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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九階幻方】一級沉寂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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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裴染不太能相信。

  如果是真的,窩在白港市那間遍佈著生鏽的金屬管道的舊公寓裡的原主,以前竟然住過這種地方。

  蘭薩邁進門,「進來看看你能不能想起點什麼。」

  進門後,就是二樓面向大廳的敞開式走廊。

  裡面的空間極其開闊。

  仍然是淺色,不過沒有白得那麼嚇人,牆壁和天花板都是米白色,有隱隱的紋路,地上也鋪著米白色的厚地毯。

  天花板極高,圓形的穹頂上鑲嵌著巨大的花瓣形放射狀的玻璃,能看到外面藍色的天空。

  這地方看起來不像住所,更像教堂。

  順著一邊的白色木製雕花欄杆,能看到樓下。

  樓下的大廳非常寬敞,不過放的東西,風格和周圍典雅的米白色裝修迥然不同。所有原本的傢俱,沙發、邊桌、茶几、矮櫃,全都被挪到了一旁,擠擠挨挨的,像誰家不要二手傢俱了,正堆在一起打折出售。

  大廳中間,空出了大片空地。

  空地上鋪著成排的防護墊,放著啞鈴、立式拳擊沙袋,吊著速度球,靠牆還有一整排各種力量訓練設備,另一邊立著靶子和移動軌道。

  主人充分利用了這個教堂一樣的寬敞大廳,把它爆改成了一個訓練場。

  W在耳邊出聲:「你幹的?」

  裴染:「我不知道。」

  W評論:「看起來真的很像是你能幹出來的事。」

  他說得很對。

  原主和她的性格太像了。

  裴染心生疑竇,又仔細地觀察一遍這座房子,仍然覺得一切都很陌生,找不出半點熟悉的感覺。

  也許這只是蘭薩精心編織的一個巨大的陰謀。可是費這麼大的勁,目的又是什麼呢?

  總得有所圖。

  蘭薩也在仔細觀察裴染的表情,他微微蹙起眉,表情憂心忡忡:「還是想不起來?我們去你的臥室看看。」

  他帶著兩個人沿著走廊往前走,推開一扇雙開的大門。

  裴染站在門口,相當訝異。

  這間臥室面積大到不合常理,迎面是張同樣大到不合理的雪白的大床。

  比這些更不合理的,是床背後,竟然是大片遼闊的海面。

  湛藍色的海水延伸到天際,海面上泛著細碎的粼粼波光,大床如同懸在海面上空的一艘白色的船,床頭是漆著白漆的欄杆,宛如甲板上的護欄。

  海面平靜,只有輕柔和緩的波濤聲,偶爾還有海鷗振翅飛過,留下一聲悠長的鳴叫。

  這當然是虛擬顯示的景象,看起來卻很像是真的。

  蘭薩說:「當年你走以後,這幢房子就一直沒有人住進來,一切都保持著原樣,沒有動過,只有清潔車會定期過來清掃整理。」

  W在耳邊問裴染:「你能想起來麼?」

  裴染:「還是不能。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這就奇怪了。

  裴染剛穿越時,隱約記得怎麼用手環,記得自己的公寓在哪,還有公寓的門牌號碼,她對很多東西的用法,都有種直覺的常識。

  可是對著這麼一間奇葩到任何人看一眼都很難忘掉的臥室,卻完全沒有半點記憶。

  蘭薩望著她,像是在認真地察言觀色。

  「你還是不記得。」他說,「裴染,那你想不想去看看媽媽?」

  他又一次提到了「媽媽」。

  裴染在心中問W:「薩曼博士飛船失事死了,對吧?」

  「是,」W回答,「整艘飛船都沒了,絕不可能有遺體留在極光基地。」

  他說:「會不會是她的遺物、遺照之類的東西,就像個博物館?」

  裴染開腦洞:「或者說不定他們用薩曼博士的形象和思維,做了個AI,就像個虛擬媽媽一樣?」

  W說:「以天維集團的技術,還真的有這種可能。」

  裴染問蘭薩:「你說的『媽媽』,在什麼地方?」

  蘭薩說:「跟我來。」

  不過他沒有動,先看向W,問裴染:「我們要去看媽媽,他也要一起來?」

  「當然要。」裴染回答。

  這裡情況不明,絕不能讓W離開她身邊,把他單獨留下。

  她說得那麼理所當然,蘭薩和W都靜默了一瞬。

  蘭薩忍不住又認真打量了一遍W,W的表情就是一個不動聲色的愉快。

  蘭薩沒再說什麼,帶著兩個人一起下樓,穿過訓練場一樣的底樓大廳,打開正門。

  正門外是大片虛擬的草坪和樹木,不知模擬的是什麼樹,寬大的葉子顏色油綠欲滴,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樹木間掩映著曲折的步道,穿過去,前面連接的就是通向蒲公英中心的一條弧形透明頂的長廊。

  和黑井的立體種植園一樣,長廊上設置了雙向傳送帶,有人站上去後就會啟動,並不需要自己走路。

  三個人站上傳送帶。

  一路連續經過好幾個換乘點。換乘點設置著橫向的傳送帶,明顯是通往從蒲公英中心輻射出去的其他長廊的。

  蘭薩在最後一個換乘點下來了。

  他帶著兩個人換乘了橫向的環形傳送帶,到達了斜對面的另一條長廊上。

  沿著這條傳送帶到底,是另一片建築群,和裴染那座漂亮的教堂不同,房屋要樸素得多,毫無裝飾,方方正正。

  蘭薩熟門熟路地繼續往裡,幾乎走到底,來到最裡面的一座方型的灰白色小樓前。

  他一到,門就自動打開了。

  一種特殊的清冷的味道襲上鼻端。

  長期空關著的房子,就會有這樣一種氣味,也許是灰塵的味道,也許是因為沒有人氣。

  蘭薩熟門熟路地帶著兩個人向前走。

  走廊兩邊都是房間,有一間房間的門開著一半,裴染悄悄往裡瞄了一眼,裡面窗簾緊閉,沒有開燈,裴染隱約看見,黑暗中擺著一張床,床邊還設置著各種奇怪的設備。

  這裡看起來好像一間廢棄的醫院。

  蘭薩說的「媽媽」會在這裡,有點奇怪。

  蘭薩逕直走到盡頭,在一扇門前停下腳步。

  他轉過身。

  「媽媽就在裡面。」

  蘭薩又瞥了眼W,再次問裴染:「就請他等在外面吧?」

  裴染淡淡地回答:「沒有什麼秘密是不能讓他知道的。」

  讓機械蜘蛛和她一起進去其實也是一樣的,不過讓W本人一起進去,誠意不同。

  她今天剛剛暴露了向他隱瞞的一部分真相,得想辦法把人哄好。

  蘭薩沉默片刻,沒再有異議,扭開了門。

  他在牆上摸了一下。

  燈亮了。

  明亮的燈光下,整間房間一覽無餘。

  這是一個非常大的房間,裡面整齊地排列著一張張小床,尺寸都比普通的單人床還要小一些,明顯是給嬰幼兒睡的。

  看長度,最多也就能容納一個五六歲的小孩。

  小床的制式完全相同,漆成純白色的金屬床架上落著一層灰。

  能看得出來,床舊了,上面鋪著的白色床品也舊了,因為年代久遠,織物的很多地方已經發黃了。

  當年睡在這些小床上的孩子們,想必早就長大成人了。

  裴染越過成片的小床,看見了一樣東西。

  就在對面,緊靠著牆壁,立著一台巨大的銀色的機器。

  它很高,得有兩米多,身體像是一根聳立的金屬圓柱,從上到下分成可以扭動的幾節,頂端裝著微微突起的攝像頭。

  金屬的圓柱身上,像八爪魚一樣,延伸出十幾條觸手一樣彎曲的手臂,每根都有碗口粗細,上面佈滿像是可以隨意伸縮的螺紋,末端逐漸收窄。

  手臂頂端連著六爪的機械手,機械手的尺寸有人類手掌的兩倍大,手指修長,結構分明。

  此時,所有的觸手都無力地垂落著,搭到地面上,向四周延伸,彷彿是從身體上流瀉下去的銀色金屬瀑布。

  它一動不動,像是徹底壞掉了,安靜地站在那裡。

  它沒有臉,也沒有表情,卻好像無限悲憫慈愛,望著裴染。

  裴染如遭雷殛。

  彷彿塵封在心髒深處的什麼東西,突然被觸動了。

  親切,溫暖,柔軟,又酸酸澀澀。

  它從心底破土而出,向上升騰,不由分說,直衝上腦。

  裴染站在門口,呆立了好幾秒,忽然飛快地跑了過去。

  她快速穿過一張張小床,完全不理會腿敲在突出的床角,終於奔到了機器面前。

  眼眶莫名其妙地發酸,裴染遵從自己的本能,撥開流瀉的觸手,鑽了進去,張開雙臂,緊緊摟住它圓柱形的身體,把頭貼在它冰涼的金屬外殼上。

  它的身體絲毫都不柔軟,甚至是極其堅硬的,卻讓裴染從內心深處升起一種無比安心的感覺。

  恍惚中,彷彿應該有那些滿是螺紋的金屬觸手,百忙之中,分出一兩根,在半空中彎曲著伸過來,輕輕把她摟住。

  可是金屬外殼經年累月,已經失去了原本閃耀的光澤,上面密佈著橫七豎八的細微劃痕,觸手上的螺紋間也有了隱約的鏽跡。

  它沉默安靜地站著,像凝固在時間中,完全不能動了。

  洶湧的情緒不受控制。

  裴染沒再限制它,任它自由滋長。

  淚水從眼眶中湧出來,順著臉頰滑落,淌在它的金屬外殼上。

  裴染輕輕叫出聲:

  「媽媽。」

  蘭薩跟過來了,安靜地站在幾步之外。

  「那次出事後,就一直放在倉庫裡,前兩年我又把它挪回來了,沒再動過。我曾經試著想把它修好,可是又不敢。核心處理器已經損壞了,就算真的重新修好了,就算和以前一模一樣了,可它還是我們的那個媽媽麼?」

  他說:「我覺得,還是就讓它在這裡沉睡吧。」

  裴染仍然聽不懂他說的話,也想不起來他描述的這些事,卻本能地抬起頭。

  她看見它金屬的頭部,靠近牆的那一面,被轟開了一個大洞,看起來應該是槍擊的結果。

  洞口裡黑暗一片,沒有任何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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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裴染直覺地覺得,那裡本應該有核心處理器,卻熄滅了。

  潮水般的情緒翻騰起隱藏已久的記憶碎片。

  彷彿有光影晃動。

  槍聲,孩子的尖叫聲,媽媽揮舞的銀色手臂,一片混亂。

  這些影子一閃而過,看不清楚。

  裴染低下頭,忽然看見眼前,金屬機身上稍低一點的地方,有個小小的凹坑。

  這回的記憶忽然清晰起來。

  她當時的視角很矮,正坐在地上一張花花綠綠的墊子上,手裡抓著個沉甸甸的東西。

  是黑色的,好像是個能量塊。

  她默不作聲,拿在手裡顛來顛去地玩,一個不小心,甩飛了出去。

  能量塊飛了,剛好砸在媽媽的金屬機身上,「匡」的一聲響,把周圍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

  她知道自己幹了壞事,撩開小短腿,撒腿就跑。

  身後傳來媽媽的聲音,語調平靜得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裴染,慢一點跑,小心摔跤。」

  往事的記憶淡去,裴染摸了摸金屬殼上那個小坑,「是我砸的?」

  「對,我還記得,那時候你才多大?也就三四歲?自己偷偷鑽到倉庫裡,不知從哪翻出來一個能量塊,那麼沉,抓在手裡,一下就扔出去了。」

  蘭薩說:「你一直是最調皮的孩子,可也是媽媽最喜歡的孩子。」

  裴染仔細搜索著泛起的記憶,又有零碎的片段閃過。

  中午,所有人都在小床上午睡,只有她還悄悄地睜著眼睛。

  大白天的,非讓人睡覺,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

  媽媽在小床之間無聲地滑來滑去,四處巡查。

  它的身軀顯得特別高大,時不時伸出觸手,給亂翻的孩子蓋好小被子。

  滑輪停在裴染的床邊,裴染火速閉眼,一動不動。

  一隻金屬手幫裴染撥開蓋在臉上的頭髮。

  那隻手落在裴染耳邊,輕柔的聲音從手指末端傳出來。

  「裴染,睡不著?想聽故事嗎?」

  裴染睜開眼睛,伸手握住一根冰涼的金屬手指,點了一下頭,小聲說:「想。」

  媽媽的身軀高高地聳立著,眼睛在掃視別處,長長的金屬觸手螺紋伸展,越過房間,把角落裡一個熟睡的孩子耷拉下去的腿搬到床上。

  它的聲音卻在裴染耳邊,從金屬手指裡發出來:「今天想聽什麼故事?」

  裴染小聲點菜:「想聽……一個背著劍的騎士,騎著她的機械馬……」她信口胡編,「……大戰外星人的故事。」

  「好。」媽媽輕聲回答。

  無論裴染每次想聽什麼天馬行空的奇葩故事,媽媽都一定能立刻編出一個。

  有時候還不止一個,會一口氣給她好幾個故事梗概,讓她自己隨便挑。

  又有個小孩做噩夢了,翻騰著哼哼呀呀。

  媽媽伸出觸手,在孩子背上輕輕地拍著。

  這邊已經開始講故事了。

  「在一個遙遠的星球上,有一個王國,王國裡最勇敢的騎士是一個黑眼睛的姑娘,她有個奇怪的規矩,每天只揮三次劍。每一天,都有人找上門來挑戰,每當她打敗三個人之後,就會說,明天再來吧。然後關起門來睡覺,誰都不理……」

  那聲音輕緩平和得像一片柔軟的羽毛,在記憶中飄落。

  有隻手落在裴染背上,就像媽媽的手一樣。

  裴染轉過頭,是W。

  他在耳邊問:「你沒事吧?」

  裴染回答:「我沒事。」

  她環顧四周。這裡毫無疑問,是原身長大的地方。

  好像從一點點大的嬰兒開始,就待在這個房間裡了。

  然後呢?

  裴染努力回憶,能抓到的支離破碎的片段中,視角都非常低矮,感覺應該只是幾歲大的小不點。

  蘭薩安靜地站在旁邊看著,目光久久地落在W搭在裴染後背的那隻手上。

  裴染問蘭薩:「我是在這裡長大的?」

  「你是名孤兒,幾個月大時就被薩曼博士收養,帶到極光基地,送到這裡的育兒房。」

  「這裡有不止一間育兒房,」蘭薩說,「每一間育兒房都會配備一台多功能智能機器人,負責照顧所有的孩子。」

  這就是大家的媽媽。

  裴染問:「我在這裡待了多久?」

  「一共六年多,」蘭薩說,「不過中間有一小段時間,我們都去了首都。」

  「去首都做什麼?」

  裴染問他,隨即就明白了:是去參加國防安全部的沉寂者計劃。

  果然,蘭薩說:「參加聯邦軍事科學院的一系列實驗,改造腦部,植入涅塔波發生裝置,調整大腦功能,與它匹配,我們所有人全都去了。」

  極光基地所有的孩子都去參加了沉寂者計劃。

  「當時參加實驗的,除了我們極光基地的這批孩子以外,還有科學院招募的很多其他人,一共應該有兩千多名。」

  估計式歌冶就是其他渠道參與實驗的孩子。

  蘭薩說:「實驗很慘烈,有些孩子死在那裡,沒有回來,有的留下了終身殘疾,比如你我。」

  裴染的目光立刻掃過他全身。

  他的肢體看起來都很自然。

  「看不出來是不是?我的面部神經受到了嚴重損傷,半邊臉不能再動了。」

  蘭薩偏過頭,把右半邊臉側向她。

  「這裡沒有知覺,耳朵也受到了影響,因為發生在兒童時期,這種損傷會嚴重影響面部骨骼和肌肉的發育,所以薩曼博士讓人把這半邊換成了機械結構,仿生表皮。」

  他的臉英俊漂亮,完全看不出來。

  蘭薩按了一下耳朵,一部分耳廓滑開,露出裡面的機械結構。

  「好處就是,我現在有了一隻很不錯的耳朵。」

  裴染忽然覺得這個世界很荒謬。

  她和蘭薩兩個人類,都擁有一部分機械結構,而W這個人工智能,卻擁有一個人類的血肉軀殼。

  裴染繼續問蘭薩:「我們為什麼要去參加沉寂者實驗?」

  「我不清楚,」蘭薩說,「當年都是薩曼博士做出的決定。」

  她問:「後來呢?」

  「從首都回來後,活下來的孩子繼續住在這裡,每個人到六歲的時候就搬走了,全部搬進基地訓練宿舍,開始艱苦的訓練。

  「全軍事化管理,每人只有一張狹窄的硬板床,我們不斷地進行體能訓練,考核,打分,受傷是常事,有些孩子死了。

  「訓練超過忍受的極限,大家經常偷偷地哭,不過你從來沒有。

  「薩曼博士說,幾年以後,最優秀的孩子可以搬進蒲公英城最漂亮的大房子裡。」

  裴染現在明白那幢白色的大房子是怎麼來的了。

  裴染問:「她為什麼要養這麼多孩子,還非要給大家做身體改造?」

  蘭薩回答:「薩曼博士經常說,我們是不同的。我們是被挑選出來的,肩負著使命,會被培育成一種比普通人類更卓越和優秀的新人類。」

  結果培育得大家都缺胳膊少腿。

  蘭薩說:「待在育兒房裡的這一段時間,是最美好的一段時光。離開這間育兒房的人,就像幼鳥離開了巢,不允許再回來了。可是我們都會偷偷跑回來看媽媽。」

  他說:「就算現在也是這樣。」

  「我經常會過來,」他說,「有一次,還被我撞到了路湛亞。其實大家都忘不了小時候。」

  聽起來,無論是她,蘭薩,還是路湛亞,全都是在這間育兒房裡長大的。

  蘭薩說:「今天在劇場,路湛亞一定也認出你來了。」

  裴染也覺得,那個叫路湛亞的,看她的眼神十分複雜。

  蘭薩分析:「我看到他在盯著你,而你沒什麼反應,不認識他的樣子。他可能猜出來你失憶了。」

  她問:「路湛亞和我以前有仇?」

  蘭薩微笑了一下,「你不止是媽媽最喜歡的孩子,也是薩曼博士親手選中的接班人,你住進了最好的房子裡,你在的時候,路湛亞都快嫉妒瘋了。」

  「後來你走了,他才總算鬆了口氣。」

  裴染好奇:「那我待得好好的,為什麼會忽然走了?」

  「我也不知道,」蘭薩說,「六年前,有一天,你忽然失蹤了,哪裡都找不到,薩曼博士告訴大家,說你已經離開基地了,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我們都以為你死了。」

  蘭薩長吁了一口氣,「你回來了。真是太好了。」

  他從衣服裡拉出一根掛在脖子上的細鏈子,鏈子一頭墜著一個金色的小盒子。

  「我想給你看看這個,大概能讓你更明白,我說的這些都是真的。」

  小盒子不是新的,光澤發暗,看起來已經帶了有一段時間了。

  蘭薩按開盒蓋。

  盒蓋彈開,一個小小的全身虛擬人像忽然在盒子上方出現。

  是一個三維立體的投影,半透明,還會緩緩旋轉。

  這是裴染自己,只不過年紀略小一些,只有十四五歲的樣子,一頭短髮,穿著一身白色的衣服,像是件連身作戰服。

  蘭薩忽然換成腦內對話,凝視著裴染:「小染,你走後,我身邊就只剩下這個了。」

  裴染第一次把意念集中在他身上,試著跟他腦內對話。

  她冷靜地問他:「我們兩個,有血緣關係嗎?」

  蘭薩肯定聽到了,因為他彷彿鬆了口氣,眉頭舒展開。

  他用涅塔波回答:「我們沒有血緣關係。薩曼博士篩選了一些特別有有天分的小不點,分配給他們每人一個年齡大幾歲的孩子,大孩子叫做引導者,幫這些小不點訓練,照顧他們的生活,解決他們遇到的各種困難,我就是你的引導者。」

  「所以六歲進入基地宿舍之後,我一直在關照你的學習訓練和飲食起居,我們不是兄妹,勝似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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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昨天 01:29
第172章

  他說了一大串話,裴染提煉出要點——

  不是兄妹。

  裴染來自地堡世界,在那種極端嚴苛的末世環境中,血緣是人與人之間關係的一種非常重要的天然紐帶。

  家族成員之間固然也可能有背叛,但是在生死存亡面前,比起毫無關係的陌生人,仍然要可靠得多。

  眼前這個蘭薩,原來並不是原主的親哥哥,他的可靠程度,在裴染眼裡,瞬間大打折扣。

  裴染忘不了他高高地坐在劇場的貴賓席上,路湛亞旁邊,不動聲色地研究她的樣子。

  她站在角鬥場上,他坐在貴賓席裡,一道光牆,把他們從開始時,就隔離成了完全不同的兩類人。

  W忽然在耳邊出聲,「裴染,跟他聊什麼呢?」

  他猜得好準。

  她和蘭薩說著話,突然同時安靜了,W馬上猜出兩個人開了私聊。

  裴染被抓包了,有點尷尬:「他說他不是我的親生哥哥。」

  「他當然不會是,」W說,「按照我對人類關係的觀察和理解,如果他真是你的親哥哥,我不相信在劇場裡的時候,他會在貴賓席上安穩地坐二十分鐘。連我這個假哥哥都做不到,有血緣的哥哥怎麼可能。」

  他補充:「你身手再好,也不能保證沒有失誤,除非他當時還有別的考慮,才讓你在場上冒險。」

  蘭薩低頭合起項鏈的盒蓋,望著裴染,眼神卻真的像是飽含感情。

  他彷彿躊躇片刻,出聲問:「我可以……抱你一下麼?」

  裴染搖了一下頭,拒絕:「我不太喜歡和其他人有肢體接觸。」

  蘭薩抿了下唇,「哦。明白。沒關係。」

  他把項鏈放回去,「這次進入沉寂後,路湛亞終於同意,用涅塔波發生裝置向外發送信號,召喚其他沉寂者到極光基地,我們也向你發送了信號,連續發送了幾天,都沒有收到回音,我以為,你已經……」

  裴染問:「是什麼時候發送的信號?」

  蘭薩:「我記得是在沉寂開始後第七天。」

  那時候裴染在黑井的隔離中心,隔離中心屏蔽一切信號,確實收不到。

  裴染在腦中對W說:「可是他為什麼不直接跟我腦內對話?」

  W:「這倒是合理。你們腦內安裝的涅塔波發送裝置,受功率影響,能傳送的範圍十分有限,和我的不太一樣。」

  W內置的涅塔波發生裝置,不受距離限制,可以遠距離傳送。

  蘭薩問:「我們回去?我還有很多事要做。你的比賽全城直播,很多人現在都應該知道你回來了,路湛亞再不願意,也沒辦法隱瞞。我得去找其他理事會成員過來見你,把這件事敲死。」

  裴染又仰頭看了媽媽一眼,才說:「好。我們走吧。」

  乘傳送帶回去的時候,三個人誰都沒太說話。

  蘭薩彷彿還沉浸在往事裡,不能自拔,裴染還在腦中努力搜索原主那些消失的記憶片段。

  W也沒太出聲,不知在想些什麼。

  三個人回到裴染那幢教堂一樣白色的圓形建築。

  蘭薩對裴染說:「如果你相信我的話,就先待在這裡。這裡本來有你自己設置的安保系統,可惜你走的時候關閉了,啟用和關閉安保系統的按鈕,只有你自己知道藏在哪裡。不過最基本的安保還在,門鎖著,一般人也進不來。」

  蘭薩走了。

  裴染回到二樓,倒在那張漫無邊際的大床上,望著白色的天花板。

  天花板上倒映著海面上的波光,像光的魚鱗,輕輕搖晃。

  W在她旁邊坐下。

  他對新環境很警惕,用的是腦內對話,冷哼了一聲:「哥哥。」

  裴染偏過頭看他,有點想笑。

  W那麼不願意當哥哥,可是現在有個蘭薩過來競爭上崗,他忽然又不高興了。

  裴染的心思不在蘭薩身上,她重新望回天花板,思索了一會兒,才對W說:「W,我有一件事,我自己一直在想,想了很久,可實在想不清楚……」

  W乾脆在她身邊躺下,「什麼事?我幫你。」

  裴染盯著天花板上的粼粼波光,安靜了幾秒,才問:「你相信世界上有穿越這件事麼?」

  W也停頓了一瞬,「小說裡寫的那種穿越?」

  他一副看過很多小說的樣子。

  裴染以前在地堡世界的舊存儲器上也看過不少,「對。主角從一個時空穿越到另一個時空,大多數都是魂穿,代替原主生活的那種。」

  W偏頭看向她。

  他說:「我當然不信。」

  「穿越文之所以會存在,還盛極一時,」W說,「是因為這種形式,方便讀者代入主角。所以最常見的,就是現代人穿越到古代、未來、末世這些特殊環境裡,就像幫讀者做了一個體驗不同生活環境的夢。而且帶著現代的知識穿越到其他世界中,很方便就能給主角開個金手指。」

  「後來寫得多了,作者求新求變,又有了古代穿現代,未來穿現代,末世穿和平環境等等。不同世界的碰撞,能讓情節更新鮮,更有趣。」

  他說 :「所以簡單地穿越時空,我覺得也許有可能,但是穿越到另一個人身上,尤其是,偏偏那個人還和自己姓名相同或者類似,甚至長相一模一樣,我覺得,只是小說作者為了寫作方便的一種設定而已。」

  裴染望著天花板,「沒錯,我也不信。」

  她說:「所以如果這種事真的發生了……」

  W接口說:「十有八九……」

  裴染:「……是個陰謀。」

  W翻過身,用一隻胳膊撐著頭,望著裴染。

  「所以,裴染,你是從哪裡穿越過來的?」

  他就這麼直白地問出來了。

  語氣正常得像在問:裴染,你家在白港市哪個區?

  不知為什麼,說出來感覺多少有點中二,裴染尷尬:「是一個末世。」

  她說:「在那個世界,有很多的智能機器人覺醒了自我意識,不願意再當人類的奴隸,也不想再做人類戰爭的炮灰,它們和人類的矛盾激化,開始燒殺搶掠,最後佔領了地面世界,人類打不過它們,剩下的一小撮全都躲進了地底下的地堡裡。」

  W:「……」

  W:「智能機器人,燒殺搶掠?」

  裴染:「對。都是銀色金屬外殼的,各種形狀的智能機器怪獸,內部和這裡的智能機器人一樣,也有發著藍光的核心處理器。它們戰鬥力很強,會鑽到地下來找剩下的人類,把大家轟成渣。在我的記憶裡,我從小就學會了從那玩意手底下逃命,後來開始殺它們,一槍一個。」

  W凝視著她,忽然伸手過來,摸了摸她的頭。

  「裴染,我發現,你會這樣跟我待在一起,還真的是很有勇氣。」

  「是啊,我也覺得。」裴染也側過身,望著他。

  透過床頭的欄杆,他的眼睛裡映出大海的藍色,就像核心處理器的那抹藍光。

  記憶中,對那些銀色的機械怪獸的仇恨、恐懼,仍然很清晰。

  可是就在剛才,看到媽媽,抱住它銀色的金屬軀幹的時候,她真切地體驗到了真正的情感。

  它雖然只是一種溫和的親暱與安心,埋藏在心底最深處,卻碾壓一切,勢不可擋。

  「W,」裴染說,「我懷疑,我可能真的是被人工智能養大的孩子。」

  W不再支著頭了,躺下,伸出一條胳膊,「給我講講你穿越的事。」

  他說:「穿越之前的記憶,穿越時的情景,穿越後所有發生的事,說不定我們能一起弄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裴染挪近一點,枕在他的胳膊上。

  她說:「在我的記憶裡,最早的場景,就是在地堡,那時候我非常小,爸爸媽媽都還在,妹妹還沒出生……」

  裴染從來沒有這麼詳細地跟別人講過自己的生平經歷。

  W是一個超級人工智能,說不定能發現什麼蛛絲馬跡。

  W聽得非常認真,時不時提問,讓她描述得更仔細一點。

  「你說你住的聚居點下面,有一片叫『老鼠道』的地方,是什麼樣的?」

  「人類聚居點之間是怎麼連通的?有交通工具麼?」

  「那個地下種植園,他們怎麼解決光照問題?」

  「你們使用的銀幣是手工壓製出來的?面額都是多少?」

  「說說地堡裡的集市,都賣些什麼東西?」

  ……

  裴染搜腸刮肚,竭盡所能,仔細地描述記憶中的各種事件和場景。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講了多久,講到枕著他的胳膊,人都開始一陣陣犯睏了。

  耳邊傳來W的聲音:「裴染,你想睡了麼?」

  裴染閉著眼睛,「我沒有。」

  W說:「如果你不想睡的話,我有一件事想告訴你。」

  裴染睜開眼睛,「說。」

  他就在距離她不到十公分的地方,眼神平靜而溫柔。

  「你發現沒有,你描述的這個『地堡世界』,聽起來很像是未來,但是裡面的很多東西,深究細節,科技水平反而落後於現在,所以就會有一種很奇怪的矛盾感。」

  他說:「就算是末世條件所限,技術倒退,也不太可能那麼用,就像上百年前人們想象的可視電話是一面鏡子上連接著電話聽筒,一個沒見過汽車的人猜測在未來,人人都騎著長翅膀的馬一樣。」

  他說:「這種矛盾感,讓我有了一個猜想的方向,去查閱了大量的資料。」

  「裴染,我終於在一本小說裡,找到了一個地堡世界的設置,和你講的幾乎完全一樣。」

  裴染的睏意刷地飛走了。

  W說:「是一本三十年前出版的冷門科幻小說,是我在聯邦數字圖書館的電子資料庫裡找到的。」

  他說的,就是兩個人歷盡艱辛,好不容易才從白港帶到黑井的那枚橘色存儲器裡的電子資料庫。

  W接著說:「我認真比較了,你對地堡世界的各種細節描述,包括地下通道的結構和方位,貨幣、管理制度,都和書中幾乎完全一致。」

  「讓我確認這不是什麼巧合的,是我在書裡找到了一個人物。」

  W頓了頓,說:「是集市上賣黑麵包的阿力木大叔,和你描述的一樣,在他攤位背後的牆壁上貼著一幅畫,畫上是一扇打開的窗,窗外畫著綠色的草地和藍色的天空。」

  「書裡寫著,他會對看到那副畫的每一個人說,『以前大家全都住在有窗戶的房子裡,能看見外面的天空』。」

  裴染的心在咚咚地狂跳。

  她終於問:「書裡有我麼?」

  「沒有。」W回答。

  他說:「我仔細通讀了幾遍,把裡面出現的所有人物,包括沒有提到姓名的路人全都摘出來,做了詳細的列表,沒有發現任何人與你有相似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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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W說:「這本書講述的是一個家族在地堡世界的幾十年興起和衰落的故事。因為是寫在三十年前,所以才會有一些落伍的東西。」

  「我目前的推斷是,有人以這本小說為藍本,給你的大腦編造了一個故事,偽造成了你的記憶。

  「灌輸記憶這件事,國防安全部也一直在做相關的研究,在技術上是可能實現的。」

  「想製造這種記憶,需要生成大量的場景、影像和聲音,包含各種細枝末節,要讓人覺得就像身臨其境一樣,」W說,「這種事情,對人類是個大工程,但是對我這種人工智能,易如反掌。」

  「我現在就可以以任何小說為藍本,為你模擬生成一份相當逼真的記憶資料。」

  他溫和而平靜:「各種不同的版本,你想要多少,我就有多少。」

  就像小時候媽媽講的故事一樣,想要幾種,就有幾種。

  裴染望著他,說不出話來。

  她心中非常明白,他說的這種可能性,比她穿越的可能性大得太多了。

  按這種推測,她就是原主,原主就是她本人。

  她從小在極光基地長大,六年前,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忽然離開了基地。

  極光基地不是什麼好地方,薩曼博士荼毒兒童,路湛亞草菅人命,如果原主就是她自己的話,會想辦法離開,絲毫都不奇怪。

  而一個月前,就在沉寂爆發前一天,她忽然把這個世界的記憶全都丟了,腦子裡只剩下地堡世界的記憶。

  所以會以為自己穿越了。

  裴染重新整理思路,問W:「我的履歷,你能查到什麼?」

  「公民資料庫裡說,你從小在白港長大,父母早亡,領取社會福利金生活,從小到大,讀書的學校都在白港市,大學畢業之後,進入了一家大型智能器械公司的研發部。檔案看起來無懈可擊。」

  他說:「無懈可擊,但是現在看來,有可能是偽造的。」

  這份假的履歷,不知道是她自己做的,還是有人幫她做的。

  裴染繼續琢磨:「我在想,六年前離開極光基地,應該不是悄悄逃走的。」

  她說:「因為我悄悄不了。我需要一直服用抗排異藥,還是在沃林製藥特別訂購的特殊藥品,全聯邦服用的人都很少。如果我是自己偷偷溜出去的,天維的人要想找到我,實在太容易了,只要順著藥的線索就能輕鬆捉到人。而且我甚至都沒有改名字,在白港仍然叫裴染。」

  W猜想:「不是逃出來的,說不定是薩曼博士主動把你放出去的?是出去……完成什麼任務?」

  裴染默:「六年前我才不到十七。而且在白港,看起來像是在過正常人的生活。」

  手環的記事本裡只有幾首歪詩和一周的外賣食譜,看上去生活安穩,平凡而快樂。

  謎團太多,一個接著一個,想不清楚。

  所有這一切,都和腦袋浮在天上的薩曼博士有關。

  裴染:「蘭薩說,薩曼博士生前住過的地方還沒有動過,我們得找機會去一次。」

  「好,」W回答,「蒲公英城的管理系統還不錯,不太容易黑進去,我正在想辦法。」

  他忽然凝住不動,「樓下有聲音,好像有人在動門,我去看看。」

  機械蜘蛛耳朵極靈,立刻從裴染身上溜下去,飛快地爬走了。

  只過了一小會兒,W就說:「有扇窗可以看見,外面有人想進來。」

  「正門附近有六個,正在想辦法悄悄破門,聽他們說,二樓天台停放懸浮車的地方還有一個,」W說,「每個人手裡都有槍,其中一個穿著黑色外套,戴黑色半指手套的,和一個穿牛仔服戴黑面罩的,手上都有綠光。」

  她剛到這裡,就有人找上門來了。

  W說:「我做了識別,這幾個人曾經是僱傭兵,在聯邦偏遠的西南部活動,全都在治安局的通緝列表上,每個人手上都有不止一條人命。」

  進入末世,原本沉在水底的渣滓翻到水面上,一群亡命之徒光明正大地跑到這裡來了。

  他們不止帶著槍,有的還有異能,不太好對付。

  W又說:「裴染,我聽見他們在說:『速戰速決,不用留活口。』」

  裴染:好大的口氣。

  裴染環顧一圈,打開臥室衣帽間的門。

  裡面有一圈衣櫃,全是空的,好處是,這間小房間全封閉,沒有對外的窗。

  裴染把W推進去,「你暫時在這裡躲一躲。」

  外面都是有經驗的僱傭兵,下手凶悍,一點錯都不能出,要對付他們,她需要心無旁騖。

  W乖乖點頭,自己在裡面把門鎖好。

  他的機械蜘蛛留在外面給兩個人當眼睛,已經足夠了。

  裴染從臥室溜了出去,動作像貓一樣輕,飛快地沿著樓梯下樓。

  內城情況不明,不到萬不得已,裴染暫時還不想動用綠光一號。

  門口悉悉索索的聲音還在繼續。

  門外的幾個僱傭兵小心地隱藏著身形,認真幹活,終於把門撬開了。

  開門的動靜很輕微,估計沒有驚擾到房子裡的人,幾個人彼此交換了一下眼色,兩個人當先進去,舉槍掃視一圈,其他人戒備著,緊隨其後。

  一樓大廳空蕩蕩的,沒有人,只有各種訓練器材安靜地放在那裡。

  為首的僱傭兵叫鐵狼,他無聲地打了個搜索的手勢。

  底樓除了大廳,旁邊還有廚房,餐室和幾間房間,幾個人馬上四下分散,開始逐一搜查。

  鐵狼一個人端著槍,先去底樓的一邊走廊。

  這次的任務是剛才緊急接到的,金主發來消息,要殺的這個女孩身手很不錯,得非常小心。

  鐵狼這些年接手過的各種活兒數不勝數,經驗豐富,並沒有太當回事。

  更何況進入沉寂後,他自己,還有小隊裡的另一個人,成功地植入了綠光,拿到了異能。

  沉寂爆發前,他們幾個剛好犯了個案子,被治安局追得太緊,走投無路時,被金主搜羅到了極光城。

  過來後,就一直住在外城。

  極光基地是私人領地,治安局不太管,金主從不露面,但是錢給得很足,幾個人過得優哉游哉。

  前些日子,金主派人送來了好幾個小瓶,裡面裝著奇異的綠色光點。

  來的人說,瓶子裡裝著的綠光,如果能吸收到身體裡,人就會被激發出異能。

  異能的事,鐵狼聽說過,有這種機會,當然要試試。

  小隊裡的幾個人全都試了一遍。

  沒想到,這綠光還挺挑。

  綠光就像是活的一樣,有自己的想法和好惡,拒絕進入一些人的身體裡,或者勉強放進去了,只是一穿而過,不肯留下。

  也有人比較幸運,被綠光選中了,可是身體卻承受不住。

  而且這件事好像和身體強不強壯沒什麼關係。

  鐵狼自己扛過了這一關,拿到了一款武力值相當不錯的異能,雖然不表現出來,卻也暗暗得意。

  金主很快就給了他第二點綠光。

  然而兩點綠光留在體內,只待了幾天,鐵狼的身體就承受不住了。

  那是種不能忍受的難受,人像是生病了,每天都在嘔吐,眩暈,高燒不退,身體越來越虛弱。

  沒辦法,只能用小瓶子把另一點綠光重新取出來。

  金主派來送綠光的人說,有的人體內可以承受兩點綠光,甚至還有人天賦異稟,能承受三點綠光,只不過很少見而已。

  鐵狼想像不出同時擁有好幾種異能是什麼感覺,不過只有一種異能,也已經很不錯了。

  他的好身手配上異能,如同錦上添花,所向披靡。

  他體內的那點珍貴的綠光,此時已經調動到了右手掌側,顫巍巍地浮在那裡,是隨時待命的狀態。

  鐵狼迅速地搜索房間。

  底樓的走廊上,連續兩間房都空著,整幢大房子都靜悄悄的,就像沒人住似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要不是金主指明了這個地方,鐵狼簡直懷疑是不是搞錯了。

  耳麥裡,忽然傳來輕微的「啊」的一聲。

  是搜查底樓另一邊的人。

  鐵狼立刻通過耳麥問:「怎麼了?」

  沒人回答。

  他火速端著槍,回身出門。

  外面靜悄悄的,一個人影都沒有。

  鐵狼心中一凜:人呢?這麼一小會兒功夫,人都到哪去了?

  鐵狼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警惕起來,往前走了幾步,忽然看見血了。

  前面通往大廳的轉角,一小股鮮血順著純白色的地面汩汩地流過來,像一道蜿蜒的小溪。

  鐵狼吸了一口氣,動作迅捷地端著槍閃身出來,槍口瞄向大廳。

  大廳光潔的地板上,躺著小隊裡的一個人,他帶著防護頭盔,但是從頭盔到腦門,被貫穿了一個洞,睜著眼睛,已經斷氣了。

  鮮血就是從他腦袋下面流出來的。

  鐵狼沒理會同伴的屍體,迅速掃視了一遍眼前的整間大廳。

  到處都和剛剛進來時一樣安靜,一個人都沒有。

  殺人的凶器鐵狼知道,應該是死掉的這位平時隨身常帶的一根一尺多長的金屬尖錐,結果尖錐變成了殺自己的凶器。

  大廳右邊,靠近餐室的地方,忽然傳來「彭彭彭」幾下聲音,像是有人在交手。

  鐵狼知道對手不好應付,這回謹慎得多,沒有再在耳麥裡出聲,而是放輕腳步,悄悄摸過去。

  一個人忽然飛了出來,差點砸到他身上。

  是另一個同伴,像是被一股大力拋出來的,重重地砸在大廳的地面上。

  他的胸前多了個傷口,同樣是被尖錐戳了個大洞。

  鮮血從洞口中洶湧而出,他瞪著眼睛,嘴角也泛出大片的血沫,落地後抽搐了一下,就徹底不動了。

  這人也是個老僱傭兵,身手相當不錯,一直和鐵狼明爭暗鬥地想當老大,沒想到會死得這麼悄無聲息。

  鐵狼活動了一下扳機上扣著的食指,悄悄往他被拋出來的餐室方向摸過去。

  餐室裡,地上橫躺著一具自己隊員的屍體,被扭斷了脖子,腦袋詭異地歪著,旁邊沒有別人。

  已經連續死了三個人了,他卻還沒看見對手是誰。

  挑高的大廳穹頂上,花瓣形的玻璃向四周舒展,透出外面湛藍的天空,到處都雪白而安靜,猶如靜謐的教堂。

  身後,門口的那個方向又有動靜。

  有個人留在門外望風,沒有進來,鐵狼立刻在耳麥裡叫人:「有人出去了。」

  他終於聽見人聲了,「明白,我……」

  「我」後面的話還沒出來,聲音就戛然而止。

  鐵狼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他這些年殺人無數,從來沒遇到過這種事,人影還沒見到,一個小隊都快死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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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門外,裴染俐落地解決掉門口望風的僱傭兵,就順著房子的外牆上去了。

  爬一層樓易如反掌,她扒住二樓平台的邊沿,把自己拉起來一點,悄悄探頭往上看。

  二樓平台上果然多了一輛懸浮車。

  整個蒲公英城都罩著一層防護罩,按蘭薩的說法,防守嚴密,這幾個人要麼本來就在蒲公英城裡,要麼就是有人特地把他們放進來的。

  裴染安靜無聲地上了樓頂,用那些虛擬的樹木花草遮掩著,摸到懸浮車旁邊。

  這邊只有一個人,穿著件灰外套,站在懸浮車旁邊,也挎著槍,正警惕地掃視四周——這是個望風的。

  裴染繞到車後,順著車底滑過去,一把攥住他的兩隻腳踝。

  她神出鬼沒地這麼一抓,嚇得灰外套慌了神,任誰被人這樣攥著腳踝猛地一拽,都站不穩,他往前撲倒在地上,手裡的槍摔了出去。

  裴染從車底下鑽出來,把他按在下面,扯掉他的耳麥,直接審他:「誰派你們過來的?」

  她反扭灰外套的胳膊,胳膊的關節發出危險的咯咯聲。

  灰外套疼得聲音都打顫了,「我不清楚……」

  裴染毫不客氣,繼續用力,灰外套疼得慘叫了一聲,「……就知道好像是內城的人,不過從來沒有直接找過我們,連見都沒見過,我真不知道是誰……」

  他說著話,另一隻手忽然一動,摸出一把藏在身上的刀。

  刀還沒碰到裴染,已經脫手了,脖子上多了一隻機械手,灰外套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眼前就永遠黑了。

  裴染撂下他,撿起他剛才掉在地上的槍,回到二樓平台的門前。

  門認識她,自動打開。

  W在耳邊說:「二樓現在沒有人,兩個都在樓下,一個在左邊走廊上,一個在餐室附近。」

  有機械蜘蛛在,她像是長著雷達。

  裴染回答:「明白。」

  她沒有下樓,悄悄拐進臥室,「開門。」

  W還在衣帽間裡,自己把門從裡面打開。

  裴染把槍遞給他,在腦中說:「這些人窮凶極惡,這個給你自衛。」

  準確性是人工智能最擅長的一件事,想來他用槍不會有問題。

  W接過槍,裴染順手揪住他的衣領,把他拉低,在他的嘴唇上啵了一下。

  W默了默:「這是什麼?」

  裴染:「生離死別之際,兄妹之間,情難自抑?」

  W:「……」

  W:「你哥我覺得,我們兩個真的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裴染彎了彎嘴角,轉身就走,W在身後把門重新鎖好。

  樓下還有最後兩個,都有異能,得小心對付。

  W在耳邊說:「有個穿牛仔服戴黑面罩的,正在往大廳走,你從走廊上往下看的話,馬上就能看見他了。另一個暫時還有一段距離。」

  裴染應了一聲,把綠光一號調入腦內視野中,謹慎起見,先寫下:【房子裡的僱傭兵炸成碎片】

  不過沒有畫下句號。

  她隨手抓起床上的枕頭,從走廊上的欄杆探頭往下看。

  穿牛仔服那位果然冒頭了,他拿著槍,一點明亮的綠光浮在右手掌心。

  裴染把手裡的枕頭丟了下去。

  一個白晃晃的東西從天而降,牛仔服嚇了一跳,不過訓練有素,反應極快,馬上往後退,右手本能地劈了出去。

  彷彿有一道無形的刀鋒劃過,空中的枕頭立刻被劈成兩半。

  牛仔服這才看清,掉下來的原來是個枕頭。不過旁邊馬上冒出了一個人。

  裴染對他的異能心裡有了點數,從二樓縱身跳下來,忽然一陣好奇。上次殺譽和的時候,在他還活著的時候,就從他的眼睛裡直接拿走了綠光,不知道這招在其他人身上靈不靈。

  她搶在牛仔服發出下一記之前,一手奪槍,另一隻手伸向他的綠光。

  就在手指碰上去的一霎,那團綠光呼地一下,離開牛仔服的手,湧入裴染體內。

  牛仔服實戰經驗再豐富,也沒想過會發生這種事,整個人都僵了一瞬。

  她就這麼把綠光直接搶走了。

  裴染也多少有點訝異。

  她現在覺得,自己就像一個人形的小瓶子,瓶口一靠近綠光,噗地一下,就能吸過來。

  這點綠光估計是崩壞態,因為一進入體內,綠光一號就興致勃勃地衝了過來。

  裴染知道它喜歡胡吃海塞,留神壓制著它,沒讓它隨口吞掉,而是把這點綠光像灰外套一樣,調到掌心。

  牛仔服手裡的槍沒了,綠光也沒了,人都懵了,撲上來搶。

  裴染試著對他揮了一下浮著綠光的手掌。

  刷地一下,就像一把無形的長刀出鞘,對準牛仔服劈了過去。

  從左肩一直到右腰,他瞬間由「一個人」變成了「兩片人」。

  裴染:「……」

  果然是崩壞態異能,和陸銘的劍有點相似,像是一把空氣做成的快刀。

  耳邊傳來W的聲音,「裴染,另一個找到了側面的樓梯,上二樓了。」

  裴染丟下牛仔服的屍塊,轉身飛快地上樓。

  「在哪?」

  「走廊,正在往你的方向走。」

  W說:「他剛才在門外給其他人分配任務,應該是這群人的頭,我查過了,外號叫鐵狼,是聯邦一級通緝犯,而且手上有綠光,你小心。他馬上就要轉過轉角,遇到你了。」

  裴染在腦中回:「明白。」

  她的手上還帶著剛收繳過來的綠光,閃身躲到旁邊。

  鐵狼冒頭了。

  他端著槍,突然出現。

  不過機械蜘蛛一直都在追蹤他的行蹤,他的「突然」,在裴染這裡,完全不突然。

  裴染才是「突然」的那個,從側邊閃身出來,劈手奪槍。

  鐵狼是老手,處變不驚,攥著槍沒鬆手,已經開火了。

  對面的牆壁上打出了一排洞,不過裴染的機械手已經落在槍身上,槍身直接崩了,零件四分五裂。

  鐵狼果斷鬆開槍,舉起右手。

  他右手的掌側邊沿,浮動著一抹明亮的綠光。

  裴染看見,空氣中彷彿有一塊微小的波動,只有巴掌大小,讓光影扭曲變形,撲面而來。

  裴染飛快地偏頭。

  衣領的一角被某種看不見的東西刷地劃開一個破口,如同無影無形的飛鏢,飛快地旋轉著,從裴染耳邊掠過,嗖地一聲響。

  這什麼暗器。

  裴染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崩壞態異能,滿心都是新奇。

  交了手,鐵狼才看清裴染。

  這應該就是金主要找的人。

  問題是,她的掌心,此刻浮著一小團綠光,這位置,這大小,這亮度,怎麼看怎麼覺得眼熟。

  他心底發寒:這好像是小隊裡另外一個有異能的人——麻皮仔的綠光。

  麻皮仔拿到的異能像是一把快刀,鋒利無比,切個人就像砍瓜切菜,不太好對付,就連鐵狼平時都忌憚他幾分。

  可是他應該也死了,就像小隊的其他人一樣。

  人死後,身上的綠光就會被奪走,看來眼前這個女孩的身體也能承受綠光。

  鐵狼不敢大意,馬上翻轉手掌,發出第二下攻擊。

  他手上發出來的東西是無形的,像透明的暗器,要非常留心才能看得見,一般人注意不到,此前從沒失手過,偷襲時一打一個準。

  可她好像完全弄清楚了是怎麼回事,看見他側翻手掌,人馬上往旁邊俐落地一偏,又躲過去一記。

  這東西不能連發,中間有幾秒的時間間隔,鐵狼定定神,等著下一記醞釀好。

  可是來不及了。

  她避過他的攻擊,對準他的手腕抓了過來。

  鐵狼本能地覺得,她好像是打算硬搶他手上的綠光。

  鐵狼心中很有數:只要他還活著,綠光當然是搶不走的。

  他們這一夥,其他人也眼饞過他身上的這點綠光,半真半假地伸過手,可綠光堅定地選擇了他,就算被別人碰到,也仍然牢牢地留在他手上,紋絲不動。

  他就是這點綠光的天選之子。

  據他所知,這些綠光很忠誠,得等主人死了,它們才會跟著別人走,所以想奪取綠光,必須先要殺人。

  然而今天,可能是因為裴染那種自然而然,勢在必得的神情,鐵狼忽然害怕了。

  他不再用他的異能了,火速把綠光收回體內,空手和裴染交手,一邊留神她右手上,從麻皮仔手裡搶來的空氣刀。

  出乎他意料的是,她並沒有用空氣刀砍他,只在跟他動拳頭。

  鐵狼心中有點安慰,也許她剛把異能搶到手,還不太會用。

  他更有底了,靠著老辣的搏鬥技能,避過裴染一拳,卻忽然覺得不對勁。

  對面的女孩眼中一抹綠光閃過。

  緊接著,他體內明明已經收好的綠光,忽然又重新冒出來了,出現在他右手的掌側。

  鐵狼嚇了一跳,立刻想再把它收回去。

  可它不聽話了。

  不聽話的不止是綠光,還有他的那隻右手,他的手自動舉起來,對準牆壁上的裝飾畫劈過去。

  無形的飛鏢射出來,飛快地旋轉著,插進畫框裡,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跡。

  她正在控制他的異能。而且隨手就用,就像在玩一樣。

  鐵狼心中大駭,浮著綠光的右手卻被她趁機一把抓住,這一次,掌沿的綠光毫不猶豫地離開他的身體,直接沒入她的手裡,不見了。

  她竟然真的可以在別人活著的時候,就奪走別人的綠光。

  鐵狼又著急又害怕,顧不上細想,手腕一抖。

  一把尖銳的三角短匕出現在掌心,對準裴染的脖子劃過去。

  這把短匕藏在右手的護腕裡,平時看不出來,是他最後保命的招數,好幾回危在旦夕時,都是靠著這猝不及防的一刀,最後翻盤。

  裴染的反應卻迅捷無比,往後閃開,讓他這一下落了空。

  連著從兩個活人身上搶走了綠光,裴染的實驗做完了,順腳猛地一踹。

  鐵狼砸斷了木製的雕花欄杆,人從二樓飛了下去。

  就在他在空中時,裴染亮出右手的空氣刀。

  手掌斜劈。

  鐵狼人已經飛出去了,距離不近,卻還是在空中被這把長刀劈成了兩半。

  內臟滾落,屍體和鮮血一起飛下去,砸在一樓的大廳裡。

  與此同時,樓下的門開了。

  進來的是蘭薩,帶著一大群人。

  每個人都像蘭薩一樣,穿著白衣白褲,其中竟然還有路湛亞。

  屍塊從天而降,鮮血飛濺,所有人都避之唯恐不及,趕緊往後退。

  人人都看見,純白色的大廳裡,潔白的地板上,除了剛飛下樓的血淋淋的屍塊,還橫著好幾具屍體,紅色的鮮血流了滿地,空氣中瀰漫著血漿特有的濃重腥氣。

  裴染一頭薄薄的短髮,穿著黑色短大衣,高高地站在二樓撞壞的木頭欄杆前,神情淡漠,俯瞰著樓下。

  一抹明亮的綠光原本在她機械手掌的掌心,倏地鑽進去,消失不見了。

  滿地血泊中,蘭薩仰頭望著她,對門口這群人說:「看,裴染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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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來的全是基地理事會成員。

  基地理事會成員,都是從薩曼博士收養的那批孩子中選拔出來的。

  當初的訓練艱苦,三天一小比,五天一大比,站在這裡的每個人,以前都曾經挨過裴染的揍。

  今天劇場的角鬥比賽全城直播,很多人聽說來了個很厲害的選手,都看過了,不少人都認出來了:這該不會是裴染吧?

  六年不見,她的樣貌有了點變化,不過作風還是和當年一樣。

  這毫無疑問,就是裴染本人。

  她失蹤了那麼久,終於回到極光城來了。

  裴染腦內忽然同時傳來嘈雜的說話聲。

  「裴染?」

  「裴染,真的是你?」

  「沒想到你真的回來了!」

  「你這些年去哪了?」

  下面一雙雙眼睛都在看著她,根本不知道都是誰在對她說話。

  這全是當年一起接受腦部改造,又一起長大的極光基地的沉寂者們。

  情況不明,裴染誰都沒有回答。

  各種聲音中,她分辨出了蘭薩的聲音:「這裡是理事會的二十七名成員,全都到了,他們現在都知道你回來了,路湛亞暫時應該不會再輕舉妄動。」

  理事會成員竟然有這麼多。

  蘭薩說:「不過這幾年,理事會的實權一直在被削弱,實際決策的是路湛亞那夥人,路湛亞現在是基地的理事會主席,他有一個常任理事小組,包括他在內,一共有五個人,負責指揮管理處,處理基地的日常事務。」

  路湛亞站在人群中。

  他身後大門上,磨砂玻璃的光透進來,照在他的頭頂,淺金色的頭髮淺到發白,顯得深色的眉眼格外鮮明。

  他一眼掃遍地上的屍體的死狀,蹙起眉,又看向裴染,彷彿今天沒有在角鬥場上見過她似的。

  他對蘭薩說:「裴染回來了,理所當然應該加入理事會。」

  他話鋒一轉,「不過按照規定,第一次從外面到內城的人,身體狀況不明,需要先隔離觀察二十天。再說她的記憶也沒有恢復,不適宜處理理事會的事務。我建議,她最近一段時間還是以休養為主。」

  蘭薩立刻說:「裴染地位特殊,不適宜去其他地方隔離,這座房子只有她自己住,就在這裡隔離好了。」

  路湛亞倒是沒有反對,對裴染說:「你這二十天暫時不要出門,」又看看其他人,「你們也……嗯……暫時先不要過來拜訪。」

  他再瞥一眼地上的屍體。

  「有人隨隨便便就能闖進來,看來基地要加強治安管理了。」

  沒人說話。只有蘭薩抬起眼皮,死盯著路湛亞。

  路湛亞皺起眉,直言不諱:「你這麼看著我,是在懷疑我麼?你覺得我是有多蠢,會只派這麼幾隻小貓小狗,就想來刺殺裴染?」

  旁邊一個人說:「看打扮,這些人都不是蒲公英城的人,不知道是怎麼進來的。為了理事會成員的安全,我建議仔細調查一下他們是怎麼進來的。」

  「不知道是怎麼進來的?」路湛亞哼了一聲,「這不是很明顯麼?」

  他忽然向前走了幾步,彎腰從鐵狼的屍塊下,血泊裡,揀出一張金色的卡片。

  「理事會成員的感應式通行卡。誰的?」

  卡片上的鮮血滴滴答答,他用手指尖捏著,打開手環屏幕,掃了一下。

  虛擬屏幕上立刻彈出信息,旁邊有個旋轉的頭像,路湛亞隨手把屏幕拉大,裴染遙遙地在二樓也能看清,頭像是蘭薩。

  不過蘭薩只轉過頭,看向身後的人群。

  人堆裡,有個人訝異地出聲:「……啊?我的?」

  前面的人紛紛回頭,這才露出他的臉,裴染看見,這人長得居然和蘭薩一模一樣。

  同樣的臉,同樣的髮型,又都穿著白色衣褲,根本就像複製粘貼。

  W也在耳邊「咦」了一聲。

  裴染問:「是孿生兄弟?」

  W:「我並不知道蘭薩有個孿生兄弟,公民資料庫裡沒有這個人。路湛亞的屏幕上顯示,這個人叫蘭恩。」

  這是個在聯邦系統中不存在的黑戶。

  蘭恩手忙腳亂,火速摸遍全身上下,「哈?真是我的??我的卡不見了!!」

  路湛亞盯了他一眼,把那張血淋淋的卡一拋,「收好。小心被別人當成替罪羊。」

  卡片蝴蝶似的翩飛,蘭恩連忙上前幾步,伸手接住,沾了一手的血,又一通狂甩,甩得周圍得人趕緊往旁邊退,一陣雞飛狗跳。

  路湛亞說:「我會派人過來檢查屍體,仔細調查這件事。」

  他遙遙地望著裴染,「你好好休息,我還有事。如果需要什麼,相信蘭薩會幫你安排。」

  他竟然轉身走了。

  只有幾個人跟著他走了,其他人全都留了下來。

  裴染這才從二樓下來。

  蘭薩在耳邊說:「不用擔心,他們都清楚你失憶了,不記得他們是正常的,我來幫你介紹……」

  他的聲音淹沒在嘈雜聲裡。

  所有人都在同時跟她說話,亂得幾乎聽不清楚。

  「裴染,還記得我嗎……」

  「裴染,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裴染……」

  裴染:天。

  這大廳現在彷彿寂靜無聲,沒有人開口,其實裴染耳邊已經快吵成一鍋粥了。

  她忽然發現,耳邊只有W一個人說話的時候,其實挺好的。

  蘭薩一個個幫裴染介紹這些理事會成員。

  所有人年紀都差不多,又都穿著白衣服,相當難認,不過有W在,不用費神記這個。

  介紹到蘭恩,蘭恩含著笑意,上下打量裴染,彷彿蘭薩這張靜態圖突然變成了動態的,眼神活泛。

  他說:「不錯。走了好幾年,至少沒缺胳膊少腿。」

  裴染問蘭薩,「這是你的……」

  蘭薩:「弟弟。我們是薩曼博士在實驗室中特別培育出來的孿生子。不過我們不太熟。」

  裴染:行吧。孿生兄弟不太熟。

  蘭薩一一介紹完了,不等這些人開始追問裴染這些年的經歷,就替她解圍:「裴染剛回來,已經很累了,讓她休息吧。」

  等所有人都走了,他才低頭點手環。

  「等路湛亞派來的人檢查過屍體,清潔車就會過來打掃。還有,我的人看見你是被外城監管專員帶進內城的,你是不是還有東西留在拘留中心?我叫人過去幫你拿。」

  他什麼都知道,果然一直在派人盯她的梢。

  這就解釋得通了,為什麼上午在角鬥場上,比賽已經開始了,他才匆匆忙忙趕到現場,估計是剛收到消息,特地過去的。

  裴染問他:「劇場那邊怎麼樣了?」

  W把瘋癲態融合體放出來了,不知道他們最後怎麼收的尾。

  蘭薩回答:「他們已經把融合體回收了,死了幾個人而已。」

  他問:「聽路湛亞說,是有人黑進系統,把融合體放出來了,是你的同伴麼?」

  裴染不承認:「我哪知道。」

  蘭薩沒有追問,只說:「這種小事,你不必放在心上。那些觀眾敢在劇場裡看你比賽,拿你取樂,就要有去死的覺悟。」

  他的神情淡然無波。

  「就算你高興了,隨手把整間劇場的所有人都殺光,又有什麼關係呢?你是裴染,他們只是些微不足道,愚蠢又平凡的普通人而已,你不用在意。」

  裴染髮現,他的底層邏輯,和路湛亞他們其實是一樣的。

  在極光城,內城人沒把外城人當成人看,路湛亞和蘭薩他們,同樣也沒把內城的普通人當成人看。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在一群人面前囂張跋扈的人,是另一群人的盤中餐。有點好笑。

  路湛亞派來調查的人很快就上門了,在血泊中仔細地搜撿取樣。

  那幾個僱傭兵身上乾乾淨淨,除了武器和彼此通訊的耳麥,其餘什麼都沒有。

  跟著來的,還有兩台清潔車。

  它們和家務機器人雷恩截然不同,名符其實,是輛「車」。

  沒有五官,只有車斗和輪子,車身上伸出幾隻機械臂幹活,與人類的樣子相去甚遠。

  不過活兒幹得乾脆俐落,一輛用機械臂抓起亂糟糟的屍塊,「撲通」一聲,丟進車斗裡,然後開始清潔地面,速度不慢,另一輛從車裡取出一沓潔白的床上用品,收起輪子上樓去了。

  裴染好奇,問蘭薩:「為什麼不把它們做成人形呢?」

  一輛車在爬樓梯,看著就麻煩。

  蘭薩耐心回答:「我知道你不記得了。薩曼博士一直主張在設立各種法規的前提下,有限制地合理使用人工智能,所以我們小時候,都是由人工智能撫育的,但是後來,基地內部對人工智能的限制一天天收緊,外城不太管,但是在內城,連類人的形態都不允許了。」

  裴染立刻想到了樓上的W。

  他「類人」類到沒邊了,看來他人工智能的身份要隱藏好。

  裴染問蘭薩:「為什麼會收緊限制?」

  「還不是因為那個極端反人工智能的洛天維,」他彷彿歎了口氣,「不知道弄出多少事來,幸好已經死了。」

  W立刻在耳邊說:「洛天維是聯邦名門之後,家境非常富裕,她家在早期薩曼博士落魄的時候,一直在資助她的研究項目,薩曼博士為了表達感激之情,才給集團和航天基地都起了『天維』這個名字。後來洛天維繼承財產後,更是投入巨資資助薩曼博士,自己也來到天維集團,做她的副手。」

  裴染懂了,這個洛天維,其實是薩曼博士的金主。

  W說:「不過那次薩曼博士乘坐的飛船失事的時候,洛天維也在這艘飛船上。」

  兩個人現在都死了。

  裴染換了話題,問蘭薩:「我還有件事想問你。極光城為什麼能提前知道沉寂會發生?」

  蘭薩靜默片刻,回答:「我不知道。」

  裴染直視著蘭薩的眼睛,「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蘭薩說,「大概在沉寂前一個月,路湛亞和他們常任理事小組的人,突然啟用了基地的防護牆和屏蔽保護裝置,還頒布法令,讓外城居民完成去文字化,當時理事會成員都很納悶,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後來沉寂就開始了。」

  他說:「我並不知道路湛亞的消息來源。」

  裴染在心中對W說:「你相信他的話麼?」

  機械蜘蛛一定也在觀察蘭薩的表情。

  W沒有下斷言,「看表情,不太像在撒謊。」

  W一向自詡為微表情大師,裴染卻覺得他觀察判斷人類表情的敏銳度和準確性,很值得商榷。

  裴染問蘭薩:「可是基地對沉寂這件事,研究很深的樣子。」

  「那是當然,」蘭薩說,「薩曼博士對第五行星裂隙能量外逸的研究已經持續很多年了。而且兩年前,聯邦有艘飛船在裂隙附近出事,飛船上發生過沉寂現象,那時候薩曼博士已經去世了,不過我們天維還是很快通過關係,拿到了第一手資料。」

  他的語氣有點驕傲,「我估計,我們天維對沉寂的研究,只怕比聯邦國防安全部還要更深入一些。」

  他估計得沒錯。

  蘭薩繼續說:「我先走了。我過會兒會把你隔離的這些天需要的東西送過來。」

  裴染:「謝謝。」

  蘭薩答:「你就是我妹妹,跟我客氣什麼。」

  他的目光滑向樓上的臥室。

  「你的那個『哥哥』,」蘭薩說,「可以暫時住在我那邊……」

  耳邊的W立刻抗議:「裴染……」

  裴染打斷蘭薩:「不用。他就住我這邊吧。」

  「好,」蘭薩說,「那我讓清潔車把樓上的客房整理出來……」

  裴染:「也不用。床那麼大,我們兩個睡一起就行了。」

  耳邊的W和眼前的蘭薩瞬間一起沉默了。

  裴染:忽然好安靜啊。

  大廳裡,只剩清潔車的輪子滾過地面的輕微聲響。

  蘭薩終於回過神,慣常的那種遊走於世界之外的出離感不見了,眼神裡的清冷變成了狼狽,嘴裡說出來的話徹底亂了。

  「當然好……嗯……是足夠大……沒問題……那我就……呃……清潔車就……」

  裴染盯著他瞧,又打斷他的話:「算了。讓他住客房吧。」

  她在心中對W說:「我那樣說,是想試試看他的反應。」

  W在耳邊出聲:「哦。原來如此。你試出什麼來了?」

  裴染無視他的陰陽怪氣,回答:「蘭薩一直號稱和我情同兄妹,可他剛剛的反應,很不像是把自己當成哥哥的樣子。」

  她分析:「一個真正的哥哥,聽見妹妹說這種話,不應該暴怒嗎?我感覺一個哥哥應該吼:『他?跟你睡一起?他敢?看我不打斷他的狗腿!』」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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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蘭薩還是有點失魂落魄,不太自然,「你這邊很久沒人住了,缺很多東西,我訂好了送過來。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他走後,W才慢悠悠地從樓上下來。

  裴染正在到處研究,東張西望,「蘭薩說,這裡有一套獨立的安保系統,只有我自己才知道啟用的開關藏在哪裡。問題是,我想不起來。」

  「不用想起來。」W說,「你只要假設是你,會把開關藏在什麼地方就行了。」

  W跟在裴染身後到處逛。

  裴染琢磨:「要是我的話,一定會在一個我自己可以輕鬆碰到,其他人想不到,也不太容易碰到的地方。」

  她又上樓轉了一圈。

  忽然眼睛一亮。

  她跨上二樓的護欄,像要跳樓一樣高高地站起來,向空中縱身一躍,人就從二樓飛了出去。

  W:「……」

  落點是前面懸在大廳通往餐室的路上方,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

  水晶燈上晶瑩剔透的垂飾撞到一起,叮叮噹噹一陣亂響,裴染不管那套,準準地抓住了吊燈上的金屬掛鉤,人掛在了天上。

  W:「……」

  他說:「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是件三百年前的古董吊燈,那時候流行華麗和繁複的設計,每一顆水晶垂飾都是手工打磨的……」

  裴染不聽他廢話,不管這玩意是什麼風格,都是個理想的掛鉤而已。

  裝得還挺結實,沒讓她連人帶燈一起掉下去。

  她沒有停頓,順勢向前一蕩,撲向前面的牆壁。

  牆壁上掛著幅巨型裝飾畫,高度從一樓延伸到挑高的二樓,畫得很抽像。

  整幅畫面充斥著狂暴凌亂的藍色線條,深深淺淺,扭結糾纏在一起,夾雜著一層層疊在一起的白色細點,看起來像是發瘋的海水與激起的泡沫。

  一個巨大而銳利的白色長三角,如同利刃般斜插在狂亂的漩渦裡,也許是船帆,但是形狀過於抽像,並不太像。

  W一陣頭大:「這幅畫是上世紀西提斯特大陸動態抽像主義的領軍人物,艾爾維斯的代表作之一,叫『困境』……」

  它「困境」了,裴染可沒有。

  她成功地撲向了長三角頂端所指的地方,一大輪白色的圓點。

  她的手掌準確地拍在圓點上,人才滑落下去,剛好落在這幅畫下面,靠牆摞著的一沓厚厚的備用防護墊上。

  這是她剛才觀察一圈,忽然發現的一條最流暢的奇葩路線。

  就在她的手掌拍下去的瞬間,傳來一聲長鳴:

  「滴——」

  大廳裡忽然彈出了幾面虛擬屏幕。一面在大門旁,實時顯示著門外的監控,一面在大廳的牆壁上,界面複雜,像是控制面板,還有一面更大的屏幕懸浮在半空中。

  這幢房子的安全系統成功啟動了。

  大屏幕上顯示了一行字:

  【全屋掃瞄中……檢查可疑信號……檢查可疑裝置……掃瞄完成,確認安全。】

  裴染和W的影像出現在屏幕上,被迅速識別出來,一線白光閃過,應該是在給裴染做虹膜掃瞄。

  掃瞄過虹膜後,大屏幕上,出現了裴染自己的腦袋。

  她湊在鏡頭前,認真地盯著屏幕外。

  她看起來年紀不大,只有十五六歲的樣子,貼著頭皮的短髮沒比現在長多少,眼神清亮,神情鄭重。

  她板著臉,認真地盯著屏幕外,忽然開口:「我廢了那麼大的勁,各種算計,好不容易才從這個不把人當人的地方逃出去,你怎麼又回來了呢?這破爛地方還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嗎?」

  裴染:「……」

  裴染抬頭問屏幕:「是你嗎?」

  屏幕上的人沒有回答,繼續說話,看來不能互動,只是當年的一小段錄像而已。

  她說:「下面是提示,以防你回來的時候,七老八十忘記了……」

  裴染:你才七老八十。

  不過確實什麼都不記得了。

  屏幕上的裴染接著說:「……或者萬一失憶了什麼的,想不起來。」

  她說:「在剛才你抓住過的地方上面,藏著一張權限卡,刷它可以在蒲公英城裡到處逛,包括薩曼博士住的地方,不會在系統內留下痕跡,不過還是要注意遮擋監控。」

  她掏出一張圖,懟在鏡頭前。

  這是一張非常詳盡的蒲公英城的地圖。

  看起來是她自己手繪的,上面標出了所有監控的位置,還特別用筆標注了每一處監控需要怎麼遮擋或者繞過,還有其他需要注意的點,功課做得非常仔細。

  片刻之後,屏幕上的裴染挪開地圖,撂在旁邊,忽然把兩條胳膊的小臂在胸前交叉,比了一個大叉,手掌劍一樣伸得筆直,然後同時用力向左右身側斜劈下去。

  裴染:「……」

  這什麼中二手勢。

  W馬上認出來了:「這是很多年前的一部動畫片裡,一個拯救世界的超級英雄的手勢,每次在出發打開艙門前,都會對著艙門這樣做一下。」

  十幾歲的裴染做完這個手勢,凝視著屏幕外。

  她說:「無論你回來是要做什麼,加油。」

  這明顯是她離開之前自己錄的,未雨綢繆,留給未來的自己的提示和指引。

  留得很好,她還真的失憶了。

  裴染重新奔上樓梯,回到二樓,爬上欄杆,又跳了一次。

  錄像裡說:在剛才你抓住過的地方上面,藏著一張權限卡。

  這回抓住水晶燈上的吊鉤時,裴染腰上用力,人反捲起來,腿搭上吊鉤,又往上竄了一截,握住吊鉤更上面的豎桿。

  她掛在吊燈上,騰出一隻手,摸了摸天花板。

  很快就發現了異樣。

  天花板上佈滿了浮雕的花紋,其中有一塊湊近了仔細看,像是有一圈細縫,按上去能微微活動。

  這個活動的小塊塞得很緊,裴染小心地把它摳下來,上面露出一個一指寬的小洞,洞裡好像塞著東西。

  裴染把手指伸進去,摸出一張細長的卡片。

  她把卡片叼在嘴裡,復原天花板,然後鬆開勾在水晶燈上的腿,重新吊回水晶燈上,輕輕一蕩,順著牆上的巨型掛畫輕巧地滑落,落在下面的防護墊上。

  她這才和W一起細看那張卡片。

  卡片只有大半根手指長,大約一指寬,像是金屬的,銀色的底色上閃耀著彩虹般的光澤。

  上面沒有字,也沒有標識。

  機械蜘蛛不知從哪跳出來,準確地落在裴染的手背上,探出腳爪,檢測了一下卡片。

  W說:「確實像是某種身份識別卡。」

  門口那邊忽然「滴滴滴」的幾聲輕響。

  裴染轉過頭,看見安保系統的屏幕自動放大,顯示著門外監控鏡頭裡的景象。

  不是人,是兩輛小車停在外面。

  裴染走過去,門口的屏幕上顯示了一行字:

  【檢測到快遞車抵達,安全掃瞄已完成,是否開門?】

  裴染點了「是」,門才自動打開。

  這輛車和智能清潔車的尺寸差不多,也同樣長得和人類毫無關係。

  小車上彈出虛擬屏,顯示:【買家留言】

  蘭薩在屏幕上出現了。

  他說:「裴染,我在系統內幫你訂購了一些你可能需要的東西,你收一下,還缺什麼就告訴我。」

  兩輛小車一聲不吭地開進門,自動用機械臂卸貨,把一個個箱子整齊碼在門口。

  它們沉默寡言,沒有聊天的意思,比黑井的智能機器人們無聊多了,卸完東西,掉頭就走。

  W蹲下身,一樣樣查看蘭薩都送過來了什麼。

  「零食。」

  好多零食,各式各樣,滿滿的好幾箱。

  「JTN34兩盒。」

  她需要什麼,蘭薩全都知道。

  W繼續翻箱子,一一拿出來給裴染過目。

  「還有料理包。」

  料理包這種東西,真是從黑井吃到極光城。

  裴染興致勃勃地拎出來看,口中卻說:「鬼知道有沒有毒,我們得自己想辦法找吃的。」

  W悠然道:「可以吃。應該沒問題。」

  裴染:?

  W說:「我剛才在衣帽間裡沒有事做,一直在試著黑進他們的管理系統,蒲公英城的系統比其他地方更加複雜,安全措施相當嚴密,不過……」

  裴染就知道,這是他的專業,沒什麼能擋得住他。

  「不過,我現在已經可以通過監控,看到所有公共區域了,包括運輸配送物資的地方,我看見這些東西都是直接由智能機器人從倉庫分發出來的,沒有什麼問題。」

  有他在,實在太方便了。

  W繼續說:「不過有些建築內部,像你這裡一樣,是獨立的系統,需要一個一個突破,需要一點時間,還有,中心區域裡現在的理事會工作的地方,需要非常謹慎地處理,我還看不到,也暫時不打算打草驚蛇。」

  裴染明白,全都交給他就行了。

  W接著開箱子。

  「這箱是新的餐具。」

  沒有雷恩,看來要自己動手做飯了,反正底樓有廚房。

  W繼續,拎出大瓶小瓶,「洗髮水。沐浴露。牙膏。」

  「浴巾,毛巾。」

  「換洗的衣物。」

  「女性的各種衛生用品。」

  W一樣樣看了看,淡淡地說:「蘭薩還真是體貼。」

  他抬頭問裴染:「裴染,你上次月經是什麼時候?」

  就像他以前說過的那樣,他在討論生理期的時候,和討論便秘一樣,完全不尷尬。

  裴染努力回憶了一下,「上次是在黑井的隔離中心,應該是在……大概十七八天以前吧。」

  隔離中心的洗手間沒有監控,W不知道。

  他認真地說:「我記住了,我設定了一個定時提醒,到時候會把一切提前幫你準備好。」

  他像是打算在「體貼」這個賽道上壓人一頭。

  W繼續翻蘭薩訂購的東西,手忽然頓住。

  裴染察覺到他的異樣,跟著他的目光往箱子裡看,看見箱子最底下放著兩個方方正正的小盒子。

  裴染不認識,「這也是衛生用品?」

  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移動式百科全書大人這回一反常態,沒有回答。

  裴染自己伸手進去,拎出來看了看。

  藍色的小盒子,上面畫著個透明的卡通水滴,水滴長著小手小腳,攥著把三叉戟,凶巴巴像要和誰打架似的。

  裴染讀上面的小字:「……安全……草莓味……男用……只要一滴,十二小時有效,殺滅率百分之百……」

  全都是描述,沒有標產品名,地堡世界的記憶裡也沒見過,裴染翻來覆去地研究,沒看明白。

  「這是什麼東西?殺菌用的嗎?消毒液?」

  她感慨:「好神奇,消毒液為什麼還要分男女?」

  裴染拆開包裝,滴了一滴在手心裡,是無色透明的液體,有點粘稠。

  她低頭聞了聞,確實是甜甜的草莓味。

  一抬頭,發現剛才還在淡定地跟她討論月經的百科全書大人,耳朵已經燒得紅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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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裴染盯著他發紅的耳朵怔了怔,忽然頓悟。

  「蘭薩……想得確實很周到。」

  裴染現在有點相信蘭薩以前是她的引導人,會負責照顧她小時候的生活起居了。

  W說:「他很擔心你會懷孕吧。再不願意,也一定要放這個。」

  在W選擇的「體貼」的賽道上,他明顯遇到了一個強勁的對手。

  W收走裴染手裡的小盒子,扔回箱子裡,又抽了張清潔車留下的紙巾,拉過裴染的手,幫她把手心裡黏糊糊的液體抹掉。

  他一點一點,擦得很仔細。

  濃郁的草莓味裡,他低垂著睫毛,離得又那麼近,裴染的思路亂飄,忍不住想伸手揪他衣領時,W忽然放開她的手,轉身去搬箱子了。

  他把箱子裡面的各種東西各歸各位。

  裴染順手幫他搬起一個箱子,還沒想清楚要往哪裡送,下一秒就被W拿走了。

  裴染舉著手,望著手裡的空氣,「沒有雷恩,你這是自動接替了家務機器人的位置?」

  「對。」W回答,換了種機械式語調,「歡迎來到蒲公英城,我是你的專屬智能家務機器人W。」

  W把箱子裡的東西分門別類地整理好,又把裝料理包的箱子和鍋碗瓢盆都搬到樓下的廚房裡。

  門口又有動靜,是快遞車來了。

  也是蘭薩派來的,送來了一個透明的小袋子,裡面裝著裴染留在拘留中心的全部私人物品,包括手環和槍。

  這只手環經過蘭薩的手,裴染不太放心,沒有直接戴上,拎著手環研究。

  「這應該可以拆開的吧?」

  「您的專屬家務機器人當然可以處理這種小事。」

  機械蜘蛛從她的衣領下鑽出來。

  專屬家務機器人調動迷你專屬家務機器人,它順著她的胳膊爬到手上,一隻腳爪上彈出一個細小的螺絲刀。

  三兩下,就把手環面板拆開了。

  蜘蛛檢查了一遍。

  「裡面沒有奇怪的東西,」W說,片刻後又說,「系統也掃瞄過了,安全。」

  裴染放心了,等它重新裝好面板,把手環戴起來,先在通訊錄裡找到艾夏。

  她在內城情況不明,想來艾夏他們不敢亂發消息,裴染給她發了個報平安的比心。

  然而消息發送失敗。

  W說:「手環信號是通過聯邦自動運作的通訊系統發送和接收的,西南這一片暫時還沒有癱瘓,但是蒲公英城好像屏蔽了這種普通的對外通訊信號。」

  發不出去。

  裴染無事可做,打開門口的虛擬顯示屏,研究這個剛啟用的安保系統。

  她在系統裡逛了一圈,揚聲叫人:「那個家務機器人,過來。」

  W過來了,「怎麼了?」

  屏幕前白光一掃。

  裴染:「掃個虹膜。家務機器人沒有管理員權限,太不像話了。」

  W微微笑了一下,「好。」

  他回到廚房,好像在開廚房料理機。

  「你餓了吧?」他遙遙地問,「想吃什麼?」

  裴染的上一頓還是昨天中午吃的,確實餓了。

  她也進了廚房,在那些箱子裡挑挑揀揀,拎出一份滑蛋雞排飯的料理包。

  W馬上動手,裴染在旁邊參觀。

  不光參觀,還給出了專業級的指導意見:「黑井最優秀的家務機器人雷恩說:料理包剪開的時候一定要一刀剪齊。」

  正在徒手撕開料理包的W滿臉無語:「……」

  裴染指出:「我現在發現它說得還是挺有道理的,你看,你撕歪了,一滴珍貴的醬汁就這麼滴下來了。」

  她伸出手指抹掉搖搖欲墜的醬汁,送到嘴裡。

  甜甜辣辣的,很好吃。

  W卡地一下,繼續把料理包的裂口暴力地一撕到底,悠悠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等著看我最後的手藝。」

  裴染不得不承認,在烹製預制菜這件事上,人工智能配合定時控溫的廚房料理機,結果就是無懈可擊。

  雞腿肉浸透洋蔥的香味,略帶一點黑胡椒的辛辣,滑滑嫩嫩的,拌上醬汁的米飯也很可口。

  裴染剛吃完最後一勺,W已經分秒不差地把第二份端上來了。

  他天天旁觀雷恩投餵裴染,經驗十分豐富,對她的用餐速度估計得非常準確。

  他自己什麼都不碰,只從箱子裡找出兩個薄荷茶包,泡了兩杯茶。

  先給裴染一杯,他自己也端起杯子,試探著喝了一小口薄荷茶。

  他感慨:「薄荷醇會作用於口腔內負責感知寒冷的感受器通道,誤導它們發出低溫的信號,讓神經感覺到寒冷,所以這是一種假冷,真是太有意思了。」

  裴染心不在焉,也喝了口假冷的薄荷茶,心中琢磨。

  她和小裴染心意相通,作風一致,很方便就能找到她藏起來的東西,可見W推測的地堡記憶偽造論是站得住腳的。

  她應該就是原主本人,只不過記憶被替換了。

  小裴染在錄像裡說,她是想方設法才逃出去的,她用了「逃」這個字,可見並不是在薩曼博士的授意下離開的極光城。

  可是她是怎麼做到,能光明正大地生活在白港,卻沒被薩曼博士抓回來呢?

  裴染提議:「我們今天晚上就去薩曼博士住的地方看看。」

  來到蒲公英城,權限卡也有了,機會難得,就算是冒險,肯定也要去一次。

  W端著茶,點頭,「你畫的地圖上標了巡邏車的路線和時間,我看了一下,最好的時機應該是凌晨三點以後。」

  他建議:「你先去睡一會兒。我不需要睡覺,我來收拾廚房。」

  得養足精神,晝伏夜出。

  裴染站起來,把用過的碗筷上交給他,「那我先上樓睡覺了。」

  W:「嗯。」

  裴染轉身就走,「你要是累了,也上來休息一會兒。」

  身後沒有聲音,好半天,才有人說:「好。」

  裴染火速澄清:「我不是那個意思。」

  W也答得飛快:「我明白。」

  安保管理系統啟用了,臥室裡現在也多了一面控制屏,上面的選項比樓下那面還多。

  裴染靠在床頭,拉過來研究。

  W人在樓下,他的機械蜘蛛卻趴在她的肩膀上,跟她一起看控制面板。

  面板上可以看到她原來的賬戶,裴染被上面的數字嚇了一跳,一位一位地數了一遍。

  竟然是八千多萬的內城幣。

  W說:「按上次在瑞瑪那裡看到的合同上的兌換比例,你現在有五億多外城幣。」

  雷恩要是在這兒,一定會說:主人!你真是個大富婆!

  在系統內就能兌換現金,也可以訂購東西,會有智能運輸車送上門,非常方便。

  裴染翻了一遍,先訂購了兩輛車。

  一輛是可以在內城開的懸浮車,裴染選了內城最常見的純白色,還有一輛古董越野車,特別偽裝做舊過,是低調的灰色。

  W默了默:她走到哪都先買車,感覺像是隨時準備提桶跑路的樣子。

  在系統內,還能切換床頭大屏幕上的各種場景。

  有熱帶雨林,有極地冰川,還有一個場景,這張床鋪彷彿放在懸崖峭壁的邊沿上,往下探頭就是萬丈深淵。

  自己的口味還真是特別。

  裴染換了一圈,最後還是回到了大海的場景裡,她調大海浪聲,倒在大床上,來回滾了幾圈。

  大床就是好,想怎麼滾就怎麼滾。

  雖然仍然一點記憶也沒有,卻有種特殊的安心。

  她滿床翻來滾去,機械蜘蛛堅決地留在她身上,沒有跳下去,就像踩著水上漂浮的一根亂滾的圓木頭一樣,俐落地在她身上爬來爬去,小心翼翼地保持著平衡。

  裴染把它撈過來,擱在枕頭上,自己也在枕頭上躺下。

  機械蜘蛛蹭著她的臉頰窩下,裴染閉上眼睛。

  沒過多久,她就聽見W收拾好了廚房,上樓來了。

  旁邊的客房收拾好了,他卻沒有過去的意思,直接走進來了。

  床輕輕一動。這床實在大得漫無邊際,不過W的人形和他的蜘蛛一樣,主動挪過來,貼著她,靠著床頭坐著。

  他自然地伸手過來,拍了拍她,就像昨天晚上在牢房裡哄她睡覺時一樣。

  裴染翻了個身,找到他的另一隻手握住。

  「家務機器人,你是不是走錯房間了?」

  「沒走錯,我想來整理床鋪,換一下床單,不過你躺在床上,所以只能等你醒了再說。」

  真能胡說八道。

  海浪聲輕柔和緩,和他輕輕拍著她的節奏一樣,裴染真的睡著了。

  直到耳邊冒出輕微舒緩的音樂聲。

  裴染迷迷糊糊地意識到,這應該是W給她的鬧鐘。

  她睜開眼睛。

  這間臥室沒有對外的窗,房間內也沒開燈,唯一的光源是那一整面大海的幕牆,看來海景會自動隨著時間變化,此時顯示的也是夜晚。

  裴染翻身坐起來,看見海面上懸著一輪月亮。

  波浪揉碎月光,星星點點,細碎地灑落在海面上,像一條碎銀鋪就的路,延伸到海天交界之處。

  W還靠在床頭,月光照在他背後,把他勾勒成一個人形的剪影,陰影裡,只有眼眸清亮明淨。

  這台人形鬧鐘望著她,語氣溫柔:「裴染,已經快三點了。」

  裴染從床上跳下來,要出發了。

  她問:「手環沒信號,白天視頻裡的蒲公英城地圖還能發給我嗎?」

  「當然能。我可以直接給你傳過去。」

  手環馬上收到了。

  他把地圖優化處理過,看起來比視頻裡還清晰。

  地圖上清晰地標明了蒲公英城的中心,薩曼博士工作和居住的區域,用權限卡可以刷開的地方都標成了綠色。

  W說:「我順手查閱了監控記錄,好消息是,薩曼博士去世後,那裡是封存著的,只有智能清潔車會過去打掃,幾乎沒有人類進入,我只看到路湛亞偶爾會過去,估計他有特殊的權限。」

  兩個人一起下樓出門。

  外面夜深了,天黑著,隔著上方的透明防護罩,能看到天頂上無數星星組成的薩曼博士頭像。

  不過蒲公英城裡不黑,到處都亮著燈,各種翠綠色的虛擬樹木和草坪在夜色中生機盎然地虛假著,一個人影也沒有。

  W說他已經接手了監控系統,踏上傳送帶時,裴染還是忍不住抬頭看了眼監控鏡頭。

  W默默地忍了幾秒才說:「你不相信我?區區一個天維集團而已。」

  安全代理人大人不開心了。

  裴染分辯:「我沒有。」

  她揚起手搖了搖,跟傳送帶透明篷頂上吊著的監控鏡頭打了個招呼。

  那個監控鏡頭忽然對著她偏了偏腦袋,就像W慣常做的那樣。

  要是監控鏡頭會說話,它一定是在說:你看。

  它揚起頭,不可一世地轉了三百六十度,環視周圍,姿態和它的主人一樣:區區一個天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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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監控完全掌握在W手裡,裴染這回是真的放心了。

  按小裴染在地圖上的標示,這裡夜間沒有人力巡邏,看來現在仍然如此,凌晨的蒲公英城裡,半個人影都沒有。

  沒多久,就抵達了這朵蒲公英的中心。

  中心區域的虛擬植物比其他地方都多,與傳送帶交界的地方,像是一片小公園,樹牆整齊,草坪翠綠,步行道蜿蜒著穿插其間。

  再往裡走,就被一堵透明牆攔住去路。

  這座極光城,外城環繞著內城,內城環繞著蒲公英城,蒲公英城的正中心才是薩曼博士待的地方,階層分明。

  按照地圖上的標識,兩個人在步道上兜兜轉轉,找到了一扇小門。

  一靠近,小門旁就自動彈出虛擬屏,上面標出了刷權限卡的位置,看形狀,和裴染手裡那張是一樣的。

  W說:「我暫時還不能控制門禁系統,需要用你的權限卡。」

  這枚權限卡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了,不知道現在還能不能用。

  最慘的結果,也不過就是被路湛亞那群人抓住而已。

  裴染完全不懼,把權限卡貼上去。

  一秒。兩秒。

  裴染屏住呼吸。

  小門竟然真的無聲無息地滑開了。

  裴染很想穿過時空,拍拍當年那個自己的肩膀。

  兩個人悄悄進去。

  門裡連著一個特殊的通道,比一般的通道都更狹窄低矮一些。

  裴染猜測:「這其實是給清潔車通行的吧?」

  W回答:「應該是。看前面。」

  前面拐角露出半個車輪,走過去,原來是停泊清潔車的地方,有兩三台智能清潔車正在這裡待命。

  往前穿出去,才是正常人類使用的走廊,到處都一片雪白,寂靜無聲。

  裴染對照著地圖研究:「前面就是薩曼博士以前住的臥室,旁邊還有個小會議室。」

  裴染先去會議室外瞄了一眼。

  會議室的門是透明的,能看到裡面白色的會議桌,會議桌沒有支腳,橢圓形的桌面憑空懸浮著,看起來相當有趣。同樣浮空的還有椅子,也只有個飄著的椅面而已。

  W說:「薩曼博士不止是個工作狂,而且熱愛各種有意思的科技產品。這些桌椅都是天維的實驗性產品,因為維護成本高,沒有實用性,所以沒有批量生產過。」

  再往前就是薩曼博士的臥室。把臥室放在會議室旁邊,也是沒誰了。

  地圖上,薩曼博士的臥室也標了綠色,說明是可以刷卡進入的。

  W說:「你以前是有多皮,連人家的臥室都敢偷偷摸進去。」

  現在這裡沒人住,摸進去沒什麼心理負擔,想想當年,薩曼博士就是住在這裡的,也不知道她是哪來的那麼大的膽子。

  門口一樣彈出虛擬屏,裴染把權限卡貼上去。

  門安靜地滑開。

  兩個人都怔了怔。

  出乎意料,薩曼博士住的這間臥室,比裴染那座大房子裡的臥室小得太多了,可能還沒有裴染那裡的一個衛生間大。

  從牆壁到傢俱都是純白色,一體化的結構。

  床是從牆壁延伸出來的一塊橫板,只有一張單人床寬,如果去掉上面的薄床墊和白色床品,和拘留所牢房裡那塊鐵板,簡直有異曲同工之妙。

  旁邊牆上嵌著只有一臂寬的櫃門,看起來像是掛衣服用的,對面有個檯面和一把椅子,是讀書工作的地方。

  最裡面的門通往衛生間,衛生間裡有簡單的淋浴設備,地方不大,看著連轉個身都困難。

  裴染:「這好像兵營。」

  W說:「或者宇宙飛船上的艙房。」

  裴染在床邊的牆上發現了一個小小的圓形擋板,伸手拉開。

  竟然是一扇小小的舷窗。

  舷窗外,是無垠的宇宙深空,靜謐廣袤,點綴著滿天繁星——當然是虛擬景象。

  這裡還真的是在模擬飛船上的艙房。

  裴染搜索了一遍床鋪,沒再找到什麼特殊的東西,又翻了一遍書桌,打開抽屜看了看。

  無論是桌面上,還是抽屜裡,都不過是最基本的用品——杯子,幾支筆,紮頭髮的髮圈,發卡等等。

  這些東西的主人彷彿沒什麼物慾,多數日用品上都印著「極光基地」的字樣,像是基地統一發放的。

  櫥櫃裡也一樣,只有幾套衣服,全部純白色,一式一樣,倒是熨帖得很整齊,一絲不苟地掛著。

  總而言之,這間臥室簡單樸素到了極致,透著濃濃的禁慾風,或者進獄風,唯一能流露出一點個人色彩的地方,大概只有那扇能看到太空的小小的舷窗。

  很難想像,這是一個頭像會被高高地掛在天上的集團創始人會住的地方。

  裴染現在開始懷疑,那顆腦袋也不是她自己想掛在上面的。

  W見她翻得差不多了,提議,「我們去她工作的地方看看?」

  薩曼博士的辦公室,也打著可以進入的綠勾。

  辦公室就在前面,一走到門口,刷卡的虛擬屏就自動彈出來了,安靜地亮著。

  裴染把權限卡貼過去。

  虛擬屏和前幾次不同,彈出一行提示:

  【權限卡已失效,請使用有效的權限卡重試。】

  其他地方都能刷開,偏偏這裡不行。

  W說:「薩曼博士的臥室,除了清潔車外沒什麼人進去,但是辦公室這邊,路湛亞有時候會進出,看來他們特地更新了這裡權限卡。」

  辦公室的門緊鎖著,不知裡面藏著什麼東西,值得薩曼博士人走後,路湛亞還經常過來。

  裴染拉了拉門把手。

  暴力破門當然很簡單,完全不在話下,但是最好不要在路湛亞會進出的地方留下這種痕跡。

  綠光一號在睡覺,裴染直接把它叫醒,拎到腦內視野裡,寫下:

  【一張可以打開薩曼博士辦公室的權限卡出現在我手掌上。】

  她攤平手掌。

  句號畫完了,手掌上卻只有空氣,什麼都沒出現。

  綠光一號還停在腦內視野裡沒有消失,和她大眼瞪小眼。

  它不會。

  裴染:笨。

  綠光一號:「……」

  W低頭看看她舉著的手,猜測:「你做不出來?」

  綠光一號還是有很多事做不到,有機會的話,一定要繼續餵它外賣,給它升級。

  權限卡是一勞永逸的東西,做不出權限卡,只能用綠光一號的能力直接開門了。

  裴染塗掉那行字,剛想再下筆時,W忽然說:「裴染,有人來了。」

  裴染:「路湛亞來了?」

  W說:「不知道是誰。這個人是從前面理事會的辦公區域出來的,用了特殊設備,一路都在干擾監控,我看不到他。他剛剛進了正門,正朝這邊過來,我放蜘蛛過去看看。」

  不管怎樣,得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兩個人心意一致,直奔旁邊薩曼博士的臥室。

  按以前的監控記錄,臥室從來沒人去,是藏身的好地方。

  兩個人剛刷開門躲進去,就聽見了輕微的腳步聲。

  W說:「看到了,來的還是一個熟人。南奕的父親南啟宸。」

  他以前說過,南啟宸原本是科技先鋒黨的戰略顧問,後來名義上去了阿拉庫的一家科技公司,其實來到了天維基地。

  他兒子還扣在裴染手裡,每天被小機器人們死盯著,裴染多少有點心虛。

  南啟宸的腳步聲不重,每一下都是輕輕落下,裴染不用看都知道,他的動作一定鬼鬼祟祟。

  他干擾監控,腳步又輕,像也是偷偷摸進來的。

  不知他半夜三更的,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W給裴染實況轉播:「他過來了,直接走到薩曼博士的辦公室門前,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張權限卡。」

  「和你的顏色不太一樣,是白色的。他刷了一下。」

  裴染的耳朵貼著門,已經聽見了辦公室那邊門打開的輕微響動。

  W:「他進去了,關了門,蜘蛛來不及跟進去。薩曼博士的辦公室裡沒有監控,我看不到他了。」

  裴染的手環忽然震了。

  裴染點開屏幕,原來是W發了張照片過來,照片裡有個中年男人,沒有穿路湛亞他們那種白衣服,身上是件深色外套,正在刷卡。

  下一張就是他手裡那張權限卡的放大圖片。

  機械蜘蛛的鏡頭分辨率很高,卡片拍得異常清晰。

  W:「試試看。」

  她能憑圖片做出抑制劑,說不定也能憑圖片做出權限卡。

  裴染調出綠光一號,重新在腦內寫字:

  【一張和南啟宸手裡的權限卡外觀和功能一模一樣的卡片出現在我手掌上。】

  她攤平手掌。

  綠光一號剛剛被她嘲笑了,像是憋著一口氣,幾乎在她畫下句號的瞬間,一張白色的權限卡就出現在她手心裡。

  裴染拿起來看了看,遞給W。

  機械蜘蛛不在,W自己翻來翻去地研究,評論:「外觀看起來毫無區別,就是不知道功能怎麼樣。」

  綠光一號呼扇著它的綠光:「……」

  沒過多久,裴染就又聽到了腳步聲。

  W實時匯報進展:「他出來了。手裡多了一個存儲器。」

  他把照片發過來了,裴染看見,南啟宸手裡捏著個小小的圓柱體,和以前插在W的金屬球裡,儲存電子圖書館資料的那個存儲器長得有點像,但是尺寸大一點,形狀更扁一點,是黑色的。

  W說:「不知道裡面有什麼資料,值得他跑到這裡來偷。」

  裴染突發奇想。

  綠光一號還能再用一次,她把它拎過來,在腦中寫:

  【我手上出現了一個存儲器,它和南啟宸手裡的存儲器儲存的資料完全相同。】

  綠光一號尷尬地停在句號那裡——這回又超出它的能力範圍了。

  南啟宸鎖好門出來,腳步聲仍舊偷偷摸摸,往這邊過來。

  「嗒,嗒,嗒,嗒。」

  腳步聲竟然停在臥室門口了。

  裴染和W:「……」

  W:「他在刷卡。」

  裴染一把拉住W,火速衝向衣櫃,與此同時,W拉住裴染,衝向洗手間。

  兩個人都被對方拽得一個踉蹌,W馬上掉頭衝向衣櫃,裴染已經掉頭衝向洗手間。

  彭。

  兩個人撞到一起。

  裴染:「……」

  門要開了,來不及了,這回兩人想法一致,一起鑽進了離得最近的單人床底下。

  床是懸空的,下方有個空檔,只是空間很小,兩個人努力地往裡擠,才勉強亂七八糟地擠了進去。

  門滑開,有人走了進來。

  裴染被W堵在裡面,扒著他的胸膛,使勁探頭往外看。

  只能看見褲腿和一雙黑色的皮鞋。

  那雙腳試試探探地往房間裡走。

  裴染反應過來,「大家都是賊,為什麼我們要躲著他?」

  W抱著她的腰,一手護著她的腦袋,免得她撞到上面的金屬床板,「不知道啊。你一跑,我就跟著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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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那雙皮鞋朝著書桌那邊過去了。

  裴染看不見,「他在幹嘛?」

  臥室裡沒有監控,這回蜘蛛倒是跟著南啟宸溜進來了,W匯報:「他正在翻書桌。」

  裴染努力把上半身從W身上擠過去,往外張望,終於看見了。

  南啟宸和她剛才一樣,正在認真細緻地搜索薩曼博士的抽屜。

  書桌那邊裴染已經找過一輪了,什麼發現都沒有。

  不過她留意到另外一件事——南啟宸沒把手裡捏著的那枚存儲器收進口袋裡,而是隨手撂在書桌的桌面上了。

  距離這麼近,裴染馬上又試了一次,調動綠光一號,在腦內寫下:

  【W的腦門上,出現了一個存儲器,儲存的內容和桌面上的存儲器一模一樣。】

  床下太擠,兩個人的手腳糾纏,亂七八糟,W的腦門上空著,放一枚存儲器最合適不過。

  然而那行字沒有消失,W的腦門上空空如也。

  綠光一號確實沒辦法複製這個存儲器,和距離無關。

  這東西的體積不大,和它複製過的抑制劑瓶子尺寸差不多,大概它還沒有能力複製裡面儲存的資料。

  而且可見,每次綠光一號每次真的是憑空造出東西,並不是從哪裡把現成的東西搬運過來的。

  想到搬運,裴染修改句子的措辭試了試:

  【W的腦門上,出現了桌上那枚存儲器】

  仍然不行。它不會隔空挪物。

  裴染盯著桌面上的小存儲器,忽然開始使勁擠著,整個人都爬到了W身上。

  W:「……」

  W抱著她的腰:「你在做什麼?」

  床下的空間低矮,兩個人一上一下摞著,像兩張餅一樣緊貼在一起。

  裴染艱難地翻山,在腦中說:「當然是從你身上翻下去啊。你往裡挪挪。」

  W:「你想出去拿存儲器?」

  裴染:「對,這麼好的機會,把它偷過來。」

  房間很小,想在南啟宸眼皮底下偷東西,很有難度。

  W無語:「就算你能悄悄把它摸走,偷走之後,南啟辰發現它沒了,必然會到處找,然後就發現我們兩個了。」

  裴染不在意:「那就把他揍暈好了。」

  W:「那我們為什麼不現在就把他揍暈,直接把存儲器搶走?」

  說得是沒錯,可是現在再出去,感覺像是費這麼大的勁擠了半天,白白地藏了一次,吃了個大虧一樣。

  W建議:「你別動,機械蜘蛛目標比較小,讓它過去,再說也不用偷,我來試試看,能不能直接把內容複製出來。」

  裴染趴在他身上不動了。

  機械蜘蛛不知從哪爬了出來,腳爪掄得飛快,掠過床前的地面,順著書桌的桌腿一溜煙地溜了上去。

  桌面很空曠,想不引起南啟宸的注意,就溜到存儲器旁邊,很有難度。

  機械蜘蛛藏身在桌面邊沿下,只露出一線眼睛,趁著他低頭的機會,終於竄過去了。

  它把細小的腳爪插進存儲器裡。

  「加密過,需要先破解才可以複製,需要一點時間……」

  然而沒有時間。

  南啟宸抬起頭。

  機械蜘蛛像銀色的小箭一樣,嗖地竄回桌面下。

  不知道南啟宸有沒有發現異樣,他抬頭掃視了一遍桌面,又拉開另一個抽屜。

  裴染說:「等等。」

  她忽然有了個新主意。

  她塗掉腦海裡的那行字,重新寫:

  【W的腦門上,出現了一個存儲器,外觀和桌面上的存儲器一模一樣。】

  綠光一號如釋重負:這次它會。

  句號一畫完,馬上就有一枚黑色的小存儲器出現了。

  裴染把它從W的腦門上拿下來,「看!」

  W一臉無語:「……」

  裴染:「不過裡面是空的,沒有內容。W,叫你的蜘蛛回來。」

  機械蜘蛛悄悄順著書桌側邊溜下來,爬回床底下,用兩隻腳爪接過裴染手裡的存儲器,又悄悄鑽了出去。

  W明白裴染的計劃:她複製了一枚空的存儲器,打算狸貓換太子。

  機械蜘蛛重新爬回桌面,這次沒有停留,趁著南啟宸不注意,放下假的存儲器,抱起真的存儲器就跑。

  正在這時,南啟宸翻完第二個抽屜了,又抬起頭。

  他好像終於想起他的存儲器來了,伸手拿起桌上蜘蛛扔下的假貨,全身上下找了一遍,最終塞進裡面一層襯衣的口袋裡。

  幸好換得及時。

  南啟宸又轉了個身,打開櫃門,翻衣櫃去了。

  機械蜘蛛趁機溜下桌子,回到床底下,抱著存儲器,把它鄭重地交到裴染手上。

  裴染存儲器到手,心滿意足。

  W現在有充分的時間可以破解了,蜘蛛的腳爪伸進存儲器的接口裡。

  過了一會兒,他說:「裡面內容很多,我大體看了一下,主要是關於一架叫做星海二號的飛船的資料,這是天維集團自己建造的太空飛船,準備用於長途航行。」

  不知道南啟宸為什麼要來偷一架飛船的資料。

  W說:「其中有些文件是加密的,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破解。」

  反正已經到手了,裴染說:「不急,你慢慢來。」

  她動了動,想從他身上下來,W卻鬆開護著她的腦袋的那只手,比了個「噓」。

  他在她耳邊說:「南啟宸正在側耳聽這邊的動靜。」

  一動就難免有悉悉索索的聲音,裴染視角受限看不見,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裴染趴著不動了。

  不過真的傳來了腳步聲,南啟宸又開始在房間裡到處溜躂了。

  腳步聲往床這邊過來,W帶著裴染一起安靜無聲地往裡挪。

  可是如果南啟宸趴下來,馬上就會看見躲在床底下的兩個人。

  看來真的要準備動手了。

  門外忽然有「噹」的一聲輕響。

  南啟宸的腳步馬上頓住,緊接著走到門口。門一直半開著,南啟宸探頭往外張望。

  一看W安定的表情,裴染就知道,是機械蜘蛛幹的。

  外面的走廊裡,遠遠地又有響動。

  這回南啟宸真的擔心了,趴在門口看了半天,悄悄溜了出去。

  W說:「他往正門那邊過去了。」

  南啟宸沒找到他要找的東西,又被聲音嚇到了,打算溜。

  又等了好一會兒,裴染在心中回憶地圖,計算著南啟宸的移動速度,覺得就算南啟宸是拄著枴杖的老大爺,都應該已經挪動到正門時,W才終於說:「他走了。」

  兩個人從床底下鑽出來。

  裴染:「我們去看看薩曼博士的辦公室。」

  兩人一起來到隔壁的辦公室門口,裴染從口袋裡掏出綠光一號複製的南啟宸的權限卡。

  裴染自己的權限卡是小裴染給的,小裴染說,用這張權限卡,可以不在系統內留下痕跡,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從她建議的路線看,那張權限卡很可能使用的是清潔車的權限。

  手裡這張是複製的南啟宸的卡,會不會在系統內留下使用痕跡,裴染並不知道,反正鍋都是南啟宸的,她用起來毫無負擔。

  她把卡在虛擬屏幕上晃了一下,門真的開了。

  綠光一號複製得很成功。

  門裡是間辦公室,空間開闊,比隔壁的臥室大得多了,東西更是多,終於不再是簡約風。

  每個角落都擺著奇奇怪怪的機械裝置和零配件,還有各種航天器的模型,桌面上,架子上,都碼著一摞摞的書和資料,薩曼博士居然還有使用紙質書籍文檔的習慣。

  兩個人參觀了一圈,W翻了翻資料,「全部掃一遍需要時間。」

  今天來不及,只能先看看大概。

  辦公室是個套間,裡間還有一扇緊閉的門,一靠近就彈出虛擬屏,也同樣需要刷卡。

  裴染把權限卡貼上去。

  屏幕顯示權限卡生效,門卻沒有打開,而是彈出了一個立體的灰色人形。

  裴染:?

  W說:「這是人體動作的密碼系統,需要做一個特殊的動作,系統掃瞄確認正確,門才會打開……」

  他沒說完,裴染就懂了。

  她對著虛擬屏,把左右兩條小臂交叉在胸前,比出一個X形,再同時向兩邊斜著劃下去。

  屏幕毫無反應。

  裴染納悶:「我覺得應該就是這個啊。」

  這是小裴染在視頻裡特地留下的動作,想來就是開這扇門用的。

  W說:「我比對了你的動作和動畫裡超級英雄的動作,覺得你的動作不夠標準。」

  他用手比了一下,「手掌要打直,像兩把刀一樣斜切下去。動作非常堅決,果斷,想像你是馬上要出發去拯救世界的超級英雄。」

  裴染:就很羞恥。

  裴染讓開位置:「你來。」

  W一臉的看熱鬧,「我不要。」

  裴染找了找感覺,兩隻手繃得筆直,刷地向兩邊劈開。

  門立刻開了。

  裴染:「……」

  這個打開薩曼博士辦公室的門的手勢,從她還在極光城時就是這麼設置的,到現在都沒有改。

  那個頭像懸在天上,頭髮挽在腦後,冷冰冰地看著所有人的薩曼博士,每天打開辦公室的門的時候,都會這麼中二地劈它一下。

  簡直無法想像。

  裡面是一小間,陳設簡單,只有一張巨大的工作台和一把椅子,看上去是薩曼博士日常工作的地方。

  W走到工作台前研究了一下,按了按,一面虛擬屏幕出現了。

  他說:「需要掃瞄虹膜。」

  裴染湊過去,屏幕停留在等待掃瞄虹膜的界面上,連自動掃瞄都沒啟動。

  「暫時還沒法登陸,」W說,「我慢慢想辦法。」

  裴染在房間裡轉了一圈。

  她忽然發現,工作台對面的一面牆上,好像有一道細小的縫隙。

  細縫和白色牆壁上豎向的暗紋對得嚴絲合縫,本來看不太出來,但是縫隙中部有一塊地方,像是曾經被人用刀子鑿子之類的硬物暴力對待過,佈滿一道道劃痕,間隙也比其他地方稍大一點。

  W也看到了,「像是隱藏在牆上的暗櫃。」

  薩曼博士辦公室裡間的暗櫃裡,想必藏著什麼好東西。

  機械蜘蛛從她肩膀上一個縱躍,跳到牆壁上,扒著被破壞了一點的地方往裡看。

  裴染:「裡面有什麼?」

  「看不清楚,」W說,「要是有一個帶照明的微型攝像頭就好了,這道縫隙已經足夠鑽進去了。」

  裴染突然有了個想法,她用手摸了摸被人撬過的地方。

  「W,我在想,這裡是不是就是被人撬過,想放微型攝像頭進去,看看裡面的東西?」

  她推測:「薩曼博士自己當然不會做這種事,應該是別人幹的,想偷窺裡面有什麼。」

  W贊同:「聽起來很有道理。」

  裴染伸手摸了摸。

  忽然,一面虛擬屏彈出來,懸浮在半空中,上面又是等待掃瞄虹膜的界面。

  裴染:「果然也是要掃瞄……」

  她的話還沒說完,一線白光閃過,小屏幕上的界面忽然變了,顯示出兩行字:

  【虹膜掃瞄成功】

  【登錄用戶:裴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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