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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 金筆點龍記[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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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回 仗義救危 書生歷險

  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
  省試期近,革辜學子,分由四鄰縣鎮,趕集省城,準備大顯身手 ,進而問鼎京試,一舉成名。
  為了讀書方便,有錢的富家弟子,可以租一幢大宅獨院秉燭夜讀,使那朗朗讀書聲,不致驚擾到四鄰 ,但大多數小康、貧寒之家的子弟,都是惜讀於寺。觀。庵、詞,一則取其寧靜,一則也可節約一些用度。
  縱然是寒門子弟,也都帶著足夠的川資。
  可憐天下父母心,為籌一筆盤纏費用,父趕苦工,母加夜紡,作父母的,多受了無數勞苦,也要設法為孩子籌措一筆寬裕的費用。
  所以,會試省城的學子們,一個個衣著光鮮,也都不會為用度煩惱。
  開封府城郊西天王寺,名字很氣派,其實是一個很小的寺院,一迸院落,兩列廂房,寺中只有一個香火工人,十大半月,也難得有一次香客上門。
  但天王寺夠清靜,僻處荒野,綠重環繞,清靜是清靜,只是太荒涼了一些。
  四週二裡內沒有人家,在這裡讀書,確是了無塵俗的喧擾,但卻要一份膽氣。
  這天午時過後,卻來了一位清秀的藍衫少年,琴卷一箱,一望即知是一位會試省城的學子。
  守寺的工人,已經是年近七旬的老人,耳目遲鈍,行動很慢。
  那藍衫少年打量了一下寺中形勢,抱拳一禮,道:「老丈,請為在下通報方丈一聲。」
  老人堆滿皺紋的臉上,泛現出一片笑容,搖搖頭,道:「這座小小的寺院,沒有住持方丈,上上下下,就是我一個人。」
  藍衫少年唉了一聲,道:「在下甫陽俞秀凡,此番來省會試,想借貴寺一廂,宿讀幾日,不知大師可否賜允?…那老人輕輕的咳了一聲,清清喉嚨,道:「老漢只是一個看顧香火的人。這寺中本有一位住持方丈,三年前離寺他去,老漢俗姓丁,也未正式剃度出家,不敢當大師之稱,你以後叫我一聲老丁就是。」
  俞秀凡道:「原來是丁老丈。」
  老漢笑一笑,道:「不敢當,寺中只有老漢一人,我年紀大了,耳目不靈,公子留此借讀,只怕老漢無能為公子料理膳食。」
  他雖然年紀老邁,但說話頗有文氣,想他幼年,也是一位讀過書的人。
  俞秀凡肅然生敬,欠身說道:「在下出身寒微,求學在外。也曾自理過炊膳之事,這方面不勞老丈費心。」
  就這樣俞秀凡在天王寺住了下來。
  這夜晚,俞秀凡孤燈夜讀,朗朗韋聲,直達戶外。
  好在,這天王寺附近沒有人家,老漢耳目不靈,熟睡沉沉,雖是高聲夜讀,也驚擾不到別人。
  天約二更,俞秀凡讀完夜課,掩了書卷,正侍展被就寢,突然一陣輕微的呻吟聲傳了進來。
  俞秀凡霍然一驚,暗暗忖道:這等深夜時分,如此荒涼所在,怎麼有呻吟之聲傳來。
  他滿腔詩書,自具膽氣,打開室門,緩步而出,想循聲找去,看看那呻吟聲是怎麼回事。
  但那呻吟聲,卻突然中斷不聞。
  抬頭看,明月如鏡,光華照地,風搖寺外綠竹,傳來了輕微的沙沙之聲。
  俞秀凡開啟寺門。緩步行去。
  皓月如鏡,綠竹漪漪,好一派清明的夜景。
  俞秀凡凝神傾聽,竟然難再聞呻吟之聲,心中大奇,暗道:莫非是我聽錯了。
  流目四顧,只見月光下千竹搖影,深深寂寂,哪裡有什麼人蹤。
  俞秀凡繞寺一周,不見異狀,正待舉步回寺,突聞一聲若感慨若呻吟的歎息聲,傳人耳際。
  夜闌人靜,這一聲歎息,俞秀凡聽得甚是真切,急急轉身,循聲找去。
  果然,在一叢翠竹之下,倒臥著一個人。
  伏身看去,只見那人身著青色衫,是一個中年文士,緊閉著雙目,似是已經暈了過去。
  俞秀凡伸手一探那人的鼻息,只餘下如游絲般一縷氣息,急急伸手抱起那青衫人,返回寺中。
  放下青衫人,俞秀凡立時奔向廚房,煮了一碗薑湯。
  他讀書頗雜,五經四書之外,旁及乍草醫書,只是從未用過。
  天王寺孤處荒野,此人又危急萬分,而且時屆深夜,就算俞秀凡很想去請個郎中,也是無處可請,只好自己下手了。
  灌下一碗濃濃的薑湯,使那氣若游絲的中年人,突然清醒了過來。
  只見他緩緩睜開雙目,打量了俞秀凡一眼,闇然歎息一聲。
  道:「小兄弟,是你救了我?」
  俞秀凡道:「救人之急,拯人之危,乃為人之道,兄台不用放在心上。」
  青衫文士道:「讀書人究竟是與眾不同。」
  俞秀凡笑一笑,道:「兄台病勢似很沉重,這一碗薑湯只能使你暫時甦醒過來,必得早些請個郎中瞧瞧才是,」青衫文士淡淡一笑,道:「我身上有藥物,小兄弟替我拿一下。」
  俞秀凡道:「兄台藥物放在何處?」
  中年文士道:「在我腰間一個布袋之中,勞請小兄弟,替我解下。」
  敢情他連解開腰間袋子的氣力,也沒有了。
  俞秀凡依言撩起了中年文士的長衫,解下他腰間一個白帶子。
  這帶子形如褡褳,似是裝了不少東西。
  青衫文土輕輕歎息一聲,道:「小兄弟,由繡金龍那邊算起,第三節中放有一個白色的玉瓶,取它出來。」
  俞秀凡目光一轉間,發覺那條白布腰帶,共分七節,每一節中,都似裝有東西,不過東西有多有少,心中念轉,人卻依言從第三節白布帶子中取出了一個玉瓶。
  中年文士尷尬一笑,。道:「小兄弟,拔開瓶塞,替我倒出兩粒藥九。」
  俞秀凡看他背倚壁間,臉色一片蒼白,雖然說話的神情很從容,但神色問卻隱隱流露出無限的疲憊,急急打開玉瓶,倒出了兩粒白色丹丸。
  中年文土苦笑一笑,張開嘴巴。他沒有說話,但臉上卻流露出無限尷尬之情,看神情無疑是說,請你老弟把藥物送人我口中如何。
  俞秀凡緩緩把丹丸放人那中年文士口中,隨手端起了一杯開水,替那中年文士衝下了口中的丹九。
  中年文士閉上雙目休息了一陣,臉上突然泛出紅光,睜開雙目,道:「小兄弟,這寺中有些什麼人?」
  俞秀凡道:「一位看顧香火的老丁,再就是在下我了。那丁老丈年過七旬,耳目不靈,行動不便,兄台需要什麼,只管吩咐在下就是。」
  中年文士臉上泛現微微的笑意,道:「小兄弟,你貴姓啊!」
  俞秀凡道:「在下姓俞,雙名秀凡,請教兄台?」
  中年文士沉吟了片刻,道:「我姓艾,比俞兄弟年長了幾歲,恕我托大,你就叫我一聲艾老大吧!」
  俞秀幾道:「艾兄既然長我幾歲,理應叫你一聲大哥才是。」
  中年文上笑一笑,道:「那豈不太委曲你兄弟麼?」
  俞秀凡道:「艾兄說那裡話,小弟看艾兄氣字不凡,不知怎的竟抱病趕路,倒在荒野。如非小弟在此借讀,這寺中的丁老丈,耳目遲鈍,只怕艾兄……」話到此處,突然住口不言。
  中年文上笑一笑,道:「俞兄弟,世間有所謂緣分二字,咱們這番相遇,也許就是緣分了。」
  俞秀凡道:「大哥說的是,如非小弟在此借讀,也許大哥不會抱病趕路,病倒於此了。」
  中年文士神色突然間轉變的十分凝重,緩緩說道:「俞兄弟,你在這開封可有親友?」
  俞秀凡搖搖頭,道:「沒有。大哥問此作甚?」
  中年文士探手從腰間褡褳袋中,取出二顆明珠,道:「兄弟,這裡有明珠兩顆,請兄弟收下。」
  俞秀凡非出身於富豪之家,但他讀書頗雜,胸羅甚博,看那兩顆明珠,都如貓眼一般大小,燈光下耀眼生輝,心中雖然驚奇,但卻搖搖頭,道:「大哥這兩顆明珠光華耀目,想必是價值連城之物。」
  中年文士道:「兄弟好眼光,這兩顆明珠,價值在萬兩以上。」
  俞秀凡臉上一寒,道:「大哥,要把這兩顆明珠送給小弟,不知是何用心?」
  中年文士歎道:「兄弟不要誤會,先請收下,小兄還有話說。」
  俞秀凡道:「大哥,小弟雖是出身寒微之家,但幼讀聖賢書,深知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大哥不明不白的給兄弟這樣珍貴的兩顆明珠,如不把事情說明,小弟……」
  中年文上接道:「俞兄弟果然是一個君子人物。」
  笑一笑,接道:「不瞞兄弟說,小兄不是生病。」
  俞秀凡吃了一驚,道:「大哥不是生病,那是……」
  中年文士道:「小兄是被人打傷的。」
  俞秀凡呆了一呆,道:「大哥和人打架了?」
  中年文士歎口氣,道:「兄弟不是江湖中人,不知江湖中事。小兄先受人暗算,後遭圍攻,以致內腑中受了重傷,小兄相信他們很快會找到此地,但小兄傷勢甚重,一時間無法行動,小兄弟如下避開,只怕要身受牽累。這兩顆明珠,留在小兄身上,己屬無用之物,萬一小兄被他們殺死,此明珠豈不便宜別人。兄弟才情非凡,人如其名,這兩顆明珠,可助你安頓家園,也好一心讀書。兄弟,錢財雖是身外物,但要衣食足而後知榮辱。兄弟,你丰采俊逸,在朝當為重臣,在野必為奇士,大儒。兄弟,寶劍贈俠士,紅粉送佳人,你收下吧!」
  俞秀凡沉吟了一陣,道:「大哥言雖有理,但小弟仍不能收。」
  中年文士臉色一變,再道:「兄弟,如若覺著小兄說的有理,不收下明珠,那就是矯情了。」
  俞秀凡歎口氣,道:「大哥,如是小弟收下這兩顆明珠,大概就得離去了。」
  中年文士微徽一笑,道:「兄弟,死有輕重之別,追殺小兄的人,都是江湖上窮凶極惡之輩,多殺一個無辜的人,在他們只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算不得一回事,你何苦留這裡呢?」
  俞秀凡道:「嗯!大哥既知留在此地,凶險萬端,非死不可。又何不肯和小弟一起去。」
  中年文上道:「俞兄弟,小兄的傷勢很亙,行動不便,無法逃走。」
  俞秀凡接道:「那容易,小弟背著你走。」
  中年文士搖搖頭,道:「唉!兄弟,我已經說過了,那些人都是江湖窮凶極惡之輩,舉手就要殺人,兄弟你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如何能應付那些兇惡之徒?」
  俞秀凡目光凝重,盯注在中年文士臉上瞧了一陣,道:「艾大哥,正因為小弟是一位文弱書生,他們不相信我敢把大哥藏起來。」
  中年文士呆了一呆,道:「你要把我藏起來?」
  俞秀凡道:「大哥身受重傷,無能逃走,小弟又不忍棄大哥而去,只好把大哥藏起來了。」
  中年文士神情凝重他說道:「兄弟,那些人都是江湖上多年的大盜,一流的魔頭,見識博廣,如何會被你瞞過。兄弟,這事不是兒戲,你還是早些逃命去吧!」
  俞季凡微微一笑,道:「大哥,小弟雖無能一夫擋關,力退強敵;但可以鬥智不鬥力。再說,深夜之中,小弟如孤身獨行,萬一遇上了他們,定然會使人疑竇。那時,縱有百口,也是無法辯護了。」
  中年文士沉吟了一陣,道:「兄弟顧慮的不錯,那麼小兄告辭了。」
  俞秀凡搖搖頭,道:「大哥傷勢很重,既無能和人抗拒,也無法奔走逃命,離開此地,凶多吉少,何不試試兄弟的辦法呢?」
  中年文士道:「我怕拖累到你。」
  俞秀凡道:「你已經拖累到了。現在己不是後悔的時候了。」
  中年文士沉吟了一陣,道:「先把你的安排,說給我聽聽,小兄再作主意。」
  俞秀凡略一沉思,簡略的說明了計劃。
  中年文士終於彼俞秀凡說動,點點頭道:「好吧!就照兄弟的意思試試。不過,小兄把話說在前面,一旦被他們找出小兄,你就一口否認由你安排的事。」
  俞秀凡道:「好吧,我這就去安排,大哥也準備一下,事情急迫,愈快愈好。」
  中年文上歎息一聲,道:「記著,兄弟,不能留下一點痕跡。」
  俞秀凡點點頭,道:「大哥放心。」舉步而去。片刻之後,重又轉了回來。
  中年文士低聲說道:「兄弟,怎麼樣了?」
  俞秀凡道:「一切都安排好了,大哥請吧!」
  中年文士忽歎息一聲,道:「兄弟,記著,一旦露了行藏,你千萬不能承認。」
  俞秀幾道:「我知道了。大哥放心吧!」
  中年文士在俞秀凡攙扶之下,緩步行了出去。
  俞秀凡重返西廂,整理好床上的被褥,剔亮油燈,重又展開了書卷,又讀了起來。
  琅琅書聲,靜夜中,傳出了老遠。
  三更將近時分,俞秀凡伸了一個懶腰,掩上書卷。
  一抬頭,只見室門口處,站著一個全身黑衣,年過五旬的枯小老人。
  俞秀凡吃了一驚,暗暗忖道:這人幾時到了門口,我竟然未聽得一點聲息,感覺到一點異征。
  原來,他雖琅琅高讀書文,但暗中卻分神聽著室外的變化。
  只見黑衣老人,突然一跨步,行到了書案前面,一伸手,披在俞秀凡的肩頭之上,冷冷一笑,道:「打擾你讀書了。」
  俞秀凡頓覺著肩上骨疼如折,滿頭大汗,滾了下來。
  黑衣瘦小老人微微一笑,道:「對不住啊!小哥兒不會武功。」
  俞秀凡拭拭臉上的汗水,靜靜說道:「老丈這是什麼意思?」
  黑衣老人雙目突然一瞪,兩道目光,有如冷電一般,暴射而出,盯注在俞秀凡的臉上。
  那目光有如寒芒霜刃,逼的俞秀凡不自禁打了一個冷顫。
  黑衣人滿臉冷肅殺氣,道:「小弟兄,你心中該明白了。」
  俞秀凡道:「明白什麼?」
  黑衣老人道:「只要老夫揮手一聲,立時可使你死於當場。」
  俞秀凡點點頭,道:「老丈武功驚人,定然是一位大俠客了。」
  這兩句話諷刺,也似奉承,聽得黑衣老人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
  輕輕咳了一聲,道:「老夫不是什麼大俠,用不著奉承老夫。」
  你用心聽著老夫的問話,據實回答,如有一句虛言,老夫可能出手殺人。「俞秀凡暗暗吸了一口冷氣,忖道:「這些人,怎麼如此橫蠻。動不動就要出手殺人。」
  心中念轉,口中卻說道:「小生幼讀聖賢書,倒也有一身傲骨,老丈身懷奇技,舉手投足間,就可以取我之命。但小生不願屈於威武之下,老丈如有殺人稱快之癖,儘管出手,小生自知非敵,也不願出手反抗。」言罷,閉上雙目,大有視死如歸的豪氣。
  黑衣老者臉上的神色連變,但終於忍下了胸中怒火,冷笑一聲,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兒,死於老夫手下的武林高手,不知凡幾,老夫豈在乎多你一個人;不過,不願殺你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罷了。」
  俞秀凡睜開雙目,微微一笑,道:「老丈,既是講理的人,咱們就好談了。」
  黑衣老人道:「老夫沒有工夫和你扯談,你只要據實回答老夫的話就是。」
  俞秀凡道:「老丈請問,小生知無不言。」
  黑衣人目光轉動,四顧了一眼,但榻上的痕跡,早已經被俞秀凡毀去,瞧不出一點可疑之處。才緩緩說道:「不久之前,有一個身受重傷著育衣的人,曾到此寺,不知他現在何處?」
  問的很技巧,回答時一不小心,就可能失言。
  俞秀凡道:「老丈,這天王寺中,很少香客,小生到此借讀;從未見過進香的人。」
  答的也好,一口回拒於千里之外。
  黑衣人一皺眉,冷厲的說道:「小娃兒,讀書人豈能亂打詼語?」
  俞秀凡道:「小生說的句句是真。」
  黑友人道:「今宵之中,你一直坐讀到此刻麼?」
  俞秀凡道:「試期屆近,小生不得不發憤夜讀。」
  黑衣人冷笑一聲,道:「天王寺彈丸之地,老夫在一刻工夫之內,可以搜個清清楚楚,寺中如若還有別人,那就有得你的苦頭吃了。」
  俞秀凡一揚雙眉,道:「寺中除了小生之外。還有一人。」
  黑衣老人接道:「什麼樣的人?現在何處?」
  俞秀凡道:「一位丁老丈,是這天王寺的香火道人。他年老力衰,耳目不靈,除此之外,再無別人了……」
  似是感到言未盡意,又接道:「適才小生秉燭讀書,竟不知老丈何時到了門外,如是來人和老丈一樣身手,小生就……」
  黑衣老人接道:「不可能,他受了很重的內傷,又中了奇毒,算時限早該發作,哪裡還有越屋逾牆之能。」
  俞秀凡搖搖頭,道:「這個,小生就不知道了。老丈既是心中有疑,何不仔細搜查一下。」
  黑衣人目光盯注俞秀凡的臉上,緩緩說道:「小娃兒,老夫如是搜出了那青衣人,就有得你的好看了。」
  俞秀凡道:「老丈差矣!寺中縱然有人,但又和小生何關呢?」
  黑衣人心中暗暗想道:想他一個文弱的讀書人,怎能有如此鎮靜工夫,看來他說的都是真話了。
  思索了一陣,突然一揮手,道:「勞山四義結我仔細搜查一下。」口中吩咐眾人,兩道目光卻是瞧著俞秀凡。
  但見四個黑衣人,欠身一禮,閃身而去。
  這時,俞秀凡才瞧到西廂門外,月光之下,站著八個黑衣人,四個飛躍而去,還有四個站著未動。
  俞秀凡吃了一驚。暗道:這天王寺只有一殿兩廂,如是他們搜的仔細,只怕要找到大哥的藏身之處了。
  他生具過人的膽識,在此等險惡之境況下,竟然能控制自己不露形色。但聞一連串蓬蓬之聲,傳了過來,想是四人搜查的十分仔細,翻桌倒椅之故。
  黑衣人突然一上步,笑道:「小娃兒,你好像有些心神不定啊?」
  俞秀凡心頭一凜,故意歎口氣,道:「老丈,這座天王寺,香客稀少,財產不多,一個看守香火的丁老丈,只不過勉可溫飽,如若你們打壞了寺中的桌椅,只怕天王寺添置不起。」
  黑衣人冷冷說道:「天王寺添置不起,你可以賠啊!」
  俞秀凡歎口氣,道:「小生自會盡力而為。」
  黑衣老人微微一笑,道:「小娃兒,你如能告訴我那受傷人的行蹤,老夫就捐獻一千兩白銀,再建天王寺,重塑金身。」
  俞秀幾道:「小生很慚愧,無法為天王寺一盡心力。」
  黑衣老人冷哼一聲,道:「小娃兒。你記著,如是我們找出那受傷人,你就要陪他殉葬。」
  俞秀凡微一頷首,道:「老丈不信,那也只有如此了。」
  滿懷江湖經驗的黑衣老人,目睹俞秀凡的認真神色,心中忽然動搖。暗道:一個文弱少年,怎有此等視死如歸的豪氣,看來,那小於是真未到此地了。
  這時,勞山四義,帶著那丁老丈行了過來,欠身說道:「回神君的話,殿廂廚廁,都已搜到,除了這老小子之外,再無別人。」
  黑衣老人目光轉到那丁老丈的臉上打量了一陣,突然一揮手,道:「追下去,量他逃亦不遠。」大袖一拂,飛騰而起,月光下,人影一閃而沒。
  八個黑衣人聯袂而起,躍上屋面,再一閃,人蹤頓消。
  丁老丈風燭殘年,被勞山四義提水一般的拖來此地,正是氣喘不停,四人陡然放手而去,哪裡還能站得往腳,一跤跌在地上。
  俞秀凡目睹那黑衣人越屋飛渡的靈巧身法,心中大為驚異,嚮往。
  聞得蓬然一聲,那丁老丈己著著實實的摔了一跤。心中大驚之下,急急奔了過去,扶起了丁老丈。
  月光下,只見他臉上掛下一行血水,左額上碰了一個傷口。
  俞秀凡急急掏出懷中絹帕,按住丁老丈的傷口,說道:「老丈傷得很重麼?」
  丁老丈長長吁了一口氣,道:「不要緊。」
  俞秀凡道:「沒有藥物敷傷口,只好先把傷口包起來了。」
  丁老丈抓著俞秀凡的右臂,掙扎而起,接道:「俞相公,扶我回房裡去,老漢還收著一點藥物。」
  俞秀凡低聲道:「老丈,他們搜了你的房間?」
  丁老丈不理會俞秀凡的問話,說道:「快扶我回房裡去,年輕人!」
  一面抓緊了俞秀凡的手腕。
  俞秀凡忽然間覺著這位老人,內心中非常的清楚,並不像他外表看上去那樣慢步,遲鈍。
  照著那老人的吩咐,俞秀凡扶著他回到房裡。
  透人室中的月光,隱隱可見,那是一同很簡單的臥室,除了一張木榻之外,只有一個已經破損了的木櫃,和兩張勉可坐人的竹椅。
  一切都是那樣陳舊,幾乎是沒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丁老丈勉強爬上木榻,大聲的喘著氣,道:「俞相公,靠窗口的木桌上,有火石,火鐮和紙煤子,點上油燈。」
  俞秀凡暗自皺皺眉頭,找出火鐮,火石,燃起木桌上一盞油燈。
  燈光照耀下,陋室中的景物,更為清晰。丁老丈伏臥在木榻上,又道:「俞相公,打開木櫃,上面一層,放著一個瓦罐子。那裡放有一些藥物。唉,這些藥物,放了十幾年啦,不知道是否還有效用,」他說的字字清晰,俞秀凡想裝作未聽清楚,勢又不能。只好依言打開木櫃,取出了一包藥物,敷在那老人傷處。
  丁老丈拉起露出敗絮的棉被,蓋在身上,道:「年紀大啦。這一跤摔的不輕,真得好好的睡一天,俞相公,你去吧!替我吹熄掉燈火。」
  俞秀凡瞧了一下,吹熄燈人,帶上房門,道:「老丈,你先睡一下,明天,小生去替你請個郎中來瞧瞧。」
  那老人似乎已經沒有再說話的氣力,輕輕咳了兩聲,未置可否。
  俞秀凡暗暗歎了口氣,自言自語的說道:「可憐的老人,孤貧無依。」
  忽然覺著,去路被一件事物擋住。
  抬頭看去,溶溶月色之下,只見那黑衣老人像幽靈般,站在路中,神色冷肅。
  原來,那老人所以要他點起燈火,打開木櫃,似乎是顯示清白,不禁大為敬佩,暗道: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這等洞透人性的經驗,縱然是讀千卷書也難學得,當真是人情練達皆文章。
  黑衣老人語聲冷漠的像寒冰地獄中吹出的陰風,道:「小娃兒,你是讀書人,當知明哲才能保身,如是你插手了這件事,不論你走到天涯海角,也難逃得性命。」
  歷經了一番凶險,使俞秀凡變的更為鎮靜,望著那黑衣老人,毫無懼色。
  書化氣勢詩作膽,頗有不畏強暴的豪壯。
  未等俞秀凡答話,黑衣老人突然飛身一躍,消失不見。
  一覺醒來,紅日滿窗,已是日過三竿的時分。
  翻身下床,匆匆盥洗完畢,正想奔人那老人房中,心中忽生警覺,立時改變主意,攜書一卷,緩步出寺,一面信步而行,一面展卷朗讀。暗中卻留神四顧。
  果然,翠竹林中,似乎是有人影浮動。
  俞秀凡裝作未見,朗朗高讀,曠野靜寂,滿林盡都是回應的書聲。
  足足過了大半個時辰,俞秀凡才緩步行回寺中。
  天王寺仍然是那樣的寧靜,看不出任何異狀。
  頭上包著白紗的了老丈,倚在牆壁一角,席地而坐,沐浴在陽光之下。
  他閉著雙目。似乎已睡熟了過去。
  俞秀凡放輕胸步,似恐驚擾了那丁老丈的睡意。
  只見了老丈伸動一下右腳,忽然睜開眼睛。
  俞秀凡笑一笑,說道:「老丈的傷勢好些麼?」
  丁老丈移動了一下身軀,道:「好多了。俞相公,勞駕替我重包一下傷口。」
  俞秀凡放下手中的書卷,蹲在那老人身前,解開他頭上的白紗,重新包紮。

《 本帖最後由 littledick 於 2010-1-27 22:2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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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6 19:57:32 |只看該作者
  但聞那老人低聲說道:「俞相公,你做得很好。他需要一段時間養息傷勢。但那些人不會死心,他們會像幽靈似的,突然出現在天王寺中,你要鎮靜些,用不著去看他。」
  俞秀凡吃了一驚,暗道:原來他早就知道了。
  還未來及開口,那丁老丈又接著說道:「俞相公,就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一樣,讀你的書,不要有任何異常的舉動。他們一直在監視著咱們,咱們無力反抗,只有和他們比耐力,比鎮靜。」
  俞秀凡微微的點頭,包好老丈的傷勢,道:「小生去理膳事了。」
  一連三日,俞秀凡果然照常讀書,偶而和丁老丈談幾句話,也都是有關省試功名的事。
  三日中,沒有人來過天上寺,但俞秀凡卻一直感覺到暗中有人嚴密的監視著。
  第四天中午時分,老人的傷勢已然大好,進入廚下,幫著俞秀凡舉炊理膳事。
  俞秀凡忍了又忍,仍是忍耐不住,低聲說道:「老丈,我那位艾大哥怎麼樣了?」
  丁老丈道:「傷勢已好了八成,再有兩三天就可以完全復元了。」
  俞秀凡笑一笑道:「但願這兩三天,再沒有什麼變化才好。」
  丁老丈道:「俞相公,百里行程半九十。這幾天,他們恐己搜查了方圓數十里的地方,咱們要格外謹慎一些才是。」
  俞秀凡道:「老丈,我想去瞧瞧艾大哥,行麼?」
  丁老丈搖搖頭,道:「不行,他要養傷。你不能打擾他,再忍耐三天吧!等他完全恢復了,自會和你促膝長談。」
  突然間,一陣轆轆輪聲,劃破了大王寺的安竟。
  俞秀凡放下手中的炊具,道:「老丈,哪來的車輪聲?」
  丁老丈放下手中的工作,道:「很多年都沒有車馬上門了。」
  俞秀凡道:「老丈,咱們瞧瞧去吧!」
  丁老丈道:「你用不著去了,唉!俞相公,有些事必須多多謹慎,世道好險,人心難測啊!」
  他言中之意,若有所指,但卻未多解說,手扶門框,緩步而去。
  俞秀凡望著那老人的背影,心中泛起強烈的好奇,匆匆收拾過廚中事務,緩步行了出去。抬頭看夫,只見一輛華麗的篷車,己停在廟門口處。
  車簾啟動,一個身著綠衣麗人,緩緩下了馬車。
  那婦人年約二十四五,頭上挽著一個高高的官舍,水綠羅裙,水綠衫,手中執著一把宮扇。
  趕車的,是一位年約五旬的老人,穿一件對襟黑大褂,腰中束著了一條白色的帶。
  一個十五六歲,梳著雙辮的丫環,站在那篷車前面。綠衣麗人伸出左手,扶在丫環的肩上,緩步向寺中行來。
  丁老丈顫動著步履,迎了上去,欠身一禮,道:「夫人…」
  綠衣麗人停下了腳步,目光卻投注在遠處俞秀凡身上,微微一笑,才把目光收了回來,望著丁老丈,道:「老丈是………」
  丁老丈接著:「小老兒是這廟中的香火道人。」
  綠衣麗人低聲道:「那位年輕的書生呢?」
  丁老丈道:「一位俞相公,在小寺借讀,」綠衣麗人道:「這寺中,除了兩位之外,還有別的人麼?」
  丁老丈搖搖頭,道:「這是座很荒涼的小寺,連主持都已離去。」
  綠衣麗人扶著那青衣女婢的肩頭,緩步向寺中行去,一面說道:「老丈,奴家在佛前許過心願,想借責寺還願,不知老丈的意下如何?」
  丁老丈道:「那真是小寺之光。不過,夫人,天王寺很狹小,也沒有知客接待,豈不是委屈了夫人麼?」
  綠衣麗人笑一笑,道:「我喜歡這兒的清靜,如是有緣,我也可能捐一筆銀子,重修一下這座寺院,不過,老丈……」
  丁老少莊「夫人有什麼吩咐?」
  綠衣麗人道:「我意在貴寺中借住幾日,不知道是否方便?」
  丁老丈道:「這個,夫人,小古中房舍有限,四廂一室,已為俞相公借讀所用。」
  綠衣麗人接道:「東廂房呢?」
  丁老人道:「裡面堆置雜帆積塵盈寸。」
  綠衣而入道:「不要緊,我有從人義婢,可以打掃。」
  丁老丈道:「哎!夫人,可惜老漢太老邁了,只伯無法助夫人一臂之力。」
  綠衣麗入舉手招來了那趕車的老人,吩咐逍:「你和小翠動手,打掃東廂,不可勞動了丁老丈。」
  那趕車黑衣大漢,對綠衣麗人執禮甚恭,欠欠身,立時奔向東廂,青衣女婢緊隨在車伕身後,兩個人動作很快,不過頓飯工夫,已把東廂打掃乾淨。
  丁老丈身子倚在牆壁上,幾次想動手幫忙,都為那綠衣麗人阻止。
  俞秀凡坐在西廂,木桌上攤開了一桌書卷,但他哪有心情讀,目睹書上,心馳室外,不時偷眼看東廂的打掃情形。
  那華麗的篷車上,帶的東西十分齊全,但見那青衣女婢搬下被褥來,黑衣車伕,扛著一張女榻,行人東廂。
  俞秀凡暗晴忖道:原來,他們早就有了準備,似她這等氣派的貴婦人,怎會要住在這荒涼的小寺之中i而且不避男女之嫌。
  心中忖思之間,瞥見那綠衣麗人,直向西廂行了過來。
  一陣脂粉香氣,撲人鼻中,敢情那綠衣麗入,已然行人房中,直到了書案前面。
  俞秀凡合上書卷,深深一禮,道:「夫人……」
  綠衣麗人搖搖手中的宮扇,道:「你們讀書人,講究是非札勿視,非禮勿言,大概對我這舉動有些不敢承教,是麼?」
  俞秀凡輕輕歎息一聲,道:「小生讀聖賢書,自然遵從禮儀。」
  綠衣麗人笑一笑,接道:「萬惡淫為首,淪行不論心,論心世間無完人。相公只要行為正大,又何必顧慮男女之嫌呢?」
  俞秀凡道:「夫人高論,但小生自慚……」
  綠衣麗人格格一笑,道:「小兄弟,俗語說得好,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賤妾許下心願,佛前償還,故而下惜借宿寺院。」
  俞秀凡道:「夫人既在佛前許下心願,就該到庵中還願,女尼接待,方便多了。何況,天王寺香火不盛,僻處荒野,對夫人實有不便。」
  綠衣麗人道:「賤妾夫門。娘家都很富有,還完心願之後,賤妾準備擴建天王寺,使它成為一方名剎。」
  俞秀凡道:「夫人立此大願,小生亦感敬佩,在下這就遷出西廂,奉讓夫人……」
  綠衣麗人接道:「你要走?」
  俞秀凡道:「小生借此讀書,恐將驚擾夫人誦經還願。」
  綠衣麗人笑道:「相公如若要遷離此地,那是心有所懼,故作逃避。」言罷,舉步而去。
  俞秀凡呆呆望著那綠衣麗人的背影,心中暗暗忖道:「艾大哥尚在養息傷勢,我怎能輕易離去,這婦人舉動異常,分明是有為而來,只怕和那黑衣老人是一夥的了。」
  一念及此,頓興豪氣,哈哈一笑,道:「夫人說的是,人之為善,其善在心,在下決心留此了。」
  那綠衣麗人突然回過頭來,微微一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兄弟如自覺定力不夠,還是離此的好。」
  這女人言詞矛盾,前後一番話,大相逕庭。
  綠衣麗人未再回頭看俞秀凡一眼,竟自回到了東廂之中。
  飽經世故,透徹人生的丁老丈,顫巍巍的行了過來。他手扶著門框,舉步跨進了西廂。
  俞秀凡迅快站起了身子,那丁老丈已搶先說道:「俞相公,這天王寺太小了,住了一位婦道人家,對你只怕有很多的不便。」
  俞秀凡道:「是的。老丈,在下搬離開此地才是,不過……」
  丁老丈接道:「俞相公,東、西廂,遙遙相對,中間不過不足一丈的距離,有道是好男不跟女鬥,你雖然是先來了一步,但也該讓人一籌才是。」
  俞秀凡道:「我知道,老丈,可是我……」
  丁老丈搖搖頭,接道:「這天王寺後,五里處,有一座小小的村落,老漢有一位同門的堂侄,住在那裡。他有三座茅舍,但還未婚娶,那地方很清靜,該是一處讀書的好地方。」
  俞秀凡一皺眉頭,道:「老丈,小生擔心……」
  丁老丈道:「不用擔心。老漢的眼睛,已輕昏花了。所以我什麼都沒有瞧到,老漢的耳朵也有些聾了,所以我什麼都沒有聽到。」
  俞秀幾忽然間感覺到這位老人的言語之中,似是滿含著哲理,是一種明顯的暗示。
  他所學本雜,細心的想一想,忽有所悟。
  丁老丈一直瞧著俞秀凡的臉色,看他流現出若有所悟的神情,突然微微一笑,道:「寺後,有一條小道,直通到那座小小村落中。我那位堂侄叫小黑子,你只要告訴他,天王寺中丁老丈要你去,他自會好好照顧你。」
  扶著門框,緩步踱了出去。
  俞秀凡望著那老人移動的身軀,突然感覺到這老人的舉動,有些裝作。至少,他初到天王寺時,這老人的舉動,不似現在這樣的遲鈍。
  他決心遵照那老人的囑咐,暫時離開這裡。
  於是,很快的收拾好衣服、書箱,舉步向外行去。
  天王寺後,叢生的萬竿翠竹中,果然有一條隱隱可辨的小徑。
  俞秀凡背著書箱,緩步向前行去,心中卻在想著那丁老丈,那滿臉堆疊的皺紋,很慢的步履中,卻又似隱著洞徹人性的智慧和深沉的堅毅。
  突然間,俞秀凡聞到一陣脂粉的香氣,那綠衣麗人,不知何時,已到了他的身前。
  俞秀凡怔了一怔,停下了腳步,心中暗暗忖道:「原來她也是一個可以飛行的高人。」
  綠衣麗人笑道:「俞相公,要搬走了麼?」
  俞秀凡道:「天王寺太小了,夫人既然決心留在寺中還願,小生就不便住那裡了。」
  綠衣麗人淡淡的說道:「俞相公,這地方很荒涼,除了天王寺外,只怕很難再找到一處清靜的讀書所在了。」
  俞秀凡道:「小生生長農家,隨便找一處農舍,就可以安頓下來了。」
  綠衣麗人道:「那丁老丈太老邁了,又受了傷,你放心去麼?」
  俞秀凡忽然生出了警惕之心,笑一笑,道:「夫人,小生未到天王寺,那丁老丈也是一人住在寺中,他己習慣那孤苦的生活,學會了如何照顧自己。何況……」
  綠衣麗人道:「何況什麼?」
  俞秀凡道:「何況,夫人和從人都留在那裡,自然會照顧他了。」
  綠衣麗人突然伸出自嫩的王掌,一把抓住了俞秀凡的右腕。
  看上去一隻白嫩滑膩的手,但一扣上俞秀凡的右腕,卻如銅指鐵鉗一般,俞秀凡頓有著骨疼如折的感覺。
  但覺半身一麻,書箱,行囊,滾落一地,疼的頭上也滾下汗珠兒,俞秀凡咬咬牙,強忍著苦痛。
  綠衣麗人格格一笑,道:「小旯弟,你很疼麼?」
  俞秀凡瞪大著一雙星目,仍然是未說一言。其實,他已經疼的說不出話。
  綠衣麗人伸出滑膩的右手,取出一方雪白的絹帕拭去俞秀凡頭上的汗水,笑一笑·道:「小兄弟,你好熱啊!」
  俞秀凡搖搖頭,仍然沒有說話。
  綠衣麗人輕輕歎一口氣,道:「小兄弟,你是不是很難過?」
  這女人說話,柔媚嬌甜,帶著滿臉盈盈的笑憊,但俞秀凡的苦頭,卻是吃大了,汗水如雨濕透了藍衫,但他卻有一股書獃氣,咬著牙,就是不肯叫出聲來。
  綠衣麗人輕歎一口氣,道:「小兄弟,你何苦吃這種苦頭呢?」一面講話,一面緩緩鬆開了俞秀凡的右腕。
  俞秀凡只覺整個右臂完全麻木,長長吁一口氣,道:「夫人,你這是為什麼?」
  綠衣麗人輕輕咳了一聲,道:「小兄弟啊!你怎麼這樣傻啊?」
  俞秀凡心中有些明白了,但他卻裝作不懂,緩緩說道:「夫人,我不明白!」
  綠衣麗人右手又緩緩抓住了俞秀凡的左腕,道:「小兄弟,你的右肩還能動嗎?」
  俞秀凡道:「不能動了。」
  綠衣而入道:「如是你的左肩也不能動了,豈不是耽誤了你的竟試麼?」
  俞秀凡道:「夫人說的是……」
  綠衣麗人抓住了俞秀凡的左手,揉了一下,道:「恐怕你要好好的休息一陣,才能寫字,左手再壞了,實在太可憐,你娘也不在這裡,誰餵你吃飯呢?」
  俞秀凡道:「夫人,你說話太曲折了,我有些不太明白。」
  綠衣麗人笑一笑,道:「小兄弟,我希望你說實話吧,何苦要代人受過?」
  俞秀凡道:「夫人,我不會代人受過,你……」
  綠衣麗人搖搖頭,接道:「小兄弟,你讀了很多書,當知人無遠慮必有近優,你何苦捲入這些江湖上兇殺恩怨的漩渦,我實在不忍傷害你,小兄弟,告訴我吧!」
  俞秀凡長長吁一口氣,道:「污吏貪墨,有苦打成招的冤獄,想不到這朗朗乾坤之下,世間也有這等以強凌弱,辣手迫供的事!唉!夫人,在下一未犯王法,二未做過錯事,夫人這等毒手相加,當真是叫人心生怨恨不平。」
  綠衣麗人笑一笑,道:「小兄弟,不管你心裡怎麼想,但眼前你的處境,卻已無法更改,小兄弟,你剛吃到的苦頭,那只是一個開始,三木之下,何患口供不得,但江湖上的懲人手法,比之那三木大刑尤有過之,小兄弟,你何苦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吃苦呢?」
  俞秀凡道:「夫人,我確然不瞭解你說些什麼。不過,聽你的口氣,你們似乎是在找一個人。」
  綠衣麗人道:「對!這就慢慢的人港了,我們是在找一個人。那人受了重傷,可能逃入天王寺,也可能摔倒在寺門外面,定是你把他藏了起來。」
  語聲突然間變得十分冷漠,說道:「還有那位丁老丈,裝出一付老邁的樣子,也有很重的嫌疑。」
  俞秀凡心頭震動,表面卻淡然說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小生借讀荒寺,原希望能靜靜的讀些文章,以應會試,但卻未料到招來了如許煩惱。你們身具武功,目無王法,視人命如草芥,小生百口難辯。我反抗無能,回話無詞,夫人縱然把在下挫骨揚灰,我無法供出什麼。」
  綠衣而人微微一皺眉,道:「小兄弟,丁老丈年紀老邁,只怕沒有你小兄弟這一身書膽、傲骨,他如一旦招認了出來,小兄弟,那時候,你將如何?」
  俞秀凡道:「根本沒有那麼一個人躲在寺中,小生如何能隨口胡謅。」提高了聲音,接道:「天王寺不過十餘間房舍,真如有人藏著,如何能躲避開你們的搜查?」
  這幾句話,似乎是有著很大的力量。
  那綠衣麗人突然改變了話題,道:「小兄弟說的也有道理,不過,小兄弟原已決心留在寺中,為什麼又要突然離開寺院?」
  俞秀凡道:「小生三思之後,覺得夫人既已留寺中,在下留在那裡確有許多不便,因而遷居他處。」
  綠衣麗人笑一笑,道:「可是那位丁老丈示意要你小兄弟遷離寺中麼?」
  俞秀凡心中一動,暗道:「凡會武功之人耳目都很靈敏,異於常人。那丁老丈勸我搬離寺中一事,也許已被價瞧到,此事不可否認。」
  心中念轉,口中說道:「不錯,那丁老丈確曾示意在下搬出寺中,但那也是為了要方便夫人之故。」
  綠衣麗人笑道:「話不說不明,木不鑽不透,現在,咱們已然把事情說明了,我看你小兄弟也不用搬出去了。」
  俞秀凡道:「夫人之意可是要在下重回天王寺中麼?」
  綠衣麗人點頭道:「正是如此,不知小兄弟意下如何?」
  她一口一個小兄弟,叫的十分親熱,但俞秀凡已瞭解處境危惡,這美麗的女人,笑意盈盈中,出手就可能殺人。
  既沒有逃避的能力,只好認命,當下說道:「在下住哪裡都是一樣。」
  綠衣麗人道:「那很好,咱們回寺中去吧!」伸手撿起俞秀凡落地的書箱衣服,接道:「大姊姊替你拿著東西,咱們回去吧!」
  俞秀凡心中暗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一挺胸,強忍半身疼楚,隨在那綠衣麗人身後行去。
  他昂首而行,忘記了身受的創傷,腳下突被一物絆住,蓬然摔倒在地上,原來己到廟門外面,被廟前的石級絆倒。
  他右臂已暫失靈活,只有一隻左手可用,這一跌,只摔得鼻青眼腫,口中流出鮮血。
  這時,那青衣女婢,已奔來接過了綠衣麗人手中之物,綠衣麗人卻回身一笑,蓮足一挑,俞秀凡竟被挑了起來,呼的一聲,飛人廟中。
  這一下,俞秀凡身難自停,如若摔著實地,非得筋斷骨折不叫。
  就在他身體將要落著實地,那綠衣麗人突然飛步而至,迅快伸手一抄,接住了俞秀凡,輕輕的放在地上,格格一笑,道:「小兄弟,摔的疼不疼?嚇著了沒有?」
  一種被戲弄的感覺,使得俞秀凡有著無比的羞辱感受。
  但他心中明白自己眼下的處境,如有反抗舉動,將招來更大的羞辱。忍下心中激忿,一語不發。
  綠衣麗人嫣然一笑,接道:「小兄弟,別難過,那丁老丈只怕比你更苦了。」
  語聲一頓,提高了聲音,道:「人廚子,把丁老頭帶出來。…只見那車伕裝扮的黑衣大漢,提出滿臉鮮血的丁老丈,緩步行了出來。俞秀凡凝目望去,只見那丁老丈全身軟癱,已是奄奄一息,不禁黯然一歎,道:「他己是古稀之年,你們竟然這樣折磨於他,於心何忍?」
  綠衣麗人笑一笑,道:「小兄弟,他叫人廚子,那不是他的名字,是他的綽號。俗話說,名字有叫錯的,但外號叫不錯,他整個人就像廚子做菜一樣,不但手法熟練,而且花樣很多,你先別擔心丁老頭的生死,該想想你自己的安危才是。」
  俞秀凡道:「小生自知無能反抗,那只有逆來順受了。」
  綠衣麗人道:「說的好可憐啊!小兄弟,但你為什麼不說出那人的藏身之處呢?」
  俞秀凡道:「我如胡亂指說一處,你們搜查不到,只怕更要身受苦刑了。」
  綠衣麗人笑道:「小兄弟,你怎麼這樣死心眼呢?為什麼不說實話,找到那人,大姊姊重重有賞。」
  長長歎一口氣,道:「縷蟻尚且貪生,何況人乎!但我未見有人到此,心中縱有應命之心,卻又無法胡亂指一處所在。唉!這不是問案認罪的事,小生認了,畫押就行,我如胡亂說一個所在,你們找不到人,豈不是更要多受酷刑?」
  綠衣麗人道:「小兄弟說的也是啊!」
  俞秀凡道:「小生十年寒窗,苦讀詩書,從未和你們江湖上人交往過,又何苦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忍受這等酷刑煎熬呢?」
  綠衣麗人道:「小兄弟說的有理。」
  俞秀凡接道:「如是夫人覺著小生說的有理,諸位還不肯放了小生,那豈不是自認不講理了麼?」
  綠衣麗人笑道:「很可惜你的好口才,遇上大姊姊我……」
  俞秀凡道:「你難道一點也不肯講理?」
  綠衣麗人道:「對別人我也許不講理,但對小兄弟,自然講理了。」
  俞秀凡道:「夫人如若講理,那就該放了小生和丁老丈。」
  綠衣麗人冷冷說道:「小兄弟,你懂的事情太少。我們一路追蹤而來,痕跡到此而止,不瞞你小兄弟說,方圓十里之內,我們都搜查的十分仔細,早已確定他藏在此地。」
  俞秀凡心中暗暗震動,幸好他摔的鼻青臉腫,臉上縱有一點異色,別人也瞧不出來。「沉吟了片刻,緩緩說道:「也許真有人到了這裡,但小生沒有見到,也是無從說起。」
  綠衣麗人搖搖頭,道:「唉!小兄弟,他行到此處,毒傷並發,我們從痕跡上瞧了出來,不是你就是丁老頭救了他。」
  俞秀凡吃了一驚,但另一個念頭,卻又疾快的在腦際之中閃過,忖道:「她如是真的瞧了出來,那麼該發覺我把艾大哥救入西廂,但她卻無法肯定的指出詳情,這女人分明是在用詐,千萬不能上她的當。心中有了底子,歎口氣,道:「夫人!天王寺一殿兩廂,如是真的有人在此,你們怎會找不出來呢?」
  綠衣麗人笑一笑,道:「小兄弟,好辯才。」
  目光轉到那黑衣大漢身上,道:「人廚子,再問問丁老頭子。」
  黑衣人應了一聲,一掌拍在那丁老丈的背心之上。
  丁老丈長長吐了一口氣,悠悠醒來。
  緩緩睜開雙目,望向那綠衣麗人,道:「夫人,是我…」
  綠衣麗人接道:「你最好說實話,這位小兄弟已經招認了,說是你救了他。」
  丁老丈搖搖頭,道:「夫人,老漢老邁,耳聾、眼花,那裡還能救人?」
  綠衣麗人冷冷說道:「人廚子,再給他一頓上菜吃吃。」
  人廚子一伏身,雙手並用。
  但聞一陣骨格響聲,丁老丈雙臂時間、雙腿膝間的關節,盡遭錯開。
  這痛苦,超過了一個人所能忍受的極限,何況年邁氣衰的丁老丈。
  但聞這聲悲淒的呻吟,傳人耳際,只見丁老丈疼的出了一身大汗。
  這位倔強老人,咬咬牙,說道:「俞相公,我老邁了,受不了這等折磨,我要先走一步了。」
  格登一聲,咬斷了舌頭,鮮血噴出,氣絕而逝。
  綠衣麗人和人廚子,都未料到這老人竟還有斷舌求死之能,不禁一呆。
  俞秀凡望著那微顫動的屍體,心中悲痛莫名,不覺熱淚滾滾而下。
  綠衣麗人蹲下身子,按按丁老丈的鼻息,道:「翹了,把屍體拖出去吧。」
  人廚子應了一聲,提起丁老丈的屍體大步向外面行去。
  俞秀凡眼看那人廚子,有加提狗一般,連拖帶拉的,把那丁老丈拖了出去,不由心中大是不安。長長歎一口氣,道:「夫人,人死為大,你們酷刑逼問丁老丈,也就罷了。但你們這等損傷他的屍體,不覺著太過分一些麼?」
  綠衣麗人格格一笑,道:「小兄弟,人廚子殺人成習,不把丁老丈的屍體摔出去,已經是不錯了。」
  俞秀凡長長歎一口氣,欲言又止。他心中明白,這是一批大盜巨匪,殺人為樂,和他們談什麼道德,那全是白費口舌,只好忍下不言。
  綠衣麗人歎了口氣,道:「小兄弟,丁老丈年近古稀,死了也還罷了,但你這點年紀,死了不覺著太可惜麼?」
  俞秀凡仰望朗朗雲天,緩緩說道:「夫人,殺我之權,操在你們之手,我既無反抗之能,那是不死也得死了。」
  綠衣麗人道:「小兄弟,我們雖然可以殺死你,但是否殺死你,卻操在你的手中。」
  俞秀凡搖搖頭,道:「你們不講道理,隨便找個藉口,就可以殺人,我縱有求生之心,也無求生之法。那就只好認命了。」
  只聽一個冷冷的聲音,接道:「仙子,把這小子交給我吧!我不信他是銅澆。鐵鑄的人,我要數數他身上有幾根骨頭。」
  俞秀凡回目望去,發覺那說話的正是人廚子。
  綠衣麗人不回答人廚子的話,卻望著俞秀凡,道:「小兄弟,我已經盡了心啦,你再不說實話,我也沒有能力保護你了。」
  俞秀凡一橫心,道:「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夫人如是不願饒過在下,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
  但聞一聲冷笑,一道掌風飛了過來,蓬然一聲,擊中左頰。
  這一記耳光,打的紮實得很,只打的俞秀凡耳鳴、眼花,身不由己的打了兩個轉身,一跤跌摔在地上。
  出手的正是人廚子,一邁步,右腳踏在了俞秀凡的前胸之上,冷冷說道:「你想死,容易的很,不過,在死前你還得忍受一點痛苦才行。」
  俞秀凡道:「千古艱難唯一死,我連死都不怕了,還怕什麼?」
  人廚子一抬腳,踢在了俞秀凡左肋之上;只踢得俞秀凡身不由己的翻滾過去,前額撞在房角的磚稜上,立時皮破肉綻,血流如注。
  左肋骨痛如折,臉上指痕宛然,前額撞破了一個大口子,流的滿臉都是鮮血,形狀極是淒慘。
  但倔強的俞秀凡,咬緊了牙關,緊閉上雙目,忍住了無比痛苦,未發出呻吟之聲。
  人廚子冷笑一聲,道:「這小子果然是倔強得很。」
  上兩步,一伸手抓起俞秀凡來。那綠衣麗人忽然歎一口氣,道:「算啦,也許那艾九靈真的役到此,想他一個文弱書生,怎能有如此耐受痛苦之力,如是見過艾九靈,只怕早就招出來了。」
  人廚子道:「這小子閉住嘴巴,連一聲疼也不叫,心中分明是有些不服氣。」
  綠衣麗人道:「你那一掌一腳,只怕早已把他打暈過去,心中想叫也是叫不出來了。」
  人廚子雙手加勁,呼的一聲,把俞秀凡拋起兩丈多高,直向廟外摔去,口中卻笑道:「這小子文文弱弱,中青不中吃,留著他也是無用。」
  綠衣麗人臉色突然一寒,冷冷說道:「刁七,我辣手仙子誠然是人盡可夫,不過,這中間有一個條件。」
  刁七嘻嘻一笑,道:「仙子,不知我刁七合不合你的條件?」
  辣手仙子冷哼一聲,道:「你自己瞧不到自己的德行,不會伸手摸摸自己麼?」
  突然轉身徑人東廂。俞秀凡在連受重傷之下,又被人廚子刁七摔出廟外,兩丈多高的距離,如是摔在實地上,勢必被摔死不可。
  但多虧那廟外面千竿綠竹。
  刁七眼看那辣手仙子一口一個小兄弟,叫的十分親熱,早已引起一股莫明的妒意,再加上辣手仙子口氣,有一股替俞秀凡求命之意,這就如火上加油。
  那刁七這一摔用力很大,誠心要把俞秀幾摔一個骨折筋斷而死。
  但卻幸虧他用力很大,俞秀凡撞在一叢翠竹之上,翠竹彈力很大,俞秀凡身子被彈了起來,又撞在另一叢翠竹之上,幾次彈撞,消去了很大的力道,摔落在實地上時,已然不足致命。
  但他連受重傷後,再經過這一摔,人卻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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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6 19:58:25 |只看該作者
第02回 客棧避禍 神刀卻敵  

  醒來時,已是明月當頭,算算時光,已過了數個時辰之久。
  俞秀凡掙動了一下身於,只覺得全身的骨骼如散,疼苦無比。
  忽然間,傳過來一個低微的聲音,道:「俞兄弟,委屈你,就在那草地中睡著吧!你頭旁草葉中,有三粒丹九,取過來吞下去,如是天明後,遇上了過路人,自己忍著些痛苦,想法子回到開封城去。在東大街,王家老棧中等我,敵人大精明,我不能露出痕跡。」
  俞秀凡聽得很清楚,那正是艾大哥的聲音。
  經連番折磨,已使他知曉了江湖上的險惡、毒辣,雖然聽得十分清楚,但卻忍下沒有說話。暗裡咬咬牙,伸出手去,果然在頭旁邊找到了三顆丹丸。
  他變的很小心,停了片刻,才緩緩把藥物放人口中。
  靈丹化玉液,瀝瀝下咽喉。靈藥奇效,藥物下口,立時消減了很多的痛苦。
  俞秀凡閉上雙目,又等候了一陣,掙扎而起。
  一種堅毅的精神力量,和藥物的效力,俞秀凡竟然站了起來。
  向前試行兩步,也竟然能移動身軀。就這樣,俞秀凡堅強的向前行去。
  這是一種很艱苦的行程,俞秀凡行約百丈,就停下來休息一陣。咬著牙,忍著痛苦,緩步走不過七八里,天色已經大亮。
  得兩個農人之助,俞秀凡雇到了一輛馬車,到了開封,照著艾九靈的吩咐,俞秀凡找到了王家老棧。
  那是一座青磚砌成的客棧,看似古樣的形式,這客棧確然己有些了年代。
  店夥計迎了上來,見一個滿身是傷的人,不禁微微一呆。
  俞秀凡下了蓬車,笑一笑,道:「我的傷不要緊,休息幾天就好了。」
  店小二道:「客官是……」
  俞秀凡道:「摔傷的,走路不小心,摔在了山坡下面。」
  店小二啊了一聲,伸手去扶俞秀凡。
  俞秀凡揮揮手,道:「不用扶我,帶我到一間客房中去。」
  店小二口中應著,人卻向前行去,把俞秀凡引入了一座很雅致的客房中。
  不知是俞秀凡服用的藥物有效,還是年輕,休息後傷勢好轉的快。
  在店中休息了一日夜,身上的傷勢已經大好。
  店夥計來了兩次,很想給俞秀幾請個郎中,但卻為俞秀凡所拒絕。這就引起了店伙汁的好奇。
  第二天太陽下山的時候,進來了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穿著一件青色的長衫,頭上戴著一頂瓜皮帽,手中提了一根旱煙袋,白布高腰褲子,黑緞面的布鞋,看樣子,不是店裡的大掌櫃,至少也是個賬房先生。
  俞秀凡挺身坐了起來,還未來得及說話,那青衫老者已揮手說道:「客官,請躺著。」緩步行到了木榻前面。
  俞秀凡定睛望著那青衫老者,緩緩開口說道:「閣下是…」
  青衫老人接口道:「我是王家老棧的店東,客官,夥計告訴我,你受了很重的傷,卻又不願請個大夫來瞧瞧。」
  俞秀凡心中暗道:「大哥指定我來往王家老棧,想來這店東主,自然不會有什麼問題了。」
  由於經這番遭遇,卻使他生出了極高的警覺之心,謹慎的說道:「小生不慎,摔下了山坡,傷勢下重,休息一會就好,用不著瞧大夫了。」
  青衫老人雙目盯注在俞秀凡的身上瞧了一陣,道:「客宮,貴姓啊?」
  俞秀凡道:「小生姓俞,請教店東主。」
  青衫老人笑一笑,道:「我姓王。」俞秀凡啞笑一笑,暗道:「我真是糊塗得很,他是店東主,這店名叫王家老棧,他自然是姓王了。」
  但聞青衫老人輕輕咳了一聲,道:「老朽有幾句話,說出來。希望俞相公不要見怪。」
  俞秀凡道:「店東主只管請說,在下洗耳恭聽。」
  青衫老人道:「瞧俞相公這身傷勢,有些像被人打的。」
  俞秀凡吃了一驚,接道:「打傷和摔傷,難道還有不同之處麼?」
  青衫老人道:「那是大大的不同了。不過,不會看的人,看不出來罷了。」笑一笑接道:「有一件事,老朽覺到有些奇怪。」
  俞秀凡道:「什麼事?」
  青衫老人道:「俞相公不像會武的人。」
  俞秀凡點頭道:「店東眼光不錯,小生確然不會武功。」
  青衫老人笑一笑,道:「這就是老朽不解的地方了,論你的傷勢之重,早已該臥床不起,但你不但精神暢旺,而且傷勢也復元的很快。」
  俞秀凡道:「小生確然服用過一些藥物。」
  青衫老人點點頭道:「這就是了,那一定是很好的藥物。」
  言談間,突見店夥計急急奔進客房未,道:「老東主………」
  青衫老人一皺眉頭,接乞「什麼事,這樣慌慌張張的?」
  店伙汁喘口氣,道:「有人找這位俞相公。」
  俞秀凡心頭一震道:「什麼樣的人?」
  青衫老者的臉色很嚴肅,回顧了夥計一眼,道:「告訴俞相公,來的是什麼人。」
  店夥計道:「是個娘們,一身綠衣服。」
  但聞一陣格格嬌笑之聲,傳了過來,緊接著響起一個嬌脆的聲音,道:「小兄弟啊!你怎麼一個人躲到這裡來啦,言得姐姐我好難找啊!」
  一面說話,人已行了進來。
  俞秀凡目睹來人,不禁一呆,想到她嬌笑盈盈,出手傷人的情形,登時臉色大變,道:「你……」
  綠衣麗人走幾下春風俏步,接道:「我怎麼啦!小兄弟。」
  俞秀凡道:「你是一個女魔頭。」
  綠衣麗人道:「多難聽啊!小兄弟。」右手一探,抓了過來。
  一根旱煙袋,橫裡伸了過來,點向綠衣麗人的右腕脈穴。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綠衣麗人一看那旱煙袋點來的架式,立時疾快的向後退了一步,雙目轉注那青衫老者的身上。
  青衫老者笑一笑,道:「姑娘,這位俞相公摔的很重,不能碰他。」
  綠衣麗人冷笑一聲,道:「你是什麼人?」
  青衫老者道:「王家老棧的店東主。」
  綠衣麗人淡淡一笑,道:「開店的人,招子一向很亮,你閻下可是眼睛有毛病?」
  青衫老者淡淡說道:「如果姑娘在我王家老棧之外殺人,就算是殺的屍積如山,血流漂桿,老朽也不會多問一言。但這位俞相公住了老朽的客棧,老朽就不能不管了。」
  綠衣麗人仍然是一臉盈盈笑意,道:「掌櫃的,人要量力,你剛才出於那一煙袋,算得上高明;不過你的運氣不太好,碰上了我。」
  青衫老者哦了一聲,道:「這麼說來,姑娘是大大有名的人綠衣麗人冷冷他說道:「大掌櫃很少在江湖上走動吧?」
  青衫老者道:「老朽一直守著這座古老的客棧,從未離過開封,咱們是安份守己的生意,從來不在江湖上走動,也不和江湖中人來往。」
  綠衣麗人嬌笑一聲,道:「這麼說來,就算我亮了名號,大掌櫃也不知道了。」
  青衫老者道:「人的名氣,樹的影子,如是你姑娘的名氣真夠大,在下雖是足不離開封,也該會知道你姑娘的名字。」
  綠衣麗人淡淡一笑,道:「辣手仙於祝玉花,大掌櫃聽人說過麼?」
  青衫老者搖搖頭,道:「姑娘,老朽當真是識見淺薄,沒聽過姑娘的名號。」
  祝王花臉色一變,道:「大掌櫃,這麼說來,你是有意管這件事情了?」
  青衫老者道:「祝姑娘言重了,自從老朽接手這座客棧,數十年來,一直沒有出過事情,老朽不希望在王家老棧中,發生流血慘案,這一點,要姑娘多多的原諒了。」
  溉花道:「大掌櫃,做生意和氣生財,你這樣做了,還想不想再開這座王家老棧?」
  青衫老人道:「祝姑娘,如是老朽允許在王家老棧行兇殺人,這座客棧還能夠開的下去麼?」
  祝玉花格格一笑,道:「大掌櫃言重了!光天化日,大街客棧,我怎麼能夠殺人,我只想把他帶走罷了。」
  俞秀凡冷冷接道:「我為什麼要跟你去?」
  祝玉花歎了口氣,道:「小兄弟,這只怕由不得你了。」
  突然一側身子,左手一享,劈向青衫老者,人卻直向木櫥前面行去。
  青衫老者冷哼一聲,道:「姑娘,不可傷人。」
  左子一抬,封住祝玉花的攻勢,右手煙袋,一伸一吐,敲向祝玉花右腕。
  那大銅煙鍋子,怕不有十幾兩重,如是敲中手腕,勢必要打一個筋斷骨折不可。
  形勢迫人,祝玉花不得不先求自保,一縮右腕,人也退了兩步。
  青衫老者神情肅然的冷冷說道:「祝姑娘,王家老棧,從不管江湖中之事,但也決不允許在我們客棧中殺人。」
  祝玉花冷冷說道:「大掌櫃是真人下露像,算我辣手仙子看走了眼。不過,這次混水不好螳,你進來容易,出去難,大掌櫃,王家棧這片基業可能就送在你千中,但路走盡頭,話來說絕,你現在如若肯回頭還來得及。」
  青衫老者淡淡一笑,道:「姑娘,蹦謝你一番好意,但行有行規,王家老棧於了七八十年生意,一直不衰,就是因為住在我們客棧中,人財安全。八十幾年來,王家老棧沒有讓住店的客人,受過一文財物之損,也沒有讓客人受過毫髮之傷。王家老棧傳到我手中,是第三代飛不能丟這個臉。姑娘,我們不是對這位俞相公特別優容,更不願和你姑娘結仇,誰是誰非。我們更不會多間,只求你姑娘能結我們一個台階,維持著我王家老棧的這點行規。」
  祝玉花一眨柳眉兒,道:「大掌櫃,如是一般劫時索仇,就憑你王掌擴這幾句活,我祝玉花回頭就走。但這位俞相公牽扯的事情太大,說一句不怕你見笑的話,我祝玉花也作不了主。…青衫老者心中暗暗吃了一驚,但表面上,仍然維持著相當的鎮靜,道:「姑娘,這就難了。」
  祝玉花冷冷接道:「大掌櫃,你保不住他的。我離開這裡之後,不過今晚,會有更多、更高明的人物趕來,老實說,你把他交給我,他也許還有一條活命的機會,如是把他留在這裡,不但他死定了,另外,還要賠上你王家老棧裡裡外外數十條人命。青衫老者雙目一揚,道:「姑娘,謝謝你指點,我姓王的接下來了,你請回吧!」
  對這位大家櫃的豪氣,辣手仙子祝玉花頻有意外之感。
  呆了一呆,道:「就憑你和王家老棧中幾個跑堂的夥計?」
  青衫老者接道:「姑娘,怎麼接下來,是我姓王的事,不勞姑娘煩心。」
  祝玉花突然低聲說道:「大掌櫃,你如是一定要伸手,最好能多請些幫手,今夜裡三更前,我們必然會到。」言罷,轉身一躍而去。
  這幾句話似是耍狠,但也有示警的味道。
  目注祝玉花高去之後,俞秀凡突然回身下床,穿了靴子。
  工大掌櫃怔一怔,道:「客官,你要到哪裡去?」
  俞秀凡道:「小生不能連累了貴客棧,我要離開這裡。」
  王掌櫃搖搖頭,道:「客官,你現在就是要走,也有些晚了。老朽希望你客官據實回答老朽幾句話。」
  俞秀凡沉吟一陣,道:「店東主,你可以隨便問,不過,有些話,我不能回答你,那就要清你擔待了。」
  王掌櫃徽徽頷首,道:「好!能說的你說,在下也不勉強。」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你沒有住過我們王家老棧吧?」
  俞秀凡道:「不瞞老丈說,在下這是第一次離家出遠門。」
  王掌櫃道:「客官是——」俞秀凡接道:「在下是來此會試。」
  王掌櫃道:「咦!你投宿本店,是自行來此呢,還是受人指點?」
  俞秀凡道吟了一陣,道:「小生是受人指點。」
  王掌櫃道:「客官,能不能告訴我是什麼人?」
  俞秀凡聽對方論人斷事,不似壞人,心中警惕漸消,長長歎一口氣,道:「老丈說的是。小生出身寒門,亦非江湖中人。但卻被捲人了一場殺戮是非之中。」
  王掌櫃道:「老弟,你坐下咱們慢慢的談談。」
  俞秀凡依言坐丁,把借讀天王寺,卷人是非的經過,說了一遍。
  自然,他把救助艾九靈的事,隱瞞了大部分。
  但王掌櫃聽得很細心,俞秀凡越是說的簡略所在,他卻聽的特別的仔細。
  對那丁老丈的事,俞秀凡似有著無比的激忿,大有恨不能執劍殺賊為憾。
  聽完了經過,王掌櫃歎口氣,道:「果然是一場無妄之災。老弟,你本是死定了,但卻又巧又險的被你逃過了這場劫難」微微一笑,接道:「老弟,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就憑你這豪俠之氣,也會感動蒼天。唉!江湖人,刀上舔血,不畏死亡,倒是不足為奇。你老弟一個文弱書生,竟有這等豪壯氣概,世問極是少見,更難得是你這份堅忍不屈,耐受痛苦的性格,老弟,能不能告訴我你救的那人姓什麼?」
  俞秀凡搖搖頭,道:「我不能說。」
  王掌櫃笑一笑,道:「你不說他們會說,今夜他們一來,老朽就可以明白了。…俞秀凡怔了一怔,道:「老丈,他們的人數眾多,一個個都能夠飛簷走壁,凶悍無比你如何能夠對付他們?」
  王掌櫃淡然說道:「老弟,你是讀書人,該知道兵來將擋。他們找上門來了,老朽想躲也躲不過,你安心的住在這裡,我這叫夥計給你換個地方。你投宿到王家老棧,咱們決不能讓人在本店中傷害你的。」
  俞秀凡道:「老丈,那你……」
  王掌櫃接道:「我有我的法子,你住進了王家老棧,他們還要找上門。那就是我的事了。你先歇一會,我也得準備一下。」
  俞秀凡輕輕歎一口氣,道:「老丈,我救的那個人姓艾。」
  王掌櫃神色一整,道:「姓艾?」
  俞秀凡道:「是的,老丈。」
  王掌櫃神色一片誠敬,道:「老弟能不能告訴我他的形貌。」
  俞秀凡又沉思了一陣,道:「是一個中年文士。」
  王掌櫃道:「他老人家的名諱,可是上九下靈。」
  俞秀凡點點頭,道:「大哥沒有告訴我他的名字,但我聽辣手仙子說過。」
  王掌櫃道:「不會借了,定是他老人家。老弟你叫他什麼?」
  俞秀凡道:「叫他大哥。」
  王掌櫃道:「你自己這麼叫的,還是他老人家要你叫的?」
  俞秀凡微微一怔,道:「是他叫我稱呼他大哥,這很重要麼?」
  王掌櫃道:「這麼說來,你是俞二叔了。」一面說話,一面跪了下去。
  俞秀凡吃了一驚,道:「王掌櫃,你這是什麼意思?」伸手把王掌櫃扶了起來。
  王掌櫃道:「長幼之序,不能不論,九老是我王耀東的師長,你是九老的義弟,漚東自然應該稱你一聲二叔了。」
  俞秀凡道:「你是艾大哥的門人?」
  王耀東笑一笑,道:「如若耀東真能列身九老門牆,那實是畢生大幸,可惜是耀東井沒有這份榮幸。」
  俞秀凡接道:「王掌櫃,我不大懂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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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耀東道:「是這麼回事,三年前九老借宿王家老棧,指點了耀東幾招武功。這三年來,耀東苦苦習練,真是如飲醇酒其味無窮,使耀東獲益非淺。」
  俞秀凡詫道:「只有幾招武功,就有這樣大的力量麼?」
  王耀東道:「二叔,能得九老指點一招一式的,就一般武林人物而言,那已經夠終身受用了。耀東得九老指點了兩招刀法,兩招掌法,雖然是只有四招,但耀東三年來苦習苦練,已深深體會出它的妙用,使耀東自覺武功上有了很大的進境,耀東內心中早已敬九老為師,但九老卻不會認耀東這個徒弟。」
  俞秀凡輕輕歎息一聲,道:「原來如此,店東主,我和艾大哥,只是口頭上兄弟相稱,你用不著這樣稱呼我。再說我們各交各的朋友,艾大哥指點你的武功,但你卻救過我的命,你不能再叫我二叔了,晚生擔待不起。」
  王耀東笑一笑,道:「說的也是,你是讀書人,知情達禮,既然多麼說,老朽就遵命改口稱你一聲俞相公了。」
  俞秀凡道:「還是這樣好一些。」
  王耀東道:「這一說明,咱們都是自已人了,我只從命叫你俞相公,你也別跟我客氣,安心的在這裡住下。天大的事情,都由我頂著。」
  俞秀凡道:「王東主,這麼說,小生從命了。」
  王耀東微微一笑,轉舅而去。大約一個時辰工夫,王耀東與兩個身著勁裝的年輕人行了進來,道:「快些見過俞相公。」
  兩個年輕人,都在二十左右的年紀,生的濃眉環眼,形貌十分威武。
  兩個人長揖一禮後,又準備屈膝下跪,急得俞秀凡顧不得身上的傷勢,一屈膝攔住兩人道:「兩位兄弟,小生不敢當。」
  王耀東笑一笑,道:「你們起來吧!」
  俞秀凡數日的經歷,比他十幾年的生活,還要深刻,眼看著兩個渾身是勁裝的年輕人,心中大為羨慕。
  暗道:看兩個這副形體,渾身上下都是氣力,定有一身好武功。我如能有得這副好的身手,也不會受盡辣手仙子祝玉花的閒氣了,好歹也和她拼一場。
  心中念轉,口中卻說道:「這兩位是……」
  王耀東道:「是犬子。左面的是哥哥,右面的是弟弟。」
  俞秀凡道:「好一副練武的骨架。」
  王沼東笑一笑,道:「論資質和骨架,兩個孩子都還過得去,我也化費不少心血,哥兩個也肯用功,三歲開始,每人都已練了十六八年,可惜的是我們王家這點家傳把式。無法把兩個孩子造就成一流人物,這一點還得你俞相公幫忙。」
  俞秀凡呆了一呆,道:「我能幫忙麼?」
  忽有所悟的笑一笑,道:「你是說,要我在艾大哥面前替他們講兩句話?」
  朋東道:「艾老爺子如能指點他們幾招,那是他們終身大幸。」
  俞秀凡道:「王東主,你放心。只要再見到艾大哥,我要盡我的力量求他,叫他多傳結兩位令郎幾招。」
  俞秀凡笑一笑,目光轉到王氏兄弟身上,一抱拳,道:,『請教兩位王兄大名。「左首漢子一抱拳,道:「小弟王翔。」
  右首年輕人接道:「我叫王尚。」
  俞秀凡道:「兄弟俞秀凡。」
  王耀東笑一笑,道:「我叫他們準備酒飯,遣走客人。,,王翔一聳雙眉,道:「爹!遣走客人,豈不把咱們王家老棧的招牌給砸了。」
  班東道:「辣手仙子祝王花,是江湖上有名的獨行大盜。何況,他們這一次是結黨成群而來,咱們是保家護店,戰死無憧。但宿店中的行商旅客,卻是全然無辜,刀槍無眼,萬一傷了客人,如何對人家交代。」
  俞秀凡道:「我見過他們幾批人,一躍之下,人蹤頓沓,那簡直是飛,如是咱們能夠躲避,最好別和他們動手。」
  王沼東道:「躲不了的,俞相公。再說,艾大爺既然叫你投奔到此,也許他早想到這件事情,你放心的歇,我自會有番好安排。」
  俞秀凡道:「王東主,小生求你一事,不知能否答允?」
  王耀東道:「哎呀!言重了。俞相公,你只管吩咐,耀東能辦的,決不敢抗命。」
  俞秀凡道:「我知道,我這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幫不上忙。不過,我想看看這場熱鬧,不知道有沒有好辦法?」
  他心中有一番計劃盤算,天王寺見過那多人,留給他的印象太深。
  王氏父子們能擋住來人,那是最好,萬一擋不住,他準備立刻現身,不能牽累人家太深。
  王耀東沉吟了良久,道:「可以。不過,俞相公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俞秀凡道:「王東主,你吩咐!」
  王耀東道:「可能會有一場激烈的惡戰,希望你俞相公不要現身,江湖悍匪,手段毒辣,不能以信義相待。就算我們父子失手落敗,只要他們找不出你的藏身處,不會取我們性命。要是你一露面,咱們就也別想再活。從祝玉花的言談中,我已經瞧出了一點門道,他們確無意殺害你,只是想追問一件事。」
  俞秀凡接道:「他們想追問我艾大哥的下落。」
  王耀東點點頭道:「俞相公,你是讀書人,不知江湖上的險詐,我們父子就算落進他們手中,只要你不現身,我們就可保無恙,至多是受一點疼苦折唇,你一露面,咱們是準死無疑。」
  幾句話點穿了俞秀凡一番用心,不由一怔,道:「是這樣嗎?」
  王耀東道:「錯不了,俞相公!」
  王尚突然接口說道:「爹,他們今晚上來的,可都是三頭六臂?」
  王耀東一瞪眼,道:「你小子說什麼?」
  王尚垂頭道:「孩兒是說爹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王耀東冷哼一聲,接道:「可是你覺著你那兩手莊稼把式很管用麼?告訴你,今晚上來的人,都會有幾下子,到時候可別叫爹親幫你。」
  王尚一臉不服氣的神色,但他不敢再和父親爭辯,低著頭一語不發。
  王耀東匆匆而去,又匆匆的回來,把俞秀凡帶人了王家老棧的帳房中。
  移開沉重的木案,揭起一道鐵門,一條地道,向外通去。
  這地道並非通往什麼地下密室,而是通往院中一座荷他的假山內。
  荷池中墓簿了清水,還養了很多的魚。
  假山不大,方圓也不過一丈多些。山腹中空,有階可登,而且空隙不大,至多可容兩人。
  假山四面都有孔洞,可見院中的景物,外面為花草掩去。很難看得出來。
  王耀東道:「今晚上明月如晝,你藏在這座假山之內,可以瞧的十分清楚。記著,老弟,不論外面的情勢如何,你都不用出聲現身,這假山內層,是很堅牢的青石砌成,在裡面很安全。」
  俞秀幾歎口氣,道:「感謝王兄的厚愛。」
  王耀東搖搖頭,接道:「別這麼說,累了就靠在壁上歇一會,我還得去佈置一下,不陪你啦。」
  望著王耀東轉身而去,俞秀凡沒再言謝,但眼睛中卻有一點濕潤。
  大恩不言謝,像這等天高地厚的情意,縱然是千言萬語,也無去說出內心的感激之意。
  但問一聲蓬然輕響,俞秀凡感覺到那假山之下,只有一道門戶,關了起來。
  這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一輪明月冉冉升起。
  俞秀凡四下探看,只見庭院寂寂,聽不到一點聲息,不禁黯然一歎。
  突然問,人影一閃,月光下現出了亭亭人影。
  耳際間,同時響起了祝玉花清脆的笑聲,道:「王大掌櫃,咱們如約而至。看這番形勢,大事櫃分明早作了一番佈置,自然也用不著縮頭藏尾了。」
  俞秀凡定神青去,只見那辣手仙子,已經換了一身黑色疾服勁凌,黑絹包頭,背插長劍。
  一聲朗朗的長笑,王耀東緩步由暗影中行了出來,道:「王某人等候多時了。」
  王大掌櫃也煥了一身裝束,短衫長褲,腰束絲帶,手中提著一把寬面刀。花白的長髯,月光下微微風動。
  祝玉花點點頭,笑道:多你這身打扮,似乎是要和咱們動手了。「王掌櫃淡談一笑,道:「做生意的人,講究是和氣生財,能不動手,咱們最好是不要動手。」
  祝玉花笑一笑,道:「好啊!大掌櫃只要把俞秀凡交出來,咱們是回頭就走,決不會傷害到你王家老棧中一草一木。」
  王耀東笑一笑,道:「祝姑娘,我說過了,王家老棧中有一個租傳的規矩,不允許任何人,在我們王家老棧中傷害客人。這一點,務必請姑娘,賞給在下一個面子。」
  祝玉花冷笑一聲,道:「王掌櫃,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什麼祖傳的規矩,難道比人命還重要麼?」
  王耀東道:「祝姑娘,做生意全憑一點信用,如果你姑娘硬要砸王家老棧的招牌,在下就算委曲求全,也是有所不能了。」
  但同一聲呼喝,一個身著黑袍的老者,突然間到了祝土花的身前。
  俞秀凡睜著兩雙大岡睛看,竟然不知那老者從何處行來。但他認識這老者,正是第一個在天王寺中現身的人。
  黑袍人臉色冷肅,語聲更是冷漠,道:「你認識老夫麼?」
  王耀東打量了黑袍人一限,道:「恕我眼拙。」
  黑袍人冷笑一聲,緩緩舉起了右掌,在王耀東面前一照。
  道:「閣下認識這隻手麼?」
  俞秀凡清楚的看到了王耀東現出吃驚的神色,道:「赤焰掌吳棠一一」「黑衣老者接道:「不錯。老夫正是赤焰掌吳棠。」
  王耀東道:「想不到王某人今宵有幸。」
  吳棠冷冷接道:「是不幸。你如不交出俞秀凡,很可能要傷在老夫的赤焰掌下。」
  王耀東道:「吳兄——」吳棠冷冷喝道:「住口。我吳棠在江湖上是什麼身份,豈是隨便和人稱兄道弟的麼?」
  王耀東怔了一征,道:「吳大俠。」
  吳棠接道:「別恭維我。江湖之上,有誰不知道我赤焰掌殺人無數,凶名卓著。」
  王耀東道:「那麼,在下如何稱呼閣下?」
  吳棠冷冷說道:「用不著稱呼,我也沒有很多時間和你羅咦,告訴我,那姓俞的小子,現在何處?」
  王耀東道:「現在王家老棧。」
  吳棠笑一笑,道:「王掌櫃很坦誠。」語聲一變,道:「交出來吧!」
  王耀東淡淡一笑,道:「在下對祝姑娘已經說的很清楚了,祝姑娘役有給吳大當家的說過麼?」
  這一次,吳棠沒有再對他稱呼不滿,大約對大當家這個稱呼十分滿意。
  只見吳棠微一頷首,道:「祝姑娘對我說過了。不過,這一次,是我吳某開口,希望你王掌櫃多想想,拒絕我吳某的人,應該是一個什麼樣的結果。」
  王耀東道:「王某人很少在江湖上走動,不知道吳大當家的規矩,還望指教。」
  、吳棠臉色一變,道:「抗拒老夫之命的人,非死不可,這就是老夫的規矩。答覆老夫,是否願交出人。」
  王耀東道:「咱們王家老棧祖傳的規矩,只要進了王家老棧三尺門裡,就不能讓客人有毫髮之傷,財物之損。」
  吳棠道:「好大膽子,給我拿下。」
  身後暗影中,應聲躍飛出一個黑衣勁裝人,俞秀凡看的清楚,來人正是人廚子刁七。
  刁七雙手一探,取出兩把刀來。兩把刀形式不同,左面的稍長,呈弧形彎曲,右手的簡直和菜刀一樣。
  王耀東打量了人廚一眼,心中暗暗付道:「他們人隱在暗處,不知來了多少,赤焰掌吳棠人極暴虐,看來今晚之局,是很難善了,放倒他們一個是一個了。」
  心中念轉,立時長長吁了一口氣道:「閣下怎麼稱呼?」
  刁七冷冷說道:「人廚子刁七。」
  王耀東笑一笑道:「閣下請出手吧!」
  刁七一揮手中雙刀,道:「小心了。」左手彎刀突然迎面劈下。
  王耀東冷哼一聲,長刀突然離鞘而出,一道寒芒自下而上,閃電擊出。
  這一刀。勢道怪極,刁七彎刀迎面劈下,還未到王耀東的頭頂,突覺小腹一涼,刀芒由小腹劃過,自下而上,刀臨頂門,由豎轉橫,噹的一聲,震開了刁七的彎刀。
  這一刀,本可把刁七大開腹胸,但王耀東手下留情,刀尖劃人,只有寸許左右。
  話雖如此,但也傷到了胸腹,鮮血噴了出來。刁七感覺中,這一刀洞開了他的胸腹,兩腿一軟,跌在地上。
  這怪異凌厲的一刀,震住了全場,所有的人都呆在當地。
  赤焰掌吳棠,也看的直皺眉頭,認不出這是什麼刀法。
  王耀東擋開了刁七彎刀後,立時還刀人鞘,肅然而立。
  吳棠目光一掠躺在地上的刁七一眼,冷冷說道:「刁七,你死了麼」刁七道:「屬下被人破了胸腹。」
  王耀東道:「刁大英雄,王某的刀短了一些,只傷到了刁七大英雄的肌膚。」
  刁七霍然站起身子,低頭看,只見小腹到前胸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濕透了半個身子,又不禁雙腿一軟,幾乎栽倒。
  吳棠冷笑一聲道:「刁七,你過來!」一口冷漠氣,充滿著殺機。
  刁七呆了一呆,忘記了傷處的痛疼,緩緩轉過身子,一欠身,道:「大……」
  一個字剛剛出口,吳棠快如閃電的掌勢,已然到了刁七的前胸。
  蓬然一聲大震,刁七整個的身子,飛了起來,落著實地,己然肝腸外流,氣絕而逝。
  吳棠冷然一笑道:「哪一個去會會玉掌櫃。」
  人廚子刁六,雖然算不上江湖上一流高手,但在綠林道上,也算是響噹噹的人物,但卻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客棧掌櫃一刀所傷。
  沒有看清楚那一刀如何出手,但都看出了王掌櫃那一刀卻是故意手下留情,因為那一刀確可以把刁七破腹開胸。
  那凌厲詭異一刀,使得這些綠林悍匪們都為之震駭不己,吳棠連間數聲,竟然無人應聲出戰。這一來,使得吳棠不由升起一股怒火。
  但他內心之中,也對那怪異的一刀,有著很大的畏懼;他想用另外幾個人的傷亡,瞧清楚那王掌櫃的刀路。
  可惜的是,竟然無人敢應命出於。
  吳棠皺了一下眉頭,舉步向前行去。
  王耀東眼看這一代綠林桑雄要親自出於,不禁心頭一震,暗道:「久聞赤焰掌能夠傷人在三尺以外,這魔頭親自出手,我應該小心一些才是。」
  心中念轉,右手微微向前一探。
  吳棠突然停下腳步,右手一揮,拍出一掌。一股強大的暗勁,帶著炙人的勢力,直逼過來。
  王耀東手中長刀閃電而出,一招『橫掃千軍』斬了過去。
  吳棠畏懼的就是剛才那怪異的一刀,所以遙遙發掌,不敢欺近。
  眼看王耀東平出?,不禁冷然一笑,左手『手揮五弦』,巧快絕倫,擊在了刀面之上,登時把王耀東的刀勢對出外門。右腳大踏一步,人已欺近前了王耀東的身前,右手一縮一伸,拍了出去。
  這一招,快速絕倫,掌勢直逼上王耀東的面門,五官。就算是武功很高的人,似乎也是無法閃避開這一擊。赤焰掌吳棠的心中更是預料這一擊必中。
  那知就在他掌指將要擊中王耀東面門之時,突然間有一種力道撞向時間的「曲池穴」,右手頓然一麻。
  就是那一麻之下,王耀東右手已翻了過來,一把扣住了赤焰掌吳棠的右腕。
  吳棠呆了一呆,王耀東已然一腳踢上小腹。
  赤焰掌吳棠確然有過人之能,在這等間不容髮的境遇之中,突然一吸氣,小腹後縮半尺,右手內力迸發,向外一甩,竟然掙脫了王耀東的右手,倏忽問退後了五尺。
  經歷過這番變化,吳棠已深深體會到這位客棧的掌櫃之能,心中暗道:「看來,我是確然誤殺了刁七,這小子刀掌上確有著人所難及的奇異之能。」
  他生具桑雄之性,心中閃掠過一念之後,立時拋開,並元愧疚和不安之心。
  王耀東並未乘勝追襲,站在原地,暗中運氣止疼。
  原來,吳棠掌力中含的熱氣,竟有的肌燙膚之力,王耀東並未被吳棠的掌力擊實,但雙頰、兩腮,都有著加火燒烤的痛苦。
  祝玉花低聲道:「大當家的,這姓王的武功有些邪門,眼看你對開他刀勢的一掌,就可以把他擊斃當場,不知何故……」
  吳棠一揚雙眉,接道:「怎麼樣了?」
  祝玉花嬌聲說道:「不知何故,你竟會撤回掌。」
  吳棠一皺眉頭,道:「你沒有瞧到什麼?」
  祝玉花道:「沒有。小妹正在百思不解。」
  吳棠道:「不知從何處來了一股力道,擊中了我右時的『曲池穴』,使我掌勢受挫,為其所乘。」
  祝玉花啊了一聲,道:「大當家的,這小子武功怪異,刀法。掌法,都有莫測之變,不用和他們拖延時間了。」
  吳棠道:「你的意思,可是想併肩子上?」
  概花道:「不錯。咱們不是來講理爭名的,用不著和他們客氣。」
  吳棠道:「我得想想,他用什麼方法,能夠擊中我的『曲池穴』,你替我傳諭,要勞山四義圍上他。」
  祝玉花點點頭,道:「代大當家傳諭,勞山四義出戰。」
  她站在吳棠身側,吳棠沒有喝止她,自然千真萬確的代吳棠傳活。四條人影,疾快的由暗中飛躍出來,很快的把王耀東圍了起來。
  吳棠冷哼一聲,道:「祝姑娘,叫他們出手!」
  祝玉花應了一聲,道:「四位請出手吧!」
  勞山四義相互望了一眼,突然拔出鬼頭刀,四柄厚背薄刃的鬼頭刀,月光下閃動著寒芒。王耀東吸一口氣,凝立不動。
  他心中明白,對付這等窮凶極惡的悍匪,不能讓他們摸清了自己的真正本領。
  剛才那一刀,正是艾九靈指點他的兩招刀法之一,王耀東費了數年之功,苦研兩招刀法,已然體會出個中精髓,如是這兩招刀法,不能震住強敵,使他們知難而退,被人拆穿了內情,只有這兩招刀法,今夜定然是一個十分悲慘的結果。
  所以,這兩招刀法,必然要選擇最適當的時間,最有利的機會,再施展出來。
  四凶鬼頭刀出於之後,立時分站了東、西、南、北四個方位。
  四凶之首,當先發動,刀光一閃,迎面劈去。但刀距王耀東還有半尺左右,立時收了回去。
  一刀帶動,四刀並起,四把鬼頭刀,幻起一片銀幕似的光王耀東刀未出鞘,平舉前胸,準備以身法避開幾人的攻勢,選擇最有利的還擊機會。
  但他立刻感覺著用不著閃避,只要靜靜在原地不動,那凌厲的刀勢,決不會近身。
  原來,攻向王耀東的鬼頭刀,都在距離半尺左右時主動收回。
  但四把鬼頭刀的輪轉之勢,確是愈來愈快,快的只見一片刀光,圍著王耀東團團亂轉,已然不見人影。
  王耀東大感奇怪,暗道:「這是什麼怪異刀法,只圍著人身打轉?」
  但他也警覺到這勞山四凶刀法十分凌厲,單是這等旋轉不停的氣勢,就使人有著眼花繚亂的感覺。
  忽然,寒芒波卷一片冷厲的刀氣,分由四面八方直湧了過來。
  原來,勞山四凶對王耀東一刀劈傷人廚子刁七的事,一直有著很大的畏懼,不敢輕易出手。四人發動刀陣,全力攻出,上下左右有如一片刀網。
  這四人合力的雷霆一擊,勢道強大,有如排山倒海一般。王耀東駭然之下,拔刀揮出。
  他在驚駭之下,這一刀也幾乎是用盡了他全身的氣力。
  一道銀虹,飛射而出。但聞一陣金鐵交嗚之聲,王耀東擋開了兩柄鬼頭刀。
  但另兩把鬼頭刀,卻乘隙而入。一刀劃中了後背,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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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回 消弭隱患

  王耀東笑一笑,道:「托天之福,我只斷了一條臂,但他們死了五個人,這個帳算起來,咱們不虧。」語聲一頓,接道:「還有一件好消息,告訴你兄弟,九老已經到了。」
  俞秀凡喜道:「真的,艾大哥來了?」
  王耀東道:「真的。如不是九老駕到,我的傷,怎會好的這麼快呢。」
  目光一掠王翔、王尚,接道:「這兩個奴才,有眼無珠,不識九老,竟然當面把九老給開罪了。」
  俞秀凡道:「不要緊,不知者不罪。艾大哥決不會計較這些事情。但不知艾哥現在何處?」
  但聞一個清亮的聲音傳了過來,道:「俞兄弟,我在這裡。」
  俞秀凡回頭看去,只見一個身著青衫的中年文士,站在門口,果然是艾九靈。
  艾九靈臉含微笑,餒步行了進來,輕輕一掌拍在俞秀凡的肩頭上,道:「兄弟,苦了你啦!」
  俞秀凡笑一笑道:「我還好,苦了這位王大哥。」
  艾九靈目光轉注到王耀東的身上,微微頷首。
  他未說一句感謝的話,但這對王耀東已經夠了。
  只見他強坐了起來,道:「九老,耀東很慚愧,未能好好的安排俞相公。」
  艾九靈揮揮手,道:「你躺下吧,你已經盡了心力了。」
  一股柔和的力道,緩緩把王耀東推倒在床上。
  王耀東望了王翔、王尚一眼,道:「你們這兩個還站在那裡幹什麼,還不快過去給九老賠禮。」
  兄弟倆奔過來雙雙欲拜伏於地。
  艾九靈揮揮手,道:「不用了,你們起來。」
  一股無形的氣,擋住了王氏兄弟的下拜之勢。
  艾九靈順手拉過兩把木椅,笑道:「俞兄弟,你也坐下。」
  雙目深注在俞秀凡的臉上,接道:「目下對你的事,小兄最感為難。」
  俞秀凡道:「我?」
  艾九靈道:「不錯,你本是讀書人,只為救了我的性命,無端端的捲入了江湖兇殺恩怨之中。江湖多險詐,你本可出任仕途,但你已捲入了這場風波之中,只怕他們不會放過你。」
  俞秀凡歎口氣,道:「大哥,小弟這幾日聽見所聞,親身經歷,比我十幾年歲月還多,便小弟對人生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變。」
  艾九靈道:「兄弟,可否說給我聽聽呢?」
  俞秀凡道:「自然可以。不過,小弟自知說了也是白說。」
  艾九靈微笑道:「說說看吧。也許,我能助你一臂之力。」
  俞秀凡道:「小弟意欲棄書學劍,但我自知學武藝要幼年才好,我這樣大的年紀了,只怕是無望學劍有成了。」
  艾九靈雙目深注在俞秀凡的身上,道:「兄弟,你今年幾歲?」
  俞秀凡道:「實歲十六。」
  艾九靈道:「還下算太晚,不過,讀書苦,學劍更苦但不知兄弟你是否有這一份決心。」
  俞秀凡道:「仗劍天涯,為人間除不平,是何等快意的事。」
  艾九靈沉吟了片刻,道:「兄弟,劍道一門,首重德操,小兄一生習劍,但一直不能達上乘劍道,就因為德操不夠。你的德操很好,正是習劍的第一要件,至於稟賦,也足應付。」
  沉吟了一陣,接道:「年齡雖然大一些,但並非不可彌補的大憾,兄弟如若真有習劍之心,小兄願盡力助你。」
  俞秀凡道:「大哥,這話當真麼?」
  艾九靈點點頭,道:「江湖道上,首重恩、義二字,生我者父母,育我者恩師,救我之命者俞兄弟也。小兄願盡我之能,助你習成劍道,但此事非同小可,非具大決心,難望有成,這一點,兄弟你要三思。」
  俞秀凡雙目凝注在艾九靈的臉上,緩緩說道:「大哥,我不怕苦,也有決心。但小弟聽說,一個人如想在武功上有大成就,必需具習武的骨格,如是小弟沒有這份骨格,豈不要浪費大哥的心血麼?」
  艾九靈笑一笑,道:「這些事,不用兄弟發愁,小兄自會考慮,但有兩件事,小兄要先行說明。學劍之道,第一要有決心毅力,第二要有一段很長的時間不能回家。」
  俞秀凡道:「小弟出身貧寒之家,父為人耕,母代紡織。」
  艾九靈接道:「兄弟,這不困難,你寫封書信,我會派人送去。兩位老人家的生活,有小兄安排,不用你兄弟費心。」
  俞秀凡道:「如何能這樣麻煩大哥。」
  艾九靈道:「兄弟,大哥這條命是你救的,又為我吃了不少苦頭。唉!你如是武林中人,曉知我是何許人物,那還有可說,但你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更不知大哥是什麼人,但你救了我一命,忍了很大的痛苦,這是何等高深的德操,也是習劍人所必備的條件。」
  俞秀凡道:「大哥如是覺著小弟確具有習劍的條件,小弟願盡全力以試。」
  艾九靈道:「好!咱們就這樣一言為定。」
  目光一掠王耀東道:「耀東,你斷了一臂,不是十天半月能夠完全恢復,開著這間王家老棧,很難免去麻煩,那般人有如怨魂纏腿,沒有個完。」
  王耀東道:「九老的意思是——」艾九靈道:「你們祖傳的基業,也不能就在你手中停下拋棄,我的意思是,暫時停它個一年半載,再重新開張。」
  玉耀東道:「九老說的是,我早已存了關店的心,但總覺著有背祖先開店的意願,所以拖延了數年之久。如今,我為這座客棧付出了一條手臂,關了它,也可以安心啦!」
  艾九靈道:「聽我說下去。」目光轉到王翔、王尚的身上,道:「這兩個孩子都有一身練武好骨格,但他們不是習劍的材料。」
  王耀東道:「是的,九老,他們沒有那個氣質。」
  艾九靈微微一笑,道:「劍道未必是武功中最高之學,其他的功夫也非低淺,這要因人施教,才能有大成。兩個孩子看起來都很純厚,我想日後,要他們跟我俞兄弟在江湖上闖蕩一番。」
  王耀東道:「這是好事。孩子們也早有了這個心願。不過,他們那點藝業,如何能在江湖上走動。」
  艾九靈道:「這個你放心,我會想法子把他們教成一等高手。」
  王耀東道:「九老,你肯成全這兩個孩子,真是他們的福氣。」
  艾九靈沉吟一陣,道:「我想把兩位令郎,介引於兩位高人門下,不知你的意下如何?」
  王耀東道:「九老覺著應該如何,盡請吩咐,耀東無不遵從。」
  艾九靈笑一笑道:「你也不宜留在這座客棧中了,最好能找一個隱秘安全的地方,住些時間。他們沒有證明我確是俞兄弟所救,你再躲一躲,他們找不出頭緒,這件事不了了之。」
  俞秀凡奇道:「大哥,那些人是不是很怕你。」
  艾九靈笑一笑道:『可以這麼說,如若他們確知我毒傷已癒,必會驚慌而逃。「俞秀凡道:「大哥,小弟覺著那些人都是兇惡之徒,大哥何不挺身而出,為天下除害呢?」
  艾九靈道:「他們只不過是小卒哆兵,真正的幕後人物,一直隱藏不出。大哥只要有一日不死,他們就心存顧忌,不敢妄動,但這一股潛隱於江湖中的暗流,波瀾洶湧,勢力龐大,小兄已化了不少心血,但卻一直無法找出那真正幕後人物。可是他們對我的陷害,卻是迫不及待,狙殺、用毒、詭計百出。」
  王耀東接道:「九老,為什麼不生擒他們一兩個人來問問呢?」
  艾九靈道:「這方法我也曾試過,但卻無法問出內情,這方法只好作罷。這一次,我不幸中毒,而且是一種很劇烈的無形之毒,但他們不知道我早已有備,配製了很多解毒之藥,但這次所中的毒太厲害了,發作的十分快速,當我覺出不對時,他們已然追蹤而至,若非小兄弟及時相救,只怕我早已死在劇毒之下了。」一頓,道:「這些時日中,我一直設法淨化內腑中的奇毒,也藉這些時日中想了不少事。覺著我只有暫時隱失,他們才會疏於防範,才能找出他們真正的幕後人物。現在,更好了,我也借這段時間,為俞兄弟一盡心力。」
  王耀東老於世故,立時了然艾九靈的言中之意,急急說道:「九老,你看,我們要幾時離開這裡?」
  艾九靈道:「越快越好。今晚就要行動。你現在設法通知內宅,要他們整理細軟,二更後離開此地。」
  王耀東叫過王翔,道:「去告訴你娘,要她快準備,所有的僕從丫環,多送些銀錢,要他們各自回家,留的人越少越好,咱們三更動身。」
  王翔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艾九靈對王耀東處事的快速,似是很滿意,點頭一笑,道:「耀東!這一次,讓你放棄了王家老棧的基業,實在是敵勢大強大,我又不能現身出來。」
  王耀東接道:「九老,我明白。你是為王家好,你肯成全兩個孩子,我已經感激萬分。唉!這爿王家老棧,王家守了兩代,總不能老守下去啊!」
  艾九靈從懷中取出一個玉瓶,交給王耀東,道:「這玉瓶中的丹九,益神補血,增長功力,有這瓶丹九,可以保你傷勢早愈。」
  王耀東道:「九老,謝謝你了。」
  ××××××兩頭毛驢,緩行在直奔嵩山的大道上,驢上兩個人,一個是白髯蒼蒼上布褲褂的村夫,一個是三十上下,滿臉黑光的農人。
  這兩人像是爺兒倆,似乎就是近村的人;看那個不緊不慢的樣子,走的很悠閒。
  突然間,四匹快馬,蕩起了一天塵上,從兩個村夫後面疾奔而來。
  馬上人個個疾服勁裝,佩帶著兵刃,疾掠兩個村夫而過。
  那白髯老者望望四匹奔過的健馬,雙目中神芒一閃,但立刻斂失不見。
  兩頭小毛驢,仍然緩緩的走著,是那麼安詳。
  天色逐漸的暗了下來,兩頭小毛驢也行進了山區。
  這是通往少林寺的大路,兩側林木夾道,但路面卻很寬闊,足可容三匹馬並肩而進。
  那白髯老人突然一提經,兩頭小毛驢極快的向前奔去。得得蹄聲,劃破了山野的靜寂。
  兩頭小毛驢已跑的滿身大汗,頗有難再向前奔行之勢,白髯老人才勒名停下,把兩頭小驢放人松林,白髯老人突然伸手抓住那黑臉人,道:「兄弟,我帶你走。」
  走字出口,突然飛躍而起。
  那黑臉人只覺著被一股強大絕倫的力量拖著,身不由己的向前飛奔。
  不知道奔行了多少時間,到了一座巍然矗立的大寺院前。黑臉人低聲說道:「艾大哥,這就是名聞天下的少林寺麼?」
  敢情那白髯老者,竟是名震江湖黑白兩道的奇俠艾九靈。
  天下唯一能稱艾九靈為大哥的,自然是俞秀凡了。
  艾九靈低聲說道:「兄弟,記著,盡量少開口。一切都由為兄對付。」
  俞秀凡點點頭,緊隨在艾九靈的身後。
  少林寺大門前面,高挑著兩盞風燈,夜色中不停的擺動。
  兩扇大門,還未關閉,一個四旬左右,身著灰袍的僧人,突然間出現在兩人面前,合掌說道:「兩位施主,可是迷了路途?」
  艾九靈道:「這裡是少林寺嗎?」
  灰衣僧人道:「不錯,正是少林寶剎。」
  艾九靈道:「那就有煩大師通稟一聲,在下要見貴寺方丈。」
  灰衣僧人呆了一呆,道:「現在麼?」
  艾九靈道:「正是現在。」
  灰衣僧人笑一笑,道:「這位老施主,你可是有病麼?」
  艾九靈道:「老夫健壯得很。」
  灰衣僧人道:「嗅!貧僧奉告兩位施主,敝寺方丈,難得見客。兩位施主就算是白晝到此,只怕也難見到,何況時屆深夜呢。」
  艾九靈道:「少林寺的規矩,果然是嚴格得很。」
  探手從懷中取出一個一寸高低的金佛,道:「大師,識得此物麼?」
  灰衣僧人接在手中,仔細一看,立時臉色大變,道:「金羅漢!」
  艾九靈道:「有這尊金羅漢,是否可以見到貴寺方丈?」
  灰衣僧人一疊聲應道:「可以,可以。貧僧這就代施主通稟。」
  雙手捧著金佛,轉身疾奔而去。
  俞秀凡看的心中甚感奇怪,但他卻強自忍下,沒有多問。
  那灰衣和尚幾乎飛奔而入,但仍然等了近頓飯的工夫,才見他急急行出,一合掌,道:「老施主,金羅漢已呈敝寺方丈。」
  艾九靈一皺眉頭,道:「收了金羅漢,還是不見老朽麼?」
  灰衣僧人道:「施主別誤會,敝方丈正披法衣,候駕撣室。」
  艾九靈道:「有勞大師帶路。」
  灰衣僧人口中連連應是,轉身而行。
  跨院正房,早已高燃了四支松油火燭,一身披黃色袈裟的五旬僧人,挺立階前!在他身後,一排橫立著四個身披大紅袈裟的僧侶,兩小沙彌,分立左右。
  黃衣僧人大約早從知客口中,知道那執有金羅漢主人形貌,合掌對艾九靈一禮,道:「少林二十八代掌門人玄莊,迎見施主,」艾九靈一揮手,道:「不敢當,掌門人,咱們裡面談。」
  玄莊大師啊了一聲,遣走了隨身護法,獨自步人禪室。
  艾九靈道:「大師日理萬機,老朽長話短說,那尊金羅漢有些什麼效用?」
  玄莊大師道:「那是敝寺珍藏的七小金佛之一,不談它的名貴。此物列為少林重寶。」
  艾九靈接道:「為什麼會落人外人手中?」
  玄莊大師道:「如有人能救了少林滅門之危,或是救了方丈性命,本寺才奉致七小金佛一座。執有此小金佛者,可向我少林要求一事,只要我們能辦到的事,決不推辭。」
  艾九靈接口道:「好,在下憑奉上的金佛,求方丈一事。」
  玄莊大師道:「施主,可否賜告姓名?」
  艾九靈搖搖頭,道:「似乎用不著了。」
  玄莊大師道:「也好,我們只答應執有金佛之人的一切要求,施主既然不要見告姓名,本座也不好多問了,施主請說出要求之事。」
  艾九靈道:「在下要求的事很難。」
  玄莊大師道:「那當然了。如是很容易辦到的事,閣下也不會動用這座金佛了。」
  艾九靈道:「易筋經上伐毛洗髓之學,要多少時間能夠練成?」
  玄莊大師道:「很難說。如是資質過人,又肯用苦功,也得二十年的時間,也有終身苦學,難至善境。」
  文九靈道:「我聽說有一種捷徑,能在數月工夫中,達此境界。」
  玄莊大師臉色微變,沉吟良久,問道:「老施主,事無幸成,伐毛洗髓之術,確有捷徑,但此乃我少林門中機密,施主何以得知?」
  艾九靈道:「老夫既持有少林金佛,與貴派自然有著很深淵源,知曉這一點隱密值不得大驚小怪!」
  玄莊大師黯然歎息一聲,道:「行此大術,有三不能外,還有一大傷。」
  艾九靈接道:「先說三不能?」
  玄莊大師道:「一不能年過弱冠,二不能有武功根基,三不能身有殘疾。」
  艾九靈道:「那一大傷又是什麼?」
  玄莊大師道:「傷我少林長老百年功力。」
  艾九靈道:「會使人力竭而死麼?」
  玄莊大師道:「如是一人行功,縱有深厚功力,亦難傳薪,縱然力竭而死,受益人亦是難望有成。」
  艾九靈道:「可有補救之法?」
  玄莊大師道:「大乘之道,何來捷徑,心賴火傳,要犧牲本寺中九位長老的百年功力。」
  艾九靈歎息一聲,道:「此等奇木,除了貴寺之外,別人縱知其竅訣,亦是無法施展了。」
  玄莊大師低喧一聲佛號,道:「所以,施主如能改變一個要求---」艾九三道:「不!我已經決定了,但不知要多少時間,才能得此大功。」
  玄莊大師道:「那要看受術人的資質了,多則半年,少則三月。」
  艾九靈一指俞會凡道:「老夫這位兄弟受術,三月之後,我來接他,告辭了。」
  俞秀凡急急叫道:「大哥,這——」艾九靈一揮手,接道:「兄弟,記著我的苦心,你要全力求進,三個月時間,匆匆而過,我希望你在這三月之中,最好能不說一句話。」
  俞秀凡呆了一呆,但接著頷首應允。
  艾九靈揮揮子,岡然而去。
  望著艾九靈遠去的背影,玄莊大師低喧了一聲佛號。
  回顧了俞秀凡一眼,玄莊大師緩緩說道:「施主,可否見告姓名?」
  俞秀凡搖搖頭,道:「大師,大哥的吩咐,我不能不聽從。」
  玄莊大師雙目如電,打量了俞秀凡一眼,道:「施主臉也用過了易容藥物?」
  俞秀凡點點頭,道:「不錯,大師好眼光。」
  笑一笑,玄莊大師說道:「施主的真面目,似是也不願老初看見了?」
  俞秀凡道:「大師,見見我真面目。不是很重要的事吧?對我而言,本無不可,但大哥安排的事,我不願違背。」
  玄莊大師嚴肅的說道:「施主,執有金佛的人,對我們少林寺,有著很大的恩德。不過,要我們少林寺中長老,犧牲了百年功力,為一外人伐毛洗髓,這要求很苛刻,也很意外。」
  俞秀凡道:「大師,那你為什麼不拒絕我大哥要求呢?如今,他走了。」
  玄莊大師道:「我沒有辦法拒絕,持那金佛的人,可以要求我們少林寺答應他任何能夠辦到的事。」
  俞秀凡道:「這麼說,大師,你們只有接受了?」
  玄莊大師道:「目下關鍵在閣下了。」
  俞秀凡道:「我?」
  玄莊大師道:「是你。我們先要看看你能否接受這場代毛洗髓的傳功奇術,如是你具有慧質,奇骨,本寺自然遵命施為。如是你沒有這份慧質,那就要白白浪費了我們九位長老的功力,而且,一個不好,你也將終身殘廢。」
  俞秀凡道:「大師的意思是——」玄莊大師道:「我如不能看你廬山真面目,那就揣摸一下你的骨格。」
  俞秀凡道:「好!大師請出手。」
  玄莊大師果然很細心的徐徐移動雙手,揣摸了俞秀凡全身的骨格。
  俞秀凡心中很焦急,雙目凝注在玄莊大師的身上,希望能瞧出點內情。
  玄莊大師停下了雙手,緩緩說道:「你沒有練過武功?」
  俞秀凡道:「沒有。」
  玄莊大師道:「這事很重要。你如已練過武功,行術時,本能會運功抗拒,那將使氣行岔徑,走火人魔,重則殞命,輕則重傷。」
  俞秀凡道:「小生從不說謊。」
  玄莊大師道:「伐毛洗髓的過程很苦。」
  俞秀凡道:「我不怕。」
  玄莊大師黯然說道:「小施主,十寺要選出九位長老,為你各犧牲十餘年的功力,對你而言,是一次奇遇;不過,伐毛洗髓之後,並非是說一個人已有了武功,本座不知你那位大哥如何安排你。」
  俞秀凡笑一笑,道:「在下也不知道。」
  玄莊大師道:「此事太過重大,本座也作不了主,必得召集長老會議。」
  俞秀凡道:「小生悉聽安排。」
  就這樣,俞秀凡在少林寺住了下來。
  伐毛洗髓,大都要數十年的功力,才能有所成就。但俞秀凡在九大高憎相助之下,以三月工夫,速登大成。
  九大高憎,卻各損失了十餘年的功力。
  三月期滿,艾九靈如約而來。他仍是白髯蒼蒼的村夫裝扮。
  玄莊大師親自接見,合掌說道:「少林寺未辱施主所命。」
  艾九靈道:「天下第一大門戶,果然是非同凡俗,在下拜領了。」
  玄莊大師合掌說道:「彼此交易已成,施主可否見告姓名?」
  艾九靈笑一笑,道:「日後在下總會說明,不過不是現在。」
  玄莊大師歎息一聲,道:「施主執意不肯見告,本座無法勉強了。」
  艾九靈活題一轉,道:「大師,你看江湖上近來可有什麼變化?」
  玄莊大師肅然說道:「蓋世奇俠艾九靈,金筆點才,在江湖上提拔了不少仗義行俠的英雄,綠林道上邪魔斂跡,開江湖上從未有過的太平歲月。」
  艾九靈接道:「艾九靈己近十年未在江湖上露圃,可能他已隱山林。就算他還在江湖上走動,但他一人雙目,能見多少,又能顧得多少。俗語說的好,獨木難支大廈。貴派一向彼武林尊為泰山。北斗,倒該對武林事盡些心力才是。」「玄莊大師沉思有頃,道:「艾大俠一代奇才,除魔衛道,不遺餘力。本寺因清規森嚴,非罪證明的確十惡不赦之徒,不便施下殺手,有了艾大俠的光芒,本寺就黯然失色了。可惜的是,本座竟未能和艾大俠會晤一面,請教他整治江湖之道。」
  艾九靈道:「那艾九靈就算是武功高強,但他也不過是一個人,怎比得貴寺這等秸大氣勢,維護江湖上的正義,還得憑仗貴寺。」
  玄莊大師歎口氣,道:「如是本寺能夠辦到,決不推辭。」
  艾九靈道:「有大師這一句話,天下武林有幸了。」
  玄莊大師目睹艾九靈離開之後,歎口氣,回顧身側一位灰衣老僧,道:「師叔,瞧出這人的身份麼?」
  灰衣老僧搖搖頭,道:「回掌門的話,老僧不識此人。」
  玄莊大師愣了一愣,道:「師叔你多次出入江湖,耳目之廣,識見之多,少林寺無出師叔之右。這人能持本門金佛,自非泛泛之輩,師叔怎的竟會不認識呢?」
  灰衣老僧沉吟了一陣,答道:「中原武林道上所有高人,老朽至少也認識個十之七八,但此人卻是從未見過。」
  玄莊大師凝目思索了一陣,道:「適才那位施主說的話,師叔聽到了麼?」
  灰衣老僧道:「聽到了。」
  玄莊大師道:「他雖未正面說明,但言語之間,隱然有所聽聞,本座之意,想勞請白雲師叔,重人江湖一行,也好探聽一些江湖消息。」
  白雲禪師合掌道:「掌門所命,老鈉自應從命。」
  玄莊大師道:「本座希望早得到江猢上消息,師叔愈早動身愈好。」
  白雲禪師道:「既是如此,老朽明晨一早就走。」
  玄莊大師道:「師叔早去早回,如不能三月回寺,至遲不能超過半年。」
  白雲禪師合掌當胸,道:「領法諭。」欠身退了出去。
  艾九靈帶著俞秀凡,離開了少林寺後,立時放腿疾奔。
  一口氣跑了十餘里路,到了一輛蓬車前面廠艾九靈牽著俞秀凡躍上蓬車,伸手拉下垂廉,道:「走!」
  趕車的把式,打了一個響鞭,蓬車疾快的向前奔了出去。
  俞秀凡低聲道:「大哥,咱們現在要到哪裡?」
  艾九靈並未立刻回答俞秀凡的間話,自顧雙目盯注在俞秀凡的臉上,瞧了一陣,緩緩說道:「兄弟,恭喜你啦!」
  俞秀凡笑道:「小弟有些成就嗎?」
  艾九靈道:「很大的成就。明白點說,兄弟你已經脫胎換骨,進入了另一番境界。」
  俞秀凡道:「唉!這三個月來,小弟是經常在昏迷之中,只覺內厲中忽寒忽熱,疼苦難耐。」
  艾九靈道:「對一個修習武功之人而言,你是一個異數,少林高憎果然是佛法無邊,三月時光,他們竟然真能夠改變一個人。」
  俞秀凡道:「大哥,你是說,小弟真的有了很大的成就?」
  艾九靈道:「是的,兄弟,你的成就,超過了我的想像之外,不過…」
  俞秀凡道:「不過什麼?」
  艾九靈道:「對你而言,這不過是剛完成奠基的工作,此後,還有一段艱苦的行程。」
  俞秀凡道:「這都是大哥的栽培。」
  笑一笑,文九靈道:「我也只能領你進門,至於你是否有很大成就,還要靠你的天分、毅力了。現在,大哥帶你去見一位生性冷僻的高人,他肯不肯答允留下你,大哥也是毫無把握,大哥只能盡力去做,成敗要看天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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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艾九靈十分謹慎,故意的鍺過了宿住的大鎮,以避免洩漏行蹤。
  晝行夜宿,一連走了半月時光。
  這半月中,艾九靈傳授了俞秀凡扎基內功的吐納之術,同時。
  也解說了練劍的要訣,和一套劍法的招術變化。
  俞秀凡很聰意,再加上肯用心聽,雖沒有練過一招一式,但卻熟記一套劍法的要訣,在夜宿客店時,卻練習了打坐吐納。
  這日中午時分,到了一條小河旁邊,艾九靈喝令蓬車停下。
  俞秀凡綴步下車,抬頭看去,只見四週一片荒涼,極目所及,不見一處人家。
  艾九靈拿出幾片金葉子,交給那趕車的把式,道:「到了,我們就在此地下車。」車把式回顧了一眼,道:「這地方很荒涼啊!」
  艾九靈道:「是的。咱們就住在這地方,你可以回去了。」
  車把式心中充滿著懷疑,望望艾九靈和俞秀凡,揚鞭馳車而去。
  俞秀凡低聲說道:「大哥,這是什麼地方,咱們要找什麼人?」
  艾九靈笑一笑,道:「兄弟,敵人太厲害,咱們不得不小心一些。」
  俞秀凡若有所悟的哦了一聲,未再多問。
  艾九靈道:「走!咱們到那邊坐息一下。」
  那是一座土坡,坡下生滿荒草,深秋季節,草色枯黃,落葉滿地,一陣西北風,吹的枝葉橫飛。
  這不是深山大澤,但卻有一股荒蕪而近乎淒涼的感覺。
  天邊一層雲遮去了陽光,但七八丈外一條小河,卻是激流奔騰,水聲震耳。
  俞秀凡輕輕歎一口氣,道:「大哥,這是什麼所在?小弟覺著這地方有些奇怪。艾九靈道:「你覺著哪裡奇怪?」
  俞秀凡道:「太荒涼。」
  艾九靈道:「這地方縱橫二十里沒有人家,沒柵田牧地,自然是有些荒涼了。」
  俞秀凡道:「不!小弟的意思不是因這地方荒草沒胚,四無人家說它荒涼,而是這地方有一種淒苦、槍然的氣氛,似乎是這地方的一草一木,都十分淒傷。」
  艾九靈微微一笑道:「這地方本就叫作傷心坡。」
  俞秀凡道:「傷心坡,這名字奇怪的很。」
  艾九靈道:「並不奇怪,這地方的地質很特異,專生菱草,不長嘉禾。」
  伸手指指那條激流,接道:「那條河,叫作斷魂河。河不寬,不大,但卻狂流如矢。更奇怪的是,河底兩岸,都生滿著尖利的石筍,不論水性多好的人,也無法在那河中停留。在激流的衝擊之下,必被那許多石筍刺死。」
  俞秀凡道:「天下有這等荒地、惡水、當真是不可思議。」
  艾九靈歎口氣道:「兄弟,這斷魂河中,不但人無法停留,而且連魚蝦也無法生長。」
  俞秀凡點點頭,道:「大哥,咱們到這邊來,可是為了避人耳目麼?」
  艾九靈道:「不是,咱們來這裡找人。」
  俞秀凡道:「找人,這地方住的有人?」
  艾九靈道:「不錯。只住了一個人,那人就是當今武林中第一神醫。」
  俞秀凡道:「他住在哪裡?」
  艾九靈道:「傷心谷,咱們要乘船由這條激流中進去。」
  俞秀凡道:「咱們不能從陸地上去麼?」
  艾九靈搖怒頭道:「沒有人能從陸地上去找到他。因為在他住處五百丈內,種滿了毒花,佈滿了毒藥,任何人都無法通過這片毒區。」
  俞秀凡道:「從這條斷魂河去?」
  艾九靈接道:「那是唯一通往他傷心廬的去路。」
  俞秀凡道:「他住的地方,也叫作傷心廬?」
  艾九靈道:「唉!正因他有一段傷心的往事,所以,才選擇了這麼一處所在。」
  俞秀凡道:「大哥,這地方哪有船隻?」
  文九靈道:「咱們要等兩天了。明天,我先投束求見,他如是願意接見咱們,自會派出船來,如是不見咱們,憑小兄和他一番交情,也會有個回信來。」
  俞秀凡奇道:「投柬求見,這地方不見門戶,咱們如何一個投法?」
  艾九靈笑一笑,道:「兄弟,這等奇異的地方,走遍天下,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地方來。現在,咱們先坐息一陣,你將會見識很多的新奇事情。」
  帶著俞秀凡行人草叢中,在一處上崖斷壁之下,盤膝而坐。
  俞秀凡開始習練吐納之木,漸人渾然忘我之境。
  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突然彼艾九靈低聲喚醒。睜眼看去,只見艾九靈面色嚴肅,凝神傾聽。
  俞秀凡低聲問道:「大哥,你在聽什麼?」
  艾九靈道:「有人追蹤咱們而來。」
  俞秀凡啊了一聲,道:「什麼人?」
  艾九靈淡淡笑一笑,誼:「不知道,幸好他們來的人數不多,只有兩個人。」
  俞秀凡心中恍然大悟,艾九靈所以要選擇這樣一處隱密所在,原來是早有預感了。
  忽然間,艾九靈站起了身子,笑道:「咱們瞧瞧看來的是什麼人?」
  俞秀凡站起身於,跟在艾九靈的身後,向前行去。
  行出草叢,果然見兩個身著勁裝,背插尖刀的大漢立刻停下了腳步。
  艾九靈低聲道:「兄弟,你站在這裡看熱鬧,我去打發這兩個人。」
  舉步向兩人迎去,一面說道:「兩位可是追蹤我們兄弟而來麼?」
  兩個大漢同時撤下背上尖刀,喝道:「你這糟老頭子,說話好生無禮,可是活的不耐煩了。」
  艾九靈笑一笑,道:「很可惜,兩位這等有眼無珠,只怕還沒有弄清我的身份,就要命喪在這十里傷心坡了。」
  兩個大漢相互望了一眼,道:「你是什麼人?」
  艾九靈道:「兩位想找什麼人?」
  左首一個大漢道:「我們追兩個行蹤可疑的人。」
  艾九靈道:「那人有個名字麼?」
  右首大漢冷笑一聲,道:「反正不會是你這槽老頭子,你就不用管找誰了。」
  艾九靈哈哈一笑,道:「兩位可是想找一位叫艾九靈的麼?」
  兩位大漢同時一怔,道:「你……」
  艾九靈道:「我就是你們想找的艾九靈。」
  兩個大漢心頭一震,接道:「你是艾九靈?」
  艾九靈笑一笑道:「兩位可是有些不信麼?」
  兩個大漢道:「咱們沒有見過艾九靈,不過,咱們聽過艾九靈的樣子,決不是你這樣一個槽老頭子。」
  艾九靈突然一伸手,取下臉上的人皮面具,道:「艾九靈是不是我這副樣子?」
  兩個大漢呆了一呆,望著艾九靈半響說不出話。
  艾九靈道:「因為,艾九靈看不到支使你們這般人為非作歹的幕後人物,所以我改了裝束,希望能瞧到你們幕後的人物,但很不幸的是先該兩位發現了。」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現在,你們有兩條路走,一條是你們和我動手,我讓你們三招之後,再出手攻擊你們。」
  左首大漢接道:「還有第二條呢?」
  艾九靈道:「你們跳到那小河中去,只要跳下去,再上來,你們就可以走了。」
  兩位大漢低聲商量了一陣,道:「艾大俠,咱們不能確定你是否真的是艾大俠。」
  艾九靈接口笑道:「那容易,兩位動手試試就知道了。」
  左首大漢道:「艾大俠的身份,和我們動手相搏,那自然有些不值了。不過,咱們希望能見識一下艾大俠的武功。」
  艾九靈道:「你們選擇了第二條路?」
  左首大漢道:「是的,咱們見識了艾大俠的武功之後,自然會走第二條路。」
  艾九靈道:「好,你們身上帶有暗器麼?」
  左首大漢誼:「有。在下用亮銀梭。」
  艾九靈道:「拿一枚給我。」
  左首大漢伸手從懷中取出一枚亮銀梭奉了過來。
  艾九靈接過亮銀梭,托在右手掌心之上,緩緩把左手合了上去。
  片刻之後,雙掌一開,一枚亮銀梭竟然變成了一個銀色的圓球。
  兩個大漢呆了一呆,道:「這是什麼武功?」
  艾九靈沉聲道:「接著。」掌勢未動,但憑掌心的內力,把銀球彈了起來,直飛過去。
  左首大漢伸手接住,頓覺著肌膚灼疼,一鬆手銀球跌落地上。
  原來,那銀球有如剛從火爐內取出來一般,熱的燙手。
  兩個人目睹艾九靈內功化火,溶變銀梭的功力,心中大是震驚。
  艾九靈道:「兩位是否相信了在下的身份?」
  兩個大漢點點頭,道:「相信了。」突然轉過身子,大步向河邊行去。
  行到了河邊,兩個人突然停了下來。
  原來兩人看到激流滾滾,心中有些害怕。
  艾九靈微微一笑,道:「兩位可是要我出手麼?」
  兩個大漢相互望了一眼,突然奮身跳入激流之中。
  原來,兩人自恃水性工夫不錯,想逃過此劫,卻不料這河中水流急旋,人一下河,立時被急流捲了進去。
  俞秀凡道:「大哥一代奇俠,用手段逼他們跳河自絕,自然是有原因的。」
  艾九靈道:「為了兄弟你的安全,為了咱們的行蹤隱密,非要把兩人置於死地不可。」
  俞秀凡道:「唉!這地方如此隱密,他們竟然也找了來。」
  艾九靈道:「不錯。目下整個中原的江湖道上,只怕都已經佈滿了他們追查咱們兄弟行蹤的鐵騎了。」
  俞秀凡道:「他們追蹤咱們而來,是否已經知道了咱們的身份。」
  艾九靈搖搖頭,道:「不會知道。追查咱們行蹤的兩人,只是千百個小組之一,他們發覺了奇怪、可疑的人人事事,就開始追蹤搜查。」
  俞秀凡道:「這麼說來,還會有別的人追來了。」
  艾九靈道:「大概不會吧!這兩個人的武功不大高,機智也不夠,所以,算不得很重要的人物,如是他們對咱們太過重視,決不會派這樣兩個人物來盯咱們的梢了。」
  俞秀凡道:「他們追查大哥的下落?」
  艾九靈道:「還有你的下落。」
  俞秀凡微微一笑,道:「小弟也成了他們追查的目標,當真是榮幸得很。」
  艾九靈望望天色,道:「兄弟,咱們今晚上要在這草叢中坐一夜了。」
  俞秀凡道:「不要緊,小弟近來有個很奇怪的感覺。」
  艾九靈道:「什麼感覺?」
  俞秀凡道:「我似乎是已經不大需要睡覺了,無論多疲倦,只要能夠盤坐著行一陣吐納之術,就會有疲累盡消的感覺。」
  艾九靈道:「你的進步,實在很快,一切都超越了我的預期。加是咱們再能順利的見到他,他又肯收留了你,小兄對你安排,就成功十之七八。餘下的,那就容易多了。」
  兩人在荒草叢中坐了一夜,第二天,太陽上升,艾九靈立時叫起了俞秀凡,行到了斷魂河邊。
  艾九靈從懷中取出一塊雪白的方形木板,用指力在木板上寫了幾個字,揚腕投入了水中。
  日光下,那雪白之物,閃閃發光,隨著滾滾激流而下。
  俞秀凡極目望去,只見木板在斷魂河水上起伏,在數百丈兒進入了一個山洞中去,他大是擔心,忍不住問道:「大哥,他如是看不到大哥投入水中的信物,到豈不是白費了大哥一番心力?」
  艾九靈笑道:「信物他是一定可以看到,但他是否會和咱們見面,那就很難說了。」
  兩人在一片荒草上坐下,望著激流出神。
  這斷魂河並沒有波濤洶湧。巨浪,口山的氣勢,但它每一寸水流,似是都在翻動,顯然是水底的激漩,比夕頃強大甚多。越看的久,就使人越覺得它的險惡。
  不知道過去多少時間,突然,一艘小船,逆流而上,漸漸的向兩人駛來。
  那小船走的不太快,也不太慢,但卻有一宗奇處,到就是它在一定的速度中,常會有極短的靜止。
  小船慢慢行到兩人身邊,只見小船中鋪著一塊白色的羊皮。
  艾九靈笑一笑,道:「這老兒寂寞的太久了,對我竟然如此歡迎。」
  俞秀凡正想問,何以瞧出了人家歡迎的道理,左臂已被艾九靈提了起來,道:「兄弟,提著氣,咱們上船。」
  但覺身子忽然騰空而起,越過了一股激流,落在小船之上。
  這艘小舟可算是名符其實的小舟,至多嘛,擠下去三個人。
  艾九靈扶著俞秀凡坐好了身子,道:「兄弟,抓緊兩邊的船沿,這小舟是特製的,堅牢的很。」
  俞秀凡忽然想到了這小舟上沒有掌舵運槳的人,如何能夠懺駛,當下問道:「大哥,這艘小舟很怪,它似是自己在走動。」
  艾九靈微徽一笑,道:「這等激流、漩水,縱然是天下第一等的行船好手,也無法在這斷魂河中行舟,箇中的內情,你很快就會明白了。」
  突然發出一聲長嘯。嘯聲如龍吟一般,用內力送了過去。
  片刻之後,逆水而行的小舟,突然靜止了下來。
  艾九靈道:「兄弟小心。」
  一語甫落,舟突然順水而下,快速如箭,加上那激流漩動,搖動的十分厲害,震的人頭暈眼花。
  俞秀凡緊抓著小舟兩邊,閉起了雙目。
  忽然間,那奔行如箭的小舟,似乎是撞在一片柔軟的索繩之中。
  俞秀凡還沒有弄清楚是怎麼回享,耳際已響起了文九靈的聲音,道:「兄弟放手。」
  怖能的,俞秀凡鬆開兩手,一提丹田之氣。但覺身子又騰空而起,落著了實地。
  俞秀凡這才有時間轉目四顧,打量了一下周圍的形勢。
  自己己停身在四面山峰環抱的一片盆地上,山不高,但上面卻長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草樹,濃密異常,掩去原本的土山色。
  這片盆地,也就不過百畝大小,那條斷魂激流,通過了一個山洞之後,在這片盆地中,突然開闊了數倍,水勢也自然減緩了甚多。
  激流旁邊,豎著一個高大的鐵架,上面掛了一大盤鐵索,另有兩條鐵索由水中盤人鐵架中。
  俞秀凡恍然大悟,原來,水底早已有兩條鐵索,整個的小舟,就由鐵索滑輪操縱,人只要拉動鐵索,就可以操縱小舟的進退了。
  艾九靈身側,站著一個全身黑衣的人,白髯似雪,髮絲如銀,但臉上卻是一片紅光,道道地地的童顏鶴髮。黑衣老人的身軀高大,高過了艾九靈半個頭。
  但此刻,他臉上的神情很難看,兩道炯炯的目光,盯注艾九靈,一語不發。
  俞秀凡暗暗忖道:「大哥說過,他們是老朋友了,很久不見的老朋友,怎麼會是這樣一個冷落法?」
  良久之後,才聽那黑衣老人冷冷的說道:「你犯了我立下的戒規。」
  艾九靈道:「你如是不同意,我怎能進入你散佈劇毒的傷心谷中?」
  黑衣老人道:「我只是要你一個人進來,你為什麼帶了一個陌生的人來。」
  俞秀凡恍然大悟,原來那黑衣老人是為了自己同來,所以才心中不悅。
  艾九靈掏出了一包藥粉,道:「兄弟,把臉上洗一洗,恢復本來回目。如是這地方不肯留咱們,咱們就光明正大去闖蕩江湖了。」
  俞秀凡不太瞭解文九靈言中之意,但他知道,大哥說的話不會鍺。
  當先接過藥粉,洗去了臉上的易容藥物。立時,還他一個面如冠玉的俊美少年。1少林寺三個月伐毛洗髓,使他整個的脫胎換骨,臉上有一種飛揚的神采。
  黑衣老人的目光,突然投注在俞秀凡的身上,瞧了一陣,緩緩說道:「這娃兒是什麼人?」
  艾九靈道:「是我兄弟。」
  黑衣老人道:「你幾時有這麼一個兄弟,我怎麼從未聽過?」
  艾九靈道:「你找了這處十里傷心坡,利用天然形勢,再仗憑你一身所學,佈置了這樣一處狹小的天地,把自己關起來,與世隔絕。你關心過什麼人,別說我只有一個兄弟,就算有十個八個,也不會告訴你了。」
  黑衣老人冷哼一聲,卻未接言。
  文九靈道:「你空有一身武功,但埋沒於毒花毒草之中。」
  黑衣老人突然縱聲大笑起來,聲如龍吟,直衝雲霄,良久之後,才停住笑聲,緩緩說道:「你可知道我為什麼不在江湖上走動麼?」
  艾九靈搖搖頭,道:「不知道。」
  黑衣老人道:「因為你。」
  艾九靈道:「因為我?」
  黑衣老人道:「我武功不如你,在江湖之上走動,也難得第一之稱,那就不如藏起來了。」
  艾九靈道:「好啊!原來你和我嘔了幾十年氣,今日我才知道。」語聲頓了一頓,接道:「可是你醫道世無其匹,但你又救了幾條人命,造就了幾個人才?」
  黑衣老人冷冷說道:「我不知他們幾時會死,又瞧不到他們是否有救,如何能救他們?」
  艾九靈道:「你躲在這傷心廬中,如何能見到有病的人?」
  黑衣老人道:「我醫道雖精,但靈藥難求,我教活十人,難免有一次失手,那豈不是把一世英名盡付於流水麼?」淡淡一笑,接道:「有成功,就有失敗,就像有死亡才有新生一樣。」
  艾九靈緩緩地道:「你躲在這裡半輩子,可有什麼快樂?」黑衣老人道:「但至少我沒有遺恨、憾事。」
  艾九靈歎道:「世人如都和你的想法一樣,那還成什麼世界?」
  黑衣老人忽然歎了口氣,道:「你是唯一能來這裡探望我的朋友,咱們不談這些了,裡面坐吧!」轉身向前行去。
  艾九靈一面隨在黑衣老人的身後而行,一面說道:「兄弟,小心一些,他這花花草草上都有奇毒,別伸手觸摸。」
  俞秀凡道:「多謝大哥指教。」
  由花草環繞的一條小徑,行人了一座茅舍。
  茅舍中的佈置很簡單,但卻打掃的很乾淨。
  黑衣老人輕輕咳了一聲,道:「入門一尺,任何物品,都沒有毒,你們隨便坐吧!」
  轉身行人內室,提了一個葫蘆,拿了三個瓷杯出來拔開塞子,倒出三杯碧綠色的水來。
  艾九靈端起瓷桿,聞了聞,道:「好大方啊!」
  黑衣老人笑一笑,道:「一個人小汽了幾十年,總也該大方一次啊!」
  雙目盯注在艾九靈的臉上,瞧了一陣,道:「你身體怎麼樣」艾九靈怔了一怔,道:「很好啊!」
  黑衣老人道:「哼!幸好你來了一次傷心廬,如果你晚來一年,我就要失去你這唯一的朋友了。」
  艾九靈道:「為什麼?」
  黑衣老人道:「認為你內功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可以把所有侵入體內之毒,都逼出來,是麼?」
  艾九靈,心中已然明白,道:「難道有幾種奇毒逼不出來?」
  黑衣老人道:「不錯。你中的混合之毒,那配毒人很高明,所以,能使你毒存內腑,留作後患。一旦再發,那就無藥可醫。可惜他不夠高明,少配了幾種藥物,使你留下命來。」
  艾九靈點點頭,道:「原來如此,難怪他們到處找我了。」
  黑衣老人道:「因為,那配毒之人相信你是非死不可。」
  艾九靈道:「他們找不到我的屍體,所以一直放不下心。」
  黑衣老人笑道:「喝下那杯萬應百花露,你將使他們很失望。」
  艾九靈道:「因為我下會死了。」舉杯一飲而盡。
  黑衣老人笑一笑,道:「所以,我又得在傷心廬住下去了。」
  艾九靈放下空杯,道:「這麼說來,我似是不應該喝下你這杯萬應百花露了。」
  黑衣老人道:「可惜的是你已經喝下去了。」
  俞秀凡心中暗付道:這老人這大年紀,在這等寂寞的所在,一住幾十年,難免是有些喜怒無常,孤僻冷怪了。
  只聽艾九靈歎口氣,道:「花兄,咱們相交了幾十年,兄弟還不知道你是因我在世,才立志隱居不出,其實,你那一身武功成就,決不在兄弟之下。」
  黑衣老人關一笑,接道:「這個,我心裡有數,咱們不用再爭論此事了。我數十年枯並不波,也很難使我興起重出江湖的念頭。」
  目光轉注俞秀凡的臉上,接道:「你帶他來,用心何在?直接了當的說出來吧!」
  艾九靈道:「好!這位俞兄弟對我救命之恩,而且,他具有習劍的德操,可惜的是,我們相逢恨晚,無法使他在童年莫基。」
  黑衣老人接道:「但我看你這位俞兄弟,似是已具有了很深厚的功力。」
  艾九靈道:「花兄,好眼光。不過,這都是借人的功力。我以一座金佛,強使少林掌門,動員數位長老,為他代毛洗髓,助長了他數十年功力。但目下時機危殆,江湖上醞釀大變,說不得只好借你的回春妙手,絕世醫道,助他一臂之力,早登大乘。」
  黑衣老人點點頭,道:「好吧!三個月後,你來接他。」
  艾九靈一抱拳,道:「花兄,情重不言謝,小弟告別了。」
  黑衣老人伸手取出兩個玉瓶,道:「一瓶保命丹,一瓶拔毒生肌散,你帶著,以備不時之需。」
  艾九靈笑一笑,道:「花兄,謝謝你了。咱們交了幾十年的朋友,你好像是從來沒有這麼關心過我。」
  黑衣老人神情肅然的說道:「因為,這些年來,從來沒有人敢對你下毒手。目下的情況,似是有些不對了,有人敢對你下手,那可能是人家早有了完全的準備,我就不能不關心你了。」
  艾九靈站起身子,道:「花兄,你費心了,三個月,我來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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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回 脫胎換骨 拜師學劍

  黑衣老人點點頭,回顧了俞秀凡一眼道:「你坐著,我未回來之前,最好別出這茅舍一步。」
  俞秀凡一欠身,道:「晚輩遵命。」
  黑衣老人和艾九靈先後離開,俞秀凡望著艾九靈的背影,說不出是一份什麼樣的感情。突覺眼眶一濕,兩行淚珠兒,滾了下來。
  天漸漸的黑了下來,還不見那黑衣老人轉回茅舍。俞秀凡心中大感奇怪,暗晴忖道:「這不過數十丈的距離,怎麼一去如此之久,難道他送艾大哥出了斷魂河不成」忽然感覺到腹中有些飢餓,順手取過瓷杯,一口喝於。但覺情香可口,人腹之後,立刻化成了陣陣熱氣,由丹田直冒起來。飢餓之感,頓然消失。
  自那黑衣老人和艾九靈離開之後,俞秀凡一直坐在竹椅上等,從未離開過一步。
  這地方人跡罕至,除了那流水聲外,再也聽不到第二種聲音了。
  俞秀凡突然覺著有些內急,室中又一片黑暗,只好舉步向室外行去。
  他知道這地方除了那黑衣老人外,再無他人,想到屋外草叢之中,方便一下,強過在室中到處摸索,找尋方便之處了。抬頭看去,但見繁星滿天,茅舍右面,有一片過膝的青草。
  俞秀凡記得那老人說的話,不可輕易離開茅舍,也記得艾九靈說的話,這地方的一草一木,都可能含有奇毒。因此俞秀凡下敢行入草叢中去,小心翼翼的在叢草旁邊,準備方便一下。
  忽然間,耳際響起了一個童子的聲音,道:「放了我吧!放了我吧!」
  深夜絕境,又明知無人,忽然間聽到了一個童子的聲音,俞秀凡雖然膽大,也嚇出了一身汗來。
  凝目望去,只見一叢深草旁側,竹片編了一個形似籮筐之物,罩住了一個小人。
  俞秀凡道:「唉!你怎會到此,又被主人關在竹罩之下,可惜的是,我不是主人,不便作主放你,等主人返回之後,我替你美言幾句就是。」
  那青袍小人眼看所求難成,忽然哭了起來,聲音卿卿,有如初生的嬰兒輕啼。
  俞秀凡忽生不忍之感,說道:「我放你出來,但你不許離開,俟主人回來之後,再作道理。」
  青袍小人似乎是有些通達人言,但又非全通,搖一下頭,立刻又點點頭。
  俞秀凡一念仁慈,伸手取拔開竹籮。正待伸手去抱那青袍小人,突見那小人身子一閃,鑽人了草地中不見。
  俞秀凡想不到那青袍小人,動作竟如此迅快,一手抓空,不禁一呆。
  凝目望去,只見竹籮罩著的地上,生著一株葉加入掌,高約尺半的草。雖是夜晚之間,但因距離很近,所以前秀凡看的很清楚。
  只見張開的枝葉,級緩向下垂去,似有立刻萎枯的現象。
  俞秀凡怔在了當地,茫然不知所措。他究是讀過萬卷書的人,驚慌的神智,逐漸回復之後,腦際中突然閃過了一道靈光,暗道:這莫非就是書上記述的成形仙芝麼?
  心念及此,頓覺著冷汗淋漓,忖道:「成形仙芝,是何等名貴,十里傷心坡上質並無特異之處,而且斷魂河水源充足,為什麼只生秀草,不長嘉禾,難道這地上的靈氣,全為這株仙芝吸收拔去了麼?而且,已成形仙芝,是何等珍貴之物,我這樣放它遁形而去,此地的主人,如何肯放得過我,以他的冷僻性格,豈不要把我碎屍萬段?」
  一陣自怨自傷,頓感六神無主,望著那萎枯的靈草出神。
  不知道過去多少時間,突然一陣很慈和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娃兒,你在想什麼?」
  要來的終於來了。俞秀凡暗裡舉手拭一下頭上的冷汗,緩緩轉過身子,一撩長衫,拜伏於地。
  問話的正是傷心廬主人花老丈。
  花老丈一皺眉頭,道:「快些起來,有活好說,你是艾九靈的兄弟,他卻是老夫唯一的朋友,我己答應了他成會你。」
  俞秀凡更覺慚愧,惶然說道:「晚輩要領受前輩責罰。」
  花老丈嗯了一聲,道:「為什麼?」口中間話,目光已瞧到那被拔開的竹蘿,萎縮的芝草,立時臉色大蠻。
  俞秀凡道:「晚輩下該擅離茅舍,見竹籮下罩著一個小人,為他哭聲所動,拔起了竹籮。花老丈冷冷接道:「老夫再三交代,不許離凡茅舍一步,你為什麼要出來?」
  俞秀凡道:「晚輩內急,天色大暗,晚輩又不便在房中摸索。」
  花老丈長長歎息一聲,道:「想不到啊,就為這一點小事、誤了大局。」
  俞秀凡長長吁一口氣,道:「晚輩事後警覺,己然造成大錯。」
  花老丈道:「你可知道那是什麼?」
  俞秀凡道:「成形仙芝。」
  花老丈奇道:「你怎麼知曉?」
  俞秀凡道:「晚輩讀書頗雜,旁及星卜奇數,本草醫道。」
  花老丈哦了一聲道:「你既然知道了,為什麼還放了他?」
  俞秀凡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書中記述,跡似神異,晚輩怎能事先想到?」
  花老丈嗤的冷笑一聲,道:「怎麼,你可是不相信麼?」
  俞秀凡道:「晚輩相信時大錯已鑄。」
  花老丈接道:「你起來吧,咱們到房裡談吧!」
  俞秀凡心中暗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緩緩站起了身子,行入茅舍。
  花老丈幌了火折子,點起了燈人,立刻間全室通明。花老丈指指竹椅,道:「你坐下!」
  俞秀凡依言坐了下乞垂首說道:「老丈如何處置晚輩,晚輩一切從命。」
  花老丈道:「你可知道那成形仙芝對老夫有多大用處麼?」
  俞秀凡道:「晚輩不知道。」
  花老丈道:「那可以使一個人長生不老,成為金剛不壞之身。」
  俞秀凡啊了一聲,道:「成神仙?」
  花老丈道:「不成神仙,大概也差不多了。」
  俞秀凡道:「這麼說來,晚輩耽誤了老前輩的仙道了。」
  花老丈道:「正是如此。」
  俞秀凡道:「晚輩罪該萬死!」
  花老丈道:「萬死也不足贖你之罪。」
  俞秀凡苦笑一下,道:「事已如此,誤了老前輩的仙業,不論你如何處置晚輩,晚輩是死而無憾。」
  花老丈怒道:「殺了你於事何補?」
  俞秀凡大感惶驚,道:「老前輩,晚輩是一念仁慈,想不到闖下了這樣的大禍,老前輩心中積忿難消,但請發洩在晚輩身上就是。」
  起身離坐,緩步行到那花老丈的身前,屈膝跪倒於地,一閉雙目,大有從容領罰的氣概。
  花老丈突然長歎一口氣,道:「娃兒,你起來吧!這是天意,老夫一半為了不願沾染世問的污濁,避世獨居;一半為了這枚仙芝,隱居於此。仙道之說,向無憑證,武當派開山祖師張三豐,曾獲以身求證仙道之說,不幸以身殉道。臨去之際;奮起大力金剛指,在求仙巖下,留下了『仙道無憑』四個字。」
  這時,他已伸手拉起俞秀凡,臉上是一片神馳仙道的奇異神情。
  緩緩接道:「老夫別走溪徑,希望藉藥物之力,求怔仙道,但數十年苦心求證之後,才發覺不論何等靈丹妙藥,至多只能達到延年益壽的境界,卻無法上達仙道之境。但是,正值老夫心灰意懶之際,遇上了這千年成形仙芝。」
  俞秀凡忍下住接道:「老前輩,食用了那枚仙芝之後,真的能白刀飛昇,成為仙人麼?」
  花神醫笑一笑,道:「這個,老夫也難斷言。」語聲一頓,接道:「孩子,咱們不談仙芝的事了,談談你的事吧。」
  俞秀凡道:「晚輩有什麼可談的呢?」
  花神醫道:「我答應了艾九靈,要憑我醫術、靈丹,使你更上層樓,助你早日習成劍道。」
  俞秀凡道:「晚輩慚愧的很,放了你的仙芝……」
  花神醫道:「我說過,咱們不談這個了。老夫精研數十年醫道,除了為艾九靈醫過一次病外,從未對人施展過醫術,如是我這一生中不再用它一次,也實在有負這一身所學了。所以,老夫決心在你身上,求證一下我醫道上成就,造成人所不能的奇跡,我花無果就算不能成仙怔道至少不讓華佗,扁鵲醫術專美於前。」
  俞秀凡心中暗道:「這老人好大的口氣,想那華佗、扁鵲乃是一代名醫,這花無果竟然如此托大,不讓他們專美於前,他要在我身上求證他醫術上的成就,不知要如何擺佈我了?」
  但聞花無果接道:「你留在此的時間不多,老夫的進度也不得不十分嚴緊了。由明天開始,你開始食用我配製的藥物,每日三次同時,由老夫每日對你施針一次。」
  俞秀凡奇道:「施針一次,但不知作用何在?」
  花無果道:「老夫每日用金針刺你穴道,使藥力行開。」
  俞秀凡道:「晚輩每天吃藥、挨針就行了?」
  花元果道:「哪有如此簡單的事。」
  俞秀凡想到一個人完好無病,每天要吃藥、挨針,心中大是不安,聽說還有別的事情,心中更是震駭,暗道:不知還要如何整治我了?
  花元果撫髯沉吟了一陣,道:「老夫每天要你擺一種姿態,你要全神貫注,不能妄自改變。」
  俞秀幾忖道:是了,這是故意整我了。我放走仙芝兒心中氣我不過,但又因艾大哥的面子,不好意思殺我,只有這樣懲罰我了。
  他心中負咎萬分,也不多問,欠身說道:「晚輩一切遵命,老前輩怎麼吩咐,晚輩就盡力而為。」
  花元果帶著俞秀凡行人右側一間房中,室中床褥俱全,還有一張木桌,兩隻竹椅。這是一段很艱苦的日子,俞秀凡每日按時服藥,有湯、有丸。
  有些藥物入口清香,但有些藥物卻苦澀無比,難以入口,但俞秀凡總是強自灌了下去。
  金針刺穴,有時全無痛苦,有時一針下去,全身筋脈收縮,身受之苦,有如裂肌割膚一般,這些痛苦俞秀凡都咬牙切齒的忍受了下去。
  最難忍受的是,那花無果擺佈姿勢,有時要一撐幾個時辰之久,常常使俞秀凡有筋酸骨痛,難再支撐的感覺。
  就這樣,過了三個月,大部分的日子,是在苦澀、疼痛中過去。
  每日迎接這等艱苦的日子,使俞秀凡忘了自我,也忘了時間。
  每日咬牙苦撐,每日充滿著辛酸,這刻板的緊張、折磨,使得俞秀凡連想想別事的時間也是沒有。渡過了一個疲勞的夜晚,準備去迎接一個痛苦的明天。
  這時,午時過後,俞秀凡施針剛過,人從床上坐起,準備接受花無果再一次痛苦的擺佈,卻突然聽到艾九靈的聲音,傳了進來,道:「我進去瞧瞧,立刻就出來如何?」
  花無果冷漠的道:「不行!你早來了一天,此刻不能和他見面。」
  俞秀凡很想衝出去,訴說一下這三個月的苦痛日子。但他強自忍下了內心中強烈的衝動。
  只聽艾九靈道:「花兄醫道通神,我那俞兄弟在這三個月中,定然獲益匪淺了。」
  花元果道,這是以後的事,你明天再來接他離開此地,此刻請立即退出我這傷心廬去。「艾九靈道:「花兄,你這地方只有一處茅舍,兄弟退出,豈不是連處避風雨的地方也沒有麼?」
  花無果道:「你那一身本領,風雨豈奈你何,你隨便找個地方坐一夜吧!」
  俞秀凡心中暗道:「這老人真是冷酷、固執,幾十年的老朋友了,只因為早來了一天,就不准他進入茅舍,要在那荒野中坐上一夜。」
  付思之間,花無果滿臉嚴肅的行了進來。
  俞秀凡一欠身道:「老前輩。」
  花元果道:「箭程百里半九十,這最後一日,也足為重要,你要多多忍耐才是。」
  俞秀凡道:「老前輩說的是,晚輩全力以赴。」
  花無果冷冷的道:「躺下。」
  俞秀凡心中暗道:「今日已挨過針了,難道還要再挨一次不成?心中奇怪,卻是不敢多問,依言躺了下去。花無果雙手各執四枚金針,沉聲道:「孩子,大聲叫。」
  俞秀凡搖搖頭,道:「不要緊,老前輩只管下針,晚輩還忍得住。」
  花無果道:「我要你大聲吼叫!」俞秀凡怔一怔,只好大吼一聲。
  就在他吼聲出口之際,突然全身大穴處一麻,人就暈了過去。
  俞秀凡醒來時,已是又一個夜盡天明,滿窗陽光的新日子。木榻前站的不是花無果,而是滿臉驚異的艾九靈。
  俞秀凡挺身坐了起來,道:「大哥!」
  艾九靈笑一笑,道:「你醒過來了。」
  俞秀凡道:「醒過來了。」目光四顧一陣,道:「花老前輩呢?」
  艾九靈道:「他走了。」
  俞秀凡一下子跳下了木榻道:「大哥幾時來的?」
  艾九靈道:「昨天。」
  俞秀凡道:「這傷心廬只有一條出路,大哥就沒有瞧到他離開麼?」
  艾九靈道:「唉!兄弟,這傷心廬四周的毒花毒草,可以難住別人,但如何能擋住花無果呢。」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兄弟,他為人孤僻,行事為人,莫可預測,咱們不用為他擔心了。」
  俞秀凡歎口氣,道:「也許是我得罪了他。」
  艾九靈道:「你怎麼得罪他呢?」
  俞秀凡道:「我放走了他的仙芝。」
  艾九靈道:「什麼仙芝?」
  俞秀凡輕輕歎息一聲,把放走仙芝的事,很仔細的講了一遍。
  艾九靈皺皺眉頭,懷疑他說道:「世間真有這等千年神物?」
  俞秀凡道:「我誤了他的仙業,但他看在大哥的份上,不好意思殺我洩憤,所以,他含恨而去了。」
  艾九靈微微一笑,道:「兄弟,就算那千年仙芝未被你放走,也無法使花無果身登仙界,別為這件事情抱歉。」語聲頓一頓接道:「花無果除了武功上遜我一籌之外,才慧卻在我之上,醫道上的成就,更是舉世無匹。只可惜他好勝之心太強了,為了我,不願在江湖上走動,他留下一封信而去,留書上只寫了一句話。」
  俞秀凡道:「寫了什麼?」
  艾九靈道:「幸未辱命『,不知這三個月時光中,他傳授你些什麼武功?」俞秀凡搖搖頭,笑道:「這三月時光中,小弟除了吃藥,就是挨針,還有麼就是擺出很多不同的姿勢,一站幾個時辰,動也不能動一下,每次都累的小弟筋疲力盡。」
  艾九靈沉吟了一陣,道:「兄弟,你可能記得那些擺出的姿勢麼?」
  俞秀凡道:「每一個姿勢,都累了我一身大汗,自然是記憶都很深刻了。」
  艾九靈道:「可不可以練習一次給小兄礁瞧?」
  俞秀凡長長吁一口氣,道:「大哥,很累,一共有四十五式,小弟記得每一式作了兩次。」
  艾九靈接道:「不錯,你這裡從頭到尾,共有九十二天,頭尾不算,剛好九十天,四十五式,每天一式,剛好作了兩遍。」
  俞秀凡伸展一下雙臂,一口氣擺出了四十五種姿式來。艾九靈看幾式之後,神情顯的十分凝重,看完之後,沉思不語。
  俞秀凡拭拭頭上的汗水,道:「大哥,這些姿勢有用麼?」
  艾九靈道:「很好,很好,咱們上路吧!」
  俞秀凡心中暗道:大約花無果是為了折磨我,才想出花樣多的奇怪姿勢,艾大哥是他的朋友,自是不便批評了。
  隨在艾九靈身後行去。
  艾九靈拉起俞秀凡躍上小舟,道:「花無果走了,咱們只有順流而下了。」
  放鬆了絞把,小舟順流而下。穿過了一個山洞。斷魂河恢復了旋轉激流。
  但那鐵索有一定的長度,離開山洞四丈左右處,鐵索己盡,小舟停下。
  艾九靈一提氣,拉起俞秀凡一躍登岸。繞過了一個滿生棘叢的土坡,到了一處三岔路口。
  艾九靈從懷中摸出了兩副人皮面具,笑道:「兄弟,江湖上的情勢,變化很大,少林、武當,都已經有了警覺,也許兩派已經有所行動,但表面上還得保持著適當的平靜。」
  俞秀凡接道:「還在找你的下落麼?」
  艾九靈道:「是,他們找不到大哥的屍體,心中絕不甘心。」
  俞秀凡道:「大哥,小弟記得一句話說:『善戰者無赫赫之功』,防微杜漸,為之上策,以大哥在武林中的聲譽,只要登高一呼,江湖上各道俠士,自會振奮而起,直搗魔巢,掃穴犁庭,為什麼遲遲不敢動手。如等敵勢形成,造成劫難,大哥再行出手,豈不是太晚了一些?「艾九靈道:「只怕比為兄說的還嚴重一些,唉!這幾個月來。我日夜奔走,足跡迄四省,行程逾萬里,但我一直找不到他們的主腦,找不出他們的巢穴。」
  俞秀凡道:「大哥雖武功高強,但你一個人,難免是力所難及,何不找幾個武林同道幫幫忙呢?」
  艾九靈笑一笑,道:「我每拜一位故交,離開時必遭暗襲,我又中了兩次毒,如非花無果給我一瓶解毒靈丹,只怕為兄屍骨早寒了。」
  艾九靈淡淡一笑接著說道:「兄弟,以後要看你了。」
  俞秀凡奇道:「我!我還要多長時間,才能幫助大哥你?」
  艾九靈笑道:「快了。我原想至少要三年時光,但少林高僧薪人相傳,花無果靈藥助成,可能會提前一些時間了。」
  俞秀凡大覺驚奇的道:「大哥,我還沒有開始學武啊!」
  文九靈道:「就要開始了,我先傳你拳腳上的工夫。」
  俞秀凡道:「大哥一身所學,深博廣遠,小弟學個三五年,也未必能及大哥十之一二。」
  艾九靈道:「我只是傳你十招掌法、三招擒拿,加起來,雖只有一十三招,但卻是大哥畢生所學的精華,我想有一月的工夫,你就可以學會了。」
  俞秀凡逾「大哥,咱們應該找一個清靜的地方,小弟安下心來學大哥的武功。」
  艾九靈搖搖頭,道:「不用了,咱們還要去找一個人。」
  俞秀凡道:「還要找什麼人?」
  艾九靈笑一笑道:哪個人很奇怪,學了一輩子的劍但卻從來沒有打過一次勝仗。不過,他拔劍的手法,和出劍的姿勢,確是江湖上人人承認是天下最正確的姿勢。「俞秀凡笑道:「怎會有這樣的一個人!」
  艾九靈微微一笑,道:「這人是很奇怪,他從來沒有打過一次勝仗,雖然大家承認他出劍的姿勢最好,但因為從來沒有勝過了人家一次,所以,漸漸的都不再注意他了,也沒有人再理他了。」
  俞秀凡道:「那人現在何處?」
  艾九靈道:「聽說,他一個人隱居在衡山的回雁峰下,咱們現在就去找他。」
  俞秀凡道:「大哥,你要他傳我武功?」
  艾九靈道:「是的。要他傳給你拔劍的手法。至於大哥傳你的武功,你就在篷車上學吧!咱們由這裡到衡山,這段行程,不緊不慢的走著,大概到了衡山,你也可以學會了。」
  俞秀凡道:「大哥,你找從來沒有打過勝仗的人,傳我的武功,豈不是要小弟也練成一個常敗將軍麼?」
  艾九靈道:「兄弟,這是世俗的看法。大哥研究過他拔劍的方法,那確實是武林中第一等的出劍手法。」
  俞秀凡接道:「他如拔劍手法第一,怎會老是打敗仗呢?」
  艾九靈道:「這就是微妙的關鍵了。所以,你要去學,找出那原因何在?」
  俞秀凡吃了一驚,道:「大哥,小弟全無武功基礎,如何能夠找出他出劍的錯誤呢?」
  艾九靈道:「他沒有錯,只是有那麼一點技巧不對而已。」
  俞秀凡接道:「大哥沒有研究過他出劍的錯誤何在麼?」
  艾九靈道:「大哥研究不出來,也役有研究的才智,但大哥卻感覺到他的手法最好。因為,大哥看過了很多的拔劍手法,都有很多的缺點。」!
  俞秀凡心中暗道:「一個人,在半生之中,從來沒有勝過人家一次,怎能當一代劍手之稱呢?」
  儘管他心中疑竇重重,但卻是忍下來不再多問。
  兩人雇了一輛馬車,奔向衡山回雁峰。在車上,艾九靈開始傳授俞秀凡掌法和擒拿術。他講的十分詳盡,而且,一面講,一面要俞秀凡練習。
  俞秀凡人本聰明,又全心全意的去學。很快的領悟了十招掌怯和那三招拍拿的變化。但車中大狹,俞秀凡無法施展手腳,只能作勢比劃而已。
  初習拳掌,俞秀凡有著很新奇的感覺,內心中也有著一股強烈的行動,希望能停下車來,找一片空曠的地方,好好練習幾遍。
  他忍了又忍,到最後還是忍耐不住,低聲說值:「大哥,要不要停下車來,小弟練習幾遍,讓大哥從旁指點。」
  艾九靈搖搖頭,接道:「兄弟,來日方長,回雁峰荒山空曠,地域遼闊,有得你練習的時間。現在,你不用練,只要好好用心去想。」
  俞秀凡忽然間有一種慚愧的感受,只覺有負艾九靈的用心,不禁惶驚汗下。
  於是,他開始思索那十招掌法和那三招擒拿的手法。初想之時,但覺一片茫然,不知從何想起。思焉良久之後,才理出一點頭緒。「俞秀凡學習這些掌法和擒拿法時,並不覺到有什麼妙用,但理出一條思路之後,如江河浪湧,怒潮澎湃,只覺那一掌一招之間,妙用萬端,只一招就夠人受用無窮。就這樣,俞秀凡全神集中在探索那十招掌法,和三招擒拿之上,他全神貫注陷入了神迷、癲狂之境,除了艾九靈招呼他吃飯之外,整個人融化於掌法擒拿的變化之中。這日中午時分,進了山區,車馬已無法再行。艾九靈遣走了蓬車,笑道:「兄弟,你想了這些時間,可有什麼心得?」
  俞秀凡道:「大哥,小弟想了幾天啦?」
  艾九靈道:「二十五、六天了。」
  俞秀凡吃了一驚,道「這樣久了,小弟感覺之中,好像只有兩三天似的。」
  笑一笑,艾九靈道:「兄弟,你是習劍的材料,這些日子中,小兄從旁觀察,你所領受的,又超過了小兄的期望甚多。」
  俞秀凡歎口氣道:「大哥,小弟承你這般看重,只有盡我心力,不讓大哥失望。」
  艾九靈拍拍俞秀凡的肩膀,道:「從現在開始,不要再想武功的事,咱們去找常敗劍客。」
  俞秀凡收斂了一下心神,舉步行去。
  艾九靈雖知到;常敗劍客住在回雁峰下,但卻不知他住在何處。
  兩人花了足足兩天的工夫,才找到那常敗劍客的住處。
  那是山坳中,拾建的一座茅舍,引泉開地,種了幾畝青菜。門前大樹下,坐了一個龍鐘老人。
  幽寂的深山,淡漠的老人,一個人躺在一張籐子編成的躺椅上,微閉雙目,除非他的耳朵已聾,否則,應該已經聽到了兩人的腳步聲。
  艾九靈停下腳步,雙目盯在那常敗客的身上,臉上是一片訝異的神色。
  俞秀凡奇道:「大哥,有什麼不對麼?」
  艾九靈道:「這不像是常敗劍客。」龍鐘老人緩緩睜開了雙目。回顧了兩人一眼,道:「兩位是找老夫麼?」
  艾九靈一抱拳,道:「你是常敗老人何天兄麼?」
  何天點點頭,道:「正墾老夫,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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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九靈道:「兄弟艾九靈。」
  何天忽然由躺椅上一躍而起,道:「金筆大俠艾九靈?」
  艾九靈道:「正是區區。」
  何天道:「你可是找我比劍?」
  艾九靈笑道:「何兄已經收山了,兄弟是特來請教的。」
  何天歎口氣,道:「天下武林同道,嘟已把老夫忘懷了,艾大俠怎還記得老夫?」
  艾九靈道:「世俗凡人怎知何兄的用心,你求千次失敗,費時三十年,才償了心願,一個人,一生中失敗千次,這是何等博大的胸懷,何等豐富的經驗,千古以來,有千次失敗紀錄的人,恐怕只有你何兄一人了。」
  何天哈哈一笑道:「前不見古人,但願後無來者才好。」
  艾九靈道:「何兄,沒有人有你這等胸襟,何兄不但空前,且將絕後。」
  何天道:「兩位請隨便坐吧!青天碧草,比起華堂錦凳,別有風味。」
  艾九靈席地坐下,肅容道:「何兄,在下有一事求教。」
  何天道:「艾兄請說。」
  艾九靈道:「何兄白髮童心,歲月不傷,怎的十年不見,何兄竟然……」
  何天呵呵一笑,接道:「怎麼,我可是很老了?」
  艾九靈笑一笑,道:「是的,何兄。看起來,你老了很多。」
  何天道:「老了,老了。自從老夫息隱於此,五年來,比起了過去的五十年,老的還要多些呢。」
  艾九靈奇道:「何兄,這又為什麼?這地方與世隔絕,不染一點凡塵之氣,藍天白雲,青樹碧草,蟬噪鳥鳴,山色深幽,盡滌心中俗念,又怎會使人蒼老呢?」
  何天道:「老夫來此之前,只和人動手比劍,雖然敗了一千次,但卻從來沒有用心過。老夫隱居於此之後,才用心去想,為什麼老夫和人比劍,總是失敗於別人的手中。」
  艾九靈微微一笑,道:「何兄,想通了這中間的原因麼?」
  何天微微一笑,道:「老夫已經想出了一百五十七個原因。」
  艾九靈啊了一聲,道:「有那麼多的缺陷,焉有不敗之理!」
  何天嚴肅他說:「也許還有更多缺陷,但老夫苦苦思索了五年,只找出這些缺點來。要是天下有人,夠把這一百五十七個缺陷改正過來,雖然不能說已到了至善至美的境界,但他將是目下江湖中出劍最快的人。」
  試想拔劍一擊,只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如是這中間有一百五十七個缺點可以糾正,實在是一樁駭人聽聞的事了。
  艾九靈笑一笑,道:「何兄,你這千次失敗的經驗,五年苦思的校正,是否應該找一個傳人呢?」
  常敗劍客何天哈哈一笑,道:「老夫有千次挫敗之辱,世人有誰肯拜老夫為師呢?」
  艾九靈暗中示意了俞秀凡,笑道:「何兄,兄弟此番前來,就是想把我這位兄弟,引薦到你的門下。」
  俞秀凡跪拜於地,道:「老前輩,如肯收錄,晚輩願意拜老前輩為師。」
  何天一皺眉頭,道:「起來,起來!老夫還未答允收你入我門下,不用行禮。」
  俞秀凡緩緩站起身子,何天雙目在俞秀凡臉上瞧了又瞧,良久之後,才緩緩說道:「艾兄,你這位兄弟看起來似是個可造之才。」
  艾九靈道:「如是他差的太遠了,兄弟也下會把他薦人何兄的門下了。」
  何天微微頷首,道:「艾兄不愧為當今第一奇俠,只可惜你來的晚了一些。」
  艾九靈吃了一驚,道:「何兄此言何意?」
  何天笑一笑,道:「老夫大約已經不久人世了、唉!如是你再晚來幾月,也許就見不到老夫了。」
  艾九靈道:「何兄,可是有病麼?」
  何天搖搖頭,道:「不是,老夫思索太用心了。」
  艾九靈接道:「怎麼,一個人用點心思,難道會把人累成這個樣子麼」何天道:「老夫不是用一點心思,而是用全部心思。這些年來老夫苦苦思索,想這一千次的敗績,如何去改正這出劍的姿勢,耗費了老夫無限的心血。」艾九靈道:「兄弟相信何兄耗費五年心血,肯定拔劍的手法是天下最好的手法了!」
  何天道:「誇獎,誇獎。」目光轉到俞秀凡的身上,道:「娃兒,你真的要拜我為師麼?」
  俞秀凡道:「是的,老前輩,晚輩是一片至誠。」
  艾九靈沉聲道:「兄弟,何老已經答應了,還不快些拜師。」
  俞秀凡屈膝跪下,對何天大拜三拜。
  何天站著受了大札,緩緩說道:「娃兒,今天咱們就開始,我知道自己也許只有一個月好活或是更短一些。」
  俞秀凡接道:「不會的,師父。徒兒會伺候你老人家。」
  何天道:「唉!師父已感覺到內腑有所變化,說不定只能撐十天八天,咱們要盡量的爭取時間。」目光轉到艾九靈的身上,接道:「艾大俠,我不留你了。」這無疑是下逐客令。
  艾九靈一抱拳道:「兄弟告別。」轉身大步而去。
  何夭目注艾九靈背影消失之後,臉色忽然轉變的十分嚴肅,道:「去,到房裡去拿劍出來。」
  俞秀凡應了一聲,行入茅合,捧劍而至。
  何天道:「你把長劍,掛在各種不同的地方,做出各種不同的拔劍手法,給我看看。」
  俞秀凡依言施為,把長劍掛在腰間、背在背上,試行拔劍。
  何天瞪著一雙眼睛,一直看了俞秀凡十幾種拔劍手法,然後,冷冷的說道:「一無是處。」
  俞秀凡道:「弟子沒有正式練過武功,還請師父指教。」
  何天取過長劍,道:「用劍首要之道,先求意正心誠,然後,全神貫注,劍隨意行。」他一面解說,一面手握劍柄。
  何天的雙目,已無神采,但手握到劍柄之後,雙目立時閃出了炯炯的神光。
  這時,忽有兩隻蒼蠅飛了過來。
  何天沉聲喝道:「娃兒仔細看了。」
  俞秀凡此時已具有深厚的內功基礎,雙目凝神,當真是五尺內一塵之微,也看得清清楚楚。
  但他仍未看清楚何夭拔劍的動作,只覺眼前白光一閃,兩隻飛行的蒼蠅,突然間落了下來。每一隻蒼蠅,都是被攔腰斬作了兩段,分四截落在地上。
  再看何夭時,早已歸劍人鞘,眼中的神采盡久臉上的皺紋,似是又多了幾條。
  忽然,打了個踉蹌,向地上栽去。
  俞秀凡吃了一驚,急急伸手,扶住了何天搖搖欲倒的身子,道:「師父你……」
  何天喘口氣,道:「扶我到輪椅上去,孩子,我恐怕快不行了。」
  俞秀凡吃了一驚,急道:「不會的,師父,你歇一會。」
  何天苦笑一下,道:「孩子,我不能再做給你看了,只能給你解說。」
  他的隨時可能倒下去,所以,對俞秀凡督促的特別的嚴厲。
  何天支撐了半個月,向俞秀凡解說他如何想出並改正一百五十五個拔劍的缺點,還有兩個缺點未來得及告訴俞秀凡,突然氣絕而逝。他死在大樹下那張躺椅上,是太陽偏西的時刻。
  俞秀凡改正過第一百五十五個缺點之後,再回頭請教師父時,才發覺何天已氣絕而逝,放下了手中的寶劍,撲在師父的身上,放聲大哭起來。
  師徒一場,只相處了十五天,絕大部分的時間,俞秀凡都在學習拔劍出劍,師徒二人很少有時間談談別的事情。
  對何天,俞秀凡瞭解的大少了。但那並沒有減低俞秀凡對何天的情意,抱著何天的屍體,只哭的哀痛欲絕。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突聞一聲長長的歎息,道:「兄弟,不用哭了。」
  俞秀凡拭過臉上的淚痕,回頭望去,只見文九靈一臉肅穆,站在三尺左右處。
  未侍俞秀凡開口艾九靈已搶先說道:「兄弟,千敗老人,心血早枯,所以能多活很久,是不願把自己苦思所得的拔劍之法,埋沒泉下。如今他心願已了,就算是花無果在此,也無法救他之命了。」
  俞秀凡道:「他收我為徒,我竟未能盡一日孝道,他就閉目而逝,我為人弟子,豈不是憾恨極深麼?」
  艾九靈正色說道:「兄弟,千敗劍客,風姿如清風明月,是一位不受世俗禮法所縛的人,你要熟記他傳授的拔劍之法,把他悟得的絕技,保存下去,那就是對他最大的孝道了。」俞秀凡長長吁一口氣,止住哭聲,代了一株大樹,挖材作棺,埋葬了何天的屍體。守墓三日,立了一個墓碑,上面刻下「千敗劍客何天之墓」,才和艾九靈離開衡山。
  艾九靈道:「兄弟,你自覺武功怎樣了?」
  俞秀凡呆一呆道:「除了大哥傳我三招擒拿十招掌法之兒小弟沒有再學過武功啊!」
  艾九靈笑道:「你師父傳你的拔劍之法,不是武功麼?」
  俞秀凡道:「先師只傳我拔劍、出劍,卻未教我用劍變化,豈能算得武功?」艾九靈道:「拔劍擊出妙用已成,糾正了一百多個缺點,無疑是一百多招的精妙劍法。千敗劍客,早已把劍招精幹出劍之中,箇中的妙用,要兄弟你自己去體會了。」
  俞秀凡道:「這個……這個……」
  艾九靈接道:「兄弟,上乘劍道之學,講究劍隨意動,劍勢和心靈,合而為一,那裡還有什麼招術變化,少林群僧,傳薪授功,花無果又幫你固本培元,把功力引為你用。老實說,你目前這一身成就,已抵得別人三、四十年的苦修了。千敗劍客:把千次失敗的經驗融匯貫通,習成了劍道手法,又傳之於你,以後你能有些什麼成就,那就靠你自己的智慧了。」
  他心知艾九靈的為人,決不會故意的騙他,這番話必有他的道理。
  但聞艾九靈道:「兄弟,咱們有兩日山路行程,這兩日中,大概不會有什麼事故,我要把江湖中的情勢,告訴你聽,你能夠領悟好多,那要看你的才智了,很多事形態類似,可以舉一反三,你已經深具了用劍的能力,又學會最好的用劍手法,實在用不著再求劍招上的變化。因為,你拔劍擊出,應該再沒別人出手機會,當然這中間,還需要一些歷練,那又是只能意會,無法言傳的境界了。」
  俞秀凡隱隱的感覺到艾九靈有什麼事要自己去辦、忍不住道:「大哥,可是要小弟去作一件事麼?」
  艾九靈道:「你不用惶恐,小兄雖無法說出你有多大成就,但我感覺到你的成就很大,離開了山區,咱們就要分手。」
  俞秀凡一驚道:「怎麼,要小弟一個人在江湖上闖蕩?」
  艾九靈道:「你害怕?」
  俞秀凡道:「小弟不是怕,是覺得力所未及。」
  艾九靈笑道:「你還記得王翔、王尚兩兄弟麼?」
  俞秀幾道:「小弟記得。」
  艾九靈道:「他們兩人,得我代向一位刀法大家求藝,兩個人又肯用功,這近十月的時光中,他們受益很大。」
  俞秀凡道:「大哥沒有指點他們幾招麼?」
  艾九靈點頭道:「有,他們刀法上的成就很大,現在衡陽等你。你們會合之後,他們兩兄弟陪你在江湖走動。」
  俞秀凡道:「大哥要小弟這樣行動,可有特別的用心麼?」
  艾九靈道:「自然是有。」緩緩說出了一番計劃後,又告訴俞秀凡不少江湖上的險詐之術和應付之法。
  第三天,日昇三竿,兩人行到一處山口所在。
  艾九靈把一個包裹,交給了俞秀凡,道:「包裹中有百兩碎銀,和二百兩金葉子,足夠你們三個人在江湖上大半年的用度了。千敗老人這把劍,雖然不是什麼名劍,但它是千錘百煉的精鋼製成。至少可當得鋒利二字,兄弟別忘了,這把劍有千次失敗之辱,它不能再有一千零一次的失敗。」
  俞秀凡道:「大哥,我不敢保證什麼,但我將盡我之力。」
  艾九靈指點了通往衡陽的去路,接道:「兄弟,多多保重,小兄告辭了。」一拱手,飄然而去。
  俞秀凡驟然間,有一種失落的感覺,艾九靈早已走的不知去向,他仍然望著艾九暈去的方向出神。
  忽然間,一聲黃鷹鳴,驚醒了俞秀凡。轉頭望去,只見一隻黃鷹由樹上栽入了一片草葉之中。
  俞秀凡凝目望去,只見草叢中仰起了一個大碗般的蛇頭,那黃鷹直落人蛇口之內,不禁一呆。
  就在他一怔神間,又是一隻黃鷹落人蛇口。
  俞秀凡突然有一股憐憫之意,忖道:「黃鷹枝上飛,和這巨蛇本不相犯,這巨蛇卻張口吸食黃鷹,只看他到恤盆大口,不知要食下多少只黃鷹,才能夠他一餐之需」只聽兩聲淒厲悲鳴,又是兩隻翠羽文禽,掙扎著落人那巨蛇口中。
  他從無和人搏殺的經驗,想不到第一次動手,竟是殺一條大蛇。
  那蛇身軀隱在草叢之中,只露出一個腦袋,無法瞧見長長的蛇身,也許俞秀凡會喪失行近到那大蛇的勇氣。
  突然間,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吸力,一個巨大的蛇頭,直伸過來。
  隨著那伸過來的蛇頭,已露出了七八尺長的蛇身。
  俞秀凡看到了一個血盆大口和那數尺長的紅信,而且身子又不由自主的向蛇口憧去,不禁心中大驚。
  當下一運氣,雙腳立地生根,拔劍擊去,他沒有考慮如何出劍,但那巨蛇的來勢,使他本能的把劍勢斜裡擊出。
  白光閃過,鮮血噴灑,呼的一聲,一顆蛇頭由俞秀凡的頭上飛過。撞在一株大樹上,一合大口,咬住了樹身,尖牙深陷,整個的蛇頭吊在大樹之上。巨大的蛇身,呼的一聲,從草叢中翻了過來,橫裡掃擊過來。
  俞秀凡心頭一震,突然奮力一跳。只覺身輕如燕,斜裡飛了上去,越過了一棵大材,落在五丈開外。
  蓬然一聲,蛇身掃在大樹上直打枝葉橫飛,一根小碗粗細巨枝,活生生擊作兩段。
  俞秀凡望著那蛇身擊斷的巨枝,暗道:「這一擊的力道如此兇猛,如是被他擊中,只怕是很難活命了。」
  抬頭望望那高大的巨樹,心中大感奇怪。想道:「我剛才好似是從那大樹上飛了過來,但那大樹足足有兩三丈高,我又怎能飛瓜來呢,莫非大哥說的不錯,我真的己具有上乘的武功不成?」
  拭去手中長劍的血跡,轉身向前行去。
  第二天,中午時光,趕到衡陽。遵照著艾九靈的吩咐,找到了一家南湘客棧。
  這是一家兼營著酒飯的客棧,前面一連五間的大門面,經營酒飯生意,後面是一進四大的院子,作為棧房。
  俞秀凡行入客棧,正想到櫃上打聽一下王氏兄弟,不料一個滿臉紅光的年輕人緩步行了過來,道:「你是俞師叔吧?」
  俞秀凡轉臉望去,只見那說話之人,正是王翔,近一年不見,那王翔變的更為健壯了。
  他笑一笑,道:「你一個人嗎,王尚兄弟何在?」
  王翔恭敬的應道:「我們早替師叔訂好了一問褲院,恭候大駕,晚輩和舍弟,輪流在此候駕。」
  俞秀凡一皺眉失欲言又止,低聲道:「請王兄帶路。」
  王翔轉身而行,引道俞秀凡進入了一座跨院中。
  王尚正在房中枯坐,目睹俞秀凡行了進來,立時迎了上去,屈膝下拜,道:「王尚拜見師叔。」
  俞秀凡趕忙伸手扶住了王尚,接道:「兄弟,快起來。」
  只聽俞秀凡道:「兩位請坐,在下有一事奉告。」
  王翔、王尚依言坐了下去,齊聲說道:「師叔有何吩咐?」
  俞秀凡一皺眉頭,道:「自們年齡相若,兩位和我兄弟相稱就是,這師叔二字,用的大是不當了。」
  王翔笑道:「你和艾老前輩是結盟兄弟,咱們叫叔,還是委屈了你,怎敢和你稱兄道弟。」
  俞秀凡道:「你們和艾大哥如何敘輩份,兄弟不想多問,咱們三人,卻要以兄弟相稱才行。我和艾大哥是各交各的朋友。」
  王翔道:「尊卑之分,豈可從略?」
  俞秀凡道:「江湖上不受世俗法束縛,再說,我和艾大哥,也不過是口頭盟約,認不得真。兩位再稱我師叔,那是誠心不交我這個朋友了。」
  王翔看他說的如此鄭重其事,只好說道:「咱們恭敬不如從命,也不用敘年言歲,咱們叫你大哥就是,這一點你不能再推辭」俞秀凡道:「長幼有序,怎可………」
  王翔接道:「俞兄如再謙辭,那就近乎矯情了。」
  想一想,俞秀凡道:「好吧!就依王兄之意。」
  王翔道:「俞兄以後叫咱們,只要叫一聲,老大、老二,或是大王,小王有個區別就行了。」
  俞秀凡道,,「你們,兩位到這裡好久了」王翔道:「不足三日。」
  俞秀凡道:「兩位可知道咱們要辦的事?」
  王翔道:「受業恩師曾提過一次,詳細卻不知道。」
  俞秀凡道:「有一股神秘力量,密謀在江湖上造成一次大劫難,但我大哥艾九靈不死,他們就不敢出頭露面,咱們要辦的事,就是要找到那一股神秘的力量。」
  王翔道:「大哥是否已胸有成竹?」
  俞秀凡道:「沒有。目下咱們就要研究一個法子才行。」
  一直很少開口的王尚,說道:「但不知要多少時間完成?」
  俞秀凡微微一笑,道:「這個倒是沒有一定的期限,不過是越快越好。」
  王翔道:「剛多設法和武林中人物接近,再從中找出可疑人物。」
  王尚道:「如何接近他們呢?」
  俞秀凡微微一笑,道:「小兄倒有一策,但不知兩位賢弟是否同意?」
  王翔道:「大哥明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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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回 初履江湖 故弄玄虛

  俞秀凡道:「就小兄所知,那一股邪惡的神秘力量,決不是什麼好人,咱們多走一些妓院、賭場,也許會和他們碰頭,而且,還要設法鬧點事情,露出鋒芒,引起他們的注意,讓他們送上門來。不過,出污泥很難不染,這要很大的定力,大哥給了我三個人皮面具,必要時咱們可以易容改扮,但這種事,役有成規可尋,完全要隨機應變才行。」
  王翔道:「俞兄,這麼一提,小弟也有個主意了。你文文秀秀,我倆扮你僕從,在江湖上走動 ,既可避人耳目,又可在一起,豈不是兩全其美。」
  俞秀凡道:「法子倒是不錯,只是太委屈兩位兄弟了。」
  王翔道:「大哥不用客套,咱們這樣說定了,我去找個裁縫,做幾件衣服,再替大哥買上一匹駿馬,要扮裝,就扮個徹頭徹尾,免得被人懷疑。」
  王尚道:「對!哦倆粗裡粗氣,作一隨從,縱然鬧出事情,大哥也好酌情處置,或是再顯顏色。」
  這辦法實在不錯,俞秀凡一心想著早日完成大哥交付的事情,也就不再反對。
  ××××××這一天暮色時分,長沙府出現了一個華麗衣著駿馬的英俊的少年。
  這少年很大的氣派,金橙銀鞍,藍衫福履,帶著兩個健壯的從僕,和一頭馱著行李的健騾。
  馬昂首而行,明明蹄聲,踏起了片片塵上。
  長沙府正是華燈初上,夜市將開,行人眾多的時刻,那藍衫少年駿馬穿街而行,旁若無人。
  馬行過一座客棧,一個店小二突然疾步奔在街心一抱拳,道:「大少爺,咱們客棧裡房間寬敞,酒飯乾淨,招待親切,價錢公道。」
  牽馬的是王氏兄弟的老二王尚,停下腳步,冷冷的打量了那店小二一眼,接道:「花錢多少,咱們公子爺不在乎,但你這客棧是不是長沙府最大的客棧?」
  店小二聽口氣,送上門的財神爺,怎能失去,急急說道:「那不會錯,敝號在長沙府算是第一塊牌子,你放心,請裡面坐吧。」
  王尚回顧了馬上的俞秀凡微微頷首。遂輕輕咳了一聲,道:「夥計,咱們公子爺住下了。我們要獨門跨院,至少也要最好的上房。」
  店小二疊聲應道:「有,有。小的帶路。」
  俞秀凡下了馬,緊隨在店小二後面。
  王尚卻接著說道:「小二,咱們公子爺的馬一向吃的是煮熟的黃豆。」
  店小二道:「撇號有。長沙府第一大棧店,如是沒有餵馬的黃豆,那還成話麼。」
  說道,店小二接過馬韁,搬著行李,帶三人進了一座跨院。
  店小二的話自然是有些誇張,不過這座跨院確實也不錯,兩明一暗正房,還有西、南兩處四間廂房,一座小院落種了不少花木,陣陣的花香撲鼻。
  店小二燃起了兩隻巨燭,正房裡一片通明,陪個笑臉,道:「公子爺可要吃點東西?」
  王尚道:「住了店,那有不吃東西的道理。」
  店小二道:「喝點酒麼?」
  王尚道:「那是當然。上好的狀元紅二斤,配八個下酒菜。」
  店小二哈腰,道:「小的這就去給公子爺準備。」轉身向外行去。
  王尚道:「回來。」
  店小二一隻腿已然跨出門外,聽到一聲回來,一收腿,又進了門,欠身說道:「你老還有吩咐?」
  王尚道:「咱們公子爺有個脾氣,素來不喜歡獨自進食。」
  店小二道:「小的給公子擾兩個唱曲的姑娘來陪陪。」
  王尚道:「咱們公子眼界高,庸脂俗粉看不上,找來的姑娘不夠標緻,反惹得咱們公子吃不下飯。」
  店小二心裡想道:可真難伺侯啊!口中卻道:「這個,要你管家指點了,小的是初度伺候公子,摸不到公子爺的脾氣。」
  王尚笑一笑,道:「嗯,你們前面大廳中,不是賣酒飯的麼?」
  店小二道:「是啊!但那裡人品太雜,猜拳吐喝的,怎麼能要公子爺在那裡進用酒飯。」
  王尚道:「哎!這你就不知道了,咱們公子就是喜歡熱鬧,越吆喝利害的地方,他才能提起興致,你把酒菜擺在大廳中,咱們在大廳中喝酒。」
  目睹店小二去遠之後,俞秀凡忍不住微微一笑,道:「兄弟,你把我形容的很怪啊!你怎麼能想得出來?」
  王尚道:「咱們既然是要惹事生非,自然是愈怪愈好。」
  片刻之後,店小二急步行了過來,道:「公子爺,酒菜都給你預備好了,擺在大廳正中間一桌上。」
  王尚伸手摸出一塊二兩重的銀子,道:「夥計,賞給你,事情辦的不錯。」
  店小二黑眼珠看到了白銀子,連臉上那一股茫然之色,立刻一掃而空。
  堆上一臉餡笑,道:「謝謝公子賞賜。」
  王尚是誠心招搖,順手抓起了俞秀凡放在旁側的寶劍。
  三人一進大廳,果然引得滿廳中酒客注目。店小二引著二人,行到正中的桌位上,替俞秀凡拉好椅子,才一哈腰退了下去。桌子上己擺滿了酒菜,大廳中也上了九成客人。
  俞秀凡緩緩入座,王尚立時替俞秀凡斟滿了酒杯。
  王尚和王翔在後旁邊一張方桌上坐下來,又叫店夥計,又點了幾樣酒萊。
  這樣一擺佈,俞秀凡就顯得有些特別的扎眼。
  滿廳酒客,擠滿了人,獨獨中間一張大桌子上,只坐著一個人。
  一桌佳餚,獨斟獨飲,確有點目空四海,鶴立雞群的氣派。
  這時,正是晚餐時分,酒客紛紛擁來,很多人找不到一個坐位,但那張可坐十個人的大圓桌子,卻只坐了個藍衫方巾的年輕人。
  那獨居一桌,滿席佳餚,身側放劍,從人佩刀的形勢,隱隱間造成了一股霸氣,使得很多沒有找到座位的人,腦筋都不敢動到那大圓桌上去。
  這家兼營酒飯生意的大客棧,生意實在很好,酒客已然沒有了位置,仍有不少人行人店中。
  俞秀凡獨坐中間,望著那些轉去行來的食客,心中暗暗忖道:想不到我本知書達禮的俞秀凡,竟然會變成了這樣一個囂張、暴戾的人物,氣勢飛揚,使人望而生畏。
  忖思之間,突有一個豹頭環眼的中年大漢,行了過來,大馬金刀的在俞秀凡對面坐下。這一來,廳中大部酒客,都放下了筷子,轉臉望了過來。
  人都有,一種莫名的好妒之心。
  俞秀凡的霸道氣勢,使滿樓的酒客,都有憤怒,但卻又沒有膽量去自找麻煩,總想有一個人看不慣,把那人教訓一頓。果然有人行了過去,眼看一場紛爭即將開始,大部分人,都放下了筷子,準備看場熱鬧。
  俞秀凡看那坐在對面的人,三十五六的年紀,穿著一件侮青長衫,目中神光隱現,腰中微微隆起,不知道帶的什麼兵刃。
  俞秀凡冷冷的望了那青衫人一眼,一語未發。
  王尚卻突然站了起來,大跨一步,人已到了那青衫人的身側,冷冷說道:「站起來!」
  青衫人望了王尚一眼,未予理會,卻高聲喝道:「店小二。」
  一個店夥計應聲行了過來,哈著腰,道「二爺,你老有什麼吩咐?」
  青衫人大聲道:「給二爺來個下酒的菜,一斤二鍋頭。」
  店小二應了一聲,望望俞秀凡退了下去。
  王尚心中暗道:「店小二稱他二爺,自然是地面上有頭有臉的人了,咱們既然是誠心出風頭,這等人自然是最好的對象。」
  但他競非是具有惡性之人,雖然有意佈署,滋生事端,但要他橫蠻的出手打入,出口傷人,卻是難能辦到。
  就在王尚忖思著應該如何應付之際,那店小二已然提著一壺酒,端著一個冷盤,送了過來。店夥計目睹王尚氣虎虎的站在一側,生怕惹火上身,放下了酒萊,回頭就走。
  青衫人很沉著,提起酒壺,自己斟滿了一杯酒。
  王尚突然伸出手,按在酒杯上,冷冷說道:「咱們公子包下了這桌位置。」
  青衫人冷哼一聲,道:「滿堂酒客,座無虛席,這地方卻空了這多位置,在下不坐這裡,又坐哪裡呢?」
  王尚冷笑一聲,道:「朋友,咱們花了錢包下了這張桌子,閣下還是讓讓的好。」
  青衫人哈哈一笑,道:「兄弟在長沙府住了幾十年,還沒有人敢叫我讓個座位。」
  王尚冷冷說道:「上得山多遇到虎,閣下今天遇上了。」緩暖收起了右手。
  只見那個裝滿了酒的瓷杯,大半部陷於木桌之中。大廳中人大部都瞧的十分清楚,個個心頭駭然。心中暗道:「這個瓷杯,竟然陷入了木桌之中,當真是一樁不可思議的事。」
  那青衫人臉色一變,半晌說不出話。
  王尚冷冷說道:「閣下如是能喝下這杯酒,在下願向我們公子求個情,讓你朋友坐在這位子上。」
  青衫人在眾目睽睽之下,頗有不知所措之感。他自己心中明白,憑自己這份功力,決無法取出這只瓷杯。但又不甘心站起來一走了之。那不但當場難看,也丟了他在長沙的名頭。一時間楞在當地。
  王尚冷笑一聲,道:「你朋友如是喝不下這杯酒,似乎是不用再待下去了。」
  青衫人面紅過耳,冷哼一聲,右手抓住了半個瓷杯,左手用力在木桌下面拍了一掌。
  但聞蓬然一聲,木桌上十幾個放菜的瓷盤子,突然一齊飛了起來。王尚雙手齊出,接住了大部分瓷盤,還有幾個,卻被王翔急奔而至,伸手接住。俞秀凡不是不想出手,只因他不知是否能接得住,不敢輕易出手,心中無把握,只好藏拙。
  青衫人震飛起滿桌佳餚,但他仍然沒有完整取出那嵌入桌子上的酒杯,瓷杯由中間折斷。
  王尚緩緩放下手中的菜盤,冷冷的望了那青衫人一眼,道:「閣下可以走了。」
  人,就是那麼奇怪,目睹王翔、王尚的身手之外,大家都忽然覺著那年輕人確有獨霸一桌的能耐,只看那兩個跟班的厲害,自為主人的自然是非同小可了。
  青衫人面色慘白,回頭向外行去,走到了店門口處,才回過頭來,說道:「三位不知要在此停留幾日?」
  王尚道:「咱們準備明天就走。但為了等你的朋友,咱們多留一天也成。」
  青衫人未再多言,大步出店而去。
  王尚舉手招過來一個店夥計,道:「剛才那位是什麼人?」
  店小二不敢說,但又不能不說,只好應道:「那位是朱二爺。」說完話,立刻轉身而去。
  像朱二爺那種腳色,並不是俞秀凡和王尚兄弟要找的人,他們要釣大魚,那只是一隻小蝦。
  王尚提高了聲音,叫道:「店夥計。」
  一個店夥計應聲行了過來,一欠身,道:「管家,有什麼吩咐?」
  王尚笑一笑,道:「咱們公子已吃過了飯,不知道長沙府有什麼好玩的地方?」
  店小二道:「什麼樣的地方?」
  王尚道:「好玩的地方一一賭場、妓院;不過,賭場要賭的大,妓院要天香國色的名妓。」
  店小二為難的搖搖頭,道:「這個麼,小的就不太清楚了。」
  突然間,一個人大步行了過來,直行到王尚的身前,道:「管家,貴公子可是想在長沙玩玩麼?」
  王尚轉目望去,說話的只是一個孩子,一個年約十三、四歲的孩子,穿著一身上布衣服,就像在大街上到處打溜的小孩子一樣。
  他們不是叫化子,但能隨遇而安。蓬亂的頭髮,臉上還帶有一點污泥。
  王尚仔細打量過那童子之後,緩緩說道:「你是什麼人?」
  蓬髮童子笑一笑,道:「我能帶你們去很好的地方玩,那裡有長沙最大的豪賭,最美的女人。」
  俞秀凡心中大感奇怪,暗道:「這孩子如此年輕,怎會知曉這多事情?」於是動了很大的好奇之心,當下淡淡一笑,道:「如是真有這麼一個地方,咱們應該去見識一番才是。」
  王尚望著那蓬髮童子道:「什麼時候動身?」
  蓬髮童子道:「現在。」
  王尚道:「好,你帶路吧!」
  蓬髮童子卻搖搖頭,道:「別慌,咱們先要談好價錢。」
  王尚道:「什麼價錢?」
  蓬髮童子道:「我帶你們前去,自然要一點帶路費了。」
  王尚道:「你要好多少錢?」
  蓬髮童子伸出五個指頭,道:「這個數,你瞧怎麼樣?」
  這三人都是全無江湖閱歷的人,自己想出了這樣一套笨辦法,行起來倒也興致勃勃。
  王尚笑一笑,道:「五兩銀子?」
  蓬髮重子搖搖頭道:「五兩銀子,諸位未免大過小氣了。」
  王尚道:「那你要多少?」
  蓬髮童子笑道:「你們公子不是有的是錢麼,五兩銀子,你如何說的出口?」
  王尚道:「那你是要五十兩了?」
  蓬髮童子笑一笑,道:「以你們公子這身價氣派,五十兩銀子,實在是夠便宜了。」
  王尚道:「好吧!咱們會多忖你點。」伸手摸出一錠金元寶,掂了掂道:「這裡有十兩黃金,先付給你,如果那地方真正是好玩,咱們公子另外有賞。」
  蓬髮童子接過金元寶,微微一笑,道:「多謝公子重賞。」
  帶路去玩玩,有十兩黃金的重賞,折合白銀一百兩,實在是很驚人的手筆。只看的大廳中所有的人,既羨慕、又驚愕。
  蓬髮童子收好了黃金,微微一笑,道:「公子吃好飯了麼?」
  俞秀凡點點頭道:「吃好了。」
  蓬髮童子道:「咱們可以上路了。」
  王尚欠欠身,道:「請公子起駕。」
  俞秀凡站起身子,大搖大擺的向前行去。
  王尚伸手抓起長劍,緊隨在俞秀凡的身後。
  王翔卻搶前一步,走在那蓬髮童子的身後。
  蓬髮重子微微一笑,道:「咱們先到哪裡去玩?」
  王尚道:「是你帶我們去玩的,為什麼還要問我們呢?」
  蓬髮童子笑道:「我是問問你們,先到有女人的地方去玩呢,還是先到賭場裡去玩?」
  王尚對賭場、女人,全都沒有經驗,一時之間,愣在當地,不知如何回答。
  俞秀凡對這方面的事情,亦是全無經驗,只是緩緩說道:「久聞湘女多情,咱們先去見識見識此地的女人再說。」
  有了俞秀凡這麼一點,王尚的腦筋也活了起來,接道:「咱們公子的眼光很高,你帶咱們公子去的地方,一定要有些姿色才行。」
  蓬髮童子微微一笑,道:「管家放心,如是我桃花童子,帶你們去的地方,不能使你們滿意,天下再沒有一個人,能使你們玩的開心了。」
  俞秀凡心中一動,微笑說道:「你這名字很怪,為什麼叫桃花童子?」
  桃花童子笑道:「因為我從小就流浪江湖,在花街柳巷中長大,對於玩道,不但十分熟悉,而且人緣也好,很多富商巨賈、王孫公子,都喜歡和我在一起玩樂,每次,都有很重的賞賜,久而久之,他們都稱我桃花重子。有關女人的事情,都得向我請教,反而把我的真姓名給忘了。」
  俞秀凡心中微生警覺,暗道:「這童子雖然帶一身流氣,但言談氣度,都不似平常人物,對此人,應該留心一些,多一些防範,免得著了他的道兒。心中念轉,口中卻笑道:「難得你這點年紀,竟有這麼多經驗。」
  桃花童子笑道:「天生一種米,養出百樣人。我桃花童子,生具了桃花命,一懂事就在女人群中打滾,我見的女人大多了,自然,對她們心理、性格,瞭解的多一些。」
  俞秀凡道:「你讀過書嗎?」
  桃花童子道:「不讀不行啊!有些姑娘們喜歡吟詩作對,我總得應付她們才行,說不得只好讀點書了。」
  俞秀凡探著道:「這麼說來,你還有點武功了?」
  桃花童子道:「公子明察,這也得學一點。我這一行,雖然是不在三百六十行內,日子過的輕鬆,但偶而也有很苦的時間,要應付各種不同的巨賈王孫,日夜歡娛,縱情酒色,沒有點武功基礎,身子也支持不住。」
  俞秀凡道:「桃花童子,你只在長沙府中這片地盤上混生活麼?」
  桃花童子笑道:「自然不止這地。我到的地方很多,秦淮河釁的畫肪,西湖舟中的船像,我是無不熟悉。到長沙也不過半年左右。」
  俞秀凡聰慧過人,又務雜學,和這桃花童子談了一陣,心中已經有了點門路。
  笑一笑,道:「你帶我們去的地方,可也是花街柳巷中麼?」
  桃花童子道:「她們不算是花街柳巷中人,但也不能算是正正經經的良家婦女。但她們卻不會輕易接客,一般人,根本就沒有辦法和她們搭上線。」語聲微微一頓,接道:「你公子爺是大玩家了,正正經經的女人,那就談不上玩字。小的先帶你去一家瞧瞧,如是你公子不滿意,咱們再想別的門路。」
  幾人邊談邊走,已經穿過了幾條街巷,到了一條幽靜巷子裡。
  這裡住的似都是有錢人家,高牆朱門。巨宅大院。
  桃花重子行到左邊第三家前面,停了下來,登上七層石級,叩動門環。
  片刻間,木門大開,一個老蒼頭行了出來,和桃花童子低談了數語。
  老蒼頭轉身人內,桃花童子卻回頭對俞秀凡道:「公子請進吧!」
  俞秀凡心有些跳,但表面上倒還能裝的若無其事,大步行入。
  王翔、王尚,分隨身後。
  穿過一座遍植花樹的庭院,才到正廳。庭中早已高燃四盞流蘇宮燈,照的滿室通明。
  四個年輕秀美的少女,穿著一色的青緞子、長裙短衫,迎上來把俞秀凡讓人上座,四婢輪流奉上香茗、熱中、細點和銀嘴金身的水煙袋。
  俞秀凡接過茶,卻搖搖頭,推拒了水煙。原來他根本不會吸煙。
  一番應酬過後,四婢退下,桃花童子才低聲對俞秀凡道:「公子請稍侯片刻,玉姑娘在沐浴更衣。」
  進了廳門之後,王翔、王尚就分左右站在俞秀凡的身後。
  俞秀凡望望兩人,才笑對桃花童子道:「不要緊,咱們等她一會。」四顧了一眼,俞秀凡又低聲接道:「這座宅院很大,定然有不少姑琅吧?」
  桃花童子搖頭笑道:「這宅院裡,有八個丫環,四個老嶇,兩個廚師,一個守門蒼頭,但主人麼,就是玉姑娘一個。」
  俞秀凡道:「奧!很大氣派。」
  兩人談話之間,忽聞玉珮叮哆,一個粉紅衫兒、粉紅裙的少女,蓮步細碎的行了過來。
  不知是天生的嬌燒,還是後天的嚴格訓練,走路時一步三擺,粉頰、朱唇、楊柳腰,有一股說不出的動人勁兒。
  玉姑娘蓮步微停,一隻勾魂的秋波轉動,掃了大廳一眼,嫣然一笑,擺著柳腰兒行到了俞秀凡的身前。輕提紅羅裙,欠身一禮。
  俞秀凡看到了一隻好小的腳,粉紅繡鞋兒。盈盈一握。這女人美的嬌艷,美的動人,全身散發著嬌媚氣息。是那樣動人情愫,是那樣撩人崎念。
  俞秀凡呆了一呆,才起身抱拳,道:「不敢當,姑娘請坐。」
  姑娘笑一笑,緊傍著俞秀凡的身側坐下。儘管她風情萬種、小管她媚態撩人、儘管她笑意蕩漾,但她似乎不願說話,由內室行入廳中,一直沒有說過一句話。桃花童子欠身行了個禮,道:「玉姑娘,這位公子爺華衣駿馬,到了長沙,腰纏萬貫,身懷絕技,庸俗脂粉他看不上,所以我把他帶到了你這裡來了。」
  玉姑娘點點頭,又揚起玉手兒輕輕一揮。
  桃花童子微微一笑,道:「小的告退了。」悄然退出了大廳。到了廳門外,突然舉手對王氏兄弟一招。
  王尚望了王翔一眼,低聲道:「你守著公子,我出去瞧瞧。」舉步行出大廳。
  桃花童子皺了皺眉頭,道:「咳,你軋出了苗頭沒有?」
  王尚怔了一怔,道:「什麼苗頭?」
  桃花童子道:「你們公子似乎是很欣賞玉姑娘,玉姑娘可也似乎挺喜歡你們公子,這就叫才子佳人,兩人對了眼,你們兩個跟班的,攪混在大廳裡,算是那一顆蔥啊?」
  王尚道:「我們保護公子。」
  桃花童子嗤的一笑,道:「管家,你們可是初離家門吧?」
  王尚心中一驚,暗道:莫非被這小子瞧出什麼毛病來了?只好應道:「不錯,咱們是初次陪公子出來散心。」
  桃花重子笑道:「這就難怪了。」
  王尚呆了一呆,不知如何回答。
  桃花童子道:「招呼你那兄弟出來,我去找兩個丫頭,陪咱到後面喝酒。」
  王尚心中暗道:「艾大俠肯放俞大哥出來,要他獨闖江湖,自然是已有了足可自保的武功,反正我們就在這宅院中,也不會離開多遠。」心中念轉,舉手對王翔一招。
  王翔行出大廳,道:「幹什麼?」
  桃花童子笑道:「玉姑娘陪你公子論詩喝酒,你們哥倆只好找兩個丫頭湊合一下了。」
  工尚生恐王翔情絕,急急接道:「是啊!咱們不能留在廳中打擾公子。」
  桃花童子道:「兩位請跟我來吧。」一面舉步而行,一面接道:「這叫做龍配龍,鳳配鳳、誰要你們命不好,作人的管家跟班呢。再說,玉姑娘的丫頭,可也是挑的揀的,一個個貌美如花,也不合屈辱你們哥倆個。」
  玉尚只覺這桃花童子,口若懸河,胸羅淵博,小小年紀,竟似無所不知。
  再說玉姑娘目睹兩個管家去後,抬手理一理鬢邊插的王蘭花。
  級緩說道:「公子請入內室,容賤妾治酒款客。」
  俞秀凡心頭直跳,表面倒還算沉得住氣,笑一笑,道:「在下的酒量不好。」
  玉姑娘道:「那麼,咱們吃些點心。」
  俞秀凡道:「在下腹中不餓。」
  王姑娘啊了一聲,道:「公子喜歡什麼呢?」
  俞秀凡心中一動,暗道:「這丫頭好大的口氣,待我刁難她一下。星目轉顧了玉姑娘一眼,道:「在下性喜音律。」
  王姑娘嬌媚一笑,道:「好極啦!管弦兩道,不知公子喜愛那樣?」
  俞秀凡愣住了,暗道:「難道這丫頭真也能兼通管弦兩道麼?心中念轉,口中說道:「在下喜品洞蕭。」
  俞秀凡暗暗忖道:此女嬌嵋絕倫,又似具滿腹才意,像這樣一位姑娘,怎會淪落人風塵中呢?再說像這等鬧中取靜的深宅大院,僕從眾多,每月必須要很大的開銷,這丫頭由那裡弄來這麼多的銀子呢?
  他出身貧苦之家,深知金錢得來不易,一個年紀不到二十的女孩子,能夠維持這樣龐大的開銷,這其問實有著很大的可疑之處。
  心念一轉,頓時提高了警覺。
  玉姑娘綴緩站了嬌軀,道:「賤妾替公子帶路。」
  也不待俞秀凡答話,起身向前行去。
  俞秀凡緩緩站起身子,隨在玉姑娘身後行去。
  繞過大廳後面的玉屏風,穿過一道木門,迴廊曲折,到了一座小廳門前。
  一個青衣女婢,及時打起了布簾兒。
  玉姑娘停下腳步,回過頭,理鬢淺笑,輕聲說道:「公子請。」
  俞秀凡經過這一段行程,早已定下心神,人也恢復了鎮靜,玉姑娘一讓路,俞秀凡瀟灑的行了進去。
  這是一座佈置雅致的小廳,紫綾饅壁,紅氈鋪地,廳中間擺了一張小圓桌子,小圓桌子兩側,擺了兩張鋪著紅緞墊子的木椅。
  玉姑娘欠欠身,把俞秀凡讓上客位,自己坐了主位奉陪。另一個青衣女婢,端著一個銀盤兒,獻上香茗。
  玉姑娘嬌媚地笑一笑,道:「公子喜歡喝點什麼樣的酒?」
  俞秀凡徽微一笑,道:「隨便吧!」他根本不去喝酒,要他決定喝些什麼酒,那是叫他作難了。刁鑽的玉姑娘回顧了身側的女婢一眼,笑道:「準備竹葉青。」
  女婢一欠身,退了下去。
  玉姑娘轉眼間向另一個女婢道:「去取我的玉蕭、琵琶。」
  青衣女婢一欠身,回頭而去。似乎是叮面隨時準備著酒菜,女婢出去不過片刻已然俸著個大木盤行了進來。
  四個精緻的涼菜,一壺二斤裝的竹葉青。另一個女婢捧著玉蕭。琵琶行進來。
  那送酒的女婢去而復返,送上了囚個瓷碗扣著的熱炒。
  玉姑娘揮揮手,道:「你們退下去吧!有事情我再叫你們。」
  兩個女婢對著俞秀凡欠身一禮,轉身退下。
  俞秀凡忽然間想到了這地方的高貴、豪華,如若不花點錢,還算什麼貴公子。
  伸手摸出了兩片金葉子,道:「不成敬意,玉姑娘吩咐她們收下吧!」
  那兩片金葉子每一片都重二兩左右,用來賞給兩個丫頭,應該算很大方了。
  其實,俞秀凡出身貧寒,當年寒窗苦讀,從未見過黃金,如今一出手賞人兩片金葉子,實在心痛的很。
  但玉姑娘望也未望兩片金葉子一眼,低聲喝道:「回來,謝過公子賞賜。」
  兩個青衣女婢應聲回轉來,謝過賞賜,臉上無有欣欣笑容,但也無鄙視之色。那證明了這賞賜不夠大,但也不算太小氣。
  兩個女婢退出雅致的小廳,玉姑娘才提起玉壺,斟滿了兩隻酒杯,笑道:「公子,我敬你一杯。」一舉杯,竟喝個點滴不剩。
  俞秀凡愣住了,看姑娘嬌弱不勝,竟然一口乾杯,男於漢大丈夫,怎能示弱,只好也一口喝乾。
  閱人多矣的玉姑娘,眼睛裡揉不下一粒砂子,雖然那俞秀凡表現的已夠鎮靜,但玉姑娘冷眼觀察下,仍然找出了很多破綻,所有的破綻中,以那俞秀凡賞賜兩個女婢時的破綻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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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姑娘暗自盤算一下,緩緩說道:「公子,賤妾有幾句活,不知是當不當講?」
  俞秀凡不善於飲,猛灌一杯竹葉青這等烈酒,只覺臉上直髮燒。但幸好他帶著人皮面具,外面瞧不出來,暗自運氣壓制,口裡應道:「姑飯只管請說。」
  玉姑娘道:「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公子腰纏萬貫,天涯訪美,可是只為了一遣情懷麼?」
  俞秀凡笑道:「周幽王寵褒蟻,為博一笑失江山,在下花點銀子,又算得什麼?」
  談到詩書一道,俞秀凡自是大大的行家,隨手拈來皆文章,玉姑娘微微一笑,道:「公子滿腹經綸,出口有章有典。」
  俞秀凡道:「姑娘才氣縱橫,言來能歌能舞。」
  笑一笑,玉姑娘又替俞秀凡斟了一杯酒,道:「公子論人,看賤妾是否風塵女子?」
  俞秀凡哈哈一笑道:「千金買笑,只見天姿國色論什麼張王李趙。」
  玉姑娘突然有著被傷害的感覺,黯然一歎,道:「薄奴弱女、斷腸花,自不配和公子煮酒論英雄了。」
  俞秀凡道:「古往今來,大丈夫誰不兒女情長,姑娘想的太多了。」
  玉姑娘有些失措,面對著才氣不凡的俞秀凡,暗生出驚慄之心。忖道:「桃花童子說他身負絕技,論文才似乎學富五車,究竟是一個什麼人物呢,難道他文武並具,深藏不露!心念轉了轉,舉杯說道,」公子文才豐茂,賤妾何幸識荊,來,咱們再乾一杯。「俞秀凡緩緩舉起了酒杯,心中暗道:俞秀凡啊俞秀凡,你不能再喝了。但見玉姑娘舉杯一飲而盡,怎能對一個弱女示弱,只好暗裡咬牙,再乾一杯。目睹俞秀凡舉杯的赳趄神情,玉姑娘心中一動,暗道:「莫非他不善飲酒,倒得灌他一下。打定了壞主意,嬌聲說道:「公子才氣折人,賤妾敬佩萬分,千金買笑,豪情萬斟,由來才子必善酒,賤妾捨命陪君子,願為公子一醉,咱們先行各盡三杯。」
  俞秀凡道:「使不得,在下酒量不好。」
  玉姑娘的動作很快,說完兩句話的工夫,已然斟好了酒杯,道:「那是公子一句謙虛話,如何能當得真,賤妾先乾為敬。」仰首一杯,立刻又自斟滿,就這樣干了三個滿杯。
  俞秀凡雖然不甘示弱,但他心中明白,喝下兩杯,已然全身發熱,這三杯下去,非得當場出醜不可。
  這不是逞英雄的時候:隨手抓起洞蕭,道:「姑娘好酒量,在下吹一曲為姑娘祝賀。」
  舉蕭就唇,吹了起來。吹的是一曲閤家歡。但聞蕭聲中散發出一片歡樂的音韻,有如身沐春風,令人舒暢。
  昔年俞秀凡家中貧苦,一面讀書,一面為人放牛;那牧牛時唯一的快樂,就是身騎牛背,一蕭就唇,吹出,心中歡樂、悲傷。
  但他吹的蕭,都是一般圓竹隨手作成,哪裡像王姑娘這管洞蕭,湘妃竹身,名匠精製,蕭身有三道聚音金匝,音律極正。
  俞秀凡別說吹了,見也沒有見過這樣好洞蕭,這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吹的十分有勁。
  忽然間,蕭聲一變,聲音高拔,響衝霄漢,餘音裊裊,散入雲際。
  玉姑娘本來是心頭有氣,聽完了一曲閤家歡,悶氣忽散,連連讚道:「好功夫。公子,賤妾妹妹中都是音律好手,但像公子這樣,確還未聞。」
  俞秀凡道:「近年未品,生疏多了。」
  忽然間,兩個人都發覺說露了嘴,不禁相視一笑,但卻都未抓對方的小辮子追問下去。
  玉姑娘取過琵琶,扶正弦音,道:「公子,賤妾獻醜了。」
  玉手撥弦,妙音應手而出。彈的是一曲金榜樂。
  琵琶聲忽轉繁急,如高山流水般一洩而下,霍然靜止。
  俞秀凡低聲道:「姑娘彈的一手好琵琶。」竟然自動端起了面前的酒杯,干了下去。
  玉姑娘眨動了一下圓圓的大眼睛,臉上是一股很奇異的神色,望望俞秀凡。忽然低聲說道:「公子,我陪你一壺。」挽起酒壺,喝了起來。
  這是英雄豪客,大塊肉、大口酒的吃法,一個千嬌百媚的大姑娘,這樣嘴對嘴的喝酒,倒少見,俞秀凡看的呆了,不知如何是好。
  玉姑娘一口氣喝完了壺中的竹葉青,放下了酒壺,手扶著桌沿兒,笑道:「公子,你可是有些害怕了?」
  俞秀凡道:「怕什麼?」
  玉姑娘道:「怕我這樣瘋瘋顛顛的樣子。」
  俞秀凡微微一笑,道:「姑娘好酒量啊!」
  玉姑娘不知是有點酒醉,還是有意賣俏,扭動一下腰兒,媚笑說道:「扶我上樓去。」
  那樣小的一雙腳,又喝了那樣多的酒,想像中,實在也是站立不穩。
  兩斤像竹葉青那樣的烈酒,有口氣灌了下去,就算是玉姑娘好酒量,也不禁臉泛紅潮,隱現醉意,緩緩伸出了玉臂。
  這就使俞秀凡有些義不容辭,而且這地方也不宜太嚴肅,伸手扶住了玉姑娘。
  不知玉姑娘是有意還是無心,玉指兒一鬆桌沿兒,全身倒在俞秀凡的身上。
  玉姑娘輕啟櫻唇兒,吹出來一股濃濃的酒氣,道:「扶我上樓去。」
  俞秀凡依言扶著玉姑娘登上了樓梯。二樓是姑娘的閨房,紫檀雕花大床,掛著白綾帳。
  笑一笑,玉姑娘柔聲說道:「扶我上床去,我真的有些醉了!」
  俞秀凡道:「姑娘不該喝下那壺酒。」
  斜眼兒一瞟俞秀凡,玉姑娘嬌聲說道:「知道嗎,一醉解千愁,我愁緒千種,為何不醉?」
  俞秀凡笑一笑,道:「你有什麼好愁的,錦衣美食,老漢,侍婢,一個人愛怎麼樣就怎麼樣,難道還不快樂麼?」
  玉姑娘道:「說的是嗎,人就是不知足,得隴望蜀。再說,我每天香湯沐浴,身著綾羅,還不是都為了給別人看。」
  俞秀凡道:「女為悅己者容,古往今來,其理不變,有那樣多人喜歡你。」
  歎口氣,玉姑娘打斷俞秀凡的話,道:「女為悅己者容,這句話坑苦了我們無數姐妹。不管他是什麼人,我們都得打扮給別人瞧的順眼,卻不管我們喜不喜歡那個人。武則天作了皇帝,卻不知救救我們女人。有一天,我如能號令天下,我要改了這句話。」
  俞秀凡啊了一聲,接道:「怎麼樣一個改法?」
  玉姑娘道:「女為悅己者容。我們打扮自己,應該讓我們喜歡的人看,如是不喜歡那個男人,為什麼穿的花枝招展,為什麼要纏這一雙小腳?披頭散髮,大腳丫環,那又有何不可,反正我們不喜歡他。」
  俞秀凡眨動了一下星目。道:「話雖說的有一些離經叛道,但想一想,你的話也不是全無道理。」
  玉姑娘嫣然一笑,接道「你究竟是江湖浪子,還是位花花公子?」
  俞秀凡道:「姑娘的看法呢?」
  這時,玉姑娘已行到木榻前面,身子一歪,躺在床上,卻抬手拍拍床沿,笑道:「坐下來,讓我告訴你我的看法。」
  俞秀凡幼讀詩書,非禮勿動,非禮勿視的禮教關防,早已在心中深植,雖然扮作了腰纏萬貫,訪美天涯的風流人物,但一時間,卻很難適應這改扮的身份,要他和嬌燒絕倫的美女,同處一榻,不禁有些猶豫起來。
  玉姑娘可是久歷風塵的人,經過了不少的大鳳大浪,側臥嬌軀,格格一笑,伸出一個嫩蔥似的手指兒指著俞秀凡的鼻尖兒道:「你不是江湖浪子,因為,江湖浪子沒有你這份拘謹。」
  俞秀凡心頭一震,一跨步緊傍玉姑娘的身側坐下來,接道:「玉姑娘看在下可像豪富之家的花花公子?」
  玉姑娘格格一笑,一笑道:「也不是出身豪富之家的花花公子。因為,他們都是急色兒,沒有你這份鎮靜工夫。」
  俞秀凡道:「那麼姑娘看在下,又是什麼樣的身份呢?」
  他生恐身份為人瞧出,壯著膽子伸出手,捏一下玉姑娘的小腳尖兒。
  玉姑娘沒有閃避,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卻盯在俞秀凡的臉上瞧著。
  幸好一張人皮面具,掩住了俞秀凡臉上的羞紅,他故作輕鬆的笑一笑,接道:「姑娘看在下可是位風流人物?」
  整整容色,玉姑娘肅然道:「你不過是一個初出茅廬的精明小子,只是你的運氣太壞。」
  玉姑娘接道:「說出來,你別吃驚,也別生氣。」
  俞秀凡道:「在下相信還可以自持。」
  玉姑娘道:「那很好,取下你臉上的人皮面具。」
  俞秀凡哈哈一笑,道:「好精明的姑娘,你是怎麼瞧出來的,我相信,在人皮面具上面加上了藥物,那應該不會被人發覺才對,再說,我連脖子裡也抹上了易容藥物。」
  玉姑娘道:「你的化裝確實很好,實在令人很難瞧出來。」
  俞秀凡道:「那你又怎麼瞧出來的?」
  玉姑娘道:「你不尚風流偏風流,為什麼要捏我一下腳尖兒?」
  俞秀凡道:「那是因為我想證明一下,我是位久歷情場的花花公子。」
  玉姑娘道:「可惡,為什麼不再戴一雙手套?捏我一下腳尖兒,羞的你兩隻手都泛起紅霞,偏偏是一張臉瞧不出一點羞紅。」
  俞秀凡歎口氣,望著兩隻手,道:「這叫做百密一疏。」
  玉姑娘又是一陣格格嬌笑,道「怪你生杏偏當熟桃賣,挑情挑的羞紅了兩隻手,那倒是極為少見。我的公子爺,嘗試一下風流滋味,怕不快把一顆心跳出口腔。」
  俞秀凡伸手取下人皮面具,笑道:「套著這勞什子怪不舒服,既被你瞧出來,我就不用戴了。」
  玉姑娘雙目中放射出兩道情焰,盯在俞秀凡臉上瞧了一陣,一下子挺身而起,嬌聲喝道:「坐著不要動」一扭柳腰兒竄出室外。
  望著那玉姑娘飛躍而出的背影,快如脫弦之箭,這那裡是一個弱女子,分明是身負絕技的高人。只見玉姑娘端著一個銀盆,盆內滿是清水,和一條雪白的面中進房。
  放下手中的銀盆,玉姑娘笑了一笑,道:「洗洗臉吧!」
  俞秀凡緩緩收起了人皮面具,道:「多謝姑娘。」
  老實不客氣的就在銀盆中洗去了臉上殘餘的藥物。
  玉姑娘也不再裝作,靜靜的站在旁邊,像是在欣賞一件完美的傑作。俞秀凡放下面巾,玉姑娘立刻端出銀盆。
  但她很快行入房中,俞秀凡本想坐在對面的錦墩上,心念才動,玉姑娘已到了木榻前面,嫣然一笑,道:「你想跑?」
  俞秀凡道:「我想換個坐位,揭下了面具,總不能還坐在你的床上。」
  玉姑娘道:「你自己心裡早已明白,這地方用不著拘謹。」
  俞秀凡嗯了一聲道:「這地方,究竟是什麼所在?」
  玉姑娘道:「你找的是路柳牆花,桃花童子決不會帶你到旁的地方,所以你不用拘謹。」
  俞秀凡回顧了一眼,道:「但這地方不像。」
  五姑娘釘了一句,道:「不像什麼?」
  俞秀幾道:「不像妓院。怎麼看這裡也不像花街柳巷。」
  玉姑娘嬌媚一笑,道:「地方像不像什麼要緊,你找的是人哪!只要你看人過得去,不論什麼地方,都是一樣。」
  俞秀凡道:「玉姑娘,你也不像。」
  玉姑娘道:「為什麼?是我不解風情呢,還是長的太醜?」
  俞秀凡道:「是長的太美了,美的不像風塵中人。」
  玉姑娘道:「風塵女子,臉上也不會刻上字,你怎能斷言我不是……」語聲頓了頓,接道:「明白點說,這地方應該是高尚一點的花街,門前不掛招牌,女人也長的像點樣子。」
  俞秀凡道:「玉姑娘,我問過了,這裡你就是女主人。」
  玉姑娘道:「說的不算錯,正確點說,我該是這裡的當家花旦,要接待像你這樣的貴公子,那就非得我出馬不可。」
  俞秀凡澳了一聲,道:「姑娘的意思是……」
  玉姑娘道:「什麼馬兒什麼料,馬虎點的人物,派兩個丫鬟應付一下就是,這該說的很明白,你是不是還有些不懂?」
  俞秀凡道:「我懂,我懂。」突然搖搖頭,笑道:「還是有些不像,你不像風塵女子,連那幾個丫頭也不像花柳巷賣笑人。」
  玉姑娘道:「你這人,夾纏起來沒有個完,需要怎樣說你才相信,良家婦人,豈能允許你公子來這裡玩。不過,我們這裡高尚些,價錢也貴的嚇人,所以,不是腰纏萬貫的有錢人,不敢登門。」
  俞秀凡道:「你這麼一說,倒是有點像了。」
  玉姑娘道:「你這人,還要我怎麼說,你如是再不信,那只有一個法子證實了。」
  俞秀凡道:「什麼法子?」
  玉姑娘道:「我這裡纏綿一宵,黃金百兩,公子願意花這筆銀子,我就可以留客。」
  俞秀凡心中暗道:「我們訂這個主意,原本就是要擺出奇異行徑,引人注意,鬧鬧吵吵,倒是無妨,像這樣真的纏綿深閨,洞房春暖,那就有些過分了。何況這女人,適才飛躍的身法極快,論江湖經驗,我更難及她萬一。留此一宵,凶險萬端,中了她的陰謀詭計,那就大大的划不來了。但要一口拒絕,又很難有適當的措辭。」
  玉姑娘有些失望,但她失望神色,一現即隱,格格一笑,道:「怎麼樣?害怕了,是麼?」
  俞秀凡道:「怕什麼?」
  玉姑娘道:「怕花錢,還是怕我吃了你?」
  俞秀凡盡量保持著鎮靜,道:「百兩黃金,區區可以奉贈,留宿大可不必。在下覺著玉姑娘的身價,應該更高些。」
  玉姑娘臉上閃掠過一抹訝異,道:「那你就出個價吧!」
  俞秀凡哈哈一笑,道:「在下風流不下流,姑娘請好好休息,區區告辭了。」
  玉姑娘呆了一呆,道:「你要走?」
  俞秀凡道:「不錯,已睹姑娘姿容,我不信三湘地面上,還有美過姑娘的人,在下入湘訪美已得,心己無憾,明天該走了。」
  他詞鋒曲折,婉轉有致,簡直使玉姑娘有些難測高深。見多識廣的玉姑娘也有膛目結舌,不知如何措詞之感了。呆了一會,才嫣然一笑,道:「是了,公子眼光高,賤妾配不上。」
  俞秀凡笑一笑,道:「玉姑娘言重了。」抱拳一禮道:「夜深了,在下也該告辭歸去。」
  玉姑琅欠身還了一禮,道:「不再多想想麼?」
  俞秀凡道:「美物不能多用,秀色豈可常餐,人貴適可而止,在下已經很滿足了。」
  玉姑娘輕輕歎息一聲,道:「公子,你不覺著你已經到了室藏的門麼?」
  俞秀凡心中一動,道:「什麼寶藏?」
  玉姑娘微微一笑舉手理一理鬢邊秀髮,笑道:「公子,一個走馬章台,訪美天涯的花花公於,大概用不著用易容術吧,再說,你公子用這人皮面具,細巧的很,一般人也不會存有此物。」
  俞秀凡心頭暗暗震動,忖道:「看來是入港了,這丫頭和那桃花童子,都不是平常的人物。」心中念轉,站起的身子,重又坐了下去。
  笑道:「姑娘對在下有些什麼看法呢?」
  玉姑娘道:「尋仇,或是訪查一些失物。」
  俞秀凡忖道:「這該是兩種最普通的理由,且也使人容易相信的理由。」
  正想擇一項承認下來,忽然腦際中靈光一閃,又自想道:「她雖然太過自負一些,但她的閱歷,見識,自非我能及,編一套謊言出來,只怕要露出很多破綻,那就弄巧成拙了。」這一陣功夫間,他心中千回百轉,換了不少念頭,最後才緩緩說道:「玉姑娘自己想吧!在下麼,無法奉告。」
  玉姑娘道:「□!夠了,你能守口如瓶,就可抵消了很多閱歷上的不足。」
  她似在說教,又似在指俞秀凡增進江湖上的經驗。
  俞秀凡坐著未動,也未出聲,但也沒有走的打算。
  玉姑娘微微一笑,接道:「公子,我可不可以請教一件事情」俞秀凡道:「玉姑娘請說。」
  玉姑娘道:「能不能告訴我你姓什麼?」
  俞秀凡沉吟了一陣,道:「我姓俞,玉姑娘不是真的姓玉吧?」
  玉姑娘□了一聲,笑道:「玉是我的名字,我姓郭,叫郭玉珍。滿意了吧?」
  俞秀凡笑道:「應該叫郭姑娘才對,怎麼會叫玉姑娘呢?」
  郭玉珍道:,『這是什麼地方?我為什麼應叫郭姑娘才對?「俞秀凡微笑道:「郭姑娘似乎已承認不是風塵中人了?」
  郭玉珍心中暗道:「看來是快入正題了!」口裡卻微笑說道:「俞公子也不是真的腰纏萬貫,訪美尋歡的花花公子吧?」
  鋒芒相對,各不相讓。俞秀凡道:「郭姑娘是猜測,還是別有所見?」
  郭玉珍道:「如是將猜測,桃花童子引你來此,我們已猜到你是別有用心,但這恐怕你心裡不服。」
  俞秀凡心中大大的震動了一下,暗道:「江湖上的人人事事,當真是狡詐萬端,可怕的很。口裡卻笑道:「那是說,開始姑娘就對在下等動疑了。」
  郭玉珍道:「哪只是動疑而已。因為你不像久走花街的玩家,開始就擺出一副火急的姿態,但也正因為如此,證明了你的來歷很單純,在你們身後,不會有老於世故的人物安排。不知小妹說的對是不對?」
  俞秀凡想道:說的是哪!本來,這辦法是我和王翔、王尚想的。
  艾大哥並沒有指示我們應該如何,這才是拙打巧響。點點頭,緩緩說道:「郭姑娘的論斷,使我們慚愧的很,不過……」
  郭玉珍接道:「不過什麼,你心中還有些不服氣,對麼?俞秀凡道:「姑娘未能指出我們的破綻何在,實在很難叫人完全心服。」
  郭玉珍道:「第一是你沒有歷久情場的那股老練;第二是你沒有紈褲子弟那種下流;第三你沒有腰纏萬貫那股氣派。」
  俞秀凡道:「我出手的賞錢太少,是麼?」
  郭玉珍道:「賞錢少,是原因之一;而且,也沒那種付法。」
  俞秀凡道:「這麼說來,在下是太嫩了一點。」
  郭玉珍道:「你也有高明的地方。」
  俞秀凡撓道:「這要得請教了,在下全身破綻,哪裡高明了?」
  郭玉珍柔媚一笑,道:「你讀了萬卷書,和一副伶俐的口齒。」語聲微微一頓,接著追問道:「現在,你心中服是不服?」
  俞秀凡道:「郭姑娘。明知在下雖不願認輸,但又不能…」
  郭王珍接道:「嗯!說的很婉轉,你既然有些感覺,可以實話實說了吧!」
  俞秀凡一時間還無法編出一個完整的故事,心知萬萬不能再有一步失錯,再錯一著,那就回天乏力,滿盤皆輸了。一時間,沉吟不語。
  郭玉珍微微一笑,道:「不敢說,還是不願說?」
  這一逼,倒是逼出了俞秀凡一點急智:笑一笑,道:「姑娘,咱們彼此之間,還沒有深刻的認識,交淺言深,只怕誤人誤己。在下自知瞞不過姑娘精深入微的觀察,但在下也不願輕易說出此番訪仇……」心中若有警覺,立時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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