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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蘑菇] 鳳凰面具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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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流醉傳杯 九、冰功(上)

  玉夫人捧上套綠玉茶具,斟上盈綠一彎清茶。

  “他是來讓我們做假玉的,老騙子的弟子與他一樣,都不是什麼善人。”玉夫人把祝童的要求說給玉女,最後總結道。

  這樣的總結,讓小騙子很不好意思,老騙子究竟和玉夫人之間有什麼冤仇,想必與美麗的玉女有關。

  “真的嗎?”玉女探詢的看向祝童。

  “我要騙的不是常人,是江湖中人。”祝童早想好托詞;“不為錢不為利,是為讓他們離我遠點。”

  “可憐的孩子。”玉女嘆息一聲,竟不問祝童這樣做的原因。

  “我去鎮上招呼生意。”玉夫人說走,卻沒真的要走的意思。

  玉女抬頭看一眼天色,道:“讓晨兒回來,這兩天你就不要過來了。”

  玉夫人無奈,只有拉開院門走了。

  祝童喝著茶,回答玉女的提問,她對於江湖上的事情不感興趣,對祝童為什麼來也不問,只問老騙子“藍公子”一向的生活、行蹤、經歷。

  玉女親切的問候中,祝童漸漸感受到深深的牽掛,心下唏噓:師父和她之間那段感情,一定刻骨銘心。

  於情於理於形勢,七品祝門的掌門祝藍,與神石軒玉女之間只能有牽掛,不可能有結果;老騙子不可能去做什麼玉夫人。

  當聽到祝童把老騙子逐出祝門,玉女合掌歡叫:“早該如此,孩子你做的對,做得好;我早說過,藍公子根本不是做掌門的材料。”

  “現在說說,你為什麼要用假玉騙那些江湖人?”玉女還是沒忘了詢問,祝童只好把自己與葉兒的事說出來。

  “你要退出江湖?”

  “是啊,但是他們不放過我。”

  石晨回來了,看到祝童笑笑,叫聲玉姑姑站在一邊。

  “孩子,這次我幫你。”玉女爽快的答應了,對石晨道:“午時開石室,你先去准備,一會兒隨我下去。”

  石晨高興的應一聲,跑進小樓去。

  “唉。”玉女看著石晨的背影,嘆息一聲。

  “前輩?”

  “叫我玉姑。”玉女慈祥的看著祝童,似乎在尋找藍公子的影子;“晨兒是下一代最用功的了,但是,她的希望很小。今天對她是個考驗,也許需要祝公子幫忙。”

  “神石軒分內外,男人主外,是要到處跑找玉的,稱為尋玉人,玉夫人就是他們的首領;女人主內,稱為琢玉人。神石軒的最高功夫是玉女冰功,只有修成這門功夫,才能成為玉女。晨兒天資有限,她很努力了,但是玉女冰功只靠努力是不行的,需要天性中有符合玉女冰功的特質。前幾天,有人推薦一個人選,我正在考慮,晨兒還不知道。”

  玉女拿出個畫框,祝童只看一眼,頭腦發脹氣血上衝:精致的工筆畫是梅葉的手筆,畫中人是葉兒。

  “她就是葉兒小姐吧?”玉女問。

  “是梅葉推薦的吧?前輩,江湖不適合女人,更不適合葉兒。”祝童憤怒的站起來。

  江湖到底是江湖,六品梅苑之所以能替代神石軒不是沒道理的。以往的歲月裡,兩個門派之間一定頗有淵源;這樣的聯系到如今也沒斷,梅葉收葉兒為弟子不是只為自己,更多的是為神石軒挑選合適的弟子。

  祝童靜下心又一想,明白了,梅葉是要把葉兒拉進江湖,借神石軒把葉兒變成江湖中人。看來,他們一直都沒死心。

  “玉姑,她和江湖沒關系,今後也一樣。”

  兩個人對視著,祝童眼裡是冰冷的,玉女眼裡的冰氣更足。兩人都沒回答,但是都知道,兩個問題都不用回答。

  玉女眼裡先閃出一絲柔情,嘆息一聲:“這件事要靠緣分,如今不是以前了,沒哪個女孩子能安心承受那樣的寂寞;葉兒不願意或者你不願意,這件事都成不了;孩子,我不會勉強你,也不會勉強葉兒小姐。你們倆很般配,只要你們能一直這麼幸福,我不會去打擾葉兒小姐。”

  “謝謝前輩。”祝童站起來施禮。

  “沒什麼,只要兩個人能好好過一輩子,比練成多高明的功夫都好,都好。”玉女看著手裡的畫框:“不過,她真的很適合啊。祝公子,瞧她的眼睛,透徹清亮,能看透世間繁華背後的真諦。她那樣的女子世間少有,但願你們能一切如意。不過,女兒家比不得你們男子漢,自古紅顏多薄命,把這個給她帶上,女兒玉養人補命。”

  玉女遞過件小巧的玉雕,不是菩薩不是佛,是位提籃少女,拇指肚大小;玉體雪樣瑩白,入手一片清涼,仔細看去,隱隱透出一點紅芒。

  “這才是真正的獨山玉髓,女兒家帶上,能趨利避禍安養精神,滋潤容顏;算是我送你們的小玩意兒吧。”

  “女兒玉?”祝童略帶懷疑的把玉雕在手上把玩。

  “是啊,女兒玉只女兒家才能帶,男人帶上要倒霉的。”玉女微笑著把女兒玉拿回去,放進只精美的真絲繡袋:“祝公子,你們如果能長相廝守,女兒玉只會祝福你們。你是江湖浪子,今後的麻煩一定少不了。把它給蘇小姐帶上,江湖上有識貨的看到女兒玉,多少會給我們點面子。”

  石晨送上簡單的午餐,玉女在旁邊陪著吃了幾口;石晨一點也沒吃,她坐在院子裡准備著。

  午時整,玉女帶石晨在神壇前舉行個簡單的儀式後,打開西廂房下的地下室。

  空間不是很大,卻十分干淨整潔;四壁是潔白的玉石,燈光下,北邊的青玉案上擺著十多件琢玉工具。這裡,想必就是玉女平時琢玉的所在了。

  玉女在南側石壁上按幾下,滑開道直徑不過一尺的圓孔,絲絲寒氣滲出,透骨玉寒。

  玉女對祝童說:“麻煩祝公子為我們守門,半個時辰最多一個時辰,我們就會上來。”

  祝童很想下去見識一下神秘的神石軒的玉室,但是這樣的門徑只容骨骼清秀的女人進入,他的身材是進不去的,只好點頭應道:“前輩請放心。我祝門雖然名聲不好,卻不會做小偷小摸那樣的事。”

  “誰說你偷東西了?誰怕你偷東西了?晨兒,莫要緊張,你不是一直想進去嗎?”

  玉女吟吟一笑,首先閃進壁櫥。

  石晨穿一套緊身衣,似乎有些緊張。

  “相信自己,相信命運,你是最好的。”小騙子鼓勵道。於公於私,他都希望石晨能通過石室內神秘的考驗,成為新一代玉女。那樣,葉兒就安全了。

  石晨勉強笑一下,也消失在壁櫥內。

  厚實的木門關上,牆壁內響起幾下機關轉動的響動。

  一個時辰,相當於兩個小時。祝童在院子裡坐了至少三個小時,太陽已經偏西,壁櫥那邊還沒有任何動靜。小樓內擺設很普通,但以祝童的眼光,還是能看到兩件好東西的。

  一群鴿子落下來,祝童抓起窗台上的高粱米,灑到葡萄架下,讓鴿子啄食。

  葉兒的電話打過來,兩人聊了一會兒,祝童說鑒定會還沒有結束,要晚一天,也許後天才能回去。葉兒囑咐他少喝點酒,注意身體別太累了。

  她還不知道,這樣的鑒定會豈止喝酒那麼簡單?她心裡的李主任今天一天根本就沒吃飯,一直在喝酒。

  西廂房裡傳來聲音,祝童忙與葉兒道別,掛上電話走進去。

  石晨是被玉女抱出來的,渾身冰涼一點生氣也沒有。

  “麻煩祝公子救救晨兒。”

  玉女也很疲倦的樣子,沒有客套就要求祝童為石晨施術。

  小騙子心頭一寒,又明白一件事;師父老騙子讓自己來不是沒道理的,玉女讓石晨這個時候闖玉室,就是因為有自己這個祝門弟子來訪。

  “你救她,我去給你准備東西。”

  玉女亮一下手裡的東西,以白綢裹著,露出點玉色,一看就是上年頭的好東西。

  這就是自己的報酬嗎?看來,幫助玉女闖關,就是得到神石軒幫助的代價。

  石晨面色慘白,冰雪樣的顏色;滿頭青絲散在枕上,肌膚如玉一般潤滑。祝童凝神片刻,伸手搭上她的腕脈。

  剛觸到她的手腕,即使祝童已有心理准備,還是被寒氣驚一下;觸手的,根本就是一塊寒冰,仔細體會才有一點血脈流動的感覺。

  老騙子可沒說過怎麼治病,更沒說過這樣的病人怎麼救;石晨這樣的情形,用治字術明顯是不合適的。

  玉女已經走出廂房,似乎很相信,祝童一定能把石晨救過來。

  小騙子頭腦發脹,卻知道老騙子既然讓自己來見玉女,就憑兩人之間的曖昧,一定不會讓自己來丟人的。

  鳳凰面具,祝童想起點由頭,這次見面,老騙子只傳給他“鳳凰”兩個字。

  莫非,讓自己用這個本事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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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流醉傳杯 九、冰功(下)

  祝童脫鞋上床盤坐冥想,回憶著老騙子的每一個動作,運轉蓬麻功三周,把精神調整到活潑自然。

  但是,祝童右手以金針刺破指尖在空中虛畫,鳳凰兩個字畫了三遍,累得渾身大汗,鳳凰面具一點動靜也沒有,石晨依舊冰冷的毫無生機。

  “祝公子,你在做什麼?”玉女走進來,看祝童的樣子奇怪的問。

  “沒什麼。”祝童擦一下額頭的汗,如今是一條人命在自己手裡攥著,可是他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開這個結。

  玉女遞過來一杯酒:“藍公子治病,是需要酒的。”

  祝童呆呆的端著酒杯;老騙子治病需要酒?是自己喝,還是給石晨喝?

  “別問我,以前,藍公子給我治病時,滿屋都是酒味,我也不知道你們祝門是怎麼用的。他這樣拿著酒杯。”玉女把祝童的手指擺弄幾下,把他被刺破的食指點進酒杯,澀然一笑出去了。

  原來,老騙子也經歷過如此的情形。

  石晨還平躺在床上,少女的身體已經發育成熟,雖然冰冷,卻依舊有三分誘惑。更何況,此刻的石晨只穿一套單薄的緊身衣。

  祝童回憶著本門兩個前輩的一舉一動,腦子裡閃過絲靈光:也許,需要有些接觸?

  小騙子左手撫胸,扣在鳳凰面具上,右手舉在空中虛畫,滴血的食指點在酒杯的酒液內。

  這一次,鳳、凰兩個字剛寫出第一劃,鳳凰面具內被引出燦爛光點,祝童感覺渾身精氣彌漫,熱血沸騰,食指處血花噴濺,卻只在白玉酒杯內旋轉,潔白細膩的酒杯映出血紅顏色。

  兩個字寫完,祝童胸口升起炙熱的暖流,順右臂手太陽脈路,湧進白玉酒杯。

  杯中酒液激射而出,自行在空中揮灑、飄舞,最後彙聚成一只紅色鳳凰。

  祝童以右手引導著鳳凰,慢慢降低,接觸到少女冰冷的肌膚;手背冰冷,手心滾燙,祝童翻轉右手,按在一處柔軟處。

  鳳凰鳥撲進石晨身體,滿屋酒香,祝童緊緊閉上眼睛,不是忍受什麼痛楚,是在盡力約束自己。

  鳳凰烈焰燃起熱流,衝出酒杯撲進石晨身體,一半又反衝而回,在祝童身體內衝撞。

  這可是災難,小騙子如今欲火焚身,不是蓬麻功有強烈的自制忍耐功能,他已經撲過去,在石晨身上肆虐了。

  “哦……玉姑,師父,我好熱。”

  石晨低聲呻吟著,祝童彈起身,鞋子也不穿躍出房門;不顧堂屋裡玉女驚異的目光,剝下上身衣服,跑進院子裡的水井旁,提起一桶冰冷的井水劈頭澆下。

  冰涼的感覺撲滅了身上的燥熱,祝童打坐在寒冷的井邊,任憑身邊天崩地裂雨打風吹,再也不管不顧,自顧沉浸在蓬麻境界。

  也不知過了多久,祝童緩緩睜開雙眼。

  夜已經很深了,他還在葡萄架下,身上披件厚厚的羊皮大衣。

  玉女與石晨坐在他身邊,關切的看著他。

  “幾點了?”祝童輕聲問。

  “三點。”石晨手裡拿著手機,按亮看一眼。

  “這麼久啊。”祝童站起來,感覺一下;“我在這裡坐了十個小時?”

  啊,渾身上下舒暢通順,蝶神活潑潑,祝童有展翅高飛的感覺。

  進步了?好像是,如今的眼光看周圍的一切,似乎那黑暗也淡了好多,屋頂鴿棚裡鴿子輕微的呼吸聲,如在耳邊一樣清晰。

  “你坐了一天又十個小時,祝公子,你比你師父高明,今後的前程一定會超過藍公子。”

  祝童摸摸臉,不好意思的笑笑;院子裡沒點燈,他能感覺到身前的兩個女子的臉都紅了。

  玉女的話祝童現在聽來很明白,如果一天又十個小時前聽,一定是一頭霧水。

  老騙子曾經有過類似的情況,與玉女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所以玉女才留自己和石晨在廂房裡。

  這也是個關口,祝童闖過這道關,對鳳凰面具具有初步理解,修為也更上一層,在黑夜裡,肌膚上隱隱流動光彩。

  祝童的克制,大半功勞要歸於葉兒,緊急時刻,是這個信念支撐他堅持下來;如果在幾個月前遇到類似的情形,憑他江湖浪子的心性,八成也會走師父的老路。

  自己也算是個有信念的人嗎?祝童審視著自己的心境,平和了一些,對葉兒的思念更甚了。

  簡單的洗漱一下,祝童穿好衣服,坐在廂房裡烤著火,喝下半斤酒後,玉女把三件玉器攤開在祝童面前:“這是你要的東西。”

  三方古印,各自有精彩處。

  第一件古印的印鈕是把雲頭玉劍;短短劍身寬厚,刻畫丹符,劍首雲紋處,隱隱勾勒出蒼髯古貌的老道士模樣;劍身另一面,刻著兩個篆字:宏願。老騙子寫的三句詩裡可沒這兩個字。

  印身是少見的圓形,刻畫著小騙子胡亂畫的地圖紋飾,卻更自然,與古玉本身的紋路渾然天成融為一體。

  “沈萬三入道後,與道家高人張三豐一起隱顯度世,曾被敕封為宏願真人。祝公子要作假就用心些,這方玉印是明初古玉,我刻上這幾個字,玉劍就成了宏願真人的法器;印頭上的劍是道家制式,有時候能作為防身利器。還有這個玉山子。”

  玉女解釋完,祝童連連點頭,又拿起第二件玉印。

  這個有半個手掌大小,印鈕部分卻精細雕刻著青山綠水,飛鳥流雲;雕工簡約、瀟灑,寥寥數筆卻極盡寫意傳神,將大自然的一角生動的表現出來。

  印身上是尋常的四面體,矮矮的,放眼看去,好像一個佛門高僧的姿態。一角,刻著兩個小小的篆字:慧泉。

  “瞧,我把這座山上動了點手腳,看上去像不像牛頭?”

  “像,又不像。”祝童端詳一下,說出自己的感覺。

  “只要三分像就可以了,不能超過五分,那樣會弄巧成拙;祝公子放心,這兩件東西一出世,只要落在江湖人手裡,他們一定會拿到我這裡來鑒定。特別是這把玉劍印,本來形態就是如此,功巧若拙劍心靈動,就是落到別的行家眼裡,也會嘆服前人的神奇。哼!我們神石軒要作假,天下誰人能分辨出來!最高明的行家也不過會用一點最膚淺的嗅玉功。放心,這個世界上半吊子專家太多了,他們會把你想說的東西說出來,甚至能把你沒想到的東西也說出來。”

  “是嗎?”祝童會心一笑,玉女說的不錯,他太知道那些專家的德行了;只要有一點機會,他們確實有不把牛皮吹成航母不罷休的氣概。

  “嗅玉功很厲害嗎?”學著玉女的樣子,把第三件玉印放在鼻下。

  這件就很普通,也許是神石軒沒有合適的存貨,只是一件田黃石。

  “別小瞧了它,田黃石歷來尊貴,只有大富人家才用得起。誰也不肯在這樣的玉料上多動刀。”

  “是,是。”祝童把玩著田黃石,簡單自有簡單的妙處,看去,隱約透出尊貴豪邁。

  “祝公子感覺到沒有?玉器之真偽,一是神韻,這一點是沒人能識破的;一是傳世味道;這三件玉器由於被我動了刀工,傳世味道會稍有改變。也許有人能嗅出其中點跡像,但是沒人能肯定辨別出其中細微的差別。只有修煉成玉女冰功的玉女,才能體會到嗅玉功的神髓。”

  玉女把老騙子給的玉扇墜遞給祝童,無奈,隔行如隔山,祝童只能感受到其中的氣息,感受不到所謂的傳世味道。

  “我該給你多少錢?”

  祝童輕聲問,很不好意思的樣子。這本是應該的,這三件玉器都是古玉,隨便拿到市場上都是十幾萬的好東西;特別是那方田黃石,也許要百萬。

  “祝公子客氣了,晨兒看病需要收錢嗎?她也辛苦了半天,把下刀處的包漿給你滋養圓滿,你要好好謝謝她。”

  石晨一直沒說話,祝童看過去,她微紅著臉低下頭去。

  祝童心裡一蕩:石晨有希望成為神石軒的下一代玉女,她臉上那層健康的紅潤已經被一絲淡淡的冰白替代。

  “你也看出來了?還用付錢嗎?”玉女輕笑著摟過石晨;“我們晨兒是有福的,她如果遇到藍公子就不會有這樣的機緣。”

  石晨臉上的紅暈更深,卻隔著層透明的冰白;抬頭瞟祝童一眼,目光裡也多了一絲冰氣。

  這是為什麼?難道是自己沒有動她的原因?想到這裡,小騙子也臉紅了。

  離別的時刻到了,石晨送祝童到路邊。

  已經是午夜時分,明月西懸星鬥東聚。

  “我不想做玉女了。”石晨忽然蹦出一句。

  “做玉女不是挺好嗎?”祝童奇怪的問。

  身邊的趙河在冰封無聲流淌,兩天前的這個時候,石晨為了能成為玉女,還在這條冰河裡艱苦修煉。

  “玉姑雖然有丈夫,卻沒兒女,我們神石軒的玉女都是不能生育的。”

  祝童不知道怎麼說好,玉女也許會有很厲害的功夫,犧牲也是巨大的,老騙子是因為這個原因離開玉女的嗎?

  遠處射來燈光,玉夫人為祝童找的車到了。

  在石佛寺,這樣的情況雖然不多見,卻不罕見;由於歷史原因,買賣玉器本來就是有風險的生意。半夜出車的司機都是膽氣旺的,卻不會多嘴去和客人說半句廢話,那是很危險的。

  祝童坐進汽車,手裡多了一樣東西。

  天亮時,祝童回到南陽市區的臥龍賓館。

  上午十點,祝童換回正常裝束,趕回襄樊。

  還好,奧蘭生物制藥的套房還沒退,為他安排的女孩正在房間等著,桌上放著機票。

  來參加鑒定會的專家們,多數也沒離開,酒店客房裡到處鶯飛燕舞;祝童出去好像也沒人操心。

  中午吃過飯,公司為他安排的送行車還是那輛寶馬,司機卻變了。

  武漢天河機場,告別的時刻到了,祝童才問起女孩的姓名:“小姐,你的真名叫什麼?”

  女孩羞澀的掏出個學生證遞過來。

  “宋巧倩。”祝童念叨一遍,遞過一張自己的名片。

  “明年畢業後如果沒有好去處,可以到上海來找我。”

  女孩點點頭,遞過他的提包,目送祝童消失在通道內。

  坐在飛機上,祝童才拿出石晨塞給他的東西。

  這是一只小巧的七孔墨玉笛,只五寸長短;光潔的笛身鐫刻著四個秀草:湖笛鳴星。

  下午五點,祝童經過又一次飛行,回到上海虹橋機場。

  漂亮的空姐走過來,問:“先生,需要幫助嗎?”

  “暈,給我點藥。”

  蝴蝶不是好鳥,飛不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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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後再也不能坐飛機了,一次比一次反應大。

  祝童在空姐的攙扶下走下舷梯,在休息室休息了半小時才緩過來;其實主要是等候蝶神適應降落時的高度差,小家伙的翅膀恢復平衡,祝童才恢復正常行走的能力。

  回到上海,祝童沒有通知葉兒也沒通知任何人,他需要時間布置。

  又是深夜,祝童又一次出現在鼎然星空的地下室內。

  祝黃師叔與祝成虎在外面巡視,今天晚上沒有誰來打擾他。

  祝童摸到地下室二層,走進趙永兵以前居住的房間,感覺周圍有第三者,才潛入隔壁的衛生間。

  清冷的手電光照射下,衛生間裡一片狼藉,這有黃海找來的水兵們的功勞,也有被江湖人破壞和探尋的痕跡。

  祝童按照從趙永兵那裡得到的資料,輕輕扭開進口水龍頭,向寬大的進口浴缸內注水;當水面到三分之一處的一道紅線時,關閉水龍頭回到臥室。

  趙永兵的臥室內除了一張圓床,什麼家具也沒有,那張進口圓床也早已被翻騰了多遍。祝童按開床燈按鈕,床頭燈上方一塊半米見方的牆壁緩緩移開,露出一個小巧的保險櫃。

  設計這個機關的人真是天才,誰也不會想到,趙永兵藏東西的地方在臥室,而開關竟然是浴缸裡的水。

  祝童沒有鑰匙,只有密碼;這當然難不住他,用兩根金針為鑰匙,打開保險櫃很順利。

  裡面堆著兩疊美元,大約是趙永兵留著跑路的錢,還有就是一個黑色皮包。

  時間緊,祝童不敢大意,也不敢動裡面的任何東西,把以紅綢包裹的玉山子玉印放進去,關上保險櫃,按上床燈按鈕;回到衛生間放出浴缸裡的水,仔細清除掉自己來過的痕跡後,離開鼎然星空。

  一小時後,祝童與師叔師侄又來到趙永兵的別墅內。

  這裡,也被仔細的檢查過了,同樣,沒人發現趙永兵的機關。別墅內外有兩個保安,裡面靜悄悄的,除了樓下老婦人睡覺的房間裡有輕微的鼾聲,沒有任何人的味道。

  趙永兵是沒有想像力的,兩個機關設計一樣,連位置也一樣,裡面的東西更是全無一點分別。

  祝童把玉劍頭玉印放進保險櫃,這次,他把黑皮包打開查看:

  裡面是一個筆記本,兩塊沉重的移動硬盤。祝童很好奇,田公子對這東西如此看重,一定有他的道理;但是,他不能把這東西拿走。

  不能嗎?為什麼不能?江小魚也在尋找這個黑包;兩處藏東西的地方,有一處注定要被江小魚得到,如果被他得到這個黑包,對自己會有什麼影響?對田公子有什麼影響?

  小騙子思索片刻,把黑皮包拿出來塞進自己的口袋,關上保險櫃,清除一切痕跡後,悄悄離開別墅。

  凌晨四點,祝童把師叔送回郊外,出現在海洋醫院的高干病房樓前。

  觀察良久,才潛身到樓角摸索出一個密封的皮包。

  此刻的病房裡正在上演一場香艷的肉搏,空氣中充斥著來蘇水與高級香水混雜的味道;夏護士長亢奮而緋紅的臉埋在亂發下,豐腴嬌美的少婦軀體,被情欲激蕩得渾身顫抖,嬌喘吁吁;她極力抑制著不敢大聲呻吟,身體本能的興奮使她四肢痙攣。

  江小魚騎跨在她身上,雙手毫不留情的搓揉、挑逗著她,臉上掛著一絲譏諷,刀疤在昏黃柔和的燈光下閃著異光。

  “求你,給我……”夏護士長終於承受不住,撲倒江小魚身上祈求著;“你要什麼,要什麼?……別折磨我,好人,我都答應你。”

  “你又和你老公做了。”

  “沒有,我發誓;他已經兩年沒碰我了,昨天,昨天他……我也沒答應他;好人,給我,你是魔鬼……”

  江小魚邊滿足她,邊低聲咒語般念叨著:“你是個下賤的妓女。說,你是妓女。”

  “我是,我是下賤,我不是妓女……”夏護士長還保持一絲理智,但江小魚抽身出來後,她頓時淚流滿面,呻叫道:“給我,我是妓女,你說什麼我就是什麼……”

  祝童摘下耳機,讓MP4自動錄音,裡面的聲音既刺激又變態,他實在沒興趣聽這樣的現場直播;端莊嫵媚的夏護士長,終於失陷在江小魚的羅網裡了。

  趙永兵的病房裡,卻上演著另一出鬧劇。

  他的身體恢復的很好,出乎大多數醫生的意料,他們不知道,那主要是周東供養出來的胖蛾子融進趙永兵體內的原因。

  病床前,端坐著一位白胡子和尚,雙手合什捻一串核桃念珠。

  中午,葉兒走出市局大門,就看到祝童捧著一束火紅的玫瑰站在雷諾車旁,驚喜的啊一聲,差點撲進他懷裡。

  小別後,葉兒面對祝童的擁抱,微微有些羞澀。

  這次出差是祝童自己安排的,葉兒不明白醫院的事情,也不知道這次鑒定會有什麼意義;看到愛人來接自己,總是高興的。十分鐘前兩人還通過電話,祝童說明天才會回來。

  小小的欺騙,對於熱戀中的人是美味的紅酒,能增加情趣,卻不能過多。

  葉兒上車後捶打著祝童:“你是個騙子,大騙子。”

  “我只是個小騙子啊。”小騙子委屈的爭辯著,把葉兒抱進懷裡;等葉兒滿臉羞紅的喘息著推開他時,才滿臉憨笑的開車離開。

  這樣的時刻,兩人是不會選擇回公寓做飯的,蘇杭人家就成為最好的選擇。

  “葉兒,你沒什麼吧?”

  “為什麼這麼問?”

  蘇杭人家二樓,布茶小姐送上茶點後,祝童握住葉兒的手問。

  “我是說,大家知道你和黃海……”

  “你啊,別操我的心;黃媽媽很好的,她雖然說過幾次,但沒為難我啊。就是同事們有點議論,我又不能堵住別人的嘴。大家說什麼只當沒聽見好了,我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

  葉兒大大眼睛裡流露出的天真和滿足,讓小騙子心疼;今天是他第一次來接葉兒下班,說不清是什麼力量驅使他以這樣的小花樣欺騙她。

  葉兒也許會感覺到驚喜,以為這是戀人間的甜蜜;在小騙子而言,就有些不自信或考究的味道了。她是那麼美好,梅葉把她推薦給玉女,為的是葉兒身上具有的冰清玉潔的清純氣質,祝童忽然感覺自己配不上她。

  “這個給你,在襄樊看到的,喜歡嗎?”祝童摸出玉女給的女兒玉遞給葉兒。

  女人天生喜歡美好的東西,其中包括珠寶。女兒玉是愛人送的禮物,葉兒更加珍視,愛惜的摩挲觀賞很久,才讓祝童給她帶上。

  女兒玉貼近葉兒的肌膚,祝童才看出玉女送出的禮物的珍貴;價值多少不必說,女兒玉與葉兒項下細嫩的肌膚相互襯托,一個小小的玉器,竟然給葉兒平添幾分清麗;恍惚間,葉兒身上多了點玉女身上獨有的冰潔氣息。

  “世界上再找不到更適合葉兒的美玉了。”

  愛人贊美,葉兒自然是高興的,素手按緊女兒玉。

  第二天上午,祝童照例先到吳瞻銘那裡彙報一下;然後回到網絡信息中心,與陳小姐交換一下情況,就到機房與台海言嘀咕著,整個上午,李主任的時間就消磨在那裡。

  中午吃飯,是李主任請客,網絡信息中心只留一人值班,大隊人馬都到醫院餐廳就餐。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自從中心獨立後,一直是陳小姐在前後忙碌;祝童名義上是主任,在網絡信息中心,大部分時間根本就看不見他,不是到高干病房,就是請假外出。這一次最過分,竟然跑去開一個莫名其妙的藥品鑒定會。在醫院混過的人都明白,這樣的鑒定會根本沒什麼意義。

  所以,臨近下班時,陳依頤與台海言兩位副主任共同將軍,李主任只好請客賠罪。

  祝童是明白人,知道這是陳依頤給自己創造個親近了解手下員工的機會;葉兒也說,考試完了,出差回來,他也需要好好操心一下本職工作。

  海洋醫院的職工餐廳被吳助理改革後,確實大有起色,飯菜價格雖然沒降,質量卻大幅提升。

  以前承包餐廳的人是醫院某個官員的親屬,靠著醫院和病人很賺了不少錢。吳助理提出職工餐廳是醫生護士福利的一種,不但不能賺錢,醫院還要進行補貼。

  配合出台的規章制度是,海洋醫院所有應酬性招待,都要在醫院餐廳進行;醫院財務不再允許外面類似的票據報銷。據吳助理說,節省的費用就足夠補貼餐廳的費用。

  僅此一項,吳助理就得到了大部分醫生護士的支持,特別是手術室和在夜間用餐的醫生護士,再不用為宵夜或錯過吃飯時間擔心。

  這項改革其實觸動的是後勤人員的利益,只要能全部到位且完善起來,確實是件好事。王覺非自己有錢,還有小金庫,根本就不在乎這點招待費。專業科室從來就是醫藥公司、廠商請客,自己什麼時候掏過腰包?

  祝童帶著一群手下出現在醫院餐廳時,幾個包間全滿,大廳裡也少有座位。他們只能在眾目睽睽之下,站著吃了一頓;花錢不多,氣氛很好。

  其間,有幾個科室主任湊過來打招呼,包括急診中心主任邀請他到包間;祝童一概回絕,他可不想和那些人太親近。急診中心也是吳助理整頓的重點,具體政策還沒出台,他是想在李主任這裡探探風聲。

  正吃飯時,吳助理來了,還有王覺非和周小姐,身後是幾個扛攝像機的記者;王覺非邀請來電視台的記者,展示海洋醫院的改革成果。

  祝童不動聲色的躲到攝像機後面,他很不喜歡面對這樣的東西;但是,吳助理在一邊低聲對他說:下午,記者們還要到網絡信息中心去采訪,要他准備一下;餐廳和網絡信息中心是這次采訪的重點,王院長花了不少功夫才促成這次宣傳。

  又是采訪,還是電視專題,小騙子最怕的就是這個;大家吃完飯回到中心,屁股還沒坐熱,李主任就不見了。

  王覺非打電話時,祝童剛從成風的病房出來,他干脆的拒絕了采訪,表示讓陳小姐代替就可以了,理由也有,去看看病人的恢復情況。李主任如今有兩個病人需要關注,池田一雄和趙永兵。

  成風的情況很好,勉強可以拄著單拐下床活動了,他的女老板已經被安排到隔壁的病房;祝童去看他時,成風正呆在肖經理的床前逗她開心。

  護士說,她們根本就管不住這個病人,只要有機會他就溜達到肖雲麗的床前;倒是看到祝童,成風才乖乖的回到自己的病床上。

  兩個祝門中人,因為是否收購天麗軟件公司爭執了幾分鐘;在祝童來說,收購哪家公司都一樣。無論如何,這家馬上就要倒閉的公司是不值三十萬的。成風堅持認為:如果肖雲麗闖不過這道關,她也許會選擇輕生。

  成風不斷游說天麗的好處,大有不收購這家公司就不跟師叔干的意思。

  “她的生死和我們有什麼關系?”

  “有關系,她的生死和我有關系。她是因為我受傷的,我是因為你受傷的。”祝門中人,都有一副鐵齒鋼牙,成風既然把事情如此聯系起來,祝童只好妥協,做長輩的也要講理啊。

  “成風,你老實講,是不是對你的女老板有意思?”

  “我只是看她可憐。”成風不好意思的否認;小家伙才十八歲,感情上還是一張白紙,而肖雲麗已經二十四,與男友同居也有兩年了,無論怎麼看,這都不是合適的一對。

  “錢是無所謂的,成風,你要想好了,公司既然開始運營,你和她的關系就不能太近……”

  “我知道,我知道。”成風著急打斷師叔的話,“我保證不會出岔子。”

  陷入初戀的人都是精神病,這樣的保證有多少可靠性?

  “你要為自己說的話負責。”

  祝童搖搖頭走出病房,現在要做的,是再找一家商業調查公司,讓他們調查一下天麗公司與肖雲麗這個人。

  剛才的話,主要作用是把擔子壓在成風肩膀上;祝童心裡明鏡似的;成風是被炙熱的愛情衝昏了頭,此刻,給他個天。估計也能吹破。

  肖雲麗符合條件嗎?年輕代表著經驗不足,被男友騙不代表愚蠢,陷入感情中的女人,沒幾個不愚蠢的,但不代表她們不會清醒;貪財,這倒沒說的,在上海混,金錢幾乎是衡量一切的惟一標准,成風必須早點明白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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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流醉傳杯 十、貴人(下)

  鄭書榕正在趙永兵的病房裡,看到李主任進來,連忙起身介紹病情。守在客廳的幾個保鏢,看到李主任都是很客氣的樣子。

  客廳一角,打坐一位道貌岸然的僧人;祝童注意的看他一眼,對方回以真誠的笑。小騙子確定,自己從未見過這個和尚,他的頭頂沒有香疤。

  趙永兵恢復的很好,出乎意料的好,鄭書榕還以為那是李主任貼上的狗皮膏藥的緣故。

  “累了吧?先回去休息,我在這裡盯一會兒。”

  “沒什麼。”鄭書榕看著李主任為病人換狗皮膏藥,觀察一遍各種儀器,很正常,最危險的階段已經過去了。

  祝童抽出銀針,輕輕刺入趙永兵的頸部。准備解除對他啞穴的封閉。

  銀針緩緩捻動,趙永兵喉頭傳出輕微的呻吟聲,祝童卻有些猶豫了。

  這一針看似簡單,只要一抽出來,他的生命就進入倒計時,一切也會就此引發。

  病房裡的護士看到,年輕的李醫生眉頭緊皺,走過來問:“李主任,有什麼不對嗎?”

  “沒什麼,一切正常。”祝童繼續捻動銀針,把整個過程在腦子裡快速檢視一遍,感覺沒什麼破綻,輕輕彈動七下留下七道暗勁,抽出銀針。

  兩個小時後,七道暗勁逐一消散,趙永兵將恢復正常的說話功能。這是蓬麻功獨有的印勁術,江湖上別無分號。

  和尚沒有對祝童說什麼,祝童也沒理會他,在趙永兵床頭留下一枚竊聽器。囑咐護士多觀察才走。

  出門時,正遇到夏護士長;祝童躲在眼鏡後的目光在她胸前滑過,夏護士長沒來由竟紅了臉。

  其實祝童注意的是她抱著的呼吸機濾盒,說來,那真是個隱藏竊聽器的好東西,只是雜音比較大。

  江小魚一點想像力也沒有,完全照搬祝童的套路。

  第二天上午,祝童查房時,對那老和尚看也沒看一眼;但心裡對他深厚的“佛法”修為佩服的五體投地。

  十分鐘前,他耳朵裡掛的耳機裡還在播放昨天晚上的錄音:

  “施主,您真的願意放下心裡的屠刀,專心投身佛門?”

  “師父,我想明白了。這次如果沒有師父不眠不休的為弟子發功加持,這條命早就沒有了。從今以後,我願拋棄一切,隨師父修行,洗刷過往的罪孽。”趙永兵的聲音怎麼會如此溫柔?祝童當時想起那些雌性激素,心底一哆嗦。

  “不是貧僧的功德,施主明心鏡性悟通因果,自然能得到佛祖的保佑。”

  這個和尚當真不要臉,難道他在趙永兵身邊坐個幾天幾夜,所有的功勞就歸佛祖的恩德了?

  “只是,出家無家,佛門弟子講的就是無欲無求,無牽無掛;施主還有放不下的東西。阿彌陀佛,等施主病好了,再考慮出家還是皈依。”

  “師父,我已經考慮好了;只是……”

  “佛講放下,不是放棄,否則就又執著了。施主心裡藏有太多的秘密,佛知道,你知道,只要一天施主心裡放不下,就不可能得到安寧。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帶著刀兵進入佛門,佛祖是不會長久保佑你的。晨鐘暮鼓中容不得虛偽,佛光普照前沒有真假。要在神聖中尋找心靈的安寧,第一要做的,就是斬斷世俗的羈絆……”

  和尚不緊不慢的以佛法逼迫著趙永兵,這招水滴石穿加欲擒故縱用的好高明。

  躺在床上的趙永兵目光安寧,以前的凶蠻戾氣化為平和;祝童估計,他堅持不了多久,也活不了幾天了。

  不過,這個老和尚好像不屬於金佛,他的語音裡夾雜著些許港台腔。

  田旭洋從哪裡請來這麼個家伙?

  還有一周就到春節了,上海迎來最忙碌的階段,大街上到處都是采購年貨的人,醫院裡的病人漸漸減少。

  李主任再次請客,邀請網絡信息中心全體職員到新錦江聚餐,這是對過去一年的總結,也是為新年做准備。不過,這次是名正言順的公款消費。

  網絡信息中心獨立的手續今天上午剛剛辦完,周主任移交給李主任八萬六千多現金,說是屬於信息中心的上半年剩余獎金;王覺非給信息中心的第一筆撥款也到了,三十萬,讓他們添置辦公設備用的。

  飯店是陳依頤副主任訂的,這段時間上海稍微像樣點的酒店都生意火爆,各公司、機關的聚餐把每個包間塞的滿滿的,能在這個時候在新錦江訂到大包房著實不容易。

  今天台海言副主任來了,他已經訓練出一個副手,如今正在醫院值班。

  進入信息中心的六名新員工,三個月後只有三個人能留下來,所以,一個個份外賣力,台海言也可以徹底解脫出來。

  這樣的聚餐與任何一個飯局都不一樣,大家都掛著虛偽的笑,彼此是整天見面的同事,平時多少都會有些矛盾,有些能借酒開解,更多的還是藏在心裡。

  祝童和陳依頤坐在主座,他們都沒喝多少酒,菜也沒多吃。

  “不合口味?”喝下兩瓶酒後,包房裡的氣氛漸漸輕松,年輕人開始彼此拼酒;陳依頤湊近祝童,關心的問。

  “哪裡,很好啊,我平時吃得也不多。”祝童轉頭看看她。

  陳依頤今天穿的是套半禮服,淡施脂粉,胸前開口比以往的正裝低,披一條薄披肩;雪白的肌膚,披肩長發,渾身散發出青春的性感魅力。

  “我敬你一杯,陳小姐,咱們信息中心沒有我可以,沒有你可真要亂套了。”祝童舉起酒杯,與陳依頤輕碰,他說的是心裡話。

  “沒有李主任怎麼行?”陳依頤抿一口紅酒,唇邊微微發紅;轉眼看到職員們的注意力關注這邊,又舉起酒杯:“大家一起敬李主任一杯,好不好?咱們中心沒有誰都可以,就是不能沒有李主任,大家說是不是?”

  “正是,沒有李主任咱們還在院辦下面受氣呢。你們幾個也沒有機會到海洋醫院來工作。”秋詩替台海言說話,帶頭響應;大家同時舉杯,小騙子只好恭敬不如從命,與大家干了這杯。

  酒是好酒,喝到七分上,氣氛到了高潮,宴席也要散了。

  “海言,你帶同事們找地方熱鬧熱鬧,今天花多少錢你說了算。”祝童知道年輕人的脾氣,與領導在一起總是放不開,干脆放他們出去,也為台海言樹立點威信。

  陳依頤今天喝了不少,等職員們擁著台海言離開,捂著頭對祝童說:“我現在開不了車,李想,陪我喝杯咖啡好嗎?”

  不能說陳依頤沒有吸引力,看著她紅潤的唇,精心修飾的彎彎的細眉,柔媚的眼,細白的皮膚鮮嫩欲滴,更有酒後臉上緋紅的暈,這種精致的純真是讓祝童有些激動。

  “我還有些事要和主任商量,公事。”陳依頤的手輕輕扶上祝童的臂彎。

  柔軟而細膩的手,隔著衣服,祝童也能感覺到它的溫熱,眼睛的余光看見她身體微微發硬,披肩下挺立的乳胸起伏著。

  “我只有一個小時。”祝童看看CK表,九點二十分。

  餐廳在新錦江的高層,他們走出電梯時,迎面走來一群紅男綠女。

  “依頤,好巧。”說話的是個氣宇軒昂的年輕人,名牌服飾支撐出的自信表明,他的身份不一般。手臂上也掛著位年輕的女郎,看到陳依頤,他有些尷尬的匙手臂。

  “是好巧。”陳依頤沒有把手從祝童臂彎抽出,神色依舊淡然。

  “這位是?”年輕人注視著祝童,眼睛裡有些敵意和醋意。

  祝童斷定,他們之間一定有某種關系;他實在不想摻攪到爭風吃醋中去,只是給陳依頤個面子才沒說話。對方叫陳依頤依頤,也許應該是宜宜,能這樣稱呼的,關系一定不淺。

  “這是我們主任,李想,今天同事聚餐。李主任,宋公子你應該認識一下。”為什麼要認識,介紹人陳依頤可沒說,祝童只好掏出名片和對方交換。

  宋中仞,名片上有一溜頭銜,最唬人的還是兩家上市公司董事,他的背景小騙子能估計個大概。

  “一起上去吧,最近搞高科技的比較吃香,我們都想見識一下。”宋公子翻看一遍祝童的名片,客氣中透出一絲輕蔑。

  “對不起,你們上去吧。”祝童抽出手臂要走。

  陳依頤卻沒點頭,又把手伸進祝童臂彎:“宋先生很忙,我們還有事,改天聯系。”

  “也好,依頤就托付給李主任照顧了,她……”

  宋中仞的話被陳依頤打斷:“我該做什麼自己知道,宋公子該做什麼,似乎也不用別人多說。沙盈盈小姐,聽說您的新片就要開機了,我很喜歡老上海的故事,希望您能再現那一段風花雪月的愛情。”

  “謝謝。”宋公子身邊的美人第一次開口,聲音與她的人一樣,充滿魅惑。

  這個名字祝童聽著耳熟,仔細看一眼,才想起來,沙盈盈是位正走紅的演員,據說是多才多藝的多棲明星;他們身邊還有幾個人,都是保鏢一類的人物。

  宋公子的身份果然厲害,沙盈盈渾身上下透著清純的風騷;互相矛盾而又和諧的兩種味道,在她身上演繹出別樣風情;也就是說,盈盈是個有天使臉蛋魔鬼身材的尤物,能給男人帶來最大的刺激和享受。

  陳依頤點點頭,挽著祝童就走。

  沙盈盈不好意思,宋公子有點尷尬,卻不敢多話。

  陳依頤選擇的這間酒吧距離新錦江不遠,昏黃幽暗的燈光下,漂浮的音樂自然把客人沉入柔美傷感之境;據陳依頤說,這裡有純正的咖啡和時髦的飲料,吧台裡最多的是一罐罐來自不同產地的咖啡豆。在這裡喝酒的客人很少,會感覺到與這裡環境不協調。

  也許臨近年關,酒吧裡的客人不多,在細鐵雕花的欄杆分割開的小空間內,七八位客人靜靜的享用自己的空間。

  冬天,在綿綿細雨的夜晚,祝童半推半就坐在酒吧,似乎有時光倒流的感覺,曾幾何時,他也喜歡在這樣的環境裡,身邊多陪著位女伴。

  陳依頤靠近一些,女性特有的幽香緩緩襲來,她身上最誘人的是修長粉嫩的頸項,玉雕樣的純白。她痴痴抱著咖啡杯望了許久,幽幽道:“真想永遠坐在這裡,時間能暫停在這一刻多好。”

  “說公事。”祝童拿出支煙,想點燃又沒了感覺,在指間手裡把玩著。

  “他是我未婚夫。”

  “誰?”

  “宋公子啊。”陳依頤抬起明亮的眼睛,查看祝童的表情。

  “那麼對不起了,他不會誤會吧?”

  “呵呵。”陳依頤露齒一笑,抓起祝童手裡的銀色ZIPPO火機把玩;“騙你呢,我真有事要和主任商量。”

  “我時間不多,已經二十分鐘了。”祝童吹滅火焰,接過自己的火機。

  “是不是因為蘇警官?”

  “說公事。”祝童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自己點燃香煙。他最近越來越沒有煙癮了,一包煙要三、五天才能抽完;身上的花香味道卻越來越濃,弄得他很不好意思。

  陳依頤坐直身體,雙手翻轉著披肩兩角:“兩件事,一是春節七天值班人員的安排,台海言已經兩年沒回家了,今年要回去,秋詩也要和他一同回去;新來的幾個人都表示要留下,作為領導,我們兩個要有一個帶班的。你看?”

  祝童已經答應葉兒春節到鳳凰城去,此時才想到,做主任不完全是件輕松的差事。

  “主任有別的安排?”陳依頤湊近一點問:“是不是有衝突?”

  這一刻,祝童竟從她的臉上看出點俏皮的少女情懷,不禁微微一嘆;如果是三個月前,他一定會下手擒獲她,是個男人都想品嘗一下如此精致的美人在床上的風采。

  “我本來想到鳳凰城過春節,葉兒喜歡那裡。”

  “鳳凰城,很美嗎?”陳依頤幽幽一嘆。

  “說不上美,沱江也沒黃浦江的恢宏氣勢,安靜罷了。”

  “你們去吧,我正好沒安排,不過,回來可要給我帶件禮物。”

  “好啊,謝謝你。”祝童由衷的表示感謝;“回頭給你放假,一個月也行。”說完他就後悔了,網絡信息中心過完年就要忙碌起來,事情一件接一件,離開陳依頤,他一個人不好玩,小騙子大部分精力要關注另一個世界的事。

  “說話算數?七天換一個月,成交。”陳依頤伸出細細的小指,微笑著等著。

  祝童只有伸出自己的手指,與她勾在一起,期期道:“一個月太長了,半個月。”陳依頤的手指修長,肌膚綢緞樣光滑細膩,就是勾勾手指,也是享受。

  “說一個月就是一個月,我要去……曬太陽。”她說了個英文地名,祝童沒聽明白,也不想再說什麼;問:“第二件事情是什麼?”

  “這件事和王院長有關系,他最近一直在宣傳海洋醫院,你不覺得奇怪?”

  “有什麼奇怪的?”祝童近期太忙,根本就沒時間和王覺非見面、說話。

  “有人把他舉報到紀委了,還有檢察院。我聽說,還有幾個媒體也收到類似的材料。”

  陳依頤的話把小騙子嚇一跳,這個人會是誰?骨科牛主任?退休的吳主任?或者是另有其人?祝童把眼睛移向陳依頤,嘿嘿一笑:“陳小姐知道舉報者是誰,對嗎?”

  “不知道,不過有人說王院長有貴人相助,春節是個極好的機會。”

  貴人還是鬼人,只有小騙子自己知道,也許陳依頤把他也當成貴人了;他不能裝成置身事外的樣子。面前這個人曾經是王覺非的秘書,還有一位神通廣大的哥哥,也就是說,她是個明白人。

  在明白人面前裝糊塗是不明智的,祝童思索一下:“是牛主任?”

  “春節是個極好的機會,王院長應該多拜訪幾位貴人。”陳依頤沒有確認,只是提出建議。祝童卻知道了,肯定不會是牛主任,也不會是自己認識的任何人,這次危機另有來頭。

  很可笑的是,兩個人此時討論的當事人,竟然不知道他的命運決定在這次談話中。

  “他不會出事的,這個春節會不會去拜年我們不必操心。院長又沒做虧心事,怕什麼?”

  陳依頤眼睛裡浮出笑意,似乎在贊嘆什麼。她能看出來,在這一瞬間祝童已經判斷出王覺非沒什麼危險。

  她沒看出的是,祝童已經判斷出更多的東西。

  這次針對王覺非的危機根本不用自己操心,是陳小姐這個貴人在保護王覺非,浦東正在建設的新醫院需要王覺非去做院長,而自己,已經成為面前這個美人下一個要爭取的目標,或許還有鄭書榕和台海言;誰知道呢?她好像有些漫不經心。

  祝童的電話響了,拿皮包時他才發現,兩個人的手指還勾在一起。

  “我是李想,請問哪位?”

  “李想個屁,老子是夢想。”電話裡傳來老騙子的聲音。

  “您老怎麼來了?”祝童保持平靜,看一眼號碼,上海本地號碼。

  “不但我來了,你們家於藍也來了,快到新錦江,老子剛才看到你了。”

  “好的,您稍等。”

  祝童掛斷電話,苦笑著對陳依頤道:“真不巧,有個老前輩剛到上海,我馬上要去拜會。”

  “請便,我自己坐一會兒。”

  陳依頤眼裡又顯出落寞的神情,把披肩拉緊,隱進燈影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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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流醉傳杯 十一、無聊的話(上)

  走進新錦江華麗的大廳,祝童猶豫片刻,還是接通葉兒的電話。

  他沒把握今天晚上幾點回去,只有先打下埋伏,說晚上可能要加班。

  老騙子果然住在新錦江,還是一套高級套房。

  他是完全不用擔心了,現在的身份是望海集團公司的董事長。

  跟隨他到上海的除了於藍,還有三個隨從,兩個工程師,一位秘書,年輕漂亮的的女秘書。

  見面是在套房的會客室進行,前十分鐘只有老騙子和小騙子,兩個人是走到小陽台上,看著樓下的車水馬龍說話。

  “師父來做什麼?”

  “來看你啊,祝掌門越玩越高級了,上海的的事己經傳遍江湖,老子再不來轉一圈,你這出戲還唱的圓滿嗎?”

  “有什麼意外?”

  “是有意外,有人說,祝門這次要獨吞江湖寶藏。我想了想,怕你撐不住,不如緩一緩,等你大師兄出來再引發。”

  大師兄有個很有福氣的名字,叫祝福,做的文物生意,江湖人稱金眼雕;這次折進去的原因祝童還不清楚,只知道是過失殺人。

  說來,祝童進祝門前,金眼雕祝福己經被老騙子打出師門,所以祝童和大師兄的關系一直不冷不熱,彼此的聯系也很少;倒是二師兄和雙方的感情都很好。

  “為什麼?”小騙子問。

  “你大師兄手夠狠,不像你,拖拖拉拉的。這件事由他引發最好。”老騙子是不喜歡祝童的精細,以前就說過,他做的生意都是粗放型的,很少仔細雕琢細節,也很少仔細考慮後果;出什麼事,跑路就是了。

  “我想過了,大師兄要做的是這個。”祝童掏出田黃石印章遞過去;“師父,大師兄剛出來,一定缺錢花;哈,這是我送給他的禮物。”

  “一塊田黃,值不了多少錢。”老騙子瞄一眼,習慣性的對小騙子潑冷水。

  “只這塊田黃印章是不值多少錢,但它的價值豈能以常理測度,它身上隱藏的秘密才值錢。大師兄以前是文物玩家,他在那一行裡門路多,我想,大師兄把這個印章拋進江湖最合適;他只要找家拍賣行搞個匿名委托拍賣;那時,十萬也是它,百萬千萬也是它,玉本無價,就看買家喜歡不喜歡。但親兄弟也要明算帳,這次只要大師兄給我三成,不算過分吧?”

  老騙子沒說話,小騙子的算路明顯比他想的要高明;先拋出的兩枚印章需要時間在江湖上醞釀,等兩個月後祝童的大師兄出來,有心人應該己經冷靜思索過,那兩樣東西的真偽也會被仔細檢查過。那時再把這枚田黃印章拋出,就是有人想冷靜也不可能了;但是,現在老騙子感覺這件事不只是好玩那麼簡單。祝童和大師兄能賺一大筆錢是一定的,也許會引發不可預料的後果。

  “需要我把它交給你大師兄嗎?”

  “這件事最好還是請師叔來做,您己經退出江湖,不應該再牽進來太多。今後江湖會亂一陣子,您應該在局面收拾不住時再露面,希望最好不要出現那樣的局面。”

  “祝童,梅老頭子是對的,你是不該退出江湖。”老騙子這才知道,祝童把他當成預備隊了,不禁長嘆一聲,頗有些失落感;自己教育出來的弟子實在是太出息了。

  “江湖到底有什麼好留戀的?師父,您還是好好做望海的董事長,操心多了,老的快。我聽說,老人想不討人厭,一要錢夠多,二要話夠少,三要身體夠好。您具備兩條。”

  “你是說,老子話多?”老騙子錢夠多,身體也夠好,自然知道弟子什麼意思。

  “我沒那麼說。有人在一直惦記您,她希望您長命百歲。”祝童掏出牽牛花玉墜,遞過去。

  老騙子小心的把牽牛花捧在眼前,這次,玉女在上面又刻上幾個字:牽牛易,牽心難,花開四季。

  “師父,有時間也去轉轉,人老了,臉皮應該厚實些。人家可是隨時歡迎您去采摘呢。”

  “她還好嗎?”老騙子被點住死穴,神情沮喪的問。

  “好,玉女比玉夫人好。”

  “江湖與騙局一樣,從來就沒有圓滿,你現在的年紀是不會懂的。”老騙子低聲嘀咕一聲,小心收起玉墜;“眉兒也來了,她非要見你一面,我也沒辦法;於藍帶她去逛夜上海,一會就回來。”

  “不見。”小騙子怕了那小丫頭,甚至比於藍還甚些;上次回山東到醫院看祝眉,差點就被她纏著不得脫身。

  “你說不見就不見,誰讓你去招惹她?她可是為你哭過半個月。”

  四、五歲的小丫頭哭是一回事,十多歲的小丫頭就不好對付了,看來老騙子是抵擋不住才把祝眉帶來,小騙子只好答應。

  兩個人都沒說祝黃的事,老騙子是有些心虛,他沒想到,古板的祝黃在小騙子身邊用心的炒賣古印呢。

  此次到上海,老騙子還真是為公事而來。

  望海制藥的整體設計接近完成,規劃立項報批由陳家操心,也很順利;老騙子和於藍到上海來一是為考察市場,二是為考察幾個設備供應商,有上海本地和周邊的國內公司,也有代理國外產品的公司。主要是幾條自動化生產線,牽扯到廠房的設計,所以他們要趕在年前沒確定用哪家的生產線之前;陳家派到望海的副總黃傑說,春節過後銀行資金比較充裕,要把握好這個時間點。

  陳家果然沒有利用望海洗錢,還把望海制藥列置進某個國家工程內,爭取到一系列的優惠政策,土地出讓金全免;僅此幾下,望海的局面就有脫胎換骨的改變。

  祝童聽完老騙子的介紹,心裡感概,同一個公司,有人在背後支撐就表現出兩種截然不同的命運;雖然這是他以前就預想到的,卻沒想到陳家的動作如此迅速,能量如此大。看來,工作效率與利益是要掛鉤的,沒有利益,工作效率八成也好不到那裡去。

  但是,小騙子總感覺不對,怎麼看,老騙子眼睛裡都像藏著什麼秘密。

  門鈴響,祝眉蹦跳著撲進祝童懷裡,她們剛才坐游艇夜游黃浦江,大小兩個女子都還在興奮中。

  於藍也走進來,看到祝童眉角泛春,一雙美目再離不開他。

  老騙子呵呵笑著抱下祝眉:“眉兒該睡覺了,明天再和童哥玩兒。他和你於姐還有公事要談。”

  “我不,我要和童哥哥玩。”祝眉就是不放祝童走,小騙子似乎也不想走,跟於藍到另一個房間,目前是祝童盡量避免的事。

  兩個月前,祝童在祝眉身邊只呆了一小時;小丫頭卻己經完全找回童年的記憶,對這個大哥哥纏磨的厲害,一直鬧到半夜,實在困的睜不開眼了,才放祝童離開。

  性能使少年快速成熟,九年前,祝童第一次把手伸進於藍的裙下,感受到最多的是莫名的激動與刺激;如今,原本青春的身體變得圓潤,堅挺的乳峰變得豐滿柔軟;但是,祝童卻沒多少激動。

  於藍的房間在老騙子樓下,沒有會客室,進門就是一張大床。她己經喘息不已,微微顫抖著去解祝童的衣扣。

  “於藍,冷靜些,我們不能繼續了。”祝童按住那雙手。

  於藍被情欲激蕩的滿臉通紅,裸露出潔白滾燙的肌膚,低聲道:“過了今夜,我再不會了。”

  她是潮濕而狂熱的,在床上熱切迎合、承受著祝童狂躁的衝擊與蹂躪。她代表著祝童的過去,但過去在現在的祝童看來,是無奈且沉重的負擔。

  “你應該找個好男人,好好過日子。”

  於藍伏在他胸前微微喘息著:“好男人?我這輩子再找不到好男人了。”

  “於姐。”祝童手指扣緊她的腕部穴位,強迫於藍清醒一些。

  “你能看出來,我己經不是以前那個祝童了。”

  “你叫我於姐?”於藍停住手,痴痴看著祝童。

  “也許這樣對大家都好,於姐,您應該能看出我在努力擺脫以前的生活,走出這一步很難,我希望你能幫我。”祝童為她端來一杯冰水,真誠的注視著她。

  “於姐,我和師父以前算不上什麼好人,這你早就知道了;但是我在學習做好人。如果,在我想來,希望有你這麼個姐姐。我不知道父母是誰,是師父收留了我,所以我必須報答他。我不可能再回到半島,也不想繼續以前的生活。這,不全是為了我現在的女朋友;也許是我太自私,也許我只是累了,想停下來休息。但和她在一起,我才能感到生命的價值。以前,我根本就不知道為什麼活著,你能理解嗎?”

  於藍沒有說話,手按在祝童頭上。

  “姐姐,你也應該早些從過去的陰影裡走出來;說起道理,你應該比我懂得多。錢,對於你我都不會是很大的問題,我們缺乏的是感情。但是你以為,維持以前的關系,對你,對我,有什麼好處?那樣的偷歡能維持幾天?我真希望永遠有你這樣一個姐姐。我不想讓過去的美好,變成刻骨的仇恨。”

  “弟弟啊。”於藍低呼一聲,把祝童的頭抱進懷裡。

  她經歷過無性婚姻,只是被祝童引燃的欲望淹沒了理智;此刻被小騙子如此一說,明白,過去己經成為過去。

  走出新錦江,己經是凌晨一點;祝童來時開著雷諾,到停車場時,卻看到陳依頤的寶馬還停在雷諾旁邊。

  霓虹的彩光照進車內,陳依頤小貓樣伏在方向盤上,看來是睡著了。

  祝童沒去開車,走到路邊拉開一輛的士的車門,司機當然是秦可強。

  “秦兄,麻煩你送我回去。”

  “你不開車?”

  “明天再來開,唔,不如怎麼找地方喝幾杯?”

  秦可強搖搖頭:“怕你再喝醉。”

  “不會的,這次只是想和你好好聊聊。你看,這一段你整天保護我,太辛苦了。我知道給你不缺錢,請你喝杯酒,聊表謝意。”

  論口才和講歪理,秦可強根本就不是小騙子的對手,所以,兩人又來到一家排檔坐下。

  兩瓶白酒,一碟花生米,一碟茴香豆,兩碟配菜,在祝童看來比吃什麼都要舒服。

  “前幾天去哪裡了?”

  “出差,有問題嗎?”

  “沒問題,只是問問。”秦可強喝下大半瓶酒,話也多起來;“後天周末,到蘇州梅老那裡去吧,有人要見你。”

  “誰要見我?”

  “去了自然知道,你師父也會去。我會讓人照顧成風。”

  “他也有危險?”祝童的一瓶酒己經喝完,正要再要一瓶;聽到秦可強這樣說警惕的停下來。師叔祝黃和成虎在上海,誰敢在這個時候在祝門頭上動土?

  “江小魚經常在醫院出入,我是怕再出意外。”

  祝童“哦”一聲沒多說,江小魚到醫院干什麼,祝童最清楚,他是在操心趙永兵身上的秘密;很快,也許就在今夜,江小魚會再沒時間和精力關心祝童,更別說去惦記成風了。

  “嘻嘻,阿彌陀佛,兩位施主,施舍幾杯水酒可也?”桌旁坐兩位便裝僧人,頭頂烙五枚香疤;其中一位身材健壯面容清瘦,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還有一位開口便笑的是熟人。

  “無聊大師,我還以為您早回山了呢。”祝童招呼伙計添餐具,排檔裡的客人多不很講究,此時人不多,伙計有些犯困。

  無聊和尚喝酒比他們講究,一定要把酒倒進杯子,才舉杯道:“謝施主慈悲。”

  “這位大師如何稱呼?”祝童看向那個陌生的和尚。

  “大師兄,無言。”無聊介紹完,打出手語,無言合什致禮。

  祝童才這知道:面前這個就是名動江湖的聾啞和尚:無言;一品金佛掌門空寂的大弟子,號稱無字輩第一人;據說無論佛法武功,都是極高明的。

  無言目光澄淨,見禮後與祝童、秦可強對視一笑,舉手謝絕飲酒,合什閉目,沒見他有任何動作,身體已經帶著椅子已後移半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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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流醉傳杯 十二、江湖小會(上)

  周末,祝童開車陪葉兒到蘇州碎雪園。

  馬夜不收學費,葉兒為他買了不少禮物,把雷諾寬大的行李廂塞的滿滿的。

  陰陽臥在前座上睡覺,小狗最近貪睡,獸醫也不知道為什麼,只祝童明白,它在隨蝶蟲一起成長。

  朵花和葉兒坐在後座嘰嘰喳喳說笑著,她們最近也不常見面;黃海剛到市局緝毒處,工作還沒上手空閑就多,陪朵花的時間也長。今天黃海要到市局開准備會,朵花的培訓班已經放假,葉兒就拉她一起出來。

  還有三天就是春節,朵花決定和祝童、葉兒一起回湘西過年;黃海說要一同去;不過,他與祝童遇到同樣的問題:春節值班。黃海如今是副處長,崗位敏感,到底什麼時候能走還沒確定。

  碎雪園門前兩株梅花開了,梅蘭亭正站在梅樹下翹首等待;難得她穿一套充滿女性風味的時裝,遠遠看去,人比花嬌。

  “蘇小姐,爺爺看到一定要罵的。”梅蘭亭看到葉兒從車上拿下這麼多禮物,笑吟吟客氣著,尖尖的皮鞋跟部猛踩祝童的腳尖一下,標准的笑裡藏刀。

  小騙子咧咧嘴,沒敢叫出聲來;最難消受美人恩,他一直在躲著梅蘭亭,問心有愧。奇怪,為什麼要有愧,祝童想了好久都沒想清爽;難道與她有了一夜情,就必須愧疚?還是自己變得善良了?

  蘇州本就是個賞梅花的好去處,在上海呆的時間長了,誰也會感覺壓抑。

  來到蘇州,進入碎雪園,才體會到江南園林的精美。

  園內的梅花不多,卻都是精品;奇峰兀立的太湖石旁,在流水幽幽的溪水旁,白梅似雪花飛落人間,入眼清麗;紅梅如少女唇上的虹彩,芳香誘人,紅白二梅爭相綻放;穿行於花樹之間,衣抉染香,不由人不心神沉醉。

  直到進入水閣,葉兒才微微一嘆:“好美啊。”

  梅葉呵呵笑著起身迎接,對禮物看都不看:“葉兒快來,今天咱們合作;畫一幅梅香圖。”

  “我怎麼能和老師您合作?”葉兒羞羞的說,她今天穿的是件淡藍色風衣,立在水閣內,與周圍的風景確實稍有衝突。

  “亭兒早就准備好了,她帶你換衣服,你在梅花下作畫也好,游戲也好,我畫葉兒和梅花。”梅葉端詳朵花兩眼,欣然道:“你這丫頭,正好,也去換一套,今天老夫畫一幅佳人賞梅圖,朵花扮作葉兒的丫鬟可好?亭兒太野,不入畫的。”

  “快來吧,這是我定的畫;爺爺要收我八十萬,一會兒,你可以要十萬、八萬的模特費。”

  “我不要的,能跟馬老學畫就很打擾了。”

  “好啊,我要。”

  朵花這一說,梅葉哈哈大笑,看著葉兒和朵花隨梅蘭亭去換衣服。

  “祝童,你去吧,有人在等你。”梅葉終於對祝童說一句話,說來,這一段,老頭子對祝童從來都是不假辭色的;“亭兒從來沒有喜歡過男孩子,看在我的面子上,對她稍微好些。”

  祝童點點頭,又搖搖頭:“梅老,感情的事情是稍微不得的。”

  “那就比稍微多些,她一個人在上海,你也在上海,就當個朋友一樣也好;別躲著她。女兒家,心裡有個人不容易,放開需要時間的。你啊,和你那師父一樣,都是負心漢。”

  梅葉說著,臉色冷下來;他今天穿套綢面皮夾衫,胸前別著個小巧的玉兔。

  “梅老屬兔?”

  “是啊。”

  “這件東西是玉女的手藝?”

  “正是,如果不是你師父,哼!”梅老手撫胸前玉兔,顯出緬懷的神色。

  “如果不是我師父,難道梅老能去做玉夫人?”

  祝童如此一說,梅葉有些尷尬,張張嘴,竟不知如何回答。

  “你和我師父都差不多,誰也別說誰。至少,我師父還有一件牽牛花。”祝童刺激著梅葉,他和玉女,師父和玉女,那一段三角戀情的大概情形,小騙子估計出個大概。

  想當年,兩人一定都曾垂涎於玉女的美色,卻都不可能去做什麼玉夫人;那段感情沒有勝利者,師父只是稍占上風而已。

  “梅老,葉兒不屬於江湖,我不希望你把她拖入這個世界。”

  “啊,你知道了?”梅葉意外的問;祝童這樣說,證明他已經見過玉女了。

  “我還看到您老的大作了,畫的很美;您是惜花之人,舍得葉兒也和玉女一樣度過一生?”

  “好壞只是你的想法,葉兒早晚會變老,玉女神功能保持她的美麗。”

  “那又如何,玉女幸福嗎?”

  三個少女出現在曲欄盡頭,祝童不等梅葉回答,低聲道:“這一段江湖會有些混亂,告訴梅苑弟子,不要摻攪進這個漩渦。梅老,這是對您的報答,您不會把這個消息告訴外人,對嗎?”

  “原來是你在搗鬼?”梅葉也放低聲音;“那個寶藏是你弄出來騙人的。祝童,你會讓天下大亂的。”

  “亂的還在後面呢,我是看他們太閑了,但願,您沒那麼多閑工夫到處嚼舌頭。”

  祝童冷冷看梅葉一眼,扭頭去欣賞葉兒的新造型。

  風,吹過水閣,梅葉看著祝童的背影,心裡湧起寒意:老騙子在他這個年紀時,可沒祝童這份心計,也沒祝童這份凶狠;他為了葉兒,為了不受打擾,竟然在設局算計整個江湖道!

  “相公,飲茶否?”前後不過一刻鐘,葉兒已是位古裝江南少女打扮,裙佩叮咚,亭亭玉立捧茶站在祝童面前,輕輕笑語嫣然;碎雪園也因她而平添三分靈秀,園內梅花卻失掉三分顏色。

  “葉兒,你應該收馬老一百萬;他能找到你這樣的模特,才是福氣呢。”祝童的話,讓葉兒羞紅了臉;梅老說的更甚:“不錯,亭兒知道,老夫已經兩年沒動筆了,見到葉兒後,一連畫了十多幅;是葉兒的美讓老夫這杆禿筆發新枝啊。”

  “咱們走吧,別聽他說胡話;爺爺,今天可要好好畫,不許偷懶。葉兒,我要李醫生開車陪我到蘇州城買年貨,放心不?”

  葉兒沒什麼不放心的,倒是被拉做車夫的小騙子很不放心。

  雷諾開出碎雪園,梅蘭亭的手摸一把祝童的臉:“喂喂,還沒醒啊,葉兒真把你的魂給勾去了?”

  “正是,梅小姐要帶我去哪裡?”

  “你先告訴我,是不是真的要和葉兒到鳳凰城去?”

  “不錯,她喜歡那裡,朵花也要回家;上海太嘈雜壓抑,鳳凰城很安靜,在那裡過年不錯啊。”

  “我也要去。”

  “你去?做什麼?”小騙子最怕她跟著,實在是別扭。

  “小氣鬼,葉兒已經答應了,你說什麼都沒用。喏,就在那裡。”梅蘭亭翹指一點,距碎雪園不過兩裡外,另有一片園林;“竹道士也在那裡,一會兒我開你的車走。說實話,你這輛車雖不怎麼樣,可還真適合開著去買東西。”

  這座園林其實不是園林,也許說是莊園更合適;它與碎雪園一樣,都是瀕臨太湖,面積也差不多。

  “到了。”雷諾停在門前,與祝童下車。

  大門上,是塊黑漆木匾,金字題寫著“平湖小築”四個字。

  秦可強走出來,迎接祝童和梅蘭亭進門。

  “奇怪嗎?”

  “只是有些意外。”

  進門後,一樣有影壁牆,繞過影壁後,入眼的卻是平整的院落,半邊池塘,半邊平地,周圍是北方常見的平房;院子裡沒有奇石、竹林,池塘邊只一片竹林,三株垂柳,一樹梅花,一顆石榴。高大的喬木把內外隔開,院落裡黃土鋪地,也沒有碎雪園的精巧設計,一眼能看到整個院子深處。那裡,有幾個石鎖石棍,還有片一米高的梅花樁,正是打熬筋骨的地方。

  門旁有幾只鬥雞,祝童看到,江湖隱士秦桐山帶走的那只中原鬥雞,正在其中耀武揚威。

  院子正中,露天擺放一張八仙桌,八張太師椅上,分別坐著七個人。

  竹道士、藍湛江、柳依蘭、秦桐山都不意外;有個陌生人祝童沒見過,但是梅蘭亭站到他背後,小騙子馬上明白,這位是六品梅苑掌門,梅蘭亭的父親;他們身上有同樣的氣質。竹道士身後,也立著個年輕的道士。

  意外的是兩個人:主座是位須發皆白的老者,布衣黑鞋,手舉酒杯,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探究的注視著祝童。老騙子陪在副席,也是笑吟吟一團虛偽。

  “小子,來,坐。”

  老者一點空著的第八張太師椅,祝童安靜的走過去,笑笑:“在座的都是高人,小子怎麼敢坐?”

  祝童徑直走到老騙子身後,與藍湛江並排站著。

  開玩笑,在座的不是一派掌門就是世外高人;藍湛江、秦可強、梅蘭亭都站著,這樣的場合怎麼會有他的座位?

  老騙子站起來拉過祝童:“我來給你引見,這位是二品道宗掌教竹道士;呵,你們見過了?好好,多關照,多多關照。這位是三品藍石的代表,藍湛江,年輕一代的財神爺,哈哈,不是恭維。這位是六品梅苑的苑主梅秋鴻,江南書樓的主人,大學問家。好好,多多關照;這位是八品蘭花大姐柳依蘭,也見過了,好好,多多關照。這位是石旗門秦桐山秦老英雄,如今也退出江湖,與我一樣,忝為江湖隱士……啊,人家還救過你,那就更該多多關照了。祝門人丁歷來稀少,祝童年紀輕,做祝門掌門時間短,有得罪處,望各位多多包涵,多多照顧。”

  “師父,誰是祝門掌門?”祝童不管人多不多,馬上抗議;這可是原則問題,在這個場合承認自己是祝門掌門,可不是開玩笑那麼簡單。

  “持有鳳凰面具的,就是祝門掌門;不想做掌門,為什麼奪去鳳凰面具?祝童掌門,我已經不是祝門中人,如今是江湖逍遙客,你做不做掌門我可管不了。”

  老騙子得意的笑著,也不管小騙子有多少憤怒與郁悶,繼續給他介紹最後一位重量級高人:

  “祝掌門,這位是江湖隱士周半翁。半人半鬼度萍鄉,半夢半醒臥黃粱;半痴半醉江湖路,半摯龍劍歸洛陽。說的就是周隱士。”

  還說來幫自己,原來老騙子和這些江湖高人之間一直有聯系。江湖隱士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小騙子從來沒聽說過,看氣派,周半翁隱約有江湖盟主的架式。

  祝童無奈,只有暫時擔當起祝門掌門的角色,臉上沒帶出來,心裡對自己這個師父,再不知是該信任還是該提防。忽然間祝童感覺自己簡直就是個如假包換的真傻子,老騙子的手段,簡直是防不勝防;難不成,在背後算計自己的,也有他一份?反正得到鳳凰面具這件事,一定是上老騙子的當了。

  周半翁等祝童滿臉無奈的坐下,微笑著舉杯:“竹道宗的竹花酒,是老夫平生僅見的佳釀,祝掌門請,各位請。”

  祝童可沒接受過怎麼當掌門的教育,突然出現在這樣的場合多少還有些不適應;只有和大家一起舉杯飲下三分酒。梅蘭亭在父親身後衝祝童擠眉弄眼,秦可強也微笑著看著他,只有藍湛江還好些,露出一絲同情的苦笑。

  柳依蘭表面端莊,下面踩一下祝童的腳尖。柳家大姐的蘭花指厲害,蘭花腳也不白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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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流醉傳杯十二、江湖小會(下)

  “竹道宗,道家思想早己滲透到中國人的血脈深處,佛,懦兩家骨子裡一直在受道家思想影響,都被無聲改變著。幾十年過去,老夫漂泊海外,有些問題反而看得更清楚了。道宗先後與索翁達活佛與雪狂僧都交過手,您可曾對比過他們修為、招式乃至心法之間的差別?從理論上也有依據,布天寺與金佛寺傳承的雖然都是佛門玄功,但是,很多東西顯然己經相差很遠了。金佛寺的雖然號稱佛家道場,他們可是在道家丹口修行與金丹大道的圈子裡走啊,基礎完全是道家經絡之學與藥草之學。”

  祝童進門之前,他們原來在討論這樣的東西,周半翁手轉玉丸,綏綏說出一番話。

  不只竹道士點頭沉思,祝童也不能不佩服,只有站在某種高度上的高人,才能有這樣的見識。

  “比如石旗門,當年明知不可為而為止,舉一門微薄之力奮起抗擊異族;他們才是江湖的脊梁,也是我漢家血性男兒的像征。如今石旗門回歸江湖正是時候。三十多年來,八品江湖重新興旺,本是件令人欣慰的事。但是,千帆江湖急流起,引泥沙具下,有些幫派還趴在歷史的塵埃裡不思進取,依舊以過去的習慣混跡江湖。道不同,不相為謀;不懂得進步的必須被淘汰。老夫這樣說有些唐突,各位掌門莫怪,飲酒。”

  沒人會怪他,柳伊蘭先開口認同,梅蘭亭的父親梅秋鴻也點頭:“江湖存在的根基的行俠仗義除惡揚善,如今的世界漸漸規則分明,法制一天天健全,如果不把害群之馬剔除出去,會危害江湖道的聲譽,也會累及江湖八派的安全。”

  原來是討論這個問題,今天江湖聚會是為石旗門回歸江湖造勢,有點江湖酒會前碰頭會的意思。

  但是,要淘汰那一家呢?周半翁雖然沒點名說任何門派,但是總脫不了四品、五品那兩家,今天受邀出席的五家是不會有任何危險的,而八品江湖如果沒了一品金佛,似乎也不太像話。

  小騙子雖然沒當過掌門,見識卻不少,知道這樣的場合要多聽少說;他只有一點不解,周半翁指點江湖的的口氣似乎也太大了一點。祝童能感覺到,竹道士也沒說話,但不代表他對周半翁這番話沒看法。

  “道宗,早聽伊蘭說起您的道聖笛曲,老夫流落異域多年,思鄉之情不可自抑,幸得到一張古琴,四十歲始開始席琴;與道宗一和如何?”周半翁也感覺到竹道士的心思,拍拍手,兩位妙齡少女從廂房走出,在池塘邊的柳樹下擺上古樸的琴案琴凳。

  又有一英武少年,捧一張七弦琴,小心在琴案上放置好;兩個少女又出來擺放香爐,然起三柱香;琴台算是好了。

  “半翁請和,道士如何能拒?”

  竹道士飄然而出,寬大的青色道袍迎風颯颯,瞬間來到竹林旁折下一段竹枝,修長的指尖修剪幾下,手裡就有了一只翠竹笛,還有三枚竹葉附在笛身。

  “笛以無腔為適,琴以無弦為高。道宗竟然修為至此,老夫可是要丟人了?”周半翁如此說,人己經坐上琴凳。

  祝童這才看清楚,竹道士手裡的青竹果然沒有音孔。在湘西,在碎雪園,他也曾三次聽過竹道士的吹奏,清楚的記得,那三次,竹道士的竹笛是有孔的。

  青竹上還帶著水色,竹節自然,莫非,竹道士要以這隨便采的一截竹子,吹奏?

  “此時梅花正開,老夫這張是陰陽琴,文武雙全七弦,名日望山;撫一曲龍翔操;竹道宗神仙之技,當能為此曲畫龍點睛。”

  所謂陰陽文武七弦琴,陰陽是指材質;古時制琴將上好桐木置水中,取上半浮者為琴面,下半沉者為琴底。浮為陽,沉為陰;合稱陰陽。文武七弦更有講究,古琴最初有五根弦,代表金、木、水、火、土;周文王為了悼念他死去的兒子伯邑考,增加了一根弦,武王伐紂時,為了增加士氣,又增添了一根弦,這樣的琴才稱“文武七弦琴”。

  周半翁說完,在少年捧的銅盆裡淨過手,凝神靜氣撫上古琴。

  柳伊蘭面露擔憂之色,藍湛江想說什麼,終究沒說出口。祝童全看在眼裡,對這曲琴笛應和加了分小心,周半翁讓竹道士為他的琴曲點睛,竹道士肯嗎?看樣子,很有些較量的意思。

  柳樹下,周半翁手指沉凝,似撥水鐵舵按下;望山古琴“錚翁”聲起,余音悠悠不散縈繞在虛空,古樸渾厚渾厚的琴音第一下就振動了眾人的心弦。

  琴曲如行雲流水般流淌,周半翁神色悠然,一首龍翔操,操弄得中規中矩,除了第一聲錚翁,祝童沒感覺到別的異樣。

  竹道士一直在水畔望水沉思,似乎面臨抉擇;他身上的傷還沒好利索,祝童不希望他此刻與周半翁起衝突,那老家伙,明顯是個修為深不可測的高人;祝童估計,就是竹道士身上沒傷,也不一定能勝過他。

  梅蘭亭似乎不知道其中的凶險,滿懷期待的看著竹道士;她的父親也一樣的遲鈍,閉目隨著琴聲搖頭晃腦,雙手無聲輕擊,完全沉浸在樂聲裡,時不時還皺皺眉頭。論起音律,梅家可算是真正的行家,稍微有些瑕疵都躲不過六品梅苑主人梅秋鴻的耳朵。

  果然是個真正的迂腐之人,看到梅秋鴻祝童才明白梅蘭亭的為難,有這麼一個父親,她身上的擔子一定不輕。梅秋鴻明顯不會操心金錢那樣的事,如果六品梅苑全靠梅蘭亭一人供養,柳伊蘭的八百萬投資確實難以拒絕。

  “嗚……;”竹枝激出一串激越的笛聲。

  竹道士終於把青竹湊到唇邊,從第一聲的暗淡到高亢、明亮的光彩之音,似乎只在瞬間

  周半翁的琴聲隨之變換,三轉之間,如龍翔九天,在笛聲周圍盤旋;處處攔截點點設防

  梅秋鴻睜開眼,遲疑著輕輕念道:“梅花三弄?”

  弄個屁,這明顯是竹道士在以笛聲與周半翁較量;祝童雖然不善音律,也能感覺出笛聲與琴聲之間的不協調,如今比的不是琴笛相和,誰被帶進對方的旋律,就算輸了。

  龍翔操大氣磅礡,琴音振動,幾瓣梅花瑟瑟離開枝頭,飄進空中,卻點點融化,落到水面時,只剩一絲嫩嫩的花蕊。笛聲幻轉,如顫動的波紋,激出股水花,又變成激流,在琴聲中盤旋衝撞。

  “錚翁!錚翁!”周半翁白胡須乍起,雙目圓睜,空氣裡湧出殺伐之氣。

  竹道士臉上閃出一抹緋紅,一只腳探進水塘,笛聲又起,衝破層層阻礙,精靈樣活潑,在琴聲之外逍遙。身邊的竹林瑟瑟,飄下幾片竹葉,就在空中,隨笛聲舞蹈。

  錚錚兩下,聲如裂帛;周半翁的龍翔操博大沉穩,卻在困不住竹道士的笛音;他雙手橫畫琴弦,無行的罡氣籠過去。

  “哈哈哈哈,兩位絕技,都乃天音,且住且住,再舍下去我的耳朵就要聾掉了。”

  人影一閃,老騙子站到兩人之間,那裡是最凶險的地方。此刻梅花片片飛舞;老騙子右手虛畫,梅花瓣隨著他的手指,慢慢聚攏成一個“鬼”字

  龍翔操歸於平淡,周半翁似乎有些失落,坐在琴台上沉思。

  竹道士安然一笑,梅花三弄婉轉幾下,隨風而逝;平湖小築內恢復一片祥和。

  老騙子在拉偏架啊,只有祝童能看出來,鬼,不是個平衡的字,鬼首衝誰,可是大有講究的。

  中午,周半翁請客,大家都不好拒絕。

  竹道士維護了二品道宗的尊嚴,周半翁就加了分小心,再不說江湖上的事了。

  這樣的飯吃來很沒意思,祝童與秦可強坐在一處;論起喝酒,還是年齡相近的在一起痛快。

  藍湛江也坐在這一桌,舉杯與祝童碰一下,歉然道:“半翁己經六十年沒回來了,他對一切都不熟悉,也不知道道宗有傷在身,剛才有得罪的地方,祝兄別往心裡去。”他能看出,祝童剛才的表情生硬,對周半翁的很不滿意。

  “哪能呢,老頭子很有個性。”祝童呵呵笑著與他喝個見面酒,這確實是他們第一次坐在一起喝酒;“藍兄,江湖隱士到底是什麼?”

  “江湖隱士?祝兄不知道嗎?祝藍前輩如今就是江湖隱士,梅葉也是江湖隱士,他們代表著江湖道的傳統,他們是仲裁江湖是非的最高權威,可以在江湖酒會上提議驅逐某個不合格的門派。”

  “哦。”祝童回頭看一眼師父,設計這個東西的人真是與時俱進啊,江湖隱士們很有點議會會員的意思。

  老騙子這一手耍得漂亮,竟然升緩為江湖隱士;是誰任命的?藍石?說來,江湖隱士也許是杆槍啊。那,不就是以前的江湖元老會嗎?也許不錯,至少,他們多少己經脫離江湖的是非圈,具有一定的公正性。

  “祝掌門,小妹也敬你一杯。”梅蘭亭隔著桌子遞過酒杯,祝童抬頭謙虛著:“別這樣叫,我這個掌門是暫時的。”

  還是與梅蘭亭碰杯,小騙子有點後悔了,與梅蘭亭坐一起喝酒不是什麼好事;重要的是,一會兒回去見到葉兒時,梅蘭亭千萬別失態。

  “這位道兄,請問道號?”這個桌上只有五個年輕人,都喝過了,不與竹道士的弟子喝不合適;祝童舉杯相問。

  “凡星。”小道士也很干脆,與祝童碰一杯。

  “凡星,好,好。”祝童喝下酒,感覺這個名字耳熟,看向秦可強。

  不只是秦可強在對他微笑,藍湛江和梅蘭亭都笑嘻嘻的看著祝童和凡星。

  “凡星?”祝童終於想起來了,秦可強是說起過這個名字,凡星,乃是真正的李想,小騙子這身畫皮的真正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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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波光倒影 一、流雲(上)

  凡星看去絲毫不像個曾被*腐蝕到半死的人,論相貌,比祝童還要清秀些。

  “家師說起過祝掌門的事,此番招凡星來上海,就是為與祝掌門相見。”凡星上下打量著小騙子;“梅小姐說,祝掌門如今在海洋醫院做主任。您一定是有本事的,凡星可沒那樣的幸運。”

  假李逵遇到真正的黑旋風,祝童目瞪口呆,回頭看一眼十丈外;竹道士微笑著舉杯,柳伊蘭也在看著他。

  “凡星,我不知道。”

  “祝掌門不必如此,凡星己經不是塵世中人,說來,凡星還要感謝祝兄;沒有這段機緣,凡星也無緣拜在竹道宗門下。”

  這樣一說,祝童徹底恢復正常,舉杯與凡星連碰三杯;呵呵笑道:“聽說道兄也是個性情中人,竹道士一直沒收弟子,凡星如果沒有道基也不會被道宗看中。我很羨幕您啊,能跟在竹道宗身邊,一定受益匪淺。”

  “虛偽。”梅蘭亭最會煞風景,歷來以落小騙子的面子為己任,在一旁哼一聲:“不如你們現在換回來?”

  “那可使不得,凡星己經厭倦了,沒有回頭的道理。”凡星大大的搖頭;“在蓬萊海山之上,凡星仔細想過,原來小道做醫生本身就是個錯誤。小道受不得那份折磨,沒有漠視生死的性情。也做不得官,受不了互相提防算計的環境。進入道門後,凡星才感覺到安祥和自由,才知道以前學的中醫是那麼浮淺。道藏深如大海,竹道宗的胸懷,比大海還寬廣,凡星此生能追隨道宗左右,才是真正的自在。”

  凡星說的一本正經,梅蘭亭不好意思亂插嘴,點一下祝童低頭吃菜;在坐的幾個誰也能看出來,凡星既然能入竹道士門牆,未來的修為深淺且不說,只這身份就非同小可,混的好,成為下屆道宗也不一定。

  大家還知道另一點,祝門與道門之間關系也不淺,竹道士把凡星收歸門下這個動作本身就能說明很多問題。

  都說無知者無畏,吃過飯,小騙子與凡星在池塘邊散步,請教過許多關於李想本身的真實情況後,才知道自己曾經引以為傲的精明,是多麼的幼稚。

  凡星以前的女友李星茹,就是上海人;李星茹的父親李弓,在上海本地也是個頗有成就的企業家。他為了唯一的愛女,前後花費數百萬,送到北京同仁醫院是在各大西醫院得到絕望的答案後的無奈之舉,金錢終究也沒有挽回李星茹的性命。

  李想,在上海不只有這一家熟人;凡星的師兄之一,如今就是上海一家中醫院的科室主任,兩個人私交還不錯;凡星也曾經有從北京到上海來工作的念頭,如果李星茹能幸運的康復,他一定會調來上海那家中醫院。

  更有一點是,凡星不是沒有親人,他的舅舅依舊建在,就住在青島市;每年春節,他都會去青島住幾天。

  “道宗這次招凡星來,就是怕祝兄不小心出什麼紕漏;小道日前己經與師兄打過招呼;他聽說過你,正想找機會去見你這個冒牌李想了。無量佛啊,師兄還奇怪,李想到上海來,怎麼不給他打招呼?他說,你如今雖不能說是上海醫療界的名人,但也有不少人知道你。王覺非到處說你的好,說中醫的好,他以前可是最看不上中醫的。還有,北京那邊……。”

  祝童昏頭昏腦的歸納記憶著,對竹道士充滿敬仰,對凡星更是滿懷感激之情。

  最後,凡星遞給他一本筆記:“這是小道在以前的師父身邊學習的筆記,你看看也許有用;有一點和你相似,小道以前也是擅用針灸。說來可惜,如今大多數中醫流派己經萎靡或消失,希望祝兄能把三陽針法發揚光大。”

  所謂三陽針法就是鬼門十三針,就是凡星遞給祝童的筆記記錄的針法的名字,粗粗翻看就知道,這才是真正的鬼門十三針。不過只是一部分,裡面對導氣運針說的很詳細,缺乏的是施針者本身修為的部分。

  “那些師父沒教,我們都曾經練習過簡單的道家養生功;比不得祝兄,道宗說,祝兄修煉的才是真正高明的醫家心法。”

  醫家心法?也許是吧;祝門治字確實是一門治病的絕學,只是太難修煉。

  祝童謙虛幾句,問道:“對不住,還是要問一下凡星師兄,李弓……與道兄熟悉嗎?”

  “不算熟悉,星茹在醫院整整一年,開始他一直不同意我們的交往,後來看星茹時間不多了,才不在多說;李伯父是個實際的人,如果星茹沒病,她會被迫嫁給另一個人。”

  凡星拿出一張照片:“這就是星茹,旁邊是她的父母。祝兄遇到他們多注意。不過,如果祝兄只是在海洋醫院做個主任,他們是沒興趣去認識你的。”

  照片上的李星茹形貌憔悴,看得出是在病房裡拍的;只看眉眼,她也是個漂亮女孩,也許是受病痛折磨,看去至少比葉兒或朵花都要錯一個等級。

  “今後一段時間,凡星會在蘇州天星觀暫住,祝兄有什麼為難或疑問,盡管來。無量佛啊,希望祝兄不要讓李想混得太難堪。”

  祝童嘿嘿笑著點頭,他確實想好好混啊。如果允許,他希望頂著李想的名頭混一輩子,怎能不認真混?

  竹道士吃過午飯就回碎雪園,柳伊蘭也一同離開;老騙子一直在躲著小騙子,與周半翁一同坐在“平湖小築”的陽光下打屁。哦,還有秦桐山。梅蘭亭的父親梅載鴻也離開了,梅蘭亭去送父親,回來後就無聊的坐在門廊下,等著祝童。

  “時間不早,我要走了。”祝童終於不酎,走到老騙子傍邊打個招呼。

  “你去吧,半翁很喜歡你,有空來與半翁好好聊聊;對你們這些年輕人來說,受益良多啊;江湖雖然要靠你們年輕人去打拼,老前輩們的經驗,還是要好好汲取的。”

  老騙子一本正經的教訓弟子,好像真是祝門太上皇的樣子。祝童低頭應一聲,又向江湖前輩的高人周半翁告別,這個面子還是要給老騙子的。

  “祝掌門年輕有為見識非凡,一身修為在年輕一輩中難有對手,今後的成就一定不可限量;湛江,替我送一下祝掌門。”

  周半翁看祝童的目光裡,夾雜幾分復雜東西,揮揮手,算是再見了。

  祝童與梅蘭亭走到車前要上車的時候,藍湛江忽然冒出一句:“祝兄,半翁這兩天就要走,他希望走之前與你再見一面。”

  “不必了吧?藍兄應該知道,我這個掌門是做不得救的;我可以替你約祝黃前輩。”祝童思量一下,拒絕這次見面;事實上,他很後悔今天沒把祝黃師叔帶來。

  “半翁不會見祝黃前輩的,他這次回來的是為江湖道,不是為某個門派。祝兄考慮一下,回頭我們電話聯系。”藍湛江很從容的把剛才的尷尬忽略過去,給祝童留下思考的空間。

  祝童是不會答應這次見面的,竹道士帶傷挑戰周半翁的舉動,帶給祝童巨大的心靈震撼,使他感覺到自己的自私與渺小。無論從感情上還是交情上,他都沒去應酬周半翁的必要。回去的路上,梅蘭亭一直沉默不語,這與她平時的表現相差甚遠,進入碎雪園時,才輕聲道:“祝童啊,竹道士要走了。”

  上午的笛琴相和之後,祝童也隱約感覺到竹道士不會在留在碎雪園,在某種程度上來說,英雄需要神秘與孤獨,竹道士在抗擊住周半翁的強勢、贏得江湖各派的尊重後,確實要另尋落腳地了。

  果然,系雲軒二樓之上,竹道士肩背布袋,一副要遠行的樣子;柳伊蘭立在欄杆旁,輕聲說著什麼。

  祝童看到柳伊蘭臉上的無奈,正猶豫是否上去,竹道士展顏一笑:“道士這盞茶喝得早無滋味,如不是等祝兄告別,道士早上路了。”

  “馬上要到春節,竹道宗不如再留幾天。大師兄還要兩月就能出來,道宗身上的傷需要調理。”祝童看著竹道士臉上的紅艷,知道他身上的傷又重了,怎麼放心他如此離去?

  “是啊,你還是在這裡調養著,等傷好了再走。”柳伊蘭順著祝童的話挽留竹道士,看樣子,這個理由她己經說過多次,自己也知道不會有多少效果。

  “傷?什麼是傷?道士己經十年沒這樣的體會了,也許這次正是道士的機緣。天道酬勤,世上沒有一帆風順的道路,走上修道之路本當自強不息;祝兄莫怪,道士今天才真正明白這個道理。祝門治字雖然神妙,終究不是道士本身的修為,也不是道門的神通。”

  竹道士拒絕再接受治療,要靠自己的努力尋找解困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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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波光倒影 一、流雲(下)

  祝童縱身躍上系雲軒,抓住竹道士的手連連搖頭:“道宗以前傷的太重,雖然前後兩次受治,也不過只好了大半;如果不仔細調理,對您的修為會有很大的影響。道宗,如果想去雲游也行,請務必在兩月後回到這裡。”

  “再說吧,如果真闖不過去,道士會求助祝門的。”竹道士還是沒有答應,回頭對柳依蘭道:“柳大姐,道門不能接受山水道觀,天底下的道觀寺廟實在是太多了,沒必要再浪費金錢。”

  “不是浪費,不是的。半翁沒有惡意,不是你想的那樣。竹君,相信我。”柳依蘭手握欄杆,聽到竹道士拒絕接受山水道觀立即淚流滿面。特別是柳大姐這個稱呼,擺明是要與她劃開界限。

  竹道士感覺到語氣有些生硬,手撫柳依蘭香肩,細聲勸解道:“依蘭太痴了,道士真的不是為半翁前輩,他的苦心道士能理解;江湖道是太消沉了,需要警醒。道士前天去看過你選的道場,那片地方山清水秀,修起山水道觀沒得大煞風景。好在還沒動工,還是交給農家種些果樹;眾生受益,自然受益。心中有道,天底下哪裡都是道場;心中無道,縱使把道觀修到鬧市也荒涼;祝兄以為如何?”

  “不錯,道宗見識清絕,小子受教了。只是請問道宗,此去雲游,有大致的目的嗎?”祝童知道勸不了的,竹道士是被周半翁激發起內心的傲然之氣,不會再接受任何人的幫助,此時對他說什麼都是枉然。

  “目的?”竹道士仰頭望天,祝童沒看到他有任何移動,但感覺他的目光把東西南北四處都看了,淡然一笑:“山水之間自有玄機。紅雲金頂一戰,道士還有好些地方想不明白,也許重登高峰回味一下。”

  “道宗說好了,我春節也會到湘西鳳凰城,不如現在約定,初五在紅雲金頂一會,再飲道士的竹花酒。”

  竹道士輕笑一聲:“祝兄的好意道士再拒絕就是拿捏了,山轉水轉,不見不散。梅家小妹,對梅老說一聲,道士走了。”

  話音未落,一道清影在碎雪園內兩個起落,系雲軒上已經沒有竹道士的影子。

  柳依蘭顧不得體面,伏在欄杆上痛哭失聲,梅蘭亭走上去,默默以手帕為她擦拭。

  祝童坐下,端起竹道士剩下的那杯茶,卻看到茶杯下壓著一截竹簡,一管竹笛。

  “祝兄,此笛跟隨道士三十載,今後再無用處,就贈祝兄把玩。樂能清心,願祝兄多冷靜,凡事三思。”

  祝童拿起青竹笛,入手清涼,笛身五孔,端部刻畫兩個草書:流雲。

  小騙子一向不解音律,聽過竹道士幾次笛奏後,總感覺心曠神怡,卻沒想過自己去學吹笛;況且,竹道士的留言留笛的舉動大有深意,有勸解的意思,也有感謝的意思。

  道家高人做事,本身就不能以常情測度;小騙子以往的作為以無愧於心為標杆,他不會去在尋常百姓和正人君子身上做生意,敲詐、欺騙的都是貪婪之徒。此刻,卻有惴惴不安的感覺。

  “我馬上飛去重慶,就是付出再大的代價,也要在春節前把祝門大師兄撈出來。祝童,請你務必在初五說服道宗,治好他的傷。”柳依蘭擦干眼淚,站起來就要走。

  祝童攔住她,不好意思的說:“不必太著急,為了大師兄的事已經夠麻煩你了;我是說,如果道宗接受,勉勉強強,也許,這個,那個,我是說,可能我就能治好他。”

  “你?”

  “你……”

  柳依蘭和梅蘭亭同時驚叫,語氣不同,臉上的表情卻一樣。

  “別那樣看我,我也是為了依蘭姐好;如果竹道士月前就康復了,他還會留在這裡嗎?唉!人不能沒有理想,也不能太有理想。道宗已經做出選擇,也許我們應該尊重道宗,他雖然身上的傷還沒痊愈,道心已經堅強。這不是很好嗎?”

  這個理由實在很牽強,祝童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說,也許是被竹道士感染;柳依蘭與梅蘭亭當然都是半信半疑的神情。

  “你是怕我不管祝門大師兄了吧?”柳依蘭從悲傷中解脫出來,輕輕一笑,又是迷魅眾生的蘭花妖姬。

  “哪裡會那樣想,我是真的想成全依蘭姐的一片痴心,別以女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不好?柳大姐,今後祝門有什麼事不會再麻煩蘭花姐妹。”

  小騙子也傲氣一回,把柳依蘭頂的不知如何回答。

  “我們確是女人,祝兄是君子嗎?”梅蘭亭點一下自己的胸口;小騙子支吾著,再不能堅持自己是君子:“也許,算是吧。”

  “你如果是君子,我們蘭花的姐妹就都是天使了。”

  “她們本來就是天使。”祝童不想和女人糾纏這樣的問題,端起竹笛流雲,拿捏半天才湊到唇邊。

  “吱……嘶……”尖利的雜音從竹管內蹦出,柳依蘭與梅蘭亭不堪承受這樣的噪音,雙雙落荒而逃。

  梅老很用心的,直到黃昏前才勾勒完最後一筆;梅老說,回頭經過修飾潤色,一定是他最得意的作品。

  葉兒不要模特費,一頓豐盛的晚餐是拒絕不了的。祝童要去看梅老筆下的葉兒,卻被葉兒和梅葉一同拒絕。朵花說,那幅畫把葉兒畫得比仙女還飄逸,棒極了!

  席間,祝童虛心向梅老請教吹笛,這次得到很好的答復,梅老表示要收他為弟子;葉兒也是很高興的樣子,說是醫生都要有些藝術氣質才完美。

  回程的路上,祝童還在懊惱自己的蠢笨,一樣的竹笛,怎麼到了自己的唇邊,會發出那樣難聽的聲音?藝術氣質,自己有嗎?真正的李想凡星道士,身上倒是有不少,只是太藝術了。

  周一上午,祝童走進辦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給老騙子打電話,今天就是祝眉糾纏,他也要去見老騙子一面。

  沒想到,老騙子居然不接他的電話,這可把小騙子氣壞了;曾幾何時,他一心一意供養老騙子整整四年,一直在把他耍弄不說,最可氣的是把個鳳凰面具鑲嵌在自己身上,拿也拿不下來,祝門掌門這個位置,小騙子一刻也不想坐。

  祝童把電話打到新錦江總台,卻被告知,老騙子一行今天一早就退房了。

  走了就算完了?祝童這口怨氣出不來,心裡憋悶的厲害,幾次衝動的要去見師叔祝黃,把他支應到山東小鎮去;但是思來想去,還是不忍心把事情做得這麼絕。

  老騙子退出江湖不容易,那樣,也許會暴露他的存在。可是,他被逐出祝門卻依舊能坐在江湖聚會的席面上,還被尊為江湖隱士,這裡面一定有陰謀啊。

  陳依頤進來了,看到祝童臉色不好,笑著問:“主任怎麼了?”

  “沒什麼,心口疼。”祝童手正按在胸口的鳳凰面具上,敷衍一句。

  “那可要注意了,要不要去檢查一下?”陳小姐走近,祝童才想起這裡是醫院,到心血管科做個常規檢查很方便的。

  但是,那樣的檢查是不可接受的,醫生們看到一個沒有胸部的李主任,被嚇死是小,祝童也在上海混到頭了。

  “不用了,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一會兒就好。”

  “真的不用?”

  “真不用,唉,陳主任去忙吧,謝謝關心。”

  陳依頤沒走,她的辦公室也在這個房間,抿嘴一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主任,您什麼時候走?”

  “周四,年三十趕到鳳凰城,已經訂好票了。”

  “你倒清閑,說走就走,對下屬就一點也不關心。”

  “嘿嘿,有事說,陳主任以前可不是這樣。”昨天中午到蘇娟家吃飯,葉兒說要到外面過年;蘇娟開始說不同意,經不住葉兒左說右磨,勉強答應,為她們訂了四張軟臥票;黃海還沒確定去不去,就是他不去,包下一個包廂也方便些。

  對把妹妹拐跑的祝童,蘇娟當然沒好臉色。

  “台主任春節也要回家,剛才我聽到他到處托人買票。”

  台主任,哦,是台海言;祝童奇道:“蘇北不是很遠啊,他也需要坐火車?”

  “上海是個邊城,每年這個時候都有一千多萬人要離開;現在啊,別說火車,連汽車票都不好買。咱們確定值班計劃太晚,確實夠他為難的。”

  “不如包車回去,還氣派些。陳主任,這樣的事情他們自會操心。哦,這應該是辦公室擅長的事,我去問問周小姐。”祝童看出來,陳依頤有故意找茬的意思,女人啊,真是感性動物;祝童決定躲出去,反正在這裡也確實沒事做。

  “今天你可不能走,王院長說了,一會兒徐主任來視察,要求各科室主任必須堅守崗位。”

  “哪個徐主任?”

  “教委徐主任,吳主任退了,他是新官,第一把火就燒到咱們醫院。”

  祝童撇撇嘴把耳機塞上,卻真的不好走了。走個吳主任來個徐主任,教委主任上任就到海洋醫院視察,是有些不正常。

  小騙子拿出凡星給的筆記,細細翻看;陳依頤看了幾眼,對那些經絡、穴位的神秘東西滿頭霧水,轉身為他泡好了一杯清茶。

  十點半,王覺非辦公室那邊響起寒暄聲,徐主任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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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波光倒影 二、有錢大家賺(上)

中午,祝童跟王覺非和歐陽凡一道,陪徐主任吃工作餐。

王覺非已經委托陳依頤在田公子的江南水鄉訂好房間,徐主任卻堅持一切從簡,要在醫院內部餐廳吃一頓真正的四菜一湯。

  陪上級領導吃飯不在網絡信息中心主任的工作範圍,那本該是吳助理或某個副院長的榮幸,但是徐主任點名要李主任去,祝童不好拒絕,那樣影響更不好。

  這頓飯吃的與甘局長那頓類似,徐主任不過四旬年紀,人比甘局長開朗些;同樣對年輕的李主任很注意。

  海洋醫院職工餐廳的小包間只有王覺非、徐主任、歐陽凡和祝童四人,四菜一湯加一壇紹興黃酒也不算超標;隨徐主任來的教委官員由吳助理與周小姐陪著在隔壁的包間用餐。

  祝童以為,徐主任比甘局長更有野心;他這個年紀能走上廳級的台階,一來證明前途遠大,二來證明本身確實有些本事,第三就很明顯了,沒有深厚的背景,不可能把前任主任提前逼下寶座。

  但是,祝童很快發現了徐主任的背後的那位是田旭洋;在交談中,徐主任看似不經意的提醒王覺非,最近不要太活躍,要安心把醫院的事情做好,不要把太多的精力放在別處。

  幾天前,陳依頤與祝童討論過類似的話題,不過那次沒有試探。

  這個發現讓祝童對田旭洋多了份小心,當徐主任再次看似不經意的試探祝童與北京來的王向楨的關系時,小騙子笑著搖搖頭說:“在北京做醫生的,大約都會認識幾個朋友;王院長以前就是我的前輩,醫療界其實不大。”

  臨走時,徐主任開玩笑般對王覺非說:“李主任不錯,人又年輕;我身邊正缺一個秘書,王院長肯割愛嗎?”

  “只要李主任願意,我不會耽誤年輕人進步。”話雖然這樣說,王覺非當然舍不得割愛。

  李想如今是他最看重的,沒有野心,有背景,不貪錢不貪名,人又聰明豁達;重要的是日本友人池田一雄對他的看重大家都知道,李主任是有真本事的。醫院各方面對吳助理的意見不少,對這個低調的李主任都評價很好;這樣的人在身邊,誰都喜歡。

  “我正在跟王院長學習,這輩子只想做個醫生,沒想過要離開醫院。”祝童干脆的拒絕,沒留一點余地;他可不想去當什麼秘書,即使有再大前途的秘書,對他也毫無吸引力。

  “李主任今年考上了王院長的研究生,成績不錯,他想探索出一條中西醫結合治療海洋病的方法。”歐陽凡為祝童作證。

  好在是試探,徐主任也不尷尬,握握手,表示對今天的檢查很滿意,對海洋醫院的改革實驗高度贊揚,帶著一群隨行人員上車走了。

  歐陽凡再次建議與祝童說幾句話,這次,他沒理由拒絕。

  談話就在辦公樓前進行,冬日的陽光照在兩人身上,暖融融的。

  “李主任,我和覺非是師兄弟;他很看重你,以前覺非可從未對任何一個人如此愛惜過。我曾感到很奇怪,不過看過李主任經手的幾個案例,才知道覺非是有眼光的。”

  歐陽凡開始的話讓小騙子很是受用,海洋醫學院雖然不是什麼重點大學,在上海乃至整個華東還是頗有影響的。

  祝童連忙謙虛,歐陽凡語氣一轉:“這幾年覺非變了,我一直勸他小心;李想,我希望有機會的話,你能勸他急流勇退。”

  “為什麼?這樣的話我說不上。”祝童看一眼樓上窗口的多雙眼睛;“您和王院長都是我的前輩,到上海來,我是抱著學習的態度。”

  忽然之間,祝童想到一個可能:陳依頤沒說出來的那個舉報王覺非的人,也許正是歐陽凡。

  戴毛子曾經調查過歐陽凡,在那份報告裡,歐陽凡確實是個十分清廉的好校長;祝童以為,沒幾個官員能經得住戴毛子的調查,那也許比專業機構的調查更嚴格;人家是靠這個吃飯的。

  “他已經做了五年海洋醫院的院長,時間太長了。我怕,到時候就晚了。”

  懷璧其罪,一個人是不能獨吞一盤肥肉太久的。

  歐陽凡看出祝童已經明白他的意思,留下這句話就走了。但祝童根本就不會去說任何話,他大約能猜到王覺非的命運,不久的將來王覺非會主動辭職到浦東的另一家醫院去做院長,到時候,田公子會逼著他屈服的。祝童開始考慮自己的命運,是跟著王覺非離開,還是與歐陽院長搞好關系,留在海洋醫院?至少,他需要把海洋醫學院的研究生文憑拿到手。

  祝童回到自己的崗位,剛坐下,吳助理來了,身後還跟著個黑胖子。

  “恭喜恭喜,提前給大家拜年了。”黑胖子一進門就到處拱手,把一個厚厚的信封放到桌上。

  此刻,網絡信息中心的主任辦公室內只祝童一人,陳小姐似乎去院長辦公室找周小姐;中心剛獨立,有不少遺留問題需要解決;李主任不出面,她只有多跑跑。

  “這是做什麼?”祝童面露不悅,來的這個人他認識,姓韓,包工頭,海洋醫院多項基建工程的承包商。

  “有錢大家賺,這是給兄弟們的一點小意思,小意思。李主任來了兩個多月,我老韓剛剛知道;要過節了,來拜年,交個朋友。”

  韓經理自來熟脾氣,也不管祝童的臉色,自顧自說,還拉過椅子坐下。

  辦公室的門還沒關上,網絡信息中心新來的幾個員工在外面,韓胖子嗓門大,說的話誰都能聽到。

  “拿回去,我們有醫院的薪水,不用韓經理給壓歲錢。”祝童把信封推回去,對於這個韓經理的底細他比誰都清楚,甚至比王覺非了解的都深。

  “有錢大家賺,今天是來見個面,認識一下……”韓經理看來一副大大咧咧、很講義氣的樣子,說話很滿的,似乎天下沒有他辦不到的事;但是,三個月前祝童看過戴毛子對他的調查資料:韓經理只是個包工頭,手裡沒多少錢。

  確切的說,他所有的錢都在賬上,海洋醫院和海洋醫學院這幾年的基建工程不少,大的工程要發包,小工程就全歸韓經理帶著的施工隊來做。

  海洋醫院效益好,王覺非不僅不欠他的錢,還替海洋醫學院負擔了百十萬工程款;這也是王覺非曾想過借助韓經理對付祝童的原因。

  學院那邊就不好辦了,據說前後拖欠韓經理將近千萬巨款;他來的意思祝童很明白,一定是看到中午的陣勢,想借助正得勢的李主任在王覺非耳邊美言幾句,再替學院那邊付出些錢。

  “我知道你很難,但是,你的忙我幫不上,對不起,這些錢還是給你的弟兄們;他們回家需要錢。”祝童起身把門關上,替他倒上杯水,一句話把韓經理說愣了。

  黑胖子忍幾下,小眼睛眨巴幾下,還是沒忍住,眼淚撲簌簌淌下來。

  “你們聊,我那邊還有個會。”吳助理搖搖頭,他實在是被他纏怕了。王覺非不見韓經理,剛才又鬧著要找李主任;臨近放假,他還有許多事要做,不得已才把他帶給祝童。

  “我們沒錢回家過年啊,我已經三年沒回家過年了。”他再也不說什麼有錢大家賺,拉住祝童的手,一副知己的樣子。

  祝童很明白,他確實三年沒回家,但在上海還有一個家,那姑娘是他從家鄉帶出來的;不過總的來說韓胖子確實對手下的農民工不錯,那些都是他的鄉親;平時他花錢也很仔細。無論多難,每次發錢都會先滿足手下。

  對於這樣的矛盾體,祝童早已見怪不怪,世上真正的壞人不多,真正的好人同樣不多,多的就是這樣的人。一邊是鄉情或良心,一邊是自己的貪欲需求。

  另一方面來說,祝童就很佩服這個黑漢子了。

  韓老板身負高明武功,他完全可以以另一種辦法解決自己遇到的困境;但是,他能堅持著江湖傳統,不對尋常人使用非尋常手段。誰能想到,韓老板不僅身輕如燕,一雙鐵拳能擊碎半尺厚的青石板。祝童自問,自己就沒有韓老板的涵養。

  “這裡有多少?一萬?”

  “五千,我有錢,只要王院長給五十萬就行,有錢大家賺,我不會忘了您的好的。我就能對兄弟們有個交代;他們欠我一千多萬,早該給了。李主任替我說說好話,王院長不見我,歐陽院長也不見我。”

  韓胖子擦干眼淚,又開始“有錢大家賺”,祝童笑了。

  “有錢大家賺,這句話你知道是什麼意思?”

  “有錢大家賺就是,就是雙贏。”韓胖子人粗,看來還跟得上形勢,報紙、電視看的不少。

  “有錢,大家,賺。此大家非彼大家,韓經理明白嗎?”祝童把大字咬的很重,韓胖子眨幾下眼,才點點頭:“我就是不夠大,沒找到大樹。不過……”

  “不過什麼?韓經理可以請律師啊。”

  “我不相信律師,他們總騙我們鄉下人。”

  “韓經理,回去吧,我真的幫不上你;今天中午吃飯,歐陽院長還在叫苦,想叫教委撥點經費;他們這幾年上的項目太多,還款壓力大。有比你更‘大’的債主在背後逼著他。醫院這邊已經為學院墊付過一大筆錢了,年前不可能再有錢。你也不必再到處亂花錢,沒用的。”

  “李主任,您是好人;好了,我不難為您了。”

  韓胖子擦擦眼淚要走,祝童叫住他,把信封塞進他的口袋:“這些拿回去。”

  “李主任看不起人,我送出去的錢怎麼能收回來?有錢大家賺,交個朋友,呵呵,對不住……”

  “韓經理早晚會發大財,交朋友可以,別說錢。”

  “你會交我這個朋友?”韓胖子伸出手,祝童與他握在一起。

  祝門屬於江湖八品序列,天然比韓經理的江湖小門派有優越感;就如世俗中人不了解江湖一樣,韓胖子這樣的低級江湖人,也不了解江湖八派之間的高端內幕。

  但是,他明顯不知道祝童的身份,兩雙手握在一起後,韓胖子才明白祝童知道他的底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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