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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聞那老人低聲說道:「俞相公,你做得很好。他需要一段時間養息傷勢。但那些人不會死心,他們會像幽靈似的,突然出現在天王寺中,你要鎮靜些,用不著去看他。」
俞秀凡吃了一驚,暗道:原來他早就知道了。
還未來及開口,那丁老丈又接著說道:「俞相公,就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一樣,讀你的書,不要有任何異常的舉動。他們一直在監視著咱們,咱們無力反抗,只有和他們比耐力,比鎮靜。」
俞秀凡微微的點頭,包好老丈的傷勢,道:「小生去理膳事了。」
一連三日,俞秀凡果然照常讀書,偶而和丁老丈談幾句話,也都是有關省試功名的事。
三日中,沒有人來過天上寺,但俞秀凡卻一直感覺到暗中有人嚴密的監視著。
第四天中午時分,老人的傷勢已然大好,進入廚下,幫著俞秀凡舉炊理膳事。
俞秀凡忍了又忍,仍是忍耐不住,低聲說道:「老丈,我那位艾大哥怎麼樣了?」
丁老丈道:「傷勢已好了八成,再有兩三天就可以完全復元了。」
俞秀凡笑一笑道:「但願這兩三天,再沒有什麼變化才好。」
丁老丈道:「俞相公,百里行程半九十。這幾天,他們恐己搜查了方圓數十里的地方,咱們要格外謹慎一些才是。」
俞秀凡道:「老丈,我想去瞧瞧艾大哥,行麼?」
丁老丈搖搖頭,道:「不行,他要養傷。你不能打擾他,再忍耐三天吧!等他完全恢復了,自會和你促膝長談。」
突然間,一陣轆轆輪聲,劃破了大王寺的安竟。
俞秀凡放下手中的炊具,道:「老丈,哪來的車輪聲?」
丁老丈放下手中的工作,道:「很多年都沒有車馬上門了。」
俞秀凡道:「老丈,咱們瞧瞧去吧!」
丁老丈道:「你用不著去了,唉!俞相公,有些事必須多多謹慎,世道好險,人心難測啊!」
他言中之意,若有所指,但卻未多解說,手扶門框,緩步而去。
俞秀凡望著那老人的背影,心中泛起強烈的好奇,匆匆收拾過廚中事務,緩步行了出去。抬頭看夫,只見一輛華麗的篷車,己停在廟門口處。
車簾啟動,一個身著綠衣麗人,緩緩下了馬車。
那婦人年約二十四五,頭上挽著一個高高的官舍,水綠羅裙,水綠衫,手中執著一把宮扇。
趕車的,是一位年約五旬的老人,穿一件對襟黑大褂,腰中束著了一條白色的帶。
一個十五六歲,梳著雙辮的丫環,站在那篷車前面。綠衣麗人伸出左手,扶在丫環的肩上,緩步向寺中行來。
丁老丈顫動著步履,迎了上去,欠身一禮,道:「夫人…」
綠衣麗人停下了腳步,目光卻投注在遠處俞秀凡身上,微微一笑,才把目光收了回來,望著丁老丈,道:「老丈是………」
丁老丈接著:「小老兒是這廟中的香火道人。」
綠衣麗人低聲道:「那位年輕的書生呢?」
丁老丈道:「一位俞相公,在小寺借讀,」綠衣麗人道:「這寺中,除了兩位之外,還有別的人麼?」
丁老丈搖搖頭,道:「這是座很荒涼的小寺,連主持都已離去。」
綠衣麗人扶著那青衣女婢的肩頭,緩步向寺中行去,一面說道:「老丈,奴家在佛前許過心願,想借責寺還願,不知老丈的意下如何?」
丁老丈道:「那真是小寺之光。不過,夫人,天王寺很狹小,也沒有知客接待,豈不是委屈了夫人麼?」
綠衣麗人笑一笑,道:「我喜歡這兒的清靜,如是有緣,我也可能捐一筆銀子,重修一下這座寺院,不過,老丈……」
丁老少莊「夫人有什麼吩咐?」
綠衣麗人道:「我意在貴寺中借住幾日,不知道是否方便?」
丁老丈道:「這個,夫人,小古中房舍有限,四廂一室,已為俞相公借讀所用。」
綠衣麗人接道:「東廂房呢?」
丁老人道:「裡面堆置雜帆積塵盈寸。」
綠衣而入道:「不要緊,我有從人義婢,可以打掃。」
丁老丈道:「哎!夫人,可惜老漢太老邁了,只伯無法助夫人一臂之力。」
綠衣麗入舉手招來了那趕車的老人,吩咐逍:「你和小翠動手,打掃東廂,不可勞動了丁老丈。」
那趕車黑衣大漢,對綠衣麗人執禮甚恭,欠欠身,立時奔向東廂,青衣女婢緊隨在車伕身後,兩個人動作很快,不過頓飯工夫,已把東廂打掃乾淨。
丁老丈身子倚在牆壁上,幾次想動手幫忙,都為那綠衣麗人阻止。
俞秀凡坐在西廂,木桌上攤開了一桌書卷,但他哪有心情讀,目睹書上,心馳室外,不時偷眼看東廂的打掃情形。
那華麗的篷車上,帶的東西十分齊全,但見那青衣女婢搬下被褥來,黑衣車伕,扛著一張女榻,行人東廂。
俞秀凡暗晴忖道:原來,他們早就有了準備,似她這等氣派的貴婦人,怎會要住在這荒涼的小寺之中i而且不避男女之嫌。
心中忖思之間,瞥見那綠衣麗人,直向西廂行了過來。
一陣脂粉香氣,撲人鼻中,敢情那綠衣麗入,已然行人房中,直到了書案前面。
俞秀凡合上書卷,深深一禮,道:「夫人……」
綠衣麗人搖搖手中的宮扇,道:「你們讀書人,講究是非札勿視,非禮勿言,大概對我這舉動有些不敢承教,是麼?」
俞秀凡輕輕歎息一聲,道:「小生讀聖賢書,自然遵從禮儀。」
綠衣麗人笑一笑,接道:「萬惡淫為首,淪行不論心,論心世間無完人。相公只要行為正大,又何必顧慮男女之嫌呢?」
俞秀凡道:「夫人高論,但小生自慚……」
綠衣麗人格格一笑,道:「小兄弟,俗語說得好,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賤妾許下心願,佛前償還,故而下惜借宿寺院。」
俞秀凡道:「夫人既在佛前許下心願,就該到庵中還願,女尼接待,方便多了。何況,天王寺香火不盛,僻處荒野,對夫人實有不便。」
綠衣麗人道:「賤妾夫門。娘家都很富有,還完心願之後,賤妾準備擴建天王寺,使它成為一方名剎。」
俞秀凡道:「夫人立此大願,小生亦感敬佩,在下這就遷出西廂,奉讓夫人……」
綠衣麗人接道:「你要走?」
俞秀凡道:「小生借此讀書,恐將驚擾夫人誦經還願。」
綠衣麗人笑道:「相公如若要遷離此地,那是心有所懼,故作逃避。」言罷,舉步而去。
俞秀凡呆呆望著那綠衣麗人的背影,心中暗暗忖道:「艾大哥尚在養息傷勢,我怎能輕易離去,這婦人舉動異常,分明是有為而來,只怕和那黑衣老人是一夥的了。」
一念及此,頓興豪氣,哈哈一笑,道:「夫人說的是,人之為善,其善在心,在下決心留此了。」
那綠衣麗人突然回過頭來,微微一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兄弟如自覺定力不夠,還是離此的好。」
這女人言詞矛盾,前後一番話,大相逕庭。
綠衣麗人未再回頭看俞秀凡一眼,竟自回到了東廂之中。
飽經世故,透徹人生的丁老丈,顫巍巍的行了過來。他手扶著門框,舉步跨進了西廂。
俞秀凡迅快站起了身子,那丁老丈已搶先說道:「俞相公,這天王寺太小了,住了一位婦道人家,對你只怕有很多的不便。」
俞秀凡道:「是的。老丈,在下搬離開此地才是,不過……」
丁老丈接道:「俞相公,東、西廂,遙遙相對,中間不過不足一丈的距離,有道是好男不跟女鬥,你雖然是先來了一步,但也該讓人一籌才是。」
俞秀凡道:「我知道,老丈,可是我……」
丁老丈搖搖頭,接道:「這天王寺後,五里處,有一座小小的村落,老漢有一位同門的堂侄,住在那裡。他有三座茅舍,但還未婚娶,那地方很清靜,該是一處讀書的好地方。」
俞秀凡一皺眉頭,道:「老丈,小生擔心……」
丁老丈道:「不用擔心。老漢的眼睛,已輕昏花了。所以我什麼都沒有瞧到,老漢的耳朵也有些聾了,所以我什麼都沒有聽到。」
俞秀幾忽然間感覺到這位老人的言語之中,似是滿含著哲理,是一種明顯的暗示。
他所學本雜,細心的想一想,忽有所悟。
丁老丈一直瞧著俞秀凡的臉色,看他流現出若有所悟的神情,突然微微一笑,道:「寺後,有一條小道,直通到那座小小村落中。我那位堂侄叫小黑子,你只要告訴他,天王寺中丁老丈要你去,他自會好好照顧你。」
扶著門框,緩步踱了出去。
俞秀凡望著那老人移動的身軀,突然感覺到這老人的舉動,有些裝作。至少,他初到天王寺時,這老人的舉動,不似現在這樣的遲鈍。
他決心遵照那老人的囑咐,暫時離開這裡。
於是,很快的收拾好衣服、書箱,舉步向外行去。
天王寺後,叢生的萬竿翠竹中,果然有一條隱隱可辨的小徑。
俞秀凡背著書箱,緩步向前行去,心中卻在想著那丁老丈,那滿臉堆疊的皺紋,很慢的步履中,卻又似隱著洞徹人性的智慧和深沉的堅毅。
突然間,俞秀凡聞到一陣脂粉的香氣,那綠衣麗人,不知何時,已到了他的身前。
俞秀凡怔了一怔,停下了腳步,心中暗暗忖道:「原來她也是一個可以飛行的高人。」
綠衣麗人笑道:「俞相公,要搬走了麼?」
俞秀凡道:「天王寺太小了,夫人既然決心留在寺中還願,小生就不便住那裡了。」
綠衣麗人淡淡的說道:「俞相公,這地方很荒涼,除了天王寺外,只怕很難再找到一處清靜的讀書所在了。」
俞秀凡道:「小生生長農家,隨便找一處農舍,就可以安頓下來了。」
綠衣麗人道:「那丁老丈太老邁了,又受了傷,你放心去麼?」
俞秀凡忽然生出了警惕之心,笑一笑,道:「夫人,小生未到天王寺,那丁老丈也是一人住在寺中,他己習慣那孤苦的生活,學會了如何照顧自己。何況……」
綠衣麗人道:「何況什麼?」
俞秀凡道:「何況,夫人和從人都留在那裡,自然會照顧他了。」
綠衣麗人突然伸出自嫩的王掌,一把抓住了俞秀凡的右腕。
看上去一隻白嫩滑膩的手,但一扣上俞秀凡的右腕,卻如銅指鐵鉗一般,俞秀凡頓有著骨疼如折的感覺。
但覺半身一麻,書箱,行囊,滾落一地,疼的頭上也滾下汗珠兒,俞秀凡咬咬牙,強忍著苦痛。
綠衣麗人格格一笑,道:「小旯弟,你很疼麼?」
俞秀凡瞪大著一雙星目,仍然是未說一言。其實,他已經疼的說不出話。
綠衣麗人伸出滑膩的右手,取出一方雪白的絹帕拭去俞秀凡頭上的汗水,笑一笑·道:「小兄弟,你好熱啊!」
俞秀凡搖搖頭,仍然沒有說話。
綠衣麗人輕輕歎一口氣,道:「小兄弟,你是不是很難過?」
這女人說話,柔媚嬌甜,帶著滿臉盈盈的笑憊,但俞秀凡的苦頭,卻是吃大了,汗水如雨濕透了藍衫,但他卻有一股書獃氣,咬著牙,就是不肯叫出聲來。
綠衣麗人輕歎一口氣,道:「小兄弟,你何苦吃這種苦頭呢?」一面講話,一面緩緩鬆開了俞秀凡的右腕。
俞秀凡只覺整個右臂完全麻木,長長吁一口氣,道:「夫人,你這是為什麼?」
綠衣麗人輕輕咳了一聲,道:「小兄弟啊!你怎麼這樣傻啊?」
俞秀凡心中有些明白了,但他卻裝作不懂,緩緩說道:「夫人,我不明白!」
綠衣麗人右手又緩緩抓住了俞秀凡的左腕,道:「小兄弟,你的右肩還能動嗎?」
俞秀凡道:「不能動了。」
綠衣而入道:「如是你的左肩也不能動了,豈不是耽誤了你的竟試麼?」
俞秀凡道:「夫人說的是……」
綠衣麗人抓住了俞秀凡的左手,揉了一下,道:「恐怕你要好好的休息一陣,才能寫字,左手再壞了,實在太可憐,你娘也不在這裡,誰餵你吃飯呢?」
俞秀凡道:「夫人,你說話太曲折了,我有些不太明白。」
綠衣麗人笑一笑,道:「小兄弟,我希望你說實話吧,何苦要代人受過?」
俞秀凡道:「夫人,我不會代人受過,你……」
綠衣麗人搖搖頭,接道:「小兄弟,你讀了很多書,當知人無遠慮必有近優,你何苦捲入這些江湖上兇殺恩怨的漩渦,我實在不忍傷害你,小兄弟,告訴我吧!」
俞秀凡長長吁一口氣,道:「污吏貪墨,有苦打成招的冤獄,想不到這朗朗乾坤之下,世間也有這等以強凌弱,辣手迫供的事!唉!夫人,在下一未犯王法,二未做過錯事,夫人這等毒手相加,當真是叫人心生怨恨不平。」
綠衣麗人笑一笑,道:「小兄弟,不管你心裡怎麼想,但眼前你的處境,卻已無法更改,小兄弟,你剛吃到的苦頭,那只是一個開始,三木之下,何患口供不得,但江湖上的懲人手法,比之那三木大刑尤有過之,小兄弟,你何苦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吃苦呢?」
俞秀凡道:「夫人,我確然不瞭解你說些什麼。不過,聽你的口氣,你們似乎是在找一個人。」
綠衣麗人道:「對!這就慢慢的人港了,我們是在找一個人。那人受了重傷,可能逃入天王寺,也可能摔倒在寺門外面,定是你把他藏了起來。」
語聲突然間變得十分冷漠,說道:「還有那位丁老丈,裝出一付老邁的樣子,也有很重的嫌疑。」
俞秀凡心頭震動,表面卻淡然說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小生借讀荒寺,原希望能靜靜的讀些文章,以應會試,但卻未料到招來了如許煩惱。你們身具武功,目無王法,視人命如草芥,小生百口難辯。我反抗無能,回話無詞,夫人縱然把在下挫骨揚灰,我無法供出什麼。」
綠衣而人微微一皺眉,道:「小兄弟,丁老丈年紀老邁,只怕沒有你小兄弟這一身書膽、傲骨,他如一旦招認了出來,小兄弟,那時候,你將如何?」
俞秀凡道:「根本沒有那麼一個人躲在寺中,小生如何能隨口胡謅。」提高了聲音,接道:「天王寺不過十餘間房舍,真如有人藏著,如何能躲避開你們的搜查?」
這幾句話,似乎是有著很大的力量。
那綠衣麗人突然改變了話題,道:「小兄弟說的也有道理,不過,小兄弟原已決心留在寺中,為什麼又要突然離開寺院?」
俞秀凡道:「小生三思之後,覺得夫人既已留寺中,在下留在那裡確有許多不便,因而遷居他處。」
綠衣麗人笑一笑,道:「可是那位丁老丈示意要你小兄弟遷離寺中麼?」
俞秀凡心中一動,暗道:「凡會武功之人耳目都很靈敏,異於常人。那丁老丈勸我搬離寺中一事,也許已被價瞧到,此事不可否認。」
心中念轉,口中說道:「不錯,那丁老丈確曾示意在下搬出寺中,但那也是為了要方便夫人之故。」
綠衣麗人笑道:「話不說不明,木不鑽不透,現在,咱們已然把事情說明了,我看你小兄弟也不用搬出去了。」
俞秀凡道:「夫人之意可是要在下重回天王寺中麼?」
綠衣麗人點頭道:「正是如此,不知小兄弟意下如何?」
她一口一個小兄弟,叫的十分親熱,但俞秀凡已瞭解處境危惡,這美麗的女人,笑意盈盈中,出手就可能殺人。
既沒有逃避的能力,只好認命,當下說道:「在下住哪裡都是一樣。」
綠衣麗人道:「那很好,咱們回寺中去吧!」伸手撿起俞秀凡落地的書箱衣服,接道:「大姊姊替你拿著東西,咱們回去吧!」
俞秀凡心中暗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一挺胸,強忍半身疼楚,隨在那綠衣麗人身後行去。
他昂首而行,忘記了身受的創傷,腳下突被一物絆住,蓬然摔倒在地上,原來己到廟門外面,被廟前的石級絆倒。
他右臂已暫失靈活,只有一隻左手可用,這一跌,只摔得鼻青眼腫,口中流出鮮血。
這時,那青衣女婢,已奔來接過了綠衣麗人手中之物,綠衣麗人卻回身一笑,蓮足一挑,俞秀凡竟被挑了起來,呼的一聲,飛人廟中。
這一下,俞秀凡身難自停,如若摔著實地,非得筋斷骨折不叫。
就在他身體將要落著實地,那綠衣麗人突然飛步而至,迅快伸手一抄,接住了俞秀凡,輕輕的放在地上,格格一笑,道:「小兄弟,摔的疼不疼?嚇著了沒有?」
一種被戲弄的感覺,使得俞秀凡有著無比的羞辱感受。
但他心中明白自己眼下的處境,如有反抗舉動,將招來更大的羞辱。忍下心中激忿,一語不發。
綠衣麗人嫣然一笑,接道:「小兄弟,別難過,那丁老丈只怕比你更苦了。」
語聲一頓,提高了聲音,道:「人廚子,把丁老頭帶出來。…只見那車伕裝扮的黑衣大漢,提出滿臉鮮血的丁老丈,緩步行了出來。俞秀凡凝目望去,只見那丁老丈全身軟癱,已是奄奄一息,不禁黯然一歎,道:「他己是古稀之年,你們竟然這樣折磨於他,於心何忍?」
綠衣麗人笑一笑,道:「小兄弟,他叫人廚子,那不是他的名字,是他的綽號。俗話說,名字有叫錯的,但外號叫不錯,他整個人就像廚子做菜一樣,不但手法熟練,而且花樣很多,你先別擔心丁老頭的生死,該想想你自己的安危才是。」
俞秀凡道:「小生自知無能反抗,那只有逆來順受了。」
綠衣麗人道:「說的好可憐啊!小兄弟,但你為什麼不說出那人的藏身之處呢?」
俞秀凡道:「我如胡亂指說一處,你們搜查不到,只怕更要身受苦刑了。」
綠衣麗人笑道:「小兄弟,你怎麼這樣死心眼呢?為什麼不說實話,找到那人,大姊姊重重有賞。」
長長歎一口氣,道:「縷蟻尚且貪生,何況人乎!但我未見有人到此,心中縱有應命之心,卻又無法胡亂指一處所在。唉!這不是問案認罪的事,小生認了,畫押就行,我如胡亂說一個所在,你們找不到人,豈不是更要多受酷刑?」
綠衣麗人道:「小兄弟說的也是啊!」
俞秀凡道:「小生十年寒窗,苦讀詩書,從未和你們江湖上人交往過,又何苦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忍受這等酷刑煎熬呢?」
綠衣麗人道:「小兄弟說的有理。」
俞秀凡接道:「如是夫人覺著小生說的有理,諸位還不肯放了小生,那豈不是自認不講理了麼?」
綠衣麗人笑道:「很可惜你的好口才,遇上大姊姊我……」
俞秀凡道:「你難道一點也不肯講理?」
綠衣麗人道:「對別人我也許不講理,但對小兄弟,自然講理了。」
俞秀凡道:「夫人如若講理,那就該放了小生和丁老丈。」
綠衣麗人冷冷說道:「小兄弟,你懂的事情太少。我們一路追蹤而來,痕跡到此而止,不瞞你小兄弟說,方圓十里之內,我們都搜查的十分仔細,早已確定他藏在此地。」
俞秀凡心中暗暗震動,幸好他摔的鼻青臉腫,臉上縱有一點異色,別人也瞧不出來。「沉吟了片刻,緩緩說道:「也許真有人到了這裡,但小生沒有見到,也是無從說起。」
綠衣麗人搖搖頭,道:「唉!小兄弟,他行到此處,毒傷並發,我們從痕跡上瞧了出來,不是你就是丁老頭救了他。」
俞秀凡吃了一驚,但另一個念頭,卻又疾快的在腦際之中閃過,忖道:「她如是真的瞧了出來,那麼該發覺我把艾大哥救入西廂,但她卻無法肯定的指出詳情,這女人分明是在用詐,千萬不能上她的當。心中有了底子,歎口氣,道:「夫人!天王寺一殿兩廂,如是真的有人在此,你們怎會找不出來呢?」
綠衣麗人笑一笑,道:「小兄弟,好辯才。」
目光轉到那黑衣大漢身上,道:「人廚子,再問問丁老頭子。」
黑衣人應了一聲,一掌拍在那丁老丈的背心之上。
丁老丈長長吐了一口氣,悠悠醒來。
緩緩睜開雙目,望向那綠衣麗人,道:「夫人,是我…」
綠衣麗人接道:「你最好說實話,這位小兄弟已經招認了,說是你救了他。」
丁老丈搖搖頭,道:「夫人,老漢老邁,耳聾、眼花,那裡還能救人?」
綠衣麗人冷冷說道:「人廚子,再給他一頓上菜吃吃。」
人廚子一伏身,雙手並用。
但聞一陣骨格響聲,丁老丈雙臂時間、雙腿膝間的關節,盡遭錯開。
這痛苦,超過了一個人所能忍受的極限,何況年邁氣衰的丁老丈。
但聞這聲悲淒的呻吟,傳人耳際,只見丁老丈疼的出了一身大汗。
這位倔強老人,咬咬牙,說道:「俞相公,我老邁了,受不了這等折磨,我要先走一步了。」
格登一聲,咬斷了舌頭,鮮血噴出,氣絕而逝。
綠衣麗人和人廚子,都未料到這老人竟還有斷舌求死之能,不禁一呆。
俞秀凡望著那微顫動的屍體,心中悲痛莫名,不覺熱淚滾滾而下。
綠衣麗人蹲下身子,按按丁老丈的鼻息,道:「翹了,把屍體拖出去吧。」
人廚子應了一聲,提起丁老丈的屍體大步向外面行去。
俞秀凡眼看那人廚子,有加提狗一般,連拖帶拉的,把那丁老丈拖了出去,不由心中大是不安。長長歎一口氣,道:「夫人,人死為大,你們酷刑逼問丁老丈,也就罷了。但你們這等損傷他的屍體,不覺著太過分一些麼?」
綠衣麗人格格一笑,道:「小兄弟,人廚子殺人成習,不把丁老丈的屍體摔出去,已經是不錯了。」
俞秀凡長長歎一口氣,欲言又止。他心中明白,這是一批大盜巨匪,殺人為樂,和他們談什麼道德,那全是白費口舌,只好忍下不言。
綠衣麗人歎了口氣,道:「小兄弟,丁老丈年近古稀,死了也還罷了,但你這點年紀,死了不覺著太可惜麼?」
俞秀凡仰望朗朗雲天,緩緩說道:「夫人,殺我之權,操在你們之手,我既無反抗之能,那是不死也得死了。」
綠衣麗人道:「小兄弟,我們雖然可以殺死你,但是否殺死你,卻操在你的手中。」
俞秀凡搖搖頭,道:「你們不講道理,隨便找個藉口,就可以殺人,我縱有求生之心,也無求生之法。那就只好認命了。」
只聽一個冷冷的聲音,接道:「仙子,把這小子交給我吧!我不信他是銅澆。鐵鑄的人,我要數數他身上有幾根骨頭。」
俞秀凡回目望去,發覺那說話的正是人廚子。
綠衣麗人不回答人廚子的話,卻望著俞秀凡,道:「小兄弟,我已經盡了心啦,你再不說實話,我也沒有能力保護你了。」
俞秀凡一橫心,道:「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夫人如是不願饒過在下,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
但聞一聲冷笑,一道掌風飛了過來,蓬然一聲,擊中左頰。
這一記耳光,打的紮實得很,只打的俞秀凡耳鳴、眼花,身不由己的打了兩個轉身,一跤跌摔在地上。
出手的正是人廚子,一邁步,右腳踏在了俞秀凡的前胸之上,冷冷說道:「你想死,容易的很,不過,在死前你還得忍受一點痛苦才行。」
俞秀凡道:「千古艱難唯一死,我連死都不怕了,還怕什麼?」
人廚子一抬腳,踢在了俞秀凡左肋之上;只踢得俞秀凡身不由己的翻滾過去,前額撞在房角的磚稜上,立時皮破肉綻,血流如注。
左肋骨痛如折,臉上指痕宛然,前額撞破了一個大口子,流的滿臉都是鮮血,形狀極是淒慘。
但倔強的俞秀凡,咬緊了牙關,緊閉上雙目,忍住了無比痛苦,未發出呻吟之聲。
人廚子冷笑一聲,道:「這小子果然是倔強得很。」
上兩步,一伸手抓起俞秀凡來。那綠衣麗人忽然歎一口氣,道:「算啦,也許那艾九靈真的役到此,想他一個文弱書生,怎能有如此耐受痛苦之力,如是見過艾九靈,只怕早就招出來了。」
人廚子道:「這小子閉住嘴巴,連一聲疼也不叫,心中分明是有些不服氣。」
綠衣麗人道:「你那一掌一腳,只怕早已把他打暈過去,心中想叫也是叫不出來了。」
人廚子雙手加勁,呼的一聲,把俞秀凡拋起兩丈多高,直向廟外摔去,口中卻笑道:「這小子文文弱弱,中青不中吃,留著他也是無用。」
綠衣麗人臉色突然一寒,冷冷說道:「刁七,我辣手仙子誠然是人盡可夫,不過,這中間有一個條件。」
刁七嘻嘻一笑,道:「仙子,不知我刁七合不合你的條件?」
辣手仙子冷哼一聲,道:「你自己瞧不到自己的德行,不會伸手摸摸自己麼?」
突然轉身徑人東廂。俞秀凡在連受重傷之下,又被人廚子刁七摔出廟外,兩丈多高的距離,如是摔在實地上,勢必被摔死不可。
但多虧那廟外面千竿綠竹。
刁七眼看那辣手仙子一口一個小兄弟,叫的十分親熱,早已引起一股莫明的妒意,再加上辣手仙子口氣,有一股替俞秀凡求命之意,這就如火上加油。
那刁七這一摔用力很大,誠心要把俞秀幾摔一個骨折筋斷而死。
但卻幸虧他用力很大,俞秀凡撞在一叢翠竹之上,翠竹彈力很大,俞秀凡身子被彈了起來,又撞在另一叢翠竹之上,幾次彈撞,消去了很大的力道,摔落在實地上時,已然不足致命。
但他連受重傷後,再經過這一摔,人卻暈了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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