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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蘑菇] 鳳凰面具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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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流醉傳杯 四、激鬥(上)

  神傳琥珀散出黃色光圈,把祝童籠在中間。

  周圍是幾把殘花,小騙子剛賄賂完蝶神;那個小精靈架子越來越大,祝童吞吃下十多束白玉蘭後,才勉強能控制住它。沒辦法,剛才路過的花店裡,只有這種花看來順眼。

  秦可強走過來,注意觀察一下周圍的環境,輕輕躍起,隱在祝童身前一顆大樹上。他奇怪的看著祝童,不明白,既然是來打架,怎麼坐在大樹下,指尖旋轉著一枚琥珀;難道祝門的神秘,與這東西有關?

  祝童此刻神思凝入神傳琥珀,透過它窺視著百米外的情景。

  海邊,石屋內只燃著三只紅蠟燭,屋角香案下栓著只肥碩的白公雞,個頭不算大,雙眼泛金,足套鋼爪,威風凜凜,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

  地面上以竹絲籠個圈,中間有一條青色的小蛇,血紅的眼睛黯淡;旁邊是兩只紅色血蟾蜍,只剩皮囊,好像是搏鬥的失敗者。驚心動魄的是,青色毒蛇頭頂,昂然附著一雙金頭蜈蚣,不斷從毒蛇松弛的口中出入。

  祝童看到白公雞的第一眼,心神晃動,竟有懼怕的感覺;是蝶神膽怯,它對於這樣的東西有本能的戒備。

  “別怕,不就是一只雞?它敢過來,老子燒吃了它。”

  蝶神如個孩子一般,需要連哄帶騙才肯出力;祝童冥想一盤燒雞,為蝶神壯膽。

  果然,蝶神興奮起來,它看到了金頭蜈蚣,那是兩只蠱蟲;對於這樣的東西,蝶神可不知道害怕。但是此刻不是出手的時候,祝童盡力旋轉神傳琥珀,抑制著蝶神。

  石屋內,黑衣女子面色灰暗,手裡搖動兩節竹筒,按照奇異的節拍互相摩擦、敲打,眼裡閃著興奮的光,隨著蜈蚣的起伏喃喃低語。

  她累了,黑色纏頭布散亂,穿著尋常婦人衣衫,胸前掛著蜈蚣銀飾,下綴九枚銀鈴;雙耳邊掛的狼牙耳墜,隨著她的吟唱微微顫抖。

  黑衣女子對面,坐著個黃衣道士,披發道簪,左耳下掛顆黑珠子,額頭束黃絲帶;四旬上下年紀,面白無須,容光中隱約閃爍金屬光澤。怪異的是他那雙目,開闔間泄出妖異的神采,似乎有懾人心神之能。

  “麻姑的寶貝又厲害了些,長孫道長帶來的靈蛇也被鬥敗了。”

  說話的,是制住成風的老人,黑木杖盤在膝頭,杖頭鑲嵌金環,舉起只紅葫蘆咕嘟咕嘟喝幾口,贊道:“竹道士釀的酒就是不一般,長孫道長就釀不出如此好酒。”

  黃衫道士注視著那雙蜈蚣,似乎在思索著什麼,沒理會老人的話;黑衣女子拭去額頭的汗滴,伸出手抓起條金頭蜈蚣,手指一轉,已經不見蹤影。

  “去吧。”祝童等的就是這一瞬間,把指尖的琥珀停住。凝結在琥珀周圍的黑霧飄搖而起,繞祝童頭頂三周,幻化出一只黑蝴蝶,撲撲飛出。

  黑衣女子專心控制蜈蚣時,他不敢冒然出手奪取對蠱蟲的控制權;此刻,金頭蜈蚣剛鍛煉完成,她剛喘口氣,空中竟然泛出淡淡的花香,燈影燭光閃出奪目光華。

  “叮!”一聲輕響,黃衫道士耳邊的黑珠子急速跳動。

  “有客人來了,麻姑,衝你來的。”

  麻姑剛抓起另一條金頭蜈蚣,聽到這句話,稍微一分心;手裡的金頭蜈蚣狂躁起來,一口咬在她手腕上。

  “啊,吁……”麻姑驚叫著跳起來,用力甩掉蜈蚣,掏出顆白色藥丸吞下去,劈手搶過老人的紅葫蘆,仰頭喝幾口。

  金頭蜈蚣飲過麻姑的血,身體鼓脹,變成赤紅色;快速轉動觸須,似乎被什麼東西吸引,撲上後牆,找個縫隙鑽進去,不見了。

  “那邊。”黃衫道士指著後牆方向。

  老人剛要躍起,房間裡響起暗嘯,屋角的雄雞暴躁著躍起,風聲激蕩;案上的幾只蠟燭搖曳幾下,熄滅了。

  石屋外,響起幾聲驚叫;老人破門而出,看到幾個門下弟子到處躲閃。他剛要問話,眼前金光燦爛,剛才逃出屋外的大蜈蚣撲上來,落到他的肩頭。

  “啊……”他是知道這東西的厲害的,毫不猶豫的用黑杖擊向肩頭;金色蜈蚣閃兩閃避開黑杖,落到地上怪異的扭動幾下,鑽進泥土不見了。

  但蜈蚣鋒利的齒刀已經狠狠的咬透衣服,在他肩頭留下一處麻癢的傷口。

  對於蠱蟲這樣的東西,小騙子的見識尚淺;在他看來,毀掉金色蜈蚣就算成功,它還反噬了主人,傷重傷輕的,反正是那個女人再不能以此為惡了。

  祝童拍拍手要走,卻沒想到更大的危險正在襲來。

  石屋內漆黑一片,黃衣道士的雙眼在黑暗中閃出銀白色的光澤。

  “麻姑,你還好嗎?”他沒追出去,攙扶起黑衣婦人。

  “死不了,去把我的孩子找回來。”她蜷縮成一團,看得出在承受很大的痛苦,指向屋角:“抱著你的大將軍去,我知道,是蝶夫人來了。只有她能奪取我的孩子,死道士,你喂它那麼多好東西,水裡火裡折騰了十幾年,該讓它出去了。”

  那只大公雞是黃衣道士以道門秘書培養出來的神雞,一直以來,都是黑衣婦人在暗中放蠱;黃衣道士在適當的時候出面,用神雞驅除蠱蟲。

  “大將軍已經去了。”黃衣道士看看屋角,果然,栓公雞的鐵鏈松散著。

  “死道士,那你也快去啊。”

  “我是不能露面的,誰知道來的是什麼人?萬一竹道士聽到點風聲,還能饒了我?”

  “哼!平時你吹得雲裡霧裡,好像天下就你厲害,原來也怕竹道士。”麻姑緩過來一些,揉著手腕,撇嘴道。

  “隨你怎麼說,這次不是你貪圖這十萬塊錢,要來逞威風,我還不會離開太玄觀;等著吧,再等兩年,等我把那本書上的東西練會了,咱們就誰也不用怕了。”

  “放一次孩子就能掙十萬塊,不好嗎?你那個破道觀,一個月才多少香火錢?我跟你快二十年了。總聽你吹牛,吹牛……孩子不找回來,我會死的。”

  “你怎麼了?寶貝,這次不同,我剛才聽到些奇怪的東西,所以才不敢讓你去。王長老去那裡,找不到便宜的。”

  兩人爭執不休,黃衫道士有一句沒一句應付著,就是不去看那邊的情形,也不讓麻姑去;只是,他時不時歪頭傾聽著,耳邊的黑珠子時不時抖動幾下。

  “啊……蜈蚣大神,饒了我吧……死道士,快想辦法,它會把我折騰死的。”

  黑衣婦人在地上翻滾著,臉色蒼白隱現青氣。

  養蠱人以精血喂養蠱蟲,多年來,金色蜈蚣已經成為她生命的一部分;她雖然痛恨這兩條蠱蟲,隨時想擺脫它們,但是失去它們後,積累在體內的毒素反噬,一刻不停的在她身體內四處穿行,各個關節都在劇痛。

  道士嘴角顯出陰冷的笑,一把按住黑衣婦人胸前的蜈蚣銀飾,將一支竹簽插進她的胸口。

  血紅的血液順竹簽蔓延,黑衣婦人安靜下來,目光痴迷。

  “不會,你這兩條蜈蚣,我研究了二十年,早知道怎麼對付它。死了好,回頭讓小魚多掏點錢,寶貝我替你報仇。”

  黃衣道士盤膝打坐,摘下耳邊黑珠,噴一口血上去,將黑珠小心放到竹簽頂部。

  黑衣婦人的血流淌到潮濕的泥土上,石屋內響起沙沙聲,幾條冬眠的蛇從屋角縫隙爬進來;屋頂上,牆壁上出現了若干蜘蛛;幾個呼吸間,黑衣婦人的周圍出現了大量毒蟲。

  黑珠子在竹簽頂部旋轉,黃衣道士臉色凝重,把葫蘆裡的酒喝一口,又灑遍全身,沾著她胸口的血寫下一道黃符,打火點燃,吟唱出幾聲鬼哭狼嚎般的尖叫。

  石屋內又一次燃起燭光,黃衣道士全身被一層薄薄的血霧籠罩著,腳踏天罡步,圍著竹簽上的黑珠子急速繞行。

  百米外,祝童也不輕松,眉心處印堂穴在急速跳動,似有幾芒針尖不斷刺向那裡;蝶神在與一只金頭蜈蚣在那裡若隱若現的激烈爭鬥。

  林間空地不大,時值冬季,地面上的雜草枯萎,幾乎就是平地。

  小騙子借助神傳琥珀從黑衣婦人手裡奪得對金頭蜈蚣的控制,還反噬了她一口,心情大好。卻沒想到,一只金頭蜈蚣竟飛速的找過來,圍在神傳琥珀的光圈外滴溜溜打轉。

  蝶神雖然還不大,卻極度討厭醜陋的金頭蜈蚣侵占自己的地盤,雖然都屬於蠱蟲,蝶神是最高傲的,對金頭蜈蚣不屑一顧,催動神傳琥珀驅趕它離開。

  對於這樣的情形,祝童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事實上,他也同樣討厭金頭蜈蚣;不過,從黑衣婦人手裡奪得控制權後,金頭蜈蚣把祝童當做主人與寄體,撲一下,縮進神傳琥珀內。

  這可要了命了,祝童對於鬥蠱這樣的事根本就不明白,按照自己的猜測瞎胡鬧;怎麼也沒想到,從黑衣婦人手裡奪去對金頭蜈蚣的控制權,竟然有如此惡果!

  神傳琥珀已經靈性大減,它震懾不住蜈蚣蠱,但它還保持著通道的功能;金頭蜈蚣看也不看裡面縮成一團的大蛾子,迅速通過它進入祝童的印堂穴。

  至於蝶神,更是跟著莽撞主人受罪;它雖然驕傲,但是祝童身為男身,一直也沒用心去培育它,還是很弱小,如今只有招架之功。

  無論怎麼看,祝童也沒在蝶神身上發現任何攻擊性器官,它只是憑借著輕盈的身法在被動防御;而金頭蜈蚣頭頂的齒刀,閃著妖異的寒光,不斷把蝶神翅膀上的蝶羽撕下幾片。

  更要命的是,遠遠的飛來一只雄壯的公雞,它興奮的拍著翅膀,潔白閃亮的羽毛在夜色中分外耀眼,一落地就撲向祝童。

  誰能想到,堂堂祝門掌門,會被一只公雞給逼的手忙腳亂。

  陰陽咆哮著撲過來,在大公雞周圍來回跳躍,就是不敢撲上去。小狗也有直覺,雖然是只狗,卻沒公雞的屁股高,它知道對這樣的東西只能恐嚇,對付不了的。

  白公雞根本就沒把它放在眼裡,翅膀一揮,陰陽就翻滾著被拋到十多米外。

  外面的世界,竟然也影響著印堂穴內的戰鬥;金頭蜈蚣聽到雞叫,猛烈的攻勢停止,躲在角落裡盤聲一團;蝶神這才精神起來,扇動黑色翅膀反擊。

  樹下又爬出一只金頭蜈蚣,這一只明顯比剛才那只大,渾身閃著紅芒。

  白公雞放棄對祝童的襲擊,撲過去襲擊金頭蜈蚣。它們是宿敵,金頭蜈蚣對白公雞也充滿仇恨;身體在空中奇異的扭動,圍繞著一株小樹上下翻飛,忽然找到空隙撲上公雞翅膀下。

  祝童趁機站起來,拍拍手要去看陰陽受傷沒;小家伙被拋開後就沒回來,連個動靜也沒有。他以為,金頭蜈蚣既然上了公雞的身,這只威風凜凜的公雞,已經完了。

  一股陰寒的感覺蔓延過來,祝童心裡震驚,回頭看去。

  “咯咯……唔。”白公雞仰脖暴叫三聲,羽毛層層豎起,把金頭蜈蚣甩出,尖利的鋼爪攥住蜈蚣,銳利的口喙撕扯著它。

  金頭蜈蚣似乎被魔咒困擾,呆呆的,一點反抗也沒有,被撕扯成三段,吞下。

  白公雞身體漲大許多,伸展翅膀,金黃的眼睛裡冒出絲絲血光,又一次死死盯著祝童額頭印堂穴處,發出三聲響亮而短促的鳴叫。

  蝶神感到懼怕,也學著金頭蜈蚣,收攏起翅膀,躲在印堂穴內裝死?!

  可怕的是,此刻祝童才發現,自己潛意識裡對這只白公雞也有些懼怕。

  奇了怪了,就是個江湖高手站在面前,祝童也不會怕,怎麼會怕一只雞!

  祝童檢視自己的狀況,白公雞眼裡散出絲絲冷光,就是這冷光再厲害,終究不過是一只雞啊。

  白公雞又一次發動,翅膀扇動飛舞起來,直直撲向祝童;雙足閃著寒光刺向祝童雙目,尖利的喙帶起點紅芒,啄向祝童額頭印堂穴,似乎想啄開那裡,把蝶神刨出來吞掉。

  “媽的,好厲害的雞。”祝童閃身躲開,卻發現面對這只公雞,自己的身手也遲鈍不少,連平時三成的靈便也沒有。

  這,又是為什麼?難道,蝶神的魂嚇掉了,自己受牽連,本事也變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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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流醉傳杯四、激鬥(下)

  白公雞又一次發動,翅膀煽動飛舞起來,如矯健的蒼鷹撲向祝童;雙足閃著寒光刺向祝童雙目,尖利的喙帶起點紅芒,啄向祝童額頭印堂穴,似乎想啄開那裡,把蝶神刨出來吞掉

  “媽的,好厲害的雞。”祝童閃身躲開,卻發現,面對這只白公雞,自己的身手也遲鈍不少,連平時三成的靈便也沒有,被只白公雞弄的狼狽不堪。

  這,又是為什麼?難道,蝶神的魂嚇掉了,自己受牽連,本事也變小了?

  祝童不喜歡打打殺殺那套江湖做派,這些年練習的都是些機巧靈便的東西,全在一個快字上下功夫,身邊准備的只是一些銀針。

  總算這一段功力大進,學會金針打穴的本事,但是,明顯對付一只雞是不合適的;也許,如今手邊有根棍子還好些。祝童己經甩出三枚金針,但是,金針射到白公雞身上,又一枚還射在雞脖下,卻刺不進去也傷不了它分毫,三枚都掉在地上。

  祝童以前的用的銀針,多是在藥店買的五寸針,很便宜,一盒百枚也要不了幾個錢。

  金針卻不同,七寸梅花金針堅韌鋒利,比銀針重了不止一倍;祝童全力甩出,金針蘊含強勁勁力,就是個木板也要刺進去了,如今,競連只雞也刺不進去。

  這一來,小騙子的自信心大受打擊,邊招架邊想:還不如拿個木棍呢。

  白公雞的速度越來越快,嗚叫聲中,祝童左手臂一涼,被雞爪撩上,衣服碎裂開,現出兩道血痕。

  “有毒。”祝童感覺傷處發麻,傷口處沒流出辦滴血,飛快的判斷出,公雞腳上的鋼爪有古怪。

  “老子燒死你個畜生。”祝童發起恨來,指尖轉動zlPPO火機,“啪。”一聲甩開

  火焰翻飛,zlPPO良好的防風性能,加上祝童靈巧的操弄,使原本狼狽的局勢漸漸穩定住。

  但是,陰冷的感覺又一次襲來,印堂穴內的金頭蜈蚣扭動著,開始攻擊蝶神;祝童雙眼模糊;才想到,一定有人在背後操縱這只公雞,也許就是你那個黃衫道士。。

  此時可容不得他多想,面前的公雞變成三只;沒留神,胸前又被啄一下。

  這次,祝童沒受傷,公雞這一啄正在鳳凰面具護住的部位;渾厚的真氣把公雞震出三米遠;它搖頭晃腦,氣勢弱下去不少。

  小騙子才有空隙以金針封住手臂上穴位;只一會兒,半個手臂己然酸麻,白公雞爪子上的毒藥好厲害。

  zlPPO火機在空中虛畫,勾勒出一個兩大術字:鳳凰。

  zlPPO內的油氣被全部抽空,百鳥之王,火紅的鳳凰在火焰中飛舞,在虛空中驕傲的盤旋。

  雖然小騙子對這兩個字也是初學乍練,對付一個畜生是足夠的了。

  最後一筆畫完,公雞縮著頭,完全被降伏了。

  “哈哈,千面獨狼,你總算來了。果然好本事,佩服,佩服。”黑杖老人從一株大樹上落下,他在一邊看了一會兒,開口贊道。

  祝童早感覺到他們的存在,不過沒功夫理會他們,一只白公雞就把他忙得夠嗆,何況是人。

  不過聽到人家誇自己高明,祝童才高明起來。

  zlPPO火機交到右手,繞出幾道光圈,慢慢纏繞著白公雞。

  “倒也。”祝童叫一聲,收起zlPPO火雞,跳出圈外退後幾步,手裡,倒提著那只白公雞。

  畜生就是畜生,祝童最後噴出迷幻劑,終於把它制住了。

  “您老,可是神鉤王寒?”白公雞被祝童捏幾下,把雞頭別進翅膀下,丟在樹下。

  小時候,祝童沒少跟師兄偷雞,師兄的本事更大,能以暗咒定住雞;祝童不屑於練習那樣的東西,不過被他處理過的雞,雖然死不了,要醒過來也難。

  陰陽剛才被攻擊打一下,就在樹下裝死,看到白公雞被制服了才又活躍起來,撲到白公雞邊,小心翼翼的以爪子撩撥一下,再迅捷的退回樹後;剛才還很威風的對手,成它的玩具了。

  “不錯,正是王某。比起千面獨狼的名頭,我們這些老東西都過時了。”

  神鉤王寒擺一下手裡的黑杖,所謂的神鉤,應該就在這只黑杖裡;杖頭處鑲嵌的金環,可不是什麼好玩意兒。

  但是,神鉤王寒身上有奇怪的東西,還有隱身在周圍的同伴六人,在祝童腦子裡都是個灰色的斑點,剛才感覺到他們的存在,也是由於這些斑點。

  為什麼呢?祝童上下打量著他,眼光裡的奇光,把神鉤王寒看的背後冒出層虛汗。明白了,神鉤王寒身體內有益蟲,是蜈蚣蠱,他肩膀上的有傷;唔,一定是的,蜈蚣蠱上身還沒多少時間;他是被咬傷後才惹蠱上身的;跟隨他來的六個人都被金頭蜈蚣咬過了。

  “前輩,我為什麼而來,想必您也知道;大家江湖一脈,有什麼話不好說?為什麼出手暗算我祝門弟子’明人不做暗事,以前輩的身份,該不會如下三濫一樣,搞那些裝傻充愣的勾當。你們還蕺什麼?都出來吧,難不成對付我自己還要偷襲?”

  祝童用話套過去,暗地裡運氣調息;感覺左臂漸漸失去知覺,干脆盤腿坐下,撕開破損的衣服,拿出老騙子給的冰雪散倒上,貼上狗皮膏藥。

  樹林裡閃出六個人,把祝童圍在中間。

  小騙子剛才的話說的頗重,神鉤王寒沒說話,有人卻惱了。

  “祝門有什麼了不起,大家出來混江湖,早晚有意外的時候;那點傷,是為了讓他結識點,也讓你們知道,我們四品紅火不是好惹的。”

  說話的,是個身材勻稱的家伙,手中轉著輪刀。

  “請問貴姓?”祝童站起來,舒展一下手臂。

  “小火輪。”

  “莫非是大火輪的弟子?”祝童調侃一句,沒想到對方應了。“不錯,算你有見識。是你先暗算我師父,他現在生不如死,這個理由夠嗎?是我出手傷了你祝門弟子,有本事,真刀真槍跟我干一架?”

  小火輪說著,上前一步;他剛才看了祝童的身手,很是看不起;被一只雞搞得手忙腳亂,本事有限的緊。他怕的是祝童用別的手段,據說,自己的哥哥大火輪,只被他看一眼,就成半殘廢了。

  “好說,好說。”祝童晃動左手,感覺麻木感稍稍減輕,心下安定一點,凝視著小火輪:“你傷了成風肌腱,我要的不多,留下一條腿。”

  小火輪心裡一寒,只感覺字字如心,還沒開戰,氣勢弱去三分。

  “王前輩,您怎麼說?”

  神鉤王寒沉吟一下:“小火輪是為兄報仇,不算壞了江湖規矩,只要你們不要鬼花樣,憑真本事來,我們都不會動手。”

  “是這話,我謝謝前輩了;如果有人忍不住,該怎麼說?”

  “那,就是不顧規矩了,動手的斷手,動腳的斷腳。沒什麼好說的。”神鉤王寒也不看好祝童,他來上海前見過剃刀張,剛才也看了祝童的身手,小火輪的本事他知道,一把輪刀耍的出神入化,比師父大火輪還高明些。

  “來吧。”祝童右手一拍額頭,蕺在手心的神傳琥珀撞擊印堂穴,金針在眼眶下幾處學位點刺,召喚蝶神快些醒來。

  小火輪還以為祝童讓他先進攻,模出輪刀轉動,卻不敢馬上出手,狐疑的繞著祝童轉傘圈,尋找出手的最佳時機。

  不止他小心,神鉤王寒也一樣皺眉;搏鬥在及,祝童競閉上眼睛,兩手空空,一副任憑宰割的樣子。

  會那麼簡單嗎?難道千面獨狼是如此老實?老實到站在那裡讓人隨便打?

  他們沒想到,祝童是在幫助蝶神度過難關;只這一會兒,金頭蜈蚣己經把蝶神折磨的不像樣子。

  神傳琥珀到底是蝶神的神器,它喚起了蝶神些微記憶,鼓起勇氣撲上金頭蜈蚣,頭部伸出一只尖利的針芒,刺進金頭蜈蚣身體。

  “咳咳,”神鉤王寒頓頓黑杖,小火輪正轉到祝童身後,聽到師父咳咳聲,豹子樣躍起,輪刀急旋,切割向祝童的大腿。

  “來了。”祝童又說一聲,身體輕盈一閃,正避開小火輪的輪刀,衣影珊然,如翩翩飛蝶飄起來。

  “回來;你不是他的對手。”神鉤王寒要叫回自己的弟子。

  雙方只過了一招,以他的眼光看,祝童的身法高明的不可想像,就是自己出手也不會占到便宜;他以為,剛才祝童是故意示弱,引誘自己的人挑戰,祝門中人,實在是太狡猾了。

  但是,小火輪退不回來了。

  祝童左手倒背,右手轉動兩枚金針,不間斷刺向小火輪的雙目,把個剛才還信心滿滿的四品紅火高手,嚇的魂飛魄散,輪刀只會招架,再沒一點還手的機會。

  “祝兄,手下留情。”神鉤王寒上前一步,黑杖橫握。“怎麼?打不過要群毆?”祝童還有時間回頭,邪邪一笑,手裡的金針還在小火輪眼前閑耀;“江湖規矩難道是放屁不成?”

  神鉤王寒退回原地,剛才,是他說的規矩,理屈;不過,他到底是老江湖,看出祝童暫時沒有傷害小火輪的意思,似乎在耍著他玩。

  不過,看祝童的身法,靈動飄逸,真是漂亮啊。

  這樣的身法以前江湖上可沒有,四品紅火歷來行走在車馬船上,本以輕功見長,同樣要的是機巧的手上功夫;神鉤王寒慣用鉤刀,也是個靈巧的小兵器,此刻不禁羨幕起祝童的祝門身法。

  人家是怎麼練得呢?神鉤王寒想不明白,根本就沒想到祝童的身法不是練出來的,絕大部分功勞,當歸於他不理解沒見識過的神秘存在,蝶神。

  祝童實戰經驗很少,此刻在以小火輪為靶子,一遍遍操練身法,和針法。

  鬼門十三針,氣字訣五針,靈字訣七針,中字訣九針,一回回一遍遍反復演練。

  他不怕被人看穿,祝門術字的每一個筆畫,都被小騙子化為針法,外人就是看一百遍也理解不了其中的奧妙。

  手上的功夫本就細微,小火輪身上被刺出無數下,人己漸漸痴迷,雙手機械的抵擋著,一雙眼睛再不敢睜開。祝童用金針再眼前不停的閑動,那是比噩夢還恐怖的折磨。

  忽然,祝童的身體沉滯下來,右手在空中虛畫,嘴裡以暗咒之術輕輕喝道:“鳳!鳳!!……”

  小火輪掙扎幾個回合,神情終於迷茫,身體搖擺松弛,跌跌撞撞滾出來,腦袋上的頭發根根豎立,雙手還在眼前揮舞,嘴裡嘟噥著:“飛,飛。”

  神鉤王寒以黑杖拖起小火輪,戒備著祝童,退後三步才拍小火輪後背一掌:“醒來。”

  “鳳,飛,飛!鳳,飛,飛!小火輪搖頭擺尾,念叨著三個字,滿臉迷離。

  “祝兄,我們說好了,以真本事見高下,你不該以邪術害人。”

  神鉤王寒陰森森的說,黑杖高舉,杖頭金環晃動,一副要動手的狀態,身邊幾個人也圍過來。

  “說你是前輩,原來這點見識也沒有。”祝童好一派悠閑樣子,金針旋轉,在身前綏綏劃出一個鳳凰的“鳳”。

  周圍無風,地上的殘葉卻卷動起來,隱隱有熱流滾動。

  “祝門的功夫,你沒見識過,難道連這個字也不認識?”

  “別亂說,邪術就是邪術,誰見過寫個字、念幾個詞就能把人制住的功夫?”

  叫、子,乖乖受用吧,咱們不會要你的命,只要把你的手廢掉一只就好了。”

  神鉤王寒沒說話,他身邊的人憤怒吵嚷著;如今這裡只有祝童一個人,怎麼說,一張嘴也說不過七張嘴。況且,此處風高地偏,夜色陰沉,正是殺人滅口的好去處。

  小火輪也清醒了,剛才,祝童在他眼前寫下個“風”字,影響力當真有限,擾亂一下心神,被同伴一嚷嚷,明白了。“怎麼找個地方說理,今天,你是走不了了。用長家伙招呼他。”

  神鉤王寒終於咬牙,如果就這麼讓祝童走了,自己的面子,四品紅火的面子,都要丟盡了。他看出祝童的功夫在近身纏鬥,用長家伙就能限制住他的大半本事。

  祝童知道,如今說什麼都晚了,退後幾步,背靠大樹道:“你們不要後悔。”

  “後悔’老子敢作敢當,從來就不知道後悔怎麼寫。”小火輪又撲上來,他剛才受辱被同伴嘲笑,急紅了眼,不管不顧衝過來,全忘了,剛才是祝童手下留情。

  另兩個人抽出木棍,一左一右舞出棍花,配合小火輪撲上前。

  群毆,如果跑不了,背靠大樹是個最穩妥的辦法。

  祝童如果跑,情況還好辦些,神鉤王寒希望祝童逃跑,那樣,他隱藏在黑杖裡的鉤刀就能射出去,至少能傷祝童輕一點;即使祝童真的逃脫,他也有得交代。

  面對祝門弟子,老江湖還是心裡不安穩,不敢下死手。

  海邊石屋內,黃衣道士軟倒在地,他的臉在扭曲,想叫叫不出來。

  只十幾分鐘,黑衣婦人全身只剩皮包骨頭;只有一只右手還完好,慘白帶灰顏色,正緊緊抓著黃衣道士胯下睪丸。

  黑珠子如今己是血般嫣紅,滾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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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流醉傳杯 五、江湖隱士(上)

  祝童可不知道神鉤王寒的心思,此刻,三個四品紅火的人圍著他,一把輪刀,兩根木棒,互相配合,把祝童弄得只有招架,再無閑心寫什麼字,練什麼功夫。

  好在他的身法當真不錯,在棍影裡左躲右閃,勉強支撐。

  蝶神已經把金頭蜈蚣吸成一具皮囊,但是祝童就是指揮不動它;小精靈渾身金光閃閃,正好奇的體會針芒的厲害。連帶著,祝童印堂穴外一陣陣發麻。

  “各位不講理,少陪了。”祝童終於抵擋不住,叫一聲,貼著大樹躍起。

  神鉤王寒等的就是這一刻,黑杖舞動,一點金光射向祝童胯下。

  “前輩,招數太狠了吧?”

  祝童面臨變成太監的危險,只有扭身閃躲,身體又滑到樹下。

  金光到眼前分為三點銳芒,“叮!”一聲銳響,一點刺中祝童胸前。兩點盤旋一周,又返回神鉤王寒身邊。

  黑杖落下,祝童還是沒有看清傳說中的神鉤,到底是什麼樣子,只看胸前的衣服消失了一塊,心底害怕,大叫道:“你們逼我的。”

  兩根木棒摟頭砸過來,祝童卻不躲閃,眼看著木棒擊打。

  神鉤王寒愣愣的看著祝童,鉤刀鋒利無比,蘊含著他修煉半生的渾厚真氣,擊中祝童的胸口,人家卻沒事人一般。

  他正要再次出手,已經晚了。

  樹下,兩個拿木棒的,同時慘叫一聲,抱著手腕蹲下,小火輪正撲過去,被祝童點上肩井穴。他的本事與哥哥大火輪同出一門,罩門也一樣。

  小火輪身體發軟,被祝童左手彈出一枚金針刺入腰後;他雙腿歪斜著,身體癱軟倒地。

  “本想饒了你,這次是你自找的。”

  這枚金針刺傷了小火輪右腿少陰脈,如果沒有高人解救,半年內小火輪只能躺著了。

  那邊,神鉤王寒惱羞成怒,舉起黑杖旋轉三周,剛要對祝童下黑手,空氣中響起一聲悶響,黑杖頂部的金環爆出一點火花。

  誰都知道,遇到槍手了。

  神鉤王寒狐疑的四處巡視,他的手下也散開。

  江湖中人,也許不怕死,但是,都怕槍手。

  一般槍手也許沒什麼,遇到練過功夫的槍手,眼光一流,准頭一流,哪個不怕?也許,只有真正的高手如竹道士一流才能不在意這些,竹道士般的高手實在不是誰都能練出來的。

  四品紅火入世最深,不像別的門派對門人有嚴格的挑選過程,弟子來源繁雜,沒幾個人還有潛心修煉高明武功的耐心。

  與現實社會一樣,江湖也變得實際了,既然修煉那些玄妙的東西不能得到永生,一把威力大些的手槍,就能結束一個高手;生命短暫,還是多掙些錢來的實在。

  樹林外響起馬達聲,兩束燈光射進來。

  “呵呵呵,這裡好熱鬧,王兄,為什麼事情難為祝門掌門?”

  燈光下,出現一位雄壯的老者,連鞘握著一把三尺長劍。

  老者飄然而至,渾身沒有任何修飾,自有一派高手風範;雖只孤身一人,面色慈祥,滿臉含笑,舉手投足間,雙眼開闔中,隱約有藐視眾生的肅殺冰冷。

  “如今的江湖,倒是滿熱鬧的,四品紅火總脫不去匪氣,到這個時候還不忘打打殺殺。神鉤王寒,你也算成名已久的前輩,如此難為一個晚輩,為難七品祝門現任掌門,一點江湖道統江湖規矩也不講,讓後生們如何學的好?”

  “祝門掌門?”不只是神鉤王寒吃驚,連被指為掌門的祝童,一樣惴惴焉。

  “您又是誰?”神鉤王寒橫下黑杖,終以江湖規矩見禮,問詢;總不能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就被教訓一頓。

  老者灑然一笑,緩緩抽出長劍:“你不認識我,總該知道這把劍吧?”

  劍長三尺剛出鞘,濃重的夜色裡竟如艷陽天;青色的劍身布滿菱角紋,兩條銀龍在劍身盤繞周旋。

  “隱龍劍。”

  “不錯,正是隱龍劍。”

  “您是?”神鉤王寒遲疑著。

  “秦桐山,石旗門第十八代傳人。”

  “石旗門,隱龍劍。”神鉤王寒瞪大眼睛,似乎不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隱劍代表著一個傳奇,過去的千百年裡,幾乎每隔幾十年,必有一位身手高絕的俠客出現,手裡就握著這把隱龍劍;它代表著極大的權威,持有人雖然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行事也多有偏狹,但都是一身正氣的堂堂英雄,被尊為江湖隱士。

  每次江湖酒會,江湖八派都會邀請幾位當世風雲人物與會,一來借外界的視點檢視江湖八派的行為,二來也是對江湖八派有個客觀評價,第三每次面臨江湖八派排序更迭或有門派進入八派品序,這些旁觀者就是見證人。

  而這把隱龍劍的持有人,幾乎就能代表這些旁觀者的意見;行走江湖時,江湖隱士手持隱龍劍除暴安良行俠仗義,為自己闖出絕大名頭的同時,也廣交天下英雄,且不會如別的高手大俠那樣挾技自珍。

  江湖隱士與江湖朋友交往中往往會傾心交流,就是絕技,只要感覺合適也會慨然相授,他的號召力、人員、口碑當然是極好的。

  四品紅火曾經兩次被逐出江湖道,每次都是被這把隱龍劍持有人驅除。雖然後來在藍石幫助下又兩次回歸江湖八派,對這把隱龍劍,對江湖隱士,紅火門人別有番滋味在心頭。

  最後一次四品紅火進出江湖八派,是在幾十年前的抗戰時期。

  那是江湖上出現的最後一位江湖隱士,專殺鬼子軍官和漢奸,手中的神兵就是這把隱龍劍。

  說來慚愧,四品紅火歷來就是人員繁雜良莠不齊的所在,裡面很是出了幾個漢奸。

  江湖隱士替四品紅火清理門戶後,在那屆江湖酒會上突然出現,面斥江湖八派在亂世中的種種作為,對江湖道、特別是佛門和四品紅火很不滿意,連八品蘭花的一群女子都知道幫助同道、幫助同胞,而和尚們多拋棄寺院或潛身深山自保,或干脆落發還俗,四品紅火的好多人竟然出頭為鬼子賣命。

  江湖隱士當時要求把這兩派逐出江湖八派,現場氣氛十分尷尬,還是藍石和道宗勸解:時值亂世,民族危難之際,江湖道統凋零,不是大家不肯出力,是因為時代不同了,血肉之軀匹夫之勇不可持,過去的輝煌功夫,終究敵不過現代槍炮。

  山東石旗門的功夫不算不高,人心不能說不齊,面對鬼子的機槍,也落得個滅門的慘痛結果。

  當時的江湖隱士是位朗朗年輕人,卻號半翁。

  江湖酒會過後,江湖道進入凋零期,八派各自躲避,江湖隱士周半翁也從此渺無蹤跡。

  如今,石旗門的秦桐山手持隱龍劍出現在這個場合,不由得神鉤王寒不心驚;他年紀夠大,對過去的事情還有記憶,考慮的事情也多,知道這個人不會憑空出現。

  四品紅火近年的作為,說不上光明正大。而石旗門人此時出現,就代表著石旗門已經重新在江湖道露面,勢必會引發轟動。

  如果兩年後的江湖酒會上,四品紅火再次被逐出江湖八派序列,值此江湖道剛開始復蘇興旺的時段,可不是什麼好事。

  不管怎麼說,四品紅火在三品藍石指點支持下開始轉行進軍物流業,人家看重的不是什麼四品紅火,是江湖八派互相扶持的道統。

  “這次是誤會,已然解釋清楚了,得罪了。”

  神鉤王寒狠狠的盯視祝童一眼,揮手,轉身,拄著黑杖走了,連句場面話都沒說。

  他實在不是個善於言辭的人,卻也不傻;秦桐山復出與隱龍劍現身,對於江湖道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如果大家知道石旗門是在這個場合、這種情形下第一次露面,對四品紅火的聲譽是很大的傷害。

  周圍安靜下來,秦可強從不遠處另一顆大樹上跳下。

  “咦?秦兄什麼時候換地方了?”

  祝童提起白公雞,故作奇怪的問,他其實一點也不奇怪;秦可強如果死守一棵樹,才奇怪呢。

  他不認識秦桐山,對隱龍劍知道點皮毛,那實在是太古老的江湖傳統,沒有人對小騙子進行過江湖傳統教育。

  不過,祝童看到秦桐山就有莫名的親切感,還以為,這個老前輩是秦可強招來的幫手,上前幾步躬身以江湖禮節拜見。

  “前輩,請問您真是石旗門主?”

  “我?”秦桐山以隱龍劍點點秦可強,開玩笑道:“可強才是石旗門主,我是江湖隱士,老家伙了。”

  “秦兄。”祝童扭頭看看秦可強,又看看秦桐山,怪不得剛才感覺親切,原來他與秦可強真有幾分相像。

  “晚輩謝過援手,但是,我不是祝門掌門。”石旗門真的重出江湖道,秦可強,自己一直以來的保鏢,竟然是石旗門主,厲害!

  “祝童,鳳凰面具在你身上,你就是祝門掌門。”

  秦桐山收起隱龍劍,滿臉和氣的扶起祝童,端詳片刻:“不錯,不錯。”

  “什麼不錯?”祝童為這兩句沒頭尾的話奇怪,祝門掌門,外人說是算不得數的,交接如此位置總要有個像樣點的儀式吧?他不想糾纏這個問題。心裡還有幾分懷疑,老騙子和他有聯系嗎?

  “我是說,神奇的祝門術字,被祝掌門發揚光大了。”秦桐山也沒糾纏祝童的問題,伸手抱起白公雞:“純種中原鬥雞,性情頑強凶悍,適應性強,最好的是血氣足鬥死不敗,即使渾身浴血雙眼被啄瞎,仍聞聲迎戰,絕少有示弱落跑的。惟一的缺點是後力不足,不適合久戰;這幾年越南雞日本雞到處耍威風,老朽早想尋一只純種中原鬥雞;祝童,這只雞可能割愛,讓與老朽?”

  “您喜歡就拿去,這是我剛抓到的。”祝童是明白人,知道對方在借雞語人,只當什麼也聽不懂。

  “前輩,這只狗不好嗎?”祝童又捧起陰陽。

  “陰陽臉,出身草莽,跑不比獵犬,凶悍不如獒犬,勝在靈便和忠心;能視陰陽界,卻走陽關道;它如果沒有好的主人,接受好的訓練,也就是個短命鬼。”

  秦桐山還是對陰陽高看了,奉承也好,陰陽搖頭擺尾,小騙子也心裡舒服。

  “呵呵,這趟沒白來,沒白來啊;走了,後會有期;其實,老朽今天來晚了,也沒幫到你什麼忙,卻得到如此一個寶貝;老朽欠你人情啊,今後有事只要說一聲,無論能不能幫上忙,老朽都會盡力替你周旋。”

  祝童奇怪的看著秦桐山,搞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前輩高人,上趕著送自己好大的人情。這只雞他是不喜歡的,蝶神天然抗拒,小騙子也頗受影響。

  說著話,三個人已經走出樹林,外面小路上,秦可強開來的旅行車旁邊,停著輛大別克,藍湛江坐在駕駛席上。

  “又見面了,祝兄好身手。”

  藍湛江似乎看到了剛才的一切,指點一下東面海邊:“剛才你很危險,有個槍手在對著你,多虧前輩去解決了他。”

  藍湛江拋出只黑亮的長槍,槍身上架著紅外線瞄准儀。

  祝童接過來,湊上去看。

  “祝兄看這裡。”藍湛江走下車,為他調整好角度。

  果然,幾百米外,正有個黑影在海邊一步步挪動,右腿似乎受傷,每一步都是那麼艱難。紅外線瞄准儀能勉強分辨出槍手的相貌,一副標准的西域人面孔。

  “謝謝藍先生,謝謝前輩。”祝童這才信了,對秦可強變換位置的原因,也明白了幾分。他們之間一定有聯系,只不過,小騙子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麼。

  “找什麼呢?”藍湛江可不像秦可強那般沉默,掀開衣袖露出腕上一款精美的手表,解下:“我們靠這個聯系,下面是振動器,輕輕敲擊表面,五公裡內,能互相交換消息。”

  果然比較高級,祝童對這樣的小玩意兒向來感興趣,接過手表當然要仔細看看。

  “送你了。”藍湛江看他愛不釋手的樣子,遞過來個小本子:“這是密碼,學會了,緊急時候也許有用。”

  祝門有暗咒之術,雖然也能掩人耳目,但總要動嘴皮子;黃海和程震疆那次借助密碼彼此交流,就讓小騙子心馳神往,藍湛江送出這個他沒接觸過的神秘儀器,小騙子說聲謝謝,本著虱子多了不癢的理念,當即笑納了。

  祝童已經背負上師門責任,再背上點別的也無所謂,大家都混江湖道,找機會還上這份人情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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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流醉傳杯 五、江湖隱士(下)

  藍湛江走近別克車,將要告別時,看似隨意的問:“這一段江湖上傳出些風聲,很多同道聚集到上海灘,今後會越來越多;祝兄能否給交個底,你到上海,真是為尋找那個寶藏嗎?”

  “怎麼會呢?誰說的?如果有什麼寶藏,我們該小心才是,鬧得這麼滿城風雨,不是自己給自己找別扭嗎?”小騙子一本正經的否認;“我看,一定有人在背後搞陰謀,要暗算祝門,暗算我。”

  “也許吧。”藍湛江看不出破綻,對祝童的話裡有話也不置可否,揮手告辭:“祝兄萬事小心,有什麼事不要強出頭;這樣也好,不管是不是真有寶藏,人心不古需要大浪淘沙,江湖道也該接受這樣的檢驗。”

  兩輛車開出小道,別克拐向高速公路方向。東邊微微放光,天快亮了。

  “他們不回上海?”祝童問。

  秦可強保持著一貫的冷靜,注意開車,說話時也是面無表情:“家父住在蘇州,藍先生在那裡有幢別墅,與梅老的園林很近。”

  “我還不知道,秦兄原來是石旗門主,抱歉失禮;你們是從海外來?”

  “我們都是從海外歸來的。”

  “石旗門為什麼要回來呢?’”

  這次,祝童沒得到回答,他也不感覺尷尬,笑笑,研究起那只手表;滴滴滴滴敲動。

  祝門本就擅長手上的機巧功夫,學起這些東西有事半功倍的效果,旅行車停在紫金豪苑門前時,祝童敲擊的速度與力度己經似模似樣。

  秦可強目送祝童離開,嘴角浮起絲微笑。

  他腕上的手表傳遞過來一些散亂的信息:早些休息,辛苦,謝謝。

  海邊石屋外,神鉤王寒正在詢問廟裡的和尚,他們回來後才發現,長孫道士和麻姑都不見了。

  海王廟地處偏僻,是一些依附金佛門庇護的和尚潛修之地,他們何曾見過那樣詭異的場面,對神秘的道士和黑衣婦人很有些懼怕;人家要走當然是馬上開門送客。

  “都走了?咱們也走。”

  神鉤王寒冷著臉,帶著手下走了,和尚才長出一口氣。

  江湖上的傳言越來越甚,無情大師的弟子不斷介紹人來這裡短暫駐留,他們一方面不勝其煩,一方面對傳言中的江湖寶藏還有些幻想。

  六點四十,祝童抱著陰陽剛進門,葉兒就過來了。

  “出去了?”

  “遛狗,小家伙鬧騰了一夜,帶他到外面散散心。”

  祝童撒謊是從來不打腹稿的,說的也自然,但是心裡可就緊張透了。

  “一定跑了好遠。”葉兒撫摸著陰陽濕漉漉的爪子,愛憐的輕聲安慰它。“你真的去遛狗了?”葉兒奇怪的上下打量小騙子兩圈。

  “怎麼了?嘿嘿,沒有葉兒,我都不會穿衣服了。”

  祝童掩飾起慌亂,他身上的衣衫、鞋子,適合搏鬥,不適合散步那樣的休閑活;特別是腳上的軟皮鞋,尖頭暗藏鋼釘;平時很少穿。上衣是剛換的,那件被神鉤王寒弄破的衣服,剛剛塞進床下。

  清晨,葉兒剛梳洗過,渾身洋溢著清純的少女氣息。對戀人的胡亂解釋,她低頭一笑,不知想到了什麼。

  祝童伸手把她攬在懷裡,他希望擁有平靜的生活,即使世界上只有他和葉兒也不會感覺枯燥;如果沒那麼多煩事,該多好。

  “你去衝澡,我下去買早點。”

  葉兒感覺到祝童清晨的男性,推開他,到廚房拿過廚具,跑出房門。

  “陰陽,撒謊不是好習慣,今後要做個誠實的好……狗。”

  小騙子訓斥陰陽,小狗瞪著大大的眼睛,一副無辜無邪的真誠模樣。

  “你是個騙子。”

  祝童扔下陰陽,脫去衣服鞋子到衛生間衝洗。

  陰陽緊跟著他,湊到水流下,舒服的享受溫熱水流的衝刷。

  “我教你寫字吧,學習要從兒童抓起。先教你什麼呢?對頭,先要學會寫自己的名字,每天一百遍。”

  葉兒回來時,祝童正抓著陰陽的狗爪,在玻璃桌面上筆劃著兩個字:陰陽。

  甜蜜的日子自然如流水,感覺時間是很快的,三天過去,為趙永兵做手術的時間到了。

  手術前,田旭洋田公子早早就在外邊等候,對每個進入手術室的醫生護士微笑。

  小騙子也一樣得到了田公子的微笑,還有一句話:“李主任,麻煩麻煩,回頭請各位到水鄉人家小酌,務必賞光。”

  祝童笑著答應,雖然眼睛沒刻意去看,對站在田公子身邊中年人多了份心;他就是審問趙永兵的人,也是出現在賭局上的高手,臉上飽含微笑,眼睛裡閃著平和的柔光。

  “此人,修煉有秘術。”

  田公子怎麼能收攏到這樣的人物?他是誰?在田公子身邊是什麼角色?謀士還是保鏢?最重要的是,祝童對這樣的人物一無所知,而對方卻好像知道他。

  江湖上,有哪個門派是隱忍不出或故作神秘的存在?

  真正以醫生的身份進手術室,祝童還是第一次,術前准備那一套程序,鄭書榕和吳瞻銘都十分熟練,小騙子照做,倒也沒露出什麼破綻。

  進入手術室後,小騙子剛開始搞不清自己的位置。

  夏護士長走進來,就術後的安置准備和吳助理低聲進行最後一次確認。祝童在口罩下微笑著,夏護士長臨走時看到祝童的眼光,沒來由感到幾絲慌亂。

  她不知道,自己前天晚上與江小魚的一切,都被這個討厭的小騙子偷聽個一清二楚。

  那實在是很陌生很刺激的艷遇,江小魚追求夏護士長的事情,高干病房的小護士們都很清楚,每天上午十點,花店的伙計都會把一束火熱的玫瑰花擺在夏護士長案頭。

  開始夏護士長根本沒在意,但是有一天她去查房時,江小魚忽然拉住她的手……。

  那天,夏護士長逃出門後,正好遇到祝童和吳助理來看趙永兵的。

  她雖然己經結婚多年,多數時間卻是單身狀態;間或會有幾次短暫的艷遇,但她從沒遇到過如江小魚這樣直接的對手;他的手是那麼有力,臉上的傷疤看起來野性十足。

  當天晚上,夏護士長剛踏進江小魚病房,就被一雙強有力的手臂緊緊抱住。

  “你有多久沒接吻了。”

  江小魚的嘴唇霸道的覆蓋上來,把她的掙扎融化為渴望。

  那只手己經探進白色制服,尋找到寂寞己久峰巒。

  出於職業操守,夏護士長對在病房裡發生那樣的事情很抗拒,當江小魚一件件退去她的衣服時,她不斷的請求、抗拒。

  但是,江小魚霸道的挑逗,己經把她變成個純粹的女人;這個人對她刻意偽裝出來的矜持,根本就毫不在意。

  “你是個美麗的女人,你是我的女人。”

  幾天裡,夏護士長內心一直回味著這句話,每天晚上,盡管理智告訴她逃離;但是只要接到江小魚的電話,她還是不由自主的把自己投入到那張病床上,裸出美麗的身體,做江小魚的女人。

  他的強悍與凶猛,對於一個寂寞的女人來說,是不可抗拒的。到現在,夏護士長只知道江小魚是一個成功的小企業家。

  趙永兵己經被全麻,赤裸裸躺在手術台上。

  主刀醫生是吳瞻銘,鄭書榕主要負責骨髂移植部分,先要仔細觀察,他站在吳瞻銘對面。

  祝童琢磨半天,才在一群護士中找到個位置:不能耽誤兩個醫生做手術,也不能妨礙護士送器具和安放各種儀器連線;所以,他隨麻醉師一道,坐到趙永兵頭側位。

  祝童的職責,是在出現意外時,以中醫針術處理緊急狀態,保證趙永兵不會立即陷入假死狀態。所以,基本上就是坐在那裡,手裡把玩著三枚銀針,很是悠閑。

  暗底下,祝童把神傳琥珀小心的按在趙永兵耳邊,一點點驅動蝶神,將神傳琥珀內胖胖的大蛾子送進他的印堂穴。

  辦完這一切,祝童才輕松下來,觀察起手術過程,及其精致的西醫器具。

  手術刀,不錯,很鋒利,又輕小精致便於攜帶隱藏,四品紅火的人裡,就有不少人要手術刀的。不過,他們不是用來為病人開刀,是對別人的衣服口袋,行李,皮夾子開刀。

  吳醫生手法熟練,如果,他也用手術刀去割人錢包,會是高手嗎?也許掙錢更多?但是他需要護士配合,這個習慣可不好,容易翻船。

  小騙子胡思亂想,感覺到變態後,心裡還佩服自己的聯想力超群。

  這樣長時間的大型手術,就和跑一趟馬拉松一樣,對醫生的體力是個考驗;計劃中從進病人手術室到出去就估計的比較寬松,估計需要十二個小時。

  醫生真不是好做的;清晨八點進入手術室,一切都在無影燈下有序而緊張的進行;護士可以替班休息,主刀醫生是停不得的,只能找機會稍稍喘口氣。吳瞻銘倒底年紀大了,中午簡單補充營養液就繼續手術,兩點左右手有些顫抖,他正在縫合幾條小血管。

  祝童看到他的勉強,抽出銀針點刺吳瞻銘背後督脈六處穴位。

  吳瞻銘感激的回頭看他一眼,精神明顯健旺,手穩定下來。

  祝童清閑無事,趙永兵一直沒出什麼意外,就開始專心伺候兩位主刀醫生。

  手術室外的觀察室內,田公子身邊的中年人看到祝童施展的針法,皺皺眉頭。

  鄭書榕進行胸骨移植時,也許是第一次參與這樣的大型手術,也許是長時間高強度的工作,精神過度緊張;不小心觸碰到一條神經。

  神經反射到肌肉,牽動某處血管收縮,意外出現,趙永兵腹腔大出血。

  護士忙碌的遞給兩位醫生一只只精密器具,動脈血激射,趙永兵各項生理指標直線下降,出現休克的跡像。

  吳瞻銘無奈的停下手,看著祝童:“該你了。”

  祝童站上手術台,出現在眼前的,是個被卸開的人體,看去跟一堆豬肉沒什麼區別,偏偏,這是個有生命的人。他是第一此面對這樣的情況,穴位靜脈什麼的,根本就分辨不出來,讓小騙子如何下針?

  中醫理論本來就玄妙,建立的基礎是抽像的陰陽、五行、運氣、髒像、經絡等學說,面對這麼一堆實際而血淋淋的肉,祝童再以玄妙的聯想去尋找下針點,明顯是不合適的。

  醫生的手術刀切開胸腔的同時,己經把胸部脈絡斷開,穴位也破壞了。

  生命在快速流失,趙永兵己經的各項指標己經見底,醫生護士們都在注視著祝童。

  鄭書榕最緊張,藏在口罩下的臉部肌肉抖動;如果這次手術由於他的失誤失敗,他這一生也許就再沒勇氣拿起手術刀。

  吳瞻銘和鄭書榕注視著小騙子,他竟閉上眼睛。

  “這裡。”祝童嘀咕一聲,銀針刺進趙永兵肺下,挑出兩條血管。

  鄭書榕上前用血管鉗止血,祝童再次下針,卻多刺在空虛處,根本就沒接觸到趙永兵被切開的肌肉。

  最後,年輕的李主任,竟以銀針在空中虛畫,趙永兵身上的血霧和腔內熱氣隱約聚集,成個難易辨別的字型,緩緩降入他的胸腔。

  虛弱的心髒開始強勁的跳動,守在儀器旁的護士,看著生理數據一點點回升,輕聲報出一個個數據。

  手術室內的人喘口氣,危機解除,手術可以繼續了。“高明。”觀察室內,田公子身邊的中年人輕聲誇贊一句,站起身:“田公子,有他在,手術一定會順利的。”

  “百裡先生,你如此看重他?”口公子回頭,他身邊這個人從來沒如此誇獎過任何人。

  “他剛才用的是失傳己久的古醫術,可能如今會這門功夫的只有他一人。我們走吧,趙永兵也算有福,死不了。”

  “什麼古醫術?如此神奇。”田公子跟著歐陽站起來,坐了半天,他也想休息。

  “鬼脈符醫。”

  “鬼脈符醫?’”田公子念叨一遍,心裡莫名冷颼颼的。

  “正是鬼脈符醫。對於這門醫術,我也是聽說過,據說精通鬼脈符醫的高手,能把死人救活,他們是在逆天行事,強行為病人再造生脈,疏通生機。田公子,剛才他在畫符,以趙永兵的血氣畫符,聚攏起消散的精氣。奇怪,好像他也是第一次用,信心不足。”

  “神奇的古醫術。”田旭洋回首看一眼手術室,神情凝重。

  百裡宵,本身就是個養生高手,田旭洋收攏他後就倚為謀士,對於他的判斷歷來不加懷疑。

  奇怪,世外高人漸漸出世,還多是些奇怪的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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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流醉傳杯 六、百裡(上)

  晚九點,手術室結束,趙永兵被推出去。

  吳瞻銘癱軟在椅子上,鄭書榕好些,汗水把身上的手術衣都浸濕了。整台手術耗時十三個小時,連護士們都熬的花容慘淡。

  祝童看上去是最累的一個,臉色發黃精神萎頓;這,完全是吃虧不沾光的舉動;他曾發誓再也不寫治字,局勢使然,手術中為了救個不相干的黑社會,還是不得不奉獻一回。

  說是不相干,其實還大有收獲,至少,他學會了以針法、術字治病救人的妙術。

  百裡宵還是看走眼了,祝童用的是不是鬼脈符醫,他自己都不知道。

  後期,他一直坐在趙永兵頭側,或閉目養神,或以銀針在趙永兵頭部大穴點刺。

  沒人理會他,護士們忙著伺候兩位主刀醫生,也不知道李主任這樣做到底有什麼妙用,從儀器上看不出來的。

  他一直在忙著涵養蠱蟲,聚集起趙永兵有限的精氣,盡快把蠱蟲培養成型。

  反正這條命是蠱蟲救的,作為受益者,犧牲一點也沒關系吧?小騙子這樣安慰自己。

  確實,如果剛才沒有這只出自周東的胖蛾子,趙永兵如今己經掛了。

  趙永兵最危險的時刻,是蠱蟲蝶神聯合起來,在祝童面前漸漸出現一個虛幻的脈絡之網,把趙永兵每一點生機都呈現在祝童眼前。經脈,果然不全是實質存在的,即使肉體被切割開,它們還在按照以前的軌跡,頑強的運行。

  趙永兵的生命,在某個時刻可以說己經消失了;祝童不管趙永兵是否被兩位醫生開腔破膛,閉著眼只在那張虛幻的脈絡上動針,點刺。他不是在畫符,是以趙永兵的精血為墨,以自己本身的精純修為為筆,寫出一個氣字,強行為他疏通經脈重建生機,把他的生命從鬼門關召喚回來。

  人無氣不活,這次手術,小騙子收獲也不少。只是這樣的事真的很要命,沒有鳳凰面具的補充涵護,祝童可能連站起來都不可能了。

  十點,祝童與兩個累得渾身無力的主刀醫生洗漱完畢,走出手術室。

  田公子在門前迎接,身後是兩位俏麗的女郎,手裡各捧一大束鮮花。

  “祝賀三位妙手神術,呵呵,手術很成功,三位請,田某准備了一桌便宴,請。”

  王覺非和重症監護科陳主任也在場,還有兩位媒體記者;海洋醫院從未嘗試過這樣的手術,趙永兵如今狀態良好,接下來,就是借這個機會宣傳,把更多的病人爭取到海洋醫院來。

  祝童本想馬上回家,王覺非興致不錯,看情況是推脫不了了,只好隨著去。

  田公子開來三輛車,把一群人又拉到祝童來過一次的江南水鄉,一進包房,就看到陳小姐也在,笑吟吟迎接過來。

  鄭書榕一見陳小姐就紅了臉,他不完全是個書呆子,也會對美人動心。

  祝童看在眼裡,借口去衛生間,到外面給葉兒打電話。

  江南水鄉占地很大,中間還有個人工湖,上次祝童來這裡時也是晚上,沒轉到湖邊;此刻站在水畔,精神才真的放松下來。葉兒知道今天祝童有大手術,男朋友如此被醫院看重,她心裡也是高興的。

  接到電話,聽說祝童要在外面吃飯,有些不高興,她在公寓裡准備好一桌飯菜,就等祝童回來。

  “醫院要宣傳這個手術,請的有記者,王院長也在,沒辦法。”祝童輕聲安慰著她。

  “注意點身體啊,早些回來,我在朵花那裡,回來給我打電話,記得,不要開車。”

  她還是明事理的,嗔怪幾聲,囑咐叮嚀幾句才掛斷電話。

  “主任,躲在這裡向女朋友請假?”

  陳小姐走過來,遠處燈光映照出婀娜的身姿,體香暗湧。

  “是是,順便休息一下。”祝童對自己的副主任還是很滿意的,有她在網絡信息中心,祝童去不去都一樣。

  “快點,大家都等著你開席呢。”

  回去的路上,祝童感覺不對,這不是到剛才那間包房的路。

  佳人引路,祝童裝作沒有察覺,跟在後面,來到另一扇房門前。

  “請進,裡面有人要見你,我去那邊招呼,放心,少不了你的功勞。”

  “這是什麼意思?”

  “去吧,進去就知道了。”

  陳小姐替祝童推開門,引他進去,又輕輕關上門,走了。

  包房裡只有那位神秘的中年人,修長清臒,謙和儒雅;他,就是田旭洋身邊的那位,也就是出現在賭局上的那個神秘人。

  “李主任勞累一天,坐,這裡安靜,田公子在那裡應酬一下,馬上就來。”

  中年人殷勤的起身讓座,才自我介紹道:“鄙人百裡宵,百裡是復姓,元宵佳節的宵。慚愧,出生那天正是元宵節,家父就給取了這麼個名字。”

  “百裡,這個姓倒是很少見。”祝童念叨一聲,江湖上復姓家族不少,但是這個姓……

  百裡宵不知道,從他說出自己的名字這刻起,對於精研術字的祝門中人來說,一切都有了基點。

  桌上擺著幾樣清淡小菜,無一味葷腥;酒是兩瓶陳年白酒,一是高度,一是低度。

  從菜式能看出主人的用心,至少,祝童看著這樣的菜,比另一間包房裡的山珍海味舒服。

  “先祖據說大小是個世家後代,被皇帝授予封地百裡作采邑,我們這些後代子孫為了不忘家族榮耀,就以封地名為姓。”百裡宵拿起那瓶高度酒:“李主任喜歡烈酒還是清淡些的?”

  “到這裡,只有客隨主便了,呵呵,百裡先生是世家子弟,李某只有惶恐,哪裡還有膽子選?”兩人相視大笑,這段話說完,百裡宵知道了,祝童喜歡喝烈酒。

  三杯酒下肚,氣氛還是不濃不淡;百裡宵裝作不在意的問:“手術中似乎出了點意外,全靠李主任妙手神針,才轉危為安;請問,您的針術是家傳?還是另有名師?”

  祝童心裡一直加著小心,百裡宵眼光高明,也許看出點什麼;他應該是位不出世的江湖中人,混到田公子身邊不會只為錢。聽到如此問,正經神色道:“不是家傳也沒有名師,是自己在圖書館翻書,再參考些醫案資料捉摸出來的。唉,苦啊,我們學中醫的,如果沒有緣分遇到肯傾心傳授的名師,是學不到什麼東西的;中醫的傳統百裡先生應該知道,真正的秘術秘方是傳男不傳女的。”

  “那是,那是,中醫實在是有點閉塞,不懂得活水養魚的道理;這樣下去,市場越來越小,距離百姓越來越遠,只會越來越落伍。”

  百裡宵被祝童的一句傳統,堵住了探尋的門徑,卻還不死心,附和幾句又問:“李醫生說看書,是哪本書?”

  “鬼門十三針,不瞞先生說,為實驗這針法,我這條命差點丟了。”

  半真半假,小騙子把自己扎針昏厥過去那次說一遍,引得百裡宵連連贊嘆;當然,也不好再問了。

  “百裡先生的賭術是家傳還是……?”祝童開始反擊。

  “博弈之術,小道爾;不入流的,家傳的只是些理論。我們可比不了祝門。”百裡宵點出祝童的出身,兩人相視一笑。

  門外傳來腳步聲,田旭洋舉著一只洋酒,樂呵呵的走進來。

  “抱歉,那邊幾個記者難纏,王院長要借這個機會宣傳,他不明白,這個節骨眼上,只給紅包是沒用的。百裡先生,李主任,談的還愉快嗎?”

  “這裡很安靜,謝謝田公子照顧。對不起,我不喜歡喝洋酒,受用不起洋味道。”

  祝童遮住酒杯,口公子也沒堅持為他到酒,坐下與百裡宵交換一下眼神;明白,兩個人還沒進入正題。

  “李主任,以前我最佩服的人只有一個,百裡先生;現在要加上您了。剛才見識了李主任的神奇醫術,佩服啊,為你也為我們古老的中醫。李主任,浦東有家醫院,基建工程己經收尾,預計年內就能開業。我向您提個建議,到我的醫院來,條件、職位、待遇都好說,只要李主任屈尊,條件任您提。不,別忙著拒絕,我說過,還要一年才能開業,這段時間李主任仔細考慮考慮,考慮好了再做決定。百裡先生,改天請李主任到醫院實地考察一下。”

  田旭洋說話不緊不慢,看祝童有拒絕的意思,回轉一下,把時間定得寬松,為以後留下余地。

  “我不過是個中醫,田公子,中醫是不好賺錢的,草藥不值錢,又不能昧良心給病人亂開藥。王院長對我不錯,在海洋醫院我做得很順心,暫時沒有換環境的打算。”

  “中醫不好賺錢?那要看在什麼醫院;李主任,我那個醫院是私人醫院,幾個朋友出資,只為高端客戶服務。在那裡看病,技術比藥值錢,中醫當然要比西醫貴。如今流行綠色主義,看病吃藥也一樣……”

  田旭洋滔滔不絕的介紹起他的醫院,祝童對這些資料早就熟悉,聽口公子說出來,還是暗自佩服人家的口才和煽動力。“再說吧,也許到時候我會動心。”

  “這就對了。”田旭洋也沒打算一次就說動李主任,只要留下個由頭,今後機會多的是。

  話鋒一轉,田公子開始說另一間包房的事:“王院長不會看風向啊,如今的媒體不是去年,也不是前年,他要借這個機會炒作一下醫院的知名度;記者只收禮物,連紅包都不敢拿。為什麼?因為這會被當成變相公告,現在臨近年關,所有敏感話題都要控制。”

  “上個報紙還如此復雜?”祝童感慨一句,心裡卻在盤算田公子這些話的意思。

  這樣的托詞能騙過王覺非,可騙不過小騙子;半瓶酒喝下去,蝶神被酒氣興奮,祝童也想清爽了。

  還是因為趙永兵,田旭洋不希望這件事引起多方注意,才在下面做手腳,攪黃了王覺非的計劃。

  在這一點上,小騙子和田旭洋的立場是一致的,他也不希望這件事鬧得太轟動,主要是他不想出風頭,那是很危險很危險的事情;如果鬧大了,別的醫院的醫生來學習,說不定會碰到什麼古怪;醫生們之間,也是喜歡互相拉扯關系的,出身學校、醫院、導師,都是絕好的拉扯題材。小騙子可沒有可拉扯的資格,這個身份是真的,人卻是假的。

  唉,田公子是要讓自己給王覺非傳話,祝童明白後,開始放心喝酒,輕輕吃菜。

  這一段,小騙子不喜葷食,酒量卻大長;獨自喝下一斤半高度白酒,百裡宵陪不住他,苦笑著認輸。

  “李主任厲害,酒量厲害,醫術更厲害。”

  百裡宵剛離開,陳小姐走進來;她剛換下職業裝,如今穿一套白色的旗袍,細細地滾著紫色花邊,半裸的手腕上一掛綠瑪瑙手鏈,牽住純羊絨披肩一角,把個祝童看得驚為天人。

  女人是需要衣飾襯托的,現在的陳小姐如一朵亭亭玉立的水仙花;祝童還沒反應,蝶神己半醉,興奮的煽動翅膀,大有馬上撲上去品嘗花蜜的意思。

  “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妹妹,親妹妹;李主任,她在您的手下,今後可要多多關照啊。”田公子看出祝童驚訝,對這樣的戲劇性安排很滿意;“我這個妹妹從小就很獨立,跑到美國讀書,回來後非要自己創出個事業。沒辦法,我就這一個妹妹,只好遷就她;那所醫院就是為她准備的。李主任,她到海洋醫院是為了學習。”

  “哥哥,別亂說,李主任才是有本事的人,你去那邊招呼王院長吧,他喝多了,記者很為難。”

  “好好,你們聊,我去那邊看看。”田公子拍拍祝童的肩膀,起身離開,臨關門前回頭看一眼,裡面有探尋,更多的是警告。

  小騙子明白,在田公子看來,自己屬於可以利用可以收買的階層;這樣的人是不能太貪心的,自己的妹妹也不是為這樣的人准備的。

  陳小姐的婚姻,他這個做哥哥的一定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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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流醉傳杯 六、百裡(下)

  “吃驚嗎?”陳小姐為祝童斟上一杯白酒,自己也倒杯玫瑰紅,卻沒喝,把半盞透亮的水晶杯靠在粉嫩的腮下。

  這個動作真夠誘惑的,醇酒美人相得益彰,這樣的環境中,面對這樣的美人,就是神仙也要心動。

  “是很吃驚。”祝童咬下舌尖,強迫自己冷靜;“沒想到,陳小姐有如此出身,偏偏還到我那裡屈就,是不是太悶了?”

  “李主任這麼精明,只怕早就想到了,我看你一點也不吃驚。”陳小姐抿一口紅酒,搖曳著水晶杯,迷離的眼眸尋找杯中點點光影;“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我看得出,李主任不是一般人;您可以為了蘇小姐甘於平淡,我佩服你這樣有情有義的男子漢,為了你們的幸福,敬您一杯。”

  兩只酒杯輕觸,“叮!”一聲輕響。

  余音未渺,陳小姐已經飲下杯中酒,腮邊泛起微微紅暈。

  祝童也只好喝下,傻傻的笑笑,不知道說什麼好,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是不合適的。

  “我羨慕她,嫉妒她,還要祝福她;瞧,我是不是很傻?”

  “傻子好啊,傻子好。”祝童輕聲念叨著,在知道點內情的江湖人看來,自己豈不是也很傻?陳依頤能說是為葉兒甘於平淡,從何而來?

  “傻子好,只怕李主任是在裝傻啊。你,能裝多久呢?”陳小姐又為兩人倒上酒。

  “你以為呢?”祝童眼裡閃出點嘲弄;“陳小姐到海洋醫院,不也是在裝傻?”

  “我是為了經驗,李主任呢?不問了,來,兩個傻子,干杯。”

  陳小姐又舉起酒杯,碰一下又一口喝干,眼裡的水色更濃。

  “李主任,你身上的味道很好,用的什麼香水?我從來沒聞到過,能在你肩膀上靠一靠嗎?”

  “不能。”祝童知道自己身上的味道,事實上他一直感覺不好意思;一個大男人身上有淡淡的花香,怎麼想都不是件值得誇耀的事。

  這一段祝童已經很克制了,可是一看到鮮花還是抑制不住蝶神的欲望,非吞下去幾十塊錢的不可,飯量卻越來越小。

  上海這個地方,隨處可見鮮花,特別是在醫院周圍,到處都是為探視病號的人服務的花店,讓祝童如何克制?

  “小氣鬼。”陳小姐松開披肩,露出一段修長嫩白的脖頸;“不讓靠,今後你別想如以前那麼悠閑,醫院裡好多人等著看信息中心的笑話呢。”

  “我相信你的職業素養,相信你的能力,這杯我敬你。”

  祝童對這個威脅才有點害怕,為兩人倒上酒:“謝謝陳小姐,佳人恩重,杯酒傾心。我一直當你是朋友。”

  “杯酒傾心,李主任的話很曖昧啊。”陳小姐輕笑著喝下酒,神色一暗:“別在意我哥哥的話,他是他,我是我。”

  不在意才怪,田公子身邊的百裡霄已經開始注意小騙子了,他不能不防範;與陳小姐保持一絲曖昧,半是為自保,半因她確實是個聰慧的人。

  夜更深,祝童驅車來到郊外小院,師叔祝黃已經帶著祝成虎到了。

  祝童的氣色不很好,祝黃仔細檢查完,擔憂的說:“以你的修為,一年能寫三次治字;可是你不懂回轉涵養之道,寫一次已經很吃力了。如果不是鳳凰面具護身,也許你這身功夫已經費掉了。”

  “該如何涵養?”老騙子從來不寫治字,也不對弟子傳授這些,祝童聽說後果如此嚴重,當即虛心請教。

  “一個月內,要平心靜氣安養精神,最好閉關調養。當注意:不能接觸女色,不能食衝撞之物,不能飲酒,不能妄用真氣與人爭鬥,不能……”祝黃說出一套修養之術,把小騙子聽得頭大如鬥:那不就是和尚們的戒律嗎?

  怪不得老騙子不寫治字,原來真的如此麻煩。

  問題是,他剛才還喝下一斤多酒,沒什麼不對。

  祝童表面傾聽,心裡卻沒太當真;他有鳳凰面具護身,自我感覺恢復的很快。

  等師叔說完了,祝童留下五萬元錢,把炒賣古印的事委托給祝成虎,道聲少陪就走了。

  祝黃在鄉野呆的久了,上海灘會讓他明白,現在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樣子。

  趙永兵在第二天晚上清醒過來,祝童接到吳助理的電話趕過去,鄭書榕已經在病床前。

  從各項生理指標看,趙永兵很有希望在三個月內痊愈出院;但祝童明白,那幾乎是妄想。

  “感覺怎麼樣?”祝童在他太陽穴附近扎一針,催動出自周東身上的胖蛾子。

  趙永兵還不能說話,眨兩下眼睛。

  蝶神與蛾子之間的聯系建立起來,祝童感受到趙永兵思想的片段;經歷過這些事後,趙永兵對生命的渴望是那麼強烈,還有,他在懺悔,為以前的罪孽。

  “他們為什麼要那樣對你?”祝童湊到趙永兵耳邊低聲說。

  吳助理和鄭書榕在討論數據,沒注意到祝童做的小動作。

  “呼哧……呼哧……”趙永兵的呼吸急促起來,把眼光定到祝童臉上。

  “你在隱藏著什麼秘密?”祝童繼續誘導趙永兵。

  語言是可以控制的,但思維卻不好控制;趙永兵雖然對祝童充滿戒備,腦海裡不由自主的回憶起自己隱藏的東西。這一切,一絲不漏的映照在蝶神的世界裡。

  “放心吧,好好養病,別多想。”

  祝童得到了自己需要的一切,運針刺進他的印堂穴。

  胖蛾子的使命已經完成,祝童要消除一切痕跡,就便宜趙永兵了。

  吳助理和鄭書榕奇怪的看向祝童,剛才的瞬間,趙永兵的狀態跳躍性回升,且沒有反復;他目前的各項指標,根本就不像一個剛剛經歷過那麼大手術的病人。

  忽忽悠悠,又是幾天過去了,王覺非希望的炒作真的沒起來,報紙上只發了個很小的簡訊,還是在健康資訊板塊,連主刀醫生的名字也沒提起,當然也就沒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祝童在手術後就開始請假,全力准備研究生考試,幾乎整天徹夜不眠。

  周末,考試開始,祝童走出考場後,對迎接他的葉兒和黃海搖頭。

  “怎麼,考的不好?”

  “太容易了。”

  “臭美。”葉兒挽住祝童的手臂,這幾天他又瘦了;“一會兒接著朵花,咱們出去慶祝一下。”

  “是該慶祝。”黃海捶祝童一下,他知道,只要在海洋醫學院考,祝童是一定會過的,但他卻不會對葉兒說。

  無他,沒證據啊。黃海可不能說:李想之所以能考上研究生,是兩個院長聯手操作的結果,葉兒一定不會相信的。

  距離春節不到十天,海洋醫學院的學生已經放假了,祝童和葉兒、黃海說笑著走向停車場,沒想到,在樓角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秦渺和眼鏡。

  她們不是應該放寒假回家去了嗎?小騙子前兩天考試時,進出海洋醫學院很隨意,就是建立在不會遇到秦渺的基礎上;此刻,身體表情雖然沒什麼變化,心裡卻“咯?”一下。奇怪了,蝶神感覺到秦渺,更興奮了。

  小東西,對每個和小騙子有肌膚之親的女人,都表現得特別的敏感。

  走近了,只剩不到三十米。

  秦渺和眼鏡站的地方,是到停車場的必經之路;冬季的上海氣溫陰冷,秦渺卻穿一身香奈兒秋季套裝,在寒風中勇敢的佇立,是祝童為她買的那套香奈兒。

  眼鏡的近視不是一般的厲害,站在樓角路旁,只在對秦渺說著什麼,沒看到越走越近的祝童。

  葉兒是敏感的,感覺到祝童行走的步伐有些僵硬,轉頭關切的看著他:“是不是累了?”

  “有點,不全是,沒什麼。”祝童低下頭摘下眼鏡,哈口氣,裝模作樣的擦拭幾下。

  討厭的蝶神,忽忽扇動翅膀,在鼓動祝童去擁抱秦渺。

  近了,只有十多米的距離,祝童的心跳動的更厲害;難道,所有的努力都要在此刻畫上句號?

  只有五米了,祝童雖然沒帶眼鏡也沒看秦渺,卻能感覺到她的呼吸,那麼急促,那麼絕望。

  “嘀嘀!”一輛的士駛來,正停在秦渺身邊,祝童松口氣,司機是秦可強。

  “上車吧,我今天休班,安妮小姐讓我來接你過去,是出國的事。”

  祝童聽到秦可強的聲音,感覺到秦渺嘆息一聲,乖乖坐進的士;祝童還能感覺到,秦渺隔著玻璃注視自己的眼神。

  “秦渺,又跟他出去?小子,你也不照照鏡子,就憑你個開的士的,也想打我們渺渺的主意……”

  眼鏡對秦可強十分不滿,在的士外警告著。

  同時,祝童和葉兒走過的士,黃海走得快,已經站在祝童的雷諾前,今天他沒開車。

  這個夜晚,四個人玩的瘋狂,特別是朵花,在KTV裡瘋狂K歌,一直混到午夜一點才回來。

  慶祝的對像不只是祝童,黃海出院後一直在家休息;今天任命剛下來,他離開刑偵總隊,調到市局緝毒處。經過各方面的協調、妥協,黃海果然升官了,如今是緝毒處的副處長,比以前升了一級。

  祝童能看出黃海與以前的不同,在酒店裡吃喝不用付賬,早有不知名的人暗中結過了;到KTV,老板一樣不肯收錢,只說黃處來玩就是賞光。看來,黃海砸掉鼎然星空後,名聲是出來了,誰也不敢得罪這個新興起的莽公子,誰都怕他再鬧那麼一場。

  午夜兩點,祝童穿一身黑衣,出現在鼎然星空內。

  柳依蘭正在對它進行裝修改造,鼎然星空內黑?n?n一片,只有幾盞冷光燈在角落裡閃爍。

  大廳裡有幾個熟睡的工人,祝童回憶著圖紙上的結構,找到鼎然星空的地下室,小心的摸到最底層。

  圖紙上的地下室三層有兩部分,一道回廊通向中央大廳,回廊周圍有三個小廳。

  這裡是完全的黑暗世界,祝童一點點摸索著前進,小心的一點聲響也不敢發出;他剛移動到大廳門口就停下來,能感覺到周圍還有人。

  有人在尋找趙永兵藏匿的東西,是誰呢?

  祝童判斷著,輕輕移動到角落,暗自默想氣字訣,把自己的呼吸調整到最輕微狀態。

  “噌啷。”金屬劃過堅硬的石壁,閃起一串火花,大廳裡瞬間亮如白晝。

  媽的,不止一個人。都是高手啊,祝童知道,他們一定也感覺到自己了,索性就亮出金針,不再刻意躲閃。

  祝童剛隱藏好,前方就響起拳腳接觸聲,有人吃虧了,暗哼一聲。他們都以為來的是對方的幫手,想到門口占據有利位置。

  祝童低伏,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江小魚。

  還看到一個不太熟悉的身影:百裡霄。

  江小魚手裡拿的是一串銀鏈,擊打牆壁的就是銀鏈頭部的銀魚。百裡霄用的什麼,祝童沒看清楚,不過,他不是發出悶哼的人;剛才吃虧的是江小魚。

  因為是搞陰謀,注定是見不得人的,所以今夜他刻意避開秦可強;沒有高手保護,祝童不會笨到去做什麼英雄。

  他們認出自己了嗎?祝童沒把握,他今天來的目的是實地看看這裡的布局,怕的是和圖紙上有出入;如今的目的已經達到,小騙子才不會呆在如此危險的地方呢。

  好在,祝童如今的輕身功夫當屬江湖頂尖一流,壓低聲線冷笑幾聲:“三位好興致,請繼續,明天咱再來。”

  小騙子話音未落,人已經飄忽到地下室三層出口,跳出去之前還故意哼一聲。

  地下室裡的兩人被小騙子高明的身法,飄忽迅捷的速度驚住,誰也不敢亂動;對他說的三個人,確實半信半疑的。

  夜深人靜,地下室空間相對封閉,靜的掉根針都能嚇人一跳;如果還有一個人,豈非身法比剛才走的那個還要高明?

  迷魂陣的效果不為真的騙人,只要讓人心有顧忌就行了。

  所謂疑心生暗鬼,越是高手越知道天外有天,等他們明白過來,祝童已經在鼎然星空幾公裡外偷笑了。

  回到紫金豪苑十七樓公寓,葉兒還在熟睡。

  祝童取出扎在她腦後的定神針,輕輕撫摸舒解周圍的穴道。

  鬼門十三針針法當真神妙,這樣的定神針對人沒有害處,能使葉兒更深沉的熟睡;不過,小騙子還是心裡不安。

  就這麼自怨著,天就亮了。

  清晨,祝童懶在床上不想起,抱著陰陽,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快起來,要遲到了。”葉兒端著早點走進來;“考試完了就別再想,該好好工作了。”

  葉兒昨晚加班到很晚,一進門就困的兩眼發暈,洗也沒洗倒在床上就睡著了,早晨,竟還能保持工薪族的良好狀態,七點准時起床。

  祝童也困,就是睡不著,把葉兒攬在懷裡,想要去吻葉兒,心裡竟感覺自己很肮髒。

  祝童爬起來,抱住葉兒,一邊迷茫一邊自責,臉上還要裝出微笑。

  初生的朝陽射進十七樓,在兩人身上披一層淺黃的光暈。

  騙子,實在是份很有風險很有壓力的職業啊;祝童不知道,自己對葉兒的欺騙究竟是對,還是錯;這場騙局,最終會如何收場;面對葉兒的純真,對於未來,他越來越沒信心了。

  “李想,唔,你會一直愛我嗎?”

  葉兒在他懷裡享受一會兒溫存,探頭看向窗外,輕聲呢喃:“好美啊,李想,能永遠這樣多好,看著太陽升起,再看它落下,就這樣一天天過日子多好;我喜歡和你在一起,我啊,會很乖的;你如果覺得辛苦就別那麼拼命,不要很多錢,不要很大的房子,只要我們在一起就好。”

  幾句話,讓祝童再一次充滿鬥志,低頭尋找到那朵芳唇,貼上去。

  葉兒的手環上來,迎合著愛人的熱情。

  此刻,小騙子真希望永遠是永恆,只要能和懷裡的葉兒在一起。

  管他呢,只要葉兒不在意,祝童就會拼命維護這段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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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流醉傳杯 七、出游(上)

  九點整,祝童坐進自己的辦公室,在這裡,他是當然的領導,雖然對於信息中心的技術工作,小騙子是個標准的門外漢。

  陳小姐坐在自己的崗位上,瀏覽昨天收集起來的資料,有用的馬上歸檔存進信息庫;台海言還守在機房,測試藍精靈。

  幾個新招聘來的員工對李主任心懷敬畏,人家如此年輕就能坐到主任的寶座,在醫院裡也是無人敢惹的厲害角色;最主要的,據說還有一身高明的醫術。

  他們可不知道,如今端坐在主任寶座上的李主任,眼睛雖然在面前的電腦上,心裡,在盤算著另一件事。

  十點,祝童走進吳瞻銘的辦公室。

  吳助理這一段也很忙,主要是處理骨科牛主任的事情。

  王覺非已經鐵了心要把牛主任換掉,他不能容忍一個不服從自己的手下。

  “吳兄,最近有什麼美差嗎?”

  “什麼?”吳瞻銘弄不清楚祝童什麼意思,從一堆文件裡抬起頭。

  “我是說,有沒有出去散心的機會;考試太累了,想出去散散心。”

  “考試太累?我看,再也沒有比你輕松的了。”吳瞻銘笑著罵他一句,回身從書架上抽出只文件夾,翻看著;“你是想去哪裡散心?近期有兩個會議,三個廠商鑒定會;會議時間長些,說是學術研討,其實也是廠商組織的,一個在三亞;……這個厲害,在巴釐島,你要去哪裡?”

  吳瞻銘翻著文件夾,讀出來後祝童馬上抗議:“我不想出國,拿來,我自己看。”

  翻了幾遍後,才選定一個湖北藥廠的鑒定會:“我去這裡。”

  “奧蘭生物制藥,你確定?”吳瞻銘以前沒有機會參加這樣的會議,不過看來這一段參加了不少,對這樣的東西稍微有些抵觸。

  “就是奧蘭制藥。”祝童看重的是這家藥廠距離河南南陽距離最近;“人家要求的是專家,我不夠格嗎?”

  “專家?你是堂堂科室主任,比專家可厲害多了。放心,我這就讓辦公室給他們發確認函,你回去准備一下,明天就要走啊,來得及嗎?”

  吳瞻銘去拿電話,祝童劈手按住他:“不要鬧得滿城風雨的,發什麼確認函,我去就是了。”

  “也好,這樣,我給他們的經銷商打個電話。”

  確定了行程,祝童心裡輕松,問吳瞻銘:“忙什麼呢?”

  “牽牛。”

  “牽牛?”

  “王院長要拿下骨科牛主任,我正在總結這一段的醫患糾紛。”

  果然,吳瞻銘眼前的信紙上,密密麻麻羅列著骨科這一年來的患者投訴,只要牽扯到牛主任的,都在裡面。

  “嘿嘿,看來,做醫生的風險不少,做主任風險更大。”

  怪不得辦公室要整理那麼多醫患糾紛報告,卻不存進微機也不提出解決辦法,原來還有如此妙用;如果王覺非想整哪個科室主任、哪個醫生,這些就是早就預備好的炮彈。

  “這些不夠嗎?”在小騙子看來,牛主任再牛,看到如此多的材料也要暈菜了,非馬上辭職不可。

  “不夠。”吳瞻銘還是苦惱的表情;“主任不是那麼好動的,王院長這次……我勸過他,再等一年,慢慢來,給他個面子。用這樣的辦法,怕他狗急跳牆,對王院長反咬一口。骨科效益好,用的耗材多、藥品多,牛主任手裡也許有院長的把柄。搞不好,就是瘋狗咬人兩敗俱傷的結果。”

  祝童憐惜的看著吳瞻銘,才做了幾十天院長助理,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仗義執言口無遮攔的急診醫生。

  看來,屁股決定立場該算是個真理了,吳助理絞盡腦汁的維護王覺非,這在以前是不可想像的。

  “我看看。”祝童抓起那疊材料翻看,病人的投訴是如此的具體,比看病歷還清晰,難道個個都是專家?

  他的瀏覽速度是飛快的,說來心酸,這是從小漂泊的生活養成的習慣。

  騙子與醫生的區別在於,視角不同,相同的文字,對裡面的含義理解的深度不同,騙子會本能的去尋找其中的漏洞,以具體的利益確定出擊點,而醫生只會去尋找其中不合理處。

  很快,祝童就拿出幾份羅列在一起:“看看這幾份,有什麼發現?”

  吳瞻銘細細品味一番,茫然的搖搖頭:“沒什麼啊。”

  “沒什麼?你有這幾份材料,他一定會主動辭職的。”

  “我沒看出這裡有什麼聯系,都是小手術。”

  “是小手術,但是,三個致殘,兩個嚴重並發症,三個重新手術,原因都是螺釘斷裂留下永久傷。這很正常嗎?”

  “為什麼不正常?醫用螺釘是有斷裂的危險。”

  “問題是,連續八個病例,斷裂的都是同一個廠家同一型號的螺釘。到財務處查查醫院還欠他們多少應付款,如果不多就先等等。你可以告訴財務,這家公司的貨款暫時凍結,到一定時候你只要把那個經銷商找來。剩下的,不用我教了吧?”

  祝童以為自己說的夠明白了,吳瞻銘卻還是搖頭:“那又怎麼樣?公司不敢得罪牛主任的。”

  “他們這個型號的螺釘明顯有問題,牛主任堅持用,一定得到他們不少好處。你只要壓住貨款,他們有多少錢夠你壓的?別看他們之間關系好,但是,人家是來掙錢的。如果感覺慢,就把骨科所有的應付款都壓住,借口嗎現成的,快過年了,資金緊張。誰都要過年,很快,骨科器材經銷商就會來找你求情,牛主任也會來。但你一定要咬死不放手,堅持公事公辦。讓牛主任在經銷商面前倒下是第一步,第二步是威脅這家公司,把這幾個醫療事故上通報;嘿嘿,如果上通報,今後哪家醫院還敢用他們的東西?這叫殺雞給猴看,他們會乖乖把牛主任得到多少回扣供出來,也許還會犧牲幾個醫療代表。到時候,牛主任還感鬧嗎?不想鬧大也簡單,把骨科進這幾家公司的貨款的二成算出來,大致就是牛主任吃掉的錢。但是,一定要通過那些公司讓牛主任感覺到壓力。”

  “牛主任來找我,該怎麼做?”

  “你真是個笨蛋;”小騙子笑罵一句;“你給他兩個選擇,一個是立即辭職,醫院可以給他一份很好的證明,牛主任不是很有些名氣嗎?讓他到別處禍害;二是與那家公司一起完蛋,如今正是在抓典型的時候,你威脅把這件事移交有關部門和媒體;他是聰明人,這件事經不起調查的。”

  “這樣給他辦的太難看了吧?他要威脅拖別人下水怎麼辦?”吳瞻銘還是書呆子思維,祝童扭頭就走,出門前丟下幾句:

  “你以為,受賄的有幾個是有骨氣的家伙?從接過第一筆錢開始,他們已經沒有資格要那張臉了。牛主任如果有這份膽氣見識,根本就不會收黑錢!你又沒有把他逼到絕路上去,他有家有口有子女,還有百萬身家。牛主任既然敢收錢,就不會有膽子鬧到魚死網破,他知道權衡利弊,自己會珍惜的,用不著你替他想後路。”

  吳瞻銘再沒說話,祝童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才後悔:是不是話說的太重了?吳助理,不會也開始收錢了吧?

  “醫院安排我出差,到湖北,也許要三天。”

  祝童直到晚上下班時,才對葉兒說這個消息。

  今天蘇娟休班,兩人在蘇杭人家吃過晚飯,飲茶聽琴消磨過一段時間,祝童開車送葉兒回家,在蘇娟家樓下才告訴她。

  “真的啊。”葉兒吃驚的看祝童;“怎麼不早說?舍不得你走啊。”

  “只是三天,去開個新藥鑒定會,通知的比較急;剛才看你那麼高興,就怕你舍不得啊。”

  祝童伸手刮一下葉兒的鼻子,被人牽掛的滋味真好。

  “車票買好了?幾點的車?”

  “坐飛機,上午九點,中午就到了。藥廠在湖北,是辦公室訂的票。”祝童的飛機票其實是藥廠在上海的經銷商訂的。吳助理一說李主任要去參加鑒定會,那家公司的老板飛快的就把票送到,圍繞著海洋醫院的生意人都明了,這個不顯山露水的李主任,是招惹不起的厲害家伙。

  他雖然不開處方賣藥,科室負責的是純技術,如果得罪了他,在院長或助理主任們耳邊說句話,海洋醫院的生意就算做到頭了。

  葉兒還是不放心:“今天不回去了,還要給你收拾行李,這就給姐姐打電話。”

  葉兒掏出手機撥通家裡的電話,對蘇娟又是撒嬌又是撒潑,總算得到允許。

  放下電話,高興的叫一聲:“好了,我們快回家。”

  那邊,祝童的電話又響了,他在開車,葉兒拿起來,歪頭看看祝童:“有沒有秘密?”

  “有,呵呵,也許是個美女啊。”

  “那我就接了。”

  說著,葉兒把電話遞到祝童耳邊,笑看他的表情。

  “我喝醉了,來陪我一會兒好嗎?”

  是梅蘭亭,祝童皺皺眉頭:“葉兒聽吧,是梅小姐,她喝醉了,找我去為她解圍。”

  梅蘭亭知道葉兒在,不管真醉假醉,也只有裝醉,還要裝成大醉。

  於是,這個夜晚兩人又到酒吧把梅蘭亭從一個帥哥身邊拉出來,送回家;兩人忙到後半夜才回到紫金豪苑。

  那個帥哥真的很帥,渾身上下都是藝術;他說自己是蘭亭畫廊的簽約畫家;想來,勾引漂亮的女老板也是藝術的一部分。

  第二天正午十點半,祝童提著簡單的行李走出武漢天河機場,奧蘭生物制藥公司的接待人員早舉著牌子等在通道旁。

  上面寫著:上海海洋醫院李主任。

  祝童衝著牌子走過去,面含微笑。

  但是,舉牌子的年輕小姐似乎沒看見他,還焦急的看向通道中的人流。

  “我就是李想。”祝童掏出名片、工作證、邀請函。

  “對不起,李主任,對不起,我還以為……”

  “沒關系。”祝童笑笑,任憑她接過自己的背包,他很理解對方。

  能在醫院混到主任的,至少也是博士學位或者年齡夠大;讀完醫學博士的人至少也要三十多;年輕的小姐一定以為海洋醫院的主任最少也是個半老頭子了,祝童這麼年輕,一看就沒分量。

  也許,奧蘭生物制藥在上海的經銷商沒介紹清楚,自己是網絡信息中心的主任,不是正經的專業科室主任。但是年輕的小姐看到祝童,眼睛裡分明有如釋重負的神情。

  奧蘭生物制藥在鄂西北,距離武漢還有二百多公裡,離祝童真正的目的地河南南陽一百多公裡;老騙子介紹的玉夫人,就隱身南陽附近的玉器之鄉——獨山。

  派來接待的女孩雖然年輕,人卻很漂亮,車也是好車,寶馬。

  “李主任,您看是在武漢先休息一下,吃頓飯,還是直接到公司去?”

  寶馬開出機場,駛上高速公路,年輕的小姐問。她太年輕了,也許有些慌亂,一直沒做自我介紹。

  “不用那麼麻煩,直接去公司吧,時間緊,你們也忙,我能理解。”

  對於這樣的冒失鬼,祝童還是懶得套近乎的;拿出手機給葉兒和吳助理打個電話報平安,靠在車後座閉目養神,調養蝶神。

  到公司至少也要下午一點,就是出於禮貌,她也要安排客人在武漢吃頓飯,根本就不應該征詢客人的意見。

  祝童不喜歡坐飛機,因為乘坐飛機不可避免的要登記身份證。

  過去的日子裡,小騙子一直在很小心的隱藏,避免一切出紕漏的可能,選擇交通工具多是汽車;火車是第二選擇,飛機幾乎就是無奈的選擇。

  現在不同,他的身份證是上海公安局新核發的,有正經合法的來處,身份也是堂堂大醫院主任,對乘坐什麼都無所謂了。

  但是,飛機升空後才發現,蝶神竟然暈機。

  整個空中旅行中,蝶神一直暈呼呼的,有幾次竟然頭衝下;連帶著,祝童也頭腦發脹,直到飛機落地,蝶神還沒恢復正常,兩只翅膀扇動也不協調,一副歪歪斜斜的鬼樣子。

  寶馬車奔馳在江漢平原上,道路還算不錯,全程高速;中午一點二十分,汽車進入襄樊市,停在市郊一家幽靜的度假村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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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流醉傳杯 七、出游(下)

  任何一家制藥公司開發一種新藥,都要經過科研選題、課題研究實施、成品鑒定和推向市場四個階段。

  對於藥廠來說,成品鑒定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個環節,這時也是市場推廣的起點。一般來說,鑒定會要由專家評審團或評審部門組織專家鑒定會的方式進行。

  但是現在的新藥鑒定會,來的更多的是醫院的醫生們,多數都是有各種專家或教授、導師頭銜的主任或院長;真正搞研究的專家,因為手裡沒有市場資源,來的卻沒幾個。

  祝童先在餐廳簡單的吃點飯,才跟著年輕的小姐進入自己的房間。

  不錯,是間套房,祝童打發走她後,看到桌子上的一堆文件;既然是來開鑒定會,總要了解一下是什麼藥吧?

  科研工作報告、技術報告、研制報告、經濟社會效益報告,等等。

  祝童簡單的翻看一遍後,就發現這個鑒定會一點實際意義也沒有。

  明顯的,奧蘭生物制藥推出的這種“新藥”實際上是種老藥;並且是連祝童都知道的常用止咳潤肺藥,只不過換上個花哨而不知所謂的名字,改變劑量包裝而己。

  “李主任,辛苦辛苦,都是朋友們捧場,來得專家太多,實在是招呼不周,多多原諒,多多原諒。”

  小騙子正在好笑,門外走進來一群人,為首的是個身材高大的老板,儀表堂堂神情豪爽,一進門就緊緊握住祝童的手:“上海是大碼頭,我們對上海市場一向是十分重視的;聽說,李主任是這方面的權威;呵呵,權威啊,多多指點,多多指點。”

  “說不上權威,我是來學習的。”小騙子客氣著,他真的是來學習的,學習如何光明正大的掛羊頭賣狗肉。

  比較起人家奧蘭生物制藥,祝童真的感覺到渺小。

  祝門行騙江湖還要小心翼翼躲躲藏蕺,面前這位,哦,丁老板;人家是光明磊落、大大方方的的行騙,並且,人家根本就不認為自己是騙子,跟在丁老板身邊有本地官員、專家、學者,人家是在醫療事業做貢獻。

  晚上經過一番燈紅酒綠的研討後,與會的專家學者達成初步共識:奧蘭生物制藥的新藥的各項指標“均達或接近同領域研究的國內外領先水平”。

  這個結論是專家們根據酒店裡的那些報告,經過“廣泛而深入的質詢和嚴謹而求實地評議”,才得出的“客觀、公正、准確的評價”。

  還有紅包,厚厚的,祝童房間裡的紅包是一萬,他估計,可能那幾個在KTV包房裡發言踊躍的,得到的紅包更多;這不叫紅包,叫評審費。

  祝童剛衝洗完畢,正在換衣服,門鈴響。

  他在附近沒熟人,江湖上的人也不知道他此次行程,己經是半夜了,會是誰呢?祝童還沒應答,門開了,中午到武漢接自己的小姐走進來,衣服也換成一身暴露的裙裝。

  “李主任,我來看看,您還有什麼需要嗎?”

  她說話時,一直在低著頭,不敢看祝童。

  度假村的房間是按四星酒店裝修,溫度適宜,燈光適宜;她這身裝扮也很適宜晚上出沒。明白了,她不是奧蘭生物制藥的正式員工,是臨時雇佣來的,為的就是為自己這樣的“專家”服務;丁老板好大方,來的專家至少也有三十幾個,每人一個年輕貌美的小姐全程陪同。

  看來,老騙子的眼光不錯,干藥廠是比較賺錢。

  “這是你的,今天晚上你可以在這裡休息,明天也可以,後天,如果丁老板沒有退房,你還可以在這裡睡。我只要你為我訂好回程的機票,可以嗎?”祝童把自己的紅包遞過去。

  “嗯。”她的頭更低了,秀發散到眼前,遮住她的額頭,遮住紅雲。

  祝童看她沒明白自己的意思,笑著穿好衣服,提起背包:“這個會議只是做樣子、走過場;估計我離開一兩天不會有多少人注意,姑娘,你很年輕,青春是你的本錢,但是你要明白一個道理:本錢是資本不是利潤,不能隨便揮霍的。”

  沒等她明白過來,祝童己經走出房門。

  她追出來,追進電梯:“您……李主任,您要去哪裡?老板會罵我的。”

  “他會嗎?”祝童笑著盯視著她;“我是海洋醫院的主任,要到外面看個朋友,也許要兩天;你如果不想隱瞞,就對他實話實說,我兩天後回來,希望能再見到你,還有回上海的機票。”

  “我叫車送您。”她受不住祝童的眼光,慌亂的拿出電話。

  “不用,我自己找車。”

  電梯到一層,祝童快速走出酒店;門前有他通過酒店早訂好的一輛黑色越野車,公車私開,每天租金四百。

  她追出來,眼看著轎車消失在馬路上。

  外面還是冬季,寒冷的北風襲來,吹涼她年輕的肌膚。

  趕夜路車少,一百多公裡的路程,不過兩個小時,越野車就進入豫南重鎮南陽市區。

  祝童在臥龍賓館外下車,打發司機回去。己經半夜,他在黑影裡呆不過幾分鐘,又裝扮成另一個樣子。

  十分鐘後,祝童以趙江川的身份在賓館開間標准間,然後躲在暗處仔細觀察,確定沒有任何江湖人物出現後,回房間打坐涵養片刻,凝神練習術字。

  CK表的指針指向凌晨四點,祝童走出賓館大堂,叫醒一輛在門前等客人的的士:“師父,我去石佛寺。”

  “這個時候……,好好,老板一定是做玉器生意的。”

  司機打個哈欠,揉著眼睛清醒過來,打開車門讓祝童坐進來。

  “來回二百塊。”

  “你只要天亮之前把我送到,二百就是你的了,不用等我回程。”

  這樣一說,司機徹底精神了,啟動汽車。

  話說在中國的玉器市場上,南陽人是個特殊的群體;哪個玉器市場沒有南陽的人身影,根本就不能稱為玉器市場;可以說,遍布全國的玉器市場是南陽人闖出來的。說他們狡猾也好精明也罷,處於這個行業的人,都不能不佩服南陽人的堅韌和眼光。

  南陽的玉器行業據說己經有四千余年的歷史,附近的獨山就是中國四大玉山之一。

  祝童要去的石佛寺,准確的說應該是個玉雕鎮,周圍有十多萬人在那裡從事玉雕業;老騙子給祝童指點的玉夫人就隱身石佛寺附近,那也是個傳承悠遠的江湖門派:神石軒。

  百年前,神石軒曾經是江湖八派中第六品,他們是江湖道建立千百年來,第一個主動退出八派序列的門派,六品梅苑之所以進入江湖八派,就是為了填補神石軒退出後的空白。

  神石軒為什麼退出江湖道?一直是個神秘的謎;也可以說是個傳奇,他們是在最輝煌的時刻退出江湖道的。

  那一屆的江湖酒會上,神石軒與會的是位年輕女子,名為玉女。

  江湖酒會沒有一定的地點,但是與如今的會議一樣,多選擇在風景秀麗的名山大川。

  當時大家在徽州黃山聚會,席間,四品紅火當時的大哥吃酒上頭,看玉女年輕貌美一時語言不恭敬。

  其時的四品紅火正是得勢時,人多地盤大,參與江湖酒會的人也多,跟著大哥一同到會的就有十多個兄弟,與一品金佛的和尚們的人頭一樣。

  玉女只孤身一人,卻推案站起向四品紅火挑戰。

  由於歷史的原因,其中精彩處和實際狀況早己湮滅在江湖風雨中。

  有一個流傳最廣的版本是這樣的:玉女一人僅憑一把琢玉刀,在那屆江湖酒會上,從四品紅火開始,一直挑戰到一品金佛。

  一群雄赳赳大男人,都是在江湖上呼風喚雨的頂尖高手,競沒人能勝過小女子玉女的那把琢玉刀。

  神石軒的玉女擊敗眾多江湖高手,大家對這個突然出現的意外不知如何處置,難道把六品神石軒升為一品?

  也就是那時,玉女摔碎酒杯,宣布退出六品神石軒退出江湖道;雖然後來有不少江湖名流包括江湖隱士前去游說,無奈玉女主意己定,終究沒有任何結果。

  當然,野史畢竟是野史,江湖道的正史中對那段歷史含糊其詞,誰也不知道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大家都對神石軒不敢輕視,這卻是個事實。

  的士在寬闊的柏油馬路上疾馳,司機不住說著關於石佛寺的財富“神話”,說著那些靠玉石發家的同鄉們的“神話”。

  祝童微閉雙眼,把眼鏡拿在手裡不停擦拭著,腦子轉的是另一個念頭:老騙子為什麼要自己來找玉夫人?他們之間的恩怨似乎很有些想頭,老騙子不會讓自己替他還什麼人情債吧?

  以小騙子對師父的了解,看老騙子的怪異神情,這個可能性很是不小。

  關於神石軒,對於玉夫人,他沒想那麼多。

  一個江湖門派而己,能保留到現在,一定有很大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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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流醉傳杯 八、玉女(上)

  南陽盆地的冬天上海要冷許多,沿途的溝渠已然冰封。

  祝童這次出門沒特意添加衣物,下車後的第一個感覺,就是寒冷。

  的士開走了,此刻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氣溫也是最低的。

  祝童看一眼沉睡中的小村莊,劉家營;石佛寺鎮內的燈光在遠處昏黃。

  老騙子說,一定要在天亮前趕到劉家營村外的趙河邊,只有在這個時刻,這個地方,才能找到玉夫人。

  趙河,的士剛才過了一座橋,祝童感到這條河不是很寬;他踩著冬日的麥田,深一腳淺一腳走到河邊,確實,趙河真是條小河。群內禁止隱身;河面上已經上凍,厚厚的冰面反射著遠處的燈光。

  祝童查看過方圓半公裡的地域後,失望的坐在麥田上,右手拔出一束麥苗,揉揉塞進嘴裡。

  趙河流到這裡拐彎,河灣處比別處寬闊,岸邊是個小樹林,黑沉沉的,連個鬼也沒有,哪裡會有什麼玉夫人?老騙子不會報復自己把他逐出祝門,騙自己到河邊喝涼風吧?

  也許,今天太冷了,玉夫人沒有出來?只有這樣安慰自己了。

  祝童干脆打坐修煉,凝神靜氣沉入蓬麻境界調養身心。

  廣袤的星空,漸漸包容起祝童的一切,身體內的一切都輕飄飄的毫無重量,連蝶神也被如此的自由自在感動,活潑潑隨祝童的思緒起舞。

  與自然之能距離如此之近,與蝶神如此和諧,在他是第一次,祝童體會著這陌生的感覺,一時心醉神迷。

  竹道士說過,讓祝童找機會閉關幾天;但他從來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有此刻空閑細細體會,才知道,在都市裡打坐修煉,與在曠野裡根本不可比擬;以前,祝童可沒有這樣的體會。

  人多的地方,靈氣就淡。師叔祝黃也這樣說過,小騙子在趙河畔打坐靜息,才體會師叔話中真意。

  人能靜下來,心卻不好真的靜下來。

  遠遠的傳來幾聲汽車喇叭聲,安靜被打破,祝童也只能自認倒霉,誰讓自己上輩子作孽,拜到這個師父門下呢?

  不過,細想想不像騙局,老騙子還給自己個玉墜,說是玉夫人看到玉墜就會幫自己的忙。

  祝童正在胡思亂想,三十米外響起輕微的“哢嚓”聲,是冰面破裂的聲音。

  趙河的冰面上,憑空出現三條曼妙的身影;不能說是憑空,她們是從……河裡鑽出來的。

  寒冷的冬季,從結冰的河裡鑽出來三個女人,想著就受不了;祝童身上立即冒出層雞皮疙瘩。

  “你是誰?為什麼會到這裡?”

  小騙子剛站起來,眼前就出現個女人;輕綢服貼,身材凹凸有致,面罩輕紗;左手握塊堅冰,右手一把琢玉刀。

  “祝門弟子祝童,求見玉夫人。”小騙子打出江湖手訊,開口亮出身份。

  “你就是那個千面獨狼啊,誰讓你來見玉夫人的?”

  “老騙子。”

  “誰是老騙子?”

  對方似乎不知道那個江湖名人,祝童只有報出名號:“祝藍。”

  “哼,原來,你是他的徒弟,想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怪不得被人追殺,看刀!”

  祝童正在哆嗦,一聲看刀,寒氣蕭颯,對方的琢玉刀就到眼前。

  “慢來,我真是來見玉夫人的。”祝童想不到對方說不過三句話就動手,手忙腳亂躲避著。

  趙河邊,薄薄的琢玉刀在黑暗中閃著冷光,每一刀都衝祝童的雙眼招呼。刀鋒起落,不斷散出絲絲寒氣:“這是合冰刀法,你只要能在本姑娘刀下堅持十招,就帶你去見玉夫人。”

  小騙子躲過三招,禁不住心頭火起,指尖轉出金針喝道:“姑娘如此魯莽,少不得祝某得罪了。”

  比起身法,祝童如今身輕似蝶。在對方刀鋒中閃躲往復,每每在琢玉刀距離鼻尖絲毫時脫身而去,把個女刀客氣得呼吸急促,琢玉刀揮舞的越發急促。

  但是,對方的身法也不錯,雖然沒有小騙子迅捷,刀法卻厲害;每一回刀,正封堵住祝童的金針。況且,他也不敢真下狠手,人家還有兩個同伴;笑嘻嘻順冰面滑過來,手裡也都拿著把要命的琢玉刀。

  一招一招又一招,祝童已經接下至少二十招,對方還沒有住手的意思,一縷寒氣卻隨琢玉刀攻入體內,漸漸侵入骨髓,身體也有些僵硬。

  蝶神是怕冷的家伙,它害怕合冰刀法催起的寒氣,翅膀扇動得越來越慢。

  這樣下去可不行,祝童迫切的需要溫暖,想起胸前的鳳凰面具,右手金針虛畫,在身前寫出個“鳳”字。

  心法不純,寫字的狀態也不對,鳳凰面具只傳出一點溫熱。好在,他身負的蓬麻功精純,暫時還能抵擋住徹骨的冰寒。

  “你的功夫不錯嗎?怎麼練的?”對方突然一笑住手,說停就停沒有絲毫前兆:“不打了,我勝不過你。”

  祝童運轉蓬麻功三周,驅散身上的寒氣:“姑娘是手下留情,我知道的。”

  劉家營那邊傳來幾聲雞鳴,狗開始叫了,村頭閃出點亮光,有人聲響起,這才是對方停手的原因吧?

  “我還能支持十招。”

  “你倒也老實,不像奸猾之徒。我知道,你根本就沒用真本事,讓著我呢。祝師兄,我叫石晨,稍等片刻,我們去換衣服,不許偷看啊。”

  黎明消退,一輪朝陽跳出地平線,趙河周圍飄起淡淡的晨霧。

  石晨與兩個同伴從河邊樹林裡走出來,身上已經穿上樸實的尋常衣裝,圓圓的臉上是健康的紅潤;看去,就像三個晨起閑逛的農家少女。只有滿頭濕漉漉的青絲表明,她們剛才還在冰封的河水裡,修煉某種奇怪的功夫。

  “這個給你,保存好啊,不許毀掉。”

  石晨把個冰冷的東西遞到祝童手裡,小騙子舉到眼前看,卻是座自己的雕像,也算惟妙惟肖傳神到七分;但是,它是用冰雕成的雕像。

  “你教我怎麼保存?”祝童把冰雕遞還回去;他們如今行走在田間小路上,已經繞過劉家營,向石佛寺走去。

  “我只讓你把它保存半小時,都說千面獨狼機智過人,不會連這點本事都沒有吧;我雕它可是很用心的,只有一個規矩,它不能離開你的手。能不能做到你自己掂量,如果到那裡它化掉了,我就不帶你去見玉夫人。”

  石晨把冰雕又丟過來,舉起琢玉刀指指石佛鎮口高高的塑像,悠忽消失在她的袖口內:“到那裡就好了。”

  冰雕放在手心怎麼能保存好?祝童知道石晨在開玩笑,她一定會帶自己去見玉夫人;但是閑著也是閑著,一會兒也許。群內禁止隱身還要對方幫忙,能在這段路程中逗對方開心,增進雙方的友誼,總是沒害處的。

  冰塊雕就的雕像躺在左手心,祝童思量片刻,凝神默想自己學會的幾個術字。

  靈字,沒用,朝陽射在冰雕上,晶瑩的水色漸濃,它在緩緩融化。

  氣!祝童右手捻動金針,在冰雕上畫出個“氣”字。

  左手心微微發麻,氣息上湧,冰雕漂浮起來。

  “嘿嘿。”祝童輕笑幾聲,盡力維持這個狀態。

  “果然高明。”石晨放慢腳步,上次查看幾次,臉上的表情驚佩有加。

  “好厲害,這次晨姐遇到對手了。”

  石晨的兩個同伴也在一旁起哄,她們都不過十五六年紀,比石晨小兩三歲,剛出趙河時嘴角還發烏,走一會兒已成嬌嫩的艷紅。

  石佛寺到了,街面上已經有早起的人;石晨劈手奪過冰雕塞進口袋,帶著祝童轉過幾條街,停在一座小樓前。

  這條街上都是這樣的小樓,三層,門前都堆著或多或少的石料;看得出,都是些雕玉的作坊。祝童跟著石晨,已經走過三條類似的街道。的士司機說的不錯,這裡確實是家家琢玉,戶戶玩石。

  走進小樓,前面是店面,裡面有櫃台擺放些手鐲之類的玉器,牆角供奉財神關公神像,與一般的玉器店沒什麼分別。

  石晨把祝童帶到內院,跑上二樓喊道:“大叔,有客人了,是個俏相公呢。”

  祝童打量一番四周,也沒什麼特別的,房間裡擺放的幾件玉器,也看不出有什麼高明的;那材質看去也不是什麼好玉。

  “看茶。把我那雲霧山毛峰泡兩杯,快些送來。”

  樓上響起踢踏聲,順樓梯走下來個消瘦的老人;穿著單衣,上唇蓄兩片胡須,清臒的臉上刻滿風霜,兩眼炯炯有神,看上去很精神。

  “你是祝童?”

  “正是。”

  “老騙子是你師父?”

  “是。”

  老人問兩句話,安坐在祝童身邊的沙發上。

  “到這裡,有什麼事啊?”

  石晨送上兩杯熱茶,上樓前對祝童眨眨眼。

  “晚輩有事,請玉夫人幫忙。”

  祝童拿出老騙子給的牽牛花玉扇墜,遞過去。

  老人接過去,翻來覆去查看著,臉上顯出與老騙子一般怪異的表情;又端起茶杯虛讓祝童一下,喝一口。

  “不巧,她不在啊,出遠門了,你要見她請過年後再來。”

  “前輩別騙人。”祝童站起來,躬身行禮:“祝門弟子祝童,見過玉夫人前輩。”

  老人連連擺手:“這個可使不得,不能亂了規矩,你如今是祝門掌門,我個糟老頭子怎麼能受如此大禮?使不得。”卻沒站起來。

  一進門祝童就在尋找神石軒的痕跡,無奈沒找到任何一樣東西;看到老人後他就更疑惑了,直到石晨眨眼,他才恍然:老騙子也沒說實話,所謂的玉夫人不過是個代號而已,神石軒的掌門不論男女,都應該叫做玉夫人。

  “神石軒以玉為神,敬玉為君子,您當然就是伺候玉神的玉夫人了。晚輩說的可對?”不過,這個判斷對不對,他可沒十成把握。

  “哈哈,老騙子的眼光如果有你這樣高明,就不會輸我一個公道了。請坐,坐。”玉夫人笑著拉祝童坐下,端詳他片刻:“不錯,眼光不錯,你是塊好材料,值得雕琢。”

  祝童被玉夫人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聽他話心裡更不自在:“前輩……”心裡卻感到剛才自己的判斷有問題,玉夫人太高興了。

  “叫我玉夫人。”

  “是,玉夫人。”

  對一個老頭子叫夫人,祝童很不習慣,還是寓意高潔的玉夫人。

  “你師父怎麼沒來?”

  “師父他已經不是祝門掌門了……”

  祝童把事情說一遍,這是老騙子交代的,讓祝童把他說得越倒霉越好。

  玉夫人果然越聽越高興:“哈哈,你把老騙子逐出祝門了?做得好,做得好,他也有今天?哈哈,祝童啊,就憑你有這個見識,有這個勇氣,你的忙我就無論如何也會幫的。”

  祝童有哭笑不得的感覺,剛才玉夫人還說老騙子輸他一個公道,聽這話,吃虧的一定是玉夫人啊。

  “丫頭們,飯菜准備好了沒有,快擺上來,我和祝兄弟喝幾杯。”

  樓上應一聲,石晨帶頭,三個少女端著碟碗走下來,才一會兒工夫,幾樣小菜就准備好了。

  神石軒什麼規矩?大清早請人喝酒,也不問客人累不累,需要休息不需要。還有,叫自己祝兄弟,玉夫人這輩分是如何論的?

  “喝酒。”玉夫人拿出兩只白玉杯,玉杯入手,杯體溫潤,喝下酒,自有一份玉氣芳香。

  祝童這才見識到神石軒的厲害。

  他在上海古玩店裡見過類似的玉杯,玉質、玉功差不多的,開價就是幾十萬。

  蝶神嗜酒,祝童如今的酒量,一般人是喝不。群內禁止隱身過他的,從第一杯酒下肚,就有些不由自主,蝶神興奮起來,一斤高度酒喝下去,酒氣上湧多被蝶神煉化吸收,祝童根本就沒什麼感覺。

  “不行了,老了,喝不得酒了。再喝就要耽誤事了。”

  玉夫人住杯,半小時光景,兩人已經把一壇私釀烈酒喝光了。

  “祝童,來我這神石軒,到底有什麼事?”

  “請前輩施展神術琢玉,我需要這個……”祝童掏出紙,邊寫邊講解,說出自己的要求:“價錢不是問題。”

  玉夫人聽完,忽然變了顏色,似乎受到很大的侮辱般推杯而起:“你讓我做假玉?不成,神石軒不是你們祝門,從來就不騙人的,更不會為你做那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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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流醉傳杯 八、玉女(下)

  “師父說,玉夫人一定會做的;他說,我只要能見到玉夫人,這件東西就有著落了。”

  “老騙子?他說的從來就沒實話,哼哼!神石軒雖然不是什麼大門派,但是我們也有自己的規矩;第一條就是,做玉之人要有玉質冰心,不以假玉蒙蔽世人;第二條是,琢玉之初先立玉德,不行暗室欺心之事。祝童,我們神石軒之所以保持千年不倒,憑的就是以玉鏡心,敬玉為神。也許一時會吃虧,也許會做出不合時宜的事,但不管世界如何變,神石軒不會隨波逐流。”

  玉夫人正言正色,祝童才知道,老騙子根本就不了解神石軒,不了解玉夫人。

  但是這規矩,似乎有空子可鑽。

  祝童腦子轉的快,馬上道:“沒讓您做假玉啊,我要的是真玉。”

  “真玉?你是要用來騙人的。”

  “前輩如此說就不對了。”祝童從腳前拿過一塊雜玉,與玉夫人的玉杯比較:“神石軒靠的是什麼?琢玉而已。但您能說出他們有多少區別?哪個又高貴多少?都是石頭而已。只不過弄玉人把自己的信念強加給世人,誰又知道,這些石頭究竟該值多少錢?有話說,亂世黃金盛世古董。可知,玉這東西到原本是一錢不值的。你能說,弄玉人把玉器炒成天價,他們不是在騙人?”

  “隨你怎麼說。”比起胡攪蠻纏,玉夫人不是小騙子的對手,氣哼哼坐在那裡不說話了。

  任何一個門派要流傳不倒,不管合理與否,必須有個精神載體,那是維持人心道統的核心。

  蘭花的載體是互助互愛的幽幽蘭花信仰,神石軒的精神寄托,就是磊落玉石精神;讓他們為自己造假,可能真的不好辦。

  “前輩,我真的沒想讓您造假,我需要的確實是真古玉。”祝童馬上轉換描述方式,掏出老騙子寫的幾首朦朧詩:“我知道您很為難,但我要的不多,只要三枚玉印,刻上這幾句詩,看上去像古印就可以了。”

  “那還是作假,古玉都是有精神的,琢玉人傾注的心血……”

  玉夫人還是不答應,反而正經對祝童灌輸玉文化的精髓。

  就這樣,小騙子喝著酒接受了一個多小時培訓,收獲當然不小;但是,他現在需要的不是神石軒高手傾心傳授的知識,是玉印。

  “我師父說,憑這枚玉扇墜,能要求您做任何事。”祝童等玉夫人說累了,指指那枚扇墜。

  南陽盆地由於氣候適宜,災禍少,歷來是中原地區的糧倉;歷史上受的禍害也就少些,民風還是比較淳厚的。玉夫人看祝童喝酒實在,傾聽時也認真,以為已經把他說服了,看到牽牛花扇墜,才知道祝童還沒死心,臉上現出惱怒的樣子。

  “你想怎麼樣?讓我們為你作假騙人是不可能的。”

  “前輩誤會了。”祝童怕斷線,忙為他倒上杯酒。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現在才知道神石軒有如此深厚的文化根基;前輩,我想知道,神石軒為什麼會退出江湖八派?那屆江湖酒會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玉夫人沒想到,祝童會提出這樣一個要求,臉上神色和緩下來,回頭叫道:“不早了,我帶客人出去走走,你們開門做生意。”

  “好咧,老板放心去吧。”石晨從樓上走下來,開門讓他們出去,暗地裡踹祝童一腳,也不知道什麼意思。

  石佛寺又開始忙碌的一天,空氣中充滿石粉的味道,機器的喧嘩從臨街的每個店鋪傳出來,兜攔生意的伙計在拿著掃把清掃門前的空地,再灑上水。

  不斷有人對玉夫人打招呼,祝童這才知道,他姓石,大家都叫他石老板。

  有個老板把玉夫人叫進自己的店鋪,拿出一塊玉料讓他品看。

  “好玉,雕座玉觀音,能賣這個數。”玉夫人伸出兩根手指。

  “石老板太保守了,玉觀音如今不值錢,我要雕避邪神獸,至少也是這個數。有個老板定下了,他要掛在車裡;人家開的是奔馳,好車。石老板幫著參詳一下,從哪裡下刀比較省料,我還想做幾個小掛件,賺點酒錢。”對方伸出五根手指。

  “好好,避邪好,省料。”

  玉夫人走出店鋪,到牆角低頭“呸”一聲:“有些人為了錢什麼都敢做,根本就不打算要臉。”

  “是挺好啊,避邪念頭好,是比較搶手。”

  “你是外行不懂,玉避邪是冥器,給死人用的。他是內行,這樣做很缺德的。”

  “奔馳車裡掛冥器,確實比較缺德,也不見得會死的更快些;如今講究這些玉文化的人不多,懂的人更少。您老不值得為這些生氣。”

  祝童勸解著玉夫人,走過兩條街,已經大致估計出,玉夫人在隱藏著自己的本事。在石佛寺這樣巨大的市場裡,神石軒根本就沒什麼大局面。

  街面上,時常有貨車開過,車上拉著一塊塊巨大的石料。

  玉夫人有時會攔下一輛車,上去翻翻,敲敲打打。

  每到這時,附近店鋪裡的老板伙計都會圍在車邊,押車的貨主也是一副自豪的樣子,似乎玉料能被老人看一眼是件很光彩的事情。

  “呵呵,小子們做的不錯,昨天東街孫家才從巴西弄回來一車料,我老人家是越來越放心了,你們這幫兔崽子早晚會把全世界的白石頭都搞回來玩一遍。”

  老人拍拍貨主的肩膀:“這車料我要了,給我卸門前,回頭來說價錢。”

  “好咧。”貨主滿心高興的去了。

  轉出鎮外,又走上通往劉家營的土路,行人少了,玉夫人換副神情。

  “如今好的玉料越來越難找了,那幫小子們開始從外邊找玉,這一車就是從老俄那裡搞來的;不錯,雖然比不上昆侖玉,也算不錯了,能做出件器物。”

  “老俄?”

  “俄羅斯啊,咱們石佛寺專門有人在外面找玉,西亞東亞到處跑。現在好了,交通方便,飛機火車哪裡都有,跑到天邊也費不了幾天;我們的前輩那時才叫苦,憑雙腿走世界,出門找一次玉要幾年時間,有的出去十多年回來,一樣一無所獲。”

  “神石軒當初退出江湖道,為的也是這個;那次,神石軒的尋玉人在南疆尋到一塊玉料,借助四品紅火的漕船運輸。四品紅火竟扣下那塊玉料,要我們的前輩玉女為他們雕個火神像,憑他們的作為,也配!道宗不明白其中的緣故,金佛知道卻也幫他們說話,就是當時的紅火人多勢眾,控制著江湖漕幫,但是神石軒豈會受他們的閑氣?”

  “琢玉刀斷陰陽牌,合冰攻碎菩提珠。這是什麼意思?”

  祝童奉承著玉夫人,念出老騙子臨行前交代的詩句;據說這兩句是形容那場江湖酒會的,在江湖上流傳百年,不過相信的人寥寥。

  陰陽牌、玉菩提珠是兩件神器,據說當時道宗宗主的陰陽牌被琢玉刀削斷,金佛掌門的菩提珠也被玉女的神功冰凍碎裂。

  “這兩句太誇張了,神石軒的琢玉刀沒有那麼厲害。玉女只是以凝玉冰功給他們點教訓,神石軒不會做壞人神器的事。”

  玉夫人雙手攏在袖內,走路腳步虛浮,看上去就是個鄉鎮老翁模樣:“玉女是看不慣江湖道一天比一天墮落,為了爭權奪利,互相內鬥不休;特別是四品紅火,假借官府勢力狐假虎威,似乎把江湖八派都踩在腳下,神石軒不恥與這樣的門派為伍,所以才退出江湖道。”

  祝童對那段歷史的背景一點也不了解,想來,當時是四品紅火最輝煌的時期。冷兵器時期,掌管漕幫,人多地盤大,確實威風。

  “玉女前輩真乃女中豪傑,見識過人又敢作敢當。現在的江湖道也好不到哪裡去,神石軒退出的好。”

  祝童翹指誇贊,老人臉上的皺紋笑開一朵花,引著祝童走進劉家營,推開一所小院落的門,院中有座樸實的小樓,豫南鄉下常見的那種。這樣的小樓在劉家營裡隨處可見,村子裡的人都在做玉器生意,發財的人家蓋起更豪華的高樓,玉夫人家的小樓很普通,只院子大些。

  院子裡與普通農家小院沒什麼區別,只是沒有養雞鴨禽類,屋頂有鴿棚,地面以青磚鋪出一條曲徑,顯得更整潔。

  西窗前一株石榴樹,東側十多株青竹,院子正中是個巨大的葡萄架;夏秋之夜,這裡一定是納涼的好地方。

  “老婆子,來客人了,快泡茶。”

  “誰家公子,能讓老夫人高興成這樣?”

  屋裡迎出位半老徐娘,雖然也是普通衣飾,面部肌膚卻美玉般晶瑩,看得出,她年輕時一定是個美人。祝童不敢相信,在如此偏僻的所在,會有這樣一位神奇的人物。

  “這是祝家公子,咱們家小三上次回來說起過的那個。”

  “千面獨狼,祝童?”

  “這次,人家是拿著你的定情信物來討債的。”

  玉夫人說話酸溜溜的,祝童心裡好笑,那枚羊脂玉扇墜八成是面前這位婦人送給老騙子的。

  “又亂嚼舌頭,我二十年沒出這個院子,你還說?也不怕祝公子笑話。”

  玉夫人嘿嘿笑笑,把扇墜遞過去,低聲道:“玩笑玩笑又無傷大雅,老婆子也值當生氣?”

  婦人這才回嗔做喜,把玉夫人推開,上下看祝童一圈:“果然好人才,天殺的,誰給孩子取那麼個難聽的名號?”

  倒茶的,是玉夫人。

  婦人拉著祝童在葡萄架下安坐,把玉扇墜緊緊握在手裡。這雙手,晶瑩潔白,如羊脂軟玉樣。

  十分鐘後祝童這才知道,原來神石軒內當家的也是女人,婦人就是當代玉女,神石軒真正的掌門。

  玉夫人,不過是常人眼裡玉女的丈夫,在外面撐門面的。

  “藍公子還好?”

  玉女問的這句話,小騙子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所謂藍公子正是自己的師父。

  老騙子一定和玉女之間有過一段情緣,也許,他很有機會成為玉夫人。

  從祝童坐的位置,可以看到堂屋裡掛的一幅字:纖纖素手冰,盈盈玉佳人;趙河清水波,飛鵠輕輕點;故留神玉佩,總被情人牽。

  那正是老騙子的手筆。這幅字能在這裡懸掛幾十年,證明,玉夫人在家裡的地位高不到哪裡去。

  羊脂玉扇墜,雕刻的是朵牽牛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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