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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peca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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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時之舞者]眠月魔情錄[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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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9 22:24:40 |只看該作者
柳成風率著所謂的「保皇黨」們一起出班,黑壓壓跪倒一片,恭恭敬敬地叩頭稟道:「臣等萬死不辭,一定捉拿元兇穩固政局,不負皇上之重托。」

紫如和丁旭看在眼裏,眉頭都皺了起來,想不到江氏皇朝竟還有這麼大的影響力,這些人在明面上雖然無黨,但一旦皇帝出現,這些人就會像飛蛾般依附過去,結成一股強大的勢力。

寇子誠一心要推葉歆的兒子登基,見到這種情況自然很不高興,也很擔心這股勢力對日後葉夢山登基會造成巨大的阻力,臉色越來越沉。

玉霞對政治的敏感程度遠不如這些大臣,見眾人一臉崇敬地朝自己叩拜,並沒有感到任何異常,含笑道:「眾卿平身吧,你們的忠誠朕很清楚,以後記得要幫助師父處理政務。」

聽到皇帝不叫葉歆,卻尊稱師父,而且還在朝堂之上,明顯漠視君臣之分,柳成風等人都皺起了眉頭,覺得這種稱呼十分不妥,皇帝隨口而出,可見這話從心而發,並不是刻意而為。

「皇……上,葉公的確功績無量,只是君是君,臣是臣,皇上您尊敬葉公無可厚非,但在朝堂之上還是以君臣之禮對之為上,否則會引來非議。」

一句話不但沒有說動玉霞,反觸怒了她,原本滿帶笑容的俏臉立時沉了下來,染著薄怒的雙眼瞪著柳成風,衝口而道:「師父就是師父,我喜歡怎麼叫就怎麼叫,你們不要管。」

皇帝突然大發雷霆,文武百官都嚇了一跳,一個個面面相覷,意識到葉歆對皇帝的影響力之大非他們所能料,親葉派的官員喜笑顏開,保皇黨和閒散派的官員卻是愁眉苦臉,擔心這樣下去,皇帝會成為葉歆的傀儡。

成泓臉一揚,盯著玉霞,義正辭嚴地道:「皇上,您不能這樣,您是無上的皇帝,天下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與您相比,葉公就算功蓋天下,也只是皇上您的臣子,這裏是朝堂,是最嚴肅的地方,因此您對葉公只能以臣待之。」

玉霞雖然很不高興,卻也找不到可辯之辭,只能求助似的望著丁旭和紫如。

「夠了!」寇子誠突然挺身而出,指著成泓大喝道:「大膽成泓,你口口聲聲君君臣臣,自己卻對皇上橫加指責,這難道就是為臣之道?」

成泓身子一僵,直視他,反問道:「請問寇大人,我哪裏說錯?」

「嗯,你說的很好……」寇子誠突然冒出半句,卻又不往下說,像一隻捕鼠的貓似的盯著眾位同僚,每一個被他目光掃過的人都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柳成風不喜歡他這種表現,淡淡地道:「寇大人,有話就說。」

寇子誠微微一笑道:「我們是在說謀逆之事,被你們打岔,幾乎忘了正事。」

「正事?」柳成風緊緊盯著他,意識到政變的事情並沒有結束。

果然,寇子誠揚聲叫道:「事情還有些後續,各位都經歷了事件,大概都應該有同樣的懷疑,為甚麼賈安會是仙主堂,我記得他好像是哪位大人推薦的吧?」

眾官員都是一愣,臉色隨即都變了,有的發青,有的發白,有的低下了頭,都怕自己與案件沾上一點邊而招來滅族之禍。

反應最大的是成泓,冷汗像泉湧般冒了出來,前心後背都是涼颼颼的,賈安在前朝之時已在兵部任職,隨著自己與柳成風一同到了青龍城,他也曾上書推薦賈安,只是私交很淺,對賈安這次的行動也感到極度震驚。

柳成風掃了他一眼,又把目光移向寇子誠,心道:「這隻狐狸不知又要幹甚麼,說不定要借這次事件拿成泓開刀,使葉派的勢力再度擴大,甚至還想著要排除我們這些江氏皇朝的忠臣,為他的葉氏皇朝鋪路。」

想到此處,他不得不挺身而出,揚聲道:「寇大人,你這話是甚麼意思?難道逆賊還招出了甚麼同黨嗎?」

寇子誠似乎早就料到他會說話,反而將了他一軍,問道:「嘿嘿!逆賊敢有這麼大的動作,如果我說沒有同黨,柳大人肯信嗎?」

柳成風被問得愣住了,不過他反應很快,略加思索又道:「此言有理,我也認為必有同黨,大人手中可有同黨名冊?若是有,我們現在就抓人,絕不放走一個逆國之賊。」

成泓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雖然問心無愧,但寇子誠和葉歆的手段他很清楚,若真想殺他,根本防不勝防,甚至能做到殺了還讓人人拍手稱快。

寇子誠打定主意要借著風浪行船,自然不會給柳成風和成泓太多機會,右手從左手袖口裏掏出一張白色的絲絹,上面寫著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看得百官們心驚肉跳,連喘氣都小心翼翼,生怕驚動了寇子誠,會落個殺頭的結果。

柳成風也沒料到他真有名單,而且看上去人數還不少,臉色刷的白了,轉眼看了看成泓,偏巧成泓也在看他,四目相對,都露出苦笑。

紫如和丁旭也在對視,因為他們也不知道這張名單,心裏都很納悶,鬧不清寇子誠葫蘆裏賣的是甚麼藥。

寇子誠卻故作矜持,猶豫了再三才打開絲絹,隨意瞟了兩眼,冷冷笑道:「成泓、李誠……張凱……」

撲通一聲,幾名官員受不住刺激,竟當場昏倒在地,其他被點名的人無不嚇得冷汗直冒,身子也顫了起來。

成泓名列第一,血液像突然間被抽乾似的,白得有點可怕,輕咬著下唇死盯著寇子誠,知道他真的要對保皇黨下手。

柳成風的臉色也寒到了極點,聽了一大串名字,都是從翰林院和都察院的人,不是文士就是清流,雖然有不少禁軍的將領,但大都是低級軍官。

紫如和丁旭一聽就知道他的用意,不禁捏了一把冷汗,現在朝廷本就動蕩不安,寇子誠竟還要借這個時機整肅異己,無異於在火上行走,一不小心就會引火燒身,後患無窮。

寇子誠雖然讀著名字,表情卻是淡淡的,不喜不怒。

終於,柳成風忍不住插嘴問道:「寇大人,你這是甚麼意思?難道這些都是同黨?」

寇子誠把絲絹往懷裏一塞,淡淡笑道:「是不是真的同黨我不知道,不過這些都是犯人口中的同黨,他說甚麼名字,我就登記甚麼名字,至於是真是假還需要調查,我念出來是想讓大家有個警覺,不要以為賈安被抓就沒事,有事的乖乖招出來,皇帝會免他死罪,若是等我們查出來,到時候等著你們的只會是凌遲。」

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不但反擊了柳成風,還為自己留下無限的退路,紫如和丁旭聽了都微微鬆了口氣,打心眼兒裏佩服他的手段,如此一來,無論是進是退,主動權都掌握在他們手裏。

被點名的官員一方面咬牙切齒憎恨賈安,平白無故讓他們飽受驚嚇,另一方面還提心吊膽,寇子誠只說調查,因此結果仍然在他以及整個葉派的掌握之中。自己要有一點惹到了他們,只要說自己與案件有關就可以要了自己的命,感覺就像被貓抓住尾巴的老鼠,隨時都可能成為貓的美食。

柳成風沒料到寇子誠玩這一手,心裏也在感嘆,論到玩權術,葉歆第一,其次就要數寇子誠了。

成泓知道自己的小命其實攥在葉歆的手裏,只要他一句話,隨時都會身首異處,一張臉由白轉青,之後又漸漸變成灰色,渾身上下像是罩了一層灰氣似的。

「各位,都聽好了嗎?大家捫心自問吧,有事早點坦白,免得日後後悔。」

紫如見氣氛太沉,揚聲道:「大家都不必太擔心,局勢已在控制之中,各位大人各安其份,處理好手中的政務即可,不必考慮太多。」

柳成風點頭附和道:「左丞大人說的不錯,大家不必太擔心,我相信大家都是君子,不會與奸險小人同流合污──皇上,這事關乎官員,就由都察院來調查吧!微臣請旨主理此案。」

「朕來處理!」玉霞一改往日平和之態,騰的從龍椅上站了起來,沉聲道:「我知道近來城中謠言四起,以至於各方勢力蠢蠢欲動,才會有政變之事。」

柳成風早就想說葉歆是道士的事情,見皇帝主動提出,不禁大喜過望,躬身稟道:「皇上,葉……公若真是道士,實在有些不妥。」

玉霞臉色又是一沉,冷冷地問道:「這麼說,你覺得朕也應該退位了?」

柳成風嚇得連忙跪倒在地,叩首應道:「皇上……臣不是這個意思!」

玉霞甩了甩袖,騰身而起,平靜的目光掃視了一圈,自豪地道:「實話告訴你們,朕就是修道者,葉歆是朕的師父,朕還打算立道學為國學,與文學、武學同等。」

突然而來的消息彷彿驚雷般在朝堂炸開了,除了紫如之外,沒有一個人不大吃一驚,堂堂一國之君竟是修道者,這是誰也不會想到的事情,但皇帝親口承認,眾人也無法不信。

「朕的話你們都聽清楚了吧!朕就是修道者,有人再想看不起道士,就是渺視朕,渺視朕是甚麼罪,相信你們比我清楚,另外,紫如會把這個消息公佈出去,從而平息外面的謠言,免得有人趁機耍陰謀、耍手段。」玉霞說完轉身就走,邊走邊暗暗發笑,覺得自己這番表現很不錯。

伏倒在地的眾官員們還在驚愕之中,偌大的殿堂鴉雀無聲,寇子誠與余樹青相視一笑,一起離開了。

一場政變轉眼間變成了葉派官員鏟除異己的工具,自此朝堂上對葉歆的反對聲音日漸減弱。


就在北國都城陷入整肅風潮之際,南面的昌州戰役也進入了最關鍵的時刻,雲氏父子突然遇刺重傷,使清月國大軍處於癱瘓狀態,消息也進入了葉歆的耳中。

他本也大吃一驚,但仔細一想,已明白這兩父子想要幹甚麼,如此情況硬要出兵,無異於自尋死路。

「雲氏父子真是一代英傑,可惜運氣差了點,上面又有個野心勃勃而又貪婪的皇帝,可惜了人才!」葉歆不由地發出感嘆。

正在修煉的凝心睜眼瞟了他一眼,嗔道:「你又在嘮叨甚麼呢?」

絕美的俏靨在眼前一晃,葉歆的注意力便被引開了,含笑道:「沒甚麼,只是昌州的戰事快要結束了。」

「真的?」

葉歆笑著反問道:「怎麼,連我的話都不信?」

凝心嫣然笑道:「我當然相信,北面發生了這麼多事,你是該回去看看了。」

「不忙!紫如和丁旭再加上寇子誠,應該可以控制局面,玉霞的道術也應該能有所做為,更何況……」葉歆搖了搖頭沒有說下去,最令他心煩的不是政務、軍務,而是家務。

「大人!」屋外的一聲叫喚打斷了兩人的話。

葉歆看了一眼凝心,起身走到帳外望了望,發現黃延功垂手而立,臉上卻是喜氣洋洋,知道前方必有喜事,含笑問道:「延功,出甚麼事了?」

「勝了,我們勝了,夜寒遣麾下三萬輕騎兵連夜奔襲,又命其餘部隊與岳風的十萬大軍聯手強攻一點,使屈家軍被迫集中兵力相抗,結果被輕騎兵成功突破,此時大概已深入腹地,直奔青狼關。」

葉歆微微一笑道:「是好消息,依屈家的兵力計算,估計青狼關的兵力最多三千,又逢突襲,按常理應該能拿下,不過事情總有萬一,還是小心為上,你麾下好像有五千騎兵是嗎?」

「不錯,大人是要……」

「你派這五千騎兵按夜寒的突破點插入屈家腹地,想辦法狙擊一切救援軍隊,記住,只要拖住就好,不要戀戰,我料定屈復清必傾巢去搶青狼關,因此會派人送信給夜寒、岳風還有尚武,命他們拖住主力大部隊。」

黃延功眼睛一亮,他領著大軍由北而來,至今沒有參與大型戰役,如今又守在蕭關之外,眼見同僚們殺敵立功,自己卻只能在旁邊看,心裏早就急了。

一聽有這種好機會,他連忙應道:「是,屬下親自領這五千人出擊,一定保證青狼關牢牢地控制在我們的手裏。」

葉歆知道他在想甚麼,也不點破,笑了笑道:「細節你自己去安排,今夜休息,明早立即起程。」

「是。」黃延功恭敬地行了一禮,然後急往自己的大帳飛奔而去。

葉歆抬頭望了望暖和的太陽,喃喃自語道:「昌州就快太平,涼州的天空大概也快變了。」


當夜寒與岳風兩部聯合強攻昌州城外圍的消息傳到巴塘,屈復清便知道壞事,嚇得臉都青了,半天才反應過來。

「你……再說一遍!」

報信的小卒原本低著頭,聽到主帥聲音都變了,好奇地抬頭看了一眼,這才發現素來沉穩老練的主帥臉色蒼白,眼中泛著血色,整個人就像被拉緊的弓弦,意識到戰事恐怕就快結束了,心頭大感不安,臉色也白了。

「快說!」屈復清幾乎無法控制慌張又躁動的情緒,咆哮著一腳踢向小卒。

小卒像滾地葫蘆被踢到門口,半邊臉頓時腫了起來,嘴裏也滲出血絲,卻不敢露出任何不滿之色,連忙捂著臉衝回來稟道:「西南的夜寒聯同岳風部共十餘萬人向我禮華城與丘山城一線強攻,攻勢浩大,我軍正在拼死抵擋。」

「禮華城、丘山城,不,不對,他們的用意絕不是那幾座小城,他們是要……」

屈復清像貓一樣竄了起來,直奔屋側的軍圖,眼睛搜過兩座城池的小點,移向更西側的幾座城池,目光一直向西北移,最後移到了用紅點標識的青狼關,臉色刷的一下全白了。

「完了,這下可糟了,青狼關危險。」

周圍的大將、副將無不駭然,一個個面如土色。若是青狼關被肅州軍攻佔,便斷了他們的後退之路,而昌州糧草不足,敵勢浩大,能殺出重圍的機率不過萬分之一。

「大帥,您的意思是他們佯攻禮華、丘山兩城,其實要偷襲青狼關?」

屈復清急忙轉身厲色叫道﹔「快,派信使去尚武軍中,叫他揮師北進,直取龍口關,以防不測。」

話音剛落,又一名小卒急步衝進來,跪倒在他面前稟道:「大帥,尚武的大軍突然直逼巴塘,前鋒大將胡揚派人來問如何處置。」

「直逼巴塘?他要幹甚麼?難不成……」一個念頭閃入屈復清的腦海,剎那間,渾身上下汗如雨下,臉色死灰,彷彿突然之間老了十歲,整個人都沒有了精氣神,只剩下一副軀幹。

「大帥!」一群武將立即把他圍住,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回座位。

屈復清臉如死灰,呆滯的目光凝望著門外,原本燦爛的陽光彷彿也蒙上了一層灰色。

「大帥,您千萬不能放棄啊!我們一定還有機會東山再起。」

屈復清苦笑著搖搖頭道:「諸位,是本帥一時鬼迷了心竅,妄想一舉收復昌州,沒想到竟中了葉歆小兒的詭計,如今悔之晚矣,愧對列位將軍。」

「大帥,我們還有兵馬,青狼關也還在我們手裏,我們還有機會。」

「是啊!我們現在是置之死地而後生,說不定可以激發全軍的戰意。」

望著一張張追隨自己多年的面孔,屈復清才稍稍振作起來,道:「傳我將令,昌州城內所有士兵立即西遷,經青狼關進入涼州境內,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做個涼州王了。」

將領們都知道這是最後的辦法,想到留在昌州城的家眷,都顯得心急如焚,想早早地把家人安排到安全的地方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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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9 22:25:29 |只看該作者
戰爭有的時候也是宿命,屈復清雖然在昌州經營了二三十年,可以說是老樹盤根,論理說不會輕易被拔,無奈他遇上了葉歆。

肅州的新銳就像一把鋒利的寶劍,狠狠地劈向昌州大地,正如五行所說金克木,老樹根基再穩也無法阻擋寶劍的鋒刃。

在岳風、夜寒和尚武的三路大軍夾擊下,屈復清的主力大將被死死地拖在前線,兵力相差實在太懸殊,以至於進不能進,退不能退,身處前線的丘山城守將錢開強行撤兵,但立即被如海如潮的肅州大軍追擊,落得個全軍盡沒的下場,錢開也算是忠烈之士,自盡殉主了。

相比之下,更多的將領為了還在昌州城的家眷,選擇了投降,當一座座城池飄舞著龍牙旗之時,屈復清的退路也被一點點封住,他的主力三萬人找不到退兵良機,被迫停留在巴塘一帶據險而守。

另一邊,奪取青狼關的戰役卻並不如想像中那樣順利,屈顯武對尚武抱著深深的懷疑,只是因為父親的堅持才不敢反對,但他還是利用機會送信前往青狼關。

夜寒和黃延功的騎兵一先一後如利箭突破了一層又一層的阻礙,一直插到青狼關的前面,然而城上似早有準備,雖然只有三千守軍,但憑著高大的城牆,用強大的箭雨阻擋了夜寒三萬騎兵的腳步。騎兵不利攻城戰,夜寒等人只能一方面加強壓力,另一方面調取攻城部隊前來。

尚武的十萬大軍回師而擊,卻對巴塘一帶圍而不攻,把攻擊目標定在巴塘周邊的城池,不斷派出軍隊去征討,一點點蠶食屈復清僅有的地盤,就像是貓在玩弄垂死的老鼠。

屈復清雖然對尚武恨之入骨,然而他此刻根本無能為力,只能困守在巴掌大的山城之中,軍心士氣低落,逃兵每日都有,糧食也在一點點被耗盡。

站在城頭望著城外茫茫起伏的丘陵,他真有一種想跳城自盡的感覺,只是心中還有不甘,自詡堂堂一代名將,本應名垂青史,卻落到這步田地。

「難道是天要絕我嗎?」

灰濛濛的天空平靜不波,靜得連一絲風都沒有,展示著對失敗者的冷漠無情。

「大帥,是時候放棄了。」說話的是屈復清的親信吳凱。

屈復清看了一眼追隨自己近四十年的老朋友,苦笑道:「我現在大概連放棄的權力都沒了。」說著手朝外一指,又道:「十萬大軍像鉗子一樣夾著我們,我們連突圍的能力都成疑問,還說甚麼放棄。」

吳凱微微笑道:「鉗子雖然厲害,卻還是有口可開,只要不變成套子,就還有機會,如果想辦法讓它鬆一下,就可以脫離。」

「你的意思……」

吳凱看了看左右,見無人注意,壓低聲音稟道:「潛裝出服。」

屈復清的臉又白了,這麼做就等於棄三萬大軍於不顧,堂堂一代名將怎麼也不甘心做出這種下作之事,但也知道吳凱是一心為己,而除了這個辦法,已別無良策。

吳凱見他猶豫不決,著急地勸道:「大帥,事不宜遲,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要想東山再起,您絕對不能出事。」

「不,不,這實在太……」屈復清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紅,雖然心動,卻又不敢面對外界的指責。

吳凱與這位上司相處了幾十年,對他一舉一動所表露出來的含意瞭如指掌,知道他動心了,繼續苦勸道:「我知道您不放心大軍,所以請您把帥印交給我,我扮作大帥在軍中處事,拖住尚武半個月,您帶親兵火速前往涼州,在涼州重整旗鼓再作打算,只要您沒事,就算我戰死在此也絕無半句怨言。」

屈復清心頭一震,吳凱這麼做無異於把自己放在火堆上,替他承受烈火的煎熬,最終恐怕只有死亡一途,感動得一把握住他的手,顫聲道:「老弟……」

「大帥,您快走吧!早一步離開,就多一分希望。」

屈復清的確不想就此終結一生,在吳凱義行的感動下終於點頭答應了。


是夜,屈復清便收拾好行裝,帶著十名親信衛士趁著夜色深濃之際離開中軍大營,直奔巴塘城門,希望以最快的速度往青狼關奔去。

然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就在他踏出巴塘城門的一剎那,城頭上突然出現無數火把,把城上城下照得通亮,偷偷撤離的計劃便就此終結了。

「大帥!是大帥。」

「真是大帥啊!」

屈復清驚得臉都青了,既尷尬又無奈,然而驚愕之餘,更出乎意料的事出現在他眼前,被火把照得如同白晝的城頭突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不是別人,正是慫恿他出城逃走的吳凱,一張忠誠不二的臉此刻已滿是奸笑邪意。

「原來是你……」

屈復清現在才知道自己中了吳凱的詭計,帶著軍隊破壞的不是別人,正是整個計劃的始作俑者吳凱。這一刻,他徹底絕望了,失敗早已是意料中的事情,卻如何也沒有想到會敗在自己的親信手下,白天的那副面孔記憶猶新,感動著心底深處,轉眼之間溫情變成了風霜,吹得他渾身直打寒噤。

吳凱此時卻是意氣風發,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指著城門下的屈復清挑釁道:「大家都看到了吧!這就是你們的大帥,明知道再打下去會輸,明知大家都在為他拼死血戰,居然卑鄙得想要一個人溜了,扔下咱們三萬兄弟讓敵軍任意殺戮,這種人還值得我們擁護嗎?這種人還是我們的領袖嗎?」

士兵們哪裏知道其中奧妙,見到效忠的對象居然在最危急的時刻拋棄了自己,心裏都憤憤不平,以往的忠誠也都煙消雲散了,一個個手揮刀劍大聲斥責了起來。

「甚麼狗屁大帥,不過無恥小人。」

「咱們犯不著為他賣命,不要管他了。」

巨大嘩然聲中,一個人的聲音只像遊絲般細小,即使大叫也無濟於事,因此屈復清也放棄了辯解,牆倒眾人推,到了這一步,求饒也沒有用。

隨同屈復清出逃的親兵卻知道一些真相,急忙圍住他,勸他急逃。就在此時,一支飛矢不知從何方射出,在火光的照耀下狠狠地釘在屈復清的咽喉,可憐一代名將死前連話都說不出來,便垂馬而死。

屈復清一死,整支大軍的軍心更加渙散,人人思危,都在為自己打算,而帶頭殺害主公的吳凱卻成為了新的主將,他本就沒有打算再戰下去,計殺主公也是擔心他會拼死一戰,連累自己小命不保,現在手握軍權,立即派出信使前往尚武軍中求降,同時送去的還有屈復清的人頭。

見到突然而至的信使和人頭,尚武也大吃一驚,尤其是屈復清的死訊更是出乎意料,同時也有些失望,眼見就能活擒敵方主將,現在卻只得了一頭,功勞還被降將分去了大部份,多少有些不滿,但事情重大,他也不敢擅自作主,立即把信使和人頭送到漠城。


自從尚武殺回巴塘,葉歆已離開了黃延功的軍中回到漠城。戰爭到了這一步,已進入了短兵相接的地步,用不著再出謀劃策,他也樂得輕鬆,除了每天看看前方送來的戰報之外,其餘的時間都與凝心一起研究道術。

漠城外的山谷種了不少桃花,春天已至,美艷的桃花一一盛放,染得一片春濃。

凝心喜歡花,喜歡這種春天的氣息,這一日便叫了葉歆陪著她出城賞花,一直到黃昏。

剛回到城中,赤溫便滿面春風地衝到了葉歆的中軍駐地,一進門便大聲嚷道:「大人,大喜啊!」

葉歆剛坐下便聽到叫聲,抬眼打量了他一番,見他手裏捧著一個深色的方盒子,微微有些詫異,問道:「怎麼了?這麼慌慌張張的。」

赤溫太過興奮了,顧不得禮儀便迫不及待地稟道:「大人,屈復清死了!」

葉歆臉色大變,騰的扶案而起,驚愕的目光緊盯著他,追問道:「死了?怎麼回事?誰殺的?」

赤溫把手中方盒一舉,含笑道:「這是屈家軍中送來的屈復清人頭,外面還有他們派的求降使者,尚將軍不敢僭越,所以把人和人頭都送到了這裏,一切請大人定奪。」

「人頭!」葉歆驚愕地望著方盒子,心潮一陣澎湃,堂堂的一方之主終死了還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實在有些悲哀,更令他震驚的卻是屈家軍的反應,主帥死了本是天大的事情,他們不為主帥舉喪,居然還把人頭割下來求和,其中的陰險與卑劣不言而喻,臉色頓時冷了下來。

「大人,使者就在外面,您要見嗎?」

葉歆露出厭惡之態,不想與這些小人說話,擺了擺手,冷冰冰地道:「不必見了,事情很簡單,要投降就讓他們主將帶著人親自到尚武軍中投降,不然十天之後我派人去屠城,巴塘的三萬人一個不留。」

「屠……屠城!」赤溫臉上的笑意戛然而止,驚恐地看著冷漠的主公,心裏著實感到納悶,不明白這種好事為甚麼也要生氣。

葉歆厲色道:「照我的話告訴他,只有十天時間,敢不開城投降,我一定屠城。」

「是!」赤溫不知道哪裏觸怒了他,嚇得不敢再說話,一溜煙便退出了屋子。

赤溫剛走,凝心便閃身而出,她望著葉歆冰封般的面孔,好奇地問道:「怎麼了?」

葉歆摸了摸書案,慨然道:「世上卑鄙無恥的小人還真是不少,這些人賣主求榮,居然還有臉前來投降,以為我會像他們一樣,真是可笑之極。」

「別生氣了,世間人心險惡本就是常理。」

葉歆搖了搖頭,走出屋門揚聲喚道:「來人啊!」

院外的衛士應聲而至,躬身問道:「您有何吩咐?」

「告訴赤溫,我連夜起程去尚武軍中,讓你安排一切。」

「是。」衛士又是一揖,然後閃身便走。

凝心站在屋內問道:「要走了?」

「嗯!這事還是我親自處理比較好,屈復清雖然是我的敵人,但這種死法實在有些不值,總該讓他九泉之下瞑目,所有的人渣無論如何都不能再留。」

葉歆抬眼望向天空,屈復清死了,昌州大地的天空已被天龍朝的大旗覆蓋,這場戰爭已經沒有必要再繼續下去了。


吳凱接到信使帶回來的消息,果然嚇了一跳,對方既然下了十日不降便屠城的命令,他們就不可能再有任何談判籌碼。

消息在群將之中也造成了巨大的影響,事實上有不少人還是心向屈家,對於吳凱的決定十分不滿,同時也暗恨他的部下射殺了主公,只是礙於吳凱大權在握,不敢說話而已,現在面臨屠城的命運,他們也不敢逞強,默然中答應了吳凱投降的建議。

第二天,吳凱便帶著所有的將領前往尚武軍中投降,還帶了一大批印信和文書。尚武不知道葉歆是甚麼意思,因此不敢表露態度,只以降將之禮對待,把吳凱等人留在軍中為人質,然後派遣手下前往巴塘收編昌州降兵。對於士兵,他又是另外一種態度,不但送出了大批的酒肉,還發放安家賞金。

這番舉動立即引起昌州士兵的好感,對於他們來說,打仗的目的無非是為了賺取軍餉安家,現在尚武不但送糧送肉,還送安家費,一下便打動了他們,覺得為這樣的勢力效忠也是一種福氣。

葉歆趕到軍中已是五天後的事情,一路上他都在想著如何利用眼前的變故盡早結束昌州的戰事,甚至連涼州都可以不發一兵一卒。

在尚武和將領們的簇擁下,葉歆直接進入接管後的巴塘城。

踏入這位於山中要塞位置的城池,葉歆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城雖然不大,但城牆很高,山勢又陡,若沒有數倍大軍,極難強攻下來。

「好一座險城。」

尚武含笑道:「是啊!屬下雖有十萬大軍也不敢強攻,本打算圍城困死他們就算了,沒想到屈復清被自己的手下給宰了,倒省了不少事。」

葉歆聽出他話中有幸災樂禍之音,臉色微微一沉,淡淡地掃他一眼,問道:「現在屈家軍誰為主?」

「吳凱。」

葉歆想了想,找不出與此人有關的任何資料。

沒等葉歆提問,尚武笑道:「此人倒是十分乖巧,自從投降之後便幫助屬下整編屈家軍,城中如此平靜也有他一部份功勞,屬下想把他收歸部下,不知……」

請求之言剛出,尚武忽然發現葉歆的臉上染了一層厚厚的濃霜,滿帶煞氣的眼神盯著自己,心頭不禁一跳,下面的話也說不下去了。

葉歆倒也不想讓他難堪,淡淡地道:「到了地方再說,你的中軍在哪?」

「就在前面,再走幾步就到了。」

葉歆不再多言,在眾人的簇擁下進入中軍所在。

中軍設在城守府裏,原本就是屈復清的中軍所在,一切都佈置得很好,因此尚武進城便可以使用。與大城相比,城守府並不算宏偉,甚至還有些偏小,但在這小城已經算是華麗大宅,外牆用的是整幅青色山岩砌成,正廳也是用山岩砌成,外面刷了一層白灰,經過風霜侵蝕,看上去有點破舊。

葉歆已無限留意所處的環境,因為剛踏入院門便看到院中整齊站著兩排將領,分列左右,留下中央一條通道。

沒等他說話,尚武揚起臉自豪地道:「諸位,這位便是聞名天下的葉公,大家快見禮。」

所有人都看到了這位聞名天下的人物,現在是他們效忠的對象,誰也不敢怠慢,連忙躬身行禮。

「參見大人。」

葉歆掃了一圈,從降將的臉上看到了他們心裏的畏懼與不安,知道不能相逼太甚,微微一笑,道:「各位辛苦了,以前是敵人,以後是朋友,不必太拘束。」

吳凱搶步而出,含笑曲身應道:「早聞大人不世英名,今日能拜倒在大人的麾下實在是我們三生之幸。」

葉歆上下打量他兩眼,回頭望著尚武問道:「這位是……」

「這位就是深明大義,率領昌州大軍歸順的吳凱吳將軍。」

「屬下……」吳凱正想奉承幾句,忽見葉歆的目光像鷹鉤般盯著自己,心裏一陣發毛,感覺有甚麼不對。

葉歆突然冷冷一哂,金石般輕喝道:「赤溫,把這人給我捆起來。」

「是!」赤溫早有準備,立即帶著八名壯漢如狼似虎撲了上來,不由分說把發懵的吳凱按倒在地,然後像粽子般捆了起來。

吳凱聽得傻了,原以為自己立了大功,葉歆會大加誇獎,還會加官晉爵,沒想到卻是這樣一個結果,身子被繩子勒得劇痛,神志這才清醒過來,連忙叫道:「冤枉啊!我有功無過,葉公明鑑,明鑑啊!」

尚武也嚇了一大跳,不安地問道:「大人,此人有獻城大功,不知他犯了何事惹您動氣?」

葉歆冷笑道:「賣主求榮,我沒有這樣的部下。尚武,你是鐵涼名將,當年也與我為敵,後來趙和勢敗,你可曾想過殺了趙和,前來投我?」

尚武被問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吶吶應道:「這……自然不會,我可不是畜牲。」

「既然知道,你還問甚麼?」葉歆的聲音越來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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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武瞟了一眼吳凱,這個人雖然有些媚俗,卻也有些手腕,本想利用他把三萬降兵都納入麾下,現在要殺他多少有些可惜,遲疑了一陣又勸說道:「殺死屈復清的另有其人,吳凱只是率眾來降罷了,不能算是他弒主吧?」

「對啊,對啊!我沒有殺屈復清。」吳凱躺在地上大聲為自己辯解道。

「赤溫,把他嘴堵上。」葉歆瞪了一眼,轉頭對著尚武狠狠斥道:「糊塗,無論是不是他殺的,可他身為主將居然把故主的人頭割下去送給敵國,這種行為比畜牲還不如,生性涼薄至此,豈能留他,他日對你我也許還會如此。」

尚武一直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沒想到這一層,經此一提才意識到人頭的事情,臉色刷的就變,欠身道:「是屬下貪功心切,考慮不周,請大人責罰。」

葉歆臉色稍霽,溫言安撫道:「你也不必自責,以後小心就是,兩國交戰,各為其主,就算敗了也沒甚麼恥辱,不必做此小人行徑。」

「屬下受教。」

「好了,我們進去吧!」葉歆看都不看地上的吳凱,跨步便進入了正廳。

尚武心裏也是窩火,原本是大功一件,被吳凱鬧得面子全失,臉色都氣得青了,轉頭狠狠瞪著剩下的將領,輕喝道:「你們這些人都給我小心點,再惹出甚麼事,可別怪我不客氣。」

眾人都猛打了一個寒噤,相互對望了一眼,神色卻都輕鬆了許多,尤其是那些看不起吳凱的將領,都覺得新主公為人不錯,是個值得追隨的英傑。進了屋子,他們看到了葉歆又是另一副神色,面帶微笑,看上去平易近人,沒有一絲架子。

「各位與吳凱不同,都是因為戰事才不得不降我天龍,如今都是自己人,我雖無官無職,但我可替朝廷說句話,各位的官位暫時不變,等到收復昌、涼二州後再行封賞。」

降將中突然閃出一名文士,大約五十餘歲,個子較矮,身材也很瘦弱,昌州降將都認出是行軍司馬杜成。

杜成朝葉歆行了一禮,不卑不亢地道:「屈大將軍突然身亡實屬意外,我們投降也都是為了保全妻兒的無奈之舉,說起來實在丟人,不過我們不希望與屈家軍交戰,希望葉公另行安排。」

「大膽!」尚武大喝一聲,正想斥責,忽見葉歆擺了擺手,這才閃身退開。

葉歆微笑道:「昌州和肅州本就是天龍屬地,我也不願意再戰,我已命人縫合屈老將軍遺體,再以上好的棺木相載,然後送往昌州城,希望老將軍在天之靈可以安息。」

「哦!大人要議和?」

「不,是勸降。」

杜成猛吸了口涼氣,發現葉歆的話雖然簡潔,但其中透出的氣勢卻壓得他透不過氣來,呆了半晌才有反應,屈復清一死,軍心必然大受影響,原本已是士氣不振的大軍只怕轉眼間便土崩瓦解,再打下去的確沒有任何希望,但想到屈家五子,又覺得他們不會輕易放棄。

「你叫甚麼名字?」

「小人杜成,原任行軍司馬。」

葉歆溫言道:「嗯!屈老將軍的遺體就交給你了,明日隨我前往昌州陣前。」

「是!」在葉歆的強勢之下,杜成連一絲反抗的意願都沒有。

葉歆掃了一眼在場諸將,揚聲道:「今天的事大家都看到了,賣主求榮絕沒有好處,你們要以吳凱為戒,千萬別自己洗乾淨脖子等人下刀。」

巡視完巴塘一帶的軍營,葉歆知道昌州的戰事真正完結了,敵方如今最多只有五六萬士兵,連病帶傷,精銳不到三萬,以四十萬對三萬,實力懸殊,昌州戰事基本上已經平定了,只等奪取青狼關的消息傳來便可以從容地打掃戰場了。


奪取青狼關的日子已是四月,關內的三千守軍幾乎把所有的箭都射了出去,可謂是彈盡糧絕,然而昌州的援兵遲遲未至,而涼州的援兵也不到,無奈之下守將晁漢只能帶著手下獻關投降。

當關門打開的那一刻,夜寒和黃延功都長長地舒了口氣,更令他們高興的卻是涼州的戰況,原來樸哲的十二萬大軍經過了一冬的休整,開始向涼州發起猛攻,由於壓力太大,所有的士兵都被派到前線,然而涼州內部接二連三的暴動與刺殺事件使屈家軍的將領們無法控制各地,救援之事也就被一拖再拖,否則青狼關也不至於這麼快就陷落了。

消息很快便傳到了各處,此時各地的戰事都停了下來,因為葉歆不想再有無謂的傷亡,因此下令全境停戰,各部只圍不攻,等著招降屈家各部。

帶著承載屈復清棺木的車子和罪人吳凱,葉歆從巴塘到了屈顯武所在的昌州城,屈家諸子中只有屈顯武與他有過交情,因此決定從此人入手,勸降屈氏一族。


戰場永遠都充斥著血腥與死亡,幾番戰敗,代替父親出面指揮軍隊的屈顯武只能退守高大的昌州城負隅頑抗,主攻的岳風攻了幾次城,成果並不大,正琢磨著如何取城之際,葉歆便到了。

當載著棺木的馬車來到昌州城外之時,大部份人都感到納悶。

屈顯武一直披著戰甲,手提兵刃守在城頭,幾天的停戰使他長長地舒了口氣,卻也知道這不過是死亡前的迴光返照罷了,因此臉上看不見一絲喜色,反而有一種臨死時的寧靜。

望著驅車而至的葉歆,他奇怪地笑了。當年第一次相見時,葉歆還只是個趕考的書生,無權無勢,如今卻是置他於死地之人,人生的際遇實在很奇妙。

看著身旁緊張的士兵,他微微笑道:「生死由命,到了這一步,已經與你們無關了。」

「大人!」士兵們不解地看著這位年輕的主帥。

屈顯武擺擺手,輕笑道:「葉歆既然到了前線,說明一切都該結束了。」

眾人都不明白他話中之意,只覺得他神色古怪,說話也很古怪,一點也不像往昔的那個屈家五少爺。

屈顯武在宦海的日子不短,負責外交聯絡,眼光有其獨到之處,從戰爭初期開始,葉歆就一直沒有控制軍隊,如今卻出現在陣前,必然有特殊的原因,聯想到近來青狼關已沒有了消息,心裏便明白了二三成。

「葉大人,久違了,想不到還能在這昌州城見你一面。」

葉歆仰頭望著城頭看了片刻,揚聲喚道:「屈兄請下來一談。」

屈顯武瀟灑地笑了笑道:「又有何妨,你等著。」

周圍的士兵都嚇了一跳,連忙勸他不要下城,小心葉歆的詭計。

屈顯武卻豪爽地笑了笑,扔下一句「將死之人無所懼」便下了城,然後一人不帶,獨自騎著心愛的紅色戰馬出了城門。

葉歆一向不愛騎馬,因此到了戰陣之前也是駕著馬車,坐在車頭朝屈顯武拱了拱手,問候道:「屈兄別來無恙。」

「無恙?」屈顯武低頭看了看自己,笑道:「能活著也算是無恙吧!」

「葉某今天來此是有事相商。」

「葉兄請說。」

葉歆臉色一正,右手朝後一揚,喚道:「把人帶上來。」

說話間,赤溫帶著四名大漢抬著一個被捆的人而來,走到陣前看也不看,把人扔在地上就離開了。

屈顯武大感好奇,低頭看了地上被捆的人,只認出是個男的,其他都認不出。

「他是吳凱,你應該認識。」

「吳……叔叔!」屈顯武臉色大變,吳凱是他父親的親信,此人被俘,說明巴塘的戰事有變,心頭猛跳,眼神也銳利了起來,目光掃視了片刻,忽然落在棺木之上,一絲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葉歆神色一沉,用略帶傷感的語氣說道:「棺材之中正是令尊屈老將軍。」

「啊!」屈顯武感覺整個頭都快炸開了,痳痺感傳到身子,身子像冰封般僵直不動,顫抖的目光愣愣地盯著棺材,半天沒有反應。

葉歆又朝後招了招手,早已準備好的杜成急忙衝了上來,伏倒在屈顯武馬前,大哭道:「少主,大帥死得好慘啊!」

屈顯武木訥地轉頭看了他一眼,依稀認出是杜成,神智稍微清醒了些,沉聲問道:「父親是怎麼死的?」

杜成眼睛一睜,指著吳凱咬牙切齒地道:「這個混蛋賣主求榮,那天晚上也不知道為甚麼大帥突然離開巴塘,這個混蛋正巧在城門上,說大帥棄下將士們要逃,結果煽動了軍心,不知是誰突放冷箭,大帥躲避不及,當場被射死在地上。」

屈顯武早已是欲哭無淚,眼睛漲得通紅,死死地盯著吳凱,牙齒咬得喀喀作響,拳頭也緊緊攥著,隨時都會像猛獸一樣衝上去撕碎了殺父仇人。

杜成見他神色異動,擔心他惹了大事,身子連忙擋在他的前面,沉聲又道:「還有,這個混蛋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不惜傷害大帥的遺體,居然把大帥的頭割……割了下來送到尚武軍中求降。」

「父親……啊!」屈顯武氣得肺都要炸了,大叫一聲仰天便倒。

杜成嚇得心驚肉跳,連忙衝上去扶住屈顯武。

這一變故驚動了所有的人,城上的守軍都嚇得面如土色,都準備出城搶人,而肅州軍這一方也有許多人蠢蠢欲動,要保護還在陣前的葉歆。

葉歆動也不動,像座石雕般坐在馬車上,強大的氣勢竟壓得無人敢動。

「五爺,您先請節哀,葉大人此來是專程奉還大帥的遺體,以及把吳凱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交給您。」

屈顯武怒極昏倒,但很快便已甦醒過來,看了看杜成又看了看葉歆,強壓著心中的悲痛,拱手道:「葉大人的用意屈某明白,無論如何先謝了。」

葉歆平靜地道:「屈兄今日憂傷過度,情緒不佳,我們日後再談,棺材與吳凱你帶回去,如何處理,屈兄自行決定便可。」

屈顯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在吳凱的身上,冷冷地道:「吳凱你等著,進了城我再一刀一刀剮了你。」

「五爺,我們回城吧!一會兒再慢慢處置他。」

杜成扶著屈顯武坐上了載著棺材的馬車,又把吳凱扔到了馬背上,感激地回望了一眼漠然不動的葉歆,駕著馬車緩緩駛入城中。

由始至終葉歆都是一臉淡淡的,直到城門關閉才撥轉馬車往自己陣上行去。

陣中的將領都很納悶,平白無故把屍體和兇手都送給了屈顯武,手上再也沒有其他可以威脅之物,若想勸降實在不易。

葉歆並沒有解釋,只命眾人各自回營休息。


將領們的懷疑並沒有維持多久,第二天一早,屈顯武便穿著一身孝服縱馬來到肅州軍營前指明要找葉歆說話,守門的將領連忙衝到葉歆的帳前稟告。

「大人,屈顯武獨自一人出城來找大人。」

「嗯!知道了,不必太在意,我一會兒就去。」

葉歆正在晨練,聽了只是笑了笑,似乎早就預料到屈顯武會有這種舉動,整理了衣服後獨自一人踱步走出軍營,遠遠便望見一身白色孝服的屈顯武坐在馬背上張望。

屈顯武見他一個人走出大營先是一愣,隨即露出欽佩之色,翻身下馬牽著馬韁緩緩走到葉歆面前。

「屈兄節哀。」

屈顯武曲身一揖,誠懇地道:「我替父親的在天之靈感謝葉兄之德。」

葉歆笑了笑,卻不多問,屈顯武能如此平靜,吳凱定在昨夜被剮了,解去了他心裏的恨意。

葉歆轉而說道:「我們兩個也算是相識多年,早該坐在一起喝茶聽曲,在這種地方實在太煞風景。」

屈顯武經歷了這些官場與戰場的洗禮,早已不是昔日的那個貴族紈褲,靈敏度更高,一聽便知話中之意,點頭道:「葉兄的意思我明白,事實上你停止攻擊,我便已猜到你的用意,只是沒想到父帥遭此變故,自古以來成王敗寇,我也沒甚麼可說,這場仗不必再打下去了。」

葉歆微微一笑,讚道:「嗯,保全了數萬大軍的性命,老將軍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屈兄之舉順乎天意,可敬可佩啊!」

「敗軍之將不敢言勇,我如今只有一個要求,請葉兄平等對待昌州兵將,一切戰爭罪責由我屈家一力承擔。」

「屈兄何必如此,戰爭不過是一場大雨,天總是會晴的,你就安心住下吧!」

屈顯武拱了拱手,指著昌州城道:「城裏還有兩萬餘士兵,一切聽葉兄的安排。」

葉歆沉吟片刻道:「恐怕暫時還是煩勞屈兄領兵,昌州城我也不打算進去,不過涼州的事還望屈兄幫忙。」

屈顯武盯著他看了一陣,心裏自然清楚其中用意,問道:「葉兄在擔心我的幾位兄長不肯就此罷休?」

葉歆毫不諱言,坦然應道:「的確,要動用大軍剿滅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已沒有再戰的必要了,更何況那裏是涼州,並非你我的家園,沒有必要把無謂的戰火引到那裏去,這樣對你們屈家沒有任何好處。」

屈顯武不得不承認這番話說得很動人,心裏也明白屈家大劫已去,能保住性命便已是不容易。

「好吧,我隨葉兄走一趟涼州,這裏的事還是交給葉兄處理,沒有我在,他們也沒有甚麼拘束了。」

「嗯……也罷,我讓岳風留下,他是個極正統的軍人,對上對下一視同仁,絕不會對降兵不公。」

「好,我相信你。」屈顯武凝視著他,緩緩伸出右手。

葉歆爽快地握住他的手,放聲笑道:「以後可以一起喝酒聽曲了。」

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西北的兩大勢力就此融合為一體,經歷了一年的昌州之戰最終以屈復清戰死,葉歆收取昌州全境以及五萬殘兵為結局。


蕭關的雲璧聽到屈顯武降伏的消息已是五月的事情了,他們兩父子仍然「重傷」在床,不能理事,消息最後奏報到朝廷,但新任的大將軍還未到任,因此兩人仍無法離開,因此白天裝病,晚上才湊到一起商議著天下局勢的發展。

「父親,葉歆還是勝了,屈復清也死了,大軍該撤了吧!」

雲璧摸了摸花白的眉毛,慨嘆道:「是啊!想不到昌州大戰竟會這麼快結束,我還以為會維持兩三年,葉歆的手腕果然不同。」

雲從龍略顯興奮地道:「昌州一定,我朝的機會就徹底斷絕了,朝廷大概不會強行進兵吧?」

「難說,昌州新定,民心不穩,朝中那些傢伙大概會以這些理論為由,催逼下一任大將軍進兵。」雲璧深知朝廷對於向外擴張的野心,也不會坐視葉歆的勢力進一步強大。

雲從龍卻已置身事外,臉上看不出半點緊張不安,神色極其輕鬆,雙手抱著後腦勺,輕鬆地笑道:「無論如何,我們父子以後都不必再受那些人的影響了,嗯,好久沒見到妹妹了,不知道生了娃娃沒有,真想去看看啊!」

一句話勾起了雲璧思女之情,望著桌上閃動的燭火發呆。

幾日之後,清月國都的宣旨使到了,雲璧和雲從龍被免去大將軍和副帥之職,調回都城養傷,新任大將軍也隨即上任,從此曾經顯赫一時的雲家便退出了清月國的政治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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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雪狼關又是另一番場景,冰柔帶著家人急匆匆離開了青龍城趕到此處,才知道青龍城果然發生了政變,紫如和丁旭一日內被抓,若不是營救及時,早已成為刀下之鬼,一方面暗自心驚,真正感受到權傾一國所帶來的潛在威脅,另一方面也感嘆紫如的政治嗅覺,若不是及時的安排,此刻他們一家只怕已經成階下之囚。

樸哲聽說國都政變,紫如被擒,急得當夜就從前線趕了回來,並點了兩萬騎兵殺出雪狼關,直撲京城,走到半路才得知紫如、丁旭安然無恙,政局又重新得到控制,這才在途中折返前線,畢竟涼州也存在巨大的威脅。

南面的戰報一份又一份傳到雪狼關,勝利的痕跡越來越明顯,冰柔一心要借葉歆的大勝為兒子造勢立威,哪肯放過這個好機會,終於坐不住了,急切地催促著樸哲送她回青龍城。

樸哲原本不放心政變之後的都城,但在她一再的要求下只能讓手足親信燕平護送冰柔舉家遷回青龍城,隨軍還帶著五千騎兵以防不測,最終平平安安地把這一家人送回了葉府。

紫如早就從信使處得到消息,因此城內城外早就安排妥當,偌大的葉府也重新佈置,防衛也比以前森嚴,見到冰柔安然歸來,她打心眼兒裏感到高興。

冰柔已經知道政變的一切消息,對她感激頗深,一見面便緊緊握住她的手,感激地道:「紫如,這次真是多虧了妳,不然我們一家可就麻煩了,相公若是知道,一定是更感激妳的。」

「夫人過獎了。」紫如露出美麗的笑容望向乖乖隨在母親身邊的小夢山,摸了摸他的腦袋,親切地問道:「夢山啊!坐馬車累不累?」

「不累,好玩。」小夢山對母親又敬又畏,對紫如卻是打心眼兒裏喜歡,覺得這位美麗阿姨就像仙子一樣溫柔。

冰柔臉色微沉,道:「快去梳洗,晚上還要上課,這些日子你也玩夠了。」

小夢山嚇得臉色一白,低著頭便往內院去了。

紫如看著心疼,卻又不便說話,微微嘆了一聲,笑著又道:「夫人,昌州之戰已經結束了,大人正進兵涼州,相信年內就可以回來了。」

「是嗎?」冰柔喜上眉梢,興奮地道:「這樣太好了,王師回歸之日,我葉家的聲望必定更高,到時候看誰還敢說話。」

紫如皺了皺眉,看了看周圍,小聲勸道:「夫人,擁護皇帝的官員佔了朝廷一半,說話不可太張揚,免得授人以柄,這事還是從長計議為好,等大人回來再說吧!」

冰柔深知丈夫不喜歡自己擁立兒子為帝的願望,最怕就是他從中阻攔,自然不希望他過多插手,現在這種時機對她而言極其重要,但礙於紫如的身分不便言明,略加沉思後臉色一沉,冰冷冷地問道:「對了,這次政變是甚麼人在鬧事?居然敢對我們家下手,真是可惡之極,我們一定要徹底鏟除這些亂黨。」

紫如最擔心就是她追究此事,政變雖然已經過了一段時間,賈安也處置了,但賈安背後潛藏的勢力到現在還是沒有任何行動,整個事件都顯得撲朔迷離。

冰柔見她一臉難色,心中生疑,緊盯著她追問道:「怎麼?有難處嗎?」

「亂黨的行動戛然而止,再也沒有行動了,要想追查其他人實在有些困難。」

冰柔沉思片刻忽道:「無論如何,所有針對我葉家的官員都有煽動政變的嫌疑,反正他們日後也要生亂,不如就趁這次機會鏟除了他們。」

紫如心頭一震,臉色刷的白了,沒想到冰柔的反應與寇子誠一模一樣,都想把這次政變事件變成處置異己的機會。

「嗯,妳現在就去把寇子誠和丁旭叫來,我們必須在相公回來之前解決一切麻煩。」

紫如見她一臉急色,不禁暗暗嘆了口氣,在皇權的事情上冰柔顯得比任何時候都要主動積極,而且整個人都會變得很敏感,然而身為下屬,除了聽命也無能為力,點了點頭後轉身朝大門走,心裏暗暗禱告著葉歆早日歸來。


紫如剛走到刑部衙門的大門,卻見寇子誠滿臉喜容地小跑出來,幾乎與她撞了滿懷。

「寇大人,怎麼了?」

寇子誠抬眼一看是她,笑道:「左丞大人,昌州平定了,昌州徹底平定了。」

紫如猛地一呆,隨即也露出狂喜之色,追問道:「甚麼時候的事?怎麼這麼快就平定了?」

寇子誠喜不自禁地笑道:「屈復清被部下殺了,軍心大亂,屈顯武無力再戰,舉兵降了大人,如今南征大軍已控制了昌州全境,相信很快就可以攻入涼州。」

紫如興奮得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在原地來回轉了幾個圈才平靜下來,嘴裏卻還念念有詞。

「左丞大人,妳到刑部找我嗎?」

紫如這才想起自己還有事,連忙道出了來意,「嗯!夫人到了,要找你和丁旭去說事。」

寇子誠更是喜出望外,拍著手興奮地道:「夫人回來就好,我們可以商議大事了,走,我們現在就去。」

「你先去吧,我還要去叫丁旭。」紫如知道他和冰柔走的最近,許多陰謀都是出自他的手筆,心裏既憂且愁。

「嗯!」寇子誠太興奮了,根本沒有留意紫如眼中閃動的陰霾,抱了抱拳便急匆匆走向葉府。

收取昌州的喜訊很快傳遍了全城,舉城上下無不歡喜若狂,葉歆已經成了戰神一般的人物,威望提昇到了新的高點,就連冰柔和小夢山也沾了光,無論坐轎還是乘車,每到街上都會迎來無數敬畏的目光,這一切使冰柔找到了滿足感。

反對葉歆的勢力卻是黯然失色,江氏皇族被壓制之後一直想找機會翻身,一直寄望葉歆在昌州戰敗,他們便可以借勢奪權,沒想到希望最終還是落空了。

柳成風等舊朝之臣也更加擔心葉派勢力的擴張,政變之事使整個朝廷都人心惶惶,慶幸的是寇子誠並沒有刁難他們,就連成泓也沒有受到任何懲罰,反而提昇為兵部侍郎,這一點令他們十分不解。

同時,他們也感到不安,葉歆對待敵人從不手軟,政變逼得葉家狼狽出逃,紫如和丁旭幾乎喪命,以葉歆的性格絕不會坐視自己人受到如此欺辱,大軍凱旋而歸之日必然還有一場新的風暴等著他們,因此都聚在一起商議對策。


青狼關,號稱西北第一雄關,是一座比雪狼關更高大的關城,坐落在群山之口,內城建在一片巨大峽谷腹地中,面積不少,最多可以藏三十萬大軍,素來是兵家必爭之地,鐵涼國能成功抵抗強大的天龍朝也全靠這個巨關,如今卻已成了葉歆領地中的一座普通城池。

站在城牆上眺眼東望,葉歆真正感覺到雄關的氣勢,心裏一陣澎湃,拿到了這座關城,他離回到平靜的日子也就越來越近了。

屈顯武垂手在旁邊靜靜地站著,眼睛從關外浩瀚的景色收回,輕輕瞟了一眼飄揚在頭頂的龍牙大旗,一個月前這裏還掛著屈家大旗,事過境遷,一切都變了,心裏又是一陣感慨。

「真是好地方,當年建此關的人真是了不起啊!屈兄,你說是嗎?」

「是!」

身為臣子,屈顯武很快便習慣了新的角色,應對的禮儀也絲毫不差,葉歆看在眼中不禁微微感嘆,若不是鐵涼國的三十萬大軍歸附肅州,昌、涼二州實在不易攻取。

「你打算甚麼時候動身?」

「明天我就動身去涼州城,一定會盡全力勸說我的兄長們,只是您帶三十萬人入關,似乎沒有這個必要……」

「預防萬一!」葉歆掃他一眼,淡淡地道:「我不想打仗,但也不怕打仗,選擇權在他們自己的手上,三十萬鐵涼降兵離家已經很久,這次算是放他們回家團聚,若是不需打仗,自然是最好。」

屈顯武除了默然點頭,也不知該說甚麼好了。除了四哥在昌州之外,其他三位兄長都在涼州,原本是打算平定涼州境內的反抗勢力,為昌州之戰建立良好的後援,沒想到短短一年,昌州全境便已是龍旗飄揚。

說話間,赤溫忽然蹬蹬跑上城頭,目光搜尋了兩眼便急步衝到葉歆身邊,躬身稟道:「大人!」

「甚麼事?」葉歆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關外秀麗的風光,似乎一刻也不忍離去。

赤溫看了一眼屈顯武,欲言又止,臉上露出難色。

葉歆頭也不回地吩咐道:「說吧,屈兄現在是自己人。」

「是!」赤溫欠身稟道:「清月國新任大將軍安流已經到任,蕭關一帶的十萬清月大軍有蠢蠢欲動的跡象,由於清月國與昌州接壤的面積頗大,昌州又是剛剛收取,黃將軍擔心守衛不便,因此派人前來詢問,是否可再撥五萬人助守。」

屈顯武驚色滿容地問道:「清月國的新任大將軍?雲氏父子怎麼了?」

「他們都是能人,明知這場仗結果已定,自然不會再蹚渾水。」葉歆笑了笑,臉色突然一沉,冷冷地道:「臨陣換將,豈有不敗之理,雲氏父子一代豪傑尚且不敢動手,何況一個安流。告訴黃延功,他手上除了十萬肅州軍外,還有新降的幾萬昌州兵,對付區區一個安流足夠了,涼州兵我一個也不會給他,守不住就提頭來見。」

「是!」赤溫聽得心驚肉跳,應了一聲轉身就走。

「慢著……」葉歆喚住他又道:「告訴夜寒,以我的名義寫封信給蘇方志,相信他現在對清月國一定很感興趣。」

赤溫低頭應道:「屬下領命。」

葉歆不再說話,靜心欣賞山中美景。

屈顯武見他殺伐決斷如此痛快,不禁暗暗心驚,若真是與葉歆硬碰,下場只怕會很慘,現在能苟活在世實在是一種幸運,同時勸降兄長們的心更堅定了,寧可自殺也不要與這種對手對抗。

次日一早,屈顯武便起程往涼州城去見兄長,然而令他意外的是,總理涼州政軍事務的大哥居然一口就回絕了弟弟的勸說,還把他軟禁在涼州城中,然後調集兵力,準備與葉歆做最後的決戰。


「決戰?」望著送信而來的赤溫,葉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兵力如此懸殊的情況還要應戰,對方不是個莽夫就是瘋子。

赤溫苦笑道:「不錯,他們送來了決戰書,要與我們在涼州外做最後一搏。」

葉歆忽然笑了,淡淡地道:「這倒有趣,想不到屈復清還有這樣的兒子,屈顯武呢?他在幹甚麼?」

「聽說被他兄長軟禁在府內。」

「嗯!知道了。」葉歆略加思索後又道:「要打,我也不介意,他們手上最多不過七八萬人,根本無法固守,估計會撤離雪狼關一線,轉而固守主城,你派人去雪狼關告訴樸哲,等敵人一撤便率兵與我匯合。」

「是。」赤溫曲身一躬,見葉歆不再說話便退了出去。

「真是可惡,白白在此浪費時間。」葉歆臉色陰寒,啪的一拍桌面,連墨汁都濺了出來。

凝心現身在側,眼睛瞟了門外,嫣然勸道:「你是怎麼了?平時也沒見你這麼急躁。」

葉歆並不是因為涼州之事不順而急躁,而是因為一切將要結束,他就快離開了,而紅緂母子的事情還有待解決,冰柔對皇權的慾望也必須處理,家務事比戰爭更令他頭疼,一想到這些,心裏就煩躁難安。

「姐姐陪我出去逛逛吧!心裏實在很煩。」

「嗯!」凝心甚麼也不問,欣然點了點頭。


由於兵力懸殊,葉歆對於涼州外的最終之戰一點也不擔心,索性把三十萬大軍丟給了夜寒和尚武。這三十萬人都是土生土長的涼州人,對於侵掠家園的屈家軍早就恨之入骨,再加上昌州之戰大捷,軍心士氣都已提昇到頂點,因此葉歆對大軍的戰鬥力很放心。

尚武等人對他這番舉動都很高興,葉歆一走,他們便成了獨當一面的主將,大功也自然會落在他們的頭上。

在凝心的陪伴下,葉歆變成了一個遊客,從容地踏入涼州大地,在這片多山的地域細細遊覽著,與其他的地方不同,涼州到處都可以看到神態各異的奇山怪峰,對於喜愛自然的兩人來說是不可多得的好去處。

戰局果如葉歆所料,屈家為了最後的決戰把雪狼關一線的大軍全部回撤至涼州城,準備打一場轟轟烈烈的保衛戰。

樸哲前方的大門一開,他的十二萬大軍順勢衝了進來,在涼州外圍與夜寒的近三十萬大軍匯合,總共四十萬大軍把偌大的涼州圍得水泄不通,一場結局已定的最終戰便平平淡淡地展開了。

葉歆和凝心像一對修道者遊遍了涼州南部,然後繞過了戰亂中的涼州城,奔到涼州北部,短短的遊歷使葉歆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終日沉浸在湖光山色之中,時而與凝心談心論道,時而一起共演各種道術,世間的一切煩俗事情都拋之腦後,只享受片刻的寧靜。


西北戰局漸定之時,東北方的銀雪帝國也在悄悄發生著變化,沉迷於酒色的趙玄華似乎醒悟到甚麼,突然甩開了酒色之擾,開始全心的投入南征之事。

經過了幾年的經營,仙主堂已在銀州發展到近百萬人,雖然有許多都是被迫加入,但真正的信徒也有二三十萬人,這些人滲透到各行各業,成為趙玄華的無數眼睛,窺探著整個轄地。

自從酒言棄官而走後,朝中的軍務、政務便由四大王將與昔日的幾名謀士控制,一心擴大勢力的他們日夜思念的就是殺出銀州,奪取整個天下,因此南征之舉一直不變,然而大軍在龍天行和司馬丞通力合作之下寸步難移,打了幾年還是一無所獲,眼見昌州戰事開始傾向葉歆,銀雪帝國的文臣武將們都緊張了起來。

趙玄華尤其擔憂,因為他深知自己與葉歆之間有不解之仇,西北戰事一旦平息,肅州大軍下一個目標一定會是他的銀雪帝國,得知葉歆成功奪取了昌州,屈復清已死,知道西北基本已定,嚇得連忙召集文武百官商議如何應付即將到來的強敵。

「眾愛卿,西北戰局想必你們都很清楚,葉歆此人野心勃勃,素來以我朝為敵,更訂下所謂的禁黃令,分明是針對我朝的舉動,下一步一定會大舉東征,國家正在存亡之際,還望各位為國盡忠。」

四大王將都是忠誠的仙主堂信徒,對於堂主兼皇帝的召喚自然不能無動於衷,紛紛伏倒在地表示忠心,其他文武百官見他們如此,也都跪了一地。

趙玄華也知道自己沉迷酒色太久,朝臣頗有微辭,這次面臨存亡的危機必須有所作為才行,堂而皇之地道:「朕打算傾國之力西進,趁著葉歆主力還在涼州之際攻擊他的後方,一方面趁著地方空虛,擴大國土,另一方面也可以影響肅州的軍心士氣,也許他們會在涼州鎩羽而歸。」

眾臣無不面面相覷,國策一直以南征為主,雖然屢試不成,但南方人多富庶,只要能攻到眠月河邊便能大幅度增加國力,而西面雖然領土廣大,卻人口稀少,經濟落後,得失對國力的益助不大,銀州的草原區原本就是銀雪帝國的領土,只因沒有人重視,因而被葉歆一點點吞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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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9 22:26:50 |只看該作者
武壁疆一直領兵鎮守在西面,深知草原作戰騎兵為上,葉歆麾下騎兵最為優秀,夜襲百里也不過是平常之事,在這一點上他吃了不苦頭,後來有了遊子河為界才輕鬆了些,因此對於西征十分敏感。

他忍不住出言稟道:「皇上,微臣覺得倒不如固守遊子河一線,主力進行大規模南征,只要能攻到眠月河邊,我們就有更大的發展空間。」

趙玄華瞪了他一眼,不客氣地斥道:「廢話,打了這幾年都寸步難進,難道你能令我軍在短期內攻入龍天行的領地?」

「這……微臣一直守在遊子河邊,對南征之事不熟。」武壁疆也是城府很深的人,見主公責問,立即把問題拋給了同伴。

領兵南征的其他三人都有些不悅,但南行未果的確是事實,無從爭辯,對望了一眼,齊聲道:「請皇上動員全國兵力,臣等一定攻到眠月河邊,然後再作他圖。」

趙玄華原本興致勃勃要率領大軍殺到青龍城,一舉擊潰肅州勢力,沒想到部下沒有一個同意,反而出言阻攔,臉色立時就沉了下來,陰冷地盯著跪倒一片的文武大臣,不悅問道:「怎麼,朕的計劃不好嗎?」

氣氛隨即一沉,眾將都感覺到皇帝這次振作是有所為而來,西征似乎已是必然之舉,都不敢再說甚麼。

張古見眾人都不說話,沉思片刻,建言道:「西面的壓力的確不少,葉歆取了西北大片土地之後一定會繼續向外發展,東征銀州也是可見之舉,皇上西征的用意臣下深為贊同,然而若想西征成功,南面的壓力就必然削減,否則一旦後院失火,前方的將士也無法安心作戰,因此臣下認為應該先安定南面的戰況,與此同時國內積極準備西征,這樣兩方都可兼顧。」

趙玄華聞言大喜,連連點頭讚道:「此言極是,就按張愛卿所言去做。」

張古還想繼續說明,殿外突然奔入一名衛士,雙手捧著一封書信,走到殿中跪倒,大聲稟道:「啟稟皇上,八百里加急軍報。」

「哦!快拿上來。」

內侍蹬蹬衝了下去接過書信,然後飛快地走回龍案之側,把信交到了趙玄華的手中。

趙玄華滿臉詫異地打開書信看了片刻,臉色刷的白了,牙關緊咬,眼中閃爍著妒忌與怨憤。

下面的文武百官見他這副神情都很驚訝,張古忍不住問道:「皇上,出甚麼事了嗎?」

趙玄華啪的一拍御案,憤憤不平地道:「西北戰事結束了,葉歆的四十萬大軍在涼州城擊潰了屈家最後的反抗,一切都結束。」

雖然已是預料中的事情,但乍聽入耳還是如同驚雷一般,屈復清、趙和都是一方霸主,如今都已成了過眼雲煙,葉歆以一個平民的身分搖身一變,成了天下最大的勢力,如今轄下領著昌、涼、肅以及平安四州,再要加上龍天行的地盤和銀州草原區。

余熊光咧著大嘴罵罵咧咧地道:「這個兔崽子還真有點本事,幾年時間就把西部幾州納入麾下。」

「是啊!才幾年時間,一切都變樣了,如今葉歆的麾下恐怕能有一百萬大軍,一旦東征……」張古驚色滿容地自言自語道。

「百萬大軍」四個字像四座大山,砸得趙玄華身子猛地一顫,驚色滿容,血液彷彿突然被抽乾了似的,一絲血色也沒有,驚顫的目光在群臣間掃動。

「各位愛卿,你們都看到了吧!葉歆已經佔領西北全境,眠月河以北除了銀州外,全是他的領土,他下一步一定會統率大軍前來,到時候出現在我們面前的將是百萬大軍。百萬大軍啊!我們需要動員所有的人才能與之一戰。」

朝堂上一片嘩然,文武百官的臉上都流露出一絲懼色,對手實在太強大了,就像一座巨山重重壓在心頭。

武壁疆臉色一正,再次建言道:「皇上,正是如此,我們才要全力向南,西面都是草原,葉歆麾下有強大的騎兵,而我們則是以步兵為主,在草原作戰對我們極為不利,而今敵人勢大,我們只有打通了南面,才能保全退路,否則對方將會從西和南兩個方向像鉗子一樣把我們鉗死在銀州。」

趙玄華不通軍務,對戰爭的瞭解也是有限,此刻心裏早已亂了,判斷力更差,聽了也只能點頭應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們幾個快商議一個應戰方案,然後立即實行,依我看葉歆最快會在秋天發起東征,到時候再準備就遲了。」

「是!」

仲春時節,銀雪帝國在趙玄華的主導下開始了防禦葉歆東征的準備,全國總動員的號令之下,適齡的青年都被徵調入伍。

仙主堂的信徒們自然是積極參與,可普通的平民卻是怨聲載道,此時正是農忙時節,銀州東部又是田耕為主,因此急需勞動力,此刻抽調青壯對民生的打擊極其嚴重。

雖然戰況即將到來,然而銀州的軍民如何也沒有想到,這場戰爭將會給他們帶來何等的災難。


涼州又是另一番光景,涼州城外大捷後,三十萬涼州士兵歡欣鼓舞的回家與家人團聚,涼州百姓脫離了屈家的統治都很高興,看著一隊隊回家的涼州士兵,感覺就像家人歸來一樣,到處都是喜氣洋洋,根本看不出大戰留下的痕跡。

如此場面也多虧了宋錢,他優越的商業眼光看準了昌、涼二州戰後的重建工作,因此早已準備大批貨物,在屈復清死後便已開始行動,因此昌、涼二地的商業並沒有因為戰爭而蕭條,反而因為有足夠的資金與貨物而變得興旺起來。

最意外的莫過於尚武等涼州降將,投降本是無奈之舉,他們一直都在擔心重歸故里後會被人唾罵,然而真正得到的是掌聲與鮮花,還有英雄般的歡呼,一個個都喜不自勝,慶幸自己做了正確的決定。

葉歆知道夜寒的魄力足以處理善後事宜,因此依然伴著凝心遊歷山林,沒有在軍中露面。夜寒見主公遲遲不歸,只好打起精神處理昌、涼二州的各種事情,從地方官員的任命,到軍隊的部署處理,忙得焦頭爛額。

這一忙便是三個多月,直到夏末時節,隨著官僚架構的重整,需要夜寒親自處理的事情才漸漸減少。

與此同時,軍隊也經過整編,三十萬涼州兵中有一大半是當年趙和動員全國男丁而入伍的,為了涼州的發展,不可能一直把這些精壯的勞動力投入在軍隊之中,因此軍隊人數裁減了一半,留下十五萬,分置了涼州左、中、右三衛,每衛五萬,各置將軍、總兵管理。

而昌州的降兵則自行編成一軍,在大將岳風和馬恢的帶領下回到昌州,與黃延功麾下的昌州降兵一起重新編整,建立了一支十萬左右的部隊,分置左右兩衛。其後岳風又帶著人前往雙龍城,接收了曠國雄的大軍,與龍天行所轄之地正式連成一片。

初秋時分,草原的風漸漸多了寒氣,天龍大軍帶著一統西北的榮耀與成就,從涼州回到青龍城,以紫如、丁旭為首的朝中大臣們早就安排妥當,沒等大軍凱旋便已佈置好了慶功宴,回歸當日更是全城歡慶,迎接大軍的人群排到了城外十里,都爭先恐後想一睹大軍凱旋的神采。

冰柔分外高興,在一群近臣的簇擁下帶著兒子「眠月王」葉夢山站在人群的最前方,美麗的臉上充滿了興奮,水靈靈的大眼睛一直望向西面,等待著丈夫的歸來。

然而這一場面又使得排在後面的江氏皇族大為不滿,做為內大臣和眠月王,他們母子的確有資格排在前列,令他們不快的是紫如、丁旭等人對冰柔母子過份的尊敬,簡直就像是皇后與太子一樣捧著。

更重要的是玉霞這位名義上的皇帝反而站在冰柔母子的身後,雖然她以晚輩自居,叫冰柔做師母,但在外人看來,這卻是越禮之舉,不但江氏皇族們不滿,就連柳成風、成泓等人也大為不快,只是因為大勝歸來喜慶之故,因此沒發作。

「柳大人,此番南征大勝,得了昌、涼二州,西面再無後顧之憂,的確是件好事,只是外敵既然已除,內部是不是也該整理了?」成泓現在是兵部侍郎,官居從二官,說話也有份量多了。

翰林學士兼左副都御史的柳成風是言官的代表人物,雖然年輕,但為人剛直不阿,在官場上享有很高的清譽,儼如清流領袖,聽了成泓的話已知其中深意,正色道:「成大人說得不錯,此番大勝,國務漸趨穩定,是該整理朝廷,讓各官各司其職,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由葉歆和他的親信把持一切。」

「我看還是緩一緩吧!畢竟大戰初勝,舉國都在歡慶之中,此時任何抨擊葉公的話都恐怕會引來百姓的不滿,若是把兩位大人的愛國之心當成是亂政之言,豈不是壞了兩位仁兄的本意?」說話的是大理寺少卿海承思,他與柳成風、葉歆同科三鼎甲出身,但由於出身較好,性格剛中有柔,做事比較圓滑,對葉歆的執政也沒有甚麼不滿。

「海兄此言差矣,就是要在這歡慶之時才必須當頭棒喝,否則時間一久,舊習便更難改了。」

海承思搖頭道:「柳兄,此番大戰立功之人都是葉公的舊員,夜寒、黃延功、岳風、馬恢,哪一個不是葉公帶出來的?就連鐵涼降將尚武等人也都以葉公馬首是瞻,你又能說甚麼呢?」

柳成風剛毅地道:「只要他們不弄權,我自然不會說甚麼,此番上奏只是要皇帝主政,不要把事情全部推給左丞右相兩位大人去處理。」

「皇帝!」海承思看了看一身龍袍的女皇帝,暗暗嘆道:「皇帝尊稱葉公為師,以弟子之禮待之,想動葉公──只怕難比登天。」

鼓鑼突然響了起來,凱旋歸來的大軍已出現在視線之中,等候已久的人群頓時躁動起來,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向西面張望,隱約見到一大隊人馬黑壓壓佈滿西方的大道上。

「且慢!」

突然的一聲大喝令所有人都吃了一驚,紛紛轉頭張望,發現柳成風正義凜然地站在紅毯之上。

丁旭和紫如知道此人難纏,沒想到他居然擾亂迎大軍的慶典,都不禁咋舌,相互對視了一眼,走了過去。

另一邊海承思和成泓也嚇了一跳,連忙跑到柳成風身邊,齊聲問道:「柳大人!你這是幹甚麼?」

柳成風指著御樂隊大聲指喝道:「此番並非皇帝出征,為甚麼奏只有皇上出行才奏的『龍樂』?這是大逆之舉。」

眾人一聽都傻了眼,這時才意識到其中的區別,有許多官員都不以為然,在他們心中,葉歆就是皇帝,奏「龍樂」理所應當,沒有任何不妥之處。江氏皇族們以為找到了破綻,頓時都吵鬧了起來。

「這是大逆!把人都抓起來。」

「這事一定有主謀,這些人圖謀不軌,一定要殺了他們。」

隨著他們的一番叫囂,氣氛突然變得怪異起來,柳成風竟像是在為江氏皇族吶喊鳴不平。

紫如和丁旭本想勸說一番,但見這種場面,知道再說無益,立即轉身去找皇帝。

玉霞今天心情特別好,不但能見到葉歆,還能見到凝心,這兩個人是她現在最尊敬、最想念的人,被親戚這麼一吵,頓時有些不高興,立即閃身而出,嬌叱道:「都給我閉嘴,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所有安排都是我……朕准許的,有甚麼事,直接找朕說話。」

皇帝親自出面,江氏皇族頓時掩旗息鼓,不敢再說話了,柳成風孤零零地站在紅毯上,心裏百般不是滋味,原本是正義之舉,沒想到既得罪了葉歆,又得罪了皇帝,還扯上了江氏皇族,與他的本意大相逕庭。

成泓和海承思死拉硬拽,把柳成風拖回官員的隊列中,眾人這才鬆了口氣。

然而當大軍到達之時,令所有人都驚訝的是,葉歆並不在大軍之中,領頭的是南征大元帥夜寒,後面跟著黃延功、尚武等人,岳風去了平安州,馬恢留在昌州,樸哲暫時代理涼州總督控制局面,也沒有回來。

冰柔當場就愣住了,但眾目睽睽,也不好說甚麼,帶著失望之色退入了官員群列之中。如此場面,柳成風也都挑不出話來,更覺得剛剛一番舉動似乎冒失了些。

百官之中只有紫如看懂了葉歆的用意,不禁想起臨行前他的那番話,知道他不願與手下的將官爭風頭,一定會選擇暗中回到青龍城,因此並不驚訝,只是微微有些失望。


葉歆的確沒有隨同大軍回程,而是與凝心一起又到了北面的丹西城,涼州已經平定,歸屬天龍朝管轄,因而他最初的設想也不可能實現了,必須給紅逖一個交待。

「涼州已經平定了嗎?」紅逖聽到消息,立即陷入了沉思。

雖然一切都是早已料到的事情,但突然聽到這個消息,他還是滿腹感慨。幾年還是國富民強的鐵涼國,已在歷史的塵煙中消失了,涼州大地換上了新的旗號。

葉歆靜靜地看著,沒有打斷他的思路。

過了片刻,紅逖才收回思緒,抬頭看了他一眼,苦笑道:「父親若是知道了,只怕會很傷心。」

葉歆淡淡地道:「歷史是不會倒退的,鐵涼國已經是歷史了。」

紅逖搖了搖頭,問道:「你來這裏是因為妹妹吧?」

提到紅緂,葉歆也不禁苦笑起來,實在想不到甚麼方法可以彌補一切,沉吟片刻後說道:「我是來找你的。」

「我?」

葉歆誠懇地道:「涼州雖然已定,但民心依然不太穩定,我希望能找出一個有威望又有能力的人出任涼州總督。」

紅逖突然領悟話中之意,臉色微變,驚愕地問道:「你要我去做這個涼州總督?」

葉歆含笑道:「紅家世代都是鐵涼忠臣,在涼州有極高的聲望,如果紅家的人成為天龍之臣,並管理涼州,百姓心中的反抗情緒會大幅減少,這對他們、對國家都有好處。」

紅逖凝視著他的眼睛,忽然問道:「你想讓妹妹回涼州吧?」

葉歆點了點頭,坦然應道:「那裏的環境更舒服,對熾兒的將來也有好處。」

「是啊!」紅逖知道他的難處,沉思了片刻後道:「這事我要回去與他們商量之後才能做決定,畢竟父親仍在,他若不同意,我也沒有辦法。」

「嗯!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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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9 22:28:48 |只看該作者
帶著淡淡的無奈,葉歆與凝心回到了青龍城,此時朝中的慶賀活動仍未結束,城中依然沉浸在歡樂的氣氛中。

冰柔像往常一樣帶著兒子出席所有的慶祝活動,一方面是為了讓兒子多參與這類盛典,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兒子能在百姓心中留下印象,對將來治國會有很大的幫助,因此葉歆和凝心回到宅子的時候只有三老。

「爹,娘,岳父!孩兒和凝姐姐回來了。」

見到兒子平安歸來,三老都很高興,拉著葉歆和凝心看了又看,彷彿總也看不夠似的。

紫如正走進來,見到葉歆熟悉的身影,眼光頓時一亮,這些日子的思念之情一股腦地湧了上來,也顧不得儀態,興奮地衝了上去,邊跑邊喚道:「大人!你回來啦!」

葉歆滿臉笑容地回頭望著她,玉人風采依然,灼熱的目光中飽含深情,無論甚麼時候總是如此動人,不禁想起她因政變被擒之事,心裏倏的一痛,若不是為了自己,佳人何至於涉險,一陣憐意油然而生。

紫如見他盯著自己,眼都不眨,與平常大不一樣,心頭突然怦怦亂跳,表情也有些不自然,吶吶地問道:「大人,你怎麼了?」

「沒甚麼。」葉歆輕咳了一聲,掩飾心中的尷尬。

陶晶拉著紫如的手,慈祥地笑道:「這裏日子都是紫如在照顧我們三老,比親生的還孝順,聽柔兒說,若不是她提早安排,我們一家也許就會在政變中遭殃。」

提到政變,葉歆的心情頓時沉了下來,卻不願父母受驚,岔開話題說笑道:「親生的?豈不是在說我?」

葉母白了他一眼,怨道:「不然你以為我在說誰呀!」

葉歆朝紫如擠了擠眼睛,笑著調侃道:「想不到妳把我娘也迷倒了。」

紫如抿著嘴笑了起來,接著盈盈一福,柔聲道:「大人,恭喜你大戰告捷,收取昌、涼二州。」

「妳我之間不用這麼客氣。」葉歆拉她起來,笑道:「朝中的事多虧妳和丁旭打點,才使我無後顧之憂,最大的功臣應該是你們。」

紫如眨了眨俏麗的眼睛,嬌笑道:「好啊!不知大人要獎我甚麼?」說著攤開手掌伸向葉歆。

葉歆哈哈一笑道:「賞妳陪我們一起吃晚飯。」

「好啊!」

談笑一陣,紫如便將葉歆請到了書房,說起了此次大戰的封賞。

「妳是說朝中有人覺得封得太過?」

紫如點頭道:「嗯!那些清流文士都覺得封賞太過,江氏皇族也跟著起哄,說……說大人這是借大封功臣之機抬高親信的地位,是想繼續攬權專政。」

葉歆冷冷一笑,陰森森地道:「東征之前必須先解決了這些內部麻煩,紫如,那事進行的怎麼樣了?」

「一切順利,南越侯在嘎山城濫用權力大肆貪污,短短半年已受賄數十萬兩,所有證據都掌握在余樹青的手裏,只等大人下令抓人。」

葉歆輕笑道:「余樹青那裏想必有人證,隨便找幾個老實人,讓他們找柳成風喊冤告狀,以柳成風的性格必然不會袖手旁觀,再找機會把證據塞到他的手裏,江嘯的小命就到此為止了,再讓寇子誠以刑部的名義昭示四方,這樣一來,江氏皇族的名聲必然跌至最低。」

「是!」紫如早知道這項計劃,一直感嘆葉歆手段之陰毒,但對付像江嘯這種貪婪小人也不必講甚麼仁義道德。

「這次大勝來之不易,封賞不能減,夜寒封一等公,樸哲、黃延功和尚武各封三等公爵,岳風、馬恢他們幾個封侯,其他的由吏部酌情處理。」

紫如嫣然笑道:「夜寒這次可是名利雙收了。」

「怎麼?妳也想要封個公爵?」

紫如嬌嗔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葉歆笑了笑道:「其實論功勞,妳和丁旭都該封賞,不過這次賞的人太多,顯不出你們的地位,所以這次沒有把你們列在其中。」

紫如眨了眨眼,用半真半假的語氣說道:「紫如只想做個稱職的侍女,其他的甚麼都不要。」

葉歆倒也真怕她這對會說話的眼睛,顧左右而言他道:「如今西面再無敵人,朝廷算是真正穩定了,一些沒有安置好的衙門也該設置了,這樣才算是個朝廷。」

紫如嫣然道:「看來我不用再兼吏部尚書了。」

「吏部尚書銜還是照賞不誤,不過我打算讓丁才置理尚書之職,讓柳成風任禮部尚書,兵部尚書一職暫時不動,等東征結束後,調司馬丞進京任尚書一職。」

「丁才?他不是還要回朝日城嗎?」

葉歆得意地笑道:「我好不容易才把他騙到這裏,哪能放他離去!一會兒妳去一趟丁旭府,告訴他,我給他一個重要的任務,無論用甚麼方法都要把他哥哥留在京中任職,否則我會誅他九族。」

紫如嚇了一跳,抬眼望向葉歆,卻見他滿面笑容,哪裏有半點殺氣,知道他在開玩笑,這才放心,嫣然道:「大人對丁才真是賞識有加啊!」

「大皇子不會用人,像他這種能幹又忠誠的謙謙君子只給個光祿寺少卿,簡直是浪費人才,我要把他留給夢山做輔政大臣。」

「既然如此,大人何不讓他做個丞相,以示大人愛才之心。」

葉歆看了她一眼,道:「我也是有這個打算,夜寒大勝而歸,右相之位非他莫屬,而妳又在左丞任上,我不好意思換妳。」

紫如嫣然一笑,體貼地道:「我不過是為大人效力,隨便甚麼職位都無所謂,既然大人要挽留人才,而且還是未來的輔政大臣,自然應該用最隆重的禮儀相待,這樣才能顯示出誠意。」

葉歆歉疚地看著她,嘆道:「只是委屈了妳。」

「我做左丞以來,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後議論,說我是大人設在朝中的眼線,又是大人的……」紫如俏臉一紅,羞態可掬的低下頭,「情人」這兩個字無論如何也出不了口。

葉歆知道後面的意思,暗暗一嘆,讓如此一個絕色美人擔個虛名,心裏實在難安,柔聲道:「對不起,都是我的錯,讓妳受苦了。」

「別!」紫如連忙堵住他的嘴,輕輕搖了搖頭,縷縷情絲從寶石般的眸子射出,一動不動地停在葉歆臉上,幽幽地道:「就算只擔個虛名,紫如也是心甘情願的,一生無悔。」

葉歆嘆了一聲,不知說甚麼才好。

「大人,紫如想好了,左丞之職就讓給丁大人吧!」

葉歆暗暗尋思,將來兒子登上皇位必然追封先祖,自己就算不願做皇帝,恐怕也會被追封為帝,紫如既然頂著葉夫人的虛名,若是加封一個貴太妃或是太妃的名義不會有任何問題,也算成全了她這份痴情,只是這話現在不便出口,等到自己完全離開朝廷,才能把這個安排告訴冰柔和兒子,到時候冰柔貴為國母,應該不會計較一個虛名。

紫如見他盯著自己發愣,似乎在沉思著甚麼,不禁有些納悶。

就在此時,門口忽然傳來一陣銀鈴般的嬌笑,緊接著冰柔拉著兒子走了進來,邊走邊調笑道:「你們兩個在幹甚麼,就算幾個月不見,也用不著這麼看著對方吧?」

紫如大羞不已,嬌嗔著解釋道:「夫人,我們在想事情。」

葉歆也有些尷尬,轉眼看著兒子,笑道:「夢山,站在那幹甚麼,還不過來。」

「爹!」夢山笑著一頭扎進父親的懷裏。

冰柔嬌臉一板,喝道:「夢山,怎麼忘了規矩?」

夢山嚇了一跳,連忙從父親的懷裏蹦了出來,在葉歆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禮,又叩了三個響頭。

「恭喜父親大人得勝歸來,祝父親大人萬壽無疆。」

葉歆看得傻了眼,一年多時間不見,孩兒居然變成這樣,剎那間無法接受,愣愣地道:「自己家裏用不著這樣吧!」

冰柔白了他一眼,埋怨道:「你一天到晚在外面,哪裏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氣才教會他整套禮儀,沒想到你一回來就忘了,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我早就家法侍候了。」

葉歆苦笑著搖了搖頭,他是隨意慣了,在家也不講甚麼規矩,隨性而動,沒想到妻子為了讓兒子做皇帝,竟然連這些細微之處也不放過,真是煞費苦心,不能不感到佩服。

小夢山滴溜溜地轉著眼睛,一會兒看看父親,一會兒又看看母親,不知應該怎辦才好。

冰柔臉色稍緩,柔聲道:「夢山,今天的功課還沒完成,做完了,你爹再陪你。」

「是!」小夢山依依不捨地看了父親一眼,不情願地離開了書房。

葉歆原本想勸,但見妻子端著臉,知道勸了也是白勸,暗暗苦笑一聲,轉眼望向紫如,道:「妳辛苦一趟,去丁旭府把我的話告訴他,然後快點回來,今晚是家宴,我不想有外人來打擾,明天再去見他們。」

「是!」有冰柔在場,紫如也不便說甚麼,朝著葉歆盈盈一福,然後退了出去。

冰柔幽怨地盯著他片刻,噘著俏嘴道:「你現在就知道整天往外跑,連家也不顧了。」

葉歆沒有說話,凝視她片刻,忽然走上前輕舒猿臂,把妻子攬入懷中緊緊地擁著,嘴巴湊到她耳邊輕輕呢喃著道:「柔兒!妳辛苦了。」

冰柔很快就融化在丈夫的柔情之中,痴痴地笑了起來。

葉歆抱著日漸豐腴的嬌軀,往日的情懷一股腦湧上心頭,想起昔日的快活時光,不禁抱得更緊了,那幾年的囚籠生涯讓妻子受盡了痛苦,就是為了這份感情,他割捨了對凝心的感情,拒絕了紫如的深情,連紅緂母子也被「扔」在草原上。

冰柔並不能瞭解丈夫的心思,現在對她而言,首要的任務就是把兒子扶上皇位。

「柔兒,我們好久沒有在一起了。」

「別!」冰柔紅著臉拒絕了丈夫的溫存,細聲道:「夢山一會兒還要練劍,我要在旁邊看著,以後再說吧!」

葉歆微微有些失望,卻也不勉強,輕輕地在紅唇上吻了一下便鬆開了她。

冰柔輕咬著下唇看著丈夫,半晌後忽然嫣然一笑,親暱地抱著丈夫的手臂,柔聲細語地說道:「相公,我現在為了夢山,每天都很忙,學文學,還要學兵法、學謀略,所以不能天天陪你,相公要是覺得悶,就讓凝姐姐陪你吧!嗯……要是你喜歡,讓紫如來也行。」

葉歆一聽便愣住了,呆呆地看著妻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冰柔所說的「陪」,遠不是字面上簡單的含意,幾乎是露骨的告訴他──「你可以納妾」,雖然妻子曾提議過他迎娶凝心,但提到紫如還是頭一次。

「我現在只想看著我們的乖乖兒子坐上龍椅。」冰柔嫵媚地笑了笑。

葉歆心頭一黯,忽然發現妻子的用意並不真是那麼純正,讓他納妾隱隱有種交換的意味,換句話說,就是用美人換取他主動支持兒子稱帝,而不是現在這種被動的狀態,不免感到一陣寒意湧入心中,妻子這些日子裏陪著兒子四處求學,似乎對於手段和計謀有了新的領悟。

「好啦,我去督促夢山做功課,你休息一下吧!」冰柔在他臉上親了一下,然後笑語嫣然地離開了。

面對空蕩蕩的書房,葉歆實在有些不是滋味,呆呆地站了半天,直到紫如從丁旭府裏回來還是如此。

「大人!」紫如見他站在屋裏發呆,輕輕推了推。

葉歆這才從迷惘中清醒過來,見紫如呆呆看著自己,含笑問道:「話帶到了?」

「嗯!丁旭說,就算自己跪上一年也要逼哥哥留下。」

葉歆深知丁才的性格,若弟弟真是跪著求他,他絕對走不了,心情頓時好了些,望著紫如美麗的面容,忽然想起妻子剛才的暗示,心裏又是一陣苦笑。

紫如見他神情有些怪異,暗暗感覺到發生了甚麼,柔聲問道:「大人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我扶大人回家休息一下?」

「不必了,我們坐下說說話吧!」葉歆微微一嘆,走到籐椅上坐下。

紫如見他神色黯然,臉色灰沉,知道他心情不好,嫣然道:「不如我給大人唱首小曲如何?」

「也好!」


第二天,冰柔便派人去各處,邀請葉歆的親信們到府中赴宴,一二品大員全都是葉派出身,除了駐守在各地的將軍之外,都到了葉府,偌大的葉府頓時熱鬧了起來。

見到丁氏兄弟同時前來,葉歆特別高興,一手拉著一個,笑著問道:「丁旭,看來你的口才比我好啊!」

丁旭哈哈笑道:「我可是跪了一個時辰,哥哥才答應。」

葉歆哈哈一笑,望著丁才調侃道:「這下看你往哪走!」

丁才抽出手,朝他一揖到底,感動地道:「大人既然如此看重丁才,丁才定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我等你這句話很久了,就憑這個,今夜也要不醉無歸。」

「哪句話呀?」

三人抬頭一看,宋錢挺著個圓嘟嘟的大肚子走來,滿臉笑容,他眼睛本來就小,這一笑,幾乎看不見眼珠了。

「公子,南征已畢,東征之事想必又要籌備了吧?」由於籌集糧草支援大軍有功,宋錢也得了個三等伯,心裏別提多高興了,見了葉歆,笑容特別燦爛。

「不錯!是要開始了。」葉歆點點頭。

宋錢自嘲道:「看來我又要忙了!」

丁才笑著打趣道:「你天天都這麼忙,怎麼身子卻越來越胖了?難道都是假的?」

宋錢連忙解釋道:「不是,不是,我可不敢偷懶,只是這身子總是瘦不下去。」

葉歆和丁氏兄弟對視一眼,都放聲大笑起來。

紫如裊裊而出,嫣然道:「入席吧!人差不多都到齊了。」

「好!」

偌大的廳內滿滿坐了兩桌,葉歆帶著妻兒坐了主位,看著屋內出生入死的親信們,心裏一陣感動,端起杯子站了起來,含笑道:「諸位都是隨我出生入死的朋友,也算是前世之緣,今日西面平定,曠國雄也滅了,北方只剩一個趙玄華,這都是眾位的功勞,我敬大家一杯。」

眾人連忙起身齊聲應道:「大人提攜之恩,終身不忘。」

剛坐下,冰柔忽然又站了起來,滿面春風地道:「我也敬各位一杯,希望以後同心同德,為朝廷辦事。」

眾人都是聰明人,無不心領神會,知道她說的是「葉氏之朝」,而非天龍朝,神色比剛才更加謙恭,不但都站了起來,還朝著冰柔欠了欠身,然後才飲盡杯中酒。

葉歆一直在觀望,眾人的神色變化一目了然。他們對自己雖然恭敬,卻也隨意,就像是朋友一般,然而妻子勸酒卻是必恭必敬,彷彿下屬對上司一般,心裏又是一番震蕩,沒想到妻子竟也有這等威望,但轉念一想,知道這其實也是因為自己,只不過自己隨和,因此眾人也都以隨和的態度對自己,而妻子嚴謹,他們則用另一種態度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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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柔對眾將的態度很滿意,笑容更加燦爛,眉宇間還有些得意之色,轉頭拉著兒子的小手吩咐道:「夢山,替你爹向諸位叔叔伯伯敬酒。」

「他小小年紀……」葉歆原想制止兒子喝酒,然而冰柔卻暗暗踢了他一腳,因此才沒有說下去。

夢山在母親身邊格外拘謹,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雙手捧著酒杯,用稚嫩的聲音道:「叔叔伯伯們,姪兒替父親敬酒,謝謝你們幫助父親建立不世基業。」

眾將都有些驚訝,相互對視了一眼,然後一起望向紫如。

紫如現在的身分有些尷尬,她算是葉家的人,又是葉家之臣,只能給夜寒使了個眼色。

夜寒心領神會,首先站了起來,用比剛才更恭敬的態度還了禮,道:「謝少主賜酒。」

他這番表現立時成了眾人學習的榜樣,不約而同站起來向這位未來的主公還禮。

夢山年紀還小,因此讀不懂眾人眼中的含意,只覺得他們的目光都奇怪,忍不住看了看父親。

葉歆輕輕一嘆,這原本只是一次普通的小宴,卻因為妻子的這番舉動,變成了向兒子表示效忠的特別聚會,心裏很不舒服,臉色也沉了下來。

冰柔卻意猶未盡,含笑對丈夫道:「相公,難得大家相聚,你也說兩句吧!」

「妳……」葉歆從認識冰柔以來就從未對她發過脾氣,這次也是一樣,看到妻子的臉就不由地想起她被關在籠子裏的情景,所有的不快都被打散了,只好強打精神應付眼前的局面。

「夢山還小,很多事情都不懂,以後還望各位多多照顧。」

黃延功從一個小城的將軍到現在的三等公爵,成為名震一方的大人物,心裏著實感激葉歆,立即拍著胸脯道:「大人放心,末將會盡心竭力輔佐少主。」

赤溫笑著附和道:「是啊,是啊!這事不用大人吩咐,我們也會盡力。」

葉歆笑了笑,沒有再往下說,好好的宴會被這麼一攪,頓時覺得意興闌珊,連原本想說的東征之事也懶得再提,低著頭喝酒吃菜,眾人勸酒之時也從不拒絕,每次都是一飲而盡,不到一會便已是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冰柔見丈夫醉了,忽然拉著紫如小聲嘀咕道:「難得好宴,這麼快就散了太可惜,妳送相公回去吧!好好服侍。」

「是!」紫如覺得她的話有些怪,尤其是最後那一句「好好服侍」,似乎是特意叮嚀的,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又不好意思問,只好放在心裏,轉身叫來兩個僕人扶起葉歆,自己跟在後面。

到了後院,葉歆忽然又醒了,甩下兩名僕人,晃晃悠悠往書房走去。

紫如見了連忙扶住他,柔聲勸道:「大人,你喝多了,還是回房休息吧!」

葉歆搖了搖頭道:「我沒事,只想找個地方靜一靜,妳回去吧!」

「大人是不是有甚麼心事?」

葉歆的確喝多了,進了書房便軟倒在籐椅上,嘴裏喃喃自語道:「皇位,真有那麼重要嗎?比我還重要?真是想不懂,想不通啊!」

紫如這才知道其中原因,心裏也是一陣酸楚,堂堂北方霸主,坐擁四州之地,轄下數十萬大軍,統領千萬百姓,如此風光的身分,誰又能想到他的背後竟是如此呢!

紫如憐惜地掏出手絹為葉歆抹了抹臉上的汗珠,柔聲勸道:「夫人也是為了小公子的未來,做為一個母親,這麼做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就算如此,也不用連我都算計,居……居然還用納妾作交換條件,真……真是不可思議……」葉歆呢喃了一陣,頭一歪,竟真的醉死過去。

紫如卻聽得呆若木雞,「納妾」兩個字就像一把巨錘重重地敲在心上,心道:「難怪大人如此傷心,夫人為了小公子,竟然不惜讓大人納妾,雖然看上去是深明大義之舉,但其實就等於在告訴大人,那份她不再需要獨自擁有的葉歆的感情,可以拿出來和別的女人分享,只要他答應讓兒子成功登上帝位。」

她深情地望著沉睡的葉歆,像他這種身分的人,就算沒有三妻四妾,偏房總是有的,可這些年來葉歆卻從來沒有與其他女人有肉體上的關係,就算自己投懷送抱也被拒絕了,這份對妻子的忠誠是世上罕見的,卻換來這樣一個結果,她不禁有些悲哀。

是啊!皇位真是那麼重要嗎?她嘗試著去理解冰柔,但沒做過母親的她並不能完全理解冰柔此時的心理。

在屋內待了一陣,外面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她知道宴席結束了,決定與冰柔談一談,於是離開了書房。


冰柔此刻的心情好極了,所有重臣都在宴席上向自己的兒子表示效忠,離成功登上皇位的日子已經不遠了,想到兒子穿上龍袍坐在龍椅上的樣子,她就忍不住想笑。

「夫人!」

叫聲打破了冰柔的幻想,她轉頭看了一眼,見是紫如,嫣然問道:「相公呢?」

「在書房睡著了。」

冰柔微微一笑,問道:「我不是叫妳好好服侍嗎?怎麼出來了?還不快回去。」

紫如這時終於弄懂了「好好服侍」四個字的含意,玉臉刷的一下全紅了,羞得幾乎無地自容,同時也明白了葉歆為何今夜失態。

冰柔見她羞態可掬,含笑道:「妳隨相公又不是一天兩天了,這有甚麼好害羞,昨天我已和相公說了,只要他願意,隨時都可以娶妳。」

紫如整理了一下躁動的心情,誠懇地問道:「夫人,您不覺得今天的宴席上大人失常嗎?」

冰柔皺了皺眉,搖頭道:「失常?他不是很好嗎?還為夢山說了不少話,不然那些大臣怎麼會向夢山表示效忠呢?」

紫如微微一嘆,這時才發現冰柔根本不瞭解丈夫的心思,甚至連一點默契也沒有,更覺得葉歆可憐。

「怎麼了?」

「夫人!大人這些年來一直不肯納妾,為的就是對夫人的這份摯誠,夫人卻勸大人納妾,對大人的這份專情似乎……似乎是一種漠視。」紫如原想說「污辱」兩個字,但又覺得太重了,因此才改成「漠視」。

冰柔凝視著她,很久都沒有說話,臉色越來越紅了,最後連眼中都佈滿了血絲,神色有些瘋狂。

紫如嚇了一跳,這些年從未見到她這副表情,霎時間完全不知所措,愣在當場。然而若是葉歆在場,就一定能認出這副熟悉的表情,數年前每當冰柔在籠子裏發狂之時,表情就會變得如此。

「妳知道甚麼,他專情嗎?專情就不會和那個女人生了兒子,他早就不只屬於我一個人……」冰柔一陣哭一陣笑,說起葉歆與紅緂時哭得很傷心,說起自己與他在一起的歲月又笑得很燦爛,整個人都進入一種痴狂的狀態。

紫如呆了很久才反應過來,看著如痴如狂的冰柔,忽然又覺得她也很可憐,一個被關在籠子數年的女人,平時能把自己控制得像正常人一樣,實在很不容易,若不是突然發作,她也不知道冰柔的情緒還在受那段記憶的衝擊,忍不住攬她入懷,把她帶到了書房。

哭一陣笑一陣,冰柔也累了,很快便在紫如的懷中沉沉睡去,一切都恢復了平靜,安祥的睡態讓紫如看不出任何一點曾經發狂的痕跡。


葉歆一覺醒來,發現紫如伏在身邊睡著了,正想喚醒她,忽然發現妻子沉沉地睡在另一側的軟床上,不禁一愣。

「大人,你醒啦!」紫如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坐了起來。

葉歆指著妻子問道:「柔兒她……」

紫如滿眼憐惜地看了一眼冰柔,輕輕嘆道:「夫人其實很不容易!」

葉歆見她神色古怪,看著冰柔的神情就像是看著一個無依無靠的女人,心裏納悶,好奇地問道:「發生甚麼事了?」

紫如又是一聲嘆息,仔細地把昨夜冰柔發狂的事情說了一遍。

葉歆徹底沉默了,低著頭呆呆地看著自己的雙手,目光呆滯,臉色一陣青一陣灰,變幻莫測。

紫如也在低著頭沉思,書房裏靜得連根針掉落地上都能聽見。

葉歆忽然起身走到軟床邊,痴痴地看著妻子安祥的睡態。

紫如知道這個空間不屬於她,凝望了葉歆一陣,悄悄地離開了書房。

「柔兒!」葉歆在床邊蹲下來,右手溫柔地撫弄著妻子的秀髮。

冰柔的身子動了動,接著睜開了眼睛,見葉歆蹲在面前,嚇了一跳,騰的坐了起來,呆呆地問道:「我怎麼會在這裏……哎喲……」

葉歆忽然緊緊抱住溫玉般的嬌軀。

冰柔被他抱得幾乎喘不過氣來,道:「太……太緊了。」

「柔兒!妳辛苦了。」

「相公,你怎麼……唔唔……」

冰柔彷彿不記得昨夜的事了,剛想開口詢問,卻被葉歆一陣狂吻堵住了紅唇,身子漸漸變成軟泥,隨著一隻大手從腰間漸漸往下滑落,晶瑩的眸子也變得矇矓了……


勝利的慶賀維持了整整一個月,青龍城才漸漸平靜下來,官員們也開始正常理政,朝堂上又是一派嶄新的氣象,然而另一場權力的角逐卻又在不知不覺中展開了。

涼州、昌州、平安州,三個州暫時都是由軍隊控制,但為了長治久安,以及更好的處理政務,必須設立文官體系,從總督到巡撫,再到政、刑、財各部官員,這些都是握有地方大權的職位,也是眾人虎視眈眈的職位,尤其是三個州的總督。

朝中大員雖然以葉歆的親信為主,但這次收取昌州、涼州以及曠國雄部,又進了一批新的官員,這些官員暫時都是頂著一個虛銜,並沒有實際職位,因此開始四處奔走鑽營,希望自己能被委派一個好差。

這股力量又分成了幾派,涼州降臣、昌州敗將,以及曠國雄的幕僚群,江氏皇族也蠢蠢欲動,想趁機爭取些實權,柳成風等人也自有想法,覺得朝廷用人應該任賢不任親,必須從官員中挑選精明能幹之士,因此也不遺餘力的四處奔走,黃延功等人自然不願看到這些重要的職位被外人壟斷,也紛紛從自己的手下挑選出色人才推薦出去。

一時間,青龍城內掀起了一波爭權的熱浪。

然而,第一項人事調動卻令所有的人都感到驚愕,一直以葉歆代言人身分主持朝政的紫如居然被撤去了左丞之職,卻沒有委派新職,只是頂著一個內閣大學士的虛銜,似乎有意從政治場中退出,有些好事之人便開始猜測是不是葉歆有意正式迎娶她,因此才淡出政壇。

空下來的左丞之職由剛剛轉投過來的丁才出任,久待在葉歆身邊的人都知道丁才的出身,但朝中大多數都是新人,見同樣一個新人眨眼之間竟然登上了相位,都不禁有些眼紅,幸好丁才之弟丁旭一直都在朝中處理政務,才能卓著,因此也沒有人敢說甚麼。

葉歆算是最平靜的一個,自從那夜之後,他便寸步不離家門,整天陪在妻兒的身邊,弄得冰柔整天柔情蜜意,連兒子的功課也放鬆了許多。

這一日,一個客人突然來到了葉府,紫如辭去了左丞之後也沒甚麼事情可做,因此便打理起葉府的大小事務,聽說有人來訪,立即迎了出去,到了府門一看,整個人突然愣住了。

「紫如!」見到美麗的倩影,紅逖突然眼前一亮,雖然多年不見,但紫如依然還是那麼楚楚動人,不禁一陣心醉。

紫如此時的心態不比當年,再加上又在官場打滾了一段時間,處理的手腕更是純熟,落落大方地走到紅逖面前,笑著問候道:「紅公子,別來無恙?」

「好,很好!」紅逖知道自己與這位美人無緣,雖然心裏記掛,卻沒甚麼奢望,見她如此隨和,神色也輕鬆了許多,含笑道:「見到妳很高興。」

「紅公子是來見大人的?」紫如想起冰柔對紅家的恨意,擔心紅逖的出現會引發冰柔心底的那份痛苦。

紅逖點點頭道:「大人上次到丹西找我,要我去做涼州總督,我考慮再三,為了紅氏一族的將來,覺得應該出來做點事情,所以就來了。」

「涼州總督!」紫如這時才知道葉歆的打算,不禁有些驚訝,不解為甚麼葉歆沒有對自己說過此事。

「我……是不是不方便進去?」

紫如略顯尷尬地笑了笑,道:「你也清楚夫人的事,我是擔心惹得她不高興,你既然是候任的涼州總督,也是一品大官,先到驛館去住吧!那裏環境很好,等我稟明了大人,大人自會有安排。」

紅逖點點頭道:「也好,反正城中有不少人是我的朋友,正好趁此機會與他們聚一聚。」

「朋友?」紫如想起那些涼州降官,心裏突然明白葉歆的意思,嫣然道:「是啊!紅家在涼州聲名顯赫,讓你出任涼州總督,涼州降官絕不會有甚麼話說,這裏有左丞右相為你撐著,外人也不敢反對。」

「嗯!希望我能幹得好。」

「好了,我帶你去驛館。」

紫如笑了笑,回頭喚來了家僕,準備了兩頂小轎把紅逖送到了驛館,然後立即回到葉宅向葉歆稟報。

葉歆正在陪兒子寫字,見紫如裊裊走來,朝她笑了笑,問道:「聽說有客人,是誰呀?」

紫如看了看坐在一邊抹拭佩劍的冰柔,神色顯得有些猶豫。

葉歆見她這副表情,微微一愣,仔細琢磨了一下便猜到來者的身分,臉上微顯笑容,轉而問道:「外面的那些官還在四處走動嗎?」

葉歆突然改變了話題,紫如愕然地看著他,半晌才應道:「嗯!都在到處跑,畢竟三州總督都是重要的職位,人人都想搶到手。」

「不是三州,是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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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9 22:32:19 |只看該作者
「五州?」紫如微微一愣,若有所悟地又道:「嗯……還有肅州總督一職,其他兩州莫非是曠國雄和龍天行的轄地?」

「正是,他們各領一地,面積也不算太小,設個總督很有必要,不過東面現在還在打仗,就叫龍天行兼任吧!曠國雄的平安州被一分為二,面積小了點,把北面接壤的一點草原也劃進去,名字嘛──就叫安州吧!」

「其他呢?」由於葉歆一直沒有對人事問題發表意見,因此紫如格外想知道他的心意。

葉歆卻不回答,笑著道:「有兩位丞相和吏部的官員,用不著我費神。紫如,這些日子在家裏是不是把妳悶壞了?」

紫如嬌嗔道:「哪有?難得清閒,有空彈彈琴、說說話,也挺有樂趣。」

「如此便好,我還擔心妳不適應呢!」

「怎麼說我還是內閣大學士,御前大臣,要想找事做也很容易。」

葉歆笑了笑,臉色忽然一沉,道:「東征要開始準備了,我已讓宋錢去置辦軍器糧草,又寫了封信給狼牙和周大牛,讓他們隨時準備出擊。」

冰柔忽然插嘴道:「還是休息一段日子吧!畢竟大軍剛剛遠征回來,將士們也都疲憊不堪,現在出征不好吧!」

葉歆聽她語氣,彷彿已是皇后一般,不禁笑了笑,道:「就算要出征也必須整頓軍馬,設定戰略部署,還要顧及南面的變化,再加上軍需糧草,東征只怕要等到明年春天,現在只是做前期的準備而已。」

冰柔若有所悟地點點頭道:「是該做好準備。」

葉歆知道她這些日子與兒子一起學習兵法謀略,雖然還有不足,但比起當年那個直來直去的俠女已經大不相同了。

「夫人,妳覺得讓紫如做肅州總督如何?」

「啊!」紫如驚得輕呼一聲,連忙搖頭擺手,「大人,我不願做。」

葉歆哈哈笑道:「早知妳會如此,說笑而已。」

紫如這才鬆了口氣,肅州總督衙門必然不會設在青龍城,不是在懸河城就是在臥牛城,她可不願意離開葉歆身邊到外地去任職。

葉歆望著冰柔道:「柔兒,妳這個內大臣也該退位了吧?」

「為甚麼?」冰柔不情願地看著丈夫。

葉歆拍了拍兒子的小腦袋,輕嘆道:「妳若是真想讓他的日子平靜些,這個內大臣做不做也罷,反正都一樣。」

話說得婉轉,冰柔想了很久才明白,突然醒悟自己是未來的太后,是國君之母,繼續出任內大臣的確不妥,抬眼看了看紫如,嫣然道:「看來相公早就想好人選了,紫如,妳又有官做了。」

紫如也是心領神會,玉霞根本不用別人服侍,宮內也無事,內大臣只是個清閒的職務,做這個官她倒也願意,含笑道:「若是夫人覺得我合適,我可以接任。」

「爹,我寫完了!」夢山晃著小腦袋,笑嘻嘻看著父親。

「乖!」葉歆抱著兒子搖了搖,然後把他交給妻子,含笑道:「我要出去一趟,妳陪他吧!」

「嗯!」


出了府門,葉歆與紫如直奔驛館,找到紅逖。

紅逖剛剛拜訪完尚武,尚武曾是紅烈麾下將軍,對紅家一直都懷著敬畏之心,聽說他要出任涼州總督,格外高興,因此拉著他說了好一陣話。

「大哥!」葉歆笑著握住他的手道:「謝謝你答應出任涼州總督。」

紅逖看著這個妹夫,忽然微微一嘆道:「父親不願再回涼州,留在丹西草原上,妹妹說要陪著父親,因此也不肯離開,倒是其他族人相當高興。」

葉歆點點頭,苦笑道:「我知道紅老將軍不肯做我天龍之臣,這也是勉強不了的事情,你不必在意,希望時間會沖淡一切!」

正說著,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吵雜聲,緊接著屋門被人用力推開,一群涼州降臣嘻嘻哈哈走了進來,都來向紅逖道喜,忽然瞥見葉歆和紫如在座,頓時嚇得閉口不言。

「葉……公!」

葉歆朝眾人笑了笑道:「不必拘禮,紅逖是我摯友,很久以前就認識了,我也是來看他。」

眾人看了看葉歆,又看了看了紅逖,這時才明白為甚麼他會選中紅逖出任涼州總督,除了紅家的聲望之外,原來還有這層關係在內。

紅逖熱情地站了起來,笑道:「各位都坐吧!」

眾人對視了一眼,見兩人都如此熱情,同時也想與葉歆談談,畢竟這個實權人物終日躲在家,難得一見,都想從他嘴裏探知這次人事風波的解決方法。

落座之後,紅逖笑道:「以後大家便是同僚,還望各位多多提攜。」

「在葉公面前,提攜兩個字實在不敢當,以紅家在涼州的威望,紅大人此番出任涼州總督,想必事事順利。」

紅逖笑了笑。

「葉公!聽說此次朝中會有極大的人事變動,不知昌州與肅州的總督人選定了沒有?」一名武將打扮的男子搶先問道。

葉歆掃了他一眼,依稀有些印象,卻叫不出名字,略加沉思後調侃反問道:「難道你有興趣?」

男子嚇了一跳,連忙擺手道:「不是不是,卑職只是好奇而已。」

「這是朝廷大事,自然由皇上和吏部處理,我一個布衣平民,還是少說話為妙。」葉歆一句話便封死了道路。

眾人面面相覷,都不知該說些甚麼,氣氛漸趨尷尬。

葉歆雖然與這些降臣不熟,卻也知道他們的心思,因為自己不是舊臣,總覺得地位比別人低了一等,不小心就會被清算,因此對於人事變動格外在意。

「各位都是朝廷未來的棟樑之材,只要做好本份,沒有人可以說三道四,所以你們大可不必擔心,有了任務就放手去做,像尚大人便是最好的例子,如今已封了公爵,武英殿大學士,入了內閣,你們要以他為榜樣,也會有出頭之時。」

葉歆一番話說得誠懇,眾人聽了都很舒服,神色也平靜下來。

「葉公,不是我們不想做事,只是現在都只擔著一個虛銜,留在京中無事可做,因此大家都想出去做做事。」

葉歆笑著安撫道:「你們到京不過一兩個月,朝廷的意思無非是想讓你們休息一下,然後再各自上任,我勸你們不必太著急,不久便會有任務指派下來。」

眾人見他這麼說,也只好相信了。

紅逖笑道:「若是幾位不嫌棄,就到小弟那裏任職,小弟知道幾位的才能,定然不敢委屈了各位。」

這些涼州降臣來看紅逖就是為了在涼州討個職位,與家鄉也近一些,不必千里迢迢跑到陌生的地方上任,一聽這話都興奮地站了起來,紛紛表達自己的心願。

葉歆甚麼也沒說,只是笑咪咪地看著。紅逖是甚麼人,他最清楚不過,這個男子性情溫和,沒有野心,才能也算是不錯,唯一的弱點就是做事柔了些,沒有雷霆手段。

忽然,門外奔入一人,邊跑邊叫道:「不好了,外面打起來了,快去看看……」呀字還沒出,忽然瞥見葉歆的身影,頓時驚呆了。

葉歆皺著眉頭站了起來,盯著他問道:「誰打起來了?」

「是……」那人整理了一下驚愕的情緒,然後解釋道:「由於貪污瀆職的南越侯江嘯被押送入京,那些皇族們似乎早就得到消息,因此一起湧到東門攔住囚車,說甚麼朝廷手段卑劣、誣陷忠良,他們不服,不讓囚車通過,押運囚車的刑部官員硬要通過,因此兩方就打起來了。」

還沒聽完,葉歆的臉就沉了下來,若不是看在玉霞的面子上,他早就驅逐了這些人,現在居然跑出來生事,背後一定有不軌的企圖。

屋內的涼州降臣來的日子尚短,雖然知道的事情不多,卻也隱約聽說江氏皇族一直在與葉歆作對,聽到這事也不禁咋舌,但並不意外,畢竟是皇族,地位高人一等,自然不會把大臣放在眼裏。

紅逖與葉歆相交一直都是和和氣氣,第一次見葉歆滿臉煞氣,知道他動了真怒,即將成為涼州總督的他也開始關心朝堂內外的勢力格局,小聲問道:「葉兄,皇族們這麼大膽,是不是有意針對你?」

葉歆冷笑道:「張全送來的一群蛀蟲,本想找個地方養起來算了,既然他們不肯平平安安過一生,我也只能成全他們。」

「你要……」

「我們去看看!」葉歆不等他說完,抬腿就往外走去。

涼州降臣們都抱著看熱鬧的心態跟在後面一起來到東門,還沒走近就聽到遠處傳來尖銳的叫聲和罵聲,不過場面已經被身為九門提督的赤溫控制,東門附近的大街被暫時封鎖,囚車和皇族們被士兵圍著。

赤溫正猶豫著如何處置,見葉歆帶著一班大臣前來,頓時有了主心骨,急步趕了過來,躬身道:「大人,他們在鬧事,我把他們都押起來了。」

「多少皇族參與了事件?」

「七十二人,都是年輕的一輩,也都有爵位在身,屬下不敢亂動,怕壞了大人的事情。」

葉歆毫不猶豫地吩咐道:「都關到你的大牢裏,餓上三天三夜,只給水喝,先把他們的氣焰壓一壓,然後再慢慢審問,他們自己找死,用不著我們同情。」

紅熾走在旁邊聽得清清楚楚,心頭猛地一震,一團寒氣湧入大腦,渾身上下都冷冰冰的,久聞葉歆手段高明,沒想到處置敵人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的確是個狠辣的角色,與他平時溫文爾雅的氣質完全不同,這才略領到甚麼是權力場。

赤溫習慣了葉歆的處事手腕,倒也不覺得奇怪,躬身又問道:「大人,刑部和都察院的人都參與了打架,他們怎麼處置?」

「他們不是你的人,交給他們的上司處理。」

「知道了。」

葉歆忽然停下腳步,抬眼看了看被士兵重重包圍的皇族,忽然轉身往回走,邊走邊吩咐道:「不要說我來過,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決定。」

「知道了!」赤溫恭敬地朝葉歆的背影行了一禮,然後臉色一寒,冷冷喝道:「來人啊!把犯案之人拖到牢裏關起來,刑部和都察院的人交給寇尚書與柳大人。」

「是!」

赤溫的一群衛士都是草原牧民出身,根本不買皇族的帳,不由分說就把七十二名皇族子弟按在地上,然後用繩子捆成了粽子似的。

皇族們哪甘心,紛紛破口大罵,卻被赤溫的手下各自搧了幾個耳光,這才知道自己真的要倒霉了。


事情很快就傳遍了朝野,由於這次針對的目標是柳成風,因此清流們成為了主攻對象,柳成風拿著滿滿一箱證據送到大理寺,交給了大理寺少卿海承思,還帶著十幾名人證,有牧民、酒館老板、馬廄夥計等等。

人證、物證俱全,南越侯江嘯根本沒有反駁的機會,以寇子誠為首的刑部與大理寺商量後定了個斬立決,第二天就在午門前開刀問斬。

由於江嘯罪證確鑿,為他鳴冤打架的皇族便成了無理取鬧,七十二人被餓了整整三天,身子一絲氣力也沒有,抬到公堂的時候也是像蚊子般哼哼唧唧,結果被寇子誠一股腦地送到草原上去牧羊。

經此事件,江氏皇族在青龍城內再也沒有說話的份了。

事情一過,人事安排再次成為主要的議論話題,紅逖的任命書就在此時公佈了,尚武等人早已知曉此事,無不感到興奮莫名,紅逖頓時成為了朝中的紅人,第一次穿著一品大官的服飾來到了朝堂之上。

「恭喜紅大人!」

一班涼州降臣笑臉盈盈地圍了過來,尚武和紅逖一文一武,頓時成為這個小圈子的重心人物。

紅逖拱手笑道:「謝謝各位!大家日後同朝為臣,還望諸位多多提攜!」

「哪裏的話!我們當以尚將軍與紅督馬首是瞻。」

尚武哈哈笑道:「紅世兄,你我以後要通力合作,不要墮了涼州人的威名。」

「尚公現在位極人臣,豈是我能相提並論的。」

尚武聽了很舒服,擺擺手道:「客氣,客氣!」

這邊意氣風發,笑聲不斷,旁邊的昌州降臣們看著滿不是滋味,也覺得昌州總督應該由昌州人出任,這樣才算合理。

玉霞像往常一樣沒有出現在朝堂上,主持朝議的是丁才與夜寒,夜寒因為統領大軍南征得勝,地位與聲譽遠在眾人之上,已經成了當朝首輔。丁才雖是左丞,但資歷功勳都不及他,自甘退居於後。

看著議論不斷的朝堂,夜寒皺了皺眉頭,看著身邊的丁氏兄弟道:「朝裏的黨爭局面越來越明顯了,這麼下去可不是好現象。」

「若是葉公出面,眾心歸一,就算有所不滿也不敢說甚麼,只會暗暗上奏。如今皇帝不臨朝,葉公又隱居在家,很少參與朝議,你我的威信又不足以震懾他們,因此才會肆無忌憚地結黨連群。」

夜寒點頭道:「丁相之言切中要害,朝中大旗不在,缺乏向心力,力量無法聚集,自然會被幾桿小旗吸引。」

丁旭沉吟道:「葉公雖然退居幕後,但東征在即,若是朝務如此複雜,實在不是辦法,不如請他再出山主政,壓制一下這種局面。」

「大人豈能不知,只是不想管而已。」夜寒看了看被人群包圍的紅逖,臉色稍霽,道:「紅逖是大人特意挑選的,也與大人親厚,有他在,涼州降臣不會有甚麼異動。」

「問題是昌州、肅州與新設安州三處,昌州與清月國接壤,安州與蘇家隔河相對,都是重要所在,不能隨意派人。」

丁旭苦笑道:「正是如此,我們才這麼猶豫,大人至今也沒有表態,實在為難。」

紫如忽然穿戴整齊走入朝堂,頓時引來一片驚愕的目光,再看她一身官服,似乎又新任了甚麼官職,只是朝廷一直都沒有公佈,都在猜測她這次重新入朝是不是葉歆又要有所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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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如依然表現出雍容華貴的氣度,美麗的臉上帶著迷人的微笑,見人都點頭示意,令人無法對她產生反感。

夜寒早已知道紫如出任內大臣,代替冰柔掌管宮中事宜,似乎是在為皇位的更替做準備,身分也依然是葉歆的代言人,說話的份量還在眾人之上,因此對她格外禮待。

「妳也來啦!」丁氏兄弟相視一笑,都迎了上去。

紫如掃了一眼紛鬧的朝堂,嫣然問道:「三位在說甚麼呢?」

丁旭苦笑道:「總督之位懸空已久,我們三個遲遲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心裏十分著急,大人那裏是不是有甚麼打算?」

紫如皺了皺眉頭,搖頭道:「大人似乎真的不理這事,一絲口風都不露,我也探不出個虛實,這幾日除去了皇族這個隱患,大人似乎更不喜歡出門了。」

「這可如何是好,再拖下去就麻煩了。」

夜寒轉眼望向丁旭問道:「丁大人,不如你辛苦一趟,去做幾個月昌州或是安州總督如何?」

「我?」丁旭愣了愣,沉吟片刻後問道:「去倒是沒有問題,只是吏部這裏交給誰來辦?」

寇子誠走過來笑著插嘴道:「這還不簡單,你仍領著吏部尚書之銜,事情交給咱們的少主辦就行了,只要大印和玉璽都在少主手裏,辦事都很方便。」

夜寒和丁氏兄弟都很清楚,他的用意再明顯不過,要把人事收攏在葉夢山的手中,這原本也是應該的,唯一的問題就是朝臣的意見。

紫如沉吟道:「這樣吧,先讓馬恢兼領安州總督,岳風兼領昌州總督,以軍管政,反正這幾塊地盤剛剛歸附,民心未定,需要大軍的嚴密控制才行,然後再慢慢尋找適當的人選。」

「這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寇子誠清楚紫如的身分和影響力,見她說話,便不再堅持,含笑又道:「南征雖然大功告成,但我猜大人此刻想的是接下來的東征之舉。」

「是啊!仙主堂才是大人的心頭之患。」

紫如皺了皺眉,按葉歆的意思,北方一統後他便要徹底離開官場,心裏很是著急,也在為自己的將來而苦惱著,是留下來成為冰柔母子的開國之臣,還是追隨葉歆做一個無名無份的侍女?


葉歆並不是如眾人所想,正在準備東征之舉,他此刻想的卻是如何肅清朝中的潛在勢力,年初的政變徹底震撼了他,深知若是不鏟除這股勢力,妻兒父母的威脅就絕不會消除,自己也絕對無法安心東征,自然也無法安心歸隱,因此安排好紅逖的職務後,他便埋首於整理所有有關政變的資料。

知道這事的人只有紫如和凝心,就連冰柔也一無所知,紫如是內大臣的身分,管理宮中事宜,一切資料都由她出面進行查閱,她原本就處理此事,因此誰也沒有太在意。

書房的桌案上堆放著一疊文書,都是余樹青和寇子誠整理出來的政變資料,經過紫如的整理,編整得井然有序。

看完了這些資料,葉歆有一種感覺,這場政變並不是發自於外部,因為外面的反應不可能這麼快,而且悄無聲息地便做下了如此大事。

到底會是誰有這種手段?賈安居然一個字也不肯吐,真是太奇怪,必然是甚麼力量死死地堵了他的嘴。

葉歆伸手翻了翻文書中有關賈安家族的資料,出乎意料的是賈安舉家老小居然都在青龍城,從這一點看來,賈安敢於行動必然有十足把握,至少家族不會受牽連。

是甚麼樣的勢力讓他能這樣安心呢?趙玄華?絕不可能是他,若是銀雪帝國,賈安早在政變之初就會找借口把親族送到安全的地方。

沉思之際,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抬頭望去,下朝的紫如帶著一陣香風走入書房。

「紫如,當時妳被賈安抓走的時候有聽到甚麼特別的事嗎?」

紫如愣了一下,原想把朝堂上的決議告訴他,沒想到剛進屋子就被葉歆叫住了,想起那夜的際遇,心裏猶有餘悸,臉色顯得有白,搖頭應道:「沒有甚麼特別。」

葉歆聽到她的聲音有些怪,抬頭看了一眼,發現她的臉色不好,憐意油然而生,起身走到她身邊,手按香肩,輕聲道歉,「對不起,我沒有顧及妳的感覺,那一夜妳一定受了很大的驚嚇。」

「沒甚麼,哎,幸好那夜沒有發生甚麼事,不然……我只怕見不到大人了。」體貼的話語說得紫如心頭一酸,眼淚像泉水般湧了出來,一頭扎入葉歆的懷裏痛哭起來。

葉歆輕擁著她的肩頭,柔聲安撫道:「讓妳受委屈了。」

「我……沒事!」紫如退了一步,掏出手絹抹了抹眼淚。

葉歆甩眼望向書案上的那堆資料,輕嘆道:「政變來的太奇怪,若是查不出究竟,你們的安危還會受到威脅,在東征之前我必須完成這件事。」

「還沒有查出線索嗎?」

葉歆搖搖頭,緊皺眉頭輕嘆道:「事情有些離奇,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不過這事情不像是外部勢力幹的。」

「你是說內部的人……」紫如臉色一白。

「很有可能。」葉歆眼中閃出一絲寒光,神色突然變得像豹子一般。

「內部,內部……」紫如不可置信地喃喃念叨了一陣,驚訝的目光盯著葉歆問道:「會是誰呢?誰會有這樣的力量呢?」

「能控制賈安的人,身分自然不低,朝廷內有這種影響力的人有限,只是事情無法確定,也就無法堂而皇之地去查。」

紫如掰著手指算道:「朝中影響力大的人大都是隨從大人多年的親信,當時夜寒遠在昌州陣前,丁才也未到青龍城,丁旭和我都是被抓了,寇子誠當時正在嘎山城一帶巡視,因此不可能是我們自己人,剩下的就只有柳成風那一批人……」

「不會是他們,他們都是自命不凡的人,這種卑鄙的手段做不出來。」葉歆不加思索便擦去了柳成風的嫌疑。

紫如點點頭,低頭又道:「如果不是柳成風,對我們有仇的就剩下舊皇族,他們那些人一直都野心勃勃,想置我們於死地。」

「他們也沒有這種能力,以他們輕浮的舉動,成功抓了妳和丁旭後不會沒有動靜,也不可能坐看賈安一個人在演戲。」

「不是他們,還能是誰呢?」紫如苦笑著搖了搖頭,腦海中搜刮了很久也想不出還有誰能有這種能力。

葉歆沉吟了很久,忽然吐出了一個令紫如呆若木雞的名字。

「妳覺得余樹青有這個可能嗎?」

「他!」紫如聽得傻了眼,呆呆望著他,半晌沒反應。

的確,這種想法太突然了,余樹青做為葉歆手下最得力的密探,一直在陰暗處發揮著強大的作用,經常為葉歆提供優越的情報,也參與了葉歆許多計劃。

葉歆見了她的反應,淡淡一笑,道:「感到驚訝是嗎?這也難怪,論理是不應該懷疑他,但整個案件除了他這一點,幾乎全無線索。」

「可……他為甚麼要這麼做呢?推翻了大人的統治對他似乎沒有任何好處,他可是標上了葉派標記的死忠人物,而且在朝中的聲望也不足,就算推倒了大人,他也無法取而代之。」紫如嘗試著用自己的角度分析。

葉歆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只是資料裏找不出破綻,而余樹青是審問者,口供是他整理的,因此唯一可能出問題的也就是這個環節。

「賈安呢?真的死了?」

「嗯!受不了重刑而死,屍體已經埋了。」

葉歆點頭道:「看來也只有從余樹青身上下手了,紫如,東征的事交給夜寒和丁才去辦,妳全力幫我辦好這事。」

「知道了。」紫如溫順地笑了笑,柔聲勸道:「大人,回來之後,你其實一天也沒休息,還是放鬆一下吧,別傷了身子,要不要我陪大人出去走走?」

難得佳人邀約,葉歆自然不會駁她的面子,微笑著點點頭。


總督之位的風波隨人選的逐漸敲定,很快便平息,異軍突起的是近來連續為葉歆說話的海承思,經過丁氏兄弟和夜寒推敲之後定為昌州總督。

而肅州總督的名位落在了巴巖松的頭上,這個土生土長的草原漢子一直都是樸哲的軍師,很有才幹,對樸哲和葉歆又一直忠心耿耿,對草原事務也十分熟悉,與朝廷中的各派勢力都沒有關係,管理京畿一帶最為方便可靠。

剩下的安州總督則讓岳風兼任,因為安州土地面積最小,又把守著一座重要的城池,雖然與蘇家有三十年互不侵犯的條約,但危險仍在,所以特別慎重。

官僚架構完成之後,東征的準備便如火如荼地展開了,涼州的三衛兵馬都調到嘎山城一帶駐守,讓這些涼州士兵熟練一下草原作戰的特性,而昌州左衛的五萬人東進安州,與岳風麾下撥出的五萬人一起從銀州草原北上,前去與周大牛和狼牙的大軍會合,涼州樸哲的十二萬草原兵也引兵東進。

東征的總兵力達到五十萬,再加上龍天行和司馬丞近二十萬的軍隊,葉歆在這場北方一統的最終戰投入了差不多七十萬大軍,戰況空前盛大,因此準備工作更加繁重,宋錢和赫洋主持糧草軍械,黃延功和尚武負責訓練士兵,夜寒等人則為大戰做戰前的規劃。

踏入寒風凜洌的冬季,大部份活動都暫時停了下來,葉歆卻得到了一個好消息,冰柔懷孕了。突然而來的喜訊使整個葉府都被喜氣籠罩著,懷孕的冰柔也減少了外出活動,安心在家調養身體。

另一方面,葉歆依然在暗中調查余樹青,由於余樹青掌管著密探系統,因此他不敢假手他人,甚至用遁術潛入余府中搜查,但查來查去都沒有甚麼發現,平靜的狀況使他開始懷疑自己的猜測,然而入冬後的一個小事件又引起了新的關注。

事件的確很小,只是余樹青手下的一個密探晚上喝醉了酒,在酒店裏調戲了一名少女,正好被巡城的衛兵遇上,結果被抓了回去。

這種事情原本不會驚動葉歆,但被抓的密探喝醉了,口口聲聲說是余樹青的表弟,因此事情報告了赤溫。

赤溫見事情與余樹青有關,礙於面子不好直接找他,於是便找到了葉歆。

「表弟?」

「嗯!沒錯,那小子滿口酒氣,被抓時開口就說是余大人的表弟,似乎不像是說謊,屬下擔心會傷了余大人的面子,所以來稟告大人。」

葉歆原本也沒有在意,突然聽到最後一句,心裏砰的一動,暗中忖道:「密探系統我一直沒有過問,全都交給余樹青去辦,其中會不會藏著甚麼見不得光的事情呢?也許可以從其他密探的口中訊問資料。」

想到此處,他吩咐道:「你現在就去把人提來,我有點事要審,記住,別告訴任何人。」

赤溫覺得葉歆的反應有些怪,卻也不敢多問,回去就把人提來葉府,直接送進了接客的外書房。

書房內除了葉歆還有紫如,望著赤溫帶來的犯人,都有些意外,自稱是余樹青表弟的男子大約二十七八歲左右,似乎酒喝多了,臉色很蒼白,一進屋子便頹然坐倒在地。

「大人,就是他。」

「你去吧!」葉歆擺擺手,等赤溫退出之後再次定睛細細打量男子,「紫如,這人似乎有些面熟啊!」

紫如盯著男子的臉多看了幾眼,沉吟道:「他以前好像在府裏做過事。嗯……對了,以前在臥牛城時,他是葉府的門衛之一。」

「嗯!應該是他。」葉歆尋思了一陣,臉色越來越沉,冷冷地道:「余樹青的膽子還真不小,敢在我的府上安插眼線,看來我的懷疑沒有錯。」

紫如勸道:「大人,現在還不是下決定的時候。」

男子醉得太厲害,只能瞇著眼睛看事物,見眼前兩個人晃,開口便嚷道:「快放老子出去,老子是密探,是余總監的表弟,再不放我,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你是密探?有甚麼證明?」葉歆見他醉得連自己都認不得了,趁機引導他說出真相。

男子一拍自己的胸口,大聲嚷道:「要甚麼證明,老子就是密探。」

「密探一定知道不少秘密消息,你既然是密探,就應該知道點消息。」

男子瞇著眼睛看了看,口齒不清地道:「那……是自然,我知道……很……多秘密,就連……葉大人家的事我也……一清二楚……」

葉歆臉色一寒,甩頭看了看紫如,粉臉同時染上了濃濃的寒氣,無論余樹青是否參與了政變,這種舉動都是不能容忍的事情。

「大人,這個余樹青太不像話了,連我們也敢監視。」紫如越說臉氣得越紅。

葉歆森然冷笑道:「此人一向唯利是圖,忠誠是建立在權威之上,因此這也不是甚麼奇怪的事。」

男子朦朧中聽到「余樹青」這個名字,頓時有了反應,嚷道:「余樹青是我表哥,他可是大人物,天下的大事無所不知,像趙玄華、蘇方志這些人都要給我表哥送禮。」

「是嗎?」葉歆忽然笑了,笑得極其詭異,透著一股懾人的陰冷之氣,紫如坐在旁邊也不禁微微顫了一下。

「怎麼不是,我這裏還有銀州海邊出產的上好珍珠,真是又大又圓啊!」說了會兒話,男子口齒不亂了,倒是人更醉了,靠在一張桌子邊,瞇著眼睛說話。

葉歆不再多問,轉頭吩咐道:「紫如,把赤溫和夜寒叫來。」

紫如知道事情嚴重,不敢怠慢片刻,立即奔出書房,派人把赤溫和夜寒都請到了葉府。

赤溫和夜寒正在辦公,見紫如派人急召,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慌忙扔下手中的事情急速趕來。到了書房後,兩人細細聽了紫如的說明,心情都撲通一聲,沉了下來。

「大人,余樹青此人絕不能留了。」赤溫氣得臉都紅了。

葉歆沒有回應,望著夜寒問道:「你的意見呢?」

夜寒寒著臉沉思片刻,牙齒縫擠出一絲冷風,森然道:「殺!」

葉歆點點頭道:「嗯!交給你辦,給我仔細地審清楚。赤溫,人是你送來的,余樹青找不到人,一定會去找你,你就告訴他,人在夜寒手上,讓他到夜寒府去要人。」

「屬下明白。」

「還有,你的禁軍嚴密監視城中的情形,任何動靜都不要放過。」

「是!」

葉歆背手而立,望著書房牆上掛著的那張雪松圖,突然一哂,冷冷地道:「冬天到了,藏在地下的害蟲也該翻出來見見陽光,免得春天之際再來為禍。」

夜寒三人對望了一眼,心裏既是緊張又是興奮,都知道葉歆要下狠手整肅朝廷了,這一次的幅度將是巨大的,與即將到來的東征一樣影響深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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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9 22:33:40 |只看該作者
殺戮永遠是殘酷,然而對於權力而言,它是必然的工具,而且是屢試不爽的工具,為了掌握眠月大陸北部遼闊的疆土,這種工具對葉歆而言絕不能少,為了下一代有美好的家園,現在他就必須拿著這件工具清理已經雜草叢生的院落。

「連余樹青都叛變了,大人這一次一定會下狠手,不知有多少人要在這場風暴中消失,希望一切都順利。」

夜寒站在窗前,默默地凝視著天空,陰雲密佈,黑沉沉,讓人感到壓抑。大勝歸來已經一段時間了,青龍城表面看似平靜,內裏卻像此時的天氣,感覺不舒服。

葉歆上次的那番話再明顯不過,整肅朝廷就在近期,一些對於葉夢山登基產生障礙的人會被連根拔起,徹底鏟除,這是風暴的歲月。

喀嚓一聲,天空劈響了驚雷,傾盆大雨隨即灑了下來。冬季的大雨,讓人感到分外寒冷,夜寒也不禁打了一個寒噤。


山雨欲來風滿樓,朝內有不少官員早在舊天龍朝時期就已在官場混跡,都是察言觀色的老手,最會看氣候,嗅味道,那次政變之後,他們便感覺到朝堂上會刮起一陣風暴,然而誰也沒有料到,風暴來的這麼強烈。

一個寒冷的清晨,青龍城的大街上突然出現了一支鎧甲鮮明的騎兵隊,殺氣騰騰地從街上呼嘯而過,沉重的馬蹄聲令整個城市的氣氛都緊張起來,賣早點的小販們都感覺到氣氛的異樣,開始有人向自己家附近移動,有任何風吹草動就立即縮回去。

帶領騎兵隊的不是別人,正是九門提督兼禁軍統領赤溫,奉了皇命趕往余樹青的府第捉拿叛臣,這是他出任九門提督以來最緊張的時刻,余樹青的密探部隊一直讓人不寒而慄,就像黑夜中的毒蠍。

風暴真正開始了。

走到余府門口,他並沒有撞門,而是很有禮貌的拍響了角門。

「我是九門提督赤溫,有要事見余大人。」

一聽是九門提督,葉歆的親信,開門的管事也不敢大意,連忙把門開大,和氣地把他請進去。

就在此時,早就等待在外的禁軍士兵們如狼似虎地衝了過來,一腳把角門踹飛,然後不由分說就把管事按在地上,連嘴都堵上了。

管事叫不出聲,只能在地上哼哼唧唧發著鼻音。

「你們都給我聽好了,下手要快,要準,但不要殺人,抓住余樹青才是我們的目的。」

「是!」

「各自行動,快!」

赤溫一揮手,士兵們便如野豹般竄出來,又像狼狗般在偌大的余府搜索起來。

很快,便有士兵衝到大門口稟告余樹青已被擒,赤溫跟著士兵走到正院主房門口,果然見余樹青赤條條地被按在地上,嘴裏還在不停地大叫大罵。

「我是密探總監余樹青,誰這麼大膽子,居然敢到我的府裏撒野,我看你們真是活膩了,誰是你們大人?我要見他!」死到臨頭的余樹青依然不解其狂傲之氣,即使一身狼狽也照舊大聲咆哮,平時的專橫跋扈可見一斑。

「我!」赤溫手扶佩劍傲然而入,望著赤條條的余樹青冷冷一笑,揚聲道:「余大人,失禮了,我奉上命抓你,有甚麼不周到的地方還望見諒。」

「是你!」余樹青見是他,臉色刷的就白了。

朝中將領雖多,但葉歆真正的親信卻只有幾人,赤溫就是其中一個,因為他為人忠義,又沒有野心,從親兵衛隊長一直提拔至九門提督,掌握禁軍。赤溫親自前來,說明要殺他的是葉歆,不是別人,余樹青心中的狂傲驟然消失,眼睛蒙上了濃濃的懼色。

「為……為甚麼……是大人要你來的嗎?」

「你自己做了甚麼,自己清楚。」赤溫鄙視的眼光掃了他一眼,惡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痰,冷喝道:「還愣著幹甚麼,把人帶走,其他的人給我搜。」

不等余樹青說話,如狼似虎的禁軍士兵便把赤條條的他直接押入了囚車,在重兵監視下送入了特設在皇宮內的牢獄。

過了一個時辰,余樹青又被押入了皇宮的一個偏殿,隨同他一起出現的還有赤溫以及大批信件。

葉歆親自主持審問,夜寒、紫如和丁氏兄弟分別坐在兩側監審,看著余樹青狼狽地被押了進去,都不禁嘆了一聲。亂世雖然是野心家的溫床,卻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展示自己的野心,如果余樹青換了一個主人,也許他會成功,可惜他的主公是葉歆,一個天下最擅耍手段的智者,與他作對無異於與虎謀皮,自尋死路。

看到坐在正前方的葉歆,余樹青徹底崩潰了,別說傲氣,就連站直身子的力氣都沒有了,軟軟地跪在地上,世上唯一令他不敢正視的只有葉歆,因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鬥得過這個人物。

葉歆的神色很平靜,望著跪倒桌案前的余樹青也沒甚麼異樣,還笑了起來。

「余樹青,好久沒見了。」

「大……大人……」

葉歆擺擺手打斷他的話,淡淡笑道:「人往高處,有野心不是甚麼壞事,成者王侯敗者賊,你應該早就有覺悟了。」

「屬下該死。」余樹青垂下了腦袋,一副等死的模樣。

葉歆敲了敲桌子,淡淡地道:「其實我知道你的用意,你並不想背叛我。」

「大人明鑑!大人明鑑啊!」余樹青突然看到了希望,砰砰連磕了幾個響頭。

「你的用意無非是挑起內亂,趁機會把紫如和丁旭殺了,然後你出來主持大局,剿滅了亂賊,立下不世之功,可以成為我天龍朝第一掌權者,是這樣吧?」

陪坐在側的紫如、夜寒幾人都是愣住了,政變以來,他們都以為有人要篡位,沒想到這才明白余樹青的真正用意,都顯得若有所思。

「說來你是個很好的人才,我也不想殺你……」

余樹青眼睛一亮,正想叩謝,卻被葉歆的下一句把話逼了回來。

「可是我不能不先殺你,你明白嗎?」

余樹青臉色慘白地低下頭,有氣無力地道:「大人是要拿屬下開刀,然後才有借口整肅朝綱,這樣就不會有人指責大人鏟除異己了。」

「聰明啊!果然是聰明人,我真是沒看錯人。」葉歆撫掌大笑,讓外人感覺就像是在酒宴上聽了一個笑話般輕鬆隨意。

余樹青卻聽得毛骨悚然,身子連顫了幾下。

「昌州、涼州、安州,都收復,剩下一個銀州也為期不遠,憑我百萬大軍,趙玄華撐不了幾年,如今頭等的大事就是朝局的穩定,你應該明白。」

葉歆看了看身邊的紫如,眼中又突然閃出濃烈的殺氣,陰冷地道:「我想殺你,是因為你想殺紫如,很久以前我就發過誓,誰敢動她一根頭髮,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把他碎屍萬段。」

「大人!」紫如熱淚盈眶,若不是屋內有夜寒、余樹青等人,她早就哭出聲了,即便如此,淚水也禁不住湧了出來,在眼眶裏打轉。

「妳應該記得當年的事情,傷紫如者,殺無赦!」葉歆溫柔地望著紫如,許多東西給不了她,因此虧欠更多,保護之心更重。

余樹青猛地想起當年高虎傷了紫如,被葉歆捆在山頂連吹了三天三夜大風,回去就一命嗚呼了,心中說不盡的後悔。

「好了,也算你跟我一場,我不會虧待你的家人。」

「謝大人!」余樹青咚咚又叩了三個響頭,此時此刻他已不作生還之念了,能保存家人已是天恩。

葉歆拿起面前的書信揚了揚,淡淡地又問道:「不過你該告訴我這些是怎麼回事?與蘇方志聯絡我可以理解,但趙玄華……」

「那是屬下之計,屬下擔心他龜縮在銀州,想引他來攻,從中伏擊。」

「果然如此,你知道我要對付銀州,所以想搶此大功。」

「是,屬下迷了心竅,一心想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把東征當成立功的機會,因此就安排了這些東西。」

葉歆點點頭,「好,看在這個的份上,我封你兒子為子爵,享受朝廷俸祿。」

「謝……大人!」


余樹青被捕的消息很快便傳遍全城,朝廷內外議論紛紛,紫如身在朝堂,對於外界的消息更加敏感,民間的閒言碎語很快便傳到她的耳中,心情頓時沉重了許多,連夜找到葉歆把事情告訴他。

「大人,這麼做恐怕會對您的名聲不利,手段是不是溫和一些好?」

葉歆凝望著她美麗的臉,反問道:「妳覺得我是喜歡殺人的人嗎?」

「當然不是!」紫如想都不想就答道。

葉歆笑了笑,沉聲又道:「妳知道我志不在朝堂,消滅銀州之日也是我功成身退之時,然而經過數年戰亂,無論是朝堂還是民間都積留下太多不好的東西,在我離開之前必須進行一次大清掃,無論我用甚麼手段,罵名終究免不了,與其軟手軟腳,倒不如用雷霆手段一次清洗乾淨,免得以後後悔。」

紫如恍然大悟,歉然道:「原來大人是要替夢山公子承擔罵名,是紫如說錯了話,您別見怪。」

「我們之間還用這麼客氣嗎?」

「相公!」人未到聲先傳,一身紅衣的冰柔像飄舞的花朵飛了進來,笑臉盈盈地看了看丈夫,轉眼又望向紫如,嫣然道:「紫如也在啊!正好。」

「柔兒,甚麼事這麼高興?」

「爹的大壽到了,今年又逢你大勝歸來,收取了廣大的疆土,是不是該大肆慶賀?」

紫如笑道:「這是好事嘛!該慶祝慶祝。」

葉歆卻知道妻子的心思並不只是為祝壽,而是見近來誅殺了許多大臣,人心惶惶,官位較低的官員們都打算投靠各個有地位的高官,因而有意借賀壽之名拉攏朝臣。他心裏微微有些不高興,但為了兒子的將來,這種時候的確有必要讓更多官員表態。

「紫如,妳去辦吧!至於客人名單就按夫人的意思,我不參加大宴,自己家裏吃吃飯就行了。」

冰柔嬌嗔道:「你是主人,不參加怎麼行?」

「我現在可是罵聲不絕,只怕……」

冰柔臉色微變,猶豫了一陣,道:「這樣的話,也好,我帶夢山出席宴會。」

「不如過幾天吧!等一切平靜了再說。」

「要等多久?」

「最多半個月。」一絲寒光閃過葉歆的眼睛。


三日後,余樹青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斬於午門之外,身為監斬官的夜寒還命人將余樹青的人頭高懸於城門,以儆效尤,震懾百官。

余樹青被抓之初,無論是官員還是百姓都覺得葉歆在演戲,像余樹青這種親信總不至於下狠手殺掉,但看著高懸在半空的血淋淋人頭時,無不大驚失色。感覺到風暴來臨的人很多,但誰也沒想到第一個遭殃的會是葉歆自己的親信,對葉歆不滿的人大都幸災樂禍,甚至舉行酒宴歡慶,但精明的人們卻嗅到另一種氣息。

「葉歆連自己的親信都下重手,對其他人更是不會留情。等著吧!很快就會有更多的人頭落地。」

聽到這句話的人們大都沒有在意,但很不幸的是,這句話很快就變成了事實。十日之後,政治的風暴終於降臨在青龍城中。


隆冬,青龍城的上空飄起鵝毛大雪,片片雪花飛灑在城中每一處,轉眼就把城市變成了冰空雪域,天氣寒冷得連牧民都無法忍受,一一躲在家裏喝酒吃烤肉。

肅殺的氣氛中,一隊騎兵突然出現在沒有一個人的大街上,整齊的馬蹄聲就像是戰鼓般敲響,喝酒的人們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來。

「跟緊了,別掉隊了,聽到了嗎?」

「是!」

整齊的聲音劃破陰冷的空氣,刺入了人們的心裏,即使不明白真相的人們也彷彿感覺到地獄來臨的恐怖氣氛,剛剛下肚的烈酒竟成了刀子,剜在他們的心頭。

成泓,這個葉歆昔日的部下,成為了第二個被捕的人,士兵們冷漠地衝入他的家中,把他從火熱的炕上拖了下來,帶入了風雪與黑暗。

緊接著第三、第四個官員也相繼被捕,一夜的風雪過後,消失的官員已多達二十八名,其中大部份都是文官,事件震動了整個城市。

次日清晨,天邊剛剛泛白之際,城市就沸騰了起來,經過了一夜的宵禁,被捕官員的家人們開始競相奔走,四處求援,希望能救出自己的親人。

以柳成風為首的清流們再也坐不住了,被抓的人中除了余樹青的親信,就是清流的文人,這次行動表明了葉歆整肅朝綱的決心,如果不出面制止,他們之中還會有受害者,因此當朝會開始之際,這些人便鬧了起來。

「憑甚麼抓人?成大人他們是無辜的,你們快把人放了。」

「對,他們都是無辜的,不能受到這樣的迫害。」

叫囂聲音一浪高過一浪,有的官員激動得甚至要尋死覓活,場面混成一鍋粥,其他的文武百官們都嚇得躲到一旁,生怕自己也被牽連上。

夜寒等人早就有了準備,見柳成風等人鬧事,既不解釋也不制止,任由他們大吵大叫,自己裝聾作啞,一聲不吭。

這樣的對策讓叫罵的官員們很不痛快,可對方以禮相待,自己再鬧下去就顯得無禮了,聲音也漸漸地低了下來,但氣氛依然很緊張。

半個時辰之後,一身皇袍的玉霞突然出現在朝堂。她一出現,大殿內的喧嘩戛然而止,一個個都盯著皇帝,有的驚訝,有的興奮,有的惴惴不安。

玉霞自然是在葉歆的安排下來到朝堂,她雖然不參加執政,但在官員們的心中卻有些無可替代的地方,尤其柳成風等以忠臣自居的文人們,更是忙不迭地伏倒在地,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頭。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諸位愛卿平身吧!好久不見了,各位還好吧?」

玉霞笑得很和藹,讓文官們感動莫名,此刻就算要他們死也沒有半句怨言。

柳成風稟道:「謝皇上關心,臣等很好,只是昨夜禁軍無禮抓走了二十幾名大臣,大家都覺得不合適,正商量著如何處理,還請皇上為百官做主。」

玉霞知道他的矛頭暗中指向葉歆,心裏不快,淡淡地道:「那事我知道,是我下的命令。」

「皇上,那是為甚麼?成泓大人他們幾個可是大大的忠臣啊!」柳成風越說越激動,臉都漲紅了。

玉霞沒有受他的影響,平靜地道:「忠臣?我怎麼聽說他參與了政變,是政變的策劃者之一?」

「絕不可能,成大人忠心可昭日月,請皇上明察。」

「余樹青死前已經交待了一切,政變是他策動的,參與逆謀的還有成泓他們一班人,所以朕才下令抓人──是吧,寇大人?」玉霞轉眼望向寇子誠。

不等寇子誠回應,柳成風身後的文官們便叫了起來。

「那是誣陷,是余樹青的誣陷。」

「沒錯,那絕對是謊言,天大的謊言,他要陷害忠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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