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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九階幻方】一級沉寂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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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10-31 01:17:54
第150章

  屏蔽層生效的時間還沒過,酒吧裡仍然人聲鼎沸,裴染出了旅館,穿過夜色中的街道,回到了停車的地方。

  艾夏還在看著南奕,南奕倒是挺老實,沒有作妖。

  艾夏看見她一個人回來了,奇怪:「你男朋友,呃不是,你好朋友呢?」

  裴染:「他喝多了。」

  艾夏:「啊?」

  裴染:「我找到了一個可以住的地方,今晚我們不用再睡在車裡了,快誇我。」

  「誇你。」艾夏伸手拍拍裴染的腦袋,「什麼地方?你怎麼找到的?」

  於是所有人上車,裴染髮動小貨車,帶著車隊往旅館開。

  耳邊忽然傳來W的聲音。

  「裴染?」

  裴染:「嗯?你好一點了沒有?」

  「好一些了。」W回答。

  他緊接著就提問,語氣非常冷靜客觀:「裴染,剛才那五分鐘的試用版裡,我的服務和表現你覺得哪裡不夠好,可以告訴我嗎?」

  他迅速解釋:「用戶的及時反饋可以讓我迅速改進和優化我的功能。」

  他的臨時虛擬戀人服務竟然還包括後續跟進。

  裴染腦中立刻冒出他剛才在床上時的樣子。

  她沒出聲,W就馬上改了方案。

  「或者這樣,能不能請你抽時間幫忙完成一套用戶體驗問卷?」

  他提議:「我們可以採用一套評分系統,評分從一分到五分,一分是非常不滿意,兩分是不滿意,三分是一般,四分是滿意,五分是非常滿意。」

  W耐心探討:「你覺得怎麼樣?是五分制比較好,還是劃分更詳細的十分制更好一些?」

  裴染:「……」

  她忽然很好奇這哥的倒霉問卷到底能問出什麼問題來。

  裴染扶著方向盤,悠悠說:「十分制吧。」

  W立刻說:「好,用戶體驗問卷採用十分制。評分系統更新為:一分,非常糟糕;二分,很不滿意;三分,不太滿意;四分,稍有意見;五分,一般;六分,勉強合格;七分:可以接受;八分,還算不錯;九分:基本滿意;十分,極為理想。」

  裴染隨口問他:「沒有零分嗎?」

  沒有零分嗎。

  這幾個字讓W足足沉默了好幾秒。

  他終於說:「好,增加零分……極其厭惡。」

  他說這句話的語調,讓裴染都有點不太忍心了。

  裴染自覺玩笑開得有點過火,往回找補:「我只是純粹覺得打分最低從一分開始,沒有零分,無論多不喜歡都必須要打一分這件事,有點奇怪,並不是真要打零分的意思。」

  W並沒有開心多少:「我明白。」

  他又補充:「你不必有任何顧慮,就算打零分也沒有問題,因為你的打分的準確性和客觀性,對我非常重要。」

  裴染:「知道了,我客觀著呢,你問。」

  W調整語氣,冷靜平淡,就像重新變回了黑井那個掌控一切的安全代理人,「下面是問題。」

  他說:「這次試用版的體驗中,你對我的前戲的部分滿意麼?」

  裴染:「前戲?」

  裴染:W,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麼。

  本來是開車無聊,跟他聊一會兒天,結果聊得這麼勁爆。

  她的話就好像點下了問卷上這個問題後面跟著的小問號,馬上彈出了解釋。

  W:「這裡的『前戲』是指,在正式接吻之前的準備工作。」

  裴染沒有回答,W就立刻細化問題。

  「這個問題問得不好。我改一下提問方式。裴染,你喜歡我吻你的額頭、眼睛和鼻尖麼?滿意度的話,會打幾分?」

  額頭,眼睛和鼻尖。

  裴染走了一下神,忽然發現前面有家店舖的遮雨棚幾乎搭到了馬路上,小貨車險些就刮上去了,連忙猛打方向盤。

  後車斗裡傳來雷恩的聲音:「主人!行車安全請注意,專注駕駛不大意。」

  星空小聲問:「你怎麼知道裴染在分心?」

  雷恩回答:「那麼大一個遮雨棚,瞎子才看不見。」

  裴染:「……」

  裴染開始後悔了。這好像自己挖坑給自己往裡蹦。

  W那時候溫柔地擁著她,嘴唇輕輕印上來,一路溫暖柔軟地向下移,裴染覺得心都快跳出來了。

  W:「裴染?」

  裴染含糊回答:「……九分吧。」

  W的語調和剛剛一樣冷靜,「謝謝你的評價。我可以問問剩下的一分扣在什麼地方麼?是我的進展太快了,還是拖延得太慢了?動作太輕了,還是太重了?」

  裴染掙扎:「你剛才說只需要打分來著。」

  「是我的不對。」W說,「好。那我們繼續打分。」

  他說:「下一個問題,你喜歡我親吻你的耳朵的方式麼?」他自己馬上改口,「我是說,你會打幾分?」

  裴染的耳沿發燙,「九分吧。」

  W這回忍住了,沒有追問剩下的一分丟在哪裡,很不容易。

  他問:「親吻脖子的方式呢?」

  「……九分。」

  他繼續提問:「你對我的手部動作可以接受麼?是否會覺得過於冒犯——打分就可以了。」

  他溫熱的手好像還貼在她的肌膚上,指腹輕輕劃過,像輕巧地劃過琴鍵。

  「……九分。」

  她用九分應對一切。

  W頓了頓,「還有我的吻——我是指唇部之間直接接觸的親吻,請給出你的評價分數。」

  他一直都在用指揮中心大廳那種冷靜客觀的聲音說話,大概自以為這樣就會讓這段對話顯得更加冷靜客觀。

  可是這種冷冰冰的聲音,反而讓裴染現在就想把他按在床上,親下去,看他還能不能冷靜客觀得起來。

  被他這麼問,太被動了,裴染決定反擊。

  她停頓了片刻,回答:「十分。」

  又補充:「極為理想。」

  對面立刻安靜了。

  裴染接著說:「你的嘴唇很軟,人香香的,懷抱非常舒服,動作不快不慢,不輕也不重,有侵略性,又很照顧我的感受,我很喜歡,喜歡到不太想停。」

  這下耳邊徹底沒動靜了。

  裴染有點想笑:你不是想要客觀評價麼?來啊。

  等了好半天,他也沒再出聲,裴染問:「下一個問題呢?」

  W的聲音終於來了。

  他放棄了公事公辦的口氣,自然語言狀態彷彿又調回了十級。

  「裴染……我們暫停問卷,我需要時間在你們回來之前做點別的事。」

  裴染:「做點……別的事?」

  W說:「對。分類標記和歸檔信息,把各種數據整理成易於訪問的格式,這是日常的事務性工作,可以讓我冷靜下來,分散注意力。」

  裴染:「……」

  裴染:「好。你忙。」

  車隊穿過街道,回到金姐的旅館。

  旅館後院有大片空場,可以停車,院門有鎖,從二樓房間的窗口也能直接看得到,倒是不怕人偷。

  裴染停好車,帶大家上樓。

  W已經從床上起來了,耳朵也不紅了,看上去正常而自然。

  酒保交給裴染一串鑰匙,裴染幫大家分配房間。

  房間都在二樓,裴染給阿布和黎音分了一間,又給莊眠和諾諾分了一間,金河俊和他們一個同學住一起,喬賽和唐刀分到了一間房。

  裴染遞了一把鑰匙給艾夏,艾夏伸手挽住她的胳膊,「裴染,我要和你住一間。」

  裴染納悶:「你不和江工一起住嗎?」

  艾夏不肯,「外婆可以和盛明希一間房。我要跟你一起。」

  W立刻抬眼,盯了艾夏一眼,目光又下落,停在艾夏挽住她的胳膊上。

  他很明顯,正在吃某種讓人不能理解的飛醋。

  這醋吃得非常有想法,這不是艾夏嗎?

  裴染納悶了一會兒,突然想通了。

  W是一個人工智能,其實歸根結底,並沒有像人類那麼強烈的性別觀,他只是自己選擇當一個男性而已。

  所以當初剛認識的時候,他會很自然地以為她喜歡女孩子,還問出了他和艾夏兩個人同時掉進水裡,她會先救誰的奇葩問題。

  從他的角度看,艾夏就是一個和她關係親密的人類,很需要警惕。

  果然,W不動聲色地靠近一步,也用手握住裴染的另一條胳膊,問:「那我呢?我和誰一起住?」

  裴染哭笑不得:總不能咱倆一起住。

  裴染分配:「你跟南奕住一起吧。」

  W的眼中冒出了一點委屈。

  他貌似不太需要睡覺,剛好可以看著南奕。

  除了他,雷恩、星空,還有另外兩個小機器人也完全不用休息,晚上也可以待在W和南奕的房間,所以南奕基本上會有十隻不用睡覺的眼睛盯著,絕對跑不了。

  分好房,艾夏就低聲問裴染:「這麼多房間,要很多錢吧?」

  黎音也過來了,憂心忡忡,「我們要怎麼付房費?」

  「放心,」裴染也壓低聲音,給她們看口袋裡的那沓鈔票,「我有。」

  這錢不是聯邦幣,一看就是本城自印的花花綠綠的鈔票,艾夏嚇了一跳,聲音壓得更低了,「你搶劫了啊?會被抓住嗎?」

  裴染:「……」

  裴染:「是我們用正經的辦法賺的。」

  其實深究起來,也沒那麼正經。

  黎音點點頭,「不能讓你一個人出錢,這地方能賺錢的話,明天我也出去找找看,有沒有什麼工作可做。」

  唐刀和盛明希他們也都過來了,裴染順勢把所有人聚到W的房間,講了講極光城大概的情況。

  尤其強調,這裡的屏蔽是有時間段的,一天加起來只有七個小時可以自由說話,其餘時間仍然開口即死,包括睡覺的時候。

  大家的臉色都凝重起來。

  想都知道,要這樣來回切換,還不能出錯,其實比始終保持沉默更困難,難為極光城裡這麼多人都是怎麼適應過來的。

  不適應就會死,無論如何都要學會。

  唐刀忽然問:「你說這裡是外城,外城是這樣,那裡面的極光基地呢?」

  不知道高牆環繞的基地內部,是不是每天也只有幾個小時在屏蔽中。

  唐刀這話一出口,裴染看見,一直低著頭的南奕立刻抬頭瞥了他一眼。

  裴染在心中對W說:「這小子不見棺材不掉淚,還有話藏著沒說。」

  W很同意:「還要再審。」

  裴染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十一點了。

  十一點屏蔽層會關閉,就不能再說話了,裴染又叮囑了一遍,放大家去休息。

  等其他人都走了,裴染也把雷恩它們帶出房間,讓它們幾個暫時等在走廊上。

  雷恩好奇:「主人,你要幹嘛?」

  裴染答:「裡面那個男的,你們今晚得看住他,不要讓他逃跑,現在我和W要審他,審的事情是機密,你們不能在場。」

  雷恩鄭重點頭:「明白。」

  裴染回到房間,把門關好,裡面馬上要發生的事,不適合小朋友們參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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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11-1 02:06:16
第151章

  房間裡現在只剩三個人,W和裴染一起打量南奕。

  南奕被他倆盯得心裡發虛:「怎麼了?」

  裴染低頭看了眼手環,「還有十分鐘就不能說話了,我向來今日事,今日畢,很不喜歡把事情留到明天。」

  W隨口接:「十分鐘應該足夠了。」

  裴染摘掉手套,露出黑色啞光的機械手,活動了一下手指。

  南奕怔住,馬上說:「我該說的都已經說了。」

  裴染走過去,俐落地擒住他的手腕,「我不太相信。」

  南奕臉色都變了,掙扎著往床上退,可是根本不可能掙脫裴染的手。

  W冷漠地看著他們,理性地建議:「斷他的手腕是個選擇,可是手腕只有兩個,加上腳腕有四個。然而腳腕斷了的話,不太好押著他走路。我看不如掰斷他的手指,一共有十根,倒計時每隔一分鐘掰斷一根,不怕他不招。」

  裴染從善如流,把南奕的胳膊反扭,臉朝下按在床上,自己也欺身上去,用膝蓋壓住他,另一隻手抓住他的左手食指。

  W看著她把別的男人按在兩個人今天親熱過的這張床上,默了默。

  不過口中還是說:「我幫你計時。」

  裴染:「好。」

  南奕努力扭過臉,「我真的沒有……」

  食指傳來一陣劇痛。她真的在反向掰他的手指頭。

  南奕腦子裡突然冒出她在離島時的樣子——

  她當時面色平靜,擼了擼衣袖,把手插進剛死去的隊友胸前的傷口裡,在裡面耐心細緻地摸啊摸,就像在開寶箱。

  比起來,掰斷一根手指頭不算什麼,她不是在嚇唬人,是動真格的。

  南奕這回真的怕了,「別這樣,我想起來了。」

  裴染的手上鬆了一點,溫聲問:「你想起什麼來了?說出來我聽聽。」

  南奕說:「我收到的那封信裡說,讓我到了極光城以後,直接去內城的基地,基地裡面要比外面安全,是沒有時間限制的。我當時還不太懂『沒有時間限制』是什麼意思,現在明白了。」

  內城基地果然是全天屏蔽的。

  裴染接著審他:「要你怎麼進內城?用卡?」

  「不是,」南奕說,「內城不是想進就能進,和黑井一樣,是刷虹膜認人的。信裡說,我可以憑卡帶人進極光城的外城,但是只有我和弟弟可以進入內城。」

  裴染心生疑竇,手上加碼用力,「全都幫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這個給你寄信的人究竟是誰?」

  他上次說,信上沒有署名。

  南奕疼得手指發木,嚴重懷疑自己的手指頭已經被她折斷了。

  他掙扎著出聲:「我沒有撒謊,信上真的沒有署名。但是我有個懷疑的人。我估計寄信給我的人,是我父親。」

  門外忽然傳來雷恩的聲音:「主人,你說這是機密,可是我們全都聽見了。」

  這房門隔音不好,雷恩它們的耳朵又非人類地靈敏。

  裴染聽見雷恩的聲音,手上下意識地略鬆一點,南奕緩了口氣,繼續說:

  「我父母前些年就離婚了,我聽說我父親搬到了這邊,不過我很多年都跟他沒有任何聯繫了。」

  W說:「他父親叫南啟宸,原本是科技先鋒黨的戰略顧問,九年前和他母親離婚後,去了阿拉庫的一家科技公司,之後沒有再在聯邦公民資料庫裡更新過履歷和地址。」

  看來他並沒有真的待在阿拉庫,是到極光城來了。

  他提前知道了沉寂的消息,還能想辦法把兒子弄進內城,估計在極光城地位不低。

  南奕停了一下,忽然自己主動說:「當時的信裡,我覺得有一句話很奇怪。」

  裴染問:「什麼話?」

  南奕趴在床上,皺起眉,好像也在思索:「他在信裡說:『我們也沒料想到事情會變得那麼糟糕,現在沒辦法了,要盡早做打算』。」

  裴染和W立刻對視了一眼。

  信裡的這句話,是寫在沉寂發生前。

  聽起來,極光城裡的人不是簡單地知道沉寂會發生,恐怕就是導致沉寂發生的始作俑者,罪魁禍首。

  南奕接著說:「現在想起來,這句話的隱含意思是,極光城和我父親他們,和沉寂的發生脫不開關係,因為這件事太過重大,所以我開始時選擇隱瞞,沒有說。」

  裴染手上重新加力,「還有呢?」

  「這次真沒有別的了。」

  南奕不再掙扎,努力轉過頭,望向裴染:「裴染,如果你再讓我說,我就只能想辦法胡編了。」

  W在裴染耳邊提議:「如果真的掰斷他的一根手指,等手指斷掉後,仍然沒有新的供詞出現,才能說明現在拿到的供詞比較可靠。幸吾弦在離島的莊園裡審問時,就是這麼做的。」

  裴染默了默:學誰不好,要學幸吾弦。

  W是個人工智能,就像個四處汲取新知識,正在學習做人的新生兒,一不留神就要跑偏。

  裴染說:「如果暴力逼供,必然結仇,之後最好殺掉,永絕後患。可是他又不是什麼壞人,再說阿布一直讓我們留著他,沒必要把事情做得太絕。」

  W:「好。都聽你的。」

  南奕身上的壓力忽然沒了。

  南奕坐起來,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還好,手指沒斷。

  他揉了揉手,凝視著裴染:「裴染,你是不是想去內城?如果你相信我的話,就放我走,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你進去。」

  裴染確實想。

  內城像是藏著不少秘密,說不定進了內城,就能找到沉寂的根源。

  外面忽然傳來急促的鐘聲:

  「當——當——當——當——」

  裴染低頭看了一眼時間,十一點。

  沉寂時段開始了。

  裴染並不相信南奕,也沒打算放了他,過去拉開門,讓雷恩它們幾個進來。

  雷恩不能說話,臉部面板換成一個嚴肅的表情,堅定地對裴染點點頭,意思很明顯:我們今晚會死死地盯著這個人的!

  裴染對它比了個大拇指。

  她從口袋裡掏出機械蜘蛛,遞給W,在腦中說:「我房間裡有艾夏,蜘蛛還是留在你這邊吧。」

  W不肯接。

  他說:「我們每天晚上都在一起,沒有你,我不適應。」

  說得好像兩個人認識之前,他就沒活過一樣。

  W說:「我關掉攝像頭,行不行?」

  蜘蛛在裴染手上轉了個身,小瞎子一樣往前探了探,沿著她的手臂爬上去,一路摸索著自動爬回她的口袋裡。

  裴染只好帶著小瞎子回到自己的房間,就在隔壁。

  艾夏還沒睡,躺在床上,蓋著被子,已經用膠帶封好了嘴巴。

  她翻了個身,目光炯炯地看著裴染,從被子裡伸出一條胳膊,敲:

  【裴染,你說我們的生活有一天會恢復正常嗎?】

  裴染並不知道。

  裴染想了想,敲:【不管會不會恢復正常,我們都會好好活下去的。】

  艾夏點了下頭:【沒錯,總能活下去的,沉寂開始這麼久了,到處都是怪物,還是有不少人還活著,我們人類的適應能力很強,就像蟑螂一樣。】

  裴染嚴正抗議:【我不要當蟑螂。】

  艾夏:【這是在誇大家呢】

  裴染忽然想起在夜海的那天,穿過著火的人群時,W說,他要養一箱虛擬蟑螂當寵物。

  才一個月而已,卻像是過了一輩子。

  艾夏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她的心很大,在這種顛沛流離的環境裡,睡在陌生的環境中,卻非常安穩。

  有一類人,天生就適合亂世,反而比安穩的環境中更有活力,艾夏是,江工也是,江工六十多歲的人,這次再見到,她好像反而更有精神,也更年輕了。

  裴染洗漱收拾好,把機械蜘蛛放在枕頭上,自己也躺下去。

  機械蜘蛛照例摸索著找到她,緊挨著她的臉頰趴下。

  裴染在心中對他說:「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進內城看看。」

  W同意:「而且還要去醫院找抑制光點的藥劑。」

  藥劑的事,裴染另有辦法。

  她摘掉了抑制手環。

  不出所料,昨天打的那針癲癇藥的抑製作用正在失效,體內的瘋癲態光點們又開始活躍起來,自己的綠光們也甦醒了。

  裴染先讓自己的綠光們放開了胃口吃夜宵。

  它們早就餓了,狼吞虎嚥。

  裴染髮現,大概是升級的緣故,比起上一次剛到黑井,光渦的光斑入體時,它們現在的胃口要大得太多了。

  光點們在成片地快速消失。

  裴染本打算讓綠光一號吃個夜宵,就開始幹活,沒想到它們吞噬光點的速度這麼快,就安靜地等著。

  沒用多久,光點們已經消失了大半。

  按這種速度吃下去,只要再熬過一天,體內的瘋癲態光點就能全數消滅。

  綠光們終於吃撐了,裴染這才驅使它們收攏瘋癲態光點,開始牧羊。

  羊群並不安分。

  已經過了十二點,剩下的瘋癲態光點們開始顫動,躍躍欲試,時刻準備著突破牧羊犬的封鎖。

  上次也是這樣,它們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會突然開始作妖。

  裴染在心中問W:「你還醒著嗎?」

  「我在。我以為你睡著了,就沒有出聲。」W說,聲音很緊繃,「你怎麼了?又需要注射了?我這裡還有三支癲癇藥。」

  猜得倒是很準。

  裴染:「暫時不要,我想問,我在黑井時,注射的那種抑制劑,叫什麼名字?」

  那時候一針下去,非常有效,體內的光點們立刻就安分了。

  W回答:「那種抑制劑只有編號,IOD537。」

  裴染問:「我聽隔離中心的人說,這種針只能打一次,多了會受不了,如果有的話,還能再打麼?」

  「這種藥的代謝周期太長,要兩周左右,所以不能連續打,你的身體會承受不住。距離你上次用藥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如果我們能在內城找到這種抑制劑,當然可以再注射一次。」

  裴染問他:「你有它的圖片麼?」

  W雖然不知道她要做什麼,還是立刻發送了圖片過來。

  是一根白色的半透明小管,上面的標籤被抹掉了。

  體內的瘋癲態光點們像嗡嗡作響的蜂群一樣,顫動得更厲害了,很快就要炸窩,裴染一邊讓綠光們繼續牧羊,一邊把綠光一號調入腦內視野中。

  她先試了試字數。

  從「1」開始寫起,一直寫到「9」,然後是「0」,接著是下一輪從「1」到「0」。

  一連串的數字寫下去,竟然一口氣寫了三輪,又多寫了六個數字,才終於停了。

  足足寫了三十六個字。

  連裴染自己都震驚了。

  看它這勁頭,真是奔著寫篇小作文去的。

  字數的增多,不止意味著描述會更清晰準確,也意味著綠光一號生成物體能力的增長。

  裴染在腦中凝神想了一會兒抑制劑,才寫下:

  【一管IOD537抑制劑出現在我的床上,藥劑的成分完全正確,能有效抑制綠光。】

  一畫下句號,那行文字就消失了。

  面前的被子上,憑空出現了一個白色的半透明小管。

  裴染馬上拿起來看了看。

  與W發過來的圖片別無二致,是滿滿的一小管抑制劑。

  綠光一號吞噬了那麼多光斑,能力突飛猛進,今非昔比,這管珍貴的抑制劑,就這麼輕鬆地製作出來了。

  W還在耳邊問:「裴染,要再注射一針癲癇藥麼?」

  裴染:「好。來走廊上,再幫我打一針吧。」

  體內剩下的光點們暴動了。

  它們終於突破了牧羊犬的壓制,開始在五臟六腑中到處亂竄,裴染一陣頭暈噁心,搖搖晃晃地從床上爬起來,出了門,看見W早就等在門口。

  他的神情緊張又嚴肅,手裡攥著藥盒,還有一次性針管,應該是從醫院裡順出來的。

  他一眼就看見了裴染手裡的白色小管,卡頓了。

  他完全不能相信,「是抑制劑?IOD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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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
匿名  發表於 2025-11-1 02:06:35
第152章

  「對。」裴染已經沒有力氣了,把抑制劑遞給他,「快。注射這個。」

  W再訝異,也沒有提問題,馬上接過來,俐落的打開小管的蓋子,用針管抽出抑制劑。

  裴染問他:「這個量和你昨天給我打的那種藥加起來,會有問題麼?」

  W擼起她的衣袖,「不用擔心,兩種藥不衝突。」

  針頭扎進血管,緩緩推入,像在注入了一管冰水。

  綠光一號生成的抑制劑童叟無欺,針劑入體,所有光點頓時凝固不動了。

  這管抑制劑的來路奇怪,W不太放心,緊盯著裴染的臉色,仔細觀察她的狀態,「你覺得怎麼樣?」

  裴染徹底放鬆了,「我感覺……舒服太多了。」

  W也跟著放鬆下來,「太好了。」

  他扶住她的胳膊,「IOD537的副作用很強,可能會感覺疲憊,你現在要回去休息嗎?」

  裴染體會了一下,「我完全不睏。」

  她成功地做出了一份完整有效的抑制劑,滿心興奮,一點都不想回去睡覺。

  裴染指指樓梯,「我們去那邊坐一會兒?」

  「如果你真想坐一會兒的話,」W說,「我發現了一個好地方。」

  他帶著裴染上到三樓,又爬上一架梯子。

  竟然來到了樓頂。

  金姐旅館的小樓不高,但是比起周圍搭建的簡易房屋,還是稍微高出了一小截。

  天幕低垂,正是深夜,又在沉寂中,外城靜寂無聲,只剩幾點黯淡的燈火。

  遙遙看過去,能看見內城聳立的高牆,自下而上,由灰白變成透明,插入夜空中。

  樓頂扔著幾個裝東西的木箱子,裴染坐下,W也坐在她旁邊。

  一陣夜風吹過,W問:「冷麼?」

  裴染在心中回答:「抑制劑打進去,血管裡就像是淌著冰碴。」

  W馬上脫下身上的黑皮夾克。

  裴染:「沒關係,不至於。」

  W淡定地說:「沒關係,我喜歡脫。」

  裴染:「……」

  又想起他在虛擬房間裡一層一層剝洋蔥似的表演脫衣秀了。

  裴染:「有種你繼續。」

  W:「這次不行,再脫兩層就真的沒了。」

  他把皮夾克裹在她身上,又伸出胳膊,小心地把她摟在懷裡。

  他仍舊不問她為什麼會有一管抑制劑,也不問她為什麼要半夜不睡覺坐在這裡,只默默地陪著她。

  裴染偏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你都不問我那管抑制劑是怎麼來的?」

  「你想說就說,不想說也沒關係。不過我猜,你今晚好像打算告訴我,」他用下巴點了點她的頭頂,悠悠說,「因為你興奮得這裡都快冒出泡泡來了。」

  裴染向來不太動聲色,不過他現在對她非常熟悉,猜得很準。

  「沒錯。」裴染說。

  綠光一號的事一直沒有告訴過他,但是今天晚上,裴染很想找個人分享。

  她說:「我體內其實有一點很神奇的綠光。」

  她原原本本地把綠光一號的事講給他聽。

  W聽完,靜默了好半天,完全不能置信,「怎麼會有這麼強的異能??」

  這根本就是造物主的能力。

  「我看過一些沉寂前研究綠光的資料,從來沒有聽說過可以這樣無中生有地造物的能力。」他說,「裴染,你發現沒有,你的這種綠光的能力,似乎和其他人的綠光不太一樣。」

  裴染也早就發現了。綠光一號的胃口大,能力強,不知為什麼,其他綠光,甚至那些秩序態綠光,在它面前都怯生生的,像是很怕它似的。

  它不受現實邏輯限制,憑空就能變出東西來,而且隱蔽性很好,就算使用的時候,也從來不在體外顯現。

  除了特別愛睡懶覺,有點不愛幹活,沒別的毛病。

  W問:「你是怎麼拿到的?」

  裴染記得很清楚,就是穿越的那天。

  「當時我站在白港市一幢大廈懸在半空中的平台上,一點綠光忽然飄過來,飄到了眼睛裡。」

  W默了默,「這還真的是天上掉了個巨大的餡餅,剛好砸中了我們裴染的頭。」

  「那是,我運氣爆棚。」

  W接著說:「所以,最重要的是,你現在是不是可以自己做出JTN34了?」

  他也在惦記著她的藥。

  裴染點了下頭。

  這就是她今天晚上這麼興奮的原因。

  一管抑制劑,一下子就做出來了,可見這些日子以來心心念念想著的那片小小的JTN34,應該也能完整地生成了,下回可以試試。

  自從穿越以來,每天都要服用的JTN34,就像懸在頭頂上的一柄劍,也像束縛著她的繩索,裴染無時無刻不在擔心,在這個沉寂的末世裡,這藥有一天會斷供。

  這次吸收了光渦的光點,綠光一號又大升級了一次,生成的能力暴漲。

  這意味著,她可能從此不用再受任何人的轄制了。

  感覺無比自由。

  寂靜的街道上,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聲音急促,好像有人正在狂奔。

  裴染和W立刻站起來,一起往下看。

  是個女人,背上背著個和諾諾年齡差不多大的小孩,往這邊飛快地跑過來。

  裴染先看一眼她身後。

  還好,街道一覽無餘,並沒有瘋癲態融合體在後面追她們。

  女人一口氣跑到酒吧門口,累得氣喘吁吁,一手兜著孩子的腿,騰出另一隻手瘋狂砸門。

  孩子蔫噠噠的,頭有氣無力地垂著,看起來像是生病了。

  門很快開了,是金姐,像是剛從床上爬起來,頭髮蓬亂,隨便披著件衣服。

  沉寂中不能出聲交流,那女人焦急地指指背上的孩子,用一隻手來回比劃。

  裴染也沒看明白,「她要幹什麼?」

  W也看不出來,「是孩子病了,要買什麼嗎?」

  可是這裡是酒吧,又不是藥房。

  女人快急瘋了,用一隻手飛快地一圈一圈地轉圈。

  裴染忽然明白了:「她要用車,小孩不知道得了什麼病,她要用車帶小孩去診所。」

  診所離這裡很遠,走過去要一段時間。

  裴染轉身就打算下樓,被W一把拉住,「放心,金姐也看明白了。」

  金姐確實看明白了,點了點腳下,讓女人等著,自己轉身回去,片刻後就又出來了,手裡拎著鑰匙,急匆匆地帶著女人和孩子奔向酒吧外街道邊停著的一輛小古董車。

  女人背著孩子,匆匆忙忙地跟著,拉開後座的門。

  她開得太著急,車門重重地敲到了腿。

  「啊——」

  她疼得本能地叫了一聲,聲音輕而短促,但是在靜夜裡,格外清晰。

  那一瞬間,彷彿一切都靜止了。

  金姐,孩子,還有站在樓頂上向下看的裴染和W,所有人都怔住了。

  金姐反應過來,一把撈過她背上的孩子,抱著就往後退。

  女人滿臉絕望,望著自己的孩子,甚至又往後退了半步,想離她們更遠一點。

  彭——

  一聲悶響。

  生病的孩子抬起頭,看清發生了什麼,忍不住咧開嘴,像是要哭,可嘴巴已經被金姐死死地摀住。

  金姐不由分說,把孩子抱上車。

  過了好一會兒,那輛車終於沿著寂靜的街道開走了,去了診所的方向,只留下地上一大攤飛濺的血肉。

  裴染坐回原位,望著外城密集的簡易房屋,稀稀落落的燈火,還有遠處內城的高牆出神。

  好半天,她忽然在心中問W:「黑井的屏蔽層發生器,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手環立刻收到了圖片。

  不是一張,而是一系列圖片,從發生器各個角度的外觀,到抹去文字的詳細的結構圖,應有盡有。

  綠光一號做出一管抑制劑,就彷彿耗盡了力氣,它現在還沒有製作這種大型物體的能力。

  但是如果繼續升級,也許會有那麼一天,能夠自由地做出屏蔽層發生器。

  屏蔽層發生器足夠強的話,說不定真的可以建立一個能屏蔽千千萬萬人,能讓人們安心生活的真正的方舟。

  W安靜地摟著她,幫她擋著風。

  不知過了多久,裴染開始迷糊了。

  W這才問:「我們回去吧?」

  裴染點了下頭,跟他一起下樓進了房間,倒在床上就睡著了。

  極光城。

  外城。

  進入沉寂後第二十七天。

  昨晚熬到半夜,裴染一覺醒來,已經快十一點了。

  艾夏不在,不知道什麼時候悄悄起床走了,裴染根本沒聽見。

  裴染摸出口袋裡的JTN34,取出一粒,和水吞下,仍舊躺在床上,先在心中對W說:「早啊。」

  W的聲音立刻傳來,「早。你感覺怎麼樣?」

  「感覺和上次在黑井注射過抑制劑後非常像,」裴染說,「我猜測,我可能沒事了。」

  等這針失效後,讓綠光們把剩餘的光點消耗掉就行了。

  外面傳來一陣鐘聲。

  「當——當——當——當——」

  解禁時間到了。

  裴染穿好衣服,跳下床,「我們出去一次,我還想再去內城那邊看看。」

  說不定就能找出進入內城的方法。

  隔壁W和南奕的房間門半開著,他們早就起床了。

  W正在穿外套,小機器人們靠牆站成一排,一起齊刷刷地盯著坐在床邊的南奕。

  南奕一臉無語:「……」

  南奕轉過頭,看見裴染過來了,馬上叫她:「裴染。」

  裴染:?

  南奕先瞥了一眼W,不過立刻轉開目光,彷彿下定了決心似的,開口:「裴染,我昨天晚上想出了一個主意,應該可以把你帶進內城。」

  他的目光堅決地定在裴染臉上。

  「我在想,我們可以演一場戲,你來假裝我的新婚妻子,我估計,他們不會那麼不通人情,一定會讓你跟我一起進內城的。」

  裴染怔了怔。

  W的眼睛瞇起來了。

  南奕仍舊堅持著,一眼都不往W那邊瞧。

  「沉寂發生後,聯邦聯網的各種資料都查不到了,所以沒人知道我們到底有沒有登記結婚。我們說有,就是有。」

  他說:「你上次拚死把我從離島救出來,這次又帶著我來到極光城,雖然一直不肯放我走,但是並沒有真的對我不好過。我們兩個無冤無仇,我不會害你的,只是想幫你而已。」

  「這只是一個提議,」南奕說,「你考慮一下。」

  W沉默半晌,忽然在裴染耳邊出聲:「我倒是不知道,這位科技先鋒黨的副首席候選人,竟然還有受虐狂的潛質。」

  他是說,南奕三番五次地被她欺負,被她敲暈,扔進後備箱裡,暴力按在車上,中控台上,床上,各種地方,昨晚還差點就把手指掰斷了,竟然還能想出這種主意。

  「什麼受虐狂,」裴染說,「他這是又在想辦法逃走吧。」

  「我覺得不是,」W說,「你仔細觀察他看你的眼神。」

  裴染默:「你還能看得懂人類的眼神了?」

  W:「我當然能看懂,作為安全代理人,為了研究犯罪行為,我讀過很多關於人類的微表情的書。」

  裴染:呵。

  她隨手掏出槍,交給星空,「我們有事要出去一會兒,你們幾個牢牢地看著他。」

  其實就算星空不帶槍,真動起手來,南奕也絕不是幾個小機器人的對手。

  雷恩平時做家務,輕輕鬆鬆就能單手搬開沙發和櫃子,打掃完再順手挪回原地,很有一把子力氣,更不用提星空它們幾個在礦道裡工作的礦工機器人。

  裴染和W一起下樓。

  彷彿覺得樓梯太陡,W伸出手,握住裴染的手,也不知道是在扶她 ,還是自己剛學走路,需要她扶。

  裴染在心中問W:「昨天那種五分鐘的試用版,你還有麼?」

  裴染能明顯感覺出,他在掙扎。

  不過他很快就堅決地說:「沒有了。試用版只向新用戶提供一次。目前只有時長二十四小時的版本,你需要下載麼?」

  裴染:行,你繼續撐著。

  裴染:「那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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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11-1 02:06:54
第153章

  不到中午,樓下的酒吧沒什麼人,金姐也不在,只有兩個酒保在寂寞地擦著桌子。

  外面的街道上倒是人來人往,裴染和W直奔內城的方向。

  內城的城牆高聳,沒入鉛灰色的天空中,大門仍然緊閉著。

  裴染一邊在附近的店舖閒逛,一邊在心中對W說:「他們內城的人,就把自己關在裡面不出來了麼?」

  就像回應她的話一樣,門那邊忽然有了動靜。

  大門安靜無聲地打開了。

  裴染立刻遙遙地往門裡張望,可惜門口同樣有一層偽裝層,望過去只有一片灰濛濛的霧氣,什麼都看不到。

  片刻之後,一輛車忽然從茫茫灰霧中緩緩地駛出來。

  是輛天藍色的舊古董車,車身漆面斑駁,生著黃褐色的鐵鏽,像是剛從哪個垃圾堆裡撿回來的,倒是和外城破舊雜亂的街道很協調。

  不過裴染馬上看出不對。

  裴染對W說:「看它漆面破損的地方。」

  W仔細觀察,懂她的意思了:「所有掉漆的地方,看痕跡,都像是用同一種寬度的工具一下一下鏟出來的。」

  裴染:「沒錯。」

  比如一把刮刀。

  車身上的掉漆和鏽痕都是故意做出來的,輪胎上乾掉的泥巴也是特地抹上去的,上面還有手指印,車主故意把車弄成這幅又舊又髒的樣子。

  就是這種刻意的做作,讓這輛車順暢地融入了外城的環境,和路上偶爾見到的其他車輛風格一致,絲毫也不顯突兀。

  這是什麼王族微服私訪,想要融入庶民。

  這輛車駛出大門,開了十幾米,就停下來了。

  裴染正盯著它研究時,後座的車窗動了。

  深色的車窗玻璃緩緩往下放,只放了一小半。

  車窗裡露出了一雙眼睛。

  那雙眼睛很漂亮,眼尾很長,只是眼神彷彿厭倦了一切,淡漠疏離地掃過外城狹窄破舊的街道和店舖,還有熙熙攘攘的人流。

  彷彿什麼都看了,又彷彿視線的落點在這個世界之外,什麼都沒看到。

  他的目光忽然頓住,遙遙地越過人群,向著裴染和W這邊看過來。

  和剛剛沒有焦點的眼神不同,這次像是真的看見了什麼東西。

  被人盯著不是好事,裴染和W默契地一起轉身就走。

  裴染在心中說:「下次要給你戴個口罩,長成這樣,太引人注目了,不是好事。」

  W不以為然:「為什麼你會覺得他是在看我?你這麼漂亮,他是在看你。」

  倆人互相吹捧。

  裴染:「算了吧,你懂什麼是漂亮嗎?」

  W冷靜答:「我當然知道。我敢說,我看過的臉比聯邦任何人類都多,我閱覽過聯邦安全數據庫,仔細研究過每一名犯罪分子的臉。」

  裴染:「……」

  W還沒完,「我調出了蜘蛛的錄像,仔細分析了他目光的落點,裴染,他真的是在看你。」

  兩個人正在胡扯,裴染耳邊忽然多了一個聲音。

  「是你麼?」

  那聲音問。

  裴染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不過她瞬間就反應過來,出聲的是沉寂者。

  沉寂者之間可以通過涅塔波在腦內彼此交流。

  這個世界上的沉寂者遠遠不止她一個,W說過,參與沉寂者實驗的,一共有一千六百名嬰幼兒,除去死亡的,在沉寂開始時,還應該至少有五六百名沉寂者存活。

  她在隔離中心的時候,黑井曾經試著向沉寂者們發出過涅塔波信號,可惜一個回應都沒有得到。

  裴染有種直覺,問話的人就是坐在車裡,只露出一雙眼睛的那個人。

  不清楚對方的底細,決不能貿然回應。

  裴染的腳步不停,就如同沒聽見一樣,和W背離那輛車的方向,繼續往前走。

  對方也只問了這麼一句,就悄無聲息了。

  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轉了個彎,完全離開對方的視線,裴染才停下來。

  W很敏銳,察覺她忽然沉默了,在耳邊問:「怎麼了?」

  裴染被剛才耳邊突然的那一聲弄得心有餘悸,沒在腦內回答,唯恐一不小心串了頻道。

  她開口說話,聲音壓得很低:「W,剛才有個沉寂者在我腦中出聲。問我,『是你麼』。」

  W的神情也嚴肅了,「是車上那個人?」

  「我不知道,」裴染說,「不過我也覺得是他。」

  她問:「這人是誰?」

  W的處理器內裝著聯邦公民數據庫,只掃瞄一遍他的眼睛,就能比對出結果。

  「他叫蘭薩,是天維的創始人薩曼博士收養的一個孩子,現年二十六歲,畢業於東曼雅大學經濟與社會史學專業,畢業後就進入了天維,公開資料很少。」

  他接著說:「我手裡有一份當初參加沉寂者實驗的名單,但是名單不全,我沒有在裡面找到蘭薩的名字。」

  裴染看見,W把機械蜘蛛放出去了。它悄悄地順著裴染的腿爬下去,消失在牆角。

  兩個人一起沉默不語。

  那人問的是,「是你麼」,說明他可能認識她,但又不確定。

  W也在想這個。

  他猜測:「都是沉寂者,也許你們小時候一起參加過沉寂者實驗,彼此認識,現在長大了,他只覺得看著像你,卻不能確定。」

  這種猜測有那麼點道理,可也透著不合理。

  裴染分析:「他今年二十六歲,沉寂者實驗是在二十年前,他那時候才六歲,年齡那麼小,還能記得人,而且過了二十年,看到我長大後的模樣,距離這麼遠還能認得出來,這記憶力和觀察力是得有多強?」

  W:「天賦異稟?有特殊能力?或者……」

  他頓了頓,「……或者對青梅竹馬,印象特別深刻?」

  裴染:「……」

  不過也許出聲的不是蘭薩,是別人,那這一大堆推理就都站不住腳了。

  裴染耳邊再無新的動靜。

  W說:「我正在讓機械蜘蛛跟著那輛車。」

  蘭薩是薩曼博士收養的孩子,應該是天維基地的核心人員,不知道坐著輛破車,跑到外城來幹什麼。

  裴染:「我們也去看看,看他到底要去哪。」

  有機械蜘蛛跟著,兩個人並不著急,拐回剛剛那條路,謹慎地隱蔽著身形,遙遙地跟著那輛天藍色的車。

  狹窄的街道上人來人往,那輛車開得不快,很容易跟上。

  它沒有出城的意思,在外城的大街小巷裡兜兜轉轉,越走越深,終於停下來了。

  W和裴染藏在街角。

  W用機械蜘蛛觀察情況,「他們從車上下來了,一共有三個人,背對著這邊,你可以看一眼。」

  裴染探出一點頭,看見車上下來的三個人正在往前走。

  其中兩個穿的是普通便裝,灰突突的,一左一右,看行為方式像是隨從,護著中間的人。

  中間那人大冬天的,穿了一身白,白衣白褲,一塵不染。

  他甚至比兩個保鏢還高出了半個頭,不過頭低著,不知道在想什麼,從後面看,線條流暢的寬肩到腰部急速收窄,身材好到醒目。

  裴染心想:車挺低調,人沒低下去,要是真想低調的話,幹嘛非穿這麼扎眼的一身白?

  裴染:「中間那個就是蘭薩?」

  W:「對。你的青梅竹馬。」

  他沒完了。

  裴染:「算了吧,還青梅竹馬。說不定有什麼沒了結的舊仇。」

  蘭薩他們走到一座灰撲撲的老房子前面。

  房子的底樓有扇大鐵門,

  墨綠色的漆面劃得一道一道的,緊閉著。

  一個隨從上前敲了兩下,大門打開了條縫。

  他們低聲交談了幾句,裡面的人就打開門,把人放進去了。

  W的機械蜘蛛爬得飛快,隱入旁邊的牆角。

  裴染問:「他們說什麼了?」

  W回答:「是在對暗號。我以前在案件卷宗裡見過這套暗號,是做黑市交易用的,沒想到在這裡也能遇到。」

  兩個人沒有輕舉妄動,繼續往那邊觀察。

  只過了一小會兒,就看到陸陸續續又有人鬼鬼祟祟地來到門口,同樣低聲跟裡面嘀咕幾句,進去了。

  這樣陸續進去了好幾批。

  W偷聽到現在,非常確定:「裡面應該是個黑市,不知道買賣的是什麼東西。」

  門口又來了一撥人,這次他們人多,機械蜘蛛趁亂飛快地溜了進去。

  「裡面很黑,」W說,「有條走廊。再進去,是個像酒吧的地方,有不少人。」

  「我找一下蘭薩。」

  過了一會兒,他說:「看見了,他在最裡面的一個角落。」

  裴染好奇:「這個黑市交易的是什麼?」

  W回答:「目前還看不出來。」

  他說:「裡面故意弄得很黑,人又很多,蘭薩的位置看不到門口,你想不想……」

  裴染不用他說完,就回答:「想。我們也進去看看。」

  W說:「我就知道。我們裴染向來是『謹慎籌謀,大膽執行,隨機應變,絕不畏手畏腳』。」

  他問:「所以你這回是怎麼『謹慎籌謀』的?」

  裴染默默地舉起那隻機械手,活動了一下手指。

  W:行吧。

  他伸手牽起裴染的手,「那我們走。」

  裴染晃了晃那隻手,「跟你牽著手,妨礙我跟人動手。」

  W狡辯:「我牽的是你的左手,又不妨礙你用右邊的機械手跟人動手。」

  裴染:好。我一邊揍著人,一邊牽著你。

  兩個人來到那扇綠色的舊鐵門前,W隨手敲了敲,淡定得就像要回家一樣。

  鐵門開了一道縫,裡面的人藏在陰影裡,看不見臉。

  一個聲音傳出來:「打烊了。」

  W回答:「人還沒死光,打什麼烊。」

  裴染默了默:這什麼奇怪的暗號。

  不過門卻開了。

  裡面是個彪形大漢,以鼻樑中線為界,半張臉上蓋著青色的紋身,紋身圖案是和半片骷髏,和臉部線條完全貼合,看著多少有點瘮人。

  他和他的骷髏表情都很漠然,把裴染和W放進來。

  裡面是條光線幽暗的走廊,雖然幽暗,裝修卻很精緻,深色的地毯踩上去暄軟厚實,牆壁上包著同樣深色的皮革。

  彪形大漢放他倆進來後,問:「兩位第一次過來?」

  W一臉的悠然自若:「是。」

  彪形大漢沉默地伸出手掌。

  W和裴染:「……」

  裴染問:「他要什麼?」

  W理所當然地答:「不知道。」

  他猜測:「也許是小費?」

  裴染默:「有人號稱自己對黑市很熟悉。」

  W:「很熟悉。但是沒有親自體驗過,可能會有一些稍微陌生的小細節。」

  幸好彪形大漢自己出聲了,「手給我。」

  W把手遞出去,大漢從旁邊拿起一個印章,在他的手背上重重地按了一下。

  一個浮動著粉色螢光的蝴蝶型標記立刻出現在W的手背上,蝴蝶翅膀上還有個編號——

  CA3271。

  他又向裴染伸出手,「兩位都要?」

  裴染回答:「對。」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是不要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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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11-1 02:07:11
第154章

  裴染摘掉左手的手套,讓彪形大漢也在她的手背上印了隻蝴蝶。

  粉色的螢光蝴蝶張著翅膀,栩栩如生。

  蝴蝶翅膀上的編號和W只差一位。

  彪形大漢對兩個人揮揮手,讓他們進去,「還沒開始,你們進去等一會兒。」

  W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背。

  「這應該是歐科化工生產的一種特殊的發光顏料,保持時間很短,大概一到一個半小時之後,就會自動分解消失。」

  他們考慮得很周全,要是數字不消失又忘了洗掉,一旦進入沉寂狀態,這只寫了字的手就要被燒成焦炭。

  裴染琢磨:「蝴蝶翅膀上的編號,會不會是客戶編號?」

  W說:「我也這麼想。我在卷宗裡讀到過,有一種匿名的黑市,進門的時候,他們會給每個客戶都發一個臨時的編號,方便買賣交易,又可以隱藏真實身份。」

  兩人穿過一小段走廊,裡面是個酒吧一樣的地方。

  就像W說的那樣,光線調得極其幽暗,比金姐那邊還要更黑一點,但是裝修得比金姐那邊好得太多了,牆壁上包著厚厚的一層深色絲絨,掛著巨幅抽像畫,座椅都是深色皮革,奢華考究,和這幢樓陳舊樸素的外立面格格不入。

  人倒是很多,W不用裴染費心,自己在前面幫她開路。

  裴染掃視周圍。

  每個人的手背上的都印著螢光的標記,在黑暗中一目瞭然。

  可是別人的標記和他倆不太一樣,不是粉色,都是藍色,而且只有一個編號而已,編號的數字大而醒目,也沒有蝴蝶。

  有人已經注意到他倆手背上的粉色蝴蝶,故意向裴染這邊擠過來,被W直接用肩膀撞開了。

  對方並不生氣,輕佻地挑了下眉,問同伴:「他們怎麼這麼早就進來了?」

  同伴不在意,「誰知道呢。」

  裴染察言觀色,心中已經有了點猜測,從口袋裡掏出手套戴上,把蝴蝶遮住。

  她問W:「你知道這個蝴蝶標記是什麼意思麼?」

  黑市專家W很坦然:「不知道。」

  他的微表情也沒有白研究,觀察剛剛那兩個人的表情和語氣,知道蝴蝶不會是什麼好東西,也默默地拉了拉衣袖,把手背上的標記遮好。

  他向最裡面的一個角落示意,「蘭薩就坐在那邊的卡座裡。」

  光線太暗,蘭薩人又被椅背遮住,根本看不見。

  天花板上藏著幾盞小燈,燈光一閃一閃的,照著一長排吧檯,還有晶亮的酒杯和一排排各式酒瓶。

  吧檯裡有個穿白襯衣黑馬甲的酒保,不過並沒有在調酒,雙手規矩地背在身後,一動不動地站著,神情漠然地看著人群。

  吧檯前面擠著不少人,人群像嗡嗡的蜂群,彼此認識的人湊在一起低聲聊天。

  「今天有好貨麼?」

  「據說有,不然怎麼會來這麼多人?」

  「就算真有好貨,也肯定搶不到,人太多了。」

  裴染看見,一個同樣穿著白襯衣黑馬甲的酒保從旁邊的一扇隱蔽的小門裡出來,快步朝蘭薩坐的卡座那邊走過去。

  她拉了一下W,兩個人擠過人群,轉了個角度,隱藏在人堆裡,遙遙地往那邊看。

  蘭薩穿著那身晃眼的白,坐在卡座裡。

  裴染終於能看到他的臉了。

  他的側影線條漂亮俐落,鼻樑挺直,眼窩深邃,眼尾修長,微微上挑,嘴唇抿著。

  W問:「有印象麼?」

  裴染實話實說:「沒有。」

  原主的記憶七零八落的,早就不知道都去哪了,一般來說,對長得好看的人往往會印象更深刻一點,可裴染完全想不起來。

  裴染看見,酒保把一張小紙條恭恭敬敬地遞到蘭薩手裡。

  W說:「蜘蛛已經過去了。」

  它高來高去,估計又趴在天花板上。

  片刻之後,裴染的手環震了一下。

  她點開,縮小屏幕掃了一眼,是蜘蛛拍到的那張小紙條展開的照片。

  紙條上印著上下兩排圖案。

  上面一排是兩顆星星,一顆淺綠色,顏色很淡,另一顆是深綠色,顏色濃郁得多。

  下面一排則是七團淺綠色的亂線,從小到大排列。

  有人用黑色水筆在淺綠色的星星上標了個數字「2」,還在下排的幾團亂線上分別標了數字,從「1」到「3」不等。

  蘭薩只隨便掃了一眼,就把紙條交還給酒保,神色淡淡地點了下頭。

  酒保收回紙條,鞠了一躬,轉身走了。

  只過了一小會兒,不知從什麼地方,忽然傳來一聲鑼響:

  「當——」

  光線忽然變了。

  吧檯那邊燈光大亮,沒有照亮人群,而是筆直地射向酒保身後。

  牆壁上,深褐色的木製牆板緩緩向旁邊移開,露出牆上密佈著的方型格子。

  其中最上面大概十幾個格子裡,每個都放置著一隻兩三厘米高的小瓶子,透明的材質在燈光的照耀下閃著光。

  比瓶子更閃亮的,是裡面裝著的東西,裴染無比熟悉——

  綠光。

  一點又一點綠光安分地待在小瓶子裡,就像商店貨架上的陳列品一樣,一動不動。

  這有點奇怪。

  綠光無影無形,可以穿越實體,穿透建築和人體都不在話下,竟然能被安分地裝在瓶子裡。

  裴染問W:「這瓶子是什麼特殊材料做成的?」

  W回答:「我完全不知道,國防安全部沒有這種技術,我們捕捉隔絕綠光的辦法,都是用隔離層的那種藍光。」

  極光城居然有這種特殊的材料,連安全代理人都沒見過。

  每隻小瓶子下面,都浮動著一小塊虛擬屏,上面顯示著數字編號。

  數字旁邊,還有符號。

  符號和剛才蘭薩看過的小紙條上一樣,大部分是淺綠色的一團亂線,只有最上面一排,有兩格的符號是淺綠色的星星。

  可是星星符號的格子裡,小瓶已經沒有了。

  裴染看見,星星下面的屏幕上都標注著:【已售】

  吧檯前擠著的人都在探頭探腦地張望。

  有人聲音大起來了。

  「怎麼回事?好不容易才有點好貨,又讓人提前弄走了??」

  「這都幾次了?」

  酒保淡漠地瞥了一眼嚷嚷的人,沒有理會。

  有人搭茬:「可不是,這不是白來一趟。」

  「現在好貨是連面都看不見了,這些天都是,一出來就內部買走了。」

  旁邊又有人說:「人家是貴賓,和我們不一樣。」

  又有人比了個噓,「別說了,能提前買的,肯定是內城的人。」

  「內城」兩個字,比什麼都有效,抗議聲低了下去。

  又有酒保從牆邊那扇隱蔽的小門進進出出,估計門後就是工作人員待的地方,W說:「我用蜘蛛去裡面看看。」

  裴染點頭答應。

  「當——」

  又是一聲鑼響。

  四周忽然冒出不少虛擬顯示屏。

  每組卡座前都有,小桌的桌面上也有,還有靠牆的地方,也冒出不少。

  吧檯前擠著的人一窩蜂地散開,各自衝到顯示屏前,在上面點來點去,輸入著數字。

  裴染說:「在競價。」

  這裡顯然是個買賣綠光的黑市。綠光居然也可以交易。

  虛擬屏很多,到處都是,裴染和W兩個人專門挑了個隱蔽的角落,找了面沒人用的顯示屏,也點開看了看。

  屏幕最上方寫著:【今日貨源】

  下面就是一排排小瓶子的照片,旁邊是編號和符號。

  符號的意思很容易猜。亂線代表的應該是瘋癲態綠光,深淺兩種顏色的星星,想必代表的是秩序態和崩壞態綠光。

  最上面已售的兩隻小瓶子,符號都是淺綠色星星,想來應該是崩壞態。連崩壞態都被叫做「好貨」,秩序態綠光根本沒貨。

  絕大多數正在交易中的都是瘋癲態綠光。

  裴染逐一看了一遍價錢。

  他們明顯是按每點綠光的亮度和大小來競價的,有的綠光很小,只有米粒大的一丁點,光斑黯淡,就便宜一些,有些綠光比較大,更明亮些,就貴得多。

  價格差別很大,每顆從一兩千到幾萬塊不等,競價的數字還在不斷地向上跳動。

  裴染默默地挑了下眉:瘋癲態綠光,她全身都是,要多少有多少,好像一個行走的金庫。

  裴染說:「瘋癲態綠光只能餵給其他兩種當外賣,竟然也能賣得這麼貴?」

  「不一定是外賣,」W說,「還可以用來殺人。」

  一點瘋癲態綠光入體,對方立刻變異,想救都救不回來,實屬殺人利器。

  裴染試著點了一瓶瘋癲態綠光的競價欄。

  屏幕上馬上彈出一個小窗,讓她輸入客戶編號和價格。

  最上面的兩瓶崩壞態綠光下面沒有競價,只有「已售」的標誌,裴染也點了點。

  也有小窗彈出來,上面寫著:

  【成交價:700000】

  【客戶編號:隱藏】

  酒保在開鑼前,就先給蘭薩看過今天要拍賣的綠光列表,估計那兩點崩壞態綠光就是被他提前買走的。

  一點崩壞態綠光賣了七十萬。

  和開口就要四五萬一盒的癲癇藥相比,這個價錢其實並不算高。

  爭搶帶異能的綠光難免動手,說不定還要殺人,七十萬,應該就是買一條人命的價格,末世裡,人命不值錢,七十萬已經算是很貴了。

  正想著,裴染忽然冒出一種本能的感覺——彷彿有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猛地一轉頭,直接撞上了蘭薩的那雙漂亮的眼睛。

  蘭薩像剛才坐在車裡時一樣,正定定地盯著她瞧。

  這次耳邊倒是一片安靜,沒有聲音。

  酒吧裡人擠人,裴染和W還特地挑了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旁邊就是一大群人,把兩個人的身形遮得嚴嚴實實,不知蘭薩是怎麼找過來的。

  蜘蛛去酒吧後面了,沒有提前預警,蘭薩的動作迅捷,神不知鬼不覺的,她和W的注意力都在屏幕上,沒有發現。

  蘭薩和她對視了片刻,目光往下落,停在她戴著手套的手上,先瞥了眼右手,又轉到左手。

  他忽然近前一步,伸手去拉她右手的手套。

  裴染看出他的意圖,動作比他還快,側身躲開他抓過來的手,反手一翻,反而用左手擒住他的手腕,「動手動腳的,你幹什麼?」

  蘭薩的手腕被她牢牢地抓住了,也不反抗,目光又落在她左手的手腕上。

  裴染忽然發現,剛剛戴手套的時候,有一丁點粉色的螢光顏料蹭在了手套的邊沿。

  跟著蘭薩的兩個人都在他身後,還有酒保,看見蘭薩離開卡座了,也趕緊擠過人群過來了。

  裴染鬆開手,蘭薩再看一眼她,才轉過頭問酒保:「競拍的時候就有蝴蝶?」

  這聲音淡漠疏離,和出現在裴染耳邊的聲音一模一樣。

  W問:「這是你聽到的聲音?」

  「就是我聽到的聲音,」裴染問,「涅塔波傳遞的聲音和實際的聲線是一致的麼?」

  W回答:「對,是這麼設置的。」

  在她腦內開口的果然是他。

  蘭薩和她一樣,也是一名沉寂者。

  被蘭薩這麼一問,酒保頓時有點結巴:「我……我去問問。」

  沒一會兒,就有個穿著整齊,主管模樣的人急匆匆過來,點頭哈腰地解釋。

  「是門口的保安放進來的,有人又在外城搜羅了好幾個特別出色的蝴蝶,介紹他們到這兒來,跟保安提前打過招呼,說他們這兩天可能就會過來。他們都是新人,不懂規矩,來得稍微有點早,不過以前就有競拍的時候把他們放進來的先例,所以……」

  主管問:「……您的意思是,要先讓他們出去嗎?」

  「不用。」蘭薩淡淡地說,「讓他們待著吧。」

  他又問:「蝴蝶陪一次,一般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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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蘭薩問,蝴蝶陪一次多少錢。

  裴染和W對視一眼。

  如果剛剛看到其他人曖昧的眼神,只是心中有所懷疑,現在已經非常確定這個「蝴蝶」到底是幹什麼的了。

  陰錯陽差的,就變成了非正當職業。

  W先承認錯誤:「裴染,對不起,是我的問題。我沒有在資料裡搜索到黑市裡蝴蝶印章的意思。」

  說不定是這個酒吧自己的規矩。

  W長得太過好看,又說是頭一次來,最近剛好有新蝴蝶要過來,門口的保安嚴重地誤會了,整出一個大烏龍。

  不過這個烏龍歪打正著,否則被蘭薩這樣當眾揪出來,更難解釋兩個人的身份。

  裴染順水推舟,沒有吭聲。

  主管回答蘭薩的問題:「只陪著喝酒的話,一般三五百吧,如果您想帶出去,大概一兩千、兩三千的都有。」

  蘭薩點了下頭,問裴染:「你是有事急著用錢麼?」

  裴染心想:這什麼救風塵的劇情。

  好賭的爹,生病的媽,上學的弟弟破碎的家,我不幫她誰幫她。

  要是蘭薩昨天來問這個問題,她確實急需用錢,要從內城的醫院買藥劑,但是現在不同了,她自己已經做出了正宗的抑制劑,不再需要買藥了。

  裴染沒什麼表情,指了一下W,「是。他生病了,絕症,我們得賺錢買藥。」

  突然被絕症的W:「……」

  裴染察覺,表情一直很淡漠的蘭薩,嘴角忽然微微地動了一下。

  幅度非常小,幾乎看不出來,但是他絕對是笑了。

  不過他轉眼就恢復了平靜的表情,問裴染:「缺多少?」

  裴染隨口胡扯:「……一兩萬吧。」

  蘭薩轉頭問自己的手下,「你們身上帶錢了沒有?」

  兩個人齊刷刷搖頭,都說沒有。

  這三位從內城出來逛街,身上竟然連錢都不帶。

  酒吧主管很機靈,連忙說:「我去拿。」

  蘭薩點頭,「拿三萬。」

  主管讓人去吧檯取了厚厚的一疊鈔票過來,交給蘭薩,蘭薩直接把錢遞給裴染。

  裴染臉上不動聲色,心中哭笑不得。

  她正在扮演賣身賺錢治病的苦情人設,有人把一大沓錢主動送到面前,要是不拿就顯得太奇怪了。

  裴染接過錢,心中有點好奇,蘭薩付了遠超市價的錢,到底打算讓她這隻蝴蝶做點什麼,才能讓這筆錢回本。

  蘭薩收回手。

  他說:「這裡魚龍混雜,有些人身手很不錯,這錢不是你想像中那麼容易賺。如果還缺錢的話,就到這兒再來找我。」

  他把話說完,竟然轉身走了。

  沒有回角落的卡座,他帶著兩個隨從,直接離開了酒吧。

  裴染:?

  這裡發生的事只是個小插曲,看上去像是內城的神秘人物看上了某隻蝴蝶,蘭薩走了,周圍的人不再看熱鬧,繼續在虛擬屏上競價。

  裴染心中思索。

  「W,你覺不覺得他最後那句話,有點奇怪?」

  W精確複述:「是。他說,『這裡魚龍混雜,有些人身手很不錯,這錢不是你想像中那麼容易賺』,聽起來,他好像覺得你不是來用姿色賺錢的,更像是來用暴力賺錢的,比如搶劫。」

  「沒錯。」裴染說。

  蘭薩剛才過來時,直接去揭她右手的手套,沒能成功,還一直盯著瞧。

  他好像真的認識原主。

  他不但知道原主的右手是機械手,也知道原主缺錢的話,不會來做什麼蝴蝶,是來打黑市的主意。

  問題是,蘭薩認識她,她卻完全不記得他。

  裴染把那沓錢塞進口袋,「無論如何,我們莫名其妙賺了三萬。」

  W說:「我正在各種數據庫裡搜索蘭薩,看看能不能找出有用的資料。」

  虛擬屏幕上,倒計時在飛快地跳著,轉眼就歸零了。

  競價結束。

  絕大多數綠光都交易成功了,顯示「已售」,只有個別的沒有賣出去,這黑市的生意相當好。

  好幾個酒保取下格子裡的小瓶子,辨認著人們手上的螢光編號,給競拍成功的人送過去。

  虛擬屏就像從沒有存在過一樣,全都消失,吧檯那邊,牆上的護板平移過來,合攏,牆壁了恢復正常。

  競拍結束,酒保們也忙碌起來,真的開始調酒了。

  這裡瞬間變回了一間正常酒吧的樣子。

  W問:「我們要走麼?」

  裴染整理衣袖,小心地遮住手套邊沿那點粉色螢光,「再等一小會兒,我還想找人聊聊。」

  她環顧一圈,終於選中遠處吧檯靠邊的位置坐下。

  酒單的虛擬屏顯示在桌面上,裴染做好了被狠宰一刀的思想準備,可是仔細一看,有點訝異。

  她在心中吐槽:「竟然這麼便宜?」

  酒單上花樣百出,卻一點都不貴,只要二十多塊就能買到一杯花裡胡哨的雞尾酒。

  W:「他們應該是靠買賣綠光賺錢,不是靠酒。」

  酒比起這裡的物價,便宜得就像白送。

  裴染精心比較了一遍,點了一杯「烈焰螺旋」,又做主給W點了一杯純果汁的「微風之戀」。

  W毫無意見,端起那杯果汁慢慢地啜。

  「烈焰螺旋」刺激得舌頭發麻,裴染嘗了一口,才偏頭跟旁邊的人搭訕:「你拍到的這個很不錯啊。」

  她和蘭薩的那場戲發生在角落,很多人都沒看到,她旁邊坐著的,就是個眼生的中年人。

  他一臉的絡腮鬍子,正在仔細端詳手裡一個剛拍到的小瓶,瓶子裡裝著黯淡微弱的一小點綠光。

  按品相,應該是排在這次所有競價的綠光的末尾。

  中年男人點頭,「是,沒什麼人出價,買得相當划算。」

  裴染揚手叫酒保,指了指中年男人面前喝空的杯子,「再給他來一杯,我請。」

  中年人開心了,和裴染攀談起來。

  喝著酒的人,話就很多,沒一會兒功夫,裴染就打聽清楚了。

  這裡每天都按時開門,拍賣的綠光有兩種,一種是酒吧自己賣的,一種寄賣的,寄賣要抽三成佣金。

  不少人買瘋癲態綠光都是用來炒,買回來,過些天再加價掛出去,所以價格越炒越高。

  裴染本來也在納悶他們買綠光幹什麼,真的有那麼多有異能的人,需要買回去餵自己的綠光麼?

  原來是為了賺錢而已。

  末世裡,食物藥品等等都是硬通貨,可是在相對安全的極光城,價值沒有那麼高。

  他們需要一種能承載更高的價值,又方便攜帶,容易藏起來的東西。

  綠光都在危險的融合體身上,不容易拿到,體積又小,不能複製,天然防偽,於是就填補了這個位置,變成了某種流通的高級貨幣。

  裴染最關心的,是那種可以裝綠光的小瓶子。

  她的語氣中全是好奇:「這個小瓶子是什麼特殊材料嗎?」

  中年人樂得賣弄:「那當然,普通的瓶子哪能裝得住。別看這麼一個小瓶,賣得可貴了。」

  裴染問:「是在哪買的?就在這兒?」

  「對,」中年人說,「四千一個呢,跟酒保他們就能買,空瓶他們還三折回收。」

  裴染在心中對W說:「回收一個瓶子淨賺兩千八,真是黑店。」

  W抿一口果汁,「你忘了?他們本來就是黑店。」

  裴染繼續跟中年人打聽:「那綠光是怎麼進到瓶子裡的?」

  中年人已經喝茫了,大著舌頭說:「我聽說,他們殺了怪物的人,只要把瓶口湊過去,它就自己進來了。」

  這位明顯是只會倒賣綠光的,自己並沒有實操過。

  裴染問:「那又怎麼才能把它弄出來呢?」

  中年人把小瓶倒過來,給她看瓶子底。

  底部是一截黑色的膠墊,他比劃了一下,「打開瓶蓋,把這裡轉一下,它就自己飛出來了。可是為什麼要讓它出來?出來可不是鬧著玩的。」

  他悶一口酒,「上回有個人,就是把它弄出來了,結果飛到旁邊一個人身上,好傢伙……」

  他感慨了一句,瞇著眼睛,好像在回想當時的混亂場景。

  「後來內城出來人,把怪物宰了,然後把放出來的那個人也抓起來了,拉到街道上,當場槍斃了,腦漿都出來了。」

  他彷彿抖了一下。

  裴染點點頭,又盤問了一會兒,才把酒保招過來,「結一下酒錢。還有,我要一個那種小瓶。」

  酒保像是習以為常,什麼都沒問,轉身去取了個小瓶過來,撂在檯面上,推到裴染面前。

  裴染掏出鈔票付好錢,順便問酒保,「這種小瓶子,最多能裝多少綠光?」

  酒保嚇了一跳,神情非常嚴肅,「一個瓶子只能裝一點綠光,裝多了會有裂開的危險,萬一瓶子裂開,東西跑出來的話,後果自負。」

  裴染有點失望。

  W知道她在琢磨什麼。

  綠光沒有實體,彼此又不排斥,是可以重疊的,理論上,這樣一隻小瓶,可以裝得下壓縮後的整個光渦。

  如果綠光能不限數量地裝進這個特殊的小瓶子裡,下次再遇到體內光點多到成災的情況,她就不用再費勁壓制它們,只要轉移到瓶子裡就行了。

  可惜一瓶只能裝一點而已,遠遠不夠。

  一擲千金,小瓶子到手了,裴染站起來,「我們走吧。」

  機械蜘蛛不知從什麼地方溜出來了,悄悄順著裴染的腿爬上來,鑽到她的衣領下窩好。

  他明明自己也有身體了,卻還是讓他的蜘蛛天天掛在她身上。

  W說:「它去後面逛了一圈,後面有個倉庫,裡面有這種小瓶子,還有個保險箱裝著綠光,他們並沒有把手裡的貨全拿出來。這裡還有樓上,住的像是酒吧自己的人,可惜聽他們說,老闆今天不在,沒有見到。」

  他偵查了一圈,摸了一遍這家黑市的底。

  從酒吧出來,連空氣都感覺新鮮了不少,適應不了外面的光線,裴染瞇起眼睛。

  W伸手牽住她的手,兩個人慢慢往回走。

  屏蔽層失效時間還沒到,裴染抬手看了眼手背。那只展翅的粉色蝴蝶已經淡到快消失了。

  兩個人又同時想起了蘭薩。

  裴染知道,W的核心處理器就像在醋裡泡過一樣,以前她身邊一出現長得不錯的適齡年輕男性,他就會自動開啟刺蝟模式。

  可他今天卻一反常態。

  他竟然沒有攻擊蘭薩,沒說他「不太成功」,也沒有抨擊他「冷冰冰的,不太說話,很裝」,「不是什麼好人」,反而顯得異常地沉默。

  裴染也不太想多聊蘭薩的事。

  萬一被W查到,蘭薩和長大後的原主有某些聯繫,她實在沒法解釋為什麼自己什麼都不記得。

  兩個人各想各的,回到金姐旅館的那條街,遙遙地就看見,旅館門口鬧哄哄地圍著一大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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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走近了就看見,人堆中心有兩個人,滿臉是血,正在鬥毆。

  裴染問看熱鬧的人:「怎麼回事?」

  「說是做生意搶地盤,就打起來了。」

  一個臉上有疤的手裡拿刀,另一個瘦骨嶙峋的攥著一根鐵棍。

  拿鐵棍的雖然瘦,棍子卻能掄出呼呼的風響,臉上有疤的閃躲著,逮到機會就往對方要害刺,兩人下手都很狠辣,你來我往,正在膠著狀態。

  裴染忽然聽見旁邊有人說:「您覺得這兩個怎麼樣?」

  一個聲音回答:「不怎麼樣。身手還不夠好。」

  語氣就像在菜場評論打折的大白菜。

  裴染立刻轉頭看了一眼,是個年輕男人和一個大概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穿著普通,和圍觀的其他人沒什麼差別,但是神情中透著種久居上位的傲慢,眉頭皺著。

  她彷彿對打架的兩個人喪失了興趣,轉身就走,年輕男人連忙跟上,兩人鑽進路對面停著的一輛老舊的古董麵包車裡。

  裴染瞥了眼那輛車。

  和蘭薩的車子一樣,也是人工包漿做舊。

  W跟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馬上提供資料。

  「她叫瑞瑪,十幾年前就進入了天維集團,在極光基地工作,數據庫裡最後能查到的職位是五年前,擔任基地短期員工生活區域的行政副主管,近期職位不明。」

  人堆忽然一片驚呼。

  瘦子終於找到機會,抽飛了刀疤臉手裡的匕首,緊接著一棍子掄下去,砸在對方的腦袋上。

  這一下用足了力氣,凶悍無比,刀疤臉頓時委頓下去,沒氣了,紅紅白白地流了一地。

  瘦子過去踢了踢,知道刀疤臉真的死了,才在旁邊坐下,喘了口氣。

  沒熱鬧看了,圍觀的人群一哄而散。

  瘦子殺了個人,什麼事都沒有,也沒人管,好像這件事就這麼結束了。

  裴染又看向路對面。

  瑞瑪坐在車裡,淡漠地瞥了這邊一眼,抬了下手,車子沿著狹窄的街道向前開走了。

  除了她,還有一個人也在看那邊——金姐。

  金姐站在旅館門口,看著車子遠去,才開口罵人:

  「瘦猴崽子你給我滾起來,把死人弄走!扔在我門口,是活膩歪了嗎?」

  瘦子喘了口氣,真的慢慢站起來,拎起刀疤臉的腳,一路把他拖走了。

  裴染在心中對W說:「你先上樓。我想單獨跟金姐聊聊。」

  她一個人跟在金姐身後,進了酒吧。

  大白天,酒吧裡沒什麼人,座位都空著,裴染在吧檯坐下,跟金姐打了個招呼。

  裴染昨晚只用了一小會兒,就幫金姐淨賺了將近兩千塊,金姐一看見她,立刻眉花眼笑。

  裴染點了個漢堡,用大拇指指了下門口的方向。

  「這麼殺人,都沒人管麼?」

  「誰管啊,」金姐忙忙碌碌地烤肉餅,切麵包,一邊說,「以前還有治安局的人過來巡邏,現在治安局沒了,內城的人也只當看不見,大家都是各憑本事活著。」

  裴染順勢問她:「我看見,剛才有個女的,後來上車走了,我感覺……好像不是外城的人?」

  金姐切麵包的手頓住,抬起眼皮,看了裴染一眼。

  她由衷地讚道:「好眼力。」

  金姐壓低聲音:「那個是瑞瑪,內城派出來的監管專員,說是會在外城巡查,維持治安,實際就是走個形式。」

  裴染跟她八卦:「我剛才還聽見她說,這兩個人身手還不夠好什麼的。」

  「是,」金姐的聲音更低了,「我也聽見有謠傳,說瑞瑪在外城專門挑身手特別好的人,進內城參加比賽什麼的。」

  裴染問:「比賽?是什麼比賽?」

  金姐回答:「上次有個招進內城,給他們幹活的人跟我說,內城有個什麼比賽,贏了的話有獎金,還能留在內城,可是到底是怎麼回事,咱們也不清楚。」

  她回身去煎牛肉,又在煎鍋裡下了點切碎的洋蔥絲,油燒熱了,牛肉和洋蔥煎得滋滋響,香味飄散開來。

  裴染一個人坐在吧檯,心中暗自盤算。

  漢堡很快就好了,仍然是和菜單圖片一致的童叟無欺版本,味道好得一如既往,裴染餓了,狼吞虎嚥,三兩口就把整個漢堡都幹掉了。

  金姐笑咪咪地遞給她一杯清水,「慢一點。」

  裴染感慨:「怎麼會這麼好吃,外面的招牌上很應該也畫上個漢堡。」

  金姐笑得眼睛更彎了。

  裴染順勢問她:「招牌是新做的吧?上面都沒有字。」

  金姐擦著檯面,隨口答:「是啊,前兩個月,內城忽然讓我們換上這種招牌,幸好換上了。」

  兩個月前,就是沉寂開始的一個月前,時間點和南奕收到信的時間差不多。

  裴染做驚訝狀,「這麼好?剛好把招牌換了?」

  「可不是,」金姐說,「何止換了招牌,還讓各家自己徹查家裡有沒有什麼帶字的東西,還會檢查,有字就抓起來。對了,還換了新錢。」

  她隨手拿起一張鈔票,「把聯邦幣都收走了,給換了這個,」她歎了口氣,「我那會還在想,這種錢外面也不能用啊。」

  她說:「那時候大家都不願意,說內城理事會的人是想吞大家的錢,現在覺得,倒是歪打正著。後來沉寂了,還是有些人家裡偷偷藏著錢,就著火燒起來了,不過還是少數,畢竟一般都沒膽子跟理事會對著幹。」

  她悄聲說:「能忍得了理事會的才留在極光城,忍不了的早就都搬走了。」

  裴染問她:「理事會?」

  金姐:「是。內城不是有個理事會麼。」

  W的機械蜘蛛也在聽著,立刻在裴染耳邊說:「她說的應該是極光基地的理事會,負責管理基地的日常事務。」

  裴染在心中問W:「那個蘭薩是不是理事會成員?」

  W:「他們基地的理事會不是公開機構,我並不清楚成員都有什麼人。」

  外面傳來幾聲鐘響。

  「當——當——當——」

  兩點鐘,屏蔽層失效時間到了。

  不能再繼續說話了,裴染回到二樓。

  一上樓,就看見W站在樓梯口,倚著牆,正在等著她。

  他先遞過來一卷膠帶。

  沉寂時間又開始了,裴染撕下一截,仔細封好嘴巴,在心中問:「其他人還沒回來?」

  「還沒有,」W回答,「南奕也沒跑,雷恩它們在守著他。」

  裴染打開房間的門,W也跟進來了,他問:「你接下來要做什麼?」

  裴染坐在床上,靠著床頭,打開虛擬屏,「當然是畫畫。」

  反正也沒其他事可做。

  W在她身邊坐下,「那我看你畫畫。」

  他說的「看你畫畫」,真的就是也靠著床頭,偏著頭,一動不動地「看」她。

  裴染被他盯得受不了,「你沒有別的事要做嗎?」

  「我正在閱讀和處理各種資料,」W說,「都是在核心處理器裡,並不妨礙我看著你。」

  裴染:行吧。

  也不知他看了多久,久到裴染已經忘了旁邊有這麼個人存在時,他忽然在耳邊出聲。

  「裴染,我這邊……又有了一個時長五分鐘的試用版本。」

  他今天早晨那麼堅決地說沒有,現在終於屈服了。

  裴染在屏幕上添了一筆,沒有抬頭,「哦。」

  她死命忍住抬頭看一眼他的表情的衝動,繼續在屏幕上畫畫。

  耳邊一片安靜。

  又過了好一陣,W終於扛不住了,「裴染,你不打算試一試麼?」

  裴染抬起頭,「試什麼?」

  W滿眼委屈。

  他這個委屈的表情不知是從哪裡學來的,相當到位。

  裴染:「哦,你說那個。」

  她問:「你說又有新的試用版了,是開發了什麼新功能嗎?」

  W頓了一下,馬上答:「對。要下載麼?」

  裴染搖頭,「不要。我現在正在忙著。」

  W:「……」

  冬天天黑得早,天又陰著,小窗外,光線漸漸地暗下去了,只是在沉寂中,外面一絲人聲都沒有,讓這個傍晚陰沉寂靜得像塊鉛灰色的石頭。

  W起來開了燈。

  昏黃的光線帶來了一點暖意,他又坐回原位,靠在床頭,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裴染總覺得,他好像並沒有真的在處理資料,就是單純在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而已。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樓梯那邊傳來熟悉的輕快的腳步聲,還有更重一點的聲音。

  裴染關掉屏幕,從床上下來,「艾夏他們幾個回來了。」

  她往門那邊走。

  一條胳膊從身後忽然攬住她的腰,把她勾回來,抱在懷裡,順勢抵在牆上。

  W凝視著她,沒有說話,只抬起手,小心地揭開她嘴巴上封住的黑色膠帶,像揭開了一本書的封面。

  隱藏在膠帶下的嘴唇一點點暴露出來,有撕扯的感覺和輕微的涼意。

  黑色的膠帶黏連牽扯著她唇部的皮膚,他注視片刻,只揭開了一半,就低頭直接吻上來。

  他的手放開膠帶,托住裴染的頭,膠帶黏膩的那面蹭著兩個人的臉頰,在這個寂靜的吻中發出摩擦的輕響。

  他吻得直截了當,突破齒關,徹底而深入地跟她糾纏。唇舌的柔軟和溫度,撫平了撕開時略微的刺痛,帶來了排山倒海的慾念。

  裴染的胳膊繞上他的脖子。

  距離上次接吻還不到二十四小時,可是兩個人都覺得久得像是已經等了一輩子。

  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快到門口了。

  門沒有反鎖,這個親吻只持續了幾秒鐘,就不得不分開。

  W仍然用一條胳膊抱著她,另一隻手幫她把臉上半揭的膠帶重新仔細貼好,封住嘴巴。

  裴染沒有動,任他幫忙,用手掌抵著他的胸膛。

  她在腦中問他:「我沒有下載過虛擬戀人遊戲的試用版,剛才這個是什麼?」

  W用手指在膠帶上她嘴唇的位置壓了壓,才在她耳邊低聲回答:「你剛剛收到了……一則強制投放的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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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11-1 02:08:06
第157章

  輕快的腳步聲停在門口,卻沒人擰門把手。

  「咚——咚——咚——」

  艾夏竟然輕輕地敲了敲門。

  她體貼得過分,裴染有點尷尬,火速竄過去,把門打開。

  艾夏看見W也在,一點都不奇怪,只跟他點了點頭,就對裴染狂點手指。

  【我們幾個今天出去找活幹了,我和唐刀發現了一家店,他們缺人幫忙搬貨,可惜只能幹三天,就得另外找地方了。賺錢真的好難啊。」

  裴染回她:【不用擔心,你看。】

  裴染像變戲法一樣,從口袋裡掏出一沓鈔票。

  這一沓錢整整齊齊,都是一百塊一張的綠票子,一看就知道有幾萬塊,比昨天打牌贏的那沓還多。

  裴染就像個會自動往外冒錢的機器,艾夏震驚得連手指都忘了點。

  裴染點:【放心,都是正當來源。】

  這次是純屬胡說,這三萬塊是當蝴蝶時金主給的,來源相當地不正當。

  W回房了,裴染關起門,把今天在黑市的所見所聞大略地跟艾夏講了一遍。

  艾夏一聽就明白了,點手指:【所以不能讓別人看見綠光。】

  裴染點頭:【對,這地方沒有法律,也沒人管,要小心一點。】

  綠光價格不菲,至少相對於外城的物價,算是相當昂貴,輕易暴露體內的綠光,就像把隨身攜帶的幾十幾百萬現鈔給別人看,非常危險。

  所以輕易不能使用。

  按裴染現在的經驗,用異能的時候,綠光都會在身體上顯現,多數出現在手上和眼睛裡。

  就像艾夏的手印、黎音的冰霜、陸銘的劍訣等等,這些崩壞態綠光,還有式歌冶的秩序態,使用時綠光會出現在手上;譽和的控傀、阿布的預言、陸銘的閃避等等,用的時候,會有綠光出現在眼睛裡,所以阿布他們都會刻意轉過頭,垂下眼眸,不想讓其他人看見。

  調用異能的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完全不會外露的綠光,迄今為止,裴染只知道一個——

  就是她自己的綠光一號。

  窗外的天徹底黑了,七點的鐘聲當當敲響,解禁時間終於到了。

  裴染又去找阿布和黎音,提醒過綠光的事,等回到房間時,屋裡沒人,艾夏不在。

  一整天過去,昨晚打的抑制劑失效了,裴染的綠光們甦醒過來,顯然餓壞了,開始大口地吃它們的晚飯。

  裴染拿出口袋裡的小瓶子,旋開瓶蓋。

  機械蜘蛛聽見開瓶蓋的聲音 ,打開了攝像頭,爬到她的肩膀上趴好,好奇地看著。

  W問:「你打算怎麼把光點弄出來?」

  裴染答:「我也不知道。」

  體內的秩序態綠光們都很聽話,非常好調動,讓它們去哪它們就會去哪,不過裴染沒打算把它們放進小瓶裡。

  她要放進瓶子裡的是瘋癲態綠光。

  按黑市裡那個中年人的說法,殺了瘋癲態融合體後,只要把瓶口湊近,它就會自動鑽進去了。

  裴染自己也是這麼幹的,開膛破肚,找到綠光,把手指伸過去,等著它鑽進來。

  問題是,需要讓體內的瘋癲態光點出來,總不能給自己也開個膛。

  裴染調動綠光二號。

  瘋癲態光點沒法指揮,不聽她的話,但是絕對聽牧羊犬的話。

  她在羊群中精挑細選出一隻肥羊,綠光二號就開始圍堵。

  它左衝右突,兜著圈子,很快就把這只天選之羊逼到了裴染的手部。

  像每次一樣,牧羊犬把羊牧到身體邊界後,瘋癲態綠光就不再繼續動了,不肯離開裴染的身體。

  裴染感覺著它的位置,把小瓶的瓶口湊過去,按壓在手背上。

  一點綠光忽然從手背的皮膚上冒了頭,噗地一下,吸進了瓶子裡。

  W遺憾:「可惜沒有更多的瓶子。」

  每個小瓶只能裝一點綠光,如果有足夠數量的小瓶,就能裝下裴染體內所有發瘋的光點了。

  不過沒關係,綠光們連著狂吃了兩天大餐,體內剩下的已經不多了。

  裴染挑挑揀揀的,讓牧羊犬們把剩下的羊群分成兩堆,一大堆給它們繼續當今天的晚飯,剩下一小堆品相好的,單獨趕到旁邊,準備留著換錢。

  裴染轉了轉小瓶,籌劃:「黑市可以寄賣,我們明天就去把它賣掉,看看能不能租一幢房子,總不能一直住在旅館裡。」

  瓶子的光點油綠油綠的,個兒很大,在黑市也屬於中等偏上的品相,按昨天最後的成交價,估計價值十萬以上。

  裴染一副打算在極光城安居樂業的樣子,機械蜘蛛挪了兩步,偏頭蹭了蹭她的脖子,「好。」

  門外忽然傳來嘈雜的聲音。

  是樓下的酒吧。

  天一黑,酒吧裡的人就多了,可是這會兒吵得有點不同尋常。

  裴染聽見金姐的聲音了。

  「她真的不太舒服,跟我說要睡一會兒,今天不打算下來打牌了。」

  有人「哈」了一聲,「她說不打就不打??我們老大讓她趕緊下來!!」

  緊接著,就聽見什麼東西掀翻了,像是玻璃碎裂,嘩啦啦一片脆響。

  裴染站起來。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有人過來敲門,裴染過去打開,金姐站在門口。

  金姐一臉為難,對裴染說:「樓下有個人找你。」

  昨晚沒地方住,為了賺點錢,打牌贏得太囂張,今天有人找上門來了。

  金姐壓低聲音:「叫毒牙,這個人姐搞不定,你們更是肯定惹不起。而且這人打牌非常厲害,沒聽說誰贏過他,我本來不打算讓你下去,可是他們不肯。不然你下去打一把,這事就算揭過去了。」

  樓下又有人砸東西了。

  乒乒乓乓的,有東西碎了,金姐的啤酒杯好像倒了大霉。

  裴染點了下頭,開門出來。

  機械蜘蛛什麼都聽見了,W也從房間裡出來了,「我跟你下去。」

  機械蜘蛛悄悄從她身上溜下去,順著陰暗的牆角去了樓下,裴染沒有直接下樓,先從二樓的樓梯口往下看。

  她沒看見砸東西的人,倒是看見另一個熟人。

  是瑞瑪。

  極光城的人對打架鬥毆習以為常,有人來酒吧鬧事,並不耽誤大家吃喝,不少人端著啤酒杯從座位上站起來,用手護著杯子,一邊喝一邊看熱鬧。

  人堆裡就有白天見過的那個中年女人,金姐口中內城派出來的監管專員瑞瑪,到處挑選身手好的人去內城參加比賽的那位。

  她帶著白天那個年輕男人,看樣子還有另一個手下,也混在人群裡。

  二樓走廊上,其他人聽見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也都出來了,就連莊眠都摟著諾諾探出頭。

  艾夏他們全都過來往樓下探頭探腦。

  只有阿布沒有。

  樓下發生的事,好像不用看,她也知道。

  她只定定地望著裴染,忽然抬起手臂,似乎想抱她一下,瞥了一眼旁邊的W,又放下了。

  裴染上前兩步,伸出手,給了阿佈一個擁抱。

  阿布人本來就比裴染瘦小,這幾天的奔波下來,人更瘦了,眼睛顯得又黑又大,抱起來硌著骨頭。

  裴染從看到瑞瑪那一刻起,心中已經猜到了。

  她在阿布耳邊輕聲問:「我是不是要走了?去內城?」

  阿布的頭擱在她肩膀上,點了下頭。

  「前面的路不容易走,你自己小心,」阿布低聲囑咐,「等你遇到一個身上帶著一把藍色的槍的人的時候,跟他走。」

  她在指點世界之樹上,未來需要選擇的正確分支。

  裴染應了一聲,鬆開她,轉身下樓。

  樓下的酒吧比昨晚還熱鬧,擠滿了人,看見裴染他們下來了,人群安靜了一瞬。

  吧檯那邊,滿地都是碎玻璃,附近的幾張桌子也翻倒著。

  昨晚那張賭桌旁,坐著個看起來四十歲上下的男人,人高而窄,眼神陰鷙,眉間有兩道深深的川字紋。

  怪不得外號叫毒牙,遠遠看著,就有種蛇類的陰冷黏膩。

  看見裴染他們下樓來了,毒牙坐著沒動,倒是他旁邊的人走過來。

  「就是你昨天一直在這兒贏牌?我們老大讓你過去。」

  這是遇到地頭蛇了。

  裴染耐心地問:「你們老大?誰啊?」

  對方噎了噎,「我們老大毒牙,是外城玩牌的高手,今天特地過來找你,是看得起你。」

  裴染:還真用不著。

  她不作聲地走過去,來到牌桌前。

  毒牙上下掃視裴染,大概也沒想到牌玩得這麼好,居然是個年紀這麼輕的女孩。

  他向後靠了靠,眉心鬆開了,眼神中多了點不動聲色的輕蔑。

  「都說外城來了個玩牌的高手,敢不敢跟我賭一局?」

  裴染有點好奇,「你想賭多少?」

  毒牙淡淡道:「一人一萬,直到一方輸光為止。」

  酒吧裡,圍觀的人群裡響起倒抽一口冷氣的聲音。

  平時大家也就賭幾十,最多三五百,昨天黑老大那樣賭上千的都少,毒牙來了,開口就是一萬。

  裴染在心中對W說:「昨天在黑市,看了那麼多綠光的價錢,現在對數字忽然感覺很麻木。他也太小氣了,只敢賭一萬。」

  毒牙說著,從口袋裡摸出一整沓綠色的鈔票,扔在牌桌上。

  厚厚的一沓鈔票敲在桌面上,咚地一聲響。

  裴染立刻改口:「現鈔就是有衝擊力,我現在忽然覺得一萬也不是很少,我又想要了。」

  W:「……」

  裴染回答毒牙:「好。我跟你賭。」

  她正要從口袋裡往外掏錢,金姐就出聲:「我去拿錢。」

  她以為裴染身上沒有這麼多錢,去酒吧那邊,半天才攥著一大把花花綠綠的鈔票回來了,放在裴染面前。

  裴染看了眼那堆湊出來的鈔票,偏頭對金姐說:「這次贏了的話五五分成,我們一人一半。」

  上回還是三七分成,金姐完全沒料到裴染會主動讓出兩成利給她,滿眼驚喜。

  不過很快又憂愁起來。

  毒牙的牌技名聲在外,就算裴染讓了兩成利給她,這兩成也未必就能真的拿到手。

  金姐退到一旁,憂心忡忡地看著。

  裴染的錢放下了,人還沒坐下,毒牙就對手下使了個眼色。

  「公平起見,」他說,「我們得先檢查一下,以防有人作弊。」

  他的手下過來,不由分說,亮起一個小電筒一樣的東西,就來查裴染的耳朵。

  裴染挑了下眉,沒有躲開,任憑他在把左右兩邊耳朵都仔細看了看。

  那名手下又拿出一個手持的小儀器,在裴染的頭部仔細掃瞄,大概是在尋找隱藏的通訊裝置。

  裴染也不清楚腦內和涅塔波相關的裝置會不會讓這個小儀器報警,心中已經做好了隨時動手的準備。

  瑞瑪在場,按照命運的軌跡,這場架肯定是要打的,只是不知道發生在什麼時候。

  然而儀器像啞了一樣,始終安靜無聲。

  那名手下又仔細掃瞄了一遍裴染的上半身,什麼都沒發現,對毒牙搖了搖頭。

  看見手下一無所獲,毒牙才對裴染說:「坐。」

  裴染悠悠問:「你呢?不查查麼?」

  她這麼說,自己卻沒有動手的意思。

  毒牙凌厲地看她一眼,又瞥了眼四周圍觀的人群,側身撥開耳旁的頭髮,把左右耳亮出來,又對手下伸出手。

  手下趕緊奉上掃瞄的儀器。

  毒牙盯著裴染,把儀器打開,在自己頭部和上身劃了兩下,才「啪」地隨手扔在桌上,「滿意了?」

  裴染這才坐下。

  毒牙又看了眼裴染旁邊的W,「你朋友如果要坐在你旁邊的話……」

  毒牙這句話還沒說完,W就冷淡地瞥他一眼,穿過人群,自己找到昨天那個角落的位置,正襟危坐,連看都不看這邊一眼,自己發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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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W就這麼走了,連觀戰牌局的意思都沒有,大大出乎毒牙的意料。

  毒牙怔了怔,才吩咐:「金姐,拿一副新牌。」

  金姐從吧檯那邊拿了一副沒拆封的新牌過來。

  新牌和昨天用過的紙牌一樣,上面沒有任何數字。不知道是內城還是外城的哪家工廠,居然會生產適應沉寂狀態的撲克。

  金姐這裡常常有牌局,提供的紙牌向來無懈可擊,從來不會動手腳,在外城名聲在外,不過毒牙看見她主動幫裴染出了賭注,不太放心,當場把紙牌的外包裝的玻璃紙撕開,自己先驗了一遍。

  一張張紙牌在他的手中,像流水的長龍一樣飛了起來,看得人眼花繚亂。

  周圍一片壓低的驚歎,毒牙像沒聽見一樣,面無表情。

  W在耳邊說:「這一手不知道要練多久。」

  他能看得見,代表機械蜘蛛已經到位了。

  裴染:「那又怎樣?上一個這麼花裡胡哨的,輸得底褲都沒了。打牌又不是靠這個。」

  W的聲音中帶著笑意:「那是靠什麼?」

  裴染認真答:「靠人工智能幫忙作弊。」

  W笑出聲。

  毒牙快速驗完,把整摞牌順著桌面推給裴染,「你來驗。」

  裴染拿過那摞牌,仔細查看一張,往桌上放一張,再查看一張,再放一張。

  所有人:「……」

  就連對面的毒牙都有點繃不住了。

  沉寂前他就靠跟人打牌為生,賭了這麼多年,頭一次見到如此嶄新的新手。

  裴染動作慢悠悠的,終於把五十多張牌全都看完了,把亂糟糟的牌堆雙手往前一推,對毒牙說:「你洗牌吧。你洗得比較快。」

  聽起來就像吃完飯,把碗往前一推,「你洗碗吧,你洗得比較乾淨。」

  她明擺著是在支使他幹活,可說的偏偏又是事實,甚至說的還是句誇獎人的好話。

  毒牙看看那堆亂七八糟的牌,又看看她。

  像是一拳窩在心裡,沒地方打,毒牙憋著一口氣,默默地伸手移過牌堆,把被她弄亂的紙牌重新戳整齊,飛快地洗了幾遍,行雲流水。

  這專業又漂亮的手法,又引得圍觀的人堆一陣不絕於耳的讚歎。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毒牙忽然覺得,這讚歎聲聽著也沒有那麼爽了。

  毒牙洗完牌,說:「天天打洛特沒意思,敢不敢玩賽爾彌?」

  裴染誠懇地問他:「賽爾彌是什麼?」

  毒牙沉默。

  裴染:「你說說規則,說不定聽著比洛特好玩,我就想打了呢。」

  比起洛特,毒牙更擅長賽爾彌,他磨了磨後槽牙,按捺住脾氣,把賽爾彌的規則給裴染講了一遍。

  講的時候,他滿腦子都是:好像又被繞進去了。

  他由專業的洗牌手,變成了專業的講解員。

  今天晚上到底是怎麼回事?

  毒牙一陣陣覺得,他好像不是來跟她打牌的,更像是個被她支使得滴溜溜轉的服務生。

  他是個玩牌多年的老手,賽爾彌的規則講得條理清晰又細緻,對面的人彷彿也在很耐心地聽著,一直用鼓勵的眼神看著他,時不時點點頭,還會捧場一樣蹦出一兩個詞:

  「哦。」

  「這樣啊。」

  「原來如此。」

  「明白了。」

  然而毒牙看得出來,她的眼神發飄。

  她根本就沒在用心好好聽,其實好像一直在盯著他鼻尖上的一顆痘痘瞧。

  這兩天有點上火,鼻尖靠左的地方冒了一顆大痘,還挺顯眼。

  痘又怎樣?他可是毒牙,並沒有放在心上,因為他是毒牙,別人也不會留意這種小事。

  可對面的人,為什麼一直在盯著他的痘痘瞧?

  毒牙被她弄得心煩意亂,忽然意識到,玩賽爾彌最重要的就是心態,不能這麼輕易地被她帶著走。

  毒牙收斂心神,終於把規則全部講完了,問裴染:「怎麼樣?敢麼?」

  裴染隨便用一隻耳朵聽著,已經把這種玩法聽明白了。

  簡而言之,就是每人一張暗牌,四張明牌,摸牌過程中,根據自己手中已有的紙牌的牌面狀況,輪流下注,最後揭開暗牌,比較手裡五張牌的大小,牌型更好的人贏。

  裴染先在心中問W:「要玩嗎?」

  W淡淡回答:「這有什麼問題。」

  他的聲音裡也多少透著點百無聊賴。

  大概他又覺得,她沒有陪著他,他自己坐在角落裡,無所事事,很沒意思。

  裴染告訴他:「我剛才看見菜單上有果汁,沒有酒精,不會醉,你可以要一杯嘗嘗。」

  W感興趣了,「什麼果汁?」

  裴染回憶:「是幾種果汁混合在一起的,好像有蘋果芒果什麼的,我記不清了。」

  她不是人工智能,在忙著打點W,就忘了坐在對面的毒牙,說完了才忽然想起,毒牙還在等著她回話。

  裴染點頭,「聽著挺有意思,那就玩這個賽爾彌。」

  兩個人先各自下注兩百,裴染切了牌,每人摸了張牌,裴染遮掩著看過之後,扣在桌上。

  她輕輕地吁了一口氣。

  毒牙很敏銳,立刻聽見了,抬眼仔細看她的表情。

  賽爾彌賭的是心態,最重要的策略就是虛張聲勢,誤導對手,毒牙心中反覆估量:她這是拿到了好牌,還是故作姿態,讓他誤以為她拿到了好牌?

  裴染其實正在心中對W說:「這種玩法可太好了,終於不用手裡抓著一大把牌了。」

  W回答:「沒錯,手很閒。恭喜。」

  他補充:「而且這種玩法很快。」

  快最好了,裴染巴不得一分鐘結束戰鬥。

  兩人又各拿了一張牌,毒牙順口指導:「這回是明牌,要把牌翻過來。」

  裴染拿到了一張沒有K的紅桃K,毒牙拿到了沒有A的黑桃A,他的比較大。

  他牌面大,他先下注。毒牙撥了幾張錢出來,用手指推到中間,「三百。」

  裴染微微有點失望。

  才押三百,那一萬塊錢得玩到何年何月。

  裴染跟了三百,輪到她下注了,她馬上從金姐的那摞錢裡數了一千塊出來。

  W在耳邊提醒她:「裴染,賽爾彌這種玩法,一共只有五張牌,抽牌運氣的因素非常大,即使能看到他的底牌,我也沒有辦法保證每局必贏,所以……」

  裴染:「嗯,懂。」

  她又把數出來的一千放了一大半回去,才把錢往前推了推,「四百。」

  對面的毒牙盯著她這一連串複雜的操作,腦子飛轉:她這是對自己的牌沒有信心麼?還是故意裝出對自己的牌沒有信心?

  她臉上的神情太過自然淡定,實在看不出來。

  毒牙打點精神,跟了四百,又發了一輪明牌。

  裴染只瞥了一眼自己的牌,就開始神游。

  她問W:「你拿到果汁了嗎?」

  W:「拿到了,甜得像打劫了糖販子。」

  他提醒:「裴染,你的牌大,

  該你了,這次再隨便押個幾百,隨你。」

  裴染依言數出五百塊錢,往前推了推,對著桌上的牌繼續放空,一會兒就聽見W說:

  「裴染,他押七百,你跟七百。」

  「裴染,輪到你了。」

  「再跟八百。」

  ……

  轉眼就過了三輪,桌面上,兩個人都已經有了三張明牌。

  對面毒牙的冷汗都下來了。

  他很喜歡玩賽爾彌,就是因為善於觀察對手的表情,來推斷猜測對方的牌型,他更善於偽裝自己的各種反應,來愚弄誤導對手,讓他們做出錯誤的猜測和判斷。

  玩賽爾彌,更像是一種心理戰。

  可今天這場心理戰,在裴染這裡完全打不起來。

  她就像全程神游天外一樣,摸牌時隨便瞥一眼,看到牌面的那一刻,臉上無喜無悲,目光彷彿透過牌面,看到的是另外一個虛無的時空。

  她的情緒有時候是有變化,問題是,毒牙總覺得,那種變化好像和她手裡的牌沒什麼關係。

  毒牙還發現,她更是完全不觀察他的表情和反應。

  她的眼神一會兒飄在他身上,一會兒又去看他的手下,或者掃一眼圍觀的看客,偶爾仔細地看他一眼,目光卻彷彿落在他鼻子上的那顆痘痘上。

  毒牙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麼可怕的對手。

  最後一張明牌一翻出來,W就在裴染耳邊說:「裴染,所有的錢全都押上去。」

  裴染:!

  突然就進展很大的樣子。

  現在每個人一張扣住的暗牌,四張亮出來的明牌,手裡的五張牌已經齊了。

  W能看到對方的底牌,他說:「他的底牌是張紅桃八,手裡的明牌是一對A、一張黑桃八和一張三,所以只有一對A和一對八,你手裡是一對六,再加底牌的梅花六,湊夠三個六,牌型比他的大,你已經贏定了。」

  裴染二話不說,立刻把剩下的錢全部往前一推。

  毒牙坐在那裡,怔住了。

  沒想到她會賭這麼大。

  按賽爾彌的規則,她把錢全部押上來,他就只有兩種選擇。

  要麼把自己的錢也全押上,要麼就是放棄。

  要是現在放棄的話,前面押上去的錢就全都沒有了。

  裴染全押了,周圍圍觀的人群安靜了一瞬,畢竟有點怕毒牙,不敢高聲吆喝,但是壓低的議論聲嗡嗡地響起來。

  「這就全押上了?才第一把啊!」

  「我還從來沒見過玩賽爾彌玩得這麼兇猛的!」

  「膽可真夠大的!一萬塊啊!」

  「毒牙要跟嗎?」

  毒牙一動不動,死死地盯著裴染的臉。

  裴染也正在看著他,她臉上的表情非常好讀懂,明晃晃地寫著三個大字——

  你快點。

  毒牙又掃了眼裴染那邊的牌,明牌只有一對六。

  除非她面前扣著的那張也是六,有三個六,否則沒有贏他的可能。

  會不會那麼巧,她剛好有三個六?還是她只是在裝腔作勢地嚇唬人,想嚇得他放棄,直接拿走底池裡的幾千塊?

  毒牙躊躇不決。

  萬一呢?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裴染催促他:「想好了沒有?」

  毒牙彷彿在下決心一樣,按住自己的底牌,過了好一會兒,他深吸了一口氣,用手掌遮擋著,掀開底牌又看了一眼。

  「等等。」W忽然在耳邊說話。

  裴染問:「怎麼了?」

  W說:「他的底牌忽然變了。他剛才摸到的底牌是一張紅桃八,現在突然變成了一張紅桃A。」

  裴染:「是異能麼?」

  裴染剛剛一直在觀察毒牙和他的手下,防備的就是有人有異能,不過始終沒看到有人身上冒出綠光,再說,頭上還有機械蜘蛛,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地幫她盯著。

  「不是異能,」W說,「找到了。我慢放了他的動作,他換牌了。用衣袖裡的牌換掉了手裡的牌,動作非常快。」

  好吧。裴染心想,真是出千的遇到了出千的,大家半斤八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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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毒牙是個出千的老手,動作也未免太快了一點,周圍有這麼多人在圍觀,擠得一層又一層,竟然誰都沒能看出來。

  還要靠W的機械蜘蛛慢放,才能捕捉到他換牌的動作。

  裴染已經把錢全都押上去了,按賽爾彌的規矩,不能再反悔。機械蜘蛛本身又是在偷拍,它拍攝下來的換牌的證據,也沒法曝光。

  毒牙壓在底牌上的手掌鬆開,把剩下的錢全部往前一推,「我跟。」

  裴染默默地看他一眼。

  兩個人沒再說話,同時翻開自己面前的底牌。

  看到牌面的那一刻,毒牙的頭嗡地一聲。

  裴染手裡確實是張梅花六,加上她明牌的一對六,她一共有三個六。

  出問題是毒牙自己手裡的底牌——

  竟然是張紅桃八。

  毒牙這回徹底忘了表情管理,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剛才不是明明已經換牌了?把這張紅桃八換成了紅桃A,可它怎麼會陰魂不散,又跑回來了呢?

  毒牙的腦子完全亂了。

  難道是自己以為自己換了牌,其實根本沒有換過?可是他換好牌後,還特地悄悄看了一眼,確認無誤,確實換成了一張紅桃A。

  從他看見換好的紅桃A,到兩個人一起翻牌,前後一共也沒有幾秒鐘,這張牌更是沒有其他人碰過。

  毒牙心想:難道她是在用異能作弊?

  可是這更不太可能。

  沉寂開始了這麼久,有異能的人毒牙也有幸見過幾個,從來沒聽說過有哪種異能,能強悍到在這樣短短的幾秒鐘內,悄無聲息地把別人手裡的底牌直接變成另外一張的。

  要是真能做得到,那就不是異能了,那是神仙。

  再說,他換牌後一直在死盯著她,沒有看到綠光,他的手下們更是在幫他看著整個場子,就連坐得遠遠的那個男人都有人專門盯著,什麼也沒發現。

  他用指腹使勁搓了搓那張牌,又用力眨了眨眼睛。

  紙牌看上去毫無問題,妥妥的一張紅桃八。

  毒牙額頭上冒出冷汗,他這個萬年老千,好像遇到了一個更恐怖的老千,根本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

  裴染不動聲色地站了起來,「我贏了。」

  她想要在紙牌上作弊,比他換牌還要容易得多:

  綠光一號吃飽喝足,正在閒著,只要調出來,在腦海內隨手寫下一句「毒牙的底牌變成紅桃八」,簡單無比。

  牌局勝負已分,金姐上前,動手幫裴染把桌上的鈔票整理好。

  裴染把本金還給她,又點出她的那一份分成,自己揣好一厚沓鈔票,就打算走。

  毒牙一直僵坐在座位裡不動。

  他忽然出聲:「等等。」

  裴染回過頭,「怎麼了?打算耍賴?」

  毒牙冷冷道:「這絕對不可能。你作弊。」

  裴染:呦。

  大家都是作弊,這位技不如人,還不肯乖乖認栽。

  怪不得會打起來。

  裴染問他:「你就這麼胡說八道,不講證據的麼?」

  毒牙偏頭示意手下,「搜她。證據這種東西,搜一搜就有了。」

  不知道她在用什麼辦法作弊,毒牙想著,反正先搜了再說,說不定能有什麼發現。

  他今天帶過來的人不少,好幾名手下二話不說,立刻一起上來抓裴染。

  酒吧裡頓時亂了。所有人都在慌慌張張地往後退,有人絆倒了桌子,乒乒乓乓一陣亂響,酒杯和碗碟砸得稀碎。

  艾夏他們也早就下樓來圍觀了,不過都沒有動,異能不能輕易暴露,他們全都在看著裴染的眼色來決定要不要動手。

  只有W,還安然坐在角落裡,研究那杯甜掉牙的果汁。

  他端起來,小心地抿一小口,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兩個毒牙的手下衝到裴染面前,一起去拉她的胳膊,兩個人都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就又一起聽見「彭」地一聲。

  這響亮的一聲是從自己腦殼上傳來的。

  兩個人眼前一花,不知怎麼就頭碰頭,兩顆腦袋像被大力重重地撞到一起,齊刷刷地暈了。

  他們身後跟著毒牙的另一個手下,他立刻心虛了,不敢再去抓裴染的胳膊,收住腳步,一拳揍過去。

  揍出去的胳膊被人逮住,後腦上緊接著一痛,人也直接往下軟倒。

  裴染把他敲暈,順腳想踹出去,一眼看見旁邊小圓桌的玻璃桌面和上面擺著的玻璃啤酒杯,腳下瞬間換了個方向,用腿一勾,把他踹到了沒放桌子的角落。

  她很體貼,金姐滿臉都是欣慰。

  又有兩個手下不知死活地過來了,手裡都亮出了匕首。

  匕首和拳頭一樣沒用,裴染閃身避過,鬼一樣出手,把兩個人同樣敲暈。

  她動作快得嚇人,轉瞬就放倒了好幾個人,其他人不敢再上前,一齊轉頭看向他們的老大毒牙。

  毒牙卻很不仗義,看出情況很不妙,也不管他們了,起身就走。

  可惜走不了了。

  裴染幾步追了上去。

  毒牙心中有點慌,不過他也不是草包,回身一拳呼過來。

  裴染側身避過他的拳頭,順手抓住他的外套。

  藉著他自己的勁道,外套扣子崩裂,就這麼被扯下來了。

  裴染掃了一眼,裡面沒有東西。

  她心中非常好奇毒牙到底是怎麼換牌的,又把換下來的那張紅桃八藏到哪裡去了。

  她偏頭敏捷地避開他下一拳,又一把抓住他裡面穿的襯衣的袖子。

  嘶啦一聲,接著又是一聲,毒牙的兩條袖子都扯下來了,露出光光的胳膊。

  襯衣裡沒有,看來貓膩還是在外套上。

  裴染閃身避過他的第三拳,目光只在這件外套上,抓住外套的襯裡,猛地一撕。

  夾層扯開了。

  外套的衣襟上,袖子裡,藏著的紙牌像滿天紛飛的蝴蝶一樣,紛紛揚揚地飄灑出來。

  圍觀人群全都呆住了。

  「毒牙這是……身上藏了這麼多牌?」

  「難怪他天天贏,這是換了多少次牌……」

  有人怒了,擼起袖子,「什麼東西?那上回我輸給他那次,他也出老千了?」

  「何止你,上次和城南邊鋼頭老大他們的那場大賭局,應該也出千了吧?」

  毒牙臉色灰敗。

  他靠賭牌起家,賺了不少錢,這些年在極光城也漸漸有了自己的勢力,這是他安身立命的本事。

  現在被人當眾揭穿,從今往後就別想再在極光城裡混了。

  要是平時,大不了換個地方重操舊業,不算什麼大事,可是現在情況不同,外面到處都是怪物,只有極光城還能住人。

  已經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了。

  今後靠以前賺的錢,也還能活下去,然而名聲壞了,那些和他賭過的那些人,是決計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毒牙心中只剩下絕望。

  轉眼間,他就把滿心絕望化成了怒火,燒到了眼前的裴染身上。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腰裡摸出一把黑色的槍。

  想都沒想,他就對準裴染,直接扣下扳機。

  W在她耳邊提醒,「槍!」

  裴染在毒牙掏槍的那一瞬,早就看見了,機械手搭上他的手腕,行雲流水,往回猛地一扭。

  毒牙的手腕掰斷了,可是與此同時,扳機也扣了下去,一聲槍響。

  他這一槍被裴染掰歪了方向,斜穿了自己的腦袋。

  裴染:「……」

  裴染沒打算當眾殺人,可毒牙自己對她恨得太過咬牙切齒,出慣老千的手又太快,手腕斷掉之前就扣下了扳機,自己給自己來了一槍。

  毒牙的下巴上多了個洞,眼睛驚恐地大睜著,人「匡」地一聲,栽倒在地板上。

  酒吧裡鴉雀無聲。

  毒牙躺在地上,血從腦後的傷口裡湧出來,流了一地,人喘了兩下,就直接斷氣了。

  金姐走過來了。

  她吩咐酒保:「過來把他抬出去,拖到後邊的垃圾站。擦擦地,手腳快一點,血流得太多,不好收拾。」

  「還有那邊的幾個,」她指了指被裴染敲昏的幾個毒牙的手下,「也都扔出去。」

  毒牙那幾個還沒動過手的嘍囉,看見這種情形,早就溜了。

  一個酒保過來拖屍體,另一個酒保拎著墩布和掃帚,把滿地飄飛的紙牌掃成一堆。

  其他人亂哄哄地散去,各自回到座位上繼續喝酒。

  這個沒人管的地方,死人是常事,沒人在乎。

  倒是毒牙作弊這件事,比他一槍崩了自己還要勁爆,估計很快就會傳遍整個外城。

  裴染忽然聽到耳邊多了個聲音。

  「真不錯。」

  不是W的聲音,又是和上午一樣的聲線。

  裴染立刻對W說:「我又聽到那個聲音了。蘭薩現在在酒吧裡麼?」

  W非常確定:「他不在。」

  他一個人坐著喝果汁,閒極無聊,大概把酒吧裡的所有人都研究了一遍。

  W說:「他現在能看見你。」

  W說得對。那聲音說的是「真不錯」,像是在評論她的身手,想必能看見酒吧裡現在的情形。

  涅塔波可以傳遞得非常遠,出聲的人不需要在身邊,也可以通過佩戴在人身上或者酒吧裡的監控設備,看見這裡發生的一切。

  不管是誰在出聲,裴染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只當聽不見,轉身就往W坐的角落走。

  正在這時,有人說:「等一等。」

  這次是真的有人出聲,還是個女聲,裴染早有思想準備,轉過頭,望向說話的人。

  瑞瑪和白天一樣,在瞇著眼睛,挑揀貨品似的上下打量她,眼神冷冰冰的。

  她從口袋裡拿出一個金晃晃的三角形牌子,晃了一下。

  周圍的人立刻安靜了,有人小聲說:「是內城的監管專員。」

  瑞瑪收起牌子,對裴染說:「你涉嫌行兇殺人,得跟我們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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