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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蘑菇] 鳳凰面具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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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波光倒影 七、龍鳳針(下)

  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祝童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睜眼看去,窗外已經黑透了。

  葉兒和陳依頤正坐在辦公桌兩端低聲說話,看到祝童醒來,陳依頤輕笑道:“這可不怪我,蘇小姐把電話拔了,我們的手機也都關機,誰知道人家會找上門來?”

  “是誰?”祝童坐起來,很奇怪,誰會如此急著見他?就是王覺非也不會不給陳依頤面子。

  葉兒送過一杯水,臉帶薄嗔:“是池田先生,他要回國,非要當面表示感謝。也不想想,你都累成這樣了,那樣的感謝有什麼意義?”

  “別怪池田先生,人家是不想失禮啊。蘇小姐,也許是個財神爺來送禮呢?”陳依頤點點祝童:“收拾好了嗎?領帶,把臉擦一下,我先讓他們在外面等。”開門出去了。

  葉兒有點不好意思,為祝童整理著儀表,低聲道:“他已經來過三個電話了。”

  “真麻煩。”祝童嘟囔著。

  門響,池田一雄隨著陳依頤走進來,衝著祝童深深鞠躬:“謝謝李先生,您是我見過的最好的醫生;我已經向中華慈善總會捐款一千萬。李先生,按照您的意思,是匿名。”

  雙手恭敬的遞上一個禮品盒:“對不起,希望您能原諒我的冒昧。飛機馬上要起飛,我要回去和家人一起過春節,所以才會這樣不禮貌,耽誤您休息了。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說完,池田一雄又是一個九十度鞠躬。

  祝童很不習慣這樣的客套,只好接過禮品盒,池田馬上站直身體,露出真誠的微笑。

  “池田先生完全不必客氣,對於您的受傷,我們也有責任;作為醫生,為病人解除病痛是我們應該做的,您太客氣了。”

  換下病號服後,筆挺的西裝使身材壯碩的池田一雄紳士風度十足;葉兒隨在祝童身邊,不好意思的說:“剛才是我不好,池田先生請坐。”

  “不必了,我知道李醫生中午才下手術台,因為要趕飛機,所以才冒然打擾。在我們家鄉,春節也是一件很隆重的事情,我的太太准備了最好的松枝,需要我回去和兒子、女兒一起把房子裝飾得像宮殿一樣。李先生,如果可能,我希望能在我的家鄉招待您。您一定會喜歡名古屋的夕陽。”

  池田一雄說話時,一直直視著祝童,裡面有熱切的期盼,看不出一絲虛偽:“我希望能為您安排一次學術交流,只要您願意,我會請帝國大學向您發出邀請;您可以作為訪問學者。他們都很好奇,說我能如此快痊愈,是個了不起的奇跡。”

  這麼客氣,祝童真的不好意思了,拉著池田一雄的手在沙發上坐下:“我不過是個中醫師,在我們國家,像我這樣的醫生很多。況且我還在學習階段,訪問學者我是做不來的。池田先生,您如果再來中國,我在上海最好的餐廳招待您。”

  “真的嗎?您太客氣了。三月份,我會到上海;麻煩李先生了。”池田又站起來鞠躬。

  祝童不過是隨便說說,沒想到對方當真了。

  池田一雄要趕飛機,沒坐幾分鐘就告辭了;他走後,陳依頤笑著對祝童說:“人家可當真了,李醫生,在上海最好的餐廳吃頓飯要您兩個月的薪水啊。”

  看到愛人被病人如此敬重,葉兒很高興,聽陳依頤說吃頓飯要花費那麼多錢卻不在意:“男人說話要算話的,咦!這是什麼?”

  祝童也在發呆,拆開禮品盒後,裡面是一只精致的深棕色皮匣,打開銀質拌扣,純白色的天鵝絨上,躺著兩枚黑針。

  兩枚黑針一長一短,長的有七寸,短的那枚也有五寸;神奇的是,兩枚黑針粗細一樣,中部都鑲嵌一枚黑色無名晶石。

  長針一端是龍頭,短針一端是鳳凰。

  祝童拿起長針,入手異常沉重,比他這一段用的金針重了不止一倍;仔細端詳才看出,晶石原本不是黑色,也不是鑲嵌在黑針上,黑針穿晶石而過,把本來晶瑩無色的晶石染成深黑。

  什麼材料會如此沉重?他以針尖刺入掌心勞宮穴,頭腦立即清爽安寧;一股冷流從黑針順手少陽脈,蔓延到全身各處,身體各處殘留的倦怠一掃而空。

  祝童把黑針在手裡旋轉,由衷的喜歡這個禮物,寒鐵針,只有那種傳說中的寶貝磨制成的針才具有如此的神效。但是,他慣於以金錢和利益衡量一切,這樣一對針,加上兩顆神秘的晶石,價值……

  “李先生,十六年前,家父在北平收集到這對龍鳳針;日本針灸大師回禾吉曾點評說,能用這對龍鳳針的人也許再不會出現了。日前親身體會到先生的神奇醫術,池田敬佩萬分,特意讓人把它們帶來。請李先生務必笑納。寶物不應該被收藏,先生是最有資格擁有它們的人。”

  陳依頤從禮品盒內取出一張信箋,念完後笑道:“這頓飯請的不虧,李主任得到寶針了。”

  “我不能要。”祝童合上皮匣。

  “別想那麼多,池田先生是好意啊,它們在尋常人手裡,只代表一筆財富;您如果用它們多救幾個人,才是對池田先生最好的尊重。”陳依頤勸解的話也頗有道理。

  池田送的這份禮物幾乎是不可抗拒的,但是小騙子從來就不相信世界上有免費的午餐,也不相信池田會如此大方;禮物越珍貴,將要付出的代價也會越大。

  “好了,我要下班了;蘇小姐真幸運,你撿到寶了,可要好好看緊他。李醫生如果到日本去做訪問學者,會不會帶個日本妹妹回來?李主任,明天你就要走了吧?今天提前給你拜年,祝你新年快樂,恭喜發財。祝你們新的一年愛情甜蜜,永結同心。”

  葉兒一直沒說話,被陳依頤這份祝福把臉也羞紅了:“陳小姐,辛苦你了,也祝你新年快樂。”她知道,自己能和愛人到鳳凰度假,陳依頤要獨自承擔假期值班的工作。

  祝童把陳依頤送到門口:“回來給你放假,謝謝你,依頤。”

  “記得給我帶禮物。”陳依頤背著葉兒,在祝童胸前點一下,嬌美的臉上閃出個凄楚的笑;她今天穿著鮮艷的盛裝,背影卻有幾絲落寞。

  “李想,陳小姐好像喜歡你啊,剛才她一直在說你。”葉兒等關上門後,依進祝童懷裡,仰起臉審視著他;“快說,你是不是也動心了。”

  說不動心根本就是假話,說動心是傻子,凝視著這張更引人愛戀的臉和羞澀的眼神,祝童心醉神迷,低頭吻住潮濕的唇,葉兒呻吟一聲,喘息著閉上眼。

  這一段,由於蝶蟲的融合,葉兒越發秀美,細白的皮膚鮮嫩欲滴,臉頰上的兩個小酒窩真比美酒還引人。

  葉兒吸引祝童的,是江南女子特有的那份清新自然與嬌柔,讓人不由不去愛惜她;蝶蟲融合進她的身體後,葉兒多了點輕盈,更顯得格外美好;她就如一湖平滑柔清的水,每次面對她,祝童滿腹苦悶都會被衝洗的干干淨淨。

  戀愛中的少女是敏感而多疑的,葉兒對這份情感投入了全部身心,雖然理智上相信李想,但看到陳依頤,她總會有點不放心。也許是兩人漸漸熟悉的緣故,葉兒時常會表現出小女人態。

  “傻瓜,我心裡只有葉兒啊,別人加不進來。你這把美麗的刀,早把我劈成碎塊,誰也偷不走。”祝童把她攬在膝頭,讓素手隔衣感覺自己的心跳,低聲細語。

  葉兒開心的笑了,自然,祝童能為她到上海來,就說明他是多麼在意她,忽然又皺皺眉。

  “李想,我很擔心啊。”

  “擔心什麼?”

  “只要我們在一起,什麼都不重要;我怕你會……”

  祝童驚醒過來,伸手拉開自己的抽屜:“葉兒,是不是因為這些?”裡面是他最近收到的紅包,二十多萬不明不白的現金。

  葉兒沒說話,低著頭。

  “相信我,葉兒,我不會傻到去貪污和受賄。錢,當然是好東西,但是我明白,這樣的錢不比搶劫安全;只有傻瓜才會把自己的前途和它們聯系在一起。何況,我還有葉兒呢。”

  “那這些是……”葉兒感動的摟緊祝童。

  “這些啊,不能算是受賄,但也差不多;你知道,在現在的社會裡,很多時候是很難獨善其身的。它們是院長和主任們的紅包,拒絕不了的。上次在鳳凰鄉下看到有些學校很破了,我想,這次去就委托陳阿伯用這筆錢修繕學校。鳳凰城是我們的聖地,它應該越來越美麗。”

  “李想啊,上天對我太好了。”

  葉兒感動了,主動索吻;小騙子再一次臉紅。

  事實上,祝童確實不會拿這樣的錢;作為職業騙子,他對這些研究得很透徹。

  受賄與貪污,也許比偷盜搶劫還要危險;搶劫那樣的事可以流竄著作案,有些高手會謀劃多年做一樁大的,然後就隱身不出,想查也無從下手。

  而受賄與貪污,基本上是在很多人知道或能想到的情況下進行,只要有心人在暗中操作,不用費多少力氣就能找出線索。

  行賄者的承諾,與他們的人品一樣,是天底下最淡薄的遮羞布,經不得多少風浪的洗禮。以祝童的智商,不會愚蠢到把自己的命運交到別人手裡。

  夢幻般安靜的相守,在如今的祝童是奢侈的。

  電話又一次震響,藍湛江的電話打來,約定的時間到了,祝童必須到江湖上去出席一個可笑的談判。

  “葉兒,我要忙了,你回去收拾一下,把陰陽帶著;我們開車去鳳凰城。”

  火車上不能帶寵物,葉兒已經把陰陽送到姐姐那裡,聽到祝童要開車去鳳凰城,遲疑著:“你的身體……”

  “沒關系的,我剛才睡了一覺。”

  “我給蘭亭打電話,她也要去鳳凰城過年,上午還說有些事沒處理完,要明天坐飛機走;一路好了,你們倆替換著開。”

  葉兒高興起來,祝童無奈的看著她撥通梅蘭亭的電話,心裡苦笑:葉兒啊葉兒,你真是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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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波光倒影 八、談判(上)

  晚十點,祝童坐秦可強的車來到上海游艇碼頭。

  百裡霄的車也剛到,他身邊是位衣衫整潔的老者,道貌岸然一派灑脫之色;看到祝童和秦可強,同時迎上來。

  “這位是千門掌門百裡霄,他是石旗門門主,秦可強。”

  雙方第一次見面,沒有握手,拱手見禮。

  “神石軒主玉雄,我多年好友。”百裡霄介紹那位老者,祝童道聲久仰,心裡好笑:什麼玉雄,那不是玉夫人嗎?神石軒主,名號不小啊。

  玉夫人和祝童都裝作不認識,客套起來虛偽得令人肉麻。百裡霄把他請出來幫忙,可笑啊,誰能想到,這兩方攪亂江湖的玉印,正是出自神石軒真正的主事人玉女之手;玉夫人有幾個膽子敢亂說話?

  百裡霄看一眼秦可強手指上的凸起,又深深一恭:“石旗門是江湖的英雄,秦門主,千門向你們致敬。無論今天結果怎麼樣,能見到石旗門重出江湖,百裡霄已經滿足了。”

  “原來是石旗門人,老朽有禮了。”玉夫人也鄭重神色,躬身一禮。

  祝童再次感覺到英雄可貴,百裡霄不是客氣,他真的是在表達對石旗英雄們的敬意;石旗門的名聲是用生命和鮮血換來的,有時候,真能當飯吃。

  “多謝您還記得石旗,百裡掌門,我為您引見兩個人,請。”

  秦可強是此次的見證人,身上完全沒有了的士司機的低調,表現出大家風範,伸手引百裡霄和玉夫人走上一艘不起眼的游艇;祝童跟在後面,登上游艇後看到船艙裡坐著兩個人:江小魚、無聊和尚。

  江湖人的談判與平常人沒多少區別,如果真要找不一樣的地方,也許只有一點:江湖人的談判更直接,也沒那麼多廢話;糾纏不清的東西,一般都會拋開。

  百裡霄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尋找寶藏是為幫助田公子,即使他們找到寶藏,也會把裡面屬於江湖的一切寶貝還給江湖八派。他同時說明了自己的難處:田旭洋心思慎密,對誰都不會徹底信任,他如今也沒看到玉印,只知道印上刻的那句藏寶詩,對印身上的地圖一無所知。

  江小魚摸著臉頰上的刀疤沒有說話,無聊和尚很大度的說以前都是誤會,不知道千門隱身在田公子身邊,希望今後雙方加強合作。

  都是屁話空話,比政客們的語言好不了多少,祝童對這次談判無所謂,雙方能保持平衡,正是他想要的理想狀態。

  其實細節的東西他根本就不關心,此次見面本身已經表明,雙方都不希望再出現類似昨晚那樣的正面對決。不只是千門消耗不起,江湖道同樣也怕引起太大的麻煩。

  所以雙方很快就達成一項初步協議:在找到寶藏的確切線索前,雙方都要保持克制,不能再有刀兵相向的局面出現。

  百裡霄要盡量搞到玉印上面的地圖,同時,他也得到了另一句藏寶詩。

  江小魚得到的那句詩是:鑫歸聖洞慧泉山;百裡霄念出的是:陰陽鼓震牛氣沈。暫時,祝童還沒有把“龍頭雲允隱禪林”拋出來。

  於是談判變成了探討,幾個人在船艙裡推敲起這兩句詩背後的意思,該如何排列,每個字代表著什麼意思,等等。

  特別是玉夫人,被當成鑒定專家供奉著;他表現的也相當不錯,從玉質到工藝一通亂分析,結論是:這兩方古印確實是兩把鑰匙;玉夫人並且還斷定,這樣的古印應該有四枚;一天不把四枚玉印湊齊,寶藏就不可能被找到。

  祝童聽了會兒廢話,怕自己忍不住笑出來,起身走出船艙。說到騙子,玉夫人比祝門高手也不遜色多少。

  甲板上風清月明,遠近都是游艇,或豪華或簡陋搖曳在避風港內。對比起來,江湖人開會的這艘游艇很不起眼,與相鄰的那艘大家伙比起來,小舢舨一個。

  擁有游艇的一定是個大富豪,祝童正判斷著它價值幾許,游艇上的一個細節引起他的注意,船頭雕琢的是一只藍色塑像。

  雖然很不起眼,但是與秦可強車內的藍色玩偶一般形態:手執算盤朱筆的賬房先生。

  原來船艙裡的廢話,也有人在暗中控制啊。祝童回頭一看,如果說這艘游艇上沒有監聽設備,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的。

  不過,人家似乎也沒打算隱瞞。

  祝童的手機響了,接通,傳來柳依蘭的聲音。

  “小情人,對著大海發什麼呆?”

  “我在想,坐在依蘭姐身邊的是誰。”

  “嘻嘻,那你就猜猜,我身邊有八位客人,都是誰?猜對了有獎啊。”柳依蘭快活的說。

  “八位,我都認識嗎?”

  “大多數都認識,沒見過也應該聽說過。”

  祝童對這樣的游戲一直很投入,思索片刻,徐徐道:“藍湛江藍兄一定在,還應該有兩位江湖隱士,秦大叔和半翁前輩,依蘭姐,我是亂猜,謝晶小姐應該也在;梅長老算一個,還有一位,應該是空寂大師。”

  “啊!”當祝童說出空寂大師時,柳依蘭驚叫一聲,馬上嬌笑道:“七位了,還有一位是誰呢?”

  這次祝童真的猜不到了,上海周圍……

  “嗡……嗡……”蝶神驚悸的跳起來,一雙翅膀轉向游艇,現出兩只斑斕的眼睛花紋。

  什麼人能讓它警惕呢?蝶神似乎對那個人充滿戒備。

  “空木大師,普賢寺主持。”

  “祝童果然聰明絕頂,連空木大師都能猜到,他今天剛從金佛寺趕來。上來嗎?空寂大師希望能和你談談。”

  “談什麼?”祝童實在想不起來與一個老和尚有什麼好說的,因為竹道士的緣故,因為二師兄的緣故,他對一品金佛沒什麼好感,更不想和他們有什麼瓜葛。

  “依蘭姐,我很忙,一會兒就要上路去鳳凰城,替我對各位江湖高人問好,新春佳節將至,為了彼此心情好,大家就各過各的吧。有什麼事回頭再說。”

  這樣的聚會,能參與進去的人不是很多;柳依蘭的第一句話就透露出一個重要信息,這艘游艇是她的。但是船上的雕塑表明,這艘船與藍石不無關系。

  七位高人裡,一定會有江湖隱士,能和江湖隱士坐在一起的都要有一定的身份,金佛主持空寂大師來到上海,不見見這些閑雲野鶴是說不過去的;今天與千門的談判正是個最好的時機。對藍湛江能在短短的幾個小時內把如此多的江湖高人聚集起來,除了佩服還有警惕。

  至於空木大師,祝童只有一半的把握;蝶神惟一一次吃虧,就是那次與空木鬥法時,它是個很記仇的小精靈。

  “不來也好。”柳依蘭沒再勸,電話裡傳來開門關門的聲音,祝童抬頭,看到柳依蘭魅惑的身影出現在頭頂,耳邊是她刻意壓低的聲音:“我也要去鳳凰城呢,已經訂好了陳阿伯的客棧。小情人,到時候來找我啊。姐姐給你獎勵,嘻嘻。”

  柳依蘭的風情萬種,通過聲音也能感受到幾分。她要去鳳凰城祝童能想到,沒想到的是竟然也住進陳阿伯的客棧,用心險惡!

  祝童不吃這套,也低聲道:“獎勵就不必了,我會盡量勸竹道宗,但是,依蘭姐答應我的事如何了?”

  “什麼事?”柳依蘭語氣一凝,說起竹道士,對於她永遠不是個輕松的話題。

  “貴人多忘事,原來依蘭姐已經不記得答應我什麼事了?”

  “嘻嘻,逗你玩呢;別著急,秦小姐出國的事情已經定下來了。蒙彼利埃第一大學的醫學院,是法國最好的醫學院之一,湛江托朋友出面,蒙彼利埃第一大學已經向秦小姐發出邀請;二月份,秦小姐就會站在法蘭西的土地上;她將在那裡先學習語言,再順利的話,七年後秦小姐將擁有一張金字招牌。不過,她的基礎不是很好,能不能堅持下來還很難說;你的小情人像弱不經風的小貓,醫學院的學生是很苦的。”

  “這已經足夠了,謝謝你,依蘭姐。”

  談判結束了,祝童掛上電話。

  送百裡宵與玉夫人離開後,祝童正要和秦可強離開,江小魚叫住他:“祝掌門留步,小魚有兩個問題請教。”

  “請教?不敢,江大哥請說。”

  看在煙子面上,這聲大哥叫的也很合適,江小魚露出笑容,臉頰上細長的刀疤也溫柔了。

  “先向祝掌門說句抱歉,以前的種種都是誤會,大家江湖一脈不應該互為敵手,我這樣說祝掌門同意嗎?”

  “好說,誤會就是誤會,說開就沒什麼了;嘿嘿,不打不相識,我其實對江大哥的交游廣闊很佩服啊。”

  小騙子說佩服,江小魚的笑容更溫柔了。

  “都是朋友們捧場,不值一提;倒是祝兄如此年輕就成為祝門掌門,才當真了不起。”

  祝童明白,江小魚是想在自己這裡得到點消息,不久前,兩個人還鬥得你死我活,此刻的一團和氣,全為那個子虛烏有的寶藏。

  呵呵笑著道:“江大哥想問什麼?我到上海時間短,還沒摸到門路就被江大哥捷足先登,把鑰匙拿到手了。看來,財運有眼,來的早不如來的巧。有個問題我一直沒搞明白:江大哥是怎麼知道趙永兵有玉印的消息?我用炒賣古印的辦法似乎太笨了些?拋磚引玉很失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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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波光倒影 八、談判(下)

  江小魚在談判中得了便宜自然心情不錯,想問祝童掌握的寶藏信息與炒賣古印的情況;猛然被被小騙子拿話一套,分寸微亂,故作神秘的一笑:“這個寶藏我也關注很久了,不是運氣,找上趙永兵之前,我就調查過;他曾經干過拆遷,人又貪婪狠毒……。”

  海邊碼頭上,當著無聊大師和秦可強的面,在八位江湖高人的監聽下,江小魚被祝童誘導,講述出一個荒唐的故事。祝童心裡暗笑,這番話一說,今後就是出什麼紕漏,與祝門也沒多少關系了。

  大家都會知道一個事實:早在七品祝門來上海之前,五品清洋也在惦記這個寶藏,江小魚今天的話就是證明。

  財富能蒙蔽人的頭腦,說謊話會上癮的,更會讓人興奮;一直到祝童和秦可強離開,江小魚也沒想起來,他剛才想問祝童什麼問題?他也不得不如此,如果說他得到寶藏的線索純屬偶然,是在跟蹤祝門掌門事的意外收獲,以目前的局勢,勢必會被別人輕視。

  柳伊蘭眼看著祝童離去,嘴角泛起一絲神秘的微笑。

  藍湛江端一杯酒走出來,遞給她:“三妹,你好像很欣賞祝童。”

  “誰不是呢?大哥,一個月前,祝童似乎到處都是對手;現在你瞧,空寂大師、四品紅火且不說,江小魚對他也很客氣啊。嘻嘻,你想到了嗎?我看啊,他根本用不著我們幫忙,自己能把事情處理的很好。奇怪啊,真有寶藏嗎?看空寂大師的意思,一品金佛是勢在必得。”

  “是很奇怪,如果真有這個寶藏的話,為什麼偏偏這個時候露出風聲?祝童以前和祝槐之間關系很冷淡,他……。三妹,你能確定這個最初消息是從祝槐身邊傳出來嗎?”

  兩枚古印的出現,使藍湛江也開始懷疑自己當初的判斷了。

  “祝槐一直在文物圈子裡混,也許他真的找到什麼線索?據說那筆財寶價值十億美金,誰會不動心呢?你也聽到空寂大師的話了,他對七葉蓮很上心啊。還有陰陽鼓,竹道宗如果知道這件寶貝的消息,道宗如果知道寶藏內有陰陽鼓,會怎麼想?”柳伊蘭輕抿一口酒,回頭燦然笑道:“明天我也要去湘西,大哥,陪我走一趟好嗎?”

  “去是要去,但是要想好再去,索翁達活佛一直在梵淨山飛雲寺靜修,他的弟子,布天寺新一代高手洛迦哥仁也在那裡;竹道宗身上有傷……。”

  “我去找半翁。”聽說索翁達活佛還在湘西附近,柳伊蘭神色劇變,轉身就要進船艙。

  “三妹別著急,聽我把話說完。”藍湛江拉住她,卻被輕輕柳伊蘭閃開:

  “大哥,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是不是因為竹道士不接受山水道觀,你故意把他要去紅雲金頂的消息告訴空寂大師,想讓他和索翁達再鬥一場?幫祝童把秦渺送出去是祝紅前輩同意的,大哥,我認為你最近很奇怪;江湖在你眼裡,究竟是什麼?”

  “三妹,你錯怪我了。”藍湛江苦笑著搖搖頭;“竹道宗的行蹤不是我告訴空寂的,道宗內部有人對竹道士不滿意,我剛才那樣說是提醒空寂,不要借這個機會對道宗不利。”

  原來如此,藍湛江當面對空寂大師說出竹道士的事,在這個場合,一品金佛為了自己的羽毛也要收拾起些微的野心。

  “那我更該去了,我一定要讓半翁跟我走一趟。”柳伊蘭更著急著要去找半翁,在她眼裡,周半翁是神仙一樣的人。

  “千萬不要那樣。”藍湛江始終攔著她,神情凝重:“半翁多大年紀了?他已經好多年未動過手。前幾天在平湖小築,你沒看出來嗎?半翁的功夫已經散了,他和竹道宗都那場切磋很吃力,晚上一直在嘆息。”

  柳伊蘭默然,才想到半翁已經是百歲老人。

  “怎麼辦?竹君的脾氣我知道,他是不會拒絕索翁達活佛的再次挑戰的。”

  “初五之前,秦老伯會趕去幫忙,還有祝童。三妹,春節時,空寂大師要在普賢寺做佛七,我和肯不能離開上海。以祝童的機變,只要他在場,不會讓竹道宗吃虧的。”

  藍湛江說起祝童,柳伊蘭感覺明顯不夠分量,江湖上,很多時候是不講道理的。

  午夜十二時,雷諾車開出上海,駛上通往湘西的高速公路。

  留給上海的,是一團毫無頭緒的亂麻;江小魚與田旭洋的爭鬥,隨著爆竹聲聲正式拉開序幕。

  長途旅行,人多比較熱鬧;但雷諾車上的氣氛卻不很融洽。

  但這款雷諾轎車並不適合長途旅行,座位偏軟,軸距短,內部空間不夠大;偏偏裡面塞了四個人,一條狗。

  梅蘭亭開著車,固然是一聲不吭;葉兒坐在後座,祝童坐在副駕駛席,在葉兒溫柔的按摩下,昏昏入睡。意外的是,蕭蕭也要去鳳凰城,她坐在葉兒身邊,懷裡抱著小狗陰陽。

  小白領心情很好,身上的裝備也煥然一新,一派小富婆氣勢;比一身中性休閑裝的梅蘭亭看起來都有錢。

  “葉兒,你們家的狗是不是有病?”

  “烏鴉嘴。”葉兒不滿意的抱過陰陽,低聲安慰道:“毛頭,別聽她瞎說,你是最棒的。”

  “奇怪,它怎麼長不大?”蕭蕭不甘心的嘟囔著。

  是啊,陰陽已經被收養將近三個月,卻還是初來時大小,平時,它吃的也不少啊。

  “李想,它……。”葉兒這才醒悟。

  “沒什麼,也許它不想長大。”

  小騙子瞧一眼陰陽的眼睛,那裡,有淡淡的蝶影。不是陰陽長不大,是它體內的蝶蛹已經破繭化蝶,陰陽,也許只能長這麼大了。

  這一路計劃要二十個小時左右,經過南京、合肥、武漢到張家界,沿途都是高速公路。

  祝童本來要求先開車,等天亮了休整用餐後才讓梅蘭亭開車;但梅蘭亭一幅心事重重的樣子,也不說話,上車就搶下方向盤,不由分說開起來就走。

  葉兒剛低聲對祝童說一句:“梅小姐……。”

  “別對他說。”梅蘭亭生氣的制止葉兒,小騙子心有愧疚,只好裝睡,沒想到這一睡就是好久。

  清晨,車已經進入安徽山區,天色陰沉,時常會遇到一團團的濃霧。

  祝童醒來時,吸入的第一口空氣中,全是女孩子身上的體香;瞬間整個人內外上下完全精神了。

  葉兒和蕭蕭在後座互相依偎著沉睡,梅蘭亭把著方向盤兩眼通紅;霧裡行車,最耗費精神和眼神。祝童坐起來:“梅小姐,在服務站停車,休息,放水,吃飯;後面的路我來開。”

  梅蘭亭沒看祝童也沒說話,十幾公裡後,把雷諾拐進一家高速服務站。

  車剛停穩,葉兒和蕭蕭就從睡夢中醒來,歡叫一聲,跑下車衝向衛生間。

  “怎麼了?”祝童拉住梅蘭亭的手,他能感覺到這個女孩心事重重。

  “你管不著。”梅蘭亭掙脫開,打開車門。

  “梅小姐,無論什麼事,只要我能幫忙,我一定盡力幫助你。”

  “謝謝,這件事你幫不上的。”梅蘭亭低聲說完,下車去了。

  外面下起綿綿細雨,潮濕包裹著所有的一切,看著她落寞的背影,祝童心中微嘆:本來是個快樂灑脫江湖女孩,什麼事會使她如此消沉?

  半小時後,雷諾再次上路,車內的氣氛輕松了,互相之間的座位也換了。

  祝童開車,葉兒當然要坐在副駕駛席;梅蘭亭倒在後座,用衣服蒙著頭睡覺,蕭蕭原位沒動。

  車裡的人都明白,蕭蕭非要擠進這次旅行,主要是為了討好海洋醫院的李主任。

  所以,葉兒對自己的好友也心存芥蒂,生怕自己的愛人被她腐蝕掉,小白領就比較尷尬。

  十點開始,祝童的電話就響個不停,醫院裡的主任副主任們拜年、邀請聚會還罷了,還有不少祝童根本不認識的人來電話,問了兩家,都是與海洋醫院有這樣那樣聯系的公司經理。

  “幸虧今天出來了。”祝童關閉了黑色三星,給葉兒一個苦笑。

  今天是腊月三十,他估計,如果還坐在辦公室,至少還要收到十幾萬不可拒絕的“禮物”。

  下午,太陽出現在前方,雷諾駛出安徽,高速公路兩邊的奇峰異石漸少,車速加快,蕭蕭在後座睡去。

  祝童開啟定速巡航,左手把著方向盤,右手握住過葉兒軟軟的手,兩人相視甜蜜的一笑,靜靜享受冬日陽光的沐浴。

  江漢平原風光平淡,綿延的高速公路不斷延伸,長時間的駕駛單調而枯燥,但是祝童卻感覺很愜意。此時無聲,能和親愛的女孩一起長途旅行,本身就是件心曠神怡的樂事。

  “你們倆別那麼肉麻好不好?車上還有兩個沒伴的呢。”梅蘭亭醒來,恢復到以往什麼也不在意的灑脫狀態,把剛喝了兩口的水,灑到祝童與葉兒緊握的手上。

  葉兒微紅著臉收回手,祝童不滿的回頭看一眼:“梅小姐,我是這輛車的主人啊,當心把你丟下去。”

  “你倒是丟下試試?”梅蘭亭對於類似的威脅,根本就不在意。

  “該吃飯了吧?”蕭蕭也醒了,她的身體豐滿,餓了。

  “前面馬上到荊州,下車吃飯,休息半小時,爭取九點之前趕到鳳凰。”

  祝童抬腕看看CK表,估算出大致的到達時間。

  葉兒歡呼一聲,取出手機撥打陳阿伯家的電話,迅速定下一桌豐盛的晚餐。

  “想吃血粑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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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波光倒影 九、鳳凰之夜(上)

  任何一趟旅行都不會一帆風順,另一方面說,沒有插曲的路途是單調的。

  雷諾進入湘西以後,氣候就變得怪異起來;時而陰雨時而迷霧,從吉首駛下高速後,忽忽的雪花落下來,通往鳳凰城的道路,籠罩在迷離的雪世界內。

  如果只是雪,車開的慢也就是了;雷諾轉過最後一道山口,鳳凰城的燈光在不遠處召喚著客人,路卻不通了,一場車禍把道路堵死。

  一輛是黑色公務車,一輛是湘西常見的小巴,以貨車改裝的那種,只用蓬布遮蓋著,四處漏風,坐這種車的都是些沒錢的本地人和苗人。

  今天是大年三十,很多遠歸的游子,趕最後一班車回家過春節,小巴上超載了,上下前後擠滿了人。

  車禍的起因一目了然,雪天,公務車的司機開的比較穩重;小巴也是下坡,速度快剎車不及,為躲避一對背簍的苗人父子,撞上公務車的尾巴。

  小巴橫在路上,車上兩人被甩出去,傷勢看來頗重。

  祝童停下車,本不想管這樣的閑事,但是葉兒先跑下去查看傷者,只有也跟著過去。

  “別怕啊,傷在哪裡?醫生馬上就到。”

  醫生,葉兒說的是誰大家都清楚,祝童心裡苦笑,又要自己這個職業騙子業余醫生出面了;但葉兒心腸軟,他也不好多說,挽起袖子對傷者進行檢查。

  好在車禍剛剛發生,兩傷者摔在雪地裡,一個是肩關節脫臼,雖然疼卻好治;祝童把他的關節復位後,才開始面對另一個頭疼的傷員。

  這是個衣著單薄的少年,臉色慘白嘴角滲血,脈搏微弱呼吸停止,已經休克了。

  右上臂骨折還好辦,肋骨骨折才是要命的,應該有一根已經傷了肺部。

  祝童摸出銀針封住他胸前幾處穴位,才小心的以內息按壓他的心髒;他是被劇烈的疼痛疼昏過去了,造成心髒驟停。

  “咳咳!咳咳……”

  少年的心髒開始跳動,胸腔裡傳來“嘶嘶”的雜音;祝童長出一口氣:總算沒有生命危險了,但他需要馬上接受手術。看少年過時的衣服,接下來的巨額醫藥費應該是負擔不起的;開小巴的司機,應該也很難一下子拿出這麼一大筆錢。

  雪依舊未停,游客眼中的詩意落在少年身上就是寒冷的顫抖;葉兒從車上拿出自己的大衣給少年披上,用面巾紙給他擦拭嘴角的血跡;梅蘭亭也走過來,把手裡的果汁瓶湊近少年嘴邊。

  祝童看到,梅蘭亭把一顆小藥丸送進少年的嘴裡。抬頭對她一笑,梅蘭亭的藥丸一定是好東西。

  那邊,小巴司機正被公務車的司機訓斥的狗血淋頭;其實兩輛車都沒什麼大的損失,公務車的保險杠被撞裂,小巴前燈碎了。

  司機看來也是極老實的,只會說:“總不能往人身上撞,我賠你保險杠好吧?”

  “人怎麼樣?有生命危險嗎?”祝童抬起頭,看到一張不算陌生的臉。

  “暫時沒危險,但是他需要馬上手術。”

  “李醫生,他的傷重嗎,鳳凰城的醫院能不能進行這樣的手術?”對方也認出他,微笑著點點頭:“你好,人生何處不相逢,沒想到又見面了。”

  祝童站起身,怪不得聽聲音耳熟,兩個月前,在鳳凰城天王廟,自己給這個氣度雍容的中年人算過卦,他姓王。

  “你好。”祝童站起來,握住中年人伸過來的手,擔憂的說:“他需要專業的胸外醫生做手術,這個時候,我怕醫生都回家過年了。”

  “鳳凰城的醫院可以還是不可以?吉首的醫院可以不可以?”

  如今討論的是人命攸關的事,中年人的話裡表現出幾分威嚴,能感覺到他是個很有力量的人;祝童遲疑一下,說:“最好去吉首,那裡的醫院應該能做這樣的手術。”

  “謝謝你。”中年人緊握一下祝童的手,松開,回頭道:“馬上聯系一下,讓他們馬上准備手術。”

  中年人身後站著的年輕人拿出手機,撥通號碼後沒有客套,邊詢問祝童傷者的情況邊對那邊說話,兩分鐘後收起手機,對中年人說:“袁書記正在聯系醫院,一小時後可以手術。”

  “你一會兒跟著他去醫院;該過年了,千萬不要出什麼意外。”

  “是,但是首長……”

  中年人皺起眉頭,年輕人靦腆笑著捂住嘴。

  “不管怎麼說,他的受傷和我們有點關系,去告訴司機師傅,別再吵了,把車挪開;今天是年三十,讓大家早些回家過年,一年只有一個春節啊。”

  年輕人轉身去勸架,中年人又轉身面對祝童:“李醫生,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祝童掏出張名片,雙手遞過去。能被叫做首長的,都是相當級別的官員;祝童對他的身份很好奇,他不說名字遞上名片是無聲請求。在一般情況下,對方也應該回敬一張名片。

  “海洋醫院,上海;李醫生,看來我們真的很有緣,我也是從上海來的。”

  中年人果然也摸出一張名片遞過來,祝童借著燈光瞄一眼,大吃一驚。

  名片上只有三個字:王向楨。

  下面的頭銜是,華易基金會顧問。

  他,就是一直有人在試探自己是否認識的那位北京來客,夏護士長的丈夫,神秘的金融工作小組的組長。

  “王先生,您也在上海?”

  “是啊,不是你建議我到上海去的嗎?”王向楨半開玩笑的說,回頭看看鳳凰城的燈光;“兩個月前,就在這裡,李醫生為我算過一卦;我是聽你的建議才到上海。”

  葉兒站起來挽住祝童的胳膊:“你還會算卦?”

  祝童苦笑著:“我是亂講的,王先生不會當真了吧?”

  “這位是?”中年人看到葉兒,含笑問。

  “她是我女朋友,一起來鳳凰過年。”

  “我叫蘇葉。”葉兒大方的伸出手。

  “好,好,金童玉女正合適;蘇小姐,你的男朋友可是個大有本事的人啊,一定要看好了。他上次送我一貼狗皮膏藥,很靈驗。”王向楨退後一步,仔細欣賞著並肩而立的祝童和葉兒;“李醫生,我還欠你一分錢,這次算不算還上了?”

  “我不知道。”祝童知道,王向楨說的還帳,說的是雪地裡的少年,他應該會負擔少年的一切費用;但是,小騙子對大人物的人情不會如此輕易放棄,笑道:“車禍和我沒關系,他也和我沒關系。”

  “是啊,看來李醫生成心讓我欠你一分錢了;呵呵,好,好,該欠。”

  “一分錢?”葉兒奇怪的看看祝童,又看看王向楨;一分錢實在是太小的數字。

  “是一分錢,蘇小姐,李醫生送我五個字:孔雀東南飛;卦錢就是一分錢。為了這價值一分錢的五個字,我才到上海去啊。”

  王向楨說著話,祝童不好意思回答,蹲下身抓起少年右臂,用手法把他斷裂的臂骨復位;貼上狗皮膏藥,從路邊折下四根樹枝捆綁好。孔雀東南飛?王向楨真會說笑,自己隨便一句話就能影響到他的前途,小騙子是不相信的。

  “這裡不要再動了,堅持兩周就能痊愈。”這段話是祝童對王向楨的隨從說的。

  在海洋醫院混了一段時間後,祝童知道如今那些醫生的水平,這樣的傷到醫院八成要開刀釘釘子,少年的右手,經不得那樣的折騰。

  前面的路已經疏通開,小巴司機開車走了。

  祝童湊到葉兒耳邊低語幾聲,她啊一聲,回頭在自己愛人臉側吻一下,跑回車上拿出兩千元錢塞進少年衣袋。

  “你們真是好心啊。”簫蕭抱著陰陽走下來,冷風一吹馬上縮回去。

  鳳凰城方向駛來一輛急救車,拉上傷者開向吉首,王向楨年輕的隨從跟著去了。

  公務車的司機把車倒過來,祝童上次見過的女秘書為王向楨拉開車門。

  “你們住在哪裡?鳳凰城的春節是很有名的,很多人來這裡過年,只怕來的晚了找不到住處。”王向楨上車前關切的詢問。

  葉兒甜甜的一笑:“陳阿伯給我們留了房間。”

  “陳阿伯。”王向楨念叨一句,對祝童道:“明天是初一,我會到天王廟上香;李想醫生,你會去嗎?”

  “我一定去,初一上香是應該的。”

  “好,好,再見。”王向楨握一下祝童的手,上車先走了。

  梅蘭亭把雷諾車開過來,叫道:“上車吧,快餓死了。”

  不只是她,陳阿伯也快餓死了,祝童一行趕到客棧時,已經是十一點了。

  鳳凰城內燈火輝煌,遠來的客人行走在沱江兩岸,放河燈,放鞭炮,快樂的叫嚷著。

  陳阿婆早迎在門前,接過葉兒的包,上下看個仔細,笑得嘴也合不攏了。仿佛他們不是遠來的客人,而是自家外出的兒女。

  堂屋裡,陳阿伯把一桌豐盛的晚餐擺出來,埋怨道:“說是九點就到,我看下雪了,勸老婆子先吃,她說要等葉兒一道才吃得香。”

  於是,幾個遠來的游子簡單梳洗一下就坐在桌邊,享受起兩位老人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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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波光倒影九、鳳凰之夜(下)

  祝童只喝酒,很少吃菜;陳阿伯的手藝很好,血粑鴨也很美味,但是祝童如今已經受不住那樣的油膩。

  葉兒關心的問祝童。

  “我吃不下,每次看過病人都會這樣,喝點酒就好了。”祝童只好以這個牽強的理由掩飾。

  蕭蕭把剛才的車禍說出來,兩位老人看祝童的眼光裡多了一絲溫暖。

  小狗陰陽是最不見外的,沒多久就和陳阿伯家的大黃狗熟悉了,在桌子下轉來轉去;這頓飯吃完,陰陽的肚子撐得滾圓,躺在屋角大黃狗身邊睡去了。

  吃完飯,陳阿婆把葉兒拉近房間,十分鐘後,一身苗家裝扮的葉兒走出來,掀起裙裾在堂屋裡旋轉兩圈。

  祝童看直了眼,如果掛上更多的銀飾,葉兒真是位最美麗的苗女。

  梅蘭亭和蕭蕭也齊聲喝彩,她們圍著葉兒,邊贊嘆邊說陳阿婆偏心。

  老人家呵呵笑著,毫不掩飾自己的偏心:“這是葉兒早說過要的,我啊,跑到苗寨好不容易才湊齊。你們也要,先拿錢來。”

  葉兒給黃海打電話,卻沒人接聽,朵花的電話也一樣。

  祝童知道他們不會有事,一進鳳凰,他就感受到蝶姨的存在,距離這裡不遠,在鳳凰新城的某個地方。只要有蝶姨在,朵花就是安全的,只要朵花在,黃海也出不了什麼事,也許他們聽不到鈴聲。

  年輕人是閑不住的,在陳阿婆的叮囑聲裡跑出客棧,融入快樂的人群。

  拐出小巷才明白,鳳凰城的除夕夜原來是那麼的燦爛與喧鬧,別說手機,兩個人面對面都聽不到對方在說什麼。

  一束束煙花升起在鳳凰城的夜空,一串串大紅燈籠懸掛在沱江兩岸。

  江邊的酒吧裡,一群群年輕人在狂飲高歌;石板路上,三五成群的孩子們穿梭叫嚷;江心跳岩是最擁擠的,一對對情侶點亮一只只栽滿希望與幸福的河燈,捧進悠悠沱江。

  虹橋左右最熱鬧,在潺潺的水聲中,數不清有多少人醉在鳳凰城美麗的除夕夜裡。

  午夜十二點,鳳凰城的狂歡到達頂點,千萬束煙花同時升起,鞭炮根本分不出頭尾。

  蝶神是最怕這些的,早早的就把翅膀遮住身體縮在印堂穴深處;祝童好笑,總算知道它怕什麼了。蝶姨已經躲進南華山了,她不像小騙子,她的本事都來自蝶神,受的影響自然就更大。

  人們在沱江兩岸互相擁抱、祝福,震耳欲聾的炮聲掩蓋了人們呼喊,遮不住流傳在心靈間的美好心願;空中彌漫的濃濃的火藥味,把所有的酒香、花香、肉香都遮掩了。

  數碼相機的閃光燈晃花了一雙雙眼;幾個人衝著沱江大喊,叫著親人或戀人的名字;雪在舞,輕飄飄落進沱江,眼淚就模糊了那一雙雙眼。

  眾人高呼倒計時的那刻,梅蘭亭和蕭蕭早被人流衝散,祝童和葉兒緊緊擁吻在一起,完全忘了身外的世界;幾年來,春節對於祝童只是個普通的日子,他從未試過把自己投入進去。只在今夜,只在今時,祝童才感覺心顫的幸福。

  多少幽夢傷人情,來鳳凰過年的人,有的是為尋找陌生的快樂,有的是為體驗孤獨的傷感。

  喧囂過後是空虛,凌晨兩點,人們積蓄一年的激情釋放完畢,沱江兩岸漸漸安靜,鳳凰城終於走進夢鄉。

  這個春節有很多人來鳳凰城過年,陳阿伯的客棧也早被預定一空,但兩位老人還是給葉兒留下兩個房間。

  怎麼睡覺成了個問題,梅蘭亭早早的和蕭蕭占據一間,關門休息。

  葉兒不好意思在陳阿婆面前和祝童住進同一個房間,在堂屋裡忸怩著和陳阿婆聊天;她給兩位老人一人買了一件衣服,陳阿伯已經換上,在桌子前磨墨。

  桌子上鋪開一張大紅紙,鳳凰城民風古雅,每家每戶初一要貼春聯。明天一早,街坊鄰居出門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各家的春聯,只有貼上自家寫的,臉上才有光彩。

  陳阿伯寫了幾副春聯,都不滿意的撕掉了;在祝童看來,他的毛筆字在一般人來說已是有些根底的了;偏偏陳阿伯選的春聯裡有兩個很難寫的字:龍、鳳。

  “我來試試。”祝童手癢,走上前拿過毛筆。

  陳阿伯胳膊早酸了,還是懷疑的看著祝童:“李醫生也會寫字?”

  “小時候學過,這些年寫的少了。”

  祝童謙虛著,站在桌子前凝神調息片刻,蘸飽了墨,聚思幾許,便一氣寫下去;運筆如行雲流水,力透紙背,把一幅春聯以大楷書寫出來。

  “好字,氣勢雄渾,內秀外豪,哈哈,今年咱家可要長臉了。老婆子,李醫生的字比我寫的好。毛筆字越簡單的字越難寫,人家李醫生就不怕,瞧這個鳳字,活脫脫就是只鳳凰鳥啊。”

  陳阿伯舉起春聯,呵呵笑著剪裁開;祝童嘴裡客氣著,搬著凳子與陳阿伯到門前仔細貼好,除夕夜才算結束。

  回到客棧,葉兒已經進房間,陳阿婆慈祥的奸笑著,把小騙子笑得很不好意思。

  沱江在窗外緩緩流淌,祝童走進房間,看到葉兒坐在古色古香的梳妝台前卸銀飾;銀燭台上,燃起兩只紅蠟燭。

  房間裡是一張雕花大床,鋪蓋的被褥不是客棧常用的那種。

  紅色的絲綢被面上,繡著吉祥的龍鳳呈祥圖案;桌子上那兩只紅蠟燭,把橘黃色的燈光也醉到紅影裡。

  葉兒褪下苗裝,一身亞白色緊身保暖內衣,把少女曼妙的身材勾勒出極致誘惑。

  祝童呼吸急促,葉兒如今就如一個羞澀的新娘,水汪汪的眼珠在飄搖的燭光裡變得迷離。他剛把手伸到她背後,葉兒馬上貼到他懷裡,仰起頭痴痴看著這個男人。

  柔情蜜意充溢隨沱江的低吟升起,任何語言都失去重量和意義;祝童緊緊摟著她,把一個個吻輕舔著她的唇,她的眼,她的眉。

  雖然兩人已經是半同居狀態,此時的葉兒是小騙子見到的最美麗的嬌顏,此刻是她最迷人的盛期。

  葉兒的魅力和氣質完全不同於祝童經歷過的任何一個女孩,即使在這個時刻,她的美麗也被聖潔的氣息圍繞,那是誰也無法抗拒的吸引。任何一個男人都想沉浸其中,細細品嘗其中的秘密。

  手,順著細薄的織物滑到兩人之間,觸到她的胸罩,摸到她那少女堅挺而柔軟的乳房,慢慢在衣服外面撫弄;葉兒微微顫栗,祝童捏到尖尖的乳峰,她低吟一聲,微閉上眼。她的額頭滲出細密的香汗,激情的光澤緋紅了臉。

  “你會好好愛我嗎?”葉兒勉強掙脫出嘴唇。

  “我愛你,只要活著。”小騙子說的是心裡話,葉兒感受到,甜蜜的笑著把祝童推倒在雕花大床上,顫顫的低語:“閉上眼啊。”

  祝童再次睜開眼,燭光下,看到葉兒背坐在床邊,已經褪去上衣,正把柔黑的發散開,秀秀淌下雙肩。

  少女的身體在燭光下雪白圓潤,只看背部簡潔圓潤的線條與白淨的皮膚就讓他欲火狂升。還好,蝶神沒出來添亂,它躲在翅膀下沉睡。

  葉兒緩緩轉過來,半裸那潔白的身子,把胸前翹著一對玲瓏的玉乳、峰尖上的兩點嫣紅的兩苞花蕾驕傲的展示在愛人面前。祝童目眩神搖,禁不住把她攬在懷裡,手掌正按在挺拔勻稱的柔軟上。

  葉兒把臉藏進他懷裡,揚起手臂捶打著他:“誰讓你睜眼了?”

  “葉兒,你不必這樣;我們可以等。等到我們在真正的新房裡,你將是最幸福的新娘。”

  小騙子說起違心的情話,天知道他耗費了多大的內力,才勉強抑制住自己的欲望。鳳凰面具還鑲嵌在他胸口,裸裎相向的時刻,葉兒不被嚇死才怪。

  有些事情是不能隨便開頭的,特別是親密的戀人,一旦突破最後界限,彼此的身體就成為美好的玩具;祝童的身體可沒有被把玩的資格。

  性,對祝童來說已不是太有吸引力,在上海,在如今的社會,那幾乎是隨時可以得到的,與運動也差不多;葉兒半解風情的清純是更難得的,他有點害怕葉兒被性愛洗禮後的必然變化,他有太多的秘密。

  葉兒總算是好騙的,羞羞的拉起紅絲被,安靜的伏在愛人懷裡;她沒再穿上上衣,小騙子也不允許;只摩挲著那光潔的肌膚,就是莫大的享受。

  有兩次,葉兒被逗的厲害,忍不住把手伸進他的內衣,想接觸他健壯的胸肌。祝童裝作怕癢抓出那只手,在手背上印上一串吻;然後就再不敢太放肆了。

  燭光亮了一夜,兩個人在床上靜靜的相擁,說了一夜傻話。

  爆竹炸開新的一年,葉兒被從淺睡中驚醒,紅著臉抱起衣服跑去衛生間。

  這一刻,祝童有些後悔了。

  陳阿婆欣喜的站在門前,看到葉兒塞過一個紅包:“新年好,沒有紅包會倒霉的。”

  葉兒沒有推辭,抱著陳阿婆甜甜笑著;梅蘭亭和蕭蕭也圍過來討要紅包,陳阿婆發著紅包嘟囔著:“拜年,要磕頭的。”

  於是,三個女孩笑嘻嘻的把她按在堂屋上座,拉過火盆上的棉墊,挨個跪下給她磕頭;把老人樂得眼睛眯成一團。她的兒子一家在遙遠的北方,要三、五年才回來一趟。

  客棧裡的客人都起來了,看到這場景跟著起哄,歡笑在陳阿婆周圍繚繞。

  祝童走出來,第一眼就看到兩個裊娜的艷麗女子;從外表看不出確切年齡,她們身上有股淡淡的風塵味,行走間身段柔軟的不像話;祝童能感受到兩具蛇一般靈巧的身體內蘊含的能量。

  這,一定是八品蘭花的高手了,來為柳依蘭的到來打前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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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波光倒影 十、測字(上)

  陳阿伯托著旱煙立在門前,得意的承受鄰居好友的奉承。

  在鳳凰城的春節,互相品評春聯已經成為老人們獨有的樂趣。

  “文章寫的好的人未必都有一顆單純之心,寫字亦然;只有閱歷豐富,歷經風浪的城府之士,才能寫出這手好字。陳阿伯,今年的春聯不是你的手筆啊。你個老頭子一輩子也沒走出過鳳凰城,哪裡見識過諾大的風浪?”

  “你怎麼知道不是我寫的字,讀書破萬卷,胸中自有大世界。”

  “吹牛吧,快把你的客人請出來;我打賭,能寫出這麼一手字的人至少也要是不惑之年了。總要有看破世情的心態,才能置身事外、洞悉字中的真性。”

  “哈哈,打賭?這次你總是輸了,先說好賭什麼東道?莫非把你家的響水壺借我把玩?”

  “使得,只要能看到寫字的人,請先生喝幾杯茶是應該的。”

  “不許反悔。”陳阿伯獻寶一樣把祝童拉出去,還當場寫出幾個字,眾人才信了;正是這個年輕人,寫出陳阿伯門前的春聯。

  葉兒欣喜的看著自己的愛人揮毫潑墨,她隨梅葉學畫有一段時間,對書法已不是門外漢。

  “其實只要能寫好這個字,書法就沒什麼難的。”

  祝童在紙上寫出祝藍師叔傳授的“氣”字,陳阿伯學的最認真,一會兒就筆劃個似模似樣。師叔說過,有機會把這個字傳出去,對練字的人好,對祝門也是好事;今天這個機會正好。

  早飯是一定要到虹橋橋頭去吃米粉的,葉兒對陳阿婆打個招呼,三個女孩就說笑著跑出客棧。

  鳳凰城風景如畫,沒有大上海的浮華奢靡,古樸自有魅力,也許在這樣的古城裡,才能真切的感受到春節的喜慶。

  大年初一的鳳凰,到處洋溢著節日的氣氛;早早的就有鄉下村民進城,有的舞龍有的舞獅子,在窄窄的石板街上傳達快樂;遠處的鞭炮聲,沱江上的跳岩,轉動的風車,古老的城牆,加上四處的游人,共同描繪出一處處喜慶而靚麗的風景。

  雪還在不緊不慢的下著,剛剛抵達的旅行團又給鳳凰送來大批游客;他們好不容易才擠到虹橋邊,米粉店裡已是座無虛席,想找一個食案都是奢侈的;四個人只好捧著碗站在街邊,互相笑著冒雪吃下新年的第一頓早餐。

  穿著盛裝的苗族姑娘進城來了,有個賣銀飾的苗女路過,祝童叫住她,拿起一副蝴蝶銀飾。是一只頭花,頂端為蝴蝶,蝶口銜瓜米垂穗,精致絕美。

  “葉兒,喜歡嗎?”說著,插在葉兒發間。

  葉兒舉手摸摸銀飾,幸福的笑著;讓梅蘭亭和蕭蕭同聲諷刺:好醜。

  葉兒卻不在意,看到苗家姑娘想起朵花,又一次撥通黃海的電話。

  這一次順利接通,兩個人說完祝福的話,相約到天王廟見面。

  俗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一碗米粉吃完要走時,祝童又忘了付賬;生意好,賣米粉的大嫂也忘了。走出好遠,蕭蕭才想起來,跑回去送錢。

  這次來鳳凰城,蕭蕭更多的是為祝童;葉兒雖然不想那麼想,但是最近一段時間,蕭蕭時常送她些價值不菲的小禮物,葉兒能拒絕的都拒絕了,但是拒絕不了同來鳳凰過春節。

  初一,天王廟內香火旺盛,剛走到前院,祝童就看到師兄祝雲請的胖子,一身華麗的金黃色僧衣,道貌岸然的端坐在大殿門前的香案前。

  不過幾個月,胖子身上已經頗有幾分仙氣,舉手投足儼然一位得道高僧;一會兒合什一會兒摩頂,為每個香客送上神聖的祝福。

  二師兄沒在鳳凰,他要照顧香火更盛的杭州雲中寺和蘇州霞光寺;那裡的寺院主要靠的是大香客的供奉,香火錢屬於隨意的;但越是隨意才越要重視。新年的香火旺了,香客高興,供奉寺院的有錢人掏錢就痛快些。

  本來祝雲要來鳳凰城,是祝童說生意要緊;上海普賢寺今年搞的動靜很大,空寂大師要在那裡做隆重的佛七。祝雲不甘示弱,從台灣請來名氣頗大的悟淨法師和悟慧法師,分別在杭州雲中寺與蘇州霞光寺舉行盛大的佛事;價錢自然不便宜。

  但說到底,外來的和尚會念經,人家弄的佛事早就形成一整套排場,前期的宣傳早傳遍東南,據說還要附贈開光法器,最後買單的還是那些想要高僧開光法器的香客們。

  香案上擺滿各式佛像,胖子如今正在為香客們開光,只要在天王廟請佛像、菩薩像的,無論價錢幾許,他都會潛心默念一段經文;只是,鬼知道胖子念的什麼經?

  所謂“開光”是請一位或數位高僧大德用他的法力,請一位佛或菩薩的“法身”到這尊人工造像上,那麼這尊造像才被“開光”,具有了等同於佛或菩薩的意義和力量。

  據老和尚們說,“開光”是非常非常神聖、非常非常困難的,這位大德必須是修煉到極高境界的神僧。

  香客如果請了一尊尚未“開光”的觀音菩薩回家的時候,這尊觀音像只是一件工藝品,除了觀賞之外一無是處。

  但是這樣的屁話祝童是不相信的,慣以利益和金錢衡量一切的他早想明白其中的緣故;和尚們除了念經就是到處伸手化緣,也就是要贊助,弄玉雕刻、燒窯捏佛像那樣的辛苦事是不會做的。但是,他們也不能眼看著這筆佛財輕易被外人賺取,所以才想出“開光”這樣的名堂。

  據說,讓大德高僧開光是非常非常辛苦的事,哪個虔誠的香客好意思讓非常非常辛苦的“大德高僧”白辛苦?

  所以,祝童才想出這樣的花樣,建議祝雲干脆把“開光”作為奉送,如今看來,效果好極了。

  來上香的游人雖然是拿出一筆錢買的佛像,看到如此有賣相的大和尚冒雪為他們開光,心情自然也就舒服多了。

  在天王廟負責的是祝雲身邊的准弟子,個子不高,不善言辭的樣子。看到祝童遠遠的打個問訊;祝童不允許他來招呼,讓他抓緊掙錢。一年只有一個大年初一,時間就是金錢啊。

  准弟子也就是還沒有正式列入祝門門牆、已經開始修煉蓬麻功的弟子。

  祝門挑選弟子是最嚴格的,惟一的標准就是蓬麻功;修煉不到蓬麻初境根本就沒資格接受祝門術字和符咒的考驗。但是這個蓬麻初境最是玄妙,只會下苦功不能用心體會的人,一輩子也修煉不出眉目來。

  蕭蕭也要去請佛像,葉兒和梅蘭亭跟著去湊熱鬧,祝童受不住煙熏火燎,立在偏殿下觀望:王向楨說要來,不知道來了沒有?

  “李醫生,進來說話。”

  聲音從偏殿內傳來,祝童回頭看去,果然是王向楨,陪在他身邊的除了秘書,還有兩個微胖的中年人;從穿戴氣質上看,都是有一定身份的本地官員。

  “手術很成功,今天早晨病人已經醒了。”王向楨第一句話是介紹那個少年的情況,祝童點點頭。

  偏殿內供奉的是梁山伯與祝英台的神像,只有他們四位,門前有兩個人守著,看來,他們已經把這座偏殿包下來了。

  殿內新添一副對聯,祝童默念一遍:

  少年不羈別離枝,一生愧對蝴蝶飛。橫批:翩然於飛。

  昂貴的檀香木上以雕金刻字,只這材料做工就價值不菲,書法倒也稀松平常。看樣子,是剛剛掛上。

  “新年快樂,恭喜發財。”

  “新年快樂,恭喜發財。”

  王向楨不介紹,祝童只有團團一恭,以最俗的禮節和他們見面。

  “大哥,葉兒姐呢?”

  朵花跑到門前,守在門前的年輕人正要阻攔,王向楨看到朵花,眼前一亮,招手讓她進來。

  “她們在大殿請神像,朵花,黃海呢?”

  “海哥的手機壞了。嘻嘻,昨天晚上掉沱江裡了;現在到商場去買新的,讓我先來。”

  回到鳳凰,朵花換上一身苗家裝束,恢復了美麗天真的活力;一對眸子清明如水晶,閃一眼王向楨:“大哥,他是誰?”

  “這位是王先生,朵花,我妹妹。”祝童為兩人介紹。

  “親妹妹?”王向楨凝視著朵花,微微露出詫異的神情。

  “是啊,親妹妹。”祝童開玩笑般攬過朵花;“我們是不是很像?”

  “才不像呢。”朵花掙脫開,跑向大殿去找葉兒她們。

  在這裡照顧香火的那位看過來,祝童打個手勢,讓他玩點花樣拖住幾個女孩;對方輕輕點頭,這真的是小菜一碟,沒有巴結香客的本事,也做不得這樣的生意。

  “她是我的朋友,本地苗家妹子。”祝童回頭對王向楨解釋道。

  “面也見了,兩位還是回家團圓吧。”王向楨閃一眼朵花消失的方向。把兩個官員送走,回頭對祝童笑道:“李醫生,新年好啊,我想要一件東西。”

  “膏藥?”

  王向楨伸出手:“正是膏藥,你的狗皮膏藥很靈驗,我這只腳每年冬天都要犯病,今年貼上你的膏藥竟沒疼;有人說,你的狗皮膏藥是可遇不可求的靈藥,只要三貼,我的老毛病就能除根。”

  祝童拿出皮包看看,狗皮膏藥還剩五貼;雖然做膏藥不容易,還是取出兩貼:“王先生,我的膏藥不是什麼靈藥,只是做的時候比較用心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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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波光倒影 十、測字(下)

  “用心做的藥一定是好藥,只要不是用心做假藥;哈哈,抱歉,當著先生說假藥,冒犯了。”

  “其實用心做假藥也不算什麼,用心做毒藥的人才可惡。”

  祝童如此一說,王向楨翹指稱贊:“說得好,不過,毒藥就和謊言一樣,中毒不一定就會致命,騙人的也不一定只為傷害。也許為謀求一份渴求的感情,也許自有苦衷,只看結局是否抱憾。”

  “王先生的話,我不很明白。”祝童表面迷茫,王向楨話裡話外,讓心懷鬼胎的他嚇得心驚肉跳。

  “鳳凰城,鳳凰山,游到山裡看蝴蝶;蝴蝶蝴蝶成雙對,阿哥阿妹痴痴看……”王向楨回身面對梁山伯與祝英台的神像,輕輕吟唱起一首山歌;俄而赫然一笑:“年紀大了,時常會想起以前的事來。鳳凰城人美風光美,我年輕時服役的部隊曾駐扎在這裡,一晃十多年了。這次來看看,山還是那座山,江還是那條江;只是人全變了。”

  作騙子也是需要靈感的,只有窺測人心的本事是低級騙子,能舉一反三才是高手。

  祝童默念幾遍新掛上的對聯:少年不羈別離枝,一生愧對蝴蝶蘭。此時此刻,一個可怕的念頭從祝童心底冒出,且迅速伸展著枝葉。

  小騙子腦子裡在急速分析剛才看到的情形,聯想到這幅新對聯,把一切和以往的些許線索融彙,散亂的碎片一點點組合排列,得出的結論把自己嚇了一跳:王向楨很可能就是朵花的父親!

  王向楨的確與朵花有三分相似,這一點其實很牽強;但是當他說出曾經在這裡當過兵,當他吟出那首苗家山歌;那麼,剛才的那些關於謊言與毒藥的話,就有了另外的含義;一切的一切在慣常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的小騙子看來,就變為七分可能。

  蝶姨,還在南華山中游蕩,距離這裡大約有兩公裡。初一的鳳凰城到處是鞭炮聲,蝶神受不了這個;祝童如果沒有蓬麻功護佑,也是頭昏腦脹。

  “王先生,有興趣再算一卦嗎?”祝童試探著出擊,王向楨看看外面的人群,似乎在尋找朵花的蹤跡;聽到祝童如此說,漫不經心的回道:“好啊,這次還是測字?”

  “正是,請先生說出一個字;不要勉強,不要細想。”

  “蝴蝶。”王向楨念出的是兩個字,祝童心理叫妙:他是朵花父親的可能性增加兩成。

  王向楨心裡一直縈繞的是蝴蝶,那麼,他曾經到過蝴蝶洞嗎?那裡山水清幽令人忘俗,正是能發生些風流韻事的所在。

  “兩個字,這可有些難了;不過,試試也好。蝴蝶……王先生,說話方便嗎?”祝童看向他身邊的女秘書。

  “你先出去吧。”王向楨把秘書打發走,看著祝童:“李醫生但說無妨。”

  “如此,莫怪我放肆了。”

  “不會,算卦算的是心情,我知道。”

  “卦由心生是不錯的,但測字不同;比如這兩個字:蝴蝶。蝴,拆開來為蟲、古、月。蟲可為渺小;古,過去;月,風花雪月而。呵呵,王先生,我可不可以這樣說:過去的風花雪月就如同一只小蟲,一直隱藏在您心中;歲月流逝,十幾年過去了,這只小蟲卻再也沒離開您……”

  祝童說到這裡住口不言,眼鏡後面的眸子微眯,仔細觀察王向楨;從表面上當然看不出什麼,但是,他的腿在顫抖。那裡的傷,似乎也有蝶蛹的影子不過時間久了,只留下一點模糊不清的痕跡。狗皮膏藥也許治療腰腿疼效果有限,抑制這樣的東西正在行。

  “請繼續。”王向楨深呼吸兩下。

  “說下去就是冒犯了,王先生,話到三分剛剛好。”

  祝童賣起關子,其實是沒把握;王向楨是個大人物,稍微不小心,也許會惹火上身。

  “沒什麼冒犯,不說才不好。”王向楨已恢復正常,也不追問,在偏殿內轉兩圈,停在祝童面前:“先生以為,我今後該怎麼做?”

  “上次我說過,算卦人不提建議;一切要看你自己如何決定;不過……”

  “不過什麼?”

  “剛才說了第一個字,第二個字也很有意思;蝶,拆開來看,蟲還是渺小;但是右面是世和木的組合,蟲子雖小,卻能吃空巨木,偏偏木頭又托著世界,很有意思啊。如果看筆畫,繁體的蝴字有十九劃,王先生,十九年前在這裡當兵,是嗎?”

  王向楨猛然停住腳步立在祝童身前,眼睛裡射出犀利的光芒,似乎要看穿他內心。

  當然,這一招對小騙子毫無用處,他早有心理准備,坦然面對審視。

  王向楨終究想到彼此身份的差異,默然不語,好久才嘆息一聲:“也許,我不該來鳳凰城,不該遇到先生。”忽又展顏一笑:“明白人才是可怕的,我遇到先生這樣的明白人,是福是禍?”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誰能說明白呢?今天的福也許就是明天的禍,眼前的禍可能是明天福。以道家陰陽的觀點分析,世間事無非有兩種結果,一種是好的,一種是壞的,各占五成的幾率。一件事情發生了,它有可能是好的,也有可能是不好的。但是,好壞只是你當時的看法;也許如今看來很好的選擇,過個十幾年,就會變成最愚蠢的事。時間會改變一切,它把是非黑白攪得一塌糊塗,呵!陰陽八卦之說正是這個意思。”

  “陰陽?是啊,時間會改變一切。半年來,我三次到鳳凰,竟有兩次遇到先生;李醫生,你有超乎常人的智慧。雪下大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這個號碼隨時可以找到我,李醫生,我馬上要離開鳳凰城,不然真想和先生把酒言歡啊。好在都在上海,春節後找個時間一起喝杯茶。這次是不是還要欠你一分錢?呵呵,多個朋友多條路,上海很復雜。”

  王向楨掏出水筆,在名片上寫下一串號碼遞給祝童,點點頭推開偏殿的門。

  外面的雪果然大了,把南華山的蒼茫淹沒在雪霧深處。

  他的背影有幾分落寞和無助,剛才有瞬間的意亂情迷,祝童感覺到王向楨要掙扎出某種束縛;最終還是放棄了。

  小騙子已經確定,王向楨就是朵花的父親,蝴蝶、蝶神、蝶姨,真的很奇妙。怪不得有人認為自己應該認識王向楨,原來自己真的和他認識;只是兩人的關系卻不是任何人能想像到的。

  朵花,和蝶姨有七分相似,王向楨是看到朵花後才開始失態的。

  祝童在偏殿內凝思整理片刻,大致的輪廓已經清晰:十九年前,王向楨在鳳凰城附近遇到蝶姨,也許和黃海與朵花的情況相似;於是干柴烈火陰陽交彙,但是王向楨最終選擇了政治婚姻,所以才會有如今的成就。人只有在失意時才會回憶往昔;幾個月前,他可能遇到挫折,把鳳凰城作為短期旅行的修養地,有沉浸在往昔的柔情裡尋找安慰的意思。

  到上海後,王向楨也許發現和夫人夏護士長之間的距離太大,一直在躲避。

  夏護士長一直沒有生育,這對於年過不惑的他來說,是不可接受的。王向楨一定又想起蝶姨,也許他知道蝶姨有了孩子也不一定。

  想清楚這些,別的就不是難題了;十九年前的那段感情,一定是十分美好的刻骨銘心。

  蝶姨是因為王向楨才開始以身養蠱;但是,祝童有九成能確定,蝶姨要把蝶神神傳出去,有帶著朵花去尋找王向楨的意思。

  也許,這其中還有黃海的因素。如果朵花選擇一個本地人相戀還好說,但黃海的身份讓蝶姨看到,女兒正在步入自己曾經經歷過的悲劇。母愛無畏,蝶姨對朵花的愛,使她要讓女兒具有一個相當的身份,她以為王向楨能做到這點的。

  王向楨腿上的傷,是蝶姨當年留下的暗記,她憑借這個找到他,只是,如今已經被狗皮膏藥抑制了。如果不然,蝶姨可能已經趕來相聚了。

  王向楨臨走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上海很復雜”,有警告祝童不要亂說話的意思。

  以祝童感覺到的蛛絲馬跡,如今正是王向楨人生的低潮期,對手把他逼到上海不會不暗中防備他;所以他才會來鳳凰尋求心靈的慰藉。

  蝶姨太天真了,王向楨也許能重新接納她,也會對朵花很好,但是只會在台面下,他絕不敢公開承認朵花是他的女兒。

  政治婚姻是政治的組成部分,具有很殘酷的不可觸犯的威嚴;以王向楨的地位面對的對手,以田旭洋和夏護士長的能量,蝶姨真找過去,也許會造成一個兩敗俱傷的悲劇。

  想明白了這些,祝童心底慘然,他只是個小騙子,沒有任何理由干涉蝶姨的選擇。第一次,小騙子希望自己的推測是錯誤的。

  推測到底是推測,首先要做的是見到蝶姨;小騙子需要一個准確的答案;蝶姨的反應就是驗證這個推測的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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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波光倒影 十一、蝶神的詛咒(上)

  “哈哈,真的很有福啊,李大哥,您猜我們遇到什麼好事了?”

  祝童剛步出偏殿,朵花就跑過來,身後葉兒等三個女孩子也是滿臉喜色。

  燒香還能燒出什麼好事?還不是祝雲的准弟子看在自己面子上,刻意奉承幾個女孩高興。

  “抽到上上簽?”為了不掃興,小騙子還是裝作猜不出來。

  “才不是呢,我們四個都是仙女下凡啊。我是百花仙女,梅姐姐是祥雲仙女,蕭蕭姐是掌燈仙女;葉兒姐姐最厲害,是玉神仙女。我們啊,剛開始拜神像,案上就落下四個物件。連弘道大師也被驚動了,他親自為我們解說,嘻嘻,沒要我們一分錢啊,也不要……”

  朵花嘰嘰喳喳說著自己的幸運,祝童心裡好笑:和尚們的花樣不少啊,弘道大師就是那個胖子了,幾個月前不過是個下崗官員,如今騙人的本事也厲害了。如果不是年紀大了,很有成為祝門嫡系弟子的可能。

  祝童看一眼四個女孩手裡捧著的玉雕仙女像,警惕暗生,這四座玉雕雖然材質一般,雕工可真真是神石軒的手藝,特別是那具玉神仙女像,根本就出自神石軒的上品。眼光四處瞟一遍,沒發現神石軒門人的蹤跡。

  南陽一行後祝童才知道,全國各地寺廟裡的玉雕佛像,七成都出自南陽玉佛寺市場;就是鳳凰城內也有南陽人開的玉器店;但是,天王廟裡出現神石軒的作品,可不能以湊巧來解釋。

  是不是玉女對葉兒還不死心呢?

  黃海走過來,雪落了他滿身;朵花過去為他拍打,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蕭蕭也過去湊趣。與黃海在一起的還有兩個,程震疆與他漂亮的少尉女友。他倆是跟旅行團來的,程震疆說不想再跟旅行團趕路,要在鳳凰呆三天;他的女友沒表示意見。

  幾個人在雪地裡寒暄過後,葉兒才走到祝童身前,滿臉的欣喜:“李想,人家說我是玉神仙子。”

  “你比仙子還美。”祝童愛惜的拂去她頭上的雪花。

  梅蘭亭是明白人,知道天王廟是祝門道場;把手裡的祥雲仙女像丟進皮包,恨恨的看小騙子一眼;似乎對這個什麼祥雲仙女的稱號很不滿意。

  人群騷動起來,一對舞獅跳躍著進入天王廟。

  先進來的一台大鼓,兩個赤膊的漢子冒雪在鼓前舞蹈;銅鑼和鈸?q在孩子們的簇擁下列在兩旁。

  天王廟的假和尚燃起鞭炮,把一個四方桌放在院子正中,歡迎送吉祥的獅子來拜年。

  獅頭與別處一樣是金黃色,獅身是藍色土布繡制,灑金錢花;舞獅者藏在下面,前後各一人,功夫也是極深的,隨著震響的鑼鼓,繞著鮮艷的繡球騰挪躲閃,一舉一動把獅子的勇敢與憨直表現的淋漓盡致。

  天王廟內亂了五分鐘,舞獅的人隨意一拋,繡球進了大殿旁立著的胖子弘道和尚的懷裡。

  香客游人都笑起來,胖子於是念聲佛,把個大大的紅包塞進繡球,又拋回去。

  鑼鼓聲熱烈爆響,兩只獅子躍上桌子,雙雙跪拜;在眾人的叫好和掌聲中,倒退著離開天王廟。

  中午,陳阿伯在客棧後的沱江邊的青石板上擺出桌椅,八個人就在這裡鬧中取靜,享受一桌鳳凰城年飯,順便欣賞靜態的鳳凰城。

  沱江兩岸屋檐上是微薄的一層白,襯著大紅燈籠和烏瓦青檐;天然痕跡,恣意樸實,卻有引人沉迷的美麗。

  只是江風吹得人稍冷,江上一群鴨子嘎嘎叫著互相追逐,對在江邊欣賞它們的人絲毫不理會。當然,也不會懂得桌子正中那盆紅紅的血粑鴨意味著什麼。

  黃海與朵花沒住鳳凰老城,在新城的酒店內包了兩間房;朵花的媽媽蝶姨早從山裡來到鳳凰,與女兒與准女婿團聚。黃海說她喜歡清靜,一早就上山去了。

  程震疆對朵花的態度很隨便,有朵花脾氣好隨時笑嘻嘻的原因,更多的原因是,朵花的出身在他看來與黃海不般配;他不看好黃海與朵花的未來。

  祝童還在想著上午的事,聽程震疆逗朵花唱苗族山歌,笑著為他倒上酒;如果程震疆知道朵花的父親是誰,還敢不敢這樣放肆?

  鳳凰城內有太多女孩子喜歡的美食,這頓飯沒吃多久就散了。其間,祝童和黃海的手機不停的響,很是掃了些大家吃飯的興致,於是,四個女孩就丟下他們去逛街。

  程震疆與女友也起來告辭,他們要到新城去安排住處;老城雖然熱鬧,客棧的房間多數很簡單。

  “黃海,你准備怎麼辦?”祝童問的是蝶姨,剛才朵花說了,下個月,蝶姨會到上海去與朵花同住。

  “昨天晚上我問過蝶姨,她想在上海開家花店。還有一個月,我回去找家鋪子頂下來,暫時只能這樣了。”

  看得出,黃海對蝶姨到上海有些抵觸。

  “這樣好不好?”

  “沒什麼不好的,頂一家花店要不了多少錢。”

  祝童知道頂一間花店要不了多少錢,也相信以蝶姨的本事侍弄鮮花很合適;但是,他想的是另一個問題。

  “你們家能接受朵花嗎?”

  “慢慢來吧。”黃海苦惱的給自己倒杯酒,仰頭喝下。

  黃媽媽最近對葉兒沒少做工作,雖然葉兒從不說,但祝童能看出來;連蘇娟也被黃媽媽說動了,所以葉兒才會做出已經和祝童同居的樣子。

  “李想,我媽媽說,如果葉兒不行了,就要再給我介紹一個;她是不會接受朵花的。不過沒關系,等過幾年,朵花畢業工作後,我們就結婚。到時候,她不認也不行。”

  真那麼簡單嗎?可能到如今,連黃海也有點不自信吧?畢竟兩個人之間的差異太大了。

  祝童的電話又響了,他看一眼號碼,是師兄祝雲來的,對黃海說聲抱歉,走到江邊接聽。

  “掌門新年好。”祝雲第一句就開小師弟的玩笑,祝童笑著應了,問:“天王廟裡的玉器是怎麼回事兒?”

  半小時前,祝童給師兄發了條短信。以小騙子如今的身份,不能和祝門外圍弟子之間有太多的接觸。

  “我們寺廟裡所有的玉器都是承包給外人做的,怎麼了?噢,我知道了;天王廟那裡是例外,三天前,以前賣玉器的那家說改行不做了,介紹來一家南陽的玉器商。我沒過去看,聽說,這一家的東西不錯,比以前的那幾家都好。我正尋思,是不是把各地的生意都交給他們。”

  “師兄,他們不會接你太多生意的。”

  “怎麼會?有生意誰會不做?咱們的廟也不少了。”

  “你不明白,他們是神石軒的人。”

  神石軒來鳳凰為的是誰,祝童最明白,也許玉女也在附近,她們為的是梅葉推薦的玉女繼承人——葉兒。

  “神石軒,我說手藝這麼好?呵呵,是為了你吧?師弟,剛才天王廟接到通知,下個月,地方政府出錢整修天王廟,五十萬啊。這下省了我一大筆錢。本來我准備到年底才整修。今年各處香火都不錯,總算有錢把幾座大廟修繕一下了。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各處收到的香火錢已經……”

  祝雲得意的說著各處的收獲,祝童對師兄將近千萬的收獲不無羨慕;更關心的是身邊的事,地方政府出錢修繕天王廟,應該有討好王向楨的意思。他三個月內兩次來鳳凰城,每次都到天王廟……

  祝童掛斷電話,回到餐桌前對黃海說:“我出去轉轉,你吃完到房間休息一會兒。”

  黃海已經半醉了,應一聲;鳳凰城的土家燒酒後勁頗大。

  十分鐘後,祝童再次來到天王廟;午後,院子裡的游客還不少,上香的村民卻少見了。

  偏殿內,果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

  “蝶姨。”祝童走進,輕輕招呼著。

  “啊,嚇我一跳。”蝶姨回頭,眼裡的迷茫還沒散盡,看到祝童才放心的笑笑;“朵花說你對她很照顧,謝謝。”

  蝶姨今天穿的也是苗裝,渾身上下卻沒幾樣銀器;她正在看的是偏殿內王向楨送的那副檀香木對聯。

  “那是我應該做的,蝶姨,我正想去見你。”

  “是不是……我看看。”蝶姨伸出手點向祝童額頭。

  祝童沒有躲閃,任憑細軟的手指點在印堂穴上。

  “你很不用心啊,快百日了,蝶神還是小神。”

  蝶姨縮回手,把一只竹筒遞過來:“今後多吃些,沒關系的,馬上我就會去上海;蝶神再不會餓著了。”

  祝童接過竹筒,前些時為了賄賂蝶神出力,他身邊確實已經沒有蝶蛹了。

  “蝶姨,你去上海做什麼?”

  “看看朵花啊,黃海如果欺負她,我會讓他好看。”蝶姨裝出一副凶惡的樣子;祝童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時的情形,笑了,她如果發起瘋來,真的很可怕。

  “鳳凰城,鳳凰山,游到山裡看蝴蝶;蝴蝶蝴蝶成雙對,阿哥阿妹痴痴看……”祝童輕輕吟起王向楨曾經吟唱的山歌,觀察著蝶姨的表情。

  她愣愣的看著祝童,臉上顯出激動的紅暈,肩膀顫抖著靠在殿門上,眼睛裡露出深深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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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波光倒影 十一、蝶神的詛咒(下)

  “蝶神的詛咒,蝶神的詛咒,天……你從哪裡聽來的?說,是誰,誰教你的?”

  “蝶姨,朵花的父親是誰?”祝童沒回答她的問題,自顧自的刺激蝶姨。

  蝶姨臉色慘白,似乎隨時有癱倒的危險,手死死抓住殿門。

  “他,是不是軍人?是不是曾在這裡當過兵?這裡是不是你們常來的地方?”

  祝童扶著她走進偏殿,對裡面當值的假和尚道:“去拿杯水來,守住門,別讓人進來。”

  假和尚雖然不知道祝童的身份,但知道他是祝雲也很尊重的人,應一聲跑出去,順手帶上殿門。

  殿內,祝英台與梁山伯的神像已經很破舊了,依稀,只能看出少許昔日的輝煌與風采。

  蝶姨雙手捂著臉輕聲啜泣著,祝童已經確定了自己的猜測,沒有再說什麼;蝶姨需要時間消化如此強烈的刺激。

  王向楨已經離開鳳凰城,蝶姨能感受他的氣息嗎?祝童不能確定,在某個距離內,他能感覺到梅蘭亭和秦渺的存在;那是蝶神的本能。蝶姨和王向楨之間有了朵花,也許會更親密。

  假和尚送來一壺熱茶,兩個杯子,關上門後就站在門前,阻擋在天王廟內四處游逛的游客。

  “我不能看著朵花走我的老路。”蝶姨喝下一杯熱茶後,情緒穩定了。

  “蝶神的詛咒是什麼意思?”祝童對剛才蝶姨念叨出的詞,心底隱隱感覺到莫名的恐懼。

  “蝴蝶是楓樹的精靈,是萬物之母;蝶神是最強大的,它是蠱中之王。”蝶姨取出猙獰的蝴蝶面具,細細整理上面的紋路;“蝴蝶到處飛,只落到最美麗的女孩家。女孩就成為附近村寨裡的神,家人鄰居從此都不會生病。蝴蝶飛舞的村寨,土匪也不敢去敲門。但是,她們家從此就被蝶神詛咒,最美麗的女兒沒有小伙子敢去求愛。”

  “為什麼?”

  “做她們的女婿是短命的,蝶神會在生下第一個女兒後,殺死她的男人,蝶神討厭男人。直到這一家沒有後人,蝶神才會飛走,再去找另一個美麗的女兒家。”

  “我不相信。”祝童搖頭拒絕相信這樣的宿命說,他是個男子,蝶神看來也沒什麼不好。

  蝶姨凝視著神像,幽幽道:“我曾經也不相信。”

  “十九年前,就在這裡,我遇到了他;穿著綠軍裝,還是個當官的呢。那是個很暖和的秋天,我陪媽媽從山裡出來,想賣掉草藥換些鹽巴。就在這裡,我第一次看到他。個子和楓樹一樣高,人也和楓樹一樣漂亮。他一直看著我,跟著我們走了好遠……”

  隨著蝶姨低沉的講述,十九年前在這裡發生的一段凄美戀情展開在祝童面前。

  一個眸子清亮如水的苗家美少女,遇到出身不凡來這裡鍍金的英俊青年,在那個時代,從兩雙眼睛相遇對視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悲劇的結局。

  蝶姨的母親也是養蠱人,一直以來,蝶神的詛咒如烏雲般一直籠罩在她們家族的上空。母親就如蝶姨培養朵花一樣,從小就用蝶蛹滋養著她,那年她剛十七歲,出落的花一樣美麗。

  他是附近駐軍的一名年輕的軍官,有一天在鳳凰城看到蝶姨,馬上被她的美貌迷倒;一直跟在她們身後,卻不敢上前搭話;直到蝶姨母女劃船離開,還順著沱江追出好遠。

  蝶姨不相信這個詛咒,也不想從母親身上接受供養蝶神的家族使命。自從看到他後,一個影子總是若隱若現,攪得她不得安寧。蝶姨再也忍受不了蝴蝶洞內枯燥單調的生活,有一天偷偷劃著船跑出來。

  到鳳凰城後,轉了一上午也沒看到他;中午,天上忽然下起雨來,蝶姨跑進天王廟躲雨。

  那時的天王廟長時間沒有香火也沒人打理,很安靜也很破敗,蝶姨在這裡躲到雨小些,剛走出山門,正遇到他從南華山上下來;於是兩個人又見面了。

  後來,蝶姨就時常從山裡跑出來,天王廟的偏殿就成為兩個人幽會的場所。

  幸福的時光從秋天一直延續到春天,年輕的軍官教蝶姨認字,蝶姨給他唱歌跳舞;兩人的熱情一步步升溫,終於在一個春夜,在蝴蝶洞旁的山水間,蝶姨向他敞開了自己。

  蝶姨的母親看出女兒的變化,卻一直沒去干涉。也許她也希望女兒能找到自己不曾擁有的幸福。

  那年初夏,他被父親叫回遙遠的北方,兩個月後,當他再次出現在蝶姨面前時,情況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父親為他安排了一次相親,是一位高級干部的女兒;很明白,這樣的相親只是走個過場,結果在見面以前已經確定。

  他曾經十分渴望離開偏遠貧窮的湘西,遇到蝶姨後雖然被迷得神魂顛倒,但是外面更精彩的世界明顯具有更大的吸引力。

  蝶姨的母親從女兒的神情中看出究竟,有一次,當兩人再一次幽會時,暗中在他身上種下蝴蝶蠱。

  於是,他離開鳳凰城沒多久就病倒了,到處求醫也沒有結果;他父親請了一位著名的中醫也束手無策。

  “那時我已經懷著朵花了,他要走我沒阻攔,我不想害死他,也不知道母親在他身上種下蝴蝶蠱。有一天,母親對我說:他回來了,只要我願意就可以留下他,或跟他走。我不相信,跑到這裡,真的看到他躺在擔架上,身邊是個很好的大夫。後來,我回家取來神傳琥珀為他治好病。三天後,他還是走了,也許是天報應,他們的車剛開出鳳凰城就翻到山溝裡。”

  “秋天,朵花出世後,我接受了蝶神,從此再沒接受過別的男人;朵花和我當時一樣天真,如果黃海騙了她,我也會讓他承受蝶神的詛咒。我不希望那樣的情況出現,所以要給她一個配得上黃海的身份。蝶神的詛咒,最好到我為止。”

  蝶姨說到最後,已經完全恢復平靜。

  “你准備怎麼辦?”

  “我要去找‘他’,讓‘他’認下朵花;我知道,‘他’一定是個有身份的人,身邊一定沒有兒女。”

  “你怎麼知道他……”祝童問她怎麼知道對方不會有兒女,而王向楨和夏護士長之間確實沒有兒女;看到蝶姨嘴角的笑,祝童恍然開悟。

  “母親知道我會治好他,早在他身上做了手腳,直到臨走前才告訴我。他身邊的大夫很高明,但治不了蝶神的神通;能保住那只腿已經是幸運的了。如果黃海敢欺騙朵花,哼!我就讓他黃家斷子絕孫。”

  祝童身上汗毛倒豎,馬上想到自己的問題:“你不會也在我身上動手腳了吧?”

  “你是蝶神認可的第一個男子,哪能呢?我就是想那麼做,也沒那個本事啊。”蝶姨嫵媚的一笑,點點祝童的胸口:“你不去害別人就好了。”

  “你把蝶神傳到我身上,就是為了去找‘他’,對嗎?”

  “當時是,但你是個幸運的家伙。”蝶姨沒否認;“媽媽說,我不能離開這裡的山水,蝶神不允許。看到你走出去那麼久都沒事,才知道都是媽媽騙我。”

  原來,讓自己出去是探路啊?職業習慣,小騙子最討厭被別人欺騙,正要說什麼;蝶姨把一只手敷在祝童額頭,一只手按在自己胸前:“蝶神是兩個,一個在外面很寂寞;另一個在這裡也很寂寞。”

  祝童心裡一蕩,按照剛才得到的資料計算,蝶姨如今不過三十六歲;且由於蝶神的緣故,蝶姨保養的很好,肌膚如雪水色儼然,看上去最多是朵花的姐姐,正是女人滋潤成熟的季節。

  兩只神秘的蝶神有天然的吸引,祝童印堂穴內黑色的蝶神,更是歡呼雀躍,緩緩釋放出曖昧溫蕩的氣息。

  祝童似乎能隔著衣服看透蝶姨身上乳酪樣柔滑的肌膚;她體內的蝶神已經離開子宮移到胸口處,顏色由緋紅變成粉白,有一對雪白的翅膀,跳躍在胸前膻中穴內。看來,這三個月她沒白忙和,做好了接受一個男人的准備。

  冷風挾著雪花,順偏殿年久失修的門縫、窗縫鑽進來,吹不散黑白蝶神之間天然的吸引。

  蝶姨輕喘一聲,紅暈從膩如羊脂的脖頸升起,慢慢染紅色已深酡的雙頰;她搖擺著拄著祝童的胸,狀若醉酒,蔓延開似有似無的嫵媚氣息籠住她,也籠住他。

  “神傳琥珀呢?”蝶姨低低的問;那眉眼輕斜,更讓祝童綺念叢生。

  不行的,她是朵花的媽媽;小騙子咬牙切齒謹守一點理智,取出神傳琥珀遞過去。他一不想成為黃海的某個長輩,二要對得起葉兒的痴情,雖然很難。

  但是,蝶姨的手接觸到神傳琥珀的霎那,鵝黃色的寶石爆出繽紛光華,撒出五彩斑斕把兩個人罩在當中。

  淡淡的花香,從兩人周身每個毛孔滲出,交彙後,融為濃郁的薰香。

  蝶姨首先抵受不住,扯開一角衣襟,把大段雪樣嬌嫩的肌膚裸出來。

  祝童剛閉上眼,只感覺偏殿內煜煜輝煌,虛空中,兩只蝴蝶如夢似真,黑白交錯翩翩起舞,真比人間仙境還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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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波光倒影 十二、星辰(上)

  “叮!”一聲微細的鳴響,神傳琥珀掉落在地。

  祝童一把推開蝶姨,左手間轉出龍頭黑針,刺進右手心勞宮穴。

  冷流激蕩,黑針獨有的清涼流淌在經脈間,澆滅了滿腔欲火。

  祝童暗叫僥幸回手轉兩圈,又把龍頭黑針刺進蝶姨肩井穴。

  蝶姨好像受不得這個,臉色蒼白,雙手撐在神案邊緣驚懼的看著祝童,看著他指間的龍頭黑針。

  祝童連忙把黑針從她身上拔出,手指間,竟能感受到黑針在隱隱發燙;舉到眼前細看,黑針中間的晶石雲煙繚繞,黑白兩點盤旋盈復,竟似有活物一般;待要仔細看,黑針卻已經恢復清涼,晶石內的雲煙也消散了。

  “好險。”祝童俯身撿起神傳琥珀,裡面有兩個淡淡的蝶影。

  蝶姨還在顫抖著,祝童不敢再用黑針,摸出一枚銀針在她頸背刺下。

  “咯!”抑在她胸口的一股氣散出,蝶姨撫著胸站起來;“你在我身上做什麼了?把神傳琥珀還給我。”

  她的臉色還是雪樣的慘白,接過神傳琥珀就吞在口中。

  “我不知道。”祝童凝神感覺一下;蝶神之間的聯系很緊密,把蝶姨身體內的狀況映射到祝童眼前。

  祝童真的不知道,蝶姨體內有一股黑色氣勁在經脈內來回流淌;這股氣陰柔詭異,流蕩到蝶姨哪處,她那裡經脈就會萎縮一點。

  它似乎在找機會攻擊心脈;白的蝶神坐鎮膻中穴內左右支持,只能勉強抵擋。

  難道是黑針上有什麼古怪?

  祝童把黑針取出,在掌心細細查看。

  兩枚黑針放在一處比較,才看出那些微的區別。

  剛才用的是龍針,此刻看出,龍針中間的晶石似乎清亮一些;接觸皮膚的感覺,龍針比鳳針更冰冷。

  “相信我,不會害你。”祝童先安一下蝶姨的心,捻起鳳頭黑針閉上雙眼。

  鳳針在空中畫出一個小小的靈字,聚集起一點靈氣,祝童憑敏銳的感覺追尋蝶姨身上的黑色氣勁,在它將要經過的氣脈處刺下。

  蝶姨其實已經沒有絲毫反抗的能力,眼睜睜看著鳳針刺進胸下膻中穴附近的經脈。

  鳳針度進她體內的是溫熱的氣流,融合冰冷的氣勁後,身體內的不適也不見了。

  蝶姨悶哼一聲,一把推開祝童跳起半丈高,落地後擺出一個怪異的姿態打坐修養。

  祝童也原地打坐,卻沒修煉涵養,只把兩枚長短黑針在指尖團團旋轉。

  運轉內息或蓬麻功時,這兩枚黑針與平常的金針差不多;但把印堂穴內蝶神周圍的黑霧送進黑針,針上的晶石就會顯示出兩種狀態:龍針冰冷,鳳針火熱。

  祝童又取出一枚金針試驗,把蝶神的黑霧聚集到針上就費了不少力氣,刺進自己手掌的魚際穴,整個手臂都不由自主的抖動起來。

  不是龍鳳針的問題,也是龍鳳針的問題;使用這對寶貝要借助與蝶神類似的奇異功法;金針刺穴,也需要一種怪異的心法。

  “哈哈哈。”小騙子大笑三聲,以往對鬼門十三針的疑惑全然解開。

  凡星送他的筆記本上是記錄了一種奇異心法的片段,祝童只嘗試過兩次;無奈,蓬麻功對那種心法十分抗拒;有了黑針和蝶神身上的黑霧,竟是多了一樣奇異的本事。

  龍鳳針原來真是一對好寶貝。

  “你笑什麼?很好笑嗎?”蝶姨也恢復了,站到祝童身邊看他耍弄龍鳳針;她如今還害怕剛才的感覺。

  “不好笑。”祝童也站起來,看一眼窗外,天已經快黑了。

  “蝶姨,朵花的父親是不是姓王?”

  “不是,咦!你怎麼會這樣問?”蝶姨吃驚的看著祝童。

  不姓王,難道自己想錯了,朵花的父親不是王向楨?祝童不甘心,指著上面:“這幅對聯是不是他送的?”

  這次,蝶姨沒有回答,隨著祝童的手指,痴痴看著那幅檀香木對聯。

  “少年不羈別離枝,一生愧對蝴蝶蘭。蝶姨,這對聯您聽說過嗎?他曾經教過您識字,是不是……”

  “別說了,是,是,他是很喜歡蝴蝶蘭,這三個字與他寫的一樣。”

  蝶姨捂著臉,哀哀哭出聲。她確實已經認出這幅對聯,知道昔日的愛人回來找她了。

  小騙子心下恍然,王向楨出身真的很神秘,當兵時用的是另一個名字,正如陳依頤不叫陳依頤一樣。

  “他叫什麼?”

  “你問這個做什麼?”

  “蝶姨,我想幫助你,朵花需要一個父親;但是,你就這麼找去,會闖大禍的,也許會害了朵花,也害了他。”

  祝童不敢說出自己認識王向楨,也不敢說王向楨上午還在這裡;他沒理由阻止蝶姨為女兒尋找父親,只是想盡量把傷害降到最低。

  如今的社會,包養二奶雖然不算什麼;但是王向楨那樣級別的官員,如果被對手抓住把柄,知道他曾經有個朵花那麼大的私生女,誰知道會惹出多少是非?

  外面的世界對蝶姨是陌生的,也不容易被說服;但她是母親,對王向楨痴心良久;被祝童一句“害了朵花害了他”嚇住了,默默回想一遍當初分別的情景,嘆息一聲:“他叫於飛,總叫我蝴蝶蘭。”

  “於飛。”祝童抬頭看一眼“翩然於飛”的橫批,回味著整副對聯的意思,能感覺到王向楨對蝶姨的眷戀之情。

  憑借這一絲希望。祝童微笑道:“蝶姨,我會替你找到他。但是,你不能衝動,要慢慢來。”

  雪一直下,忽大忽小,落到石板路上馬上在游人腳下融化;高處,屋檐上樹枝間,已經有片片銀白。

  祝童回到陳阿伯的客棧,葉兒她們還在鳳凰城裡亂逛,黃海卻已經睡醒了。

  他找出陳阿伯的毛筆,在房間裡鋪開紙,按照記憶,一遍遍臨摹書寫著那副對聯。

  少年不羈別離枝,一生愧對蝴蝶蘭。翩然於飛。

  陳阿伯走進來,看一會兒奇道:“李醫生,你的字沒有昨天寫的好。”

  祝童笑而不答;他是在借寫字揣摩王向楨的內心,尋找蝶姨出現後可能出現的各種可能。

  他手裡的籌碼不少,夏護士長和江小魚的私情是一樣武器,朵花就是一件必殺器;但是,這些也許對普通人足夠了,對一個混跡官場半輩子的政客,誰知道還差多少?十九年前他能拋開蝶姨屈就一場政治婚姻,十九年後會變得好多少?

  柳依蘭的手下來了,安妮也來了,前後七、八個煙視媚行的美人,把陳家客棧搞得香風四溢。

  陳阿伯的客棧只給她們留了兩間房,她們也不惱,安妮在門前逡視祝童一眼,打個手勢上樓去了。

  她的意思是,晚上約祝童見面;但是小騙子沒有回應,他確實不想和任何江湖人物走得太近。

  鳳凰城的紅燈籠都亮起來,四個女孩才頂著風雪衝進客棧。

  她們顧不上吃飯,拿出筆記本電腦,把各自手中的數碼相機裡的照片檔出來,熱熱鬧鬧一張張查看。

  “生氣了?”葉兒看到祝童面無表情,靠近他低聲問。

  “為什麼要生氣?我在練字,葉兒最近沒好好寫字。”葉兒嬌嗔的扭幾下,她醉心學畫,對書法興趣不大。

  黃海靠在床頭看電視,陳阿婆走進來催促:“吃飯吃飯,晚上還要去看儺戲;早些去能占個好位子。”

  程震疆帶著女友也來了,他們又在沱江邊開飯。大家都不餓,吃了幾口就結伴跑出去。

  廣場上燃起熊熊的篝火,周圍人頭攢動,鑼鼓喧天;來鳳凰過春節的游人顧不上風雪,聚集到一起快樂的看儺戲。

  這種古老的戲劇充滿陰森的氣息,演員們身著古老的服裝,無一例外的都帶著猙獰的儺面具;或手裡搖著鈴鐺,或以棍作舞,吟唱著誰也聽不懂的歌謠。

  其實大家多是為了聚在一處熱鬧,特別是小孩子們,在篝火旁鑽來鑽去,時不時把一個啞炮丟進去,惹的眾人笑罵。

  葉兒依偎在祝童懷裡,低聲說:“蕭蕭要送我一套銀飾。”

  “咱們可以自己買,只要葉兒喜歡。”

  “是苗家銀飾啊,朵花也有一套;真是很漂亮啊,還是算了,太貴了;我不想要蕭蕭的東西。她這一段很過分,我對她說,再這樣,朋友都沒的做了。”

  蕭蕭千方百計要送禮物給葉兒,連梅蘭亭也看不下去;她也不喜歡看莫名其妙的儺戲,自己一個人跑去酒吧喝酒了。蕭蕭此時坐在廣場邊緣,兩個年輕人正把她奉承的興高采烈。

  祝童只瞄兩眼就看出,那兩個年輕人不是什麼好鳥;今天蕭蕭要破財了,不是嗎?她項下的白金項鏈已經不見了。

  “葉兒干脆置辦一套朵花那樣的衣服,再買一整套銀飾,也許就會成個苗家美女。”祝童不能不管,攬著葉兒,把一枚銀針射過去。

  朵花今天穿戴的就是苗家服飾,正在篝火旁拉著黃海快樂的舞蹈。

  “你喜歡嗎?”葉兒沒看到蕭蕭身邊忽然跌到的小偷,她看著朵花問。

  “只要葉兒你喜歡,我就喜歡,明天我去給葉兒買。”

  “一套銀飾要幾千塊,不好,咱們還要買房呢。”

  “那也不能委屈葉兒啊。”

  兩個人正在說傻話,天空中炸開一朵巨大的煙花,鑼鼓聲急,音樂詭異飄渺。

  從四周轉出一對黑衣鬼面的大漢,搖著彎刀撲向游人。

  廣場上安靜片刻,緊接著就響起哄笑聲,原來,這是儺戲班為大家准備的驚嚇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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