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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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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瑞根】烽皇【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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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12 00:37:4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一節 風勁角弓鳴

  他也說不出來。

  反正就是第一眼,眼緣,這個女人楚楚可憐的風姿讓自己一下子就心亂了,尤其是那雙盈盈如剪水的秋瞳,更是直接撓動了江烽內心深處最隱秘的弦。

  自打來到這個時空中,哪怕經歷了這麼多事情,哪怕身畔已經有兩個女人相伴,但是江烽每每一覺醒來,總還是有一種沒有完全融入這個世界的那種空洞感,許多時候都需要愣怔一會兒才能重新投入到這個世界的記憶中來。

  他甚至有些擔心自己睡夢中會不會冒出一些不合時宜的囈語,雖然她也知道就算是自己說了什麼,鞠蕖和許靜也不會在意,她們倆都把自己當做了她們的天。

  「來。」看著女子這般嬌弱惶惑的模樣,江烽內心的某種火焰更是壓抑不住的冒出來。

  「啊?!」本來就已經坐立不安的周蕤驟聞此語,如中雷擊,呆呆的看著眼前這個笑意盈盈招手示意的男子,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是嚴詞拒絕怒叱其行,還是扭頭他向不予理睬,抑或……?

  看見女子呆呆的看了自己一眼,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如受驚小鹿般的忐忑惶恐,江烽忍不住漫聲吟道:「花明月黯籠輕霧,今霄好向郎邊去!衩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

  這首詞本是歷史上李煜寫給小周后的,江烽在讀大學時就對這首詞頗為著迷,品味再三,雖然也知道來到這個已然被自己這個蝴蝶煽動而改變的時空中,這「大小周后」一說已然嬗變,但是他還是覺得頗為有緣。

  從第一眼看到這個女人,到後來得知這女人居然就是聞名吳地的「大小周后」中的「小周后」,以及那洛陽相士的相言傳說,他甚至也還問了這吳地「大小周后」之間的關係,那李璟之妻居然是「大周后」,江烽也不能不感嘆這歷史長河中的印記居然如此玄奧神秘。

  自己居然無意間就闖入了這個時空,而歷史上傳聞也就這麼被蝴蝶翅膀煽動之後,陰差陽錯跌跌撞撞的就朝著自己撞過來了,不得不說這真的很神奇。

  本身就已經被江烽的舉動弄得忐忑不安的周蕤,驟然間卻又聽得這江烽突然吟誦這樣一首香豔之詞,雖然這明顯是一種「污衊」,自己分明是被其招來,何曾有過這淫詞豔曲中所言的「期盼和愛戀」,但卻毫無保留的暴露出這個男人對自己的覬覦之心。

  「怎麼辦?」周蕤內心無比糾結。

  她知道這個男人決定著自己一家人的命運,不僅僅是夫家一家,而且還包括娘家一家人。

  淮右奪得廬濠二州,已經隱隱有了淮南霸主的氣勢,舒州依附其羽翼之下已經勢成定局,正如他自己前日所言,舒州已經和淮右簽訂了守望相助的盟約。

  這本身就是一個降表,長期生活在楊家周蕤自然也明白其中含義,在楊氏一族已經覆滅之後,舒州周氏當然也要找一個能夠庇護的大樹,而現在淮右就是這棵大樹。

  說內心話,周蕤對眼前這個男人並無惡感,哪怕之前這個男人對楊氏一族的種種,但在周蕤看來這本來就是一個藩閥人主理所當然之舉,一直到這個男人對自己露出了這種意圖,這才讓她心生反感。

  但是她卻有些驚恐的發現,自己的這種惡感和反抗之心竟然如此單薄脆弱,以至於內心深處經常有一種想要放棄反抗的念頭,既然根本無法抵擋,卻又奈何?

  這也是今日江烽招其來時,她猶豫再三最終還是含羞而來的原因。

  瞅著眼前女人坐在錦凳上糾結惶恐的模樣,江烽壓抑不住內心的火焰,長身而起,未等女人驚呼出聲,便一手攬過對方的膝彎,一手抱住對方腰背,昂然而入。

  「君上!君上!不行,不行啊……」嬌喘連連間,周蕤大驚失色,但是卻哪裡掙扎得脫?

  羅帶輕分,香囊暗解。

  銷魂,當此際。

  粗重的呼吸聲和嬌弱的喘息聲慢慢變成了婉轉嬌吟。

  江烽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變得如此龍精虎猛,眼看著身下女人咿咿呀呀,曼語嬌聲,卻是半點憐惜之意皆無,只想著縱馬馳騁,方不負此生。

  梅開二度,角弓連鳴。

  雲開雨散,復又梅開二度,角弓連鳴。

  小樓一夜聽春雨。

  只可惜這卻是午後春曉。

  周蕤只覺得自己全身上下的骨頭都被折騰得散了架一般,身畔這個男人精壯的肌體依然緊緊的貼著自己的身體。

  男人對自己的留戀她能感受得到,她發現自己甚至有一種隱藏的得意和驚喜,這讓她更是羞愧莫名。

  已然如此,夫復何言?

  此時的周蕤也不知道日後自己該如何面對自己的夫君,眼前的男子只是貪戀自己的姿色而求一夕之歡,還是……?

  她不知道。

  若真是一夕之歡,那倒也罷了,想到這裡周蕤心中竟然生出一種不舒服的感覺,這讓她又有些恐懼。

  自己怎麼會有這種想法?難道說就此了斷不好麼?自己怎麼會……?

  複雜的心緒糾纏在心間,讓周蕤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男人有些粗糙的手掌在她的胸腹間摩挲,她想躲避,但是卻只是扭動了一下身體,錦衾中兩具身胴體卻越靠越緊。

  「君上,君上,……」

  「嗯?」江烽還沉醉在餘韻中。

  「奴家是有夫之婦,君上這般會有損君德名,……」

  「你覺得我會在乎廬州這幫屍居餘氣的傢伙的看法?」江烽哂笑。

  周蕤無言以對。

  「好了,剩下的事情我來安排吧,你無需擔心。」江烽的手忍不住又落在了女人嬌巧玲瓏的翹臀上。

  「不,不,君上,……」周蕤惶然,美眸中已然有一抹淚影,「奴家夫君待奴家甚好,君上不能……」

  江烽一怔,笑了起來,「蕤兒,某不是那種冷血之人,只是某對你甚愛,嗯,後續事宜,某會好好安排。」

  見江烽語氣肯定,周蕤心中稍安,她一直擔心若是江烽要留自己,楊潯便會成為絆腳石,以江烽現在的權勢,只怕尋個由頭,便會讓楊潯死得無聲無息,這是她無法接受的。

  憂懼既去,加之也明白了身畔這個男人怕是不會對自己放手,周蕤心中也便慢慢放下心來,卻想起之前男子所吟那首詞,甚是好奇,都言此人乃是寒門出身的武人,雖說在那崇文書院中廝混過幾年,但是要寫出這般詞曲,怕也不能才對。

  「君上,先前所吟詞句,可是君上所作?」

  見依偎在即懷中的女人滿臉好奇,江烽心中沒來由的一虛,但表面上卻是氣壯如山:「當然,某自幼諳習詩詞歌賦,在那崇文書院中亦是聞名遐邇,……」

  「真的?」見男子這般肯定,周蕤也是大為驚訝,沒想到這個男人竟然文武兼備,難怪麾下能雲集如此多的人才,只是這詩詞一道也是要講求些天分的,內心卻還是有些小疑惑,「日後倒是要問一問小寧,看看……,啊……」

  話一出口才想起自己和這個男人這般糾葛,而許靜卻還是這個男人的未婚平妻,自己如何該如何去面對閨蜜?

  感覺到依偎在自己身旁的女人嬌軀一顫,江烽立時明白了女人的擔心,探手撫弄在女人腰肢上,緊了緊,「放心,小靜不是妒婦,日後你還要和小靜當好姐妹呢。」

  「君上,只是奴家已為人婦,……」周蕤垂首幽幽道。

  「呵呵,某喜歡誰,喜歡了便喜歡了,難道還有誰敢妄言?」江烽森然道,隨即又安撫道:「至於楊潯那邊,某會安頓好,他不願意去長安,想留在廬州,便留在廬州吧,某聞他尤喜這座錦園,某便贈予他罷了。」

  「那君上住何處?」周蕤忍不住把身子貼得更緊一些。

  江烽沉吟了一下,「某在廬州已經呆太久了,須得回壽州,可能要先去濠州一行,你是隨某去濠州,還是回壽州?左右你不能再與那楊潯在一起了。」

  「啊?」周蕤也沒想到這男人獨佔心如此之強,自己今日才從了他,便不再許楊潯碰自己,要讓自己隨他去。

  去濠州肯定不合適,周蕤也知道江烽去濠州肯定是有軍務安排,濠州才入淮右,他去定要巡視安撫,而且那楊勳論輩分還是楊潯的長輩,自己如何能去?

  「小寧可是在壽州?」

  「不,小寧在澮州,嗯,蕖娘和靜娘也已經回澮州了,某讓人護送你去壽州,就暫居某的宣撫使府中,如何?」江烽想了一想才道。

  周蕤心中也有些惶惑,自己單身一人去壽州,人生地不熟,而且這樣回壽州,外界必定傳言紛紛,心念急轉間:「君上,某想回一趟舒州,居住一段時間。」

  江烽一怔,明白了周蕤的顧忌,遲疑了一下才道:「也好,待某這邊事務處理差不多,再來接你,這邊某安排人護送你回舒州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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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節 徐州,徐州

  崔尚和陳蔚面面相覷。

  抖了抖手中的密報,陳蔚也是苦笑無語。

  在兩位重臣面前,親衛首領顧濤也有些尷尬。

  若是以往,顧濤自然立馬通報,甚至兩人便可直闖了,但今日卻有些不一樣,所以他為難的暗示了一下。

  「只有君上和那女子?」

  崔尚也早就聽聞這段時間江烽經常招此女一見,楊潯裝病無疑也是江烽出的「餿主意」,雖說李昪那邊不好就此發難,但是內心不滿意是肯定的,就此與李昪那邊交惡,崔尚覺得不應該,或者說不值。

  「嗯。」顧濤也為難,作為江烽親衛首領,這等事情本來就不該是他摻和的,所以他只能委婉的點到即止,讓陳崔二人自行腦補。

  崔尚吐出一口濁氣,他就不明白了,江烽不是好色之輩,這一點他很清楚,怎麼就對這樣一個女人起了心思,而且還是有夫之婦,還是這樣一個敏感女人,成何體統?

  見崔尚臉色不渝,陳蔚搖頭:「白陵,我們還是等等吧,小顧,君上,嗯,他們進去多久了?」

  顧濤搖頭不語。

  陳蔚和崔尚交換了一下眼色,「那我們就在外廳等候吧。」

  待到顧濤退下,陳蔚才對崔尚道:「白陵,注意一些,你我皆為臣下,君上雖然氣量大,但這等事情,男人都難免犯,何況君上自省甚是有度,不必太過擔心。」

  崔尚點點頭,「嗯,多謝子良兄提醒,某只是想不明白,莫非這『小周后』名頭就那麼吸引人?」

  「君上其實這等淺薄之人?吾觀那『小周后』委實風姿不凡,兼之又極有文才,怕是才入了君上之眼吧。」陳蔚笑了起來,「再說了,君上至今未有子嗣,胡商送去的胡姬,君上棄之若敝履,王煌杜拓都向某言及此事,臣下惶惶,不是好事啊,若是這『小周后』得君上寵幸,能生下一男半女,那也算是好事吧?」

  這的確是個事情。

  崔尚無疑是最為著急江烽無子嗣的了。

  算一算江烽眼下已經二十有三,換了這個時代的其他男子,早就膝下有子,但江烽雖納二妾,但許靜和鞠蕖都無出,這讓崔尚也是既著急上火又百思不得其解。

  那許靜也就罷了,鞠蕖生得豐乳肥臀,拿穩婆的話來說,典型的宜男之相,為何這麼久了卻沒有半點動靜。

  他甚至還安排自己妻子去側面問過鞠蕖和許靜二女,但一切正常,就是沒反應。

  聽得陳蔚這麼說,崔尚心中也稍稍寬慰了一些。

  看這「小周后」頗受寵幸的模樣,怕是有機會多受寵御,沒準兒還真的有機會呢,若真是有孕,還是個難事兒,但也顧不得許多了。

  ****************************************************

  「君上?」

  「何事?」這個時候親衛來打擾,肯定不是小事,顧濤是個頗有眼力的角色,江烽很清楚。

  「陳大人和崔大人已經在外廳等候了。」門外傳來顧濤低沉的聲音。

  「哦?我知道了。」江烽一愣,這已經等候怕也就是等了好一陣了的意思,這讓江烽也有些尷尬,「那屬下告退了。」

  待到顧濤腳步聲消失,本來已經羞得所在錦衾中的周蕤忍不住「呀」了一聲坐了起來,緋紅的雙頰如火一般,「君上,怎麼辦?」

  「沒事兒,他們不是為你而來,這等乃是某之私事,他們也管不了。」

  江烽有些戀戀不捨的坐起身來,目光在女子浮凸玲瓏的身體上逡巡,被江烽看得嬌羞不堪,只能以粉紅肚兜遮住胸腹要地,嗔怒的推了江烽一把。

  「怕是有些軍務要事。」

  「那你快起來。」周蕤已經羞得抬不起頭來,本來這種白晝宣淫之事就讓人不齒,現在居然還讓淮右兩名重臣在外等候,周蕤真怕自己背上惡名。

  「嗯,你先休息一會兒,我去去就來。」江烽也只能起床,他再是放蕩,而不可能在正事上丟手。

  出了內室,轉入花廳,過了橫廊,再到外廳,卻見陳蔚和崔尚面前茶水都已經沒了熱氣,江烽也有些臉熱,打了個哈哈,才問二人。

  陳蔚和崔尚也非吃飽了沒事兒干的人,既然這個時候來,而且明知道江烽正在顛鸞倒鳳,還要在這裡堅守,肯定是發生了大事。

  看了密報,江烽臉色也是微變。

  他沒想到蔡州軍來得如此之快,攻勢如此之猛。

  雖然蘇鐵傳回來的消息的時候還只是一種預測,但是江烽知道這個時候恐怕蔡州軍已經發起了攻勢。

  「白陵,你認為呢?」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江烽握住胡椅的扶手,難道這就是懲罰?自己剛***,那邊蔡州就已經對亳州發起進攻了,而且如無意外,亳州怕是難逃袁氏之手了。

  蘇鐵前期傳回來的情報就顯示亳州防務混亂,梁緒無力掌控整個亳州,而尚雲流部撤回亳州之後,兩人爭執不下,更增添了亳州的混亂之勢。

  現在蔡州突然發動攻勢,以蔡州謀定後動的作風,只怕亳州軍中亦早就安排有伏子,這內外夾擊,亳州不失才是怪事。

  「恐怕來不及了。」崔尚心情也不太好,雖說也有預料恐怕亳州難逃袁氏之手,但在如此快還是有些超乎想像,而且更為關鍵這將打亂淮右對徐州攻略的安排。

  「是來不及了,我們現在該怎麼辦?」江烽一錘定音,「徐州不容有失,須得立即啟動計畫。」

  聽得江烽說要立即啟動計畫,陳蔚臉上兩頰肌肉下意識的抽搐了幾下,浮起苦澀之色:「君上,這廬州和濠州方納入淮右,事務繁多,所耗需求甚大,若是……」

  江烽和崔尚都明白陳蔚臉色難看的原因,也有些替對方可憐。

  陳蔚當這個長史也真心不容易,這淮右膨脹速度實在太快了。

  從固始一縣到光澮二州,尚未抖落順當,壽州又納入,壽州不比光澮二州,勢力繁雜,而且納入之後,淮右軍力也迅速膨脹,步軍、騎軍、水軍,哪裡都需要開支,而要重新將這三州財稅理順豈是如此容易之事?

  尤其是還需要和這幾州的士紳關於檢地、商稅以及物資專賣等事宜進行博弈,哪一項都能扯掉陳蔚一大把頭髮。

  雖然有王煌和杜拓的協助,但是具體攬總卻還得要陳蔚來操心,加上光州刺史又是朝廷來人,這裡邊也需要協調;澮州又是陳氏老巢,一樣要擺平;壽州梅田鄭三家都非善茬兒,這中間林林總總的正面硬槓,私下妥協,多了去,委實太耗心神。

  沒想到這三州事宜尚未處理妥帖,廬濠二州又入淮右,他這個防禦守捉使長史眼見得恐怕就要變觀察處置使府長史,又要肩負起五州事宜,這還沒有算南潁州二縣,這也罷了,眼下江烽又提出了要北進徐州。

  北進徐州的確是早就提出來了的方略,但是當初的考慮是在花上三個月到半年穩定處理好廬濠二州事務之後再來行此方略,誰知道計畫沒有變化快,蔡州袁氏的迅猛動作打亂了淮右這邊的節奏。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陳蔚也知道現在不是傷感糾結的時候,亳州一入袁氏之手,整個淮北局面就被徹底打破,如果不馬上拿下徐州,恐怕以袁氏表現出來的強勢,時酆麾下諸將免不了就有二心,甚至可能演變為多米諾骨牌效應,紛紛投靠袁氏,那就真的成了淮右之殤了。

  「君上意欲如何著手?」

  「須得立即讓第七、第九軍完成換裝整編,另外淮右騎軍也需要同時完成整編,將現有淮右騎軍進行清整,不適合者還入步軍,適應者補充如到河朔騎軍中,分別以盧龍騎軍和成德騎軍組建淮右騎一軍、騎二軍。」江烽也早有考慮,「所需戰馬可現在淮右領地內進行徵用補充,另繼續向關中購買三千匹戰馬。」

  聽得買戰馬幾個字陳蔚的肉就在痛。

  這戰馬不比其他,一匹耗費甚大,三千匹戰馬,按照現在的價格運到淮右,起碼須得要六萬兩白銀,也就是六千金,這幾乎是一個天文數字。

  不是說淮右湊不出這筆錢來,但是這僅僅是要組建起一直騎兵所需的一小部分而已。

  要按照江烽的預估,除開已有馬匹盔甲,補充這三千匹戰馬,估計也還要陸續再購入三到四千匹戰馬方才能把馬匹問題解決了。

  至於盔甲武器倒好說,徐州、南陽都是能提供,不像馬匹只能從關中補充。

  這零七八碎各種補充過來,陳蔚估計光是要組建起這兩軍完整的騎軍,大概都還要投入二十萬兩銀,也就是兩萬金。

  不過當下淮右控制下的五州糧食尚算豐足,而梁地、河朔以及兗鄆沂諸地因為連續兩年旱災,糧價飛漲,目前在宋州糧價已經漲到1800文一斗米,而兗鄆之地,糧價更是高達4000文一斗,白麵高達7000文一斗,徐州糧價也是高達2500文一斗米,而壽州糧價僅一斗米500文不到,白麵也不過750文一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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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倚天萬里須長劍

第一節 兵鋒

  潁上渡口。

  初夏的陽光已經有些炙熱了,還未到巳時,陽光已經將碼頭上的青石板曬得滾燙,十來個個夫子躲在碼頭邊的木棚下,等待著糧船的到來。

  雖然潁上有潁水流過,沿途藪澤不少,但是在連續兩年的大旱之後,潁水的水量已經小了不少,而且沿途藪澤也有不少已經乾涸,這意味著週遭的田土要獲得便利的灌溉水源不那麼容易了。

  加上這麼些年來從蟻賊開始的戰亂,使得灌溉溝渠年久失修,去年收成就很慘淡,而今年恐怕夏糧又會是一個讓人捶胸頓足的收成。

  這個青黃不接的季節,潁上的糧價也一路飆升,已經漲到了斗米1400錢,一斗白面更是漲到了2100文。

  也幸虧現在這裡已經歸屬了淮右統轄,雖然在名義上這裡仍然屬於潁州,但源源不斷的糧船到來,卻是讓潁上縣城的糧價穩在了現在這個價位上,不在上漲。

  南北潁州的分治似乎成了淮右和蔡州心照不宣的默契。

  蔡州兵未曾南下,而潁州水軍自打在一個多月前出現在汝陰城外十里堡碼頭髮動了一輪打擊之後,也停歇了下來。

  遠遠望去,潁上縣城的城牆上下似乎仍然是人頭湧湧。

  一些地段被拆卸掉,重新進行加固加高,以及新增一些馬面、哨塔,夫子們吶喊著,「嗨喲嗨喲」,抬著條石沿著跳板往上,毒辣的太陽下,卻無人喊苦喊累。

  這年頭掙口飯吃不容易,天公不作美,水旱相繼,從北面來的流民群已經蔓延到了潁亳二州。

  當一個地方找不到就食的機會,那麼他們就會毫不猶豫的繼續南下,這已經成了來自河朔和兗鄆沂諸州的流民的唯一選項。

  潁上在經歷了蟻賊之亂後,本地民戶十不存三,除了未遭洗劫的縣城裡情況略好,鄉間的情況一樣很糟糕。

  而流民的到來如蝗蟲一般,要吃飯,如果不能讓他們留在本地,那麼他們就會繼續向南,越過淮水,衝向光澮壽三州。

  這種情況下,考慮到下半年的秋種和來年的復墾,王邈和梅況也不得不向壽州求援。

  太多的流民如果渡過淮水,也會給好不容易才安定下來的光澮壽三州帶來衝擊,去年以來來自潁亳二州的災民已經讓這三地人口得到了充分的補充,現在他們對流民已經不那麼需要了。

  解決的辦法之一就是就地消化,而賑濟災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重新加固潁上這個戰略支點的城防體系就成了一個選擇。

  正好大批的流民南下,也可以利用起來,雖然無法全部解決,但是解決一部分算一部分,用勞動來換取一家人生存的糧食,這也算是兩得吧。

  幾騎戰馬從東門出來,直奔碼頭來了。

  木棚裡的夫子們一陣騷動,但在碼頭上管事們的呵斥下又迅速安靜了下來。

  河岸邊上仍然駐紮著幾艘戰船,船上的水軍士卒依然保持著警惕,等閒人嚴禁靠近戰船二十步之內。

  「況兄,那你這邊水軍交給鄭漸放心麼?」帶馬而行的王邈微笑著調侃對方。

  這兩個月裡,兩人風雨與共,相交日深,關係也迅速拉緊。

  「呵呵,九郎,早就沒有梅家水軍或者田家水軍這一說了,現在都只有淮右水軍了,等到君上拿下徐州,這淮右水軍又不知道該改成什麼名字?」梅況沒好氣的道:「鄭漸算是鄭家中佼佼者,起碼在水軍中表現上佳,當得起這一軍指揮使。水軍是君上的水軍,不是某的,梅家和鄭家現在都是為君上效命。怎麼,不願意和某一道去徐州?」

  「求之不得啊。」王邈的確很高興和梅況一起再度攜手。

  壽州傳來的君上命令,潁上防務交給許子清負責,張越和鄭漸協助,王邈和梅況完成交接之後立即返回壽州,另行安排。

  雖然在信函中說另行安排,但是來使也已經口頭交代了,他二人是要隨江烽對淮右軍現有兵力進行整編,以便盡快兵進徐州。

  「蔡州軍突襲亳州給君上刺激很大啊。」王邈目光在碼頭上轉了一圈,收回來,「不過亳州的崩潰也很容易讓蔡州生起吞併徐州的想法,外強中乾這個詞語形容淮北太準確了,就像紙糊一般,一戳就破,誰不想咬一口?」

  「關鍵在於時間,要打就得一鼓作氣,否則拖下來,蔡州方面肯定要介入,那就麻煩了。」梅況目光悠遠,「君上也應該是意識到了這一點,才會讓你我回去,估計你招募來的河朔軍要發揮大作用了。」

  「剛才還說了,現在沒有什麼河朔軍,都是淮右軍。」王邈把話反轉回去,「不過這幫人的確更適合在北方打仗,我估摸著君上也還有其他一些安排。」

  「君上是算無遺策,豈能沒有安排?」梅況搖搖頭,「我還是覺得步伐太快了一些,估計陳蔚那邊又得叫苦連天了。」

  「也未必,看看這一船接一船運過來的糧食,據說壽春平倉裡的糧食正在大量販往徐州乃至兗鄆,況兄知道徐州和兗鄆那邊糧價漲到什麼程度了麼?呵呵,你想都想像不出來,比我們潁上還要貴幾倍,你說這一進一出,能有多大的賺頭?」王邈氣定神閒的道:「否則君上那什麼來整軍?」

  梅況搖搖頭,「徐州這一戰打下來,消耗不會小,光靠這點糧食差價,遠遠不夠。」

  「那是自然,可壽州窯呢?一窯接一窯,沒見從壽州到關中的船隊馬隊歇停過吧?要嘛走汴渠,要嘛走武關道,我都有些搞不明白,君上怎麼就能懂這麼多。」王邈搖頭感嘆。

  「所以咱們就得當臣下,君上就是君上。」梅況眉宇裡也有些深思的神色,淡淡的道。

  到了碼頭,早有士卒來接過馬匹。

  軍船上跳下來一名武將,疾步過來,「見過衙推大人,指揮使大人。」

  「不必多禮了,二郎,此般水軍就交給你了,許大人那邊還在整頓城防,你須得小心行事。」王邈擺擺手,略一沉吟,「蔡州軍方得亳州,估計主動來襲的可能性較小,但也不可不防,嗯,汝陰那邊雖然不宜再開戰端,但卻也不能放任自流,適當巡行,甚至也可以北上推進到沈丘,保持一定壓力,讓蔡州軍不能隨意調兵進入亳州那邊,這很有必要。」

  「屬下明白了。」鄭漸抱拳一禮。

  「另外,某此次與梅大人回壽州,亦有要務,如某預測無誤,三月內,這邊怕是也要用上,所以沿小汝水和潁水一線的勘測須得加緊,不可有半點輕忽,屆時一旦戰情需要,便要立時出戰。」王邈思索了一下又道。

  「九郎可是擔心這邊增兵亳州?」梅況也聽出了弦外之音。

  「唔,一旦我們那邊展開攻勢,潁州這邊勢必要有動作,最好能迫使亳州這邊調兵回援,最不濟也不能讓這邊兵力增兵亳州,以減輕我們在徐州那邊的壓力。」

  王邈並沒有避諱鄭漸,軍指揮使這一級別的將領已經有資格知曉這些大戰略了,何況這些事情馬上就要鋪開,甚至連蔡州那邊也瞞不了,關鍵在於你有無能力干預。

  *********************************************

  鄭漸望著逐漸遠去的帆影,緊了緊自己身上的邯刀,胸中也湧起一陣豪情。

  他很清楚自己的責任。

  步軍的主要責任是守住潁上這個插入潁州的釘子,要讓蔡州軍吞不下拔不掉。

  以潁上縣城的特殊地理位置,半個縣城都被潁水繞過,僅有西門而出,東門則是毗鄰碼頭,甚至就在水軍船隊的打擊範圍之內,所以隨著城牆的加高加固,防禦壓力反而不大。

  但是自己的責任卻不一樣,不單單是協助守禦潁上那麼簡單,更重要的任務是要給北潁州的蔡州軍施壓,迫使他們無法安安穩穩,甚至要讓他們一直處於一種隨時可能面臨打擊的壓力下。

  他已經得知了自己兩位叔伯的任職。

  大伯鄭居已經正式被闢為從事,協助長史陳蔚,這是一個相當顯赫的職位,其工作性質更是重要。

  而二伯鄭弘早已辟入府中,現在據說更是協助行軍司馬崔尚掌軍事。

  這意味著鄭家終於用自己的努力贏得了君上的認可,可喜可賀。

  鄭漸很清楚自己比起梅況來在武道水準上要遜色許多,但是他卻認為在水軍作戰上,武道水準的作用已經越來越淡化了,尤其是在火龍炮和重型術法車弩的登船之後,加上縱帆的使用,水軍的戰鬥力從近戰向遠程打擊正在發生微妙的變化。

  如果能夠將這種遠程打擊戰術與船隊的操縱戰術有機的結合起來,水軍的戰鬥力還將迎來一個飛躍。

  界牌河岸一戰就是一個很好的開端,鄭漸覺得自己頗有體悟,他希望自己可以在未來的一戰中充分發揮出水軍第一軍的威力,用蔡州軍來砥礪水軍第一軍的兵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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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錐處囊中

  濠州,鐘離城。

  一身黑色長衫籠罩在甲冑外,江烽站在鐘離城頭遙望北方。

  站在他左邊身旁的是一一名面色枯黃山羊鬍鬚的老者,目光閃爍,似乎也在琢磨著什麼。

  張挺白皙的面孔上多了幾分森冷,頜下微微發青的短鬚更讓他顯得有些殺意逼人。

  鐘離城淮水中游,處於渦水注入淮水的水口和渙水注入淮水的水口之間。

  從壽州到楚州的淮水沿線,壽春(壽州州治,南岸)、鐘離(濠州州治,南岸)、徐城、(屬泗州,北岸且不臨河)招義(屬濠州,南岸且不臨河)、臨淮(泗州州治,北岸)、盱眙(屬楚州,南岸)、淮陰(屬楚州,南岸)、山陽(楚州州治,南岸),八座城池,分屬四州,其中四州州治均再其中,一字排開。

  雖然徐城和招義縣城都不臨河,但是距離卻很近,實際上商貿往來都緊緊依靠淮水溝通。

  若是單從淮右本身的角度來說,濠州的地理位置並不重要,蓋因淮右通過對壽州商埠的打造和水軍力量的強大,實際上已經徹底控制了整個淮水航道,無論是淮北還是現在已經榮登吳王寶座實際控制了楚州的李昪,亦或是攪局者蟻賊秦權,都無法撼動淮右在淮水這條水道上的地位。

  濠州不過是這條水道上的一段,哪怕它掌握在李昪手中,一樣對淮右淮水水上霸主地位無法構成威脅。

  但如果著眼於北上,著眼於徐州戰略,濠州的地位就不可替代了。

  鐘離城所處的位置很巧妙,它剛好處於三州結合處,淮水以南屬於濠州,而北岸屬於泗州,但若是從泗州境內往昔走上一二十里地,就屬於徐州了。

  理論上徐州和泗州是一體的,但實際上隨著感化軍節度使時酆實力的急劇衰落,東面的泗州和海州,他還有多大的控制力和影響力,恐怕連時酆自己都說不清楚了。

  淮北五州中,論重要性,徐州首當其衝。

  南方稱徐州為北門鎖鑰,北方稱之為南國重鎮,其西通中原,北扼齊魯,南屏江淮,論地理位置,在整個東部地區,無出其右。

  潁亳二州,算是徐州向中原地帶的一個前出區域,其重要性也不言而喻,作為徐州爭霸中原的橋頭堡和南部縱深,關乎存亡。

  泗海二州則是徐州的戰略縱深所在,歷史上泗海二州都是依附徐州而存,徐州存,則泗海存,徐州亡,則泗海亡,同樣泗海二州一旦丟失,也就意味著徐州危矣。

  「勳公,你可知某為何來濠州?」江烽微微側首,含笑問旁邊的山羊鬍老者。

  「呵呵,濠州既歸附君上,君上理所當然來一行。」山羊鬍老者便是濠州刺史楊勳。

  在和淮右方面一番討價還價之後,破識時務的楊勳主動歸降了淮右,淮右軍甚至連一兵一卒都未入鐘離城。

  楊勳是楊氏遠支,算是楊溥遠房長輩,楊行密時代楊勳便已經擔任濠州錄事參軍,後來長期擔任濠州長史,擔任濠州刺史也已經有十多年了,可以說算是濠州不折不扣的地頭蛇。

  地頭蛇歸地頭蛇,但在淮右這條強龍面前,那便是只能算一條小蚯蚓了。

  濠州團練兵不過一軍,在李昪討伐楊溥之後,濠州緊急再募了一軍團練屯兵,以防不測,但是在楊勳決定歸降淮右之後,便立即解散了後募這一軍團練。

  甚至在江烽抵達濠州時,他還主動提出想將濠州本身一直保留的這一軍團練都解散,節省開支,這讓江烽也是哭笑不得。

  「勳公所言有一定道理,但並非某來濠州主因。」江烽淡然道。

  「哦?」楊勳看似昏花的小眼睛微微閃爍,沉吟著道:「君上還有他意?」

  「勳公不妨猜一猜。」江烽笑著轉過身來。

  「莫非君上欲圖徐泗?」楊勳臉色有些嚴肅起來,若然是真,那便是天大的事情了。

  濠州緊鄰徐泗,一旦戰火燃起,必然成為前沿地。

  當然楊勳也知道淮右既然要圖謀徐泗,肯定是有備而來,他倒是不擔心濠州的安全,淮右水軍的強悍無出其右,再怎麼也不可能感化軍達打到南岸來。

  他是擔心一旦戰起,濠州勢必要為軍隊提供大量軍資,這讓他這個父母官又有些心痛,本以為主動投靠可免了戰火,但沒想到卻還是要捲入,好在只是捲入,提供些物資,濠州雖然不富庶,但也還能支應得起一些。

  「勳公以為如何?」江烽接著問道,他想聽聽這個和徐泗比鄰而居的老滑頭的真話。

  楊勳自然明白江烽既然這麼問,恐怕也是勢成定局之事,既然歸降了淮右,楊勳也沒打算腳踩兩隻船,何況現在也沒有第二條船可供他踏。

  他需要考慮一下如何來回答。

  作為南鄰,濠州對徐泗那邊的情況自然也有所瞭解,尤其是在蟻賊肆虐淮北時,濠州也是心驚膽顫,深怕蟻賊被淮北軍趕過淮水來,細作斥候也沒少派往北邊。

  略作沉吟之後,楊勳本欲開口,卻看到自己身畔躍躍欲試的長子,心中一動,「大郎,不如你來替為父回答君上這個問題。君上,可否?」

  楊勳有二子,均是嫡出,當初楊勳本欲在騎牆觀察一下,或者想等到局面明朗時才表明態度,就是在長子楊固和次子楊魯的強烈建議下才提前向江烽遞交了降表。

  拿楊固的話來說,淮右坐大之勢已不可擋,江烽雄才偉略,必成大器,此時不投,蓋等何時?

  雖然將這個問題交給自己長子來回答有些不合禮儀,但楊勳卻知道江烽恐怕並不介意如此。

  自己年事已高,精力也已經有些不濟,尤其是在經歷了李昪伐楊,淮右東進這一場大事之後,殫精竭慮的楊勳真的覺得自己老了,亦有想要將自己兩個兒子推上前台的想法。

  而且兩個嫡子都對江烽極為看好,言語間也是十分敬服,如若江烽親自主導淮右北伐徐州,正好是一個難得的機遇,他相信江烽也看得出來,所以才冒昧行此舉。

  「有何不可?久聞勳公有二子皆為人中龍鳳,某正好可聞濠州翹楚人物的想法啊。」江烽大笑道。

  楊勳也忍不住苦笑,自己這個長子倒也當得起人中龍鳳,但次子卻真的是不好說。

  「君上當謀徐泗!」聽得江烽發話,站在父親身旁的男子抱拳一禮:「徐泗乃王霸之基,更甚於壽廬!」

  「哦?」江烽上下打量著這個三十出頭的男子,論模樣倒也只是尋常,但這番話卻是氣勢不凡,「願聞其詳。」

  「若是君上只想為淮南霸主,有壽廬在手,足矣;但若是君上欲待圖謀中原,徐州不可不得!」男子言簡意賅,直抒己見。

  「嗯,那大郎以為某當如何取徐泗呢?」江烽含笑問道。

  「此乃君上行軍司馬之責,某不敢妄言。」男子眼眶深凹,眉峰濃黑,甚是靈動機敏,「不過,某以為君上要取徐州,須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符離,否則必至戰局綿延。」

  「哦?」江烽心念急轉,沒想到這濠州中亦有人傑,居然能看出取符離的重要性,「大郎何以如此認為?」

  「取徐州關鍵不在徐州本身,而在於西面的蔡州,時酆乃塚中枯骨,不足掛齒,其麾下諸將貌合心離,各自為政,若是能疾奪符離,便可威懾亳州袁軍,使其不敢輕易出兵徐州,屆時,君上亦可拉攏分化淮北諸將,某以為淮北諸將中亦有識時務者,至於時酆,君上亦可效仿吳王,送入長安安頓,想必亦能接受。」

  這一番話出來,讓江烽和旁邊的張挺都大為驚奇,不簡單吶,能條理清楚的分析出這裡邊門道,楊勳有此子,可安享晚年了,只是不知道此子具體操作執行如何。

  「大郎可有取符離良策?」張挺也按耐不住,沉聲問道。

  符離乃是徐州南大門,處於昔日宿州所在北面不足三十里地處,位於雎水南岸,宿州撤州,符離地位更是凸顯。

  「實無良策。」男子坦然道:「但某以為君上既有去徐泗之心,只怕也有提前佈局,某無所知,固無良策。」

  江烽哈哈大笑,這小子倒是有些意思,心思機敏,思路開闊,看來也是個可造之材,倒是可以收入囊中一用。

  「勳公,某欲辟大郎來吾府上擔任參謀,勳公意下如何?」江烽點點頭,笑著道。

  楊勳也是大喜,長子能得江烽如此看重,直入防禦守捉使府擔任從事,日後前途不可限量,他哪能不允?

  「呵呵,君上看重犬子,某固所願矣,不敢請耳。」楊勳喜滋滋的道。

  「錐處囊中,其末立見啊。勳公生了兩個好兒子啊。」江烽不無感慨的道:「某此戰征伐徐泗,仰仗勳公甚多,某之大軍很快就會上來,煩請勳公多有安排。」

  「敢不從命。」楊勳也正色道。

  這是正事,不容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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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戰馬

  澮州軍馬場外,塵土飛揚,人喊馬嘶。

  這座建在固始城東的軍馬場設施相當完備,也是完全按照標準來建設的,可以容納近千匹戰馬。

  旁邊就是一個巨大的草料場,也是專門為這個軍馬場配套的,儲存著大量乾草。

  防火溝和防火牆將整個草料場劃成多個部分,嚴格的出入制度完全是按照軍營的規矩,這也是防止混入敵軍細作和斥候破壞。

  一條土路將軍馬場和草料場分隔開來,高聳的哨塔和站立在哨塔頂端警惕的軍士,顯示著這裡的重要性非比尋常。

  馬販子們正在馬場外吵吵鬧鬧著,伸長脖子相互打聽著,看看有沒有更新的消息,等待著可能被淘汰的戰馬被轉售。

  而一批從西北過來的一批馬匹正在驗收入場,百餘匹馬正被役夫吆喝著,趕著往馬場裡湧入。

  滿臉鬍鬚的波斯胡商臉色陰鬱的看著帶著馬匹過來的粟特商人,望著粟特商人洋洋得意的背影,忍不住吐了一口唾沫。

  「老大,這幫粟特商人越來越猖狂了,根本無視我們的存在,這樣下去,頭領他們好不容易在淮右打開的局面就要被他們給奪回去了。」另外一個虯髯鬍商穿著一身靛藍的長袍,操著一口流利的關中話,悻悻的道:「要不,我們去找人……」

  「不行!」裹著一塊頭巾的胡商搖搖頭,「現在不行,這也怨不得,誰讓我們的戰馬不夠?淮右這邊要求又高,數量又大,而且時間這麼緊,現在黨項人和吐蕃人那邊戰事不斷,我們的馬源也是時斷時有,江大人現在正在大肆擴建騎軍,所以對戰馬需求催得很急,這才給了這些粟特人的機會。」

  「那怎麼辦?放任這些雜種搶我們的生意,若是被他們在淮右站住了腳跟,我們辛辛苦苦開闢的這條路子豈不是為他們做了嫁衣裳?」靛藍長袍胡商憤憤不平的道。

  「目前我們還只能忍一忍,不過壽州窯那邊他們卻是插不進去的,首領已經為防禦使大人從關中貸了一大筆錢,防禦使大人為此將壽州窯的瓷器全數授予了大人專賣,為期兩年,而且不受窯爐增加的影響。」說到這裡,裹著頭巾的胡商臉上忍不住露出自豪之色,「這說明防禦使大人對納辛和卡里姆首領還是最信任的,粟特商人一直想要打通這層關係,但是還是未能如願。」

  「來了,來了,又來了!」一陣有些古怪的叫嚷聲從道路另一頭傳來,道路盡頭,煙塵瀰漫,很顯然是大批的牲畜走動才能激起這麼大的土塵,而能來這裡的,當然是馬匹。

  裹著頭巾的胡商臉色微微一變。

  這已經是今天入場的第二批馬匹了,看這個架勢,這一批馬匹數量也不會少於一百匹。

  按照這些粟特人送來的馬匹質量看,起碼會有八十匹過關。

  這也意味著光是今天一天,就有一百五十匹戰馬進入軍馬場,其餘四五十匹也都被防禦守捉使府收購了,只不過用作軍中役馬。

  雖然一兩百匹戰馬算不上什麼大數目,自己原來也曾一次就為淮右運送過三五百匹健馬來,但是這卻是關鍵時候,誰都知道現在正是淮右急需馬匹的時候,誰能為防禦守捉使府運來戰馬,誰就能成為防禦守捉使府的座上賓。

  他倒不擔心其他,就是擔心粟特人在這裡站穩腳跟,日後與己方競爭,那就麻煩大了。

  不得不承認,這些粟特人還是有些手段的。

  現在西北戰事不斷,黨項人那邊的馬源就斷了,但是粟特人卻能從沙陀人和吐谷渾人那邊弄來馬匹,而且在價格上甚至也不比西北黨項人那邊運來的戰馬貴多少,這也難怪淮右這邊非常滿意。

  這些北方戰馬與西北戰馬相比,個頭更大,或許耐力稍有不如,但是其衝擊力更強,尤其是短途衝刺速度更快,對騎兵來說,這也是一大優點。

  不能這樣坐以待斃。

  西北那邊的戰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消停下來,若是這樣一支等下去,不是辦法,還得另尋出路。

  粟特人能打通河東和吐谷渾人的門路,那麼自己就可以從契丹人那邊想辦法,原來在關中認識的幾個奚人,不就是販馬的麼?聽說現在奚人在契丹人手底下還是挺吃香的,尤其是在薊州和平州一帶,那裡也是上佳的馬場,倒是可以去找找門路,對,就這麼定了,帶上一批壽州黃瓷,去薊州平州那邊去碰碰運氣。

  想到這裡,胡商覺得自己身上有些發熱。

  只是需要好好規劃一下線路,還得請首領幫忙疏通一下。

  河朔那邊有契丹人的關係倒是沒問題,但是過了河朔,要嘛就只能走大梁境內,然後走南陽——申州這條線路過來,但這條路有些遠。

  要嘛就走平盧這邊,但要過兗鄆,現在兗鄆世道不好,風險很大,或者就只能沿著密州下來,但就要進入海州和泗州,這是徐州的地盤,也不知道現在淮右和徐州的關係如何。

  但不管怎樣,這條路都得去趟一趟,順帶也算是為淮右這邊的瓷器趟一條更好的銷路。

  不過現在北面大旱連連,最好的貨物卻是糧食,自己這邊倒是能找到糧源,只是這運輸卻是一大麻煩,想到這裡他也有些忍不住想嘆氣,這是多好的賺錢生意啊,只可惜眼睜睜的看著卻掙不到這筆錢。

  ****************************************************

  就在波斯胡商琢磨著如何來抗衡粟特商人的入侵時,軍馬場內也是笑聲連連,極其熱鬧。

  看著又是一批北地戰馬入場,連忙打發手下去驗收,黃敬也是心裡有如吞了一口石蜜一般甜。

  採購歷來都是肥缺,但是黃敬卻是半點怠慢疏忽都不敢,無他,壓在頸項上的命令就像一把鍘刀一樣隨時都可能落下。

  大人有令要在最短時間內採購一批戰馬,而且數量不限,多多益善,前期夏州那邊的戰馬來了之後,他以為可以鬆一口氣了,沒想到上邊卻說根本不夠,按照上邊的預計,三個月內起碼還要採購五千匹戰馬。

  這幾乎把黃敬給嚇尿了。

  五千匹?!這可不是五百匹,哪怕是關中那邊黨項人的馬源未斷時,三個月也不可能運來五千匹!

  現在西北戰事不斷,黨項人已經斷絕了關中那邊的戰馬供應,想要採購馬匹,能夠零星從大梁和南陽那邊購入一兩百匹也就是頂天了,哪裡可能購入五千匹?

  但是上邊下了嚴令,要他想盡一切辦法來解決問題,他也是無可奈何,只能四處奔波尋找渠道。

  沒想到在汴梁卻找到了這條路子。

  最開始黃敬也沒有抱太大希望。

  雖說粟特商人本事大,路子廣,在河東和大梁兩邊都關係極深,但是這五千匹戰馬卻不是一個小數目。

  他們在大梁也許能替自己湊上三五百匹戰馬,但再多,估摸著也就夠嗆了,畢竟大梁自身也需要大量戰馬。

  但很快黃敬就見識到了這些粟特商人的本事。

  在雙方約定不到一個月時間,第一批馬就從申州那邊過來了,雖然數量只有三百匹,但是也還是讓黃敬小小的驚喜了一下。

  第二批馬更是從蔡州過來的,這也讓黃敬對這些粟特商人的本事再度刮目相看。

  要知道蔡州可是和淮右處於敵對狀態,但是這樣一批多達四百五十匹戰馬,竟然就這麼過境來了。

  後來黃敬才知道,據說是某個大梁軍方重臣給蔡州方面直接發了話,蔡州方面迫不得已才開放了道路,讓這批戰馬過境。

  第三批的數量就更大了,九百匹戰馬,也是從南陽——申州——光州過來的,而且數量都還不錯。

  今天這一批是第四批,預計最近幾天內會有接近六百匹戰馬陸續過來。

  戰馬的來源不是淮右所關注的,但是黃敬仍然發現了一些端倪,來源似乎很雜,這也有些蹊蹺。

  這些粟特人幾乎是無孔不入,只要有生意的地方都能見到他們。

  之前他們也曾經來過澮州,但是那時候固始還太小,不值得他們投資,但現在不一樣了,澮州是淮右最大的大牲畜集散地,尤其是淮右軍馬場就設在這裡,淮右騎軍也是在這裡進行整訓編組,所以毫無疑問就成了販馬商人們最集中的地方。

  黃敬也一直很奇怪,這些粟特商人究竟是從哪裡弄到這麼大數量的戰馬的。

  截止到今天,他們在短短的兩三個月內,已經為自己輸送來接近一千四百匹戰馬了,加上這一片,估摸著都快要有兩千多匹戰馬了,就算是刨除一些不合格的戰馬,但起碼也有一千八百匹,這也相當駭人了。

  而且黃敬也讓下邊人專門考察過馬匹來援,很雜。

  既有來自沙陀人以及北邊雜胡們飼養的漠北馬,也有明顯屬於吐谷渾人飼養的馬匹,還有一些更像是經過一些訓練的軍馬,這讓黃敬也很是驚訝,但毫無疑問,都是好馬,品相都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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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危若累卵

  這幫昭武九姓的粟特雜胡,手段倒真是不簡單,也難怪他們在哪裡都能站穩腳跟,在哪裡都能受歡迎。

  而且他們生意覆蓋範圍也相當寬廣,像他們來提出要包銷壽州窯的瓷器,這顯然不可能,這是波斯胡商的特權,為此他們專門從關中巨賈們那裡為防禦使大人提供了大量貸款。

  在包銷壽州窯瓷器被拒絕之後,他們又希望壽州窯在擴建之後考慮他們,這也遭到了波斯胡商的堅決反對,但這些粟特人仍然不氣餒,現在轉而前往壽州購糧。

  據說他們準備在壽州用船裝運糧食,然後沿淮水東下,然後轉道從泗水北上運到下邳,從下邳登船通過陸路或者用小船轉運到沂州,牟取暴利。

  這條路不可謂不險,先不說這一路船運東下需要經過蟻賊肆虐的淮水下游,白水塘水匪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哪怕這些粟特人說動淮右水軍護航,但進入泗水之後要深入到下邳,並進入沂州,那就有些不一般了。

  從下邳到沂州,這一線無論是在泗州境內還是沂州境內,現在流民紛起,局勢動盪,商隊要想在這一線走動,若是沒有當地強有力的勢力庇護,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粟特商人既然敢提出這樣的路徑,那麼肯定有其底氣,沂州那邊糧價已經漲到一個相當駭人的地步,若是糧食能順利運到沂州那邊出售,的確是一樁暴利生意。

  這些粟特商人相當會來事,無論是上至公卿顯貴,下至尋常管事,都能相當融洽的相處,也難怪這些人能遍地開花,順風順水。

  正琢磨間,卻見得一個老管事面色凝重的悄悄跑了過來。

  黃敬看對方表情有些不對勁,也不知道出了什麼狀況,趕緊迎過去,「羅叔,什麼事?」

  「大人,情況有些蹊蹺。」

  羅姓管事也是老於世故的了,對相馬這一塊事務很熟悉,黃敬也很是信任得過他,見他這麼說,心裡頓時懸了起來。

  「什麼事?馬匹有問題?」

  「不太好說,若是單說馬匹的情況,比上一批還要好一些,除了幾匹馬蹄有些受傷,需要換張蹄鐵外,其他都問題不大,可是……」

  「可是什麼?」黃敬忍不住問道。

  「大人,這些馬的來源怕是有些問題。」羅姓管事壓低聲音道:「這批戰馬,許多都像是大梁戰馬。」

  「大梁軍淘汰的戰馬?」黃敬皺起眉頭。

  「不,這些戰馬口齒健碩,都是壯年健馬,沒有問題,呃,應該是現役戰馬。」羅姓管事吞了一口唾沫,乾澀的道:「小的怕這戰馬……」

  「偷來的?」黃敬下意識的搖搖頭,這麼大的數量怎麼可能是偷來的?

  「不,偷來的不可能,這上百匹的戰馬,怎麼可能還是偷來的?再說了,上一次那一批戰馬小的就發現了這種情形,只是當時小的沒敢吱聲。」羅姓管事聲音更低,「這一次幾乎都是現役戰馬,而且從馬股烙印就能看得出來,是來自天武軍的,上一次的則大多是神武軍的。」

  天武軍和神武軍是大梁軍的幾大主力之二,天武軍長期駐紮在懷州一線,而神武軍則主要駐紮在陝州那邊,都是對陣河東晉軍的主力。

  黃敬駭然變色,現役軍馬,而且是梁軍主力的現役軍馬,怎麼會賣到淮右來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那你問過那些粟特商人了麼?」定了定神,黃敬這才問道。

  「小的上次就很隨意的打探過,那些粟特人說有梁軍裁撤軍隊多餘出來的,也有一些是替梁軍養馬的軍戶出售的,來源比較雜。」羅姓管事解釋道,很顯然這個理由難以服眾,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大梁軍要裁撤也不太可能裁撤騎軍,而且就算是裁撤騎軍,也該裁汰那些老弱羸馬,怎麼可能將這些精壯健馬裁撤下來?

  還有了,替梁軍養馬的軍戶,那每一匹馬都是有登記的,怎麼可能被軍戶擅自出售?那是找死。

  心念急轉,黃敬知道要從這些粟特商人嘴裡怕是得不出什麼有價值的真實消息的,但這種事情非同小可,而且恐怕裡邊隱藏著的內容相當豐富,須得要馬上上報。

  「某知道了,這事兒暫時不要去問了,馬,我們照收,一樣,價格也不壓,但你注意分辨和登記好這類馬匹的數量和來源。」黃敬小心的叮囑道。

  *************************************************************

  江烽接到無聞堂傳過來的這條密報之後,已經是在壽州了。

  壽州現在已經變成大兵營。

  除了張挺的第四軍逗留在招義外,出任第五軍指揮使的鞠慎率領第五軍也移防到了鐘離城,而尚未完成換裝的第七軍、第九軍則移防到廬州,算是一個休整期和等待換裝。

  第一軍、第六軍、第八軍、牙軍、水軍第二軍,這四個目前算是淮右戰鬥力最強的五個軍,已經完成了滿員補充(牙軍一個營護送楊溥前往長安),正在進行戰前的各種準備,亟待開拔。

  騎一軍和騎二軍則在澮州進行整編,軍馬仍然不足,但是正在陸續補足。

  張寅率領的騎一軍已經初具規模,而騎二軍估計還要兩個月放才能把戰馬和盔甲武器補齊。

  「你們怎麼看這個情況?」江烽沒有理睬臉色有些難看的楊堪,徑直問道。

  「君上,大梁的這些問題也不是今天才出現,其實幾年前,這些情況就有了,只不過那時候情況還不是很嚴重,大家也都睜隻眼閉隻眼,否則,大梁軍對晉軍也就不說了,對泰寧軍,對感化軍,對蔡州軍,會打得這麼差?」崔尚有些難堪的搓著臉,嘆了一口氣道:「天興軍和龍驤軍的情況略好,但是要說沒這種事情,我都不信,至於天武軍、神武軍、天威軍,哼,怕是盜賣成風了。」

  「就算是踏白都、控鶴軍和雲騎軍,不也一樣有人做這種事情?當年廣勝軍被裁撤,除了那些明面上的原因,還不就是有些人做得太過,梁王殿下難以服眾了,才用這種方式來給大家一個下馬威,但這能起到多大作用?從根子上就腐爛了。」楊堪恨恨的道。

  這些從大梁出來的武將,雖然現在已經不再屬於大梁,但是畢竟他們在大梁成長,還有那麼多親眷在大梁,感情一時間也還是難以割捨,可謂愛之深,恨之切。

  「河東那邊知道這些情況麼?」江烽皺起眉頭。

  「怎麼可能不知道?弄不好這些粟特商人就是河東或者關中有意唆使而來,就是專門來拉大梁這些軍將下水,什麼都敢賣,戰馬,武器,盔甲,術法器械,動輒就報損壞、丟失,大梁財力再雄厚也經不住這麼折騰。」杜拓也是嘆息不已。

  「神武軍和天武軍都是在抵擋晉軍的第一線,一旦發生戰事,梁軍抵擋得住麼?天威軍駐紮在哪裡?滑州、濮州一線?」

  這三軍都是直接面對沙陀人的主力大軍,而且長期駐紮在北面,竟然腐化墮落如此之快?是將官還是軍士都如此?

  江烽有些不寒而慄,如果大梁軍已經腐爛到這種程度,哪怕它原來再光鮮,如果打勝仗,或者打順風仗,倒也罷了,一旦來一場大敗,也許就要城滾湯沃雪的糜爛局面了。

  楊堪和崔尚都是無言以對,這種事情他們其實也早就知道,只不過這一次從澮州那邊傳來的消息,顯然比他們想像的還要惡劣,甚至已經到了不顧一切的程度了。

  當然,並不是說所有的梁軍都是如此,天興軍和龍驤軍的情況就比較好,而且神武軍、天武軍和天威軍中也還是有一部分沒有同流合污,但就怕在關鍵時候出狀況,那就要釀成大禍了。

  「我在擔心,如果蔡州也知道這些情況,我甚至懷疑,蔡州本來就無意進軍徐州,拿下潁亳二州之後,他們一邊消化,一邊也許在等待更好的機會。」江烽慢悠悠的道。

  江烽的話讓楊堪和崔尚他們都是打了一個寒噤,如果是這樣,那大梁就真的有大難了。

  一旦沙陀人真的是有意在等待著某個節點時間,或者說機會,那也許就是勢如破竹般的狂飆突進,屆時蔡州軍恐怕也會再度向大梁露出猙獰獠牙,這兩家,就足以撕裂大梁。

  還有關中和南陽呢?吐谷渾人還會對大梁俯首帖耳麼?河朔三鎮難道也還會認為大梁是他們的靠山麼?

  不可能了。

  所以時間不等人啊,江烽越來越意識到時間的緊迫性,如果大梁真的要崩潰,那麼拿下徐州的自己甚至都可以參與到這場瓜分盛宴中去,只可惜現在自己還得要為徐州而努力。

  「好了,大梁的事情我們還是留給朱允殿下去操心吧,我們還得關注我們自己的事情,徐州才是我們的目標,在此之前,我們沒心思過問其他,是該我們搶先動手的時候了,只有在我們拿下徐州之後,我們才有資格踏足中原。」

  江烽的話激起了所有人的共鳴和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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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 新鮮血液

  計畫一旦啟動,就像無法停止的巨輪向前,轟隆隆滾轉起來了。

  突襲徐州是一個相當複雜而環環相扣的大計畫,這要求每一個環節都要經過精心設計,不能出錯,如果真的出錯,那麼也需要有應對措施。

  徐州不比壽州或者濠州這類小州,領土面積巨大,長條形的地形,而徐州州治彭城正好處於州的中部偏北,這對於南面的淮右來說,要想突襲,很是不利。

  而且徐州並非一州,其東面還有泗州和海州,如果說海州可以忽略不計,但是泗州卻不能不考慮。

  時酆麾下四大軍頭之一,俞明真的勢力範圍就主要在泗州和海州,下邳和沐陽這兩處戰略要地就是俞明真目前主要駐軍之地。

  從目前反饋回來的情報顯示,時酆對麾下的四大軍頭影響力和控制力已經相當脆弱了。

  像俞明真長期駐留下邳,幾乎沒有回過彭城。

  姚承泰則主要駐軍符離和蘄縣,控制著徐州南部。

  盧啟明則駐兵徐州北部的豐縣和沛縣,主要是防範東面的宋州梁軍以及北面泰寧軍境內兗鄆沂三州的盜匪。

  真正算是和時酆關係較為密切的是尚雲溪,他控制著時酆的右牙軍,除了蕭縣駐紮有六個軍一萬五千人外,還有他能控制的兩個軍的機動兵力,駐紮在彭城城外。

  時酆自己真正能掌握的僅有左牙軍四個軍一萬人,均駐紮在彭城城內。

  目前時酆雖然還能發號施令,但是盧啟明駐紮在徐州北部,僅有四軍一萬兵卒,既要防範東面宋州的大梁軍,更要防範現在因為災情日益嚴峻而導致治安狀況急劇惡化的兗鄆沂三州流民演變成暴民甚至盜匪的威脅,所以很難抽動。

  而俞明真本身抽調的主力軍已經在潁州一戰中折損大半,現在俞明真雖然也還在下邳和沐陽重新募兵組建軍隊,但是很顯然損失難以彌補,而且新軍戰鬥力也不是那麼容易提升起來的。

  姚承泰駐紮在符離和蘄縣以及兩縣之間的通橋兵力大概在一萬五千人左右,這部分兵力算是較為精銳的,淮右要想突襲徐州,那麼要真正面對的就是這一萬五千兵力。

  目前淮右軍能抽出來的兵力不過第一軍、第六軍、第八軍、牙軍,以及水軍第一軍和騎一軍。

  騎二軍由於戰馬不足,仍然還在緩慢的補齊當中。

  如果再把駐紮在濠州的第四軍、第五軍也算上,可以動用北上的勉強算上有八個軍,兩萬人。

  但這八個軍中,水軍的力量發揮在陸地上恐怕要大打折扣,而騎一軍剛完成整編,戰馬也進行了補充,還需要適應一段時間,不過以這些河朔老卒來書,應該問題不大。

  兩萬兵力對姚承泰的一萬五千兵力。

  姚承泰的這一萬五千人戰力不弱,而淮右軍這八個軍中也基本上將淮右目前能拿得出手的力量全部用上了,但牙軍、第四軍、第五軍未經大戰歷練,究竟表現如何,還有待於觀察。

  如果把這個八個軍抽調北上,再除開駐紮在潁上的第二軍、第三軍以及水軍第一軍,整個淮右五州之地,除了尚未完成換裝的第七軍、第九軍和騎二軍,以及因為有特殊任務,現在尚未正式對外宣佈的水軍第三軍,就再無一兵一卒了。

  要知道廬濠二州都是剛剛入手,濠州也就罷了,但廬州局面並不穩定。

  楊溥留下的近萬德勝軍、忠正軍殘部正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解散歸鄉,隱患尚存。

  楊氏一族以及原來依附於楊氏的廬州士紳對江烽的入主並不歡迎,哪怕在閱兵式後有所震懾,但是內心的牴觸情緒仍然存在,在廬州駐軍第七軍、第九軍彈壓,也是迫不得已之舉。

  光州沒有駐軍,這是因為當初與朝廷的約定,但澮州就只剩下一個等待戰馬到來的騎二軍駐留。

  壽州就更誇張了,沒有一兵一卒。

  這樣一個淮右要地,竟然沒有一兵一卒駐紮,讓人不可想像。

  而濠州也一樣,一旦第四軍、第五軍北上,濠州也就成了不設防之地,尤其是在東面還直接面臨著蟻賊和吳軍(李昪)的壓力。

  也幸虧濠州尚有一個軍的團練屯兵,還可勉強維持,所以當楊勳提出要解散這一軍團練時,更是被江烽斷然拒絕。

  按照江烽的想法,他甚至有意將這一軍團練屯兵進行整編後改為淮右第十軍,徹底完成淮右左廂軍十個軍的編制組成。

  **********************************************

  防禦守捉使府的分工顯得有些散亂,所以誰負責那一塊工作也沒有一個定數,更多的是按照主君的意圖來安排。

  這也是尚不規範的藩閥們最正常的一種表現。

  就像是江烽這個防禦守捉使府,由於淮右管轄之地膨脹速度太快,導致防禦守捉使府的事務也是急劇增加,每一項事務都需要吏員,以至於許多官員吏目都未真正設立和補齊過,大家都處於一種抓瞎的狀態,臨時性抓夫抓差就成了常態了。

  原本在光澮壽三州之地時,作為長史的陳蔚和行軍司馬的崔尚是有意要重新就事務進行一次調整和梳理,以便於更好更高效率的處理事務,尤其是杜拓和王煌的到來,的確也分擔了兩人一些壓力,但是剛來得及理順的情況,很快就又被廬濠二州的納入給打亂了。

  更為惱火的是現在淮右還面臨著要北伐徐州,這就要求廬州這邊局面不但要穩住,而且還需要大量的整編軍隊,補充各項軍資輜重。

  這些極其繁複的工作根本不是幾個人,甚至幾十個人能幹下來的,這就要求現在的防禦守捉使府,或者說下一步也許就是觀察處置使府還要補充大量的人員進來。

  王煌被確定對整個淮右軍的整體人員配置進行梳理和整合,以及按照需求來進行提前安排。

  作為掌記官被江烽點將來負責此項事務,也算是委以重任了。

  江烽對崔尚提出了要求,那就是在確保八到十個軍可供北上征伐徐州的前提下,如何來確保淮右本土的安全需求。

  崔尚很快就拿出了意見,按照這個要求,如果要想較為穩妥的完成北伐事宜,需要十個軍,其中水軍一軍,步軍和騎軍的比例大概在六三或者七二之間,也就是六個步軍加三個騎軍,或者七個步軍加兩個騎軍。

  如果一時間無法配齊而徐州戰事有緊迫,起碼也需要水軍一軍,加上步軍六軍和騎軍一軍,這是最低要求。

  但目前的情形卻是很尷尬,八個軍雖然能勉強湊齊,但是卻基本上將淮右本土軍隊抽調一空。

  崔尚和王煌的磋商建議最起碼還需要新建兩個步軍,才能勉強維繫淮右目前的安全,如果從長遠計,則起碼需要新建四個軍,其中一個軍為騎軍。

  江烽很快批准了王煌的意見,按照基本要求新建兩個軍,但怎麼來籌建,則全權交給王煌,從兵源、武器、盔甲、衣物、輜重以及軍官配備,這些都交給王煌來籌備,而且明確要求要在北伐徐州之前完成,不能因為這一事情影響到北伐。

  這一下子就將王煌逼得幾乎要一夜白頭。

  北伐事宜已經箭在弦上,雖然王煌還不清楚北伐的具體時間,但是從淮右軍頻繁調動和軍資準備情況來看,頂多也就是七月,北伐之戰就要打響。

  而留給他只有一個多月時間,要籌建起具有一定戰鬥力的兩軍,不可謂不難。

  「大人,我以為不必把目光盯在各州的團練軍上。」黑黝黝的面孔上比起一年多年少了幾分稚嫩,多了幾分成熟,「我和阿恆對幾個州的團練都進行過核查摸底,除了澮州團練差強人意外,光州和壽州團練的戰鬥力都頗為不堪,而且在數量上他們也嚴重不足。」

  「嗯,蒙充,那你覺得我們要完成君上交代的任務,當如何?」

  王煌對籌建一事也是頗為頭疼,對於軍資輜重的籌措算計他很擅長,但是論兵員的募集,卻成了一大難題。

  好在這批從大道學堂中結業安排到府中的十多名優秀的學軍學員中亦有不少對軍務熟悉者,王煌也就毫不客氣的選擇了最優秀的兩名來協助自己組建這兩軍。

  「大人,其實有現成的兵源,只是需要冒一些風險,但是某以為如果安排得當,這批兵員其實是能夠為我們所用的。」蒙充和楊恆交換了一下眼色,大膽道。

  「哦?」王煌也隱約猜到了一些,但是還是問道:「你說。」

  「廬州的忠正軍和德勝軍殘兵。」蒙充道。

  「你可知君上已經要求解散這支軍隊?君上為何如此做,難道你沒有考慮過?」王煌反問道。

  「君上的考慮肯定是出於對廬州楊氏一族以及本地士紳目前尚不安分,這些士卒都是廬州本地人,可能會受到其影響,所以才會如此要求,但是我和阿衡通過摸底調查,發現情況還是有些出入的。」蒙充信心十足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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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 所謀,領袖

  「哦?」王煌有些訝異,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兩個年輕人。

  一個目光銳利,心思機敏,且不甘寂寞;一個沉默是金,但骨子裡卻壓抑不住的銳氣狠勁,躍躍欲試的氣息揮之不去。

  這兩個年輕人都是初生牛犢,君上確定的事情,居然也敢質疑?倒是有些膽略。

  「說來聽聽。」王煌也很欣賞這些年輕人的衝勁,淮右是一個新興藩閥,沒有那麼多陳規陋俗和論資排輩的格調,資歷再深也不過就是三年,所以在這種風氣上還是比較放得開的。

  「大人,我和阿衡前段時間專門去了合肥,就是對這些解散裁汰的德勝軍和忠正軍士卒去向進行了一個調查摸底,事實上這些忠正軍和德勝軍殘存下來的士卒大多都是經歷了幾場惡仗的,尤其是在永陽一戰,硬抗了馮延己和馮延魯兄弟率領的北線大軍,打得相當頑強,最為難得的是馮延魯攻佔全椒完成包抄後,主帥楊澈丟下軍隊逃命,德勝軍已然能在潰局已定的情況下依然能頑強擊退了鎮海軍的追擊,非常難得。」

  蒙充的介紹讓王煌刮目相看,李昪軍隊和楊溥軍之戰,一般人都看結果,對於過程都是粗淺瞭解,而對於這些戰事中的具體細節卻未曾做更多瞭解,而蒙充卻能沉下心去連雙方之間的戰爭細節,乃至各自的應對表現都能掌握得如此細緻,就憑這一點,此子就值得關注。

  「唔,德勝軍和忠正軍中的表現也的確有可圈可點之處,但是……」王煌有意遲疑一下。

  蒙充馬上跟進:「大人,事實上如果將這批兵員加以篩選,進行整編,如果再能物設一兩個在原來軍中有一定影響力和威信的軍將,這批老卒很快就能形成戰鬥力,至於說他們的士氣,他們也很清楚楊吳已經不復存在,要面對現實,而如果我們將其調防到廬濠二州以外的地方,甚至可以直接考慮讓其參加徐州戰事,這也算是給他們一個自我救贖的機會,我相信這些軍官士卒本身對楊吳的忠誠度會隨著時間推移和戰事的洗禮慢慢消磨掉,取而代之是對我們淮右的認可接受。」

  不得不說蒙充那句很快就能形成戰鬥力打動了王煌。

  他也不認為這些德勝軍和忠正軍的殘兵對楊吳還有多大的忠心。

  這些士卒大多都是軍戶出身,除了打仗就不會幹其他,這個時候讓其解散,勢必斷其生路,反而不利於鞏固淮右對廬州的統治,所以如果能將他們加以篩選之後整編,尤其是能找到幾個合適的武將來帶領,還真的能夠變廢為寶,發揮大作用。

  「楊恆,你有什麼要說的?」他把話頭轉給那個一直沉默不語的青年。

  「大人,四郎已經說得很好了,我們也瞭解過,楊溥離開廬州之後,這兩支軍隊也還是有一些軍將投置閒散,或者主動下野,君上也沒有為難他們,但他們中還是有人有些不願意荒廢餘生,如果能夠給他們這樣一個機會,我想他們應該願意為君上效命。」楊恆話語聲音不大,但是卻很堅定。

  楊恆的話再度讓王煌吃了一驚。

  忠正軍和德勝軍解散,其中當然有不少將領和軍官面臨解甲歸田,其中不乏正處於青壯年階段的角色,但這些人因為都屬於堅決忠於楊溥者,而且大多屬於廬州籍,所以他們義無反顧的跟隨楊溥回廬州。

  在當時談判之餘,江烽也曾發出過邀請,但是在李昪還在一旁虎視眈眈的情況下,江烽也不能做得太過,以免引發李昪的猜忌疑心。

  不過現在情況又有變化。

  李昪已經無暇他顧,忙著去對付蟻賊去了,而楊氏一族在吳地的統治已告壽終正寢,只要不是那種抱著不仕二主的偏執心態者,都應該看到未來淮右的大好前途,如果此時發出邀請,毫無疑問肯定會有人願意接受邀請。

  至於說其忠誠度問題,既然跟隨楊溥回廬州的,肯定不會認可李昪,至於蟻賊更不可能,尤其是在廬州已屬淮右的情況下,這些家族都還在本地的軍將,當然更願意投效江烽才對,忠誠應該無二。

  略作思索之後,王煌揮了揮手:「你們先下去將這一次去合肥的調查拿出一個報告來,我會將這份報告交給君上,請君上定奪,不過我個人支持你們的看法。」

  蒙充和楊恆兩人臉上都浮起一抹興奮。

  能入君上之眼無疑是最讓他們滿足之事。

  這兩年來在大道學堂的學習,在學軍營中的摸爬滾打,讓年不過十六的二人受益良多。

  作為戰爭中的孤兒,他們深知也許在其他地方,自己早就餓死在路邊了,而只有在淮右,他們才能獲得如此對待。

  尤其是看到一批批因為父輩戰死戰殘的子侄送入大道學堂獲得良好的學習機會,進入學軍營之後一樣嚴格對待,他們唯一的希望就是為君上報效自己有用之軀。

  *************************************************************

  細細的抿了一口酒,捋了捋頜下鬍鬚,枯瘦的臉上有些怔忡之色,身旁的侍妾小聲道:「老爺,夜深了。」

  「唔,知道了。」嚴序嘆了一口氣,又看了看密函,將其放在蠟燭上,慢慢燃了起來。

  楊氏一族已經從歷史舞台上消失了,李昪看似從繼承了楊氏一族的遺產,但是嚴序卻清楚,李昪一樣會走向沒落,因為他的身邊有了淮右這樣一個野心勃勃的惡鄰。

  沒錯,現在的淮右看起來還不如李昪接掌的吳地,楚揚潤常,皆是膏腴之地,而淮右五州,內部尚未穩定,卻又面臨北方壓力,但是嚴序卻能從中看出走向。

  李昪不是江烽的對手。

  二弟嚴續的正妻就是李昪的女兒,若是論關係,自己還該叫李昪一聲伯父,但那是父親迫不得已之下替弟弟應承下來的婚事,嚴家從來也沒有倒向過徐(李)家。

  嚴序一度考慮過是否出仕接替楊吳的李吳,但在看到了淮右大軍入廬,江烽與李昪的交鋒之後,他就立即熄滅了這份心。

  或許現在淮右實力不如李吳,但是嚴序可以斷言,五年,不,甚至要不了五年,三年之內,李吳就要在淮右的鐵蹄下覆滅。

  無他,江烽的膽略根本不是李昪能比的,而且觀其麾下臣將出處,便可知其胸襟,這等梟雄,逢此亂世,豈有不化龍之理?

  思緒紛呈,嚴序心中也是煩躁,起身來回踱步,良久,才道:「掌燈,走。」

  接到兄長深夜來訪的消息,嚴續卻是並不驚訝,只是延引兄長入內室,只剩下兄弟二人。

  「兄長可是為淮右和我岳父那邊的邀請煩擾?」嚴續沒等兄長髮話,便徑直道:「嚴家從來沒有以李氏為主,兄長不必顧忌我,我也不會為李吳效命,只是現在出仕淮右我尚不合適,也許幾年後就可以了。」

  「哦?二弟你也不看好李吳?」嚴序目光一凝,注視著對方。

  「江烽雄才大略,鷹視虎踞,我那位岳父不過是仰仗父輩餘蔭,如何是其對手?若然是我,便是捨棄楚州,亦要先滅淮右,可他捨不得楚揚,便是養虎遺患,日後便只有自食其果。」嚴續搖搖頭,「兄長不必遲疑,眼下廬州局面尚不穩,江烽還需你我扶持,正是投效好時機,若是等到江烽站穩腳跟,兄長再投便失了先機了。」

  嚴序微微頜首,二弟言之有理,他本人的確不好這個時候投效淮右,坐觀三年便罷,也許三年之後楚揚二州便會改姓江了。

  「二弟,你以為若是我現在要投淮右,該如何做?」嚴序沉吟了一陣,「吾觀淮右無意楚揚,其意必在北方,但淮北雖折損了二州,但元氣未失,淮右兵精,但數量卻不足,伐徐怕是有捉襟見肘之嫌啊。」

  「大哥之意可是有要為其延攬駱氏兄弟?」嚴續也是眼睛一閃,立時明白了兄長意圖。

  廬州駱氏乃是僅次於楊氏的大族,駱氏兄弟之父駱知祥與自己父親嚴可求其名,並稱嚴駱,駱知祥精於財賦之術,長期執掌淮南度支,只是其子駱成淦卻是不喜財算,卻精於武事,未曾繼承其家業,反倒是其侄子駱成業倒是大有其叔父之風。

  「唔,淮右新得廬濠二州,急需人才,若是淮右北伐成功,徐泗必入淮右,我欲為我廬州士人先行一步,在未來節度使府中先謀一席之地。」嚴序沉聲道。

  這個年代士人鄉土觀念極重,嚴家雖然祖籍同州,但在吳地生活數十年,早已本土化,與廬州士人共命運,淮右勢力一旦擴張到淮北,未來歸附者更眾,所以他要為廬州士人未來謀局,也是應有之意。

  「兄長遠慮,大善,弟希望幾年後能追隨兄長驥尾。」

  嚴續也是點頭,若是兄長能先行一步,日後嚴氏便可成為江南士人在江烽麾下群臣的領袖,這對嚴式一族,對廬州士人,對整個江南士人來說,都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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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節 兒女共沾巾

  嚴序、駱成淦、駱成業、秦漢的來投讓江烽也是驚喜莫名。

  他不是沒有想過招攬這幾個楊溥手下的將臣,但是楊溥方走,這些人又是追隨楊溥這麼多年,他擔心自己的招攬未必能得到很好的回應,所以他原本是打算稍稍等一等,再來通過其他一些渠道來瞭解,根據情況來定。

  沒想到嚴序等人就這麼齊刷刷的來了。

  他小看了自己在廬州表現出來的氣概以及廬州士紳對淮右未來局面的期待了。

  嚴序打定主意之後,首先就說服了駱成淦。

  駱成淦是駱知祥之子,但其在其父去世之後並未得到楊溥重用。

  楊溥對駱氏的看重還是集中在財賦本事上,所以駱成業反而獲得了重用,他這個武道水準已經達到了太息期後期的強者,反而只是在德勝軍中擔任一名軍指揮使,而且並不太受楊溥看重。

  所以當嚴序來邀時,駱成淦立即就應允了,而且也答應了嚴序一起去遊說駱成業。

  而秦漢則是駱成淦的密友,也是楊吳一系中另外一名踏入小天位的強者。

  秦漢本是淮南大將秦裴幼子,楊溥長兄楊渥之幼年好友。

  楊渥繼位為吳王后,被張灝、徐溫所殺,秦漢時為東院馬軍統領,雖勸楊渥但無用,後楊渥被殺,秦漢逃離吳國,潛逃到平盧。

  其改名易姓,憑藉一身武道實力和領軍本身,一直做到平盧軍右廂軍廂都指揮副使。

  這已經是一個相當高的職位了,平盧軍左右兩廂軍五萬人中,除開左右廂都指揮使外,也就只有左廂都指揮副使略高於他。

  但因為他的來歷不明,雖然已經是小天位強者,但始終無法再陞遷,最終他只能辭官離開。

  三年前秦漢才回到廬州,隱於明教院中潛修,現在也不過四十出頭,正是當打之際。

  駱成淦幼年時便是因為跟隨秦漢修習武道而勤於武事,後秦漢離開,駱成淦也自行悟道。

  秦漢歸來,駱成淦也曾詢問秦漢有無意願為楊溥效力,但被秦漢拒絕,楊溥得知後也曾親自到明教院敦請,但都被秦漢拒絕。

  此次駱成淦對邀請秦漢出山並無把握,沒想到秦漢卻是欣然應允,也讓駱成淦驚訝莫名。

  駱成淦問秦漢為何此次答應如此爽快,秦漢的回答頗具玄機,只是一句詩,河朔平盧皆待變,靜候王者踏幽燕。

  ********************************************************

  「很好,蒙充,楊恆,你們倆此次立了大功,說說吧,有什麼想法,向某提出來,只要某能應允,皆可。」

  江烽非常高興。

  這件事情不僅僅是嚴序、秦漢等人來投這麼簡單。

  這幾人的投效,也就意味著楊氏一族極其背後的廬州士紳體系隨著楊溥政權的覆滅開始分崩瓦解,而廬州士紳也開始清醒的意識到需要丟掉其他不切實際的幻想,希望與自己這個廬州的實際掌握者開始合作了。

  當然,這只是一部分人的想法,仍然還有相當大一部分人對自己抱有敵意和不滿,但現實會教訓他們。

  嚴序和秦漢他們的來投,不但極大的充實了自己文臣武將體系,更為重要的是有秦漢和駱成淦二人乃是在忠正軍和德勝軍中都頗有名氣之人。

  有他們的出面招撫,那麼自己原來打算解散遣退的兩軍殘兵就能夠很大程度的保留下來了。

  這些老卒都是經歷了多場戰事的,哪怕是這兩軍之前多年未經戰事,但是畢竟在與李昪的東海軍、鎮海軍作戰中仍然表現出了一定的戰鬥力。

  只要能加以整編和訓練,江烽認為起碼要比那些新招募組建的新軍要強得多。

  「能為君上效命,乃是我等畢生夢想,屬下焉敢邀功?」蒙充表現得比楊恆要更沉穩一些,「屬下不過是提了一些建議,若無王大人的規劃,此事斷無可行。」

  江烽笑了起來,這小傢伙倒是有些老於世故啊,居然不貪功,還知道為上司邀功。

  「嗯,既如此,你二人可有什麼打算?」江烽看著蒙充目光中跳動的火焰,微微一笑問道。

  這小傢伙的武道水準進境很快。

  他有印象,前年奪壽州時,蒙充還在學軍中,基礎打得很牢,但是也不過是剛入天階之門,但是才僅僅兩年時間,卻已經一連破了洗髓、結體兩期,現在已經隱隱有了踏足天境的實力了。

  他現在才剛剛十六歲,對於一個原來未曾接觸過高深武道的少年來說,這種進境已經相當駭人了。

  哪怕這兩年自己專門給他們其中一部分人有針對性的傳授了五禽功中的築基術,但是能達到這種水準,也足以說明其武道天賦了。

  對於這些從大道學堂和學軍中成長起來的少年們,江烽是從來不吝惜的培養扶持的。

  若要論忠誠,這些自小就在大道學堂和學軍中被灌輸了忠於自己的少年們才是自己最忠實狂熱的擁躉,無出其二。

  在學堂和學軍中,這種理想和信念貫穿他們生活始終,可以說日後能易其志者,十中無一,這些人才是自己日後最堅實的後盾。

  「君上,某有一個想法,懇請君上批准。」蒙充和楊恆交換了一下眼色,一咬牙道。

  「哦?說,難道對某還有什麼不能開口的麼?」江烽溫言道。

  蒙充心中熱浪湧蕩,一時間竟然有些哽咽。

  對於他們這批人來說,江烽的感覺更像是亦父亦兄,只要江烽有時間,便會到大道學堂和學軍中來看望和督促他們學習和訓練,也經常和眾人談話,這種潛移默化的影響已經滲透到了這些少年們的骨子裡。

  江烽可以輕鬆的叫出學軍和大道學堂中大部分人的名字,而且還能說出他們許多人的出身和一些瑣事,每一次江烽的到來,都能讓這些少年們熱血沸騰,情不自禁,恨不能立即去為他死。

  正式基於此,蒙充才想要讓自己變成更有用的人,讓自己能更好的為君上效命。

  再度叩首拜服,蒙充這才抬起頭:「君上,某懇請君上允許某去軍中,某想用自己的一手一足來證明自己,來為君上效命。」

  江烽聽明白了蒙充的意思,略感訝異,但是卻也沒有反對:「你想去哪裡?」

  「君上既同意整編忠正軍和德勝軍,某願去此兩軍新軍。」蒙充堅定的道。

  「你可知這兩軍亦是老卒組成,而且還是廬州籍兵員,他們未必歡迎你們這樣的老淮右人。」江烽目光注視著對方,「你考慮清楚。」

  忠正軍和德勝軍已經確定要整編了,江烽也明確表態以秦漢和駱成淦二人為軍指揮使,組建淮右右廂軍第一軍第二軍,而原來的淮右軍九個軍,加上濠州的一軍團練,正式更名為淮右左廂軍一至十軍。

  江烽的這個態度也再度讓這些廬州籍將官為之震驚,相反,反倒是淮右老將們覺得正常,哪怕他們內心並不完全贊同江烽的做法。

  「君上,某意已定,懇請君上批准。」蒙充態度堅決,「廬州兵也是君上的兵,淮右何分彼此?某定不會讓君上失望。」

  江烽點頭,「既如此,某允了。阿恆,你呢?」

  楊恆聲音輕細而柔和,「某欲前往莊大人帳前聽令。」

  「哦?!」江烽又是一驚,這兩個自己很看好的學軍首領居然一個震驚接一個震驚給自己,楊恆居然要去莊永勝那裡?「莊永勝?」

  「嗯,某被抽到王大人麾下效力之前,已在崔大人身前聽令,所以知曉莊大人一事,已然向崔大人告請,但崔大人未同意,所以懇請君上允許某去滕縣莊大人麾下聽令。」

  楊恆的聲音溫和而平靜,略顯白皙的面孔上一雙小而靈動的眼瞳,閃動著熠熠光澤。

  江烽摩挲著下頜,一時間沒有答話。

  這兩人都是他極其看重的未來希望,說實話他並不太願意讓這兩個才滿十六歲的少年去衝鋒陷陣。

  哪怕在自己軍中十六歲的士卒並不算少,但是畢竟接觸兩年已經有些感情,而且他們的前途可期,但對這兩人的熱忱和努力,他又不知道該如何來勸阻。

  「君上,某聞猛將必發於卒伍,又聞,天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楊恆叩拜頓首。

  「罷了,某同意了。」江烽喟然道:「你二人去軍中,萬事務必小心,某不是要你等畏戰惜命,但記住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留得有用之身,方能行為大事,切記。」

  聽得江烽這般一說,蒙充和楊恆二人都跪拜在地,熱淚盈眶,聲音哽咽難言。

  能讓君上說出這番話的,恐怕整個淮右難有,蒙充和楊恆都是聰穎之士,自是明白江烽對他們倆的期待和關懷,如何能不感激涕零?

  看見二人拜伏在地不起,江烽覺得自己眼中也有些熱意,扭過頭:「去吧,莫做小兒女態,爾等是軍人!」

  「是,君上,那我等去了。」蒙充和楊恆擦拭掉淚水,相顧昂首,點點頭,這才挺胸退去。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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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12 00:40:1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節 變亂

  當蒙充和楊恆二人離去之後,江烽才忍不住抹了抹自己眼角。

  這種感覺,連江烽自己都覺得有些稀罕。

  說實話,來到這個時候三年時間了,之前他一直認為來到這個世界首要問題是求生存,只有解決生存問題,才能說其他。

  可以說從在光州當斥候一直到固始成軍,再到光澮二州入手,都一直處於一種極其不穩定,隨時可能傾覆的狀態下。

  他根本沒有太多心思去想起他,那太奢侈,也是對自己和自己身畔人的不負責任。

  如果說心態的成熟或者說環境的穩定下來,應該是在壽州納入,甚至是在梅田鄭三姓已然輸誠之後了。

  這期間,無數生離死別,剛剛建立其感情的郭泰,尚未熟悉的盧英峰,還有感觸極深的吳十二,這些人都已經逝去,哪怕是鐵石心腸,也免不了在這種掙扎搏殺的環境中生出一份感情。

  對江烽來說,身畔的眾人,還有學堂學軍中那些將自己倚為唯一支柱的少年們,如何能做到無動於衷?

  很顯然,他做不到,哪怕自己對這個世界並沒有多少真正的感情,但是周圍的人卻已經融入到了自己生活中。

  所以,他可以對自己不熟悉不瞭解的人或事漠然,但卻對自己周圍的人格外看重。

  蒙充和楊恆無疑都是學軍中最優秀的,他們也同樣對自己有著最誠摯最質樸的感情,他無法辜負他們的這種摯愛和尊敬,所以他不願意見到某些悲劇的上演。

  但他同樣知道自己這種感情是危險的,作為一方閥主,如果將過多的個人感情代入公務中,那後果難以設想。

  就像蒙充和楊恆所言,淘盡黃沙始見金,不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如何能砥礪成材?

  重新整編的忠正軍和德勝軍為淮右右廂軍第一軍、第二軍,按照江烽和崔尚的意見,這兩軍均不會留在廬州,而且都會在最短時間內完成整訓,進入淮北戰場。

  這同樣也是秦漢和駱成淦的意見,按照他們的話來說,如果不能用戰爭來證明自己,那麼這支軍隊對於淮右來說就沒有成立的價值和意義,淮右右廂軍的第一軍和第二軍不是團練軍,而是一支能打仗的正規軍。

  以蒙充的武道水準和在學堂中所學,江烽相信蒙充可以勝任一個營指揮使或者營指揮副使。

  他希望蒙充能現在營指揮副使的位置上鍛鍊一樣,學習一下如何指揮一個營的戰事,同時有助於他自己建立威信,這不單單是靠武道實力就能贏得認可的。

  莊永勝那邊的情況還要複雜一些,到現在江烽也還不清楚莊永勝發展得如何。

  從蘇鐵那邊傳來的消息,莊永勝應該是初步獲得了盧啟明的認可,讓其率領本部前往滕縣駐紮。

  滕縣位於徐州東北角,與兗州和沂州交接,也是當前災民流民大量南下的重災區。

  尚不清楚莊永勝下一步打算,但是江烽授予了莊永勝臨機權變之權。

  只要是有利於下一步淮右兵進徐州,無論什麼條件,什麼手段,什麼對象,都可以答應,都可以使用,都可以接納,一切由莊永勝自行決定,先斬後奏。

  莊永勝面臨的局面非常危險,一方面盧啟明的態度,更重要的是他還要在關鍵時刻幫助淮右這邊彈壓各方,甚至要起到殺手鐧的作用,江烽對其期望很高,而楊恆此去,也許就要走上風高浪險的第一線。

  也罷,該來的始終要來,年輕人如果不經歷一帆風浪,又如何能成長起來?

  *****************************************************

  淮右右廂軍的組建速度相當快,在江烽以防禦守捉使府令下達到廬州的第三日,秦漢和駱成淦便受令開始組建右廂軍的第一軍和第二軍。

  接近萬人的忠正軍和德勝軍將士本來對被解散就是滿腹怨氣,但是迫於形勢他們也清楚只能如此。

  他們中間相當多人都是世代軍戶,甚至是從楊行密時代就開始世代從軍了,現在要讓他們回家侍弄田地,他們根本無法接受。

  甚至還有相當多已經被解散勒令歸家的軍戶軍士不肯離開廬州城,也還有相當一部分人派代表到了澮州和壽州,分別去防禦守捉使府和宣撫使府呈遞書信,請求給予出路。

  現在局勢驟變,不但裁撤之令收回,而且還要重新整編為淮右右廂軍第一軍、第二軍,哪怕明知道可能一旦組成就要上戰場,但是對這些早已經習慣於戰事的士卒們來說,這反而是一種解脫了。

  沒有用處的軍隊,那就是該被裁撤的軍隊,而有仗打才意味著你有用。

  九千多忠正軍和德勝軍士卒,除了篩選後留下來的五千人組成兩軍,以及一部分的確因為年齡和身體原因而無法勝任軍隊生涯的士卒外,仍然有兩千餘人不願意離開。

  哪怕防禦守捉使府為他們在廬州、濠州和壽州任意一地提供必要的耕種土地和安家費用,但仍然效果不佳。

  對於這些人來說,軍隊和打仗已經是他們生活中的一部分,一旦失去這種生活技能施展的機會,他們也許就會淪為最底層的赤貧群體,或者就是盜匪。

  「成淦,何事這麼急迫?」秦漢剛來得及穿好盔甲,就聽得一陣腳步聲從廳堂外闖來,這個時候能直闖他處的,除了駱成淦,別無他人。

  「楚真,怕是要出事。」駱成淦臉色陰沉得嚇人,衝進來徑直道:「那兩千餘人不肯散去,在城門外鼓噪,要求君上再組一軍。」

  秦漢臉色也有些難看,他因為長期在平盧,這一別二十年多,反而對廬州這邊情況不及駱成淦熟悉了,但他也知道這種不服王令的事情,最容易授人以柄。

  本來從忠正軍和德勝軍中整編重組兩軍之事在淮右內部就有不同意見,甚至江烽最初也是不太願意從德勝軍和忠正軍中重編軍隊的,甚至將濠州團練整編都沒有考慮從忠正軍和德勝軍中來重編。

  應該是淮北戰事迫在眉睫和嚴序以及自己這群人的主動投效,這才釋去了江烽的疑心,終於同意在德勝軍和忠正軍中重編新軍。

  按照秦漢和駱成淦的意見,重編兩軍已經是極限了,不可能將九千多殘軍全數整編,這既不可能得到防禦守捉使府的批准,對於淮右來說也將是一個巨大的負擔。

  要知道軍隊一旦編成,那邊馬上要考慮武器、盔甲、衣袍、馱馬、運車、糧草等等諸多軍資,這對於目前的淮右來說,也是一個很大的負擔。

  秦漢和駱成淦並不擔心這幫人能幹出什麼事情來,他們最擔心的是江烽一紙命令下來,要求自己兩軍來對這幫「亂軍」進行清剿,那就棘手了。

  要知道這些人都是在與東海軍、鎮海軍戰事中存留下來的袍澤,甚至很多人本來還是親朋故舊,這個時候突然要求他們揮刀相向,他們如何能做得到?

  可是站在江烽的角度,本來就已經網開一面給了你們出路,甚至還專門為此新建兩軍,可如果軍隊不聽命令,那還是軍隊麼?

  只怕廬州城中的淮右左廂軍諸軍就要按刀扶劍,側目而立了。

  這是最讓秦漢和駱成淦害怕的。

  從內心來說,秦漢和駱成淦也很同情這些袍澤兄弟,楊吳已滅,他們何去何從,回鄉間,他們又該如何生存?

  很大可能就會淪為盜匪,危害民間。

  可這種話他們卻不能去向江烽、向崔尚和王煌他們講,那會被人視為這是在挾勢自重,甚至會危及到整個淮右右廂第一軍、第二軍的生存。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恐怕只有我等痛下狠手了。」秦漢仰天長嘆,「沒想到成軍第一次動手就要揮向自家兄弟,這讓我們……」

  秦漢話說不下去了,駱成淦也是嘆息無語,拖下去情況更糟糕,甚至可能會被懷疑是在坐觀形勢,唯有果斷處置,才能贏得主動。

  「來人,命令全軍戒備!」秦漢也是久帶兵之人,自然明白這個時候斷然不能猶豫不決,「成淦,你還在等什麼?等君上來解職麼?趕緊去動員,準備出兵!」

  駱成淦連連搖頭,卻也無法,他知道秦漢的意見是正確的,這個時候只要稍有姿態不妥,那就是滅頂之災。

  邁著艱難的腳步出去,駱成淦也是苦澀無比,這些都是他昔日袍澤,他不比秦漢,秦漢和這批士卒沒什麼交情,但他不一樣,一旦動手,日後就是萬夫所指了。

  君上已經到了廬州,也許該去君上那裡求情?

  可君上會不會覺得自己這是在逼宮呢?

  最終駱成淦還是搖搖頭,他明白這件事情不止關乎自己一人,而是關乎全軍,否則他可以去君上那裡跪求,但關乎全軍命運,他不能如此魯莽。

  也許就有人正在等待著自己犯錯,想到這裡駱成淦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淮右軍中對右廂軍中不滿意者並不少,尤其是認為己方沒有立即向主君輸誠,更是被認為是三心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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