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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翌日中午,溫辭是被微信聲吵醒的。
她睜眼時人還在周霧懷裡,男人的手托在她腰上,耳邊的呼吸平緩。
溫辭伸手去拿手機,為了不吵醒他,動作放得很慢,亮度調到最低後才解鎖屏幕——
【江城小學英語組:下午兩點在綜合樓103號室開會,請每位老師務必準時到場!】
溫辭才看清字,身後低低沉沉傳來一句:「還沒開學,開什麼會。」聲音裡帶點不耐煩。
溫辭好睏,聽完笑了一聲:「開學再開就來不及了。」
溫辭在睡覺方面一直很自律,沒有睡回籠覺的習慣,回了一句「收到」,剛打算起床,腰上搭著的手臂就挪了挪。
只是不是挪開讓她走,而是順著衣尾進去,溫辭身上的衣服被微微撐起。
周霧的手和他現在的狀態一樣,沒睡醒,很慢,很有耐心,溫辭本來還有點睏倦,過了一會兒就呼吸失衡,蝦似的蜷在周霧懷裡。
微信又響起,溫辭虛抱了一下自己衣服裡的手臂:「我還沒刷牙,椰椰也還在。」
周霧嗯一聲:「就摸一下。」
「……」
刷牙的時候,溫辭看著自己發紅的耳朵,衣尾發皺的睡衣,又看看身邊的周霧,不知道他怎麼睡的,衣服齊整,居然連頭髮都沒怎麼變形。
溫辭漱完口,擦臉,轉身朝門口走。經過周霧身後時,周霧正在沖臉,他抬眼,懶聲說:「訂了飯,讓人放在門外鞋櫃……」
沒說完。
鏡子裡,只見經過他身後的人突然伸手進他衣服,柔軟的手指以非常正義的手法,在他腰上和胸前隨便揉了兩把。
周霧:「……」
兩人在鏡子裡對視。看見他有些錯愕的臉,溫辭感覺到一絲奇妙的快樂,她收起手,點頭:「好的。我去門口拿。」
「……」
溫辭剛走到浴室門口,臉上得逞的笑還沒收好,就被攔腰抱了回去。
最後被周霧面對面地抱到腿上,被頂得不分南北,周霧還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衣服裡帶,很體貼地問她哪裡手感最好,哪裡覺得不夠滿意。
昨晚一直在做,中午起來又是。從浴室出來,溫辭從來沒覺得自己這麼飢餓過,飯都吃得比平時多。
吃完,溫辭給脖子上仔仔細細塗滿遮瑕,又找周霧借了一件長袖,在鏡子前確認好幾遍,才敢出門。
「真不要我送?」周霧倚在玄關,看她穿鞋,不知第幾次問。
「真的。」溫辭笑,順便摸了一下跟周霧站一起的椰椰的腦袋,「高中部的學生今天去學校報到,很堵的。我刷輛共享單車過去就好了。」
一人一狗送著她出門,溫辭走進電梯,剛要按樓層。
「下次什麼時候能見啊,」周霧倚在門邊,慢悠悠地叫了她一句,「女朋友。」
「……」
三個字把溫辭被定在原地,她手指還保持著按樓層的動作,愣愣地看著周霧,到電梯門緩緩關上都沒吭聲。
身邊的狗子抬頭朝周霧「汪」了一聲,有點像嘲笑。
下一秒,電梯門又打開,裡面傳出噠噠噠的聲音,是溫辭在著急地按開門鍵。
「還,還,還不知道。」她說,「我有空就來找你,好嗎?」
「好的。」周霧說,「沒空就給我打視頻。」
「好的。」
電梯門關上,周霧低頭看狗,臉上帶著散漫的笑,學它剛才那種嘲諷的音調:「汪。」
椰椰:「……」
在去學校的路上,溫辭一直很擔心。這次會議沒有提前通知,她沒什麼準備,昨晚到現在又和周霧做得太過火,開會的時候會不會犯睏,會不會乏力,會不會精神不好——
完全不會。
精神抖擻地開完會,溫辭幫年級主任跑了個腿,跑去各大年級送了好幾份文件,然後跟其他老師一起對兩個月沒待人的辦公室進行大掃除。
溫辭踩在窗沿,胳膊伸到窗外去擦窗戶,在下面緊緊扶著她的老師忽然開口:「溫老師,看來你這個暑假過得很充實。」
溫辭愣了一下,低頭:「嗯?」
「你變胖了一點。」那位老師說完,覺得措辭不對,忙補充,「是你以前太瘦了,現在你臉上多了點肉,看起來更漂亮了。而且精氣神很足啊,是有在運動嗎?」
「……」溫辭噎了一下,非常心虛地繼續擦窗戶,含糊不清地說,「謝謝,也,算是吧。」
擦完窗戶,溫辭又去拖地擦桌子,順便幫幾個忙到沒空回辦公室的班主任老師們也收拾了一下。
「哎喲,謝謝你小溫。」許老師從門口進來,見到她在幫忙,道謝,「你真太熱心了。」
「不客氣,順便而已。」溫辭看了一眼對方手裡成山的冊子,「需要幫忙嗎?」
「不用了。」許老師把開學手冊往桌上一放,鬆一口氣,轉頭看見溫辭身上寬大的衣服,有些詫異,「溫老師,你這穿衣風格……變了很多啊。」
溫辭笑了一下,沒說話。
「不過你這樣穿也挺好看的,年輕人好像很多都這麼穿。」許老師話鋒一轉,「我那個侄子就是的,衣服都寬寬大大,你們審美差不多——真不認識一下嗎,小溫?當交朋友也可以呀。」
溫辭回憶了下,上學期對方就跟她提過好幾次這個侄子了。
「我侄子條件真不錯的,白白帥帥的,我拿照片給你看看呢……」對方說著就要去掏手機。
「不了許老師。」
許老師想起溫辭之前拒絕自己的理由,是說還沒有戀愛的打算,勸她:「小溫,其實你現在就是適合戀愛的年紀——」
溫辭讚同地點頭:「是的。」
「你別不聽勸,我……」許老師沒想到她會這麼回答,愣了一下,「啊?」
「我已經談戀愛了,許老師,謝謝你一直以來的關心。」溫辭鬆開一隻握著拖把的手,拉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紅著臉微笑道,「其實這是我男朋友的衣服。」
-
假期和開學對於老師來說是兩個極端。假期隨時都能抽出空,開學後,尤其是剛開學那一陣,連喝水都要等一等。
溫辭每天不是在上課就是在開會,職工會議開了一個又一個,連晚上和周霧開視頻,都是在備課或者改作業。
當然,有人比她還忙。作為班主任加高中教師,竇以晴開學後直接沒了蹤影,消息都沒空回,溫辭知道她忙,也就一直沒去打擾她。
一直到第二週,竇以晴才終於抽出空跟溫辭約午飯,地點還是在學校食堂。
溫辭一坐下來就立刻交代:「我和周霧在一起啦。」
竇以晴很平靜,早猜到,那天的微信發出去,第二天才有回復,就倆字:戴啦。後面再跟一個可愛的,心虛的貓咪流冷汗表情包。
「那你爸媽那邊打算怎麼辦。」竇以晴和她閒聊,隨口說,「不過也不著急說,可以瞞著,以後如果真發展到下一步,再做打算也行,就是出門什麼的都比較麻煩……」
溫辭說:「我沒打算瞞。」
竇以晴一愣,抬頭看她。
「我覺得告訴他們也沒關係,畢竟我和周霧現在是……正常戀愛。」溫辭說,「不和他們說的話,我媽會一直給我介紹相親對象。還要總麻煩你給我圓謊。」
「我倒是無所謂啦……你家裡能接受?我記得周霧以前雖然成績好,但別的事兒也沒少做,遲到早退的,那一屆敢跟你媽頂嘴的就他和秦運了。」竇以晴轉念又一想,「不過拋開那些不談,周霧其他條件沒得說,就看你媽記不記仇了。」
「不知道,」溫辭笑了一下,「先試試吧,我還在想怎麼跟他們說。」
竇以晴盯著她,總覺得溫辭好像哪裡變了,但琢磨半晌,好像又不是的。
溫辭一直很聽家裡的話,但她又不是完全盲從。就像高中那隻小狗,溫辭爸媽趁她睡著偷偷扔掉,溫辭並不會因為家裡的反對而放棄,她會利用所有空餘時間偷偷去找狗,再求竇以晴上貼吧找領養人,後來時不時會就去那戶人家看狗,用省下的錢去給狗買零食,買小玩具。
溫辭性格好,總是在最大程度去包容別人,盡量不惹她爸媽不高興。但也有自己的底線,真有什麼她自己想做的事,哪怕家裡再反對,她都會去做。
「行吧。」竇以晴給她出建議,「那你慢慢來,別太急了,最好溫水煮青蛙。」
溫辭笑:「好。」
跟竇以晴聊完以後,溫辭下午沒課,忍不住一直在想這件事。
到了放學,走出校門時也心不在焉的,直到看見校門大樹下被圍觀的薩摩耶和她的男朋友,才慢吞吞地收回神。
這兩週,周霧來接她下班三次,他有空就會來。來之前不會說,照例和她在微信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然後放學時突然出現在校門口,跟椰椰一起陪她散步回家,再自己開車回去。
溫辭很喜歡這種開盲盒的感覺,也不去問。周霧來了她就高興,沒來她就開始期待明天下午。
單車被挪到周霧手上,溫辭拎著狗繩,拽著椰椰,倆人一狗一如既往地去那家麵館吃麵。
溫辭回家還要吃晚飯,每次就只點一份麵,周霧和狗吃。
麵館前,溫辭正在給椰椰餵牛腩,一個小學生模樣的男生突然跑過來,兩眼放光地盯著椰椰,大叫:「溫老師好!我能摸它嗎?」
「你好,」溫辭很溫柔地笑,不動聲色地把椰椰往自己懷裡護了一下,罕見地拒絕,「不能摸哦,它會咬人。」
男生舉起手,手指曲起,像不安好心的雞爪:「那你抓著它,我很快的摸一下——」
男生剛要碰上來,就被剛買水回來的周霧拎住衣領,往後拖了兩步。
小男生嚇一跳,抬頭愣愣看他,周霧垂眸,眼神冷冷淡淡地:「你就是王子劉吧?」
這話一出,溫辭也愣住了,跟小男生一起抬頭看他。
王子劉:「是我啊,你是誰?」
周霧冷笑一聲,語調懶洋洋地:「這你不用管。有人托我過來揍你。她說你鬧騰,平時還欺負班裡女同學,讓我一定要給你個教訓。」
王子劉:「?」
溫辭:「……?」
王子劉看著男人堅實有力的手臂,兩手緊張地抓住自己的褲子兩側:「誰!誰說的!」
周霧不應了,鬆開他,擼起衣袖佯裝要動手,椰椰也適時地從溫辭手臂裡伸出腦袋,朝王子劉「汪」了一聲。
見被鬆開,王子劉同學以為自己抓到了逃跑的空檔,轉身喊著「救命啊」,跑得老遠。
吃完回去的路上,溫辭一直在誇椰椰勇敢。周霧簡直要氣笑:「到底誰勇敢。」
溫辭抬起頭,眼睛彎彎地:「你居然還記得他的名字。」
「嗯,」周霧瞧她,「你每句醉話我都記得。」
溫辭轉開臉,不笑了。
一路聊著把人送回弄堂門口,周霧接回狗繩,轉頭看了看四周。
「在看什麼?」溫辭腦袋跟著他轉,放學下班高峰期,這一條小路全是人。
「看有沒有什麼地方能躲一下。」
「為什麼要躲?」
「想跟你親個嘴。」
「……」溫辭亂晃的腦袋轉了回來。
周霧想笑,朝弄堂裡點了點下巴:「回去吧。」
-
快到家門口時,溫辭拿出手機,才發現上面有一條未讀消息。
【媽媽:馬上回家。】
溫辭推開家門,聽見客廳有一點微弱動靜,是溫母的聲音,不知道在嘀咕什麼。
溫辭脫鞋往裡走,邊走邊說:「我回來了。媽,我剛才沒看到消息,有什麼事……」
聲音戛然而止。
只見她爸媽坐在客廳,表情凝重,面色難堪。中間的茶几上,放著兩件被用力攥過而發皺的單薄泳衣,還有半盒套子。
溫母抬起通紅的眼睛:「你過來。」
溫辭很難解釋自己這一刻的情緒,有一瞬間的空白,隨後很多思緒沉重地壓過來,但裡面沒有恐懼。
她走過去,低頭看了自己的東西一眼,這兩件泳衣因為不常穿,她記得自己把它們放在了衣櫃最底下。
溫辭輕聲問:「翻我房間了嗎?」
「鄰居家前段時間遭賊了。」為了說清話,溫母聲音壓抑得顫抖,「小區裡調了後巷的監控,大家沒看到賊,倒是看見你——」
說到這,實在是說不下去,她抓起泳衣狠狠砸到溫辭懷裡,咬牙切齒地痛罵,「我去問了,你暑假根本就沒去培訓!你還要不要臉?你怎麼會這樣?謊話連篇,偷偷跑出門,還跟一個男的摟摟抱抱?我和你爸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溫母歇斯底里地質問,溫父坐在椅上,一言不發地看她,下顎繃得很緊。
溫辭沒想到自己運氣這麼差,剛想和家裡說開就被發現,還是以這種火上澆油的方式。
溫辭有一刻的慶幸,還好,監控太黑太糊,他們沒認出周霧的臉。
「那個男人是誰?」見她不回答,溫母上來拽她的衣服,「你怎麼認識的?是不是他教壞你?還是他威脅你了?這些東西是不是也是他強迫你的?」
「對,一定是的。」溫母回頭看丈夫,「我剛才就說了,要報警……」
「不是。」溫辭抱著自己的泳衣,垂眼與她母親對視,她聲音平靜,一字一頓清晰地說,「是我求他過來幫忙的,因為我太想出去了。」
溫母仰著頭,怔怔地看著她,手裡還攥著她的衣服,彷彿沒理解她的話。
溫辭:「沒有人威脅我,是我找他的,這些東西也都是我自己買的,有購買記錄,都是我主動——」
啪。
一本軟皮雜誌迎面砸來,溫辭沒有躲,書角用力地砸在她額頭上,有一瞬間的麻。
這一聲沒嚇到溫辭,反而嚇到了溫母,她鬆開女兒的衣服,後退一步。
溫父:「滾出去!我沒你這種丟人現眼的女兒!」
溫辭轉身上樓。
溫母在她的腳步聲中回過神,下意識想跟過去看她的傷勢,追了兩步就聽見樓上傳來的關門聲。
於是她又撿起地上的雜誌,回頭,含淚去砸她的丈夫,剛才還壓抑著聲音怕被鄰居聽見的女人此刻尖聲大罵:「你幹嘛啊!你為什麼打她!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要動手啊!你打到她眼睛我跟你沒完!我跟你離婚!」
男人站著任妻子捶打,手掌有點微微發抖。
直到她打累了,疲憊地坐回去,他才頭疼地開口:「不給她一點教訓不行,你看她做的都是什麼事……行了,她反正已經上去閉門思過了,你待會兒拿藥油上去……」
溫父的聲音被再次傳來的腳步聲打斷。
夫妻倆怔然回頭,看見他們的女兒吃力地把24寸行李箱從樓梯搬到地面,推起拉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家。
-
溫辭走得很快,到了弄堂口,她買了一瓶礦泉水,坐在行李箱上擰開喝。
天色已黑,清涼的風拂在溫辭臉上,她才發現自己額頭出了一點汗,被砸到的地方微微發疼。
奇怪的是,她不想哭,雖然還是有一點難過,但更多的是一種名為「終於」的解脫感。
終於不用再說謊了。
事情已經到了最糟糕的情況,反而省去了中間那段漫長而痛苦的憂慮期。溫辭一口氣喝了半杯水,稍稍平復下來,拿出手機猶豫。
去哪裡呢?以晴最近那麼忙,她肯定不好再上門打擾。周霧也不行,她臉上還有傷。
在微信界面劃了好久,最後點開了酒店訂購軟件。
溫辭挑來挑去,還是挑了家眼熟的酒店,是最初她經常約周霧的那一家,剛要付錢——
「說了,這家枕頭硬。」聲音低沉沉地,從她頭頂落下來。
溫辭手指微頓,抬頭,看到她男朋友的臉。
周霧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就站在她面前。溫辭想得太入神,完全沒有發現。
椰椰圍著她的行李箱轉,周霧沒看她,視線落在她額頭上,紅的,腫了一塊,他抬手想碰,又怕她疼,就懸著。
「怎麼回來了?」溫辭還舉著手機,仰著下巴,過了好久才找回聲音。
其實一直沒走。每次怕弄堂裡的鄰居看見,兩人就在弄堂口分開,周霧會帶著狗在外面晃悠一圈,直到溫辭給他發一句「我到家了」再離開。
今天一直沒收到,一扭頭,看見溫辭就坐在行李箱上,腦袋腫起一塊包,從側面都能看見。
「誰打的?」周霧聲音很冷淡。
「我爸。」
周霧沒應,側身就要越過她往裡走,被溫辭抱住,她還坐在行李箱上,手腳並用,抬腿纏住周霧。
周圍還有很多行人,見狀都忍不住側目,其中可能還會有認識溫辭的街坊鄰居——其實後面那幾家店鋪的老板就都是熟人。
但溫辭還是緊緊地抱著他。
「不疼。真的。」她把話說完,「他不是故意的,只是我運氣不好,過來的正好是書角。」
不疼?周霧睨她頭髮:「我老遠就能看見你頭上這塊包。」
「我就是這樣的,皮薄,傷口看起來嚇人。」溫辭牢牢貼在他身上,「你又不是不知道。」
「……」
周霧沉默著,溫辭感覺到他呼吸比平時重,是真的生氣了。抱了好久,才慢悠悠地冷靜下來。
手搭到她後腦勺上,周霧聲音散漫,不是很著調地開口:「我知道剛在一起沒幾天就問這種問題,是不太合適。」
溫辭:「嗯?」
「以後如果我和你爸打起來,你幫誰?」
「……」
最後一點難過都沒有了。
溫辭把臉埋進周霧的衣服裡,撲哧撲哧地笑出聲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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