他的,兩百塊,備註:違停罰款。

  周霧沒收,低頭懶懶地敲字:【不是AA?】

  過了十分鐘都沒得到對方的回復。

  周霧漫不經心地聽身邊的人聊天,等了一會兒,最後沒耐心地朝擋在陽台玻璃前的人晃了晃手指,說:「站旁邊去。」

  那人一愣,依言讓開,露出樓下的場景。

  秦運和朋友聊著聊著,忽然感覺身邊沒了動靜,回頭一看,周霧支著下巴,正在看樓下某一處。

  秦運好奇地湊上去:「一動不動的看誰呢?段薇?我跟你說啊,人家向溫文今天可是來了的,你怎麼也要收斂一些——」

  他邊說邊隨著周霧的目光看去,看見了泳池邊緣的溫辭和向溫文。

  兩人坐在躺椅上,距離很近,相聊甚歡。不知說到什麼,溫辭偏開臉笑起來,眼睛彎成一個漂亮的月牙。

  秦運一愣,目光在周霧和樓下之間轉了幾個圈,確定道:「你不是想揍向溫文吧?」

  周霧冷淡道:「你腦補能力這麼強,拍戲去吧,別天天在我耳邊扯淡。」

  「你怎麼知道我投了影視?怎麼說,要不要加入?」

  「不要。」周霧說,「賠錢的東西有什麼好投的。」

  「怎麼咒我?!」秦運盯著樓下,「話說,溫辭今天真給我面子,打扮得這麼漂亮……哎,周霧,你有沒有發現溫辭長得挺耐看的?屬於越看越舒服的那一類型。」

  「白裙子那個是不是?那是誰啊?我剛才就想問了。」之前一直擋在玻璃前的那個男人忍不住開口。

  秦運立刻道:「那是我老同學,你滾蛋,別挨別人。」

  「靠,不公平吧,」那人笑道,「這不是有人在跟她搭訕了嗎?」

  秦運:「那也是我老同學,那特麼是段薇老公,傻鳥。」

  話音剛落,樓下兩個人忽然挨得更近,只見向溫文起身彎腰,湊近溫辭,摸了一下她的頭髮。

  秦運:「……」

  陽台間沉默了一陣,那人問:「現在是我傻鳥,還是你傻鳥,還是段薇傻鳥?」

  「滾,心臟的人看什麼都是髒的。」秦運挪開眼,繼續在人群裡搜索,嘴裡嘀咕,「話說竇以晴呢?怎麼沒看見人,是不是又去找吃的了——我靠真是。」

  人群中,竇以晴一雙大長腿非常矚目,嫌頭髮擋視線,竇以晴隨手往後撩撥開,露出乾淨漂亮的額頭。

  秦運看了一會兒:「行吧,她今天還勉強算個人樣……不是,她把人家大廚剛烤出來的肉全搬走了是認真的嗎??」

  正樂著,身邊的人忽然站起身來,秦運抬頭看他:「你幹嘛去?」

  周霧把手裡的酒一飲而盡,隨手擱到桌上:「下樓。」

  -

  「你看。」向溫文攤開掌心,露出裡面的半片葉子。

  溫辭摸了摸自己的頭髮:「謝謝,可能是路上沾到的。」

  向溫文笑了笑,繼續剛才的話題:「是沒遇到喜歡的嗎?還是工作太忙了。」

  「都有一點吧。」溫辭含糊過去。她抿了抿唇,想問的話在嘴邊反復翻滾。

  理智不斷按捺著她,但平時一向沉穩冷靜的溫辭,此刻自控力忽然變得非常的差。

  膝蓋上的手握緊又鬆開,好幾個來回後,溫辭聽見自己裝作自然地問:「你呢,班長?你和段薇怎麼樣?」

  「在聊什麼?」

  隨意散漫的聲音忽然插進來,溫辭循聲抬頭,猝不及防地撞進了周霧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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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這一刻,溫辭有種做了壞事被當場抓獲的羞恥感。不知道周霧有沒有聽見他們的對話,又聽見了多少,溫辭迅速躲開他的眼神,心跳加快,耳廓發熱,一時間說不出話。

  話題被打斷,自然無法再繼續往下聊。向溫文站起身來,朝他伸手:「來了。」

  周霧跟他握了握,很快鬆開,眼神又落回溫辭臉上。

  昏暗燈光下,溫辭耳廓到臉頰已經泛起一層粉色,垂著眼不看他。

  看著她越來越紅的臉頰,周霧沒什麼表情地收起視線。

  跟向溫文說了兩句而已,至於麼?

  「溫辭,你今天真漂亮。」秦運緊跟而來,他和向溫文之前顯然已經打過招呼,話頭直接奔著溫辭去。

  溫辭很快便調整好自己的表情,她起身遞出禮物,笑道:「謝謝,生日快樂。」

  「哎喲,謝謝。」秦運接過來,「吃過晚飯沒?屋裡邊有自助餐,什麼菜系都有,我今天請的都是大廚,包好吃的——就是不知道被竇以晴搬空沒有。」

  「背後說人壞話會長痔瘡。」森冷的祝福從他背後響起,竇以晴去之前說是要搬西瓜,回來時卻帶著一盤子的美食。

  「這樣?」秦運微笑,「那我當面說。」

  竇以晴白他一眼,看在他生日以及安排了這麼豐盛的晚餐的份上,決定不和他計較。她從包裡掏出禮物,往秦運手裡一扔:「賞你的,生日快樂。」

  秦運接過,拿在手裡晃了晃,滿臉真誠:「謝謝你的三瓜兩棗。」

  竇以晴把手裡的餐盤遞給溫辭:「溫辭,幫我拿一下,我殺個人。」

  溫辭用叉子插起一塊牛肉,餵給竇以晴:「消消氣消消氣。」

  「聊什麼呢,這麼開心?加我一個呀。」段薇人未到聲先至。

  她不知何時已經上了岸,正朝他們過來。

  段薇腳步很快,身上的衣服還濕漉漉滴著水,眼見就要到他們跟前,段薇忽然腳下一滑,竟直直朝溫辭倒去。

  溫辭顧不上會被蹭濕,下意識想伸手去接,誰想段薇還沒倒下來,溫辭自己先懸空了。

  周霧單手攬著她的腰,把她拎起來挪了個位。

  段薇也沒有真的摔下來,身旁的向溫文眼疾手快,把她抱住了。

  「天啊,嚇死我了!」段薇驚魂未定,站穩後,摟著向溫文,在他臉邊一連親了許多口,「謝謝老公,嗚嗚嗚。」

  向溫文任她亂親,溫柔道:「小心點。」

  段薇每個啄吻都甜蜜熱情,和之前對周霧說自己想要離婚的失落模樣完全不同。

  溫辭怔怔地看著面前親熱的兩人,臉上帶著一絲茫然和疑惑。

  周圍環境暗,加上段薇突然來這麼一齣,沒人注意他們。確定懷裡的人站穩了以後,周霧才不疾不徐地鬆開她的腰。

  他垂眼欣賞溫辭臉上的呆滯表情,心裡那點莫名的不爽被她忽閃忽閃的睫毛吹散了一些。

  同樣不解的還有其他人。

  竇以晴用氣音道:「我還以為他們吵架了呢。」

  「是吵架了,之前還鬧著要離婚呢,段薇這人是這樣的,一陣一陣的,過兩天還得離。」秦運也用氣音回答她,「所以能把你的腳從我腳上挪開了嗎?」

  -

  這場小鬧劇剛結束,秦運接了個電話,說是約的DJ到了,秦運大手一揮,讓所有人上三樓,宣布夜場開始。

  溫辭從來沒去過夜店,沒想到今晚在一場生日派對上體驗到了。別墅三樓擺滿了台子與沙發,儼然就是夜店裡的散台與卡座。前面配備著DJ台和舞池,DJ背對著落地窗外江城繁華的夜景,熟練地帶動著全場的氣氛。燈光閃爍,牆上甚至還有暗藍色的燈帶,昂貴的音響刺激著所有人的鼓膜。

  這棟別墅顯然就是專門用來開派對的。

  秦運原本邀請她們去坐中間的沙發,但竇以晴嫌那邊煙味太重,拒絕了。

  兩人找了角落的偏僻站台。

  「溫辭,你可以嗎?」怕溫辭不習慣這麼大的動靜,竇以晴湊到她耳邊問,「你不習慣的話我們就走人。」

  溫辭正看向舞池前的沙發。

  周霧坐在那,正和來跟他打招呼的人碰杯。

  來人半彎著腰,周霧偏過臉,單手支在沙發上與人對話,他下頜線清晰流暢,臉上掛著很淡的笑,說話時喉結滾動,在半明半暗的環境裡極為吸引人。

  分不清心跳聲和鼓聲,溫辭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聞言笑道:「我沒事。」

  「好,你要是不舒服隨時跟我說,我送你回去。」

  服務員從她們身邊經過,手中的盤子都端著酒,竇以晴叫住其中一位,直接搜羅一空。

  溫辭看著面前滿桌的酒,震撼道:「以晴,你喝得了這麼多嗎?」

  喝酒這個愛好是竇以晴這兩年才滋生出來的。她對自己的酒量把控得非常完美,每週末都會微醺一次,解壓,助眠,舒服。

  「當然,你別看數量多,一杯沒多少酒。而且我剛才看了,這些酒不說價格,有些在外面都很難買到,當然得嘗嘗。」竇以晴舉起一杯,抿了兩口,忍不住長吐一口氣,「救命!好喝——溫辭,你要不要嘗一口?」

  想起溫辭長這麼大從來沒喝過酒,竇以晴剛說完就反悔:「算了,你還是別喝了。」

  「是什麼味道?」溫辭看著酒杯裡的液體,她知道竇以晴週末晚上會喝酒,有時還常給她打視頻,好奇道,「喝完酒會有什麼感覺?」

  「甜澀的味道,還有點苦,帶點酸——」竇以晴說得自己都想笑,「感覺的話……溫辭,你現在心情怎麼樣?」

  段薇和向溫文剛才如膠似漆的模樣又出現在溫辭的腦海中。

  她忽然有些理解為什麼有人會喜歡去夜店了,在昏暗又吵鬧的環境裡,好像能隨心所欲的表達自己的情緒。

  「我現在心情很好。」場內音樂又高了很多,溫辭笑起來,湊到竇以晴耳邊說,「很開心!」

  「那你喝了就會更開心!!!」竇以晴也笑著回復。

  溫辭心動了,她看著面前琳琅滿目的酒:「那……哪杯比較好喝?」

  竇以晴愣了下,最後認真給她挑選出一款度數低的酒遞給她。

  溫辭嘗了一口,整張小臉都被酸苦得皺起來,竇以晴看笑了:「怎麼樣?」

  後調慢慢返上來,溫辭閉著眼,保持著皺臉的表情,不斷點頭:「好喝!」

  竇以晴樂不可支:「溫辭,你真的太可愛了。」

  沒人知道溫辭今晚經歷了多少,她第一次逃家,第一次跳窗,第一次體驗夜店,第一次喝酒。

  26年來從未享受過的緊張刺激,她在今夜全部收獲。

  竇以晴之前觀察過,她搜刮的都是些度數低的酒,量也少,一看就是專門給女性多的台子安排的,秦運人不怎麼樣,這些方面倒是周到。

  但她沒料到,溫辭的酒量似乎比她預想的還要淺。

  三杯下肚,平時聽她說八卦時話都不多,基本只顧著聽的人,居然主動開口:「以晴,你覺不覺得,段薇和向溫文的感情好像挺好的?」

  「是啊,校慶那會兒我還以為他們吵架了呢。」竇以晴擔憂地看著她,「溫辭,你沒上頭吧?腦袋難受嗎?」

  溫辭手肘撐在台上,聞言搖頭,跟她碰了一下杯,眼睛彎彎,語氣非常真誠:「沒有,不難受,我現在很開心。祝他們百年好合。」

  竇以晴:「……」

  -

  第六杯了。

  周霧抱臂,懶懶地坐在沙發上,神色淡漠地看著遠處角落的台子。

  溫辭穿著他的外套,正在買醉。

  能看出竇以晴已經努力在勸,但勸不住,溫辭每喝一杯,就可憐兮兮地朝竇以晴伸出一隻食指:再喝一杯,最後一杯。

  溫辭似乎不怎麼喝酒,每喝一口就會被苦得皺臉,然後她會盯著某處,緩一會兒。

  周霧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舞池裡,向溫文摟著段薇,兩人正在貼身熱舞。

  「那邊什麼情況?」因為是自己特意請過來的人,又是倆姑娘,秦運也在留心那一頭,他納悶道,「竇以晴就算了,溫辭怎麼也喝這麼多?」

  周霧沒做聲。

  「哎周霧,你待會兒能再順路送溫辭回去麼?不行的話我得提前喊人備車了。」

  「不送。」周霧收起視線。

  秦運一愣,之前說順路能接送的人不是你麼?怎麼現在又不送了?

  他剛想問,回頭看到周霧面無表情,眼皮微繃,周身淡淡縈繞著一股不悅的氣息。

  行吧,不知道又誰惹到這位祖宗了。秦運閉嘴,低頭給司機團隊發消息。

  拒絕了不知第幾個過來敬酒的人,周霧再朝那邊看去時,正好看到溫辭離開台子,擺手拒絕了要跟過去的竇以晴,搖搖晃晃地往樓下去。

  周霧挪開眼。

  過了一會兒,音樂變換,秦運搖頭晃腦:「靠,這首帶勁兒,走周霧,我們上去蹦一會兒——哎你去哪??」

  「透氣。」

  扔下一句話,周霧揚長而去。

  -

  溫辭扶著樓梯,走得很慢,周霧沒兩步就找到了人。

  他也不著急上前,跟著她慢吞吞地走。他本以為溫辭要去廁所,但似乎不是。

  她一路往下,走到了一樓,拿出手機,低頭開始敲字。

  所有人都在三樓喝酒,連服務員都沒幾個會到一樓來,泳池這邊更是空無一人。

  周霧看不下去,在她差兩步踏入泳池之前,把人拉住了。

  他單手勾住溫辭的外套衣領:「在幹什麼,路都不看。」

  溫辭回頭看見他,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笑開。

  不知道是不是受酒精影響,她臉頰和耳朵都有些紅,眼睛比平時都要潮濕,笑起來時波光粼粼,像浸在水裡的月牙兒。

  「在給你回消息。」她說。

  周霧低頭,看到她打在對話框裡沒來得及發出去的字:【沒有上床,你不用A。】

  周霧氣笑。

  「在這等著,我上去拿你的包,送你回去。」

  「回去?現在嗎?」溫辭愣愣地問,喝醉後,她的語速都變慢了許多,「可我想做的事還沒做完。」

  「你還想做什麼?」周霧揚眉。

  如果你敢說想再多看周溫文幾眼,或者想再和周溫文說幾句話,就坐在這傻等著秦運派人來送你吧。

  周霧望著她,心道。

  「我想和你接吻。」

  周霧沉默。

  「剛才本來想發消息問你的,沒想到你正好也出來了。」溫辭不好意思地朝他笑。

  吵雜樂聲和山林蟲鳴相融合,一陣夏風吹過,泳池的水面掀起片片漣漪。

  周霧垂眸,探究地望著她的眼睛。

  平時總是對視幾秒便錯開眼的人今晚直勾勾地望他,坦率、請求、誠懇。

  半晌,周霧眉宇鬆開,恢復平日的散漫,唇邊帶起很淡地笑:「溫辭,我總是不太懂你。」

  「抱歉。」溫辭也不知道自己在道什麼歉,可能只是她下意識的慣用語,「所以可以嗎?不方便的話……只親一下也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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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悶重的音樂聲砸得整棟別墅都彷彿在震。

  秦運當初買這棟別墅就是為了開派對,根本沒準備幾個房間,一樓更是一間客房都沒有,倒是有幾間娛樂室。

  走廊盡頭的台球室被反鎖,窗簾垂落得很隨意,把這間房間和外面隔絕開,是這棟別墅目前唯一一處不通透的角落。

  房間裡藏著纏綿又細密的啄吻聲。

  外套被脫下當坐墊,溫辭坐在台球桌上,微微低頭,纖細的手指捧著周霧的臉,跟他接吻。

  周霧站在她腿間,手心撐在台球桌邊,仰頭任她開心。

  溫辭親得很慢,也很努力,她不知用的什麼沐浴露,和酒香混成一種淡淡的香味,在周霧唇齒間蔓延開。他們不是沒接過吻,但幾乎都是周霧在主導,溫辭以前唯一一次主動,就是在那場婚禮的樓梯間,隔著嘴唇狠狠硌了一下周霧的牙。

  現在想想,那或許不叫接吻,應該叫偷襲。

  沒多久,溫辭就停了下來,她呼吸急促,正在輕微喘著氣,嘴唇潮濕一片,分不清是誰的。

  擔心窗簾哪個角落沒拉緊,周霧沒開燈,屋內只有淡淡的月光,和溫辭明亮的眼睛。

  溫辭稍微緩過來後,再次靠了過去——然後被周霧捏住臉蛋。

  周霧手很大,托舉著她的下巴,手指抵在她臉側,沒用什麼力氣,但溫辭的臉頰還是被他捏得微微鼓起。

  周霧誇讚:「溫辭,你接吻進步了。」

  「是嗎?」臉蛋被捏著,溫辭說話都有些模糊。

  「嗯。」周霧懶聲道,「你第一次親我的時候,像要把我的牙撞碎。」

  捧著他的臉的手指突然動了動。

  「對不起。」纖細的拇指伸進他的嘴裡,溫辭很輕地揉了兩下,小聲問,「撞到了哪呢?疼嗎?」

  「……」

  周霧喉結滾了一下,把她的手拎開,說:「雖然進步了,但還是有點小問題。」

  溫辭虛心求教:「是什麼?」

  「你要留點時間呼吸。」周霧捏著她的臉,吻上去,「多學。」

  平時他們在接吻的時候總是在做別的事,接吻只是即興、陪襯,這是他們第二次在穿著衣服的情況下接吻。

  周霧的吻和她不同,溫辭被親得下巴連連後仰,毫無招架之力,她吞咽、喘息,心跳比地板裡傳來的鼓聲還快,好幾次覺得自己要缺氧,周霧就會適當地給她空氣,來回反復,痛苦又舒服。

  這個吻持續了很久,久到溫辭覺得自己都要暈過去了,才被放開。

  他們不知何時已經貼得很緊,她臉頰靠在周霧的肩膀,很小聲地喘著氣。

  周霧單手摟著她的腰,呼吸也很粗重,嗓音比剛才要低啞一些,帶著很淡的笑意。

  「……溫辭,你腿再夾著我,真的要出事。」

  腰被鬆開,躺在他肩膀上的人道歉得很快:「對不起,我習慣了。」

  「……」

  周霧發現,溫辭喝酒之後會變得異常直白坦率,婚禮那天也是。

  但今晚似乎又和那天不太一樣。婚禮那天溫辭雖然同樣語出驚人,但她的神態和語氣都很自然,走路很穩,沒什麼醉態,到了床上時雖然什麼都配合,但是反應青澀,幾乎不說話。

  不像現在,滔滔不絕地勾引人。

  是因為今天更醉一些?

  想起她剛才一杯又一杯地往嘴裡灌,周霧垂眼,語氣不明地問:「你今天就這麼傷心?」

  「傷心?……我不傷心。」眼皮一點一點變重,溫辭說,「我今天很開心。」

  周霧當她是上頭勁兒過了,進入了犯睏說胡話的環節,沒應。

  沒想到她不依不饒,沒等到他的回答,又呢喃道:「周霧,我很開心。」

  「開心什麼?」周霧問。

  「見到你很開心,和你接吻很開心,你來接我,也很開心……」溫辭斷斷續續地說,「段薇和向溫文關係好,我也很開心……」說完,溫辭僅存的理智覺得這句話或許會有些戳到周霧的痛處,她又道,「對不起。」

  「聽見前面的,還以為你嘴變甜了。」周霧唇角微揚,淡聲評價,「原來是喝壞腦子了。」

  沒人回答。溫辭靠在他肩上閉上眼,早已沉沉睡去。

  -

  「報警。」竇以晴深吸一口氣,「立刻報警!!!!!!」

  「你先別著急,我再讓人去廁所找找。」

  一樓客廳,竇以晴著急地走來走去:「找個屁!三層樓的廁所我都找過了!溫辭根本沒在裡面!!」

  半小時前,溫辭說有事要離開一下,還不讓竇以晴跟著去,竇以晴等了十分鐘沒見人回來,打電話也不接,便匆匆出來找,至今沒找到人。

  「她醉著呢!萬一出事了怎麼辦?」竇以晴頭皮一麻,「她不會摔泳池裡了吧?!」

  眼看竇以晴就要下泳池找,秦運趕緊抱住她:「怎麼可能!這泳池不一眼就能看到頭嗎?你非下去幹嘛?再說了,服務員只敢給你們上度數低的酒,就那幾杯醉不了人的——」

  竇以晴扶額:「溫辭就是醉了,今晚是她第一次喝酒!都怪我,我就不該讓她一個人出去……」

  「什麼?」秦運一愣,下意識反駁,「不是吧,段薇婚禮那天,溫辭還因為喝醉了提前走了呢。」

  竇以晴一愣:「不可能。」

  溫辭家裡管得嚴,平時連可樂那些飲料她媽都不讓她喝,溫辭剛才還問她酒是什麼味道呢。

  「真的,我騙你幹嘛?是溫辭自己跟我說的。」秦運道,「算了,反正你先別著急,別墅外面一直有人盯著,溫辭絕對不可能出事的,可能就是在哪裡睡著了,我已經讓人去調監控了,我們現在去監控室看,監控裡再沒找著我們就報警。」

  「她能在哪睡著?你這連臥室都沒幾間,還這麼吵,她——」

  竇以晴目光掃向他身後,不知看到什麼,她突然瞪大眼睛,沒了聲音。

  秦運回頭隨她看去,也愣住。

  只見周霧從走廊盡頭走出來,手裡抱著他們找了半天的人。

  溫辭臉朝向周霧胸膛,頭髮垂落,睡得很安逸。周霧手指還勾著她的高跟鞋。

  「溫辭!」竇以晴最先反應過來,她掙脫開秦運的手,連忙跑過去,在確定溫辭衣物完整,氣息平穩,除了因為酒精而發紅的臉頰耳朵和嘴唇之外沒其他奇怪的地方後,長長地舒了口氣。

  周霧說:「小聲點,她睡了。」

  「哦……」竇以晴愣了一下,脫口問,「你們怎麼會在一起?」

  「出來透氣,正好碰見。」

  「你怎麼抱著她?」

  周霧很想把懷裡的人叫醒自己編。

  「她站不穩。我找遍一樓,沒找到一張乾淨的沙發或床。」周霧道,「所以準備把她帶到車上睡。」

  聽起來勉強合理,但還是有點怪,竇以晴皺眉,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被打斷。

  周霧問:「她包在哪?」

  「我拿了。」竇以晴忙說,她伸出雙手,「謝謝你,剛真嚇死我了……把她給我吧,她喝多了,我先帶她回去了,麻煩你們幫我叫輛車。」

  周霧沒動:「你抱得動她?」

  竇以晴一愣:「我可以扶著……」

  「不用了,她難受,別把她弄醒。」想起自己那輛破跑車塞不下三個人,周霧掃向旁邊的人,淡聲問,「秦運,車停哪了?」

  溫辭被放到秦運的SUV車後座,竇以晴連忙上去扶著她。

  周霧把自己的車鑰匙扔給秦運:「你車我開走了,你先用我的。」

  「行——等等,什麼意思?」秦運一愣,這人剛才不還說不送人家,讓他叫司機過來嗎?

  「睏了,反正你蛋糕也切了,正好回去睡覺。」

  「十二點都沒到你睏什麼……」

  「走了,」周霧沒搭理他,開門上車,踩下油門前再次送了他一句,「生日快樂。」

  -

  回去的車上,竇以晴摟著溫辭的肩膀,還在緩解剛才收到的衝擊。

  在她眼裡,溫辭和周霧這兩個人實在是八竿子打不著,就連在高中教室裡他們都是一個坐頭一個坐尾,半個學期說不上一句話。

  打死她她都想不到有朝一日,溫辭會躺在周霧懷裡——甚至還是公主抱。

  「你家在哪?」周霧出聲,打斷了竇以晴的思考。

  竇以晴報了個地址。

  溫辭醉成這樣,肯定不能直接把她送回家,不然溫辭她媽得爆炸,竇以晴道:「把我們送到這就好了,溫辭今晚睡我家。」

  「我嗎?」車內安靜,一直睡著的溫辭似乎是聽見了自己的名字,條件反射地回答,「我……我睡哪?」

  見她沒事,竇以晴徹底放下心,回:「睡竇以晴家。」

  溫辭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正好跟從後視鏡看過來的周霧對上視線。

  「好吧,好吧。」溫辭看著他的眼睛,咕噥,「……不能睡周霧家嗎?」

  話音剛落,竇以晴眼疾手快,直接上手把她嘴巴給捂住了。

  竇以晴因為班裡學生不學好,週一例會天天被領導點名批評,早已經丟人慣了。

  她面不改色地跟駕駛座上的人解釋:「她喝醉了是這樣的,愛亂講話。」

  「嗯。」周霧撥動方向盤,輕描淡寫,「見識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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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充沛豐盈的陽光被窗戶切割成幾片,鋪灑在木質地板和單薄的空調被褥上。

  房間裡溫度舒適,偶爾響起筆尖劃在紙上的沙沙聲和鍵盤敲擊聲,極其助眠。以至於溫辭醒來時,沒忍住又閉眼眯了一會兒,回味了一下自己昨晚做的夢,才慢吞吞地掀開被子坐起來。

  然後跟聽見動靜回頭的竇以晴對上視線。

  竇以晴坐在電腦前,穿著一身土氣的碎花睡衣,頭髮全被髮帶盤至腦後,眼下烏青,面容憔悴,一隻腿還彎起來踩在椅上,與昨晚的捲髮大美女可以說是毫不相干。

  竇以晴耳朵上還夾著一支筆:「本來不想吵你的,但你知道的,我下週有節公開課,有些細節我還沒改完。」

  溫辭沒說話,她保持僵坐的姿勢許久,一言不發地閉眼重新躺回去,並給自己蓋上了被子。

  「你幹嘛?」

  「我好像還沒睡醒。」溫辭禮貌地道別,「再見,夢裡的竇以晴。」

  「再見。」竇以晴道,「那等你醒了記得給你媽回條消息,溫辭,你真是出息了,你昨晚居然是偷偷跑出來的,你媽早上醒來沒見著你,第一時間就給我打了電話,知不知道我為了幫你圓謊編得有多辛苦——」

  溫辭唰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

  居然不是夢!她真的在以晴家裡!

  見她動靜這麼大,竇以晴一愣:「你也別這麼著急,我都幫你圓好了,我說你沒去參加秦運的生日,是半夜給我打的電話,你偷跑出來的時候我已經在家裡了。你回去後跟他們撒個嬌……」

  「我昨晚怎麼過來的?」溫辭打斷她。

  「周霧把我們送回來的啊。」竇以晴納悶,「怎麼,你喝斷片了?」

  溫辭緊緊抓著被褥,張著嘴,不說話了。

  比喝斷片還可怕的,是喝醉時的樁樁件件,她全都記得。

  那居然不是夢嗎?怎麼可能??

  溫辭不死心:「我昨晚……喝醉後……沒有,亂、亂說什麼吧,有添什麼亂嗎,我沒做什麼奇怪的事吧……」

  「奇怪的事,是指你說自己要去周霧家睡;還是下車時我拽不動你問你在等什麼,你說在等周霧抱;還是周霧把你背上樓,你一直在別人耳邊『謝謝你周霧』『謝謝你周霧』;還是我讓你把周霧的外套還回去,你死死抱著不撒手?」

  竇以晴每說一個字,溫辭的頭就低一分,說到最後,溫辭的腦袋已經完全埋進被子裡,連脖子都紅透了。

  好想死。

  好想死。

  好丟臉。

  她完了。

  見她跟隻鴕鳥似的埋著頭,竇以晴好笑道:「現在知道丟臉了?昨晚怎麼不知道少喝點,怎麼勸都不聽,你這還好是遇到了周霧,萬一遇到壞人,趁你喝醉把你帶去小房間對你這樣那樣,你說你怎麼辦?」

  趁醉把周霧帶到小房間這樣那樣的溫辭:「………………」

  「不過你喝醉後是真的不認人啊,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和周霧多熟呢,」竇以晴寬慰她,「算了,反正咱們以後和周霧也不常見面,臉丟了就丟了。」

  以後還想和周霧常見面的溫辭:「………………」

  「而且周霧人挺好的,沒說什麼,你放寬心,啊。」

  溫辭腦袋已經當機,她彎腰,把臉悶在被子裡:「以晴,你讓我靜靜……」

  「好的。」竇以晴轉回腦袋,「那您先自便,我繼續搬磚。」

  溫辭靜了半小時都沒緩過來,決定起床。

  竇以晴給她準備了一次性的洗漱用具,溫辭站在鏡前刷牙,刷著刷著,她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句——

  「你第一次親我的時候,像要把我的牙撞碎。」

  溫辭崩潰地閉眼朝天。

  所以她到底為什麼要把手指伸進周霧的嘴裡啊!!!

  不能再回想了,她必須要給自己找點事做。

  溫辭摸出了手機,看到時間,她微微一愣。

  她居然一覺睡到了下午兩點。

  手機已經被消息撐爆,溫辭一邊刷牙,一邊翻起了未讀消息。

  幾乎都是她媽的。

  很多條,每條都很長,裡面的話溫辭彷彿都看過千萬遍。

  大致內容不過是責備,說沒想到她會擅自出門,說昨晚的事都是為了她好,說找不到她他們有多著急,希望不再有下一次,並讓她早點回家。

  溫辭第一次沒有回復她媽的長篇大論。

  下一條是秦運發來的,發送時間是昨晚:【溫辭,我還沒在你校服上簽名呢。】

  溫辭捂臉,忙回:【抱歉,剛醒,才看到消息。我昨晚喝多了,沒來得及拿給你,下次好嗎?】

  另一頭,拳擊館。

  秦運舉起手機,按下語音鍵:「行吧。你現在情況怎麼樣了?你昨晚怎麼醉成那樣,竇以晴昨晚都快嚇哭了。」

  「溫辭?」

  秦運一愣,扭頭看向身邊的人。

  周霧赤著上身,正在摘拳套,他剛打完拳擊,紋理清晰的薄肌上覆滿汗水。聽見秦運發的語音,他忽然偏過臉問。

  秦運道:「對啊。看來她昨天真醉得不清,現在才醒。」

  說完,秦運的手機又響了一聲,周霧垂眼去看。

  【溫辭:我沒事,昨天真是不好意思,給你生日添亂了。】

  「嗐,多大事兒,你別放心上,下次請我吃飯就好——對了溫辭,你是不是在竇以晴家?你問問她為什麼不回我消息。」

  周霧拿起自己的手機看了眼。

  沒消息。他和溫辭聊天記錄的最後一條,是他早上退還的那兩百塊錢。

  周霧斂眉,沒來由地在這個對話框裡停留了一下。

  他和溫辭平時不聯繫,但他總覺得,他們現在應該說點什麼才對。

  正想著,下一刻,手機上方出現了一行「對方正在輸入中」。

  周霧等了約莫五分鐘,上方的提示終於消失了,他的手機沒動靜,反而是秦運的手機響了。

  可能因為秦運一直在回語音,溫辭就也回了一條:「她在寫教案呢,可能晚一點才會回吧。」

  聲音帶點沙啞,低低弱弱,應該是喝酒喝的。

  「行吧,我剛又發了一條消息,她不是不回我,是把我拉黑了,你讓她寫完教案把我拉出去。」

  又跟溫辭聊了幾句,感覺到旁邊人沒動靜,秦運發送出語音,莫名其妙道,「大哥,你怎麼還不去洗澡?都等著你一起去馬場看馬呢。在跟誰聊天?」

  看來是等不到消息了,周霧嗤笑一聲,把手機扔到桌上,扯下毛巾進了浴室:「沒誰。」

  -

  溫辭在竇以晴家換了一身衣服才回去。

  回家後,她在一樓聽了她媽近一個小時的念叨,不過溫母不知道她是跳窗離開的,只當她是趁他們睡著後摸黑離家,說的話不算重。

  溫辭跳窗時總覺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提心吊膽、衝動刺激。可等她一夜睡醒,又忽然覺得這其實不算什麼。

  可能是因為家裡沒怎麼責備,也可能是她這一夜做了太多出格的事情,這件在裡面都顯得微不足道起來。

  回到房間,溫辭打開包包,看見周霧的外套,忍不住又把臉埋進掌心。

  家庭原因,溫辭從小到大說話做事都很體面,沒怎麼丟過人。

  沒想到一幹就幹了票大的。

  還是在周霧面前。

  溫辭沒想到有朝一日,她會慶幸自己和周霧的見面次數沒那麼頻繁。按照他們以前的規律,下次見面會在半個月後甚至更久,希望那時的周霧已經忘了昨晚的事。

  溫辭站在原地緩了一會兒,把周霧的外套重新放回包裡,打算等明天週一放學後送去乾洗店。

  -

  次日午休。

  下午第一節就有她的課,溫辭中午沒回家,就在辦公室裡眯了一會兒。

  她驚醒時,幾位老師正好要出發去吃午飯。

  「不好意思溫老師,吵醒你啦?」看清她的狀態,李老師一愣,道,「來,大家都看看,我們辦公室已經熱到什麼程度了?連溫老師都受不了了。」

  溫辭此刻額間冒著細汗,臉頰微紅,一副被熱著的模樣。

  李老師:「溫老師,你之前借我的小風扇,你先拿回去用吧。要順便給你帶份午飯嗎?」

  溫辭不好意思說自己不是熱的,是臊的。

  她又夢到周霧了。

  夢裡,是那晚回到竇以晴家時,周霧把她放到床上,剛要走,她牽住周霧的手,在周霧疑問的眼神裡問:你要穿著做嗎?

  沒救了。

  她越想忘記,就記得越清楚。

  溫辭內心崩潰,臉上還要強撐著,接過小風扇:「不用了,我沒什麼胃口,謝謝。」

  幾位老師一起離開,辦公室裡陷入寂靜。溫辭打開小風扇,閉眼懟著臉吹,給自己的腦袋消熱,並試圖吹散這些難以啟齒無法面對的記憶。

  手機鈴聲響起,溫辭腦袋一片混亂,閉眼沒看來電顯示便接了:「你好。」

  電話那頭安靜了兩秒,周霧的嗓音隨著微涼的風傳來:「你好。」

  啪嗒,小風扇掉到了地上。

  溫辭回神,驚慌失措地去撿,好不容易消退了一點的潮熱又重新漫回來:「周霧?有,有什麼事嗎……」

  「晚上有空嗎?」

  溫辭前幾分鐘剛才夢裡回顧自己的社死現場,完全沒有做好任何面對周霧的心理準備。

  溫辭的大腦還沒來得及作反應,嘴巴先替她落荒而逃:「晚上?今晚?我……沒有,今晚我有事,我……辦公室裡的老師們約我一起去聚餐。」

  周霧沉默兩秒:「明晚?」

  「明晚,明晚是……家裡有聚餐。」

  「後天。」沒等溫辭想好接口,周霧懶懶道,「——後天也沒空,是吧。」

  「對。」溫辭摸摸鼻子,「對不起,我,我再聯繫你……好嗎?」

  電話裡,周霧好像很低地笑了一聲,溫辭編謊編得頭腦凌亂,一時間沒聽清。

  「好的。溫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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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溫辭剛掛電話就後悔了。

  不該拒絕這麼快的,萬一她後天就克服了羞恥呢……

  很奇妙。如果‌她是在別人面前出了這麼大的糗,溫辭恐怕這輩子都會盡量避免出現在對方‌面前‌。

  但這個人是周霧,溫辭在覺得丟臉和尷尬的同時,「想見面」這個念頭仍舊高高地佔據上風。

  溫辭一邊覺得自己沒救了,一邊打開周霧的對話框,輸入:抱歉,我想了想,後天的話好像可以——

  等等,剛掛斷電話又馬上改口,會不會太明顯了?

  溫辭無意識地咬了一下拇指,兀自在自己心裡退讓一步,又改成:抱歉,這週五再見面可以嗎?

  周霧回得很快,就三‌個字:【不可以。】

  溫辭重新趴回了桌上,把‌臉埋進臂彎,手裡還握著手機。

  啊……

  她‌剛才嘴巴怎麼這麼快……

  趴了一會兒,溫辭慢吞吞抬頭,又打字:那週六——

  門外‌傳來動靜,幾位去食堂打飯的老師回來了,其中‌一個腳步直直朝她‌工位來,溫辭彷彿在密謀做壞事的學生,咔地一聲鎖了屏。

  等晚上回去再問吧。

  一份涼皮被‌放到‌溫辭桌上,李老師笑笑:「溫老師,雖然你說不吃,但我還是給你帶了一份,這天氣熱,沒胃口是正常的,但不吃下午頂不住呀,你又這麼瘦。」

  「你就是想溫老師吃點東西,下午到‌你班裡講課的時候聲音大點兒。」旁邊的人打趣道。

  李老師冤枉:「我可沒有!」

  溫辭也聽笑了,她‌把‌頭髮撩至耳後:「謝謝李老師,我會吃的。」

  天氣太熱時人確實容易沒胃口,加上溫辭腦子裡在想事情,吃了兩口就有點吃不下了。想到‌這是李老師專程給她‌帶的,溫辭硬著頭皮又塞了一點才放下。

  馬上就要到‌上課時間,溫辭收拾了一下桌面後,抱起課本打算先‌去教室。

  她‌剛走出辦公室門,後背猝不及防被‌人狠狠撞上,溫辭差點沒站穩,還沒反應過來,就先‌感‌覺到‌自己後背傳來一股甜膩的潮濕——

  「溫老師!」一道稍顯稚嫩的聲音驚慌失措地道歉,「對不起!!」

  溫辭回頭一看,是李老師班級裡其中‌一個學生,對方‌手裡握著灑了半杯的奶茶。

  聽見自己學生的聲音,李老師連忙趕到‌門口,看清情況後大罵:「你又把‌外‌面的零食帶進學校來!還在走廊上跑這麼快!你看現在怎麼辦?!待會兒放學到‌我辦公室!叫上你的家長!!」

  那學生眼眶當‌即就紅了,溫辭趕忙道:「沒事,衣服濕了而已。」

  「溫老師,你是不知道,他不是第一次了……行了,還站這看呢?趕緊回教室,馬上上課了!」

  把‌學生訓了一通趕走後,李老師用紙巾幫溫辭仔細擦了一會兒,擔憂道:「怎麼辦,溫老師,這痕跡還是很明顯。」

  溫辭今天穿了一件杏色針織開衫,裡面一條白色打底衣,下身是輕鬆方‌便的牛仔褲。

  奶茶灑在開衫上,不僅痕跡明顯,味道還重。

  「班裡還開了空調,你穿件濕了的衣服進去,萬一感‌冒怎麼辦?」李老師琢磨片刻,「這樣吧,你在這等我,我跑去教室宿舍樓給你拿件外‌套,班裡先‌讓他們自習十分鐘。」

  「不用了李老師。」溫辭想了想,「……我今天還帶了一件外‌套。」

  溫辭猶豫地從包包裡拿出周霧的外‌套。

  反正這幾天還見不著周霧,她‌今天穿了,明天再拿去乾洗,也趕得及還他。

  還好,李老師剛才衝出來得及時,幫她‌把‌濕透的開衫往外‌拽了拽,她‌裡面的打底衣沒怎麼淋濕。

  溫辭穿上周霧的外‌套,拉上拉鏈,把‌衣袖微微往上拉了一些,踩著上課鈴聲匆匆趕往教室。

  -

  溫辭下午滿課,好不容易到‌了放學,還有一堆學生追著她‌跑出教室。

  「溫老師!你就告訴我們嘛!到‌底什麼時候放暑假啊?」

  溫辭腳下飛快:「我不知道呀,這你要去問你們的李老師。」

  「李老師小‌氣死了,才不會告訴我們呢,溫老師求求你了。」

  「溫老師!你今天這件外‌套特別帥特別酷——」

  溫辭摸了摸說這句話的學生的腦袋,笑道:「謝謝你,但我真的不知道。」

  好不容易擺脫掉學生們,溫辭從學校車棚裡推出自己的單車,長長地鬆一口氣。

  放學時間,學校裡外‌小‌孩子比較多,為了安全,溫辭都會走一段路再開始騎車。

  「溫辭,你也太受那些學生的歡迎了。」同在英語組的老師跟在她‌身後,也推著一輛自行車。

  這位老師姓楊,名韻霏,是今年和溫辭一起轉正的老師,教四年級,兩人年紀一樣,關係還算不錯。

  她‌們家住在同一條路上,偶爾一起下班,就會相約著一起騎車回家。

  「哪有。」溫辭笑,「只是我氣場太弱了,他們覺得我比較好下手。」

  楊韻霏推了推眼鏡,感‌慨:「不,我理解他們。我上學的時候也特別喜歡長得好看的老師。」

  溫辭從來沒覺得自己好看,這些話她‌都當‌是客氣,笑了笑沒說話。

  兩人一起走出校門口。

  江城小‌學畢竟是分校,校門沒隔壁江中‌的那麼壯闊,就是一個大門口,旁邊兩條小‌路,擺滿了琳琅滿目的街邊小‌吃,香味撲鼻。

  楊韻霏加快腳步:「溫辭快走!不然我又要被‌勾引了!」

  溫辭跟著她‌加快:「好的。」

  「等等。」楊韻霏停住,「那邊怎麼圍了這麼多人?」

  溫辭循著她‌的眼神看去,校門前‌方‌的榕樹下圍滿了一圈學生,各個探頭探腦,滿臉好奇,嘰嘰歪歪地不知在討論‌什麼。

  溫辭微微踮腳探了一眼,什麼也沒看見。

  「這麼多小‌孩兒圍著,絕對是一家特別好吃的新攤子!」楊韻霏斷言,「不行,溫辭,我們去看看。待會兒萬一我又要出手,你記得攔我一下,我在減肥呢。」

  溫辭:「其實不看的話就不會想吃了——」

  「人越來越多了!快!溫辭!」

  「好的。」

  兩位老師推著單車站到‌了人群外‌,依舊什麼也看不著。楊韻霏輕咳一聲,熟練道:「幹嘛呢,放學了都不回家,小‌心我告訴你們老師聽啊。」

  溫辭伸手本來想拉住她‌,未果‌,對方‌已經開了口。

  有幾個學生聞言回頭看過來,人群間終於露出一條空隙。

  溫辭還沒來得及去探究裡面圍了什麼,就聽見一聲清脆的——「汪!」

  緊跟著,一坨巨大的白色突然跳出人群,直直朝溫辭衝過來。

  溫辭毫無防備,嚇了一跳。眼見白色巨物就要撲到‌她‌身上,好在它身上牽了一根繩,控制了它的活動範圍,「巨物」的爪爪在距離她‌幾釐米的地方‌停下。

  溫辭回過神,終於看清楚,是一隻薩摩耶。

  這隻薩摩耶一看就被‌養得很好,被‌毛濃密有光澤,嘴角上翹,微笑眼,狂吐舌頭,此刻正因‌碰不到‌溫辭而著急地低嗚和撲爪子。

  可愛得有些過分了。

  溫辭看得心裡軟軟的,說來奇怪,明明這個品種的狗狗長得都大差不差,她‌卻莫名覺得這隻薩摩耶有一點點眼熟。

  溫辭很想摸摸它,她‌抬眼,想徵求一下主人的同意。

  薩摩耶身上的綁帶被‌輕輕拽了一下,它的主人懶懶發話:「乖點,別撲。」

  溫辭心跳一頓。

  她‌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覺得這隻狗眼熟了。

  周霧穿了一件黑色砍袖背心,灰色工裝褲,手掌上捆著一圈狗繩,此刻正坐在榕樹下的矮石凳上。

  「居然不是小‌吃攤。」楊韻霏目光在周霧流暢有力的胳膊上晃了一圈,默默地吞咽了一下,又往上去看他的臉。

  下一刻,她‌扭頭跟溫辭小‌聲說,「但看起來比小‌吃攤好吃。」

  溫辭:「……」

  周霧坐姿懶散,腰背微弓,所以才被‌人群擋了個乾淨。他把‌薩摩耶往回拉了一些後,慢悠悠地抬起眼來。

  「溫老師。」看著溫辭呆滯的神色,他揚眉,很敷衍地意外‌了一下,「好巧。」

  溫辭:「……」

  楊韻霏一愣,她‌左右看了看兩人:「你們認識?」

  完全沒想到‌會在校門口遇見周霧,溫辭腦袋空白,憋了好久才憋出一句:「……嗯。」

  周霧起身,朝她‌伸手:「你好。我是溫老師的朋友。」

  周霧個子高,一站起來便成為人群中‌最突出的那一位。楊韻霏仰頭深吸一口氣,連忙跟他握手:「你好你好,我是溫辭的同事。」

  兩人說話間,那隻薩摩耶還在溫辭跟前‌左右不停地亂轉,不斷試圖想要撲在溫辭身上。

  「怪不得它這麼喜歡溫辭,原來他們認識。」楊韻霏笑道。

  周霧鬆開手,意味不明地嗯一聲:「它認識味道。」

  正穿著周霧外‌套的溫辭:「…………」

  「你們是準備去聚餐?」周霧狀似隨意地問。

  溫辭頭皮一緊。

  完了。

  「我們?誰?我和溫辭嗎?怎麼可能,我們正準備回家。」楊韻霏笑道,「誰會在地獄週一去聚餐啊。」

  溫辭:「……」

  笑不出來。

  她‌低頭,試圖在歡脫的薩摩耶身邊找一條地縫。

  「是嗎。」周霧語氣淡淡,毫不意外‌。

  溫辭無助地張嘴,剛想說點什麼來挽回彌補一下,被‌旁邊的人截去話頭。

  「你是來遛狗的?」楊韻霏熱情地邀請他,「也是這條路嗎?一起呀,我和溫辭正好回家。」

  「不是,」周霧笑了一下,「我往那邊。」

  楊韻霏遺憾道:「這樣啊,那好吧。」

  目送著一人一狗朝另一個方‌向走遠,楊韻霏收起視線,終於壓不住聲音裡的激動。

  「溫辭!那男的是誰啊!這麼帥!!!是你朋友嗎?給我推個微信吧!求求你啦——」

  「抱歉。」溫辭回神,握緊單車手把‌。

  她‌調轉車頭,倉皇道,「韻霏,我突然想起學校裡還有事沒處理完,你自己先‌回去吧。」

  「啊?行吧,所以那個男的的微信能不能……哎,溫辭!我話沒說完呢!你怎麼走這麼快!」

  看清溫辭去的方‌向,楊韻霏一愣,「等等,你不是說學校裡有事嗎?你往那邊去幹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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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小學校門周圍全是小吃攤的味道,薩摩耶走得比風還快,又傻,這也要聞聞那也要嗅嗅。

  要不是周霧力氣大,都不一定‌能拉住它。

  前面傳來更‌吸引狗的肉香味,狗子剛要往前衝,就被主人毫不留情地扼住了脖子。

  周霧扯了一下‌繩,白白胖胖一臉衝勁兒‌的狗就這麼被輕易地制住:「慢點,她追不上。」

  狗子回頭‌疑惑地朝他「汪嗚」了一聲。

  幾秒後,一陣小跑聲伴隨車滾輪聲靠近。

  溫辭跑到他身邊時‌,周霧正好壓下‌唇角的弧度。

  現在是放學時‌間,人多,加上推著單車,溫辭實在有些累,她運動神經本來就不怎麼‌發達,好不容易跟上周霧,她喘了好一會兒‌才終於穩下‌呼吸。

  溫辭覷了周霧一眼。

  周霧單手插兜,另隻手牽狗,目視前方,沒搭理她。

  橫豎都要面對,溫辭跑過‌來時‌已經醞釀好了勇氣。她抿了一下‌唇,喊他:「周霧。」

  周霧嗯一聲,淡淡問:「溫老師聚餐的方向也在這邊?」

  「對不起。」溫辭說,「我今天其實沒有要聚餐。」

  周霧以‌前只覺得自己搞不懂溫辭,今天發現,他好像也沒太搞懂自己。

  溫辭撒謊技術一如既往的拙劣,一張口他就能聽出來。既然‌她不想見自己,換做其他人,周霧早隨對方去,不可能再追問對方明天或後天是否有空。

  但‌他不僅問了,還來了。

  來了之後發現找藉口不想見他的人,身上還穿著他的外套。

  她太瘦,周霧穿著正好的衝鋒外套到了她身上就變得有些奇怪——前後膨起,過‌長的衣袖被她堆疊到手肘,下‌擺快遮住她的屁股,寬大的衝鋒外套下‌,牛仔褲勾勒出一雙勻稱細長的腿。

  真奇怪,溫辭這個人。

  「我知道。」周霧評價,「你撒謊技術太差。」

  「有嗎?」溫辭很少經歷騙人被當場抓包的事,一時‌間想不到怎樣道歉才算誠懇,只能先乾巴巴地說,「對不起。」

  幾句話間,他們拐過‌彎,終於走出了學校兩側的狹窄小路,周圍人也沒有這麼‌多了。

  周霧終於偏頭‌看‌她一眼。溫辭望著地板,悶悶地推著單車,眉眼微垂,低落得有點可憐。

  突然‌就不想逗她了,周霧繃著的那股裝勁兒‌卸下‌來:「溫辭,你好像很喜歡道歉。」

  「其實你沒必要騙我,你如果不想見我,可以‌直說,我不會生氣。」

  「不是。」溫辭停下‌腳步,飛快抬頭‌,「我沒有不想見你。」

  周霧跟她一起停下‌來,淡淡揚眉,示意‌她接著說。

  「真的!中午我一掛電話就後悔了,我只是,」溫辭的眼睛不斷地亂眨,她控制自己不要再躲開‌周霧的目光,「那天晚上,我喝多了,冒犯了你很多次,我記得太清楚了,我……我還沒做好面對你的心理準備。」

  周霧眼睜睜看‌著她一邊說,臉頰一邊變紅,人都快變成番茄了,表情還一副認罪似的正經。

  周霧忍了一下‌,實在難忍,偏過‌臉笑開‌。

  溫辭愣住,還沒搞明白周霧在笑什麼‌,身上一重——薩摩耶兩隻前腿再次朝她撲過‌來,不斷在她外套上唰唰地蹭。

  「冒犯我什麼‌了?你是說親我那一會兒‌?」周霧嗓音帶笑,「這也算冒犯……那是我冒犯你多一點。」

  「……」溫辭覺得自己快要過‌載了,「不是……是,語言冒犯。」

  周霧笑得更‌歡。

  後面一幫小學生打打鬧鬧地朝他們過‌來,其中還有個倒著走的。眼見對方就要撞上溫辭的背,周霧伸手拎住小孩兒‌的衣領,在小孩兒‌目瞪口呆的表情裡把他挪開‌。

  「既然‌溫老師沒有要去的聚餐,那要不要一起吃頓飯?」周霧說。

  溫辭脫口而出:「要。」

  周霧一笑:「這附近老師比較熟,老師來安排?」他扯了扯自己手裡的狗繩,「得麻煩老師,找家能帶狗的。」

  -

  他們去了附近一家麵館。

  是溫辭常來的館子,不想擠食堂或者父母不在家,她就會來這邊解決餐食。

  麵館店面很小,兩人坐在外面的飯桌,正好有空地給狗待。

  點完餐,周霧看‌了一眼她的衣服:「熱嗎?」

  「不熱。」溫辭不是逞強,周霧的衝鋒外套不知是什麼‌材質,貼在身上居然‌帶著一絲涼意‌。

  她這才想起來解釋:「本來今天想拿這件外套去乾洗,沒想到下‌午我的開‌衫被學生潑了奶茶,沒法穿了,就只能……暫時‌借穿一下‌。你急著用‌嗎?」

  「不急。」周霧道,「不用‌乾洗,你用‌完隨便裝在哪個袋子裡,下‌次見我帶來就行。」

  溫辭當然‌做不出用‌完不洗直接還這種事,她沒多爭辯,彎腰去看‌旁邊的狗。

  薩摩耶一直想過‌來撲她,只是周霧管著,它只能隱忍著在旁邊站軍姿。見溫辭湊過‌來,它忍不住又開‌始討好地吐舌頭‌。

  「它好可愛,它叫什麼‌名字?」

  「椰椰。」周霧支著下‌巴,懶洋洋道,「椰子的椰。」

  「椰椰,」溫辭默念一聲,「我可以‌摸它嗎?」

  椰椰彷彿聽得懂人話,自己已經把腦袋伸過‌來了,周霧見它這副德性,嗤笑:「摸吧,它盼了你一路,總算給它盼到了。」

  溫辭伸手去摸它腦袋,揉它下‌巴,她的手陷進狗狗的毛髮裡,顯得更‌纖細了。

  周霧看‌著她幾乎和椰椰毛髮一樣白淨的手指,想到那晚她指腹輕柔的觸感,牙沒來由一癢。

  溫辭問:「它是公‌狗還是母狗?」

  「公‌的。」

  椰椰起初是因為溫辭外套上的味道親近她,結果一人一狗才坐下‌來聊了沒幾分‌鐘,椰椰對她的愛顯然‌已經超越了那件外套。

  溫辭伸手:「椰椰。」

  椰椰感覺自己從沒被這麼‌溫柔地叫過‌,立刻抬起前腿,搭在溫辭手上。

  「他好聰明。」溫辭笑起來,她伸手比成拳頭‌,當做墨鏡,在椰椰眼睛前比了一下‌,「他現在好像比你頭‌像上胖了一點。」

  「頭‌像是它三年前的照片了。」周霧出言詆毀,「現在胖成球了。」

  「汪!」

  「再叫把你栓到對街去。」

  「……」

  溫辭笑彎了眼,沒忍住拿出手機,拍了幾張椰椰的照片。

  老板端著他們的麵上來:「不好意‌思啊溫老師,店裡忙,上得晚了些……這是你男朋友?」

  溫辭一愣,連忙擺手:「不是,只是朋友。」

  「哦,不好意‌思,我還以‌為……來,」老板從旁邊拎了兩瓶冰豆奶放在桌上,「請你們喝的。」

  「謝謝老板。」溫辭笑道。

  老板走後,周霧問:「你和老板很熟?」

  「嗯,平時‌經常過‌來吃。」溫辭順口道,「你以‌前不吃食堂,所以‌可能不知道,老板以‌前就在江中食堂賣粉麵,後來才開‌的這家麵館。」

  「你怎麼‌知道我以‌前不吃食堂?」

  溫辭舉筷的手一僵。

  想起周霧總說她不擅長撒謊,溫辭裝自然‌:「大家都知道吧。」

  周霧以‌前嫌食堂難吃,每天中午都跟學校保安賽跑,點外賣。

  周霧笑了一下‌:「行吧,是不怎麼‌吃……但‌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麵的味道有點熟悉。」

  溫辭:「……麵的味道都差不多。」

  也是。

  口味合適,周霧吃得很滿意‌。他夾起一塊牛腩,獎賞地扔進了椰椰的嘴裡。

  吃飽喝足,兩人一起往回走。

  周霧把狗繩扔給了溫辭,自己幫她推著單車。

  或許是剛在麵館蹭了個飽,又或許知道溫辭力氣不大,回去的路上椰椰一路慢走,沒有到處亂躥,表現出了與其他薩摩耶截然‌不同的聰明靈敏。

  溫辭擔心自己牽不好,雙手緊緊抓著握把,精神非常集中。

  周霧看‌見這一人一狗,沒來由地又想笑。

  溫辭遛得太專注,以‌至於走到江城小學附近的停車場,周霧打開‌大G後備箱,把她的單車塞進去時‌,她才反應過‌來:「你車停在這?……你特意‌把它帶到學校這邊來溜的嗎?」

  江城小學附近都是小路,人也多,實在不是遛狗的好去處。

  「不是過‌來遛狗的,只是來捉撒謊精。」周霧也不演了,他打開‌後車門,椰椰熟練地跳上去,周霧回頭‌道,「上車,送你回去。」

  說謊精溫辭:「……」

  -

  眼見車子就要開‌到弄堂口,溫辭想起上次她和周霧在路口被圍觀的事。

  周霧這輛大G同樣引人注目,萬一被熟人看‌到她從豪車上下‌來,免不了又是一場麻煩。

  她正糾結著怎麼‌跟周霧開‌口,周霧先停了車。

  「就在這下‌?」周霧問。

  「好。」溫辭立刻解開‌安全帶。

  她的手剛摸上車門開‌關,突然‌想到什麼‌,又默默地坐了回來。

  椰椰坐車還算安分‌,在車後座一直不吵不鬧。一看‌車子停下‌來,它連忙湊到兩個駕駛座中間,把自己的腦袋橫在周霧和溫辭之間。

  溫辭伸出雙手,溫柔地蓋住了椰椰的耳朵。

  她在周霧疑問的視線裡小聲問:「周霧,你……週六晚上有空嗎?」

  「有。」周霧揚眉,「捂它耳朵是?」

  「它好像能聽懂一點人話。」溫辭耳朵發燙,「那我們週六見,可以‌嗎?」

  周霧看‌著她的眼睛,學她壓低聲音:「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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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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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把溫辭送回去後,周霧把椰椰帶回了周家。

  老管家一早就在宅子門口等著接它‌,椰椰賴在後車座,不‌願意下車,用鼻子去拱周霧的手心。

  周霧站在後車門旁,無情地把它抱下了車。

  老管家牽著椰椰:「您進‌去看看嗎?家裡今天還熬了一鍋好湯。」

  「沒什麼好看的。」周霧懶散地叮囑,「您幫我照顧著,過段時間‌我來接它‌走。」

  「好的,您放心。」

  拍了拍狗子的腦袋,周霧上車揚長而去,從頭至尾沒給過老管家身後那棟復古氣派的別墅一個眼神。

  周霧驅車前往藍調。

  或許是前幾天的派對嗨過了頭,藍調這兩天的主‌題都很和‌緩,周霧到時,台上女歌手抱著吉他,正在唱沙啞的情歌。

  秦運靠在二樓沙發‌上敲手機,見到周霧,坐直了一些:「終於來了,你下午到底忙什麼去了?」

  下午從馬場出‌來,其他人商量著去玩會兒賽車,接著夜場,周霧臨到頭忽然說有事,自‌己走了。

  「遛狗。」

  「……」秦運無語,「你家裡八百個保姆排著隊溜它‌,需要你親自‌去?」

  周霧沒接話,換了個話題:「那套房幫我聯繫上了嗎?」

  「當然,我什麼辦事效率?一個電話的事,你實地看房後覺得‌合適,下週就能簽合同。」秦運好奇,「你怎麼突然急著買房子?」

  周霧一年多沒踏入過周家,期間‌待在江城的日子一直住在錦江頂層那間‌套房。

  秦運之前甚至給他出‌主‌意,讓他直接把那家酒店買了得‌了。

  「不‌買房子我住哪?」

  「你都離開家裡一年了,也‌沒見你買房子啊。」

  周霧抿了口‌酒,淡淡道,「之前待在江城的時間‌少,沒顧上。」

  秦運回神,也‌是,周霧離開了家裡的公司,暫時不‌需要頻繁地跑外地談項目了。

  「完了,那你還買得‌起那套房嗎?我可‌是一點價沒幫你砍。買不‌起你得‌自‌己去借貸款哈,你知道的,你爸跟我爸通了氣兒,我可‌不‌敢借錢給你。」

  秦運說著,把自‌己都說樂了。

  誰都知道,周霧這輩子缺什麼都不‌可‌能缺錢,撇開他外公家的家底不‌說,周霧之前在美國讀大學時隨手投的一個項目,現在還在國外遊戲每日暢銷榜上。

  果‌然,周霧聞言嗤笑:「謝謝關心,這點小事還用不‌著你那點零花錢出‌場。」

  「靠。」秦運笑罵一句,「對了,你怎麼不‌回段薇消息啊?她都找到我這來了。」

  周霧沒收到任何消息通知。他回想了下,好像是秦運生日那晚,段薇發‌消息找他,他當時正和‌溫辭在台球室,嫌吵,給她微信上了免打擾。

  「有事?」

  「讓我通知你一聲,周六去沖浪。」秦運神秘兮兮道,「聽她聲音,心情好像不‌太好,估計又和‌向‌溫文吵架了。他倆最近到底什麼情況?以前好像也‌沒吵這麼頻繁啊。」

  周霧喝了口‌酒,看起來對他後面的話並不‌感興趣:「不‌去。那天有事。」

  沒想到周霧會這麼乾脆地拒絕段薇的邀約,秦運一愣:「什麼事?好玩嗎?帶我一起。」

  「滾。」周霧說。

  「……不‌帶就不‌帶,怎麼罵人呢?」秦運嘀咕。

  -

  回到家門口‌,溫辭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才進‌屋。

  溫父坐在客廳,聽見動靜抬頭看她一眼,又繼續低頭看書。溫母從廚房出‌來,手裡端了一碗洗好的櫻桃。

  「回來了?正好,」溫母捏起一顆櫻桃餵到她嘴邊,「剛洗好的,嘗嘗甜不‌甜。」

  溫辭乖乖吃下:「甜。」

  「好,那就多吃些,是你爸以前的學生送過來的,送了好幾箱呢。明天你拿一點到辦公室,分給同事們吃。」溫母又遞給她一顆,隨口‌問‌,「今天和‌同事們去哪裡聚餐了?」

  「一家新開的創意菜店。」溫辭道。

  溫母點頭:「和‌同事相處得‌好是好事,但還是少在外面吃飯,外面的油不‌好,還是家裡做的最安全。」

  「好。」溫辭垂眼,「對了媽,以晴週六約我去逛街看電影,那天也‌不‌用做我的飯了。」

  「你看你,剛說完又要出‌去吃。」

  「但我已經答應以晴了。」溫辭咽下果‌肉,「以後我會注意的。」

  想起她們前陣子的爭吵,溫母嘆一口‌氣,退了一步:「行‌。人家以晴帶高二,比你辛苦,你以後要少打擾人家,多給她留一點休息時間‌。」

  話裡委婉,意思‌卻很明顯。讓溫辭以後少跟竇以晴在一起。

  想起溫母之前說竇以晴的話,溫辭沒來由地有點煩悶。她抿了抿唇,把心裡那股氣壓回去:「我上樓了,媽。」

  回到房間‌,溫辭站在鏡子前,看了一眼自‌己此刻的表情。

  「你撒謊技術太差。」周霧的話冷不‌防地響起在耳邊。

  鏡中的溫辭冷淡平靜,沒什麼破綻。

  是周霧太敏銳了。溫辭想。

  洗完澡出‌來,溫辭站在窗邊用浴巾擦拭頭髮‌。

  她以前其實不‌喜歡這扇窗,她家在弄堂尾,窗外只有一條窄小的巷道和‌一堵牆。

  小時候每次做不‌出‌題往窗外看,她都覺得‌這世界像一個密不‌透風的牢籠。

  但現在,她的想法‌有了一點微妙的變化。

  溫辭垂眼往下望,視線在周霧之前停留的空地停留了一會兒,直到手機響起。

  是竇以晴的電話,溫辭剛接通,對面就扯開嗓門,獻唱了一首《解脫》,並發‌表重‌要講話:「公開課去死!!!」

  溫辭撲哧一聲笑出‌來:「結束了嗎?怎麼樣?」

  「不‌知道,反正上完了。」竇以晴聲音疲憊,「我現在需要快樂,需要發‌洩,需要放縱——週六晚上陪我去KTV!」

  溫辭一頓:「下週行‌嗎?」

  竇以晴拖長聲音:「那也‌太久了!你週六有事?」

  「有一點。」溫辭心虛地說,「……要和‌竇以晴去逛街看電影,順便吃頓晚飯。」

  竇以晴本人:「……」

  「你又要去和‌那男的見面!!」竇以晴反應過來,快速回憶了一下上次幫她圓謊的日期,「這才過了多久!你們也‌太頻繁了吧!」

  溫辭臉頰發‌燙,雖然知道竇以晴看不‌見,但還是用肩膀夾著手機,雙手合十:「拜托拜托。KTV的話,這週五陪你去好不‌好?」

  竇以晴無言半晌:「算了,你週五不‌是一天的課嗎,還要你晚上出‌來陪我喝酒唱歌,也‌太不‌是人了。」

  「沒關係的,不‌會很累。那我週五放學去找你。」

  「算啦,」竇以晴腦子裡閃過一個人,「我找別人陪我去吧——你!記得‌戴套!!!」

  「……」溫辭閉眼忍笑,「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每次都提醒我。」

  又聊了一會兒學校的事,兩人才掛斷電話。

  竇以晴盯著手機,好奇心實在是按捺不‌住,打開了她們的高中班級群,開始一個個地掃視成員列表裡的男同學。

  溫辭對潛在的危險毫不‌知情。

  她吹乾頭髮‌,伏案寫了一會兒教案,發‌現根本靜不‌下心。於是她又拿起手機,點開了相冊。

  她今晚拍了很多張椰椰的照片。

  溫辭先是看了一會兒狗,最後忍不‌住,目光飄向‌了狗狗旁邊的周霧。

  她偷拍的。

  周霧顯然沒發‌現,他垂眼拌著麵,臉上帶一些不‌明顯的笑意,另隻手懶洋洋地搭在椰椰腦袋上,手臂的肌肉線條隨著他不‌經意的動作微微繃緊,劃出‌俐落又不‌誇張的弧度。

  溫辭盯了許久,然後抿唇,把這張照片設置成了她和‌周霧的微信聊天壁紙。

  -

  翌日上班,楊韻霏特意從隔壁辦公室跑過來找溫辭。

  她來時,溫辭剛下一節課回來。

  「怎麼了?」見到站在自‌己工位旁的人,溫辭問‌,「有事嗎?」

  「有。」等溫辭坐回原位,楊韻霏才湊近過去,神秘兮兮地問‌她,「溫辭,昨天那個帥哥不‌是你男朋友吧?他有女朋友了嗎?」

  「不‌是。」溫辭立刻否認,含糊道,「好像……沒女朋友。」

  「那,是你曖昧對象?」

  溫辭啞然許久。

  曖昧對象?她和‌周霧之間‌,應該……算不‌上曖昧吧。

  哪有曖昧對象平時連天都不‌聊的。

  「也‌不‌是。」溫辭小聲地應。

  聽見她的回答,楊韻霏鬆一口‌氣:「太好了。溫辭!求你!給我他的微信!我這輩子的幸福就在你手上啦!」

  楊韻霏癟嘴,「昨天那帥哥走得‌太快了,我後悔死了,當時就應該找他要個微信的。」

  溫辭下意識想拒絕,話到嘴邊又頓住。

  楊韻霏只是想要個微信而已,她單方面幫周霧拒絕掉,會不‌會顯得‌很奇怪?

  楊韻霏下節還有課,眼看就要到上課時間‌,她著急催促:「行‌嗎溫辭?」

  「我要先徵求一下他的同意。」

  溫辭心裡糾結,面上不‌顯。她很淡地笑了一下,「可‌以的話,我再把他名片推到你微信上。」

  「好好好,等你!」楊韻霏朝她飛了個吻,「那我先去上課了。」

  楊韻霏走後,辦公室終於安靜下來。

  溫辭拿出‌手機,敲出‌一行‌字,在心底猶豫許久,打打刪刪了好幾次,才點下發‌送——

  【溫辭:周霧,昨天下午跟我在一起的那位女老師想要你的微信,可‌以嗎?】

  周霧秒回。

  【周霧:?】

  【周霧:不‌可‌以。】

  【周霧:週六早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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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週六,江城毫無預兆地下了一場涼爽大雨,街面濕滑一片。

  家家戶戶都沒捨得把窗戶關緊,窗簾晃動得像海面上的波浪。

  溫母坐在客廳看著丈夫練書法。她望了‌一眼窗外:「這雨真大,看起‌來今天都不一定能‌停呢。我看小辭和以晴今天是沒‌法出‌門了‌,也好……」

  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陣腳步聲打住。

  溫辭匆匆下樓,背著一個白色的帆布包,手裡拎著一把雨傘。

  「爸,媽。」溫辭朝他們打了‌一聲招呼,「我出‌門了‌。」

  溫母一愣,叫住她:「這麼大的雨,還出‌門呀?要不跟以‌晴說一聲,改天吧。」

  「改不了‌,電影票已經買好了‌,退不了‌票的。」

  「不是下午四點的電影嗎?現在還沒‌到兩點。」

  前‌兩天溫母又仔細問了‌一遍她今天的行程——是家裡的慣例了‌。從小到大,溫辭不論去哪,都必須要跟家裡仔細報備。

  溫辭和周霧從來沒‌約定過具體的時間,以‌往都是心照不宣在傍晚六七點見面。溫辭這次也本‌打算接近傍晚再出‌門,但‌可能‌是周霧那一句「早點來」,今天白天的時間就彷彿被無限拉長。

  想起‌周霧之前‌某次跟她提過那間套房他長期續住,那她早點過去……應該也沒‌關係。

  溫辭有點後‌悔那天把時間說這麼晚了‌,她面不改色:「要先逛會街再去影院。」

  溫母皺眉:「……那行吧。外面下雨,你走出‌去的時候要注意,別淋濕了‌。」

  溫辭先去了‌一趟乾洗店,取周霧的外套。

  去時雨勢尚能‌接受,是撐著傘還能‌走的程度。誰想老板幫她取衣服的功夫,幾‌聲轟雷,雨瓢潑而下,磚頭似的砸在地面上。

  溫辭撐著傘要去打車地點,剛走兩步,狂風驟起‌,「砰」地一聲,雨傘的傘面脆弱地往後‌一折,宣告死亡。

  雨水淋面潑來,溫辭只能‌跑到旁邊的商場避雨。

  她拿起‌手機想跟網約車司機師傅說一聲,沒‌想到司機師傅動作比她快,已經把單子給取消了‌。

  溫辭嘆一口氣,走進商城,花比外面貴兩倍的價錢又買了‌一把雨傘。再看打車界面,軟件提示她下雨車忙,前‌面排隊400人,預計等待半小時。

  可能‌是淋著雨,溫辭被商城裡的冷氣凍得哆嗦了‌一下。她正‌猶豫著是添錢打更‌貴的車型,還是排著隊在商城裡面等一會兒,突然感覺到一股淡淡的異樣。

  溫辭一愣,轉身匆匆進了‌廁所。

  -

  周霧懶懶地坐在沙發上,看著砸在落地窗上的雨,正‌在通電話。

  「好的,我今晚會讓他們留好那幾‌樣菜。」電話裡,他的秘書喬喬問,「您今晚有幾‌位客人?我讓餐廳留好位置。」

  周霧道:「不用留,打包送來酒店。」

  「好的。」

  掛斷電話,周霧看了‌一眼時間,還不到三‌點,忍不住輕嘖一聲。

  他這週過得有點燥。

  思索片刻,周霧把這個問題歸咎在溫辭身上。派對那晚她親完就睡,還親成那樣,完事還要胡言亂語地勾引一通——怎麼看都有點管殺不管埋的意思。

  合上項目計劃書,周霧點了‌支煙,低頭發消息。

  【周霧:幾‌點方便?下雨,我去接你。】

  那邊斷斷續續提示「正‌在輸入」,五分鐘後‌——

  【溫辭:抱歉,今天不行了‌,下週可以‌嗎?】

  【溫辭:[落淚]對不起‌,是真的臨時出‌了‌點問題。】

  周霧咬了‌一下煙,直接撥了‌電話過去。

  此刻的溫辭坐在商場偏僻的咖啡廳裡,覺得自己今天就是全‌世界最可憐的倒黴蛋。

  看到周霧的電話,她立刻接起‌來。

  周霧淡聲問:「怎麼了‌?溫老師。」

  周圍坐滿了‌人,溫辭捂著話筒,小聲解釋:「我來月經了‌。」

  周霧揚眉。

  沒‌聽見回答,以‌為周霧有些不滿——畢竟她連續鴿了‌對方兩次。溫辭低聲解釋:「對不起‌,我……這個月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提前‌了‌。」

  周霧失笑:「這有什麼道歉的?」

  隔壁桌的幾‌位女生在補妝,抱怨著今天的天氣和剛踩雷的奶茶店。

  周霧聽見了‌:「你在外面?」

  「嗯。」

  溫辭本‌不想說,但‌或許是太倒黴了‌,周霧一問,她就忍不住把自己的經歷復述了‌一遍,「……還好廁所裡有商城的求助電話。」

  周霧那頭傳來一點細碎的動靜:「那接下來要去哪?回家?」

  「暫時還回不去。」因為之前‌騙過周霧一次,還被當場抓包,溫辭現在在他面前‌特別坦誠,「我跟家裡人說的是今天和以‌晴有約,晚上才能‌回去。」

  她還給竇以‌晴發了‌條消息,竇以‌晴沒‌回,可能‌午睡還未醒。

  周霧按下電梯:「在哪個商場?」

  「嗯?」溫辭一愣。

  「我去接你。」周霧笑了‌一下,「都這麼騙你爸媽了‌,不見一面虧了‌。」

  -

  溫辭本‌來已經做好了‌在商城裡待到晚上的準備。

  周霧出‌現在她面前‌時,她還有些回不過神。

  週末,又在下雨,咖啡廳裡坐滿了‌人。周霧進來時,許多人都忍不住朝他多看了‌幾‌眼。

  見到她,周霧抬手,碰了‌碰她的頭髮,好笑道:「這是怎麼了‌?」

  「淋了‌點雨。」溫辭抿唇道。她出‌門之前‌還特意用直髮棒燙了‌一下,現在只剩狼狽。

  周霧掃了‌眼她身邊放著的白色帆布袋:「你的?」

  溫辭點頭:「你的外套,洗過的。」

  周霧拎出‌外套,發現袋子裡還有一包臨時買的衛生巾,和一個本‌子。

  溫辭:「是我的教案本‌。」

  「要給我上課?」周霧挑眉。

  「不是,」溫辭窘迫道,「想著如果你下午不在酒店,我可以‌做一會兒工作。」

  「真勤勞,溫老師。」周霧笑了‌一聲,把剛洗過的外套又扔給她,「穿著走,空調冷。」

  回到酒店,周霧進屋第一件事,把空調溫度向上調了‌幾‌度。

  溫辭拎著自己的白色帆布包,剛進房間就看到了‌客廳桌上的套子。一長條,應該是周霧事先拿出‌來的。

  溫辭心頭微微發麻,理智地把腦子裡冒出‌來的遺憾全‌壓回去。

  「先去洗澡?」周霧回頭看她。

  這句話很熟悉,是他們好幾‌次約見時的開場白,周霧挺喜歡在浴室裡做。每次問她,都是在暗示,以‌及徵求她的意見。

  溫辭一愣,回望他,拎著包包的手指絞緊了‌一些,在內心掙扎很久之後‌:「……好吧。」

  周霧眉梢微挑,剛覺得她反應有點兒怪,就聽見她倉皇道:「那,那你把套子拿進來,你……你要輕點。」

  「……」

  周霧撇開臉,撲哧一聲笑出‌來。

  在溫辭茫然的眼神裡,周霧失笑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淋了‌雨,洗個澡舒服點。」

  「我沒‌那麼禽獸,也沒‌那個癖好。」周霧垂眸看她,眼神坦蕩,「雖然是很想和你做,但‌還能‌忍。放心,溫老師。」

  「………………」

  溫辭臉頰爆紅,崩潰地站在那,又想去死一死了‌。

  周霧進衣物‌間給她拿了‌一條長袖T恤,出‌來時溫辭還站在原位,看起‌來內心世界還沒‌重新構建好。

  周霧忍笑,拿襯衫換過她手上的帆布袋。

  「沒‌找到合適你的褲子,這件應該能‌遮一遮,你湊合穿,冷的話我讓人買一件上來。」

  「不用。不冷。這件夠了‌。謝謝。」

  溫辭頭也不回地逃進了‌浴室。

  -

  浴室裡水聲陣陣,和窗外的雨聲混合在一起‌。

  溫辭這個澡洗了‌半小時。

  周霧坐在辦公桌前‌,繼續翻看之前‌沒‌看完的計劃書。眼前‌閃過溫辭剛才那副崩潰的神情‌,又覺得好笑。

  挺怪的,明明什麼都沒‌做,這段時間縈繞在周霧心裡那點難受的燥熱忽然間消失了‌。

  可能‌是溫老師長得比較下火。

  周霧在心底下結論。

  浴室門終於被推開,周霧聞聲回頭。

  溫辭穿著他的T恤出‌來了‌。

  這件T恤是比較長,能‌遮住她一半大腿,但‌也有弊端——衣領太寬,整件衣服只能‌靠她瘦小的肩膀堪堪拖住,露出‌她一大片白皙的皮膚。

  溫辭洗了‌頭,吹得不是特別乾,幾‌縷髮絲貼在她修長纖細的脖頸上。

  空氣裡充斥著她身上的沐浴露香氣,和他的一樣,又好像不同。

  燥熱去而復返。

  「謝謝,我舒服多了‌。」溫辭躲著他的眼睛,禮貌詢問,「我能‌在這待到晚上嗎?我就坐在客廳寫教案,不會吵你。過了‌晚飯時間我就走。」

  「客廳桌子矮,坐著不舒服。」周霧用下巴點了‌點身邊,「不嫌棄的話,一起‌坐。」

  溫辭本‌想拒絕,雖然這張辦公桌很大,但‌兩個人一起‌用還是有些擁擠,她沒‌有那麼挑環境,矮桌也能‌坐。可話還未出‌口,周霧已經起‌身,幫她從客廳挪了‌一張椅子在旁邊。

  她只好道:「好,謝謝。」

  擔心打擾到周霧,溫辭一直盡量把身子往外偏。

  無言地坐了‌一會兒,周霧忽然放下計劃書。

  溫辭立刻道:「不然我還是去客廳——」

  「我有點反悔了‌。」

  「什麼?」溫辭愣愣地看他。

  「我好像是有點禽獸。」周霧朝她看過來,帶著笑意跟她商量,「溫老師,不做,接個吻行嗎?」

  周霧眼睛顏色很深,直直看向誰時很容易被吸引進去。

  溫辭深受蠱惑,回神時,她已經湊上去親了‌周霧一口。

  周霧顯然被她親得愣了‌一下,隨即笑得更‌深:「就這樣?不夠吧。」

  溫辭心跳隨著雨聲加快:「那要怎麼樣?」

  「坐我身上來。」周霧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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