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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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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瑞根】烽皇【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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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12 00:17: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一節 大善

  一連串的命令迅速下達下去,很快澮州城裡便是蹄聲橐橐,腳步急促。

  這關乎未來一段時間淮右的戰略走向動作,不可輕忽,就算是江烽心中早有定計,也一樣需要和自己的幕僚、臣吏、將士們進行溝通協商。

  長安那邊可以不管,暫時還輪不到淮右這邊來插手,淮右能做好的就是關注,真正到了有事的哪一天,估摸著像大梁、南陽、河東這些藩閥都該先有動作了,到時候淮右再來根據實情應對。

  「上次李昪遣蕭儼來談的條件,我未置可否,現在恐怕需要有一個明確的意見了。」江烽高坐上首,目光如炬,「捨不得讓濠州與我們,卻讓我們去替他們打廬州,這李昪倒是打得好主意,把我們淮右當成任他指揮的下屬了,也不知道他哪來那麼大的自信,覺得自己魅力十足,誰都該聽他安排指揮麼?」

  堂下眾將都是一陣大笑,楊堪嘴角也漾起一抹笑意:「君上之言甚是,敵人越是希望我們做的,我們就越是不能去做,越是不希望我們去做的,我們才要去做,從現在的形勢來看,楊溥很危險了,和滁二州已失,僅存廬濠二州,而且濠州的駐軍甚少,所以才會這麼低聲下氣的請我們介入,可楊溥有開不出任何有價值的條件來。」

  「他能開的,我們自己取就可以了。」張挺撫摸著下頜,「李昪那邊雖然攻勢兇猛,但是廬州城堅牆厚,加上也有相當術法師退回了廬州,依託這些術法師協助防守,李昪那邊估計要想攻下廬州也得要付出不小的代價才行。」

  「萬山,宣州那邊有沒有什麼動靜?」江烽轉頭問道。

  「徐知詢逃入宣州之後,意圖在宣州招募人馬,但遭到了宣州此時李蔚的制止,現在徐知詢幾乎是被李蔚軟禁,加上韓拔陵部也還有一部在宣州駐留,現在李蔚也是焦頭爛額,根本無心也無力增援楊溥。」張萬山立即回答道。

  「已經該退出歷史舞台者,還戀棧不去,這不是在爭奪別人嘴裡的食兒麼?徐知詢還真以為宣州是他的領地不成?」江烽搖搖頭,「蟻賊那邊呢?」

  「秦權所部已經大部渡過了淮水,但是由於蟻賊軍紀混亂,秦權要把各部整頓完畢,估計還需要一些時間,但一旦理順,就不可預測了。」張萬山回答道。

  「楚州的海陵軍沒有反應?」江烽隨即問道。

  「海陵軍還是在全面戒備,淮陰駐紮有一萬人,臨時進行了動員,估計有一萬五千兵力,而楚州諸軍加上屯軍動員起來,有三萬兵力,另外揚州這邊有兩軍水軍正在星夜沿著漕渠趕往海州,按照目前的態勢,估計海州方面還是準備前期以堅守為主,等待李昪這邊的主力大軍解決了楊溥之後回師一戰。」崔尚接上話道。

  「那白陵,你覺得蟻賊入侵楚揚的勝算有多大?」江烽沉吟著道。

  吳地戰局已經趨於白熱化複雜化,蟻賊,李昪,還有一旁虎視眈眈的越國錢元瓘,加上一息尚存的楊溥和己方,這還沒有算宣州這些邊角余料,都有五方,秦權加上南線的韓拔陵,蟻賊兵力超過十萬人,加上裹挾的流民,更是駭人,但是其核心軍隊的戰鬥力究竟如何,現在也無法判斷,畢竟在淮北那邊的戰績是難以作正常計算的,要看看他渡淮進入楚揚之後和海陵軍打幾仗後的情況才能說得清楚。

  「君上,現在局面複雜不好預判,但是以我個人淺見,蟻賊如果不太貪心,便可在楚州站穩腳跟,畢竟渡淮南下超過十萬人,這相當驚人,但是如果秦權以為他可以一舉拿下楚揚二州,恐怕就沒有那麼容易了,楚揚二州是吳地精華,而蟻賊名聲太差,必定會激起楚揚二州士紳的全力反抗,這股力量不可小覷,這是在捍衛他們自己的身家性命,沒有迴旋餘地。」

  崔尚的分析相當精準,也符合江烽的判斷,尤其是揚州富庶,士紳商賈雲集,財力雄厚,如果再肯拿一些錢財出來收買分化,說不定蟻賊中的人也會被腐蝕未可知。

  「越地那邊有無動靜?」作為一個主帥,江烽需要考慮的問題實在太多了。

  吳地局面使得各方都要插一腳,舊有勢力不甘退出舞台,新進來的卻要想搶最大的肥肉,你在自己搶的時候還得防著別人也伸手。

  錢元瓘厲兵秣馬,顯然不可能只是噹噹看客那麼簡單,必定也有所圖。

  只是吳地太大太肥,江烽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錢元瓘伸手,唯一需要考慮的就是被讓對方手伸到自己劃定的潛在範圍內來就行了,最好能讓李昪、錢元瓘和秦權他們來一場混戰,自己在一邊撿便宜最好。

  「還沒有,但閩地那邊據說有些動靜,是否要越地和吳地這邊的情況有關係,現在我們在閩地那邊的情報體系還沒有完善,所以還只能獲得一些粗淺的情報,無法判斷。」張萬山沉聲道。

  江烽都想得有些頭疼了,閩地和越地之間的關係也相當複雜,王氏既與錢氏是姻親,但是卻又是潛在的對手,所以會有什麼事情發生,誰也說不清楚。

  這個時代藩閥之間的關係本來就是一日三變,而且鮮有顧及這些所謂姻親關係,同室操戈兄弟鬩牆父子反目的事情都屢屢發生,別說姻親了。

  「君上,我覺得我們無需估計太多,我們幹好我們自己的事情,按照我們自己的想法干就行了,總歸要用實力來說話的。」楊堪覺得江烽考慮得太多了。

  「唔,七郎所言甚是啊,我太糾結了。」江烽吁了一口氣,目光重新堅定起來,「潁州那邊的情況我贊同王邈的觀點,潁州不能讓蔡州輕而易舉拿下,更不能放任蔡州好整以暇的去攻略亳州,第二軍、第三軍駐潁上,水軍第一軍協助守潁上。」

  「是!」旁邊的書記官飛速的記錄著江烽下達的命令。

  「春來,你密召寇文禮來,某許他水軍第三軍指揮使,麾下兄弟整編為水軍第三軍,田春華任水軍第三軍副指揮使!等寇文禮來,某要和寇文禮單獨一談,既然入我淮右,便要守我淮右規矩!」

  「君上放心,寇文禮是個識大體之人,他在巢湖水匪中威信很高,定能鎮住別有用心者。」田春來起身領命。

  「楊堪,張挺!」

  「末將在!」

  「你二人率第一軍、第四軍入濠州,十日之內拿下濠州!」

  「遵令!」

  「令,成德軍、盧龍軍即刻南返壽州!白陵,成德軍、盧龍軍立即進行整編,各組二軍,所需士卒在三州後備軍士中補足,為淮右第六軍、第七軍、第八軍、第九軍!」

  「喏!」

  一番命令下來,諸將皆已領命,但田春來卻遲疑了一下,看在了江烽眼裡。

  「春來,是不是還有什麼要說?」

  「呃,君上,某有一個不太成熟的建議,但卻不知道是否可以,所以遲疑。」田春來也知曉這位主君性格,沒有遮掩什麼。

  「哦?難道你我之間還有什麼不好說的麼?說來聽聽。」江烽笑道。

  「濠州刺史楊勳,雖是楊氏族人,但卻與楊溥一系無甚瓜葛,某與其尚算相善,此前姑且不論,某曾經寫信聯繫過其人,但其卻未回信,所以也就未曾稟報君上,但當下楊溥覆滅在即,某在想,或許某可以走一遭,看看能否有機會勸說於他,也可以免了濠州一番刀兵之苦。」

  濠州並無正式駐軍,所有兵力都被楊溥抽調到了廬州抵抗李昪大軍,所以濠州城中也只剩下本地團練軍駐守,戰鬥力堪憂,田春來此時提出來也是有考慮。

  「唔,春來,之前他沒有回信,那你現在去打算如何說服其人?」江烽倒是有些興趣,雖說濠州一戰可下,但能免動刀兵當然更好,就要看田春來的口才了。

  「那當然要看君上給屬下什麼條件了,另外某也打算以蟻賊渡淮,正在楚州肆虐,也許下一步就是荼毒濠州這一理由來遊說其人。」田春來考慮了一下,「楊勳不是一個勇武之人,吾觀其也無意為楊氏殉葬,若是能說服其主動投效,也算是他一大功勞。」

  楊堪忍不住調笑道:「春來兄,這寇文禮被你遊說來投了,現在這濠州若是又被你給遊說歸順,你說咱們這淮右軍還怎麼打仗啊?都說你是壽州僅次於老梅的武道高手,怎麼我感覺你這三寸不爛之舌都快趕上蘇秦張儀了呢?」

  一番話說得在座眾將也是哈哈大笑,作為武將當然不畏戰,但是若是能以不戰而屈人之兵,那當然是最高境界,這種直接拿下濠州,既能避免損失,又能節省時間,可謂大善,無論是誰都是持歡迎態度的,尤其是在這種面臨潁州還有不少戰事的情況下,第一軍和第四軍少不了有大仗要打,自然是能避免就避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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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12 00:17: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二節 為王前驅

  被楊堪這一番話弄得氣氛一下子輕鬆了不少。

  未來這一段時間裡少不了生死搏殺,哪怕是在座眾人也不敢說自己就毫無危險。

  戰場上刀槍無眼,你再是武道超群,但敵人也不弱,加上還有諸如術法武器這類變數存在,誰又能說得清楚?

  「春來,既是如此,那就有勞你跑一趟了,但時間緊迫,七日內若是楊勳不能給個明確態度,我們也只有得罪了。」略作沉吟,江烽便點頭應允,「至於條件,某倒是覺得沒什麼,某從不虧待誠心投效淮右者,這一點想必楊勳也能知曉。」

  田春來頷首,若無壽州諸姓的先例,只怕那寇文禮和楊勳也不會如此容易遊說,自己和梅況就是最好的範例,獨掌一軍,信任如故,換一個主君,豈能如此推心置腹?

  「君上,若是那楊勳能被春來說服,第一軍、第四軍也需要盡快進入濠州,不一定要駐軍鐘離,可以推進到招義,若是可以的話,甚至可以直接推進到盱眙,控制都梁山,便可立於不敗之地。」崔尚的想法更遠。

  鐘離是濠州州治所在,而招義則是濠州東部小縣,大概相當於現在的嘉山縣東北處,與楚州的盱眙緊鄰。

  而都梁山則是招義與盱眙之前的一座山嶺,乃是淮水南岸的戰略要地,昔日徐敬業反武則天,便是在都梁山據險而守,與李孝逸大軍在這裡激戰,可以說誰控制了都梁山,便佔據了主動。

  「白陵,你是擔心蟻賊來襲,還是日後海陵軍來犯?」江烽微微點頭。

  崔尚這是主動戰略,先發制人,現在楚州那邊因為蟻賊的南渡而草木皆兵,主要兵力都集中在了海州州治山陽以及另泗水入淮所在的大城淮陰城裡,像盱眙雖然也是海州大縣,但現在卻已經只剩下團練屯兵駐守,真要遇上蟻賊大軍來襲,未必能守得住,而盱眙一失,招義就危險了。

  「兩者皆有,只要我們控制了都梁山,便佔據主動,無論蟻賊還是海陵軍,我們都進可攻,退可守。」崔尚坦然道:「而且如果時機成熟,拿下盱眙則更便捷。」

  「白陵啊白陵,我一直覺得我自己有些貪得無厭,沒想到你胃口比我還大,這濠州未下,你卻已經在打楚州的主意了,這可是李昪的基本地盤啊,他豈能容我們染指?」江烽大笑。

  「君上,沒錯,楚州是李昪的基本地盤,但是蟻賊十多萬人南下,海陵軍能否應對得了?另外,這邊如果李昪進攻廬州不利呢?若是他猶豫不決不能果斷回師楚州呢?」崔尚振振有詞,「既然春來能開口,我相信春來就是有些把握的,拿下濠州,我們就沒打算退出去,當然要先發制人,佔據制高點,這也算以攻代守吧。」

  「好好好,我說不過你,可你考慮過沒有,我們手裡還有軍隊麼?莫非你真的打算讓光州和澮州都唱空城計?」江烽反問。

  「君上不是已經在命令組建第六、七、八、九軍了麼?」崔尚也是早有算計,「第五軍也該鍛鍊鍛鍊,我覺得都梁山就是一個好地方,正好可以拿蟻賊或者海陵軍來練練手,另外,顧華部和潁州牙軍,君上打算如何處理?屬下建議可以組建為一軍,正好派上用場,相信顧華也很希望如此。」

  先前江烽沒有提及顧華部以及梁贊的牙軍,但很顯然目前還逗留在潁上的這兩支殘部已經不太適合和再行一戰了,對他們的處置要由江烽來定,但崔尚覺得目前顧華部完全可以重組一軍了。

  「顧華所部,以及梁贊的牙軍,我尚未考慮好,我打算見一見他們再來考慮。」江烽也考慮過這兩軍的問題。

  顧華部不足兩千人,而梁贊的牙軍卻只有區區一營人馬,不過江烽對這兩軍的印象還是頗好,尤其是梁贊這支牙軍。

  在梁贊已死,可以說君臣義務已經結束的情況下,這支牙軍卻依然能夠頑強一戰,甚至堅持甚久,這種精神,這種作風和意志,這份忠心,無論是那個當主君的都會有觸動。

  當然這可能和這支軍隊本身就是梁贊從兗、鄆二州招募來的流民,在本地毫無根基,失去梁贊就走投無路有很大關係,但無論如何,他們的表現都當得起梁贊對他們的優待。

  這樣一支軍隊,江烽當然也向納為己用,但他覺得還是應當尊重對方的意願。

  雖說現在顧華部和梁贊牙軍迫於無奈來投靠淮右,但如果不能贏得對方的真正認可,江烽寧肯放這些人走,免生後患。

  ***************************************************

  眼前的這個傢伙渾身流淌著一種驍悍混合了混不吝的野性氣息,來自兗鄆那邊的刁悍味道尤重。

  「聽九郎說你一定親自見我?」江烽饒有興致的打量著這個傢伙,有點兒意思,自己本來還說等到這幫人來了之後問一問這些人想法,但沒想到這傢伙居然主動要求見自己。

  「是的,大人,是我請王大人轉達的。」渾身上下都洋溢著精悍奔放的氣息,男子口音有著齊魯那邊的滋味,可能是來潁州這邊時間不算長,所以還沒有完全改過來。

  「哦,那說來聽聽,你見我想要什麼?」江烽笑著點頭這個傢伙武道水準不算太高,但也不弱,能被梁贊選為牙軍指揮,若是沒幾刷子當然不行,靜息前期,也算不錯了,。

  沒被魯桐給滅殺了,還能帶著一營多人逃脫,不簡單,腦瓜子也絕不像給外人表現出來的那種粗豪悍勇那麼簡單。

  「我們不想和顧大人的兵混合整編,我的兵和他們不一樣。」漢子直來直去:「而且我們不太習慣淮南那邊的氣候生活。」

  「哦?怎麼個不一樣法?」江烽越發有趣,「河朔軍都可以適應,你們不能適應?」

  「大人,某知道淮右軍紀嚴格,王大人和顧大人都和我說起過,我們在潁州都有些難以適應了,若是到了淮南,犯了軍紀,大人也不能為了我們而網開一面,豈不是兩難?」

  江烽沒想到這傢伙居然看得到這一點,倒是讓他大為驚奇,也讓他對這傢伙更加感興趣了。

  他從進軍壽州開始,便已經明確軍紀法紀,嚴格要求軍隊紀律,當然付出也是巨大的,那就是一方面在軍隊擴編上儘量保持精兵政策,壓縮規模,另一方面則是儘量保障軍隊將士的待遇,也只有這樣才能勉強讓這支軍隊維繫下來。

  按照崔尚的意見,三州之地,尤其是在拿下壽州之後,又有大量淮北流民湧入,兵源不缺,換了別家藩閥,起碼也要擴軍到五萬人以上用來爭天下,。

  但江烽一直到河朔軍南投,要明確爭奪吳地,並干預潁亳局勢的情況下,也才擴軍到九個步軍,一個騎軍,一個牙軍,再加上擴建巢湖水匪才不過三軍的水軍,也不過十四個軍三萬五千人,這在外人看來簡直就是極度保守不思進取甚至可以說是自尋死路的做法。

  要知道這個年代,再蠢再笨的藩閥都知道擴軍備戰,沒有軍隊就沒有底氣,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但江烽居然就能忍耐得住。

  但正因為如此,江烽用他的謹慎也贏得了包括陳蔚、崔尚、王煌、杜拓等文官系的認可,認為這種方略才是可持續的,那種不顧一切竭澤而漁刮地三尺來擴軍的做法根本不可持續,只會讓江烽並不牢固的根基變得更加動搖。

  「嗯,也是,那你是不打算投效於我了?」江烽態度顯得很溫和,他心中也很坦然。

  說實話,要擴軍是很簡單的事情,他並不缺對方這幾百兵,關鍵在於來起來的軍隊戰鬥力和作用能發揮出來麼?

  像淮右軍前期處於一個非常好的休整狀態,驟然拉起一大幫軍隊來,虛耗錢糧,而且一支軍隊拉起來的消耗極大,從武器盔甲到衣帽服飾,而且也給當初急需勞動力復墾墾荒恢復元氣的各州爭奪青壯勞力,這也是江烽不願意的。

  如果眼前這傢伙手下這幫人真的不願意留在淮右,他也不會勉強,強扭瓜不甜,真沒這個必要。

  「不,不,大人,某聽聞王大人說起過大人您,胸懷萬壑,淮南只是淺塘,絕對容不下您這條真龍,渡淮北上是遲早的事情,所以某斗膽懇請大人賜予某一令,讓某率手底下這些兄弟回淮北,某在淮北和兗鄆也還是有些朋友,願為王前驅,……」

  一番有些文縐縐的話,聽得江烽都有些忍俊不禁了,他也明白了,意思可能是這傢伙的自己的,但是被王邈這傢伙替他好生編織了一番,不過不說這說中了他的心思,也讓他有些怦然心動。

  淮北遲早要介入,但方式確需多樣,這不也就是一條暗線麼?也許日後能有大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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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12 00:17:3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三節 落子

  梁贊這個牙軍首領莊永勝給了江烽一個很深刻的印象。

  看來梁贊這個傢伙還是很會選人的,莊永勝狡猾而不失豪邁,眼光精明卻又能看到長遠,難怪能入梁贊人眼。

  正如莊永勝自己所說,梁贊給了他這樣一個出頭機會,所以他很珍惜,但是淮右並不需要現在這種狀況的莊永勝以及他這幫兄弟,無功不受祿,他也不願意就這麼窩在淮右,所以他寧肯選擇一個看似冒險但是也許回報會更大的去路。

  江烽也問了莊永勝為何看好自己,他不相信光靠王邈幾句話就能讓莊永勝這種生死邊緣打拚多年的角色俯首帖耳,莊永勝的回答也很直白,他說他看到了來自大梁、河朔以及壽州各方體系不同的群體都能在江烽麾下齊心協力,所以他才會如此選擇。

  打發走了莊永勝,江烽也在認真考慮莊永勝的想法。

  區區五六百人一個營,的確對現在的淮右意義不大,顧華部不足,完全可以從現在淮右慢慢組建起來的後備屯軍體系中補充,而莊永勝提出來的設想卻是極有創意。

  莊永勝提出可以讓他帶這五六百人重返淮北,但不再在潁州逗留,因為隨著蔡州軍控制力加強,這幾百人根本無法在潁州生存,所以他打算將這幫人帶到亳州。

  但亳州也非久留之地,尚雲流主力已經被蔡州軍擊潰,而眼下的態勢,蔡州也許會在潁州稍作休整,但亳州卻已經沒有了能抗衡蔡州軍的力量,徐州也再也抽不出機動部隊來了,除非大梁軍南下。

  莊永勝提出由淮右支持,他派人回巨野、方與、金鄉、任城一帶去招募昔日的親友,由於兗鄆兩州這兩年水旱交織,收成不好,而泰寧軍的租稅也越收越重,流民逃亡之勢也是越演越烈,所以要招募人並不難。

  按照莊永勝的設想,他可以重新組建一軍,然後假作歸附淮北,在亳州北部酇縣、永城一帶活動,如果戰局不利,可以沿著徐州、宋州邊境北上回兗鄆。

  這才是打動江烽之處。

  蔡州奪下潁亳已經是無可阻擋之事,江烽不相信蔡州只在潁州有安排,而不在亳州沒有安排。

  潁州有自己的介入和徐州軍的增援已然上演出一幕無間道,把自己和徐州軍都玩弄於股掌之上,豈會在亳州沒有準備?

  所以他覺得亳州恐怕也是守不住的,也就是看守的時間能有多久,那還要看蔡州軍在潁州控制局面的本事。

  情報顯示潁州大姓焦氏已經和袁氏走到了一起,原來的潁州長史焦向投向了袁氏,預計袁氏在潁州局面會比想像的要好,這也是最讓江烽感到焦心的。

  淮右的根基還是太薄弱了一些,而自己的庶族出身以及淮右目前的格局也制約了自己,明知道淮北時家式微,日趨沒落,就該早一點著手安排佈置接洽淮北諸州的大姓望族,無聞堂也的確在做這方面的工作,但進度顯然不盡人意。

  這與這些州郡的望族大姓對自己在淮右的一些做法有疑慮有很大關係。

  不過江烽知道哪怕再難,這份工作也得開展。

  總還是有一些眼光深遠者能看到局面的變化帶來的機會和風險。

  時家在淮北的統治行將崩潰已經是很多淮北諸州士紳望族內部討論的公開話題了,除了感化軍內部幾大軍頭外,這些士紳望族不得不把目光望向周圍的藩閥。

  大梁朱氏自然不必說,北面的平盧王家,泰寧朱家,蔡州袁氏,吳地的李昪,以及自己,恐怕都已經納入了這些家族的討論範疇。

  當然江烽也清楚這些豪門望族恐怕並不太看好自己,一來淮右根基淺薄,二來重心在淮南,三來實力也遜色一籌,所以就算是備選項,也是放在末尾。

  不過對於江烽來說,潁亳二州可以捨棄,但是卻絕不能讓袁氏拿下徐州,這是底線。

  哪怕徐州被大梁或者泰寧、平盧這些藩閥所得,江烽覺得都可以接受,唯獨不能讓袁氏所得。

  但江烽也仔細評估過,徐州雖然地理位置在很多人看來極其重要,但是對大梁來說卻未必如此,。

  大梁已經喪失了進取心,作為大梁的主宰者梁王朱允,現在幾乎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兩件事情上。

  一是平衡內部諸大山頭的內鬥,二是防範河東的威脅,除開這兩件事情,其他朱允都不感興趣,或者說他根本沒有更多的力量來過問了。

  就像奪回南陳州這樣一件對於大梁這樣一個首席強藩本來是很簡單的事情,結果一仗打下來都讓大梁內部內訌不斷,更別說對徐州用兵這樣的大動作了,也許會讓大梁自家崩潰都未可知。

  而泰寧軍和平盧軍也許對徐州感興趣,但是他們連自家領地內鬥搞得一團糟,尤其是泰寧軍治下的諸州更是不堪,不但盜匪遍地,而且士紳也是集體抵制,甚至發展到了政令都不出縣城的地步了。

  江烽有時候都在懷疑這些藩閥們除了募兵打仗是不是就真的什麼都不管不顧了,能夠維繫下來已經是殊為不易了。

  至於淮南的李昪,自顧不暇,顯然也不可能,算來算去如果淮右不干預的話,徐州還真的有很大可能會落入蔡州手中,江烽不相信以感化軍內部那幾位能合力共禦外敵,看看尚雲流的表現,就能知道這幫人大多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角色。

  而江烽決不允許徐州落入袁氏手中,那將會讓袁氏成為淮右難以彌補的大患。

  別人無力阻止,那麼就只能淮右自己來,而有些事情必須要現在就開始做起來,哪怕現在看起來感化軍還有抗衡之力,但是江烽很懷疑感化軍內部是不是也還有像魯桐一樣的角色,早已經和袁氏勾搭上了,一旦時機成熟,就是反戈一擊,城頭變幻大王旗,到時候,自己就來不及了。

  所以莊永勝的提議讓江烽怦然心動了。

  徐州現在對地方上的控制力正在急速削弱,若是能讓莊永勝在巨野、方與、金鄉、任城這幾縣與徐州北部交界地區武裝起來一支軍隊,那麼一旦淮右決定北上攻略徐州,這支軍隊就會成為一支奇兵。

  *************************************************

  寇文禮也是懷著忐忑而激動的心情來見江烽的。

  從最初與田春來的談判,到後來敲定事宜,寇文禮一支有些恍惚。

  狡兔死,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這個道理寇文禮還是很明白的。

  像自己這種人,披上了水匪的皮,他就從未指望能脫掉過,淮南士紳是不會接受自己這種人的,無論是楊溥還是李昪,都打的是利用自己的主意,江烽也許一樣,他一度也是這樣認為的,但田春來給他指了另外一條路。

  在吳地,寇文禮是無法擺脫水匪這層皮的,那麼跳出吳地呢?

  正如田春來所說,這位主君是看重有本事的人才的,他寇文禮沒別的本事,就是靠水上功夫,能帶好水上這幫兄弟,操弄舟楫的本事寇文禮還是自信不輸於人的。

  這位主君的心胸不止於淮南,這是田春來透露給寇文禮的,這也就意味著,他對善使舟楫的武將人才極為看重,因為他的目光更看著吳地之外的更廣博的地盤。

  江南東道,江南西道,大江上下,彭蠡湖、洞庭湖、太湖、丹陽湖、漕渠,甚至海上,田春來隱隱約約點撥出來的這些,都讓寇文禮心馳神往。

  這也就意味著自己將有大用,也就意味著自己無須擔心兔死狗烹的結局。

  跳出吳地,誰又能知曉自己的過往?縱然知曉,那又如何?當主君能一統天下,一致敕令便能讓自己封侯賜爵,英雄便不論出處了。

  當然,這是遠景,不過這也足以讓寇文禮為之肝腦塗地了。

  看見寇文禮神思恍惚的模樣,陪同他來的田春華倒是有些羨慕。

  這個傢伙,走了狗屎運,一介水匪,就憑著在巢湖和濡須水上有些勢力,居然就被主君看上了,憑空就能落下一個軍指揮使,和自己長兄平起平坐了,連自己都還只能給他當副手。

  不過田春華也清楚寇文禮雖然有走運的因素在其中,但是若非在水上有些本事,這個指揮使也輪不到他來坐,而田春華也清楚主君將自己安排在水軍第三軍副指揮使這個位置上的意圖。

  連寇文禮也很坦然的接受這個安排,甚至還因此而寬心,拿他自己的話來說,若是田春華不來任這個副指揮使,他心裡反而不踏實。

  「文禮兄,該我們了,待會兒見主君,不必太拘泥,君上很謙和一個人,但喜歡聽實話,他問什麼問題,你實話實說,不必隱瞞,也無需擔心觸怒他。」

  廳堂那邊一陣腳步聲響,接著就是一陣送客聲,田春華知道輪到自己這撥人了,這才小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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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節 馬不停蹄

  「什麼?!」蘇鐵呼啦一聲站了起來,臉色驟變,帶起的風讓擺放在木桌上的燭台正中的蠟燭忽閃忽滅,「你確定?!」

  「大人,屬下如何敢妄言?」來人也是有些緊張,但語氣卻很肯定,「根據安排在桑家的人反映,原來桑家來客一直比較有規律,但是從上月第開始,來往客人急劇增加,幾乎每隔兩三天就有客人到訪,而且不少都是深夜前來,……」

  「可曾聽到這些客人的口音?」蘇鐵搓著手,來回踱步。

  「屬下安排的人身份太低,根本靠近不了,但有反映說客人大多帶有武器,……」來人搖頭。

  蘇鐵撫摸著下頜,思考著。

  無聞堂在潁亳這一線的情報交給了他,這是君上對自己的信任,蘇鐵也是苦心孤詣要做出一番成績來回報君上對自己的看重,所以這幾個月來,他一直紮在這邊。

  但潁州的局面已經被打破,雖然安排在潁州城裡的細作都已經潛伏了下來,但是蘇鐵知道短期內這些細作發揮不了大作用了。

  蔡州的情報體系也不是吃素的,他們肯定會對原來潁州城裡士紳和官吏們加以甄別,而新進來的蔡州官員也會對潁州本地人多幾分小心,所以蘇鐵給他們的命令是長期潛伏,留待機會。

  隨著潁州的失陷,亳州這邊的局勢就顯得更加緊張了。

  尚雲流殘部已經退守亳州,亳州刺史是本地大族出身的曹琅,梁贊之弟梁緒目前是亳州行軍司馬,目前掌握著亳州軍權,但是隨著尚雲流部入駐亳州,亳州局面也處於混亂狀態,而徐州那邊也遲遲沒有明確意見。

  蘇鐵也早就開始在亳州布線,但是再怎麼早也只有一兩年時間,很多細作安排過去還剛剛站穩腳跟,難以發揮大作用,但是仍然有一兩名出色者混入了亳州軍中,這是蘇鐵最值得驕傲的。

  此次來山桑(現蒙城)驟然聽得這個消息,不由得讓他有些著急。

  聯想到在城父(渦陽北)獲得的情報,發現多批可疑人在高陂上下一線勘測水位,蘇鐵意識到這個情報需要立即報告回壽州。

  高陂是肥水中游一塊長條形的藪澤,以西北——東南走向橫亙在潁亳二州之間,肥水從城父西面發源,流經城父、山桑最後在下蔡(鳳台)注入淮水,其中在中部低地形成了一塊長達百餘里的藪澤,也就是高陂。

  如果蔡州軍要從潁州前出進兵亳州,只能從高陂上下兩端渡水。

  從高陂上邊渡水可直撲城父,這是亳州中部要地,控制了城父就將亳州攔腰斬斷。

  從高陂下游渡過肥水,則可拿下山桑。

  山桑地域遼闊,是亳州南部大縣,也是淮北著名糧倉,一縣之地足以抵北部真源鹿邑二縣。

  當然蔡州軍也可直接北上,進攻鹿邑、真源甚至亳州州治所在譙縣,但那裡不但有亳州軍,還有尚雲流殘部加入,也就意味著一場大戰。

  肥水水流量變化很大,所以必須及時掌握水情變化,高陂上下出現的這些情況很值得深究。

  現在從自己獲得的這些情報顯示,蔡州袁氏恐怕並不像當初己方預測的會花上兩三個月來穩定潁州,或者要考慮來自潁上己方的威脅,暫時不會對亳州採取軍事行動,而是動手在即了。

  上邊如何應對不是自己考慮的問題,他只需要在最短時間內將這個情況報回去。

  「很好,我明白了,潁州這邊的人暫時不動,讓他們繼續,……」蘇鐵點點頭,「讓他們可以考慮在有機會的情況下橫向縱向發展,不要侷限於某一方面,……」

  送走了下屬,蘇鐵迅速開始書寫情報彙總,他需要將潁州這邊的情報迅速梳理出來報回去。

  還暫時不能回潁州,亳州這邊的情況需要馬上收集,他要再摸一摸蔡州軍的攻擊方向會是哪邊,城父還是山桑?

  可以通過已經潛伏在亳州軍的兩顆暗子瞭解一下亳州那邊的動向,也許可以反向提醒一下亳州軍這邊?

  一邊思索,蘇鐵一邊寫著,搖曳不定的光影下,將他頎長的身影映得格外孤獨。

  ***********************************************

  袁懷河是在攻克潁州之後第三日秘密抵達汝陰城的。

  之所以秘密的原因無他,蔡州不可一日無主,尤其是在蔡州大部分兵力已經壓在了潁州一線上,整個蔡州,僅有不到兩萬的蔡州正規軍駐紮,大部分都佈防在北面。

  像西面和南面,也就是從吳房—朗山—真陽—新息這一線,幾乎就沒有一兵一卒的正規軍,都只能用團練屯軍來虛晃一槍,甚至連蔡州州治汝陽也僅有一個營的袁懷河親衛營駐紮,其兵力單薄到什麼程度可想而知。

  無論是南陽還是淮右,只要此時有心,可以輕而易舉的從南向北,或者由西向東,打一個穿透,直抵汝陽城下,甚至拿下汝陽城。

  當然,蔡州也是仔細評估了南陽和淮右的情況,認定了兩家不會在這個時候發動戰爭,所以才會將主要兵力部署在北面,畢竟大梁的情形又不一樣,哪怕是朱允無意,下邊某一個軍頭突發奇想,都能出動一兩萬兵馬,這是不敢不防的。

  正是基於此種考慮,袁懷河幾乎是悄然獨身的秘密來到潁州。

  袁無為的建議讓他不得不專門來一趟潁州。

  從汝陽經平輿再到沈丘,再沿著潁水一路而下,袁懷河感觸極深。

  尤其是在進入潁州境內之後,這份感覺就更濃烈了。

  這塊土地是真正屬於蔡州袁氏了,而不會再像南陳州那樣,再被別人奪回去了,無論是誰。

  當年拿下南陳州時,袁懷河雖然表面氣勢雄烈,但他內心還是有些隱憂的,虎口奪食,哪怕那是一頭病虎,但一旦這頭病虎發怒,仍然不是蔡州能夠承受的。

  果不其然,大梁終究還是尋找到一個機會奪回了南陳州。

  但是這一次不一樣了,袁懷河有這份信心,時家已經沒落得幾近崩潰了,這要感謝秦權這幫蟻賊,他們終於捅破了遮掩在淮北在表面上那層金光閃閃的殼子,讓外界覺察到了它的虛弱,也擦亮了袁家的眼睛,讓袁家終於鼓足勇氣,敢於踏出這一步了。

  事實證明這一步踏出得無比英明正確,袁懷河甚至懷疑如果蔡州軍沒有及時踏出這一步,也許潁州就要被淮右江烽那廝給吞下了。

  而到那時候蔡州的擴張空間就將被全部封死,再要想取潁州就將是一場硬戰,江烽那廝也是屬狗的,咬住了就不肯鬆口,要從他嘴裡奪回,那不知道要付出多大代價。

  袁懷河對袁文榆的陣亡也無比心痛,但是他仍然覺得值得。

  從沈丘到汝陰,沿著潁水支流小汝水河岸而行,袁懷河充分感受到了這片土地的來之不易和肥沃,雖然遭遇了蟻賊的肆虐,這裡顯得有些荒無人煙,但是袁懷河卻很清楚,只要局面穩定下來,稍稍開出一些復墾開荒的好條件,北方的流民就會蜂擁而至。

  這幾年河朔三鎮諸州和泰寧軍下諸州已經被旱災給折騰得民不聊生了,如果不是懼怕淮北戰亂和蟻賊,邢州、魏州、博州、貝州、洺州、兗州、鄆州、曹州、濮州這些州郡的流民早就南下了。

  看看這一線,有小汝水和潁水,沿線還有無數藪澤可供灌溉,吸引流民來復墾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只要給自己幾年,這一帶就能變成能夠提供大量糧食的糧倉。

  哪怕是不需要北方的流民,以蔡州現在地少人多的情況,從蔡州諸縣移民過來開墾種地,也是舉手之勞的好事。

  正因為如此,袁懷河才對袁無為提出的即刻對亳州發起進攻有些擔心,他更傾向於穩住現在的局面,好好經營好潁州,哪怕只是半個潁州,但控制了這北潁州,就控制了對亳州的大門,日後有的是機會來奪取亳州。

  當然,他也知道袁無為素來沉穩,而這個建議既然是他提出來,必定有可取之處,所以他要專門來一趟潁州,聽一聽袁無為的理由。

  哪怕之前已經知曉了潁州城遭遇了淮右的破壞,但聞到潁州城中仍然瀰漫著焦糊的氣味時,袁懷河就忍不住萌生出想要親自去斬殺江烽的衝動。

  這個傢伙實在是太可惡了,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就要破壞掉,不讓別人得到,潁州城沒有毀在蟻賊手上,卻被這個傢伙給荼毒得不淺。

  袁懷河甚至還很認真的在心中評估了一下如果要對江烽採取刺殺手段來解決問題的可行性,但是盤算之後,想到袁無敵的行刺失敗,只能心有不甘的熄了這份心思。

  不是捨不得付出代價來幹這件事情,而是機率太小,一個小天位高手,其氣機敏感度要比天境高手高得多,也就是說他能比天境高手提前許多覺察到危險而作出準備,尤其是在淮右道藏所據說書法水準也在突飛猛進的時候,這種危險就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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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節 急速推進

  袁懷河就是懷著這樣一種複雜的心境踏入潁州刺史府的。

  一天之後,他又懷著一種振奮而又殊死一搏的心境離開了這裡。

  袁懷慶的猶豫,袁懷德糾結,袁無為的堅決,都一直在他心中滾蕩,他不得不承認,袁氏新生的一代已經成長起來了。

  即便是他站在袁無為這個位置,也不敢輕言要一舉拿下亳州。

  淮右佔領了潁上,距離汝陰城不過百里地,有著水軍的巨大優勢,而汝陰城現在殘破不堪,一旦淮右發起進攻,汝陰城能不能堅持下去呢?

  不謀潁上和上蔡,卻要捨近求遠去進攻亳州,哪怕亳州也有己方安排的內線,但是尚雲流和梁緒兩部兵馬都駐紮在亳州,如果對方不按照己方的指揮棒來旋轉,那麼突擊亳州就會成為一個進退兩難之舉,甚至可能被淮右和淮北聯手打一個反擊。

  但是袁無為最後的陳述深深的打動了他。

  現在的蔡州不能再像前二十年的蔡州了,那個時代蔡州可以韜光養晦穩紮穩打,但是現在,隨著身旁淮右的飛快崛起,契丹人正在野心勃勃的大舉南下,河東沙陀人和西北的黨項人都在磨刀霍霍,準備大幹一場,蔡州已經沒有那麼多時間來積累了。

  在袁無為看來,現在的中原還有大梁這個屍居餘氣的龐然大物支撐著局面,而大梁就像是一個放大版的淮北,一旦在某個時間節點上因為某個特定原因被戳破,也許大梁就會像淮北一樣轟然倒地,甚至倒塌的速度比淮北還要來得快。

  大梁一旦倒下,沙陀人,契丹人,黨項人,甚至還有吐谷渾人,這些塞外雜胡們看到機會就會不顧一切的蜂擁而上來撕咬大梁的遺骸,而到那時候,戰火不可避免的會波及到周圍,關中也好,南陽也好,蔡州也好,河朔也好,平盧和泰寧也好,也許都會成為池魚,如果不能在這期間迅速強大起來,蔡州就會成為被這些雜胡們的盤中餐。

  袁無為提出的構想也很明確,南潁州不重要,丟給淮右也沒什麼,但是北潁州和亳州很重要,現在北潁州已經控制在手,如果再一舉奪下亳州,那麼蔡州——北潁州——亳州便連成了一片,而且對陳州重新構成了夾擊之勢,一旦那個時間節點到來,蔡州就可以有拿下陳州甚至宋州,踏入爭霸中原之路。

  而且亳州地域遼闊,八縣之地也比潁州人口更多,拿下了亳州,蔡州的戰略縱深大大加強,便可以真正成就王霸之業。

  更為關鍵的是現在的亳州貌似兵力不少,但是卻分屬幾系,互不隸屬,相互之間矛盾重重,趁著現在徐州那邊還沒有更強有力的角色來整合,而淮右那邊也還在忙著穩固潁上——上蔡(鳳台)這一線的防禦,蔡州軍正好可以憑藉手中的優勢兵力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在他們都認為己方要停下腳步來穩固潁州統治時突出奇兵,才能達到一舉克敵的效果。

  真正打動袁懷河的是最後一個理由。

  這的確有些行險,但是值得。

  這個時候袁懷河也充分表現出了作為一家之主的果決,五萬大軍交給袁無為,從袁懷慶、袁懷德開始所有諸將,均由袁無為調遣,甚至還咬牙表示將自己的親衛營加上駐紮在新蔡、褒信兩縣的兩軍團練屯軍一起抽調到潁州,讓袁無為可以騰出全部兵力來打這一仗。

  **************************************************

  「這幫蠢貨!」策馬緊趕了幾步,看著眼前這一幕,秦衡幾乎是從牙縫中迸出幾個字,臉上的橫肉忍不住抽搐的幾下,「這都幾天了,還沒有集結完畢?難道要我拿著鞭子一個一個去把他們抽醒麼?」

  的確太讓秦衡生氣了,從十日前就開始渡河,但是一直到前日,整個焰軍才渡過七成,仍然有三成兵力還在淮水以北。

  白水塘這幫豬玀,口口聲聲說有足夠的船隻,拍著胸脯說沒問題,自己也就有些大意了,卻沒有想到被俞明真率領一軍偷襲,打了己方一個措手不及,一舉燒掉了半數船隻,這一下子就讓渡河變得困難起來了。

  本來在渡河時間上就延誤了,沒想到渡淮之後由於軍資分配不均,有幾部輜重糧草都不足,不得不向外擴散去擄掠來填補空缺。

  而這又加劇了匯聚集結的困難程度,一直到現在仍然有三個軍未歸,這讓秦衡也是氣得頭髮要豎起來了。

  擄掠回來的各部也是分贓不均,爭吵不休,對按地域進行集結待命也是不上心,到現在都還是懶洋洋的模樣。

  秦衡知道在淮北的悠閒日子已經讓這幫兄弟變得有些懶散起來了,是該好好整飭一下軍紀,讓這幫傢伙警醒一下了。

  秦衡一旁的披甲男子一直沒有搭腔,但是在他背後的那片高地上,黑壓壓整齊的一片玄甲騎兵卻是列成了一個標準的菱形方陣,遙遙的俯瞰著這邊。

  「阿河,讓你見笑了,這幫傢伙,在淮北那邊養懶了。」

  狠狠的抽了幾個來報告的軍指揮使一頓鞭子,勒令這幫傢伙必須要在今晚天黑之前將各部帶到指定位置集結,秦衡這才待過馬韁過來,吐出一口濁氣,有些尷尬的道。

  「二叔,這樣恐怕不行。」

  男子臉上的面具是一種有些陰森奇詭的豹紋,黑色的紋線在柔軟堅韌的蛟皮上描出有些誇張跳脫的花紋,如同一個呲牙欲咬的豹口。

  他身上披著一件不知道質料的黑色斗篷,將全身上下籠罩,內裡只能從斗篷的縫隙裡看到是一身淡紫色的甲冑。

  這種顏色的甲冑很罕見,就像是用某種緙絲纏繞而成,又泛著些許金色。

  胯下的這批烏騅明顯比周圍的健馬要高一頭,一左一右兩面護盾只放在馬鞍後的馬腹旁。

  一直護盾略小但是盾面略厚,相似雙層復合製成,夾層間似乎還有一些縫隙,看不清楚裡邊藏有什麼東西。

  一具略大,略呈橢圓,烏黑幽亮,上面更有一些刀劍之痕,明顯是經常使用之物。

  搭在另一旁的武器鉤架上一具暗沉沉的狼牙棒斜掛其上,棒頭並不算大,但是森藍的狼牙錐卻支出一寸有餘,似乎還縈繞著某種特殊的氣息,讓人一見之下不寒而慄。

  聽得遮面男子這麼一說,秦衡臉色也是一窒,搓了搓自己的臉,聲音也低了幾度,「阿河,我知道這樣不行,我也想殺人立威,但是他們大多數都這樣了,你也知道在進泗海兩州之前,他們不是這樣,……」

  「二叔,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現在懲罰處置意義已經不大了,來不及了,我們在這裡耽擱了太久時間了,斥候已經報回來,從揚州過來的兩軍水軍已經過了安宜,很快就要抵達楚州,我們沒有時間了。」男子的聲音忽輕忽重,似乎有些聽不清楚。

  「阿河,你的意思是……?」秦衡吃了一驚,他知道自己兄長的這個義子不同凡響,但是更多的還是充當著衝鋒突擊陷陣的角色,這個時候突然提出來要有其他意圖的味道了。

  「二叔,我們等不及了,揚州水軍已經馬上就要抵達山陽,如果不能在水軍進入淮陰之前拿下淮陰,我們就將面臨一個尷尬的局面。」秦河的語氣有些疏淡,「淮陰和山陽互為犄角,我們必須要拿下淮陰才能進一步孤立山陽,為下一步攻打山陽做好準備。」

  一直到跨過淮水,蟻賊們才開始意識到吳地和淮北的截然不同。

  以楚州為例,沿淮三縣,盱眙是溝通河水和淮水的要道——汴渠咽喉,汴渠在這裡接入淮水;再往東,泗水由北向南注入淮水,淮陰便處於泗水入淮處;再往東就是楚州州治山陽了,漕渠由南向北在這裡入淮,將山陽與揚州連接起來。

  可以說楚州北部三縣,都是臨淮而生,而且大多都是河渠與淮水交匯處,而南部兩縣,安宜臨著漕渠,鹽城則臨海,所以從這裡就能看得出,基本上這些縣城都是臨水而起,發達的水運交通使得運輸便捷,商貿發達,同時這也使得水軍的重要性凸現出來。

  每一座城池基本上都有水門,而缺乏水軍優勢的焰軍在攻打這些城市時除了對付城內的敵人外,還要隨時小心從水上發動偷襲的敵人。

  像山陽這種州治所在的通都大邑,不但有重兵把守,而且依託水運優勢,水軍可以隨時來往自由,若是焰軍要冒然圍城攻城,弄不好就會被敵人以水軍的機動優勢從後勤補給和偷襲的角度實施打擊。

  所以秦河對這種局面很是擔心,山陽城高牆厚,乃是楚州州治,也是楚州的中心城市,防禦體系完善,不是現在的焰軍能打下的,但是他覺得應該先發制人拿下淮陰這座名城,以迫使山陽方面做出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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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節 聲東擊西

  「阿河,可是你也知道我們焰軍對攻城戰素來不擅長,楚州這邊的城池防禦體系明顯要比淮北那邊強得多,我們強攻城市,恐怕得不償失啊。」

  秦衡知道秦河的意思,不能再拖下去,要搶在揚州水軍抵達楚州之前,拿下淮陰,或者借攻打淮陰來迫使龜縮在山陽城中的海陵軍出來一戰,一舉擊潰海陵軍。

  這的確是一個問題。

  焰軍雖然兵力雄厚,但是在淮北的攻城戰中的表現卻乏善可陳。

  縱橫潁亳徐泗海五州,除了前期利用機動優勢趁著淮北猝不及防之下攻下了幾座縣城之後,在後期焰軍攻打城池就屢屢受挫了。

  像虹縣一戰,三萬大軍圍攻,虹縣僅有五千兵力駐守,卻打了五日都未能打下來,一直拖到俞明真從下邳率大軍感到解圍,而沭陽一戰,更是圍城多日未克,最後在撤軍時反被淮北軍打了一個反擊,損失慘重。

  這不擅長攻城戰已經成為焰軍的一大軟肋,連焰軍高層諸帥也都在研究如何解決這個短板,讓焰軍真的能在攻堅戰中把戰鬥力發揮出來。

  「二叔,白水塘的人已經去聯繫樊良湖、白馬湖以及射陽湖的人了,從揚州過來的水軍不過兩軍,只要他們能拖住這支水軍,也許我們還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秦河目光閃動。

  淮南道上水匪眾多,白水塘是楚州水上悍寇,而樊良湖和白馬湖則處於楚州和揚州間的漕渠兩岸,有水道與漕渠相通,射陽湖則是楚州東部的大藪澤。

  這幾個湖中都一樣是水匪橫行,只不過由於漕渠是揚州水軍重點巡防路段,所以樊良湖和白馬湖的水匪基本上都只敢在湖中活動,鮮有踏入漕渠,除非是有極大的買賣誘惑,方才做一票。

  「哦?」秦衡也非蠢人,摩挲著自己下頜,目光流動,「阿河,那為何不設伏於安宜?那裡距離樊良湖和白馬湖也更近,更何況淮陰的地位無法與安宜比,只要我們圍攻安宜,便可能截斷漕運,山陽那邊是絕對不能容忍的,勢必來救,遠勝於設伏於淮陰啊。」

  「設伏安宜當然更好,但是白水塘這幫人主力都還在淮水上,光靠樊良湖和白馬湖那些人,恐怕是難以對揚州水軍構成威脅的。」

  秦河也不是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但是他本來對白水塘水匪就有些看不上,認為這是一幫烏合之眾,但苦於焰軍沒有水軍,還暫時只能倚重於他們。

  至於說白水塘水匪說要聯絡的的樊良湖和白馬湖水匪,他更是沒抱太大希望。

  只不過現在他要催促秦衡盡快把軍隊整肅好,以便能隨時動用,所以才有了這麼一說,沒想到秦衡卻認了真,讓他忍不住又開始貶損水匪們了。

  「阿河,情況恐怕不是你想的那樣。」秦衡搖搖頭,「白水塘也好,樊良湖和白馬湖那些人也好,我也對他們上岸之後的表現看不上,但是你不得不承認他們在水上還是有一套的,我們焰軍在這上邊還真不行,你沒看韓拔陵那廝在宣州那邊刻意交好江匪,據說現在從樅陽到石頭鎮這一線,他帶著一幫人是攪得宣州和潤州兵人仰馬翻,就靠著那幫水匪能幫他隨意在大江南北來往。」

  秦河沒有搭話,秦衡也不在意,他也知道這種看法不是一下子能扭轉過來的。

  「揚州水軍護航漕渠,但是也從踏入樊良湖和白馬湖一步,這說明揚州水軍還是對樊良湖和白馬湖水匪有些忌憚的,我瞭解過,吳地水軍精銳是潤州水軍,被徐知詢帶走,揚州水軍的實力不如潤州,而吳地水軍又比壽州水軍遜色不少,白水塘水匪也是敢和壽州水軍叫一叫板的,所以我覺得如果白水塘與樊良湖、白馬湖這些人聯合起來,不說消滅揚州水軍,但是牽制拖住揚州水軍,應該沒問題吧?」

  秦衡的話讓秦河終於有些動心了,如果真的能以這些水匪拖住揚州水軍,那麼這一仗就有些意思了。

  「地圖!」秦河帶住馬韁,翻身下馬。

  早有親兵將地圖送了過來,秦河蹲伏在地,將視若拱璧的地圖在地上展開。

  這是一份相當精細的楚州地圖,細細描繪了整個楚州的地理形貌,又是淮水、漕渠以及這兩條重要水上通道周邊的城鎮道路都是勾勒得格細緻,顯然不是尋常人能有的。

  這是秦河從義父秦權那裡描摹來的一張圖,而原圖則是打下漣水時得到的,這是淮北的軍用地圖,也說明淮北早年本來也是對淮南破有野心的,只不過卻隨著淮北的沒落而湮沒在歷史中了。

  「二叔,若是我們打算在安宜設伏,怎麼打?」秦河的目光落在地圖上的漕渠這一線,這是攻敵必救,「會不會引來揚州援軍?」

  秦衡也已經下馬,將馬韁遞給親兵,自己也蹲了下來,細細觀察著。

  「揚州能派出水軍已經是難能可貴了,現在李昪的大軍還在廬州圍攻楊溥,連濠州都顧不上,哪裡可能還有更多的兵力支援海州?再說了,李昪成立海陵軍不就是要其防衛楚州麼?哪有楚州出事,海陵軍不動,卻要揚州來援的道理?」

  秦衡的話並未讓秦河釋懷,「就算揚州援軍不來,那我們圍攻安宜,楚州若是只以部分步軍和水軍來援,又當如何?」

  焰軍的戰略就是要迫使駐紮在山陽的海陵軍踏出山陽城,這種攻城戰的消耗是焰軍承受不起的,但如果能把海陵軍從山陽城調出來,那就要容易許多。

  「這就要考慮用什麼策略了。」秦衡一時間也沒有更好的辦法,畢竟駐紮在山陽城中的海陵軍兵力雄厚,如果只調動部分兵力加水軍來援,便達不到目的。

  秦河目光凝注在地圖上,死死不動,「必須要把山陽城裡的海陵軍主力調出來,可怎麼做到呢?」

  現在義父大軍就駐紮在山陽附近,這種情形下,海陵軍也不可能傾巢而出,這卻是一個難題。

  ********************************************************

  廬州城。

  礌石如雨,弩矢如風。

  伴隨著一陣吶喊聲,一具巨大的滾木沿著斜坡呼啦滾下,瞬間,十多名士卒便在慘叫聲中骨斷筋裂,被壓成一片肉泥。

  這是守軍在城外築起的一座小山,借助優越的地勢,整個這一片可以居高臨下,極其適合用滾木來發動襲擊。

  為了發揮這個山坡的威力,廬州守軍又將本來就是一個淺丘面向兩邊延伸擴展,使其覆蓋範圍更大。

  如果要對廬州城牆發起攻擊,那麼勢必暴露在這座山丘上的投石機、弩車、炮車等遠程打擊武器面前,而要對這座小山發起進攻,那麼城牆上的箭矢車弩一樣可以覆蓋攻擊面,同時山丘帶來的斜坡使得滾木的威力得到急劇放大,讓李昪的東海軍損失慘重。

  全身披甲的李昪瘦削了許多,原本富態白皙的面孔此時營變得有些近乎於病態的黃瘦,卻多了幾分焦灼和不耐,眼見得又一輪攻擊敗退下來,他忍不住將手中長劍重重的插在泥地中。

  「仲華,這樣下去不行!」

  身披重甲,頭戴鐵盔的許文稹轉過身來,強壓住內心的焦躁,淡然道:「君上,困獸猶鬥,這是楊溥的老巢,肯定不會那麼容易攻下來,我們需要一些耐心。」

  廬州圍城戰已經持續了十日了,戰事空前激烈,東海軍、鎮海軍從北門和東門兩邊發起了全面進攻,但是戰局仍然僵持不下。

  鎮海軍和東海軍付出巨大,但是卻也一樣取得了不小的戰果,北門被兩度攻陷,但還是都被楊溥的親衛軍給打了出來,現在戰事又轉移到了東門,因為東門城牆已經被東海軍的攻城車連續破壞了兩段了,縱然有這座小山的威脅,但是這無疑是一個很好的突破點。

  許文稹能夠理解主君的心神不寧。

  從前日得到的消息,蟻賊大軍主力開始圍攻淮陰,而且攻勢兇猛,雖然淮陰的城防體系也完善,但是畢竟它只是一座縣城,駐軍數量僅有萬人,在超過數倍的蟻賊軍瘋狂進攻面前,也有些撐不住了,也幸虧有揚州水軍兩軍的策應增援,才勉強抵擋住了蟻賊的攻勢。

  楚州不容有失,一旦楚州淪陷,那整個揚州北面就洞開了,這是不能接受的。

  淮陰一旦丟失,那麼山陽就危險了。

  不過讓許文稹更為擔心的是安宜,蟻賊沒有選擇安宜作為進攻點,卻選了淮陰,還是讓他有些不解。

  安宜的城防體系還不如淮陰,而且地理位置更重要,這有些說不過去,唯一的因素也許就是安宜緊鄰高郵,距離揚州也很近,難道蟻賊擔心高郵和揚州的牙軍來援?

  秦權應該沒有那麼蠢才對,他應該算得到揚州牙軍增援安宜的可能性不大,只有山陽援軍來援才對,可他這猛攻淮陰意欲何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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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節 環環相扣

  擺在面前的難題難解。

  楊溥這是在孤注一擲了,他沒的選擇,只能堅持下去。

  如果說換了進攻方是別人,也許他就投降了。

  廬州再是牆高城固,也不可能守得住,大勢已去,哪怕現在己方撤軍,也沒有楊溥的份兒了,無論是淮右還是越國,都會像虎狼一樣撲上來把他撕得粉碎。

  若是沒有蟻賊南下,許文稹可以遊刃有餘的來解決廬州戰事,但是現在李璟在山陽讓人無法放心,海陵軍的戰鬥力也令人擔心,一旦蟻賊真的攻陷楚州,局面就被動了,也許像淮右和越國這些還在觀望的惡狼機會撲上來。

  可恨的是淮右,態度曖昧,一直不陰不陽的不明確態度,一會兒裝出調解者的姿態要勸己方退軍,一方面又表示要為楊溥與己方劃分勢力範圍,都是一些不切實際的話題,許文稹當然知道這不過是在拖時間,不過對方的目的何在呢?

  又是一輪進攻被打退了下來,看著血淋淋的傷兵呻吟著被送下去,郎中正在替一些輕傷員包紮。

  又是一軍正在整隊集結,準備今日的第五次進攻。

  不得不說楊溥在廬州的根基相當牢靠,而在廬州城防體系的建設上也是下了苦功的,充分的把各種有利方面都利用了起來,眾志成城之下,這根骨頭不好啃。

  蕭儼還是稚嫩了一些,對付淮右這幫無賴子,欠缺一些經驗,這麼久都沒能摸清楚對手意欲何為。

  許文稹的目光重新回到主君的身上時,一名士卒正在呈上信函,看著主君臉上急劇變化的神色,許文稹心中也有些發緊,也不知道又是哪裡出了狀況,但肯定不是好事。

  等到許文稹走近李昪的身旁,李昪粗重的氣息意味著心情糟糕到了不能再糟糕的地步,「豎子!竟敢欺瞞某!」

  「君上?」

  「江烽那廝居然招降了楊勳!現在淮右軍已經入了濠州城,而且前鋒已經抵達招義,佔領了招義!」李昪兩把將手中信函撕得粉碎,雙手揮舞著,來回走動,「楊勳這廝是狗坐轎子不識抬舉,某許了他濠州刺史,承諾不派兵進鐘離城,還要如何?沒想到他竟然私下與江烽勾搭上了!仲華,我們在鐘離城裡的細作為何毫無消息?」

  許文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原來如此!

  他就一直在琢磨淮右這麼拖著意欲何為,也曾考慮過淮右會不會突襲濠州,但是濠州雖然沒有多少駐軍,但是三五千人的團練屯軍還是有的,而且楊勳雖然沒什麼其他本事,但是在濠州卻頗有人望,一旦其振臂一呼,淮右軍也沒有那麼容易就能拿下濠州。

  細作反饋回來的情報顯示現在淮右軍駐紮在壽州的步軍僅有四軍,據說招募來的河朔軍正在陸續抵達壽州,但這樣長途跋涉而且還在潁州打了一仗的軍隊不可能不休整就又投入戰鬥,所以這才有些大意了。

  沒想到楊勳竟然投降了江烽!

  對自家主君招降楊勳許文稹是沒有抱多大希望的,楊勳不可能在廬州尚未見出分曉就表明態度,所以許文稹覺得拖上一段時間是很正常的,只要拿下廬州,濠州自然傳檄而定。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濠州竟然會主動投降了淮右,這讓局面陡轉。

  控制了濠州,淮右軍甚至將大軍推至了招義,招義與楚州的盱眙僅百里之遙,而且關鍵是由於楚州兵力不足,盱眙僅有一軍團練軍駐守,當時就是考慮如果能盡快拿下廬州,就迅速舉兵回撤從濠州直奔盱眙,沒想到卻成了這般情形。

  一時間許文稹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退兵?這肯定不行,耗費如此大的精力戰事已經進行到了一半,卻從廬州撤軍,對士氣損傷極大不說,而且也要留下後患,更為關鍵的是,現在退兵也沒有多大意義,難道去攻取濠州與淮右打一仗?

  「仲華,現在該怎麼辦?」李昪臉色陰晴不定,但是情緒卻已經控制了下來,現在發怒無益,需要考慮對策。

  「君上,淮右取了濠州也沒有什麼大不了,對於我們來說,連廬州都可以捨棄,遑論一個濠州,我們的首要目標是要確保楊溥一族必須在我們控制手中,不能為他人所用,只要達到這個目標,其他都不重要。」

  許文稹的心境也慢慢平靜了下來,細細的梳理著,「或許這還是一個契機。」

  「契機?」李昪有些茫然的問道。

  「不得不佩服江烽這廝耍弄心計是一把好手,他成功的把蕭儼給忽悠住了,讓我們都沒有明白他想要幹什麼。」許文稹思路越來越清晰,「他想讓我們幫他取廬州,然後交給他。打得好主意,不費一兵一卒,卻又能拿得廬濠二州,端的是打得好主意!」

  「哦?」李昪還是有些不明白。

  「君上,你看,他們拿下了濠州,已經佔據了地形優勢,我們現在的情形江烽很清楚,他就是要造成現在這樣一個局面,拿下濠州不過是加重他的提條件的份量罷了。」許文稹目光閃動著精芒,「某敢打賭,蕭儼那邊馬上就會傳來消息,淮右大軍立時就會兵發廬州,擺出與我們聯手進攻廬州的姿態。」

  「那他這麼做,意義何在?」李昪還是不能理解。

  「楊溥肯定和江烽也有聯繫,也就是吊著這口氣,現在江烽一表明態度,廬州守軍立馬士氣就會崩散,廬州立時可取!」許文稹越分析,思路越開闊,「他很清楚我們現在不會和他翻臉,也知道蟻賊正在大舉南下,我們必須要馬上回師楚州,所以才會把時間卡得如此之好,唾手便可得兩州之地,這等算計,何等精明?!」

  李昪倒吸了一口氣涼氣,有些不敢置信的道:「這豈不是我們白忙活了半天,卻是為他做嫁衣裳?」

  「也不竟然,江烽也知道我們的底線,知道我們想要什麼,楊溥一族他會交給我們,這對他也是好事,楊溥若是留下來,他在廬州也不會安穩。」許文稹苦笑著道:「這傢伙把一切都算計清楚了。」

  ************************************************************

  「君上,蕭儼幾乎都要當場撕了我,我看他眼睛裡都快要噴出火來了!」一臉尷尬的崔尚,無奈的攤了攤手,想起剛才蕭儼那幾欲吃人的模樣,他就下意識的打了一個寒噤。

  「理解,理解,誰遇上這種事情都會懊惱萬分,不過蕭儼是李昪使者,代表李昪,他分得清輕重。」江烽呵呵一笑,「我們也是無奈,兵不厭詐在任何時候都適用,我們不也被魯桐那廝擺了一道麼?」

  「哎,日後我都怕見那邊的人了,這麼久都是我在那裡空口說瞎話,這人品被敗光了。」崔尚還是有些悻悻,作為士人,這種事情本來該是辯士去幹的,但是事關重大,沒有合適人選,只能讓崔尚頂上去了。

  「其實蕭儼表面憤怒,內裡應該明白,這是大家都能接受的結果。」江烽倒不在意,「現在蟻賊正在大舉入侵楚州,拖一天,楚州就危險一分,他們現在陷入僵局,我們的這個提議,可以幫助他們打破僵局。」

  「可他們這麼一來就虧大了。」楊堪舒展了一下身體,「君上,本來以為還可以在濠州活動活動手腳,沒想到春來果然厲害,愣是把楊勳說得來降,張挺現在佔了招義,不知道君上有無意願讓其越境佔領都梁山?」

  「恐怕不行,這邊協議尚未談好,這要撩撥起來,某怕李昪真的要翻臉了。」崔尚連忙勸道:「再說了,蟻賊正在猛攻淮陰,這盱眙能不能保住也說不清楚,……」

  「正因為要防著蟻賊,才要佔領都梁山,否則盱眙一旦失陷,蟻賊隨時可以踏入濠州境內肆虐。」楊堪反駁道:「這對我們鞏固濠州的統治很不利。控制了都梁山這個戰略要地,哪怕蟻賊攻陷盱眙也不敢久留,我們據險而守,正好可以彈壓盱眙!」

  按照和楊勳達成的協議,濠州歸降淮右,但是淮右軍不入濠州州治鐘離城,而只是控制東部邊境的招義城,也算是擺出一個對東面的防禦姿態。

  不過淮右只是象徵性的派出了張挺的第四軍佔領了招義,真正要遇上蟻賊大軍來襲,第四軍肯定擋不住。

  「一軍之力,就可彈壓盱眙?」崔尚連連搖頭,「七郎,胃口不可太大,沒錯,我們現在是佔著主動權,但是你也需要看看我們現在的情況,陳大人那邊早就捉襟見肘了,若是再繼續擴軍,財力卻又難以支撐,可不擴軍,拿下廬濠二州,我們已經是五州十八縣,如果再加上南潁州的潁上和上蔡,整整二十縣地,人口超過兩百萬,如此大一塊地盤需要我們來慢慢經營融合,這需要時間!」

  最後一句話,崔尚幾乎是喊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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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節 小周后

  在場眾人沉寂下來。

  作為武將,也許只需要考慮軍隊和戰爭事宜,但是最為戰略規劃者,崔尚卻需要考慮軍隊和戰爭與淮右綜合實力的平衡。

  在崔尚看來,現在的淮右已經是在飛速狂奔了,而且有一些要控制不住的架勢,再也不能漫無目的無休止的擴張了。

  想一想,兩年多前淮右還只有一縣之地,現在呢?

  如果與李昪他們的協議達成,廬濠二州劃給淮右,五個半州,二十縣之地,兩百多萬人口。

  僅僅新納入的廬州就有近百萬人口,這裡未遭蟻賊荼毒,士紳勢力龐大,而且一直是楊溥的根據地,要想逐步清除楊溥的影響力,這都需要一個長期過程。

  從目前來看,蟻賊和李昪之間的戰爭不可避免,這恰恰給了淮右一個喘息的機會,一個好好經營廬濠二州的機會。

  按照崔尚的預設,如果李昪與蟻賊的戰事能夠持續半年到一年,那麼廬濠二州就可以徹底穩定下來,他有手段將廬州士紳望族進行分化瓦解,但這是一個欲速則不達的活兒,操之過急只會引來反彈。

  楊堪的小心眼兒崔尚很清楚,這些軍頭們都有著不受控制的膨脹心思,這一點崔尚已經隱晦的給江烽提過了。

  什麼控制都梁山以攻代守,那都是糊弄人的把戲,一旦控制了都梁山,那麼下一步就會提出拿下並無多少守軍的盱眙,而一旦拿下盱眙,也就意味著淮右手伸入了楚州,不但會引發李昪的警惕,都是也將直接面對蟻賊的兵鋒。

  或許這個時候李昪甚至會抱著一種支持的態度,讓淮右去與蟻賊直接衝突,但是這對淮右來說有何意義?

  盱眙一縣之地,拿下又能如何?

  難道說控制了盱眙,就可以拿下整個楚州不成?

  這對於現在的淮右,幾乎是一個不可完成的任務。

  「君上,現在我們不缺地盤,不缺人口,甚至也不缺兵源,我們缺的是時間,一個給我們融合消化新納入地盤,重新整頓編成訓練新軍隊,梳理好我們內部各種複雜且尚未完善的治理體系的時間。想一想廬濠二州就算納入了我們治下,可我們要讓這兩州八縣,還有南潁州二縣的官吏架構重新梳理調整好,讓他們能為我們所用,不能用的還要換掉,這都是一個極其繁雜的過程,稍不留意,就會引發許多不可測之事啊。」

  崔尚苦口婆心的勸誡,讓在場眾人都有些動容。

  貪多嚼不爛,這個道理大家還是明白的,之前覺得壽州納入之後,似乎也很順利的就融入進來了,但是這是建立在壽州三姓的大力配合之下,而現在呢?

  廬州沒那麼簡單,而濠州居然也要求淮右軍咱不能進駐州治鐘離城,這些種種都意味著這廬濠二州不像壽州那麼容易吞進去。

  「白陵說得有道理,之前我也有些狂妄自大了。」江烽滿臉深思的表情,「命令張挺,第四軍只能停留在招義,不得踏出濠州境內一步,我們現在不能刺激李昪和蟻賊,否則只會讓另外一方暗自竊喜。」

  楊堪有些遺憾,皺起眉頭,「君上,我以為此等機會不可失,如果說楚州大家覺得那是李昪的根據地,或者會刺激蟻賊,那和滁二州呢?我們是不是可以考慮讓李昪退出和滁二州?」

  楊堪的話噎得崔尚直翻白眼,粗氣連喘,一時間卻又不知道如何反駁,這簡直就是吃在碗裡,看在鍋裡了,這邊剛把他想伸手進楚州的心思給斷了,他又打起和滁二州的主意來了,這是真把李昪東海、鎮海十萬大軍視為無物?

  「白陵,你莫著惱,某並非和你唱對台戲,楚州的確是李昪的根基所在,你說不能刺激對方,也有道理,但是和滁二州州小且一直屬於楊氏地盤,他們現在急於回師的情況下,恐怕自己也沒有多少底氣能守住和滁二州吧?對於李昪來說,楚揚潤常這四州才是他必得之地,其餘皆不足道,這一點某覺得也許我們可茲利用。」

  楊堪的話稍稍緩和了一下有些繃緊的氣氛,崔尚也不多說,只把目光轉向江烽,在他看來,現在最要緊的是儘早達成協議,避免多生枝節,懶得和楊堪這『無賴』打嘴巴仗。

  「這個事情,可以和李昪那邊談判的時候提一提,嗯,也就是楊溥一族人的去向問題是來談,白陵,我知道你不想橫生枝節,但七郎的意見也並非無理,滁州也就罷了,但和州我覺得我們可以爭一爭。」江烽的目光中多了幾分睿智的光芒,「楊溥一族李昪是肯定要捏在手裡的,但是我們卻需要保證楊溥一族的安全,這裡邊還有許多的細節需要詳談,我相信我們能夠找到相互能夠接受的切合點,比如以和州來擔保楊溥一族的安全,……」

  *************************************************

  楊溥癱軟在胡椅中,臉色青白得嚇人,嘴唇哆嗦著,想要說什麼,卻又嘶啞著嗓子,幾乎是從地獄裡飄出來的聲音:「這就是江烽的答覆?」

  「君上,我們已經頂不住了,東海軍和鎮海軍現在甚至發起了夜戰,士卒們損失很大,淮右那邊過來僅有一萬人,杯水車薪,無濟於事,而且淮右也不願意與李昪那邊撕破臉。」一臉愁苦的老者嘆著氣,坐在一旁,不時看一眼對面的楊潯、楊澈以及一名一直沉默不語的武將。

  「潯弟,澈弟,你二人覺得呢?」

  新安王楊潯,德化王楊澈,楊溥的兩個弟弟,楊潯在自己兄長的目光下似乎要縮成一團,瑟縮的結巴了半天,才吶吶道:「王兄,若是能保住我們一族性命,那便也是一個很好的結果了,只是那江烽如何來保證我們的安全呢?那叛賊肯定是欲得我們而不肯罷休的。」

  對自己這個整日喜酒弄文的弟弟從來也沒有抱多少希望,楊溥的目光落在楊澈身上,「澈弟,你說!」

  「四哥所言也有道理,李昪之所以一直不肯退兵,肯定就要欲得王兄與我們一族人,只有拿住我們,他才能確保日後他在吳地坐穩江山,淮右的實力不足以讓李昪退怯,弟也不知江烽如何來做到這一點。」

  楊澈的態度要明確許多,也是認為現在局勢已經無復有逆轉的可能。

  尤其是在江烽使者一入城之後,很快消息就洩露了,城中守軍士氣大衰,可以說如果現在東海軍和鎮海軍再發起進攻,一日便可破城,只不過李昪那邊肯定也接到了淮右這邊的使者,所以才會暫時休戰。

  「玄子,你呢?」楊溥無神的目光看著一言不發的武將,這是楊溥最信任的武將,周隱之子周望,也是楊溥陣營中三個小天位強者中之一。

  「某誓死守衛君上,無論君上去哪裡,某矢志不渝。」

  楊溥嘆了一口氣,周望是個死士,但卻不是一個合格的大將,讓其衝鋒陷陣,萬軍中去人頭,也許沒有問題,但若是要讓他領軍運籌帷幄,那就遜色了。

  「也罷,那你們就與江烽的來使談一談吧,看看他們的意思,孤要休息了。」

  陡然間楊溥覺得自己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精氣神,只想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一覺醒來,也許一切都已經敲定了,自己也許每日再為這些事情操勞,是死是活,就由得他們去做主吧。

  ******************************************************

  回到府中,楊潯覺得自己就像是卸下了一切。

  雖然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如何,但是他真的是不想去面對那一切了,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蝸牛角上爭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他對這些接連不斷的戰事厭惡透了,只想找一個清靜安閒的所在,自由自在的飲酒,作詩,煉丹,什麼王位繁榮對他來說都是虛妄。

  「王爺,今日回來如此早,可是有什麼好消息麼?」如空谷天籟,嬌柔靈動的聲音在楊潯身後響起,楊潯已經觸摸到了鳥籠的手又放了下來,「蕤兒。」

  「妾身觀王爺似乎輕鬆了許多,可是有什麼好事麼?」一身天水碧綾羅,搖曳的鳳頭釵金步搖斜插在高聳的三環飛天髻上,盈盈一禮之後,女子便站起身來,走了過來。

  「好事?現在還能有好事麼?」楊潯自我解嘲的一咧嘴,「到底是好是還是壞事,反正也要有個定論了,日後的日子會是怎樣,就不知道了。」

  「啊?」女子峨眉輕蹙,雪白瑩潤的粉靨多了幾分驚訝,欲言又止。

  「淮右來使,要求王兄投降,淮右可保王兄和我們楊氏一族人性命。」楊潯寡淡的道,想到即將淪為階下囚,此時再漂亮的美人在他面前都難以提起興趣,哪怕是自己這位名滿江都的小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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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節 妄人

  說來自己這位平妻居然會被冠之以「后」一名,這讓他在娶周蕤的時候也是頗為得意,也有些疑惑。

  楊潯也不知道這江寧周氏和舒州周氏居然會被洛陽的相士冠以一門兩后之名,這據說在當時也是引起了一陣喧嘩。

  當年那名來自洛陽的相士據說在觀了江寧周氏之女周葳之後概嘆「此女貴不可言」,然後又在無意間見到了去江寧周家玩耍的舒州周氏之女周蕤,驚得目瞪口呆,稱「一門二后,古今未有」,在後來知道周葳周蕤並非親姐妹,而是隔了幾房的堂姊妹後,他依然不改初衷,堅稱自己的相術從未走眼,認為周氏姐妹日後定會貴不可言,有鸞鳳之氣象。

  江寧周氏和舒州周氏源出一脈,關係親近,只不過兩脈也已經開枝散葉數十年,舒州周家已經成為一方藩閥,而江寧周氏則成了吳國士紳名望族。

  金陵周家的女兒周葳嫁給了李昪的兒子李璟,而舒州周家的女兒周蕤嫁給了自己,這一門兩后的話題也就成了許多人心中的刺。

  沒錯周葳和周蕤都有著天姿國色的風華,但是那又如何?這後之一說卻是耐人尋味,不是尋常藩王的妻妾都能冠之以後這個詞語的,楊潯甚至覺得連王兄對自己的態度有些微妙也和自己迎娶了周蕤有很大關係,而李璟娶了周葳無疑也滋長了李昪的某些心思。

  「啊,淮右要我們投降他們?」峨眉女子訝然道:「不是說淮右會來幫我們麼?」

  「一丘之貉,狼狽為奸之徒,豈會來幫我們?」楊潯嘴角浮起一抹譏嘲的笑容,嘆了一口氣,原本打算把白鸚鵡摘下來的心思也淡了,「淮右又憑什麼來幫我們?素無交往,而且他們之前還攻佔了壽州,早就對我們吳地虎視眈眈垂涎三尺了,沒準兒是早就和李昪有了勾結,才會有如此行徑。」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奈何?」峨眉女子也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眉宇間湧起一抹愁思,「那淮右提出保證我們一族人性命,又是什麼意思呢?」

  「這些細節王兄沒有說,估計還要讓澈弟和嚴序去和淮右還有李昪那邊談了。」

  楊潯想到這些事情就覺得頭疼,他是最煩這等事務了,對他來說,最幸福的時間莫過於酒宴小酌,然後趁著酒意吟詩作畫了,這等煩心事還是交給王兄和澈弟他們去操勞吧。

  「那我們日後是留在廬州,還是會……?」峨眉女子又忍不住問了一個讓楊潯心煩的問題。

  「這卻如何得知?那李昪肯定不會應允我們留在廬州,定是想要將我們押回江都囚禁,那江烽估計也不是什麼善茬,聽說他將防禦守捉使府設在了澮州,又把朝廷瘋給他的宣撫使府設在了壽州,多半也是想要把我們控制在手中,不是想讓我們去澮州,就是壽州。」

  楊潯的語氣已經變得有些不耐煩,聲音也冷了許多,但是又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突然來了精神,「蕤兒,你也無需操那麼多心,咦,對了,聽說你兄長原來不是打算娶那光州許氏之女麼?聽說此女被你們周家悔婚之後現在許與江烽為平妻了,你不是說你和那許氏女關係莫逆麼?」

  「啊,奴家和小靜前的確很熟悉,但是自打兄長和小靜解除婚約之後,便無來往,奴家曾給小靜去過信,但是卻未得到回信。」峨眉女子搖了搖頭。

  楊潯有些喪氣的低垂下頭,然後又迅即抬起頭來,滿含希望的看著峨眉女子:「可惜了,蕤兒,你說那許氏女如果能與江烽說一說,可否讓我們不去江都?」

  有些怔忡的看了一眼丈夫,峨眉女子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有些荒謬的問題。

  江烽這等梟雄,豈會因為兒女私情而做出因私廢公之事?

  且不說自己和許靜關係早已經斷了,就算是未斷,江烽也不可能接受自己的這種請求,以許靜的為人心性,也不可能去幫自己這種忙,這一點她還是很清楚的。

  「王爺,這怕不可能吧?」

  「怎麼不可能,雖然李昪現在勢力更大,但是李昪在吳地立足未穩,急需穩定後方,而江烽素來驍勇,背後還有淮右諸地,李昪也不敢無視他的意見,江烽能提出這個意見,就說明他還是心中有把握的,定是李昪有求於他,所以我覺得如果我們能說服江烽,也許就有希望。」楊潯越說越覺得有望。

  雖然他對現在的局面不是很清楚,但是也知道江烽這個鄰居是相當強勢的。

  兩次擊退了蔡州的進攻,而且一舉吞下了壽州,壽州三姓都不是善茬兒,卻都乖乖臣服在他麾下。

  自己的另一妻田氏就是壽州田家女,也和自己聊起過江烽現在把壽州擺得四平八穩,壽州三姓都唯他馬首是瞻,手段甚是了得。

  他也知道自己這個平妻和許氏女關係甚是密切,即便是嫁與自己之後,也和許氏女書信來往不斷,甚至許氏女還曾來過江都一次,在自己家中小住,只不過當時自己不在江都,去了江寧,未曾見過面罷了。

  若是能以這層關係搭上線,說和一番,也許還真能有些意想不到的妙用。

  「這……」

  「蕤兒,這事關我們一族未來,為夫只能請你折節屈尊了,那江烽就是一介武夫,興許給他灌些迷湯,說些奉承之語,也許就能讓其替我們說話呢。」

  楊潯總是喜歡把許多事請想得十分簡單,每每受挫之後便一蹶不振,所以原本對楊潯因為娶了「小周后」還有些顧忌的楊溥也對自己這個弟弟慢慢失去了「興趣」,放鬆了戒備。

  「那夫君的意思是……」

  「恐怕李昪和江烽那邊很快就會就我們的命運進行談判,沒想到我們的命運竟然掌握在別人手中,哎,屆時江烽和李昪兩邊估計都會進城來,也許我們可以上門求見。」

  想到這裡楊潯又有些喪氣,他的性格就是這樣,忽而興致高昂,忽而意興闌珊,好在峨眉女子也見慣了他的這種表現,沒有在意,「郎君,小靜肯定沒有跟隨江烽來廬州,我們如何……?」

  「嗨,許氏女沒來又如何?我們不過是找個由頭罷了,淮右和李昪那邊一樣有矛盾,我們只需要說些好話,闡述一下我們的作用,為我們爭取自身吧。」楊潯也覺得有些為難,但是話已出口,卻又不好改口,「總而言之,先見一面再說,我是不願意回江都的,整日被李昪一幫人圍著,沒準兒哪天咱們就得要被他們給害了。」

  看見丈夫的心思又放在了懸掛在樑上的白鸚鵡上,峨眉女子也只能是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丈夫整日沉迷於這些花鳥蟲魚飲酒作詩,對庶務從來不管,現在哪怕是面臨身家性命的大事決斷了,已然還是只能有一會兒興趣,稍稍繁瑣一些,便不耐煩了,能夠這樣動腦提出這樣的建議,已經很難得了。

  **********************************************************

  許文稹猛的一催戰馬,已經來到了對方近前,前方的男子雄姿英發,一雙精芒四射的俊目正在上下打量著自己。

  這大概就是只用了兩年多時間就崛起於淮右的江烽江二郎了?許文稹心中暗嘆,兩年多時間,對於一個人來說實在太短了,對於一個地方來說也一樣太過尋常,兩年多年自己在幹什麼?

  好像是在協助主君積極準備著如何削弱那徐知詢的權力,不讓其在潤州的勢力坐大?

  許文稹覺得自己已經是做得很好了,只用了兩年時間,就讓徐知詢的鎮海右軍內部內訌不斷,而且還成功的拉攏收羅了吳國水軍中的重要人物,讓徐知詢的仗恃一一落空。

  如果不是解決了徐知詢的問題,和徐知詢聯手的楊溥勢力就要強一倍都不止,不解決潤州的問題,主君也不敢出兵廬濠和滁四州。

  但這一切在眼前這個傢伙面前似乎就成了小兒科了。

  兩年多時間,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斥候,一躍成為掌控三州,不,下一步就是掌控五州的強藩,這個傢伙的表現不愧為奇蹟。

  無論這裡邊有多少機緣巧合,有多少借力借勢,但誰也無法否認這個傢伙的本事。

  三年時間不到,從一個天境水準不到的武者,橫空出世成為小天位高手,僅這一點,許文稹就還從為有聞。

  看看對方身上流露出來的氣勢,很顯然已經是小天位凝丹中期的角色了,已經跨過了最初凝丹前期的穩固時期,可以將小天位的實力發揮到極致了。

  他馬腹旁的那柄環刀,紅雲籠罩,一看就不是凡物,隱隱流露出來的氣勢更是俾睨眾生的制霸之氣,更讓許文稹有些為之失色。

  究竟是人借刀鋒,還是刀借人勢?

  許文稹下意識有了一種說不出危機感,覺得眼前此人日後也許會成為己方的頭號大敵。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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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12 00:19: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節 勒索

  「來人可是許大人?」輕輕一帶馬,江烽也饒有興致的打量著這個號稱李昪麾下號稱左臂右膀的武將之一。

  李昪麾下能文善武著甚眾,但許文稹和邊鎬卻是其中翹楚,像韓熙載、馮氏兄弟、馬仁裕等均為一等人才,但卻都要遜色與許文稹和邊鎬二人一籌。

  「某正是許文稹,可是光澮壽防禦守捉使江大人?」許文稹在馬上抱拳一禮,打量了一圈緊隨江烽身後的眾人。

  看得出來,這一次淮右也是極為重視,雖然雙方的談判已經進入了實質性的階段,大的方向大家都已經確定了下來,但是卻很多具體問題上,仍然有較大分歧,所以也才有這一次的雙王會。

  「正是某,太師大人可曾到了?」

  雖然對方只是一將來迎,但江烽也不覺得怠慢,畢竟李昪也已經是吳國太師,無論是名義上的地位還是實質性的權勢,都要遠勝於自己這個剛剛出頭的新人,能讓許文稹這個李昪頭號大將來迎,也算是給足面子了。

  「太師已經到了,就在前方等候。」許文稹態度平靜,「前方藏舟浦乃是三國時候曹操藏船所在,地勢開闊,景色宜人,正好可供防禦守捉使大人與某家主君暢談。」

  「唔,某也是一個乾脆人,否則也不會這般直截了當,與其換下邊人在嘴皮子上較勁兒,不如某與太師直接對話,能定下來的,某與太師便定下來,不能的,劃下規矩底線,然後再由下邊來人詳談。」

  江烽顯得格外豪爽,他對許文稹的印象不錯,。

  看得出來對方也是一個踏入小天位的強者,實力應該和自己在伯仲之間,這也就是說李昪麾下的許文稹和邊鎬都有小天位實力,那邊鎬既然是和許文稹其名,也就意味著最起碼也是和梅況實力相若。

  都說這吳地素以術法昌盛著稱,沒想到這武道一脈亦是不弱。

  李昪據說早就是小天位強者,但是根據線報反映,李昪雖然十多年前便已經有小天位水準,但事後來卻難有進境,甚至還有退步跡象,現在還有沒有小天位實力都很難說,不過眼前這個許文稹卻是實實在在的小天位強者。

  「防禦守捉使大人甚是爽快,某家主君也是這個意思,所以恭候已久了,那就由某前頭帶路。」許文稹抱拳一禮之後,便圈轉馬頭,徑直前面帶路。

  這一帶都已經被雙方各自的高手斥候術法師搜索了個遍。

  雖然是廬州外的藏舟浦,但是誰也不敢相信誰,尤其是這野地中葦荻遍地,蔓草甚深,反倒是一個適合埋伏刺客殺手的所在,所以到後來雙方前來勘探地勢的士卒索性乾脆將會面所在那一帶的葦荻砍個精光,露出方圓數十丈的空地,很有點兒焚琴煮鶴的味道。

  即便如此,崔尚也是密令寇文禮率多名水上高手悄悄埋伏在附近荻葦叢中,防止對方搞鬼。

  這倒是崔尚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本身李昪是個喜歡附庸風雅之人,並無其他想法,所以才會把這個邀約見面的場所選在了頗有意義的藏舟浦。

  卻未曾想到引來淮右方面諸多猜疑,只是又不好回絕這個地方折了自己銳氣,所以才會這般安排。

  藏舟浦其實就是一個河汊,肥水從這裡繞城而過,但這個肥水並非淝水之戰的淝水,通常是叫做南淝水。

  三國時期魏國與吳國交鋒,長期以這一帶為主戰場,濡須水,逍遙津,都在這裡附近不遠。

  看見割得乾乾淨淨的河岸,江烽也是覺得好笑,好在李昪已經到了,他也無暇再去想其他太多的東西。

  遠遠望去,李昪不過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氣度倒是不凡,不過看得出來對方的心境不是很好,但想想誰在這種情形下恐怕都很難高興起來,江烽也能理解。

  江烽當然不會托大,緊走兩步,抱拳一禮道:「李太師!」

  「江防禦守捉使!」

  冠冕堂皇的稱呼,兩個人都在相互打量著對方。

  細作的報告沒錯,李昪已經不是小天位強者了,看樣子其武道水準下降不少,頂多就是一個固息後期的人物,而且是再無跨越小天位門檻的機會,他這個年齡自己有不思進取,只會日漸下滑,能維繫到現在這個水準,估計都還是服用了各種天材異寶的情形下。

  但這並不意味著就可以小看對方了,踏入過小天位水準,也就意味著他已經有過小天位的眼界和境界了,這種經驗極為難得,而在實戰中就更有價值和意義,或者可以說踏入夠小天位水準的強者,哪怕其跌落處小天位實力之外,依然會比同等水準的武者要高明幾分,尤其是對戰之時。

  李昪同樣也在觀察著江烽。

  對這個人的來歷實在有太多的傳奇色彩了,斥候出身,光州覆滅之後居然以一軍之力獨立於固始,擊退蟻賊,逼退蔡州,幾經周折竟然坐大成勢,現在竟然有了三州之地,尤其是壽州,落入此獠手中,頓時讓此獠如虎添翼,大概也就是這些因素,才讓此子敢於和自己來一爭高下了吧。

  想到這裡,李昪也有些黯然,若非蟻賊在背後捅自己一刀,哪有此子在自己面猖狂的餘地,別說廬濠二州,就是壽州,少不得日後也要讓他吐出來。

  只是現在,卻還只能忍下這口惡氣。

  心中雖然百般不爽,但是李昪也只能強壓在心中,表面上還得一副月白風清把臂言歡的模樣。

  「聽聞江大人有意與某一晤,某也是深感欣慰,早日裡某也遣使與江大人商談,但一直未能有結果,不知道此次江大人又有什麼好的建議出來,李某也洗耳恭聽,……」

  聽得李昪在自己面前咬文嚼字,話語裡也還帶著幾許揶揄,江烽卻彷彿沒聽到一般,一副誠摯恭順的模樣:「太師言重了,先前江某之所以和蕭儼蕭大人未能達成一致意見,也是有些其他原因的,……」

  「可是因為濠州楊勳的原因麼?莫非江大人覺得濠州依附於你,淮右便可耀武揚威的來與某討價還價了麼?」李昪臉色一變,厲聲道。

  「呵呵,太師何出此言?楊勳選擇歸附淮右也是看到了太師內心不欲得濠州吧,就像太師也不想留下廬州一樣。」江烽淡淡的道。

  李昪猛吃一驚,他沒想到對方這麼快就能猜測到己方內心的底線,還是己方有內奸暴露了?

  看見對方微微色變,江烽微微一笑,「其實蕭儼提出楊氏一族需要交給貴方時,我就知道太師不欲得廬州,而想將其交給淮右,此刻的廬州只是一個燙手山芋,若是楊溥和楊氏一族交與太師,整個廬州乃至濠州、和州、滁州,只怕都要沸沸揚揚,非但太師回程不會安心,某在廬州濠州也一樣如坐針氈啊。」

  李昪真的色變了。

  他和徐玠原來也就考慮過這個問題。

  打下廬州其實並不難,也就是多損耗一些士卒罷了,但難在如何來把廬州管治好。

  稍不留意,這裡就會成為一個反對自己的大本營根據地。

  縱然把楊溥一族人控制住,但楊氏一族開枝散葉甚多,不可能全部帶走,廬州和濠州都受楊行密惠澤頗多,短期內你根本無礙消除影響,若是手段過於嚴厲,只會引發更大反彈,牽制自己的精力不說,也會引來其他人攻訐,若是寬縱,那又真的成了養虎為患了。

  現在江烽這廝居然直接挑明這個問題,難道是打算不把楊溥一族交與自己?那就真的沒得談了,若是不把楊溥一族握在手中,李昪睡覺都不會安枕,這是李昪決不能接受的,哪怕與淮右軍打一仗都只有挺下去。

  眼睛眯縫起來,李昪的身上似乎也多了幾分冷意,嘴角微微掛起的笑容更像是要發作時的先兆:「江大人,你有什麼更好的建議麼?」

  「太師,其實你我都清楚現在廬濠二州的局面,你的想法我明白,但是廬濠二州的群情民意卻不能不考慮啊,太師欲把廬濠二州交給淮右,但淮右不能拿著卻碰不能碰,動不能動,成了一大累贅吧?可若是廬濠二州士紳都對某恨之入骨,某這廬濠二州得來又有多大意義呢?」

  江烽的話語顯得很坦然,但是李昪卻根本無法接受。

  「江大人,那你的意思是該如何?」李昪懶得與對方磨嘴皮子,徑直問道。

  「楊氏一族應該消失在江南這塊歷史舞台上了,但是我們也應當保證他們一生的性命安全,這也是對我們作為繼承者的名譽的一種保護。」江烽慢悠悠的道。

  「保證他們的性命安全?」李昪尋摸出味道來了,「如何保證?某可以承諾……」

  「不,不,不,太師的承諾,某個人可以相信,但是別人呢?尤其是廬濠二州的士紳們呢?」江烽輕輕搖了搖手,「所以,某覺得某可以作為聯合擔保人,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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