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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peca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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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時之舞者]眠月魔情錄[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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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7 20:36:17 |只看該作者
葉歆從凝心臉上收回目光,整了整衣服,然後打開屋門走了出去,見是燕平,問道:「甚麼事?」

「族長他派人連夜送信,說是屈家願意歸順天龍,請求罷戰修好。」

「屈家願降?」葉歆頗感意外,雖然自己與屈復清沒有交往,但從他以前的行事方式看來,這個人與蘇方志一樣,都是野心勃勃的人,一心想支持皇太孫登基,不是個輕易屈服的人。

難道此中有詐?嗯,雖然收取三十萬鐵涼兵,但涼州之事還是不能大意,這個屈復清詭計多端,為了自己的地盤,詐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望著燕平吩咐道:「派去給青龍城送信的人出發了嗎?」

「昨天就出發了。」

「再派一個去黃延功軍中,叫他先領兩萬人趕來,其他部隊等你們的騎兵到達後再離開,眼下也許要開戰。」

「是!」燕平應了一聲剛想離開,卻又被葉歆喚住了。

「還有,南征大軍的軍報要及時稟報我。」

「是,大人。」

「去吧!」葉歆擺了擺手,踱步走入屋中。

「出事了嗎?」

葉歆沉著臉道:「是戰場上的事,姐姐繼續修煉吧,我要想想事。」

凝心又閉上眼睛,繼續自己的修煉。

葉歆關好屋門,在屋內來回踱步,邊走邊思考應付之策。


由於屈家突然請降,前線的緊張氣氛一掃而空,戰爭的陰雲彷彿已從恒城外消失了。為了表示誠意,屈復清又派了兩批使者,催促樸哲儘快辦理授降事宜,表現出極大的熱情。

樸哲無法決斷,只能把屈復清的意思傳遞到雪狼關,讓葉歆做決定。

葉歆此時無法離開雪狼關趕赴前線,畢竟這裏也有二十萬大軍,還有如此重要的關城,萬一生出變故,後果不堪設想,因此他也只能在雪狼關等待青龍城的人。

與此同時,屈顯武也開始了外交活動,他先後派出了五路使者,分別針對銀雪帝國、龍天行、曠國雄、清月國,以及河幫,這些都是表面上包圍肅州的勢力,按照屈復清的計劃,最終的目的是形成針對肅州的包圍網。


鐵涼三十萬大軍投降的消息傳到青龍城的時候,立即引起巨大的轟動,有了這三十萬大軍,肅州在軍力上已經成為眠月河以北最強大的勢力,再加上龍天行的十五六萬軍馬,以及河幫的兩萬餘人,總兵力可達七十萬。

紫如、丁旭等重臣都格外興奮,他們原本都在擔心攻取雪狼關會付出沉重的代價,如今兵不血刃就取下關卡,還收了三十萬大軍,都覺得是天助肅州。

喜氣從官員的身上蔓延到整個城市,百姓們都沉浸在國家強大的喜悅中。

半個月後,丁旭帶著二十幾名從各部提拔的官員趕到了雪狼關,三十萬大軍需要重新整編,就必須有足夠的官員處理煩雜的事情,同時丁才也一起到了雪狼關。

葉歆被突然出現在面前的丁才驚呆了,半晌才回過神來,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激動地道:「丁才,沒事就好,真的太好了。」

看著葉歆激動的表情,丁才心中一陣感動,沒有比葉歆更好的上司了,一個只用心交,不用權勢壓人的上司,就算效忠至死也沒有任何怨言。

「大人!你的白髮多了好多!」

葉歆笑道:「好看就行,白的黑的沒甚麼分別。坐,我們慢慢說。」

丁才看著他半晌,忽然撩袍跪倒在地,愧然道:「大人,丁才有罪,這些日子丁才一直在為大皇子做事,沒有為大人盡忠,請大人責罰。」

「大皇子!」葉歆微微一愣,詫異地看著丁才,卻沒有問,因為他知道丁才會說出他想知道的事件。

丁才長嘆一聲,細細地講述了那場動亂之後的經歷。

聽到已故的老皇帝新立遺詔,葉歆的臉色變了,眼神深沉了許多。

「大人,事情的始末就是如此,我此次來是受了大皇子的派遣,大皇子希望大人尊重先皇的遺詔,擁立他為帝。」

葉歆淡淡一笑,搖頭道:「丁才,你是自己人,我也不瞞你,肅州的天龍朝只不過是殼,裏面還是我們這些人。」

「屬下知道。」

「我對權力一點興趣也沒有,建立這個國家無非是想給後人多留一條出路,也是希望給你們兄弟一樣隨我多年的人有個好環境,一旦局勢平定,我注定是要離開的。」

丁氏兄弟都是一驚,沒想到他竟然有歸隱的念頭。

「大人,您還這麼年輕……」

葉歆摸了摸銀色鬢絲,苦笑道:「現在已經如此,再待幾年,恐怕就會變成白髮蒼蒼了,該放的還是要放,名利這兩個字永遠也沒有盡頭,何必陷在裏面。」

丁才感嘆道:「大人年紀輕輕竟然悟透了人生,果然與我們這些人不同。」

「丁才,以後就留在這裏吧,我需要人才。」

丁才面露難色,道:「屬下是天龍朝的密探總領,深受先皇的信任,不能做出有違先皇遺訓之事,請大人見諒。」

「你的心中既然有盡忠的人,我也不勉強,不過……」頓了頓,葉歆又道:「大皇子此人陰狠有餘,人望不足,做一方諸侯尚能維持,若想恢復天龍朝的舊貌,只能說是痴人說夢。」

「大人真的不願遵從遺詔?」

葉歆笑道:「我有我的遺詔,你有你的遺詔,屈復清和蘇方志都有他們的遺詔,到底誰才是真的,百姓不知道,士兵不知道,只有頂層的人才知道。」

丁才隨即沉默了。

「先皇對我不薄,然而我並不認為他對大皇子抱有希望,只不過皇子之中再也沒有別的人選了,我倒是覺得玉霞做皇帝比其他人都好。當然,我也有我的考慮,我的夫人一直希望我的大兒子能續皇統,我雖然不喜歡,但做為父親和丈夫,我必須為他們母子做些事情。」

「原來大人有這種意思,丁才就不再多說了。」

葉歆含笑道:「無論如何,你能來我很高興,想起那年除夕,我與你們兄弟一起過,到現在還有些懷念。」

想到當日的情景,丁才的眼圈忽然紅了,哽咽著道:「丁才罪孽深重。」

「丁才,你就多留些日子,大家也好聚一聚。」

「是,大人。」

「可惜馬懷仁不在,他似乎沒有向大皇子效忠的必要吧?」

「嗯!他那時跟隨大皇子也是迫於無奈,我來之前他就有了走的準備,只是東西太多,一時無法離開。」

「他來了就好,宋錢需要他這個助手。」

「聽說大人收了雪狼關和鐵涼三十萬大軍,真是可喜可賀啊!」

葉歆笑了笑,轉頭望向丁旭道:「你來了我很放心,不過三十萬大軍剛剛投誠,人心不穩,處理事情的手段要柔和一些,不要引發任何敵意。」

「是。」

「屈家派人前來請降,我覺得事情有詐,所以要到前線去,這裏交給你了,黃延功應該也快到了,你們兩個一起,把雪狼關的防務做好。」

「屬下明白。」

「好了,政事說完,我們可以長談了。」


這一夜,葉歆拉著丁才促膝長談,這個男子曾是他最得力的親信,在他掙扎官場的歲月中幫了不少的忙,交情很深,甚至連冰柔也曾拜託給他照顧。

與葉歆相處的時間越久,丁才越是感到心中難安,留下的意識也越來越濃,為了不使自己背叛遺詔,他只留了兩天,第三天一早就忍痛拜別了葉歆,揮淚而去。

丁才走後,葉歆也帶著凝心離開了雪狼關,來到恒城外的軍營之中。

樸哲早已為他準備好一切,接到消息後立即把他迎入了中軍行轅。

「他們還在催嗎?」

樸哲笑道:「每日一催,我還沒見過這樣急著要投降的人呢!」

葉歆輕笑道:「也有可能是做給我們看的,若是真要他們派人前來談判,恐怕就沒這麼勤快了。」

「大人,你覺得他們真要降?」

葉歆不答反問道:「城中守軍多少?」

「大約在十萬左右。」

「十萬大軍扼守著險要之地,鐵涼大軍三倍於他們都無法攻破,就算我有五十萬大軍,一時間也難以攻破此地。」

「是啊,我覺得他們不像真降,一定在進行著某種計劃。」

「若我是屈復清,此時唯一的辦法就是放棄昌州,把地盤讓給清月國,然後固守青狼關,如此一來,就可以代替鐵涼國控制涼州之地。」

「可惜他不是大人,否則吃虧的就是我們了。」

葉歆哈哈一笑道:「他如今大概盼著我們不要進攻。」

「如果是計策,我們可不好辦。」

「他們天天派人來就是想營造一種氣氛,告訴所有的人他們有誠意投降,日後再生事端就是我們的事了。」

「如果不理他們,直接殺過去呢?」

「如果那三十萬大軍肯為我們賣命,要攻下涼州也不是難事,然而大軍剛剛歸降,面對的又是自己的家鄉,以屈復清的陰險,他一定會打這降兵的主意,萬一抓了他們的父母做為要脅,軍心必然大亂,逃兵也一定會出現,這些事情會影響到整個軍隊的戰鬥力,不能不有所防範。」

「這倒也是,降兵要降人降心,現在士兵雖然跟著我們,但要他們賣命未必願意。」

葉歆沉吟道:「不過涼州非取不可,而且還要取得乾淨利落,保全涼州士兵的家小,到時候整個涼州都能歸心。」

「大人又有妙計不成?」

「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涼州內亂。」

「內亂?」

「昌州兵佔著涼州土地,還打涼州的軍隊,這些涼州百姓一定不高興,只是屈復清壓著,所以沒見有甚麼動靜,只要告訴他們大軍殺到,這些期盼家人回歸的涼州人自然和我們同心,到時候只需派些人宣揚一下,空虛的涼州中腹地區就會成為暴亂的場所,到時候屈復清分兵不是,不分兵也不是。」

「大人妙計,就這麼辦吧!」

葉歆臉色一沉,又道:「唯一擔心的就是南面,夜寒、岳風的大軍人數不算多,要拿下昌州多少有些困難。曠國雄是棵牆頭草,我軍若勝,他倒能幫點忙,若是敗了,他也許就按兵不動了。然而最令我擔心的是清月國,他們與蘇家之間的戰鬥情況不明,若也趁機殺入昌州,甚至鑽入青狼關,我們就麻煩了。」

「大人,何不調部份降兵前往昌州戰場,他們一定會樂意的。」

葉歆眼睛一亮,點頭道:「這倒是個好辦法,他們對昌州不熟,就算有變也生不出大風浪,而且昌州兵佔了他們的家園,他們在昌州作戰一定會更加英勇。」

就這樣,一場鬥智鬥力的大戰一觸即發。


眠月大陸烽火連連,葉歆和屈家相互較量之時,東北方的銀雪帝國也在發動大軍南征,龍天行和司馬丞各領大軍抵擋北面來的狂攻。

由於葉歆的提醒,仙主堂的邪教力量一直無法在龍天行控制的地盤內擴散,因此南征的攻勢多少受到阻礙。

然而趙玄華帳下的四大王將非同小可,士兵們因為邪教思想的注入,作戰時極為勇猛,對龍天行造成很大的威脅,幾場惡戰下來,雙方都有很大的死傷,但對於兵力本就較弱的龍天行來說,壓力越來越大了。

然而使龍天行心煩意亂的還是大皇子的密使,以遺詔之名召他支持大皇子登上皇位。

夜已深,天目城的城守府中,龍天行還是無法入睡,一個人在窗前不斷踱步思索著。對葉歆的忠誠,他絕不會輸給任何一個人。

忽然門外傳來了親兵的聲音,「大將軍,您還沒有睡吧!」

「甚麼事?」

「司馬大人來訪。」

龍天行看了看高掛窗前的月亮,詫異地嘟囔道:「他怎麼現在來訪,難道前方戰事有變故?」

想到此處,他不敢怠慢,立即走到前廳。

司馬丞一見到他就直率地問道:「龍兄,大皇子的密使到過你這裏嗎?」

龍天行臉色微變,驚訝地問道:「司馬兄如何得知?」

「果然來了!」司馬丞道:「我那也來了密使,要我奉先皇遺詔擁立大皇子,如今戰事吃緊,這種事一旦傳出會影響軍心,所以我連夜趕來了。」

龍天行點頭道:「我也看到了信,不知司馬兄如何打算?」

「這還用說,你我都是葉大人手下的將軍,做的是葉大人的官,當然沒有理由去擁立甚麼大皇子,而且當今皇上是大皇子的親妹,都是江氏一族,我覺得沒有任何區別。」

「可是那遺詔……」

「管他甚麼遺詔,我可不在乎,我來是想問龍兄如何處理這件事的影響,不是問你意見。」

龍天行沉吟了很久才道:「我還要考慮考慮。」

司馬丞臉色大變,騰的站了起來,厲色道:「龍兄,你我合作已久,又是大人親自安排的,我一直敬重你,然而這件事上龍兄如此猶豫不定,兄弟看著很不舒服,我不喜歡你我有對決的一日。」

見他說得如此嚴重,龍天行頓時愣住,直到司馬丞氣鼓鼓地離開府第才反應過來,但很快又陷入了沉思。

然而沒多久,司馬丞又來了,臉色十分凝重,一見龍天行便問道:「龍兄,想好了嗎?」

「司馬兄怎麼這麼急?」

司馬丞指著府門道:「我帶了五百人來,若是大將軍要去擁立甚麼狗屁大皇子,我今天拼著血濺大地也要殺了你。」

龍天行頓時呆住了,為了葉歆,司馬丞居然要和自己拼命,這等忠義之舉著實令他感動,哈哈一笑道:「老弟,我可真服了你。」

「龍兄的意思是……」

「那還用問,我從一個饑民,搖身一變成了統率大軍的大將軍,一切都是大人給的,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就算天塌地陷,我也不會背叛大人。」

司馬丞大喜,捂著胸口長長地舒了口氣,笑道:「我還真怕動手,五百人是我騙你的,外面甚麼人也沒有。」

龍天行笑道:「老弟的這份膽識我早就知道了,否則我們的合作也不會如此默契。走,到我書房去,我們邊喝邊聊。」

笑聲之中,兩人都更加惺惺相惜。

但是戰場的局面一直維持,為了減少壓力,龍天行又一次派人去青龍城求援,而在此時,周大牛和狼牙也在遊子河西岸與東岸的武壁疆相持。

狼牙的新軍都是草原騎兵,在他的訓練下,這支五萬人的騎兵作戰勇猛,再加上精良的武器和優良的戰馬,成為銀州草原最強大的軍隊。

更重要的是,狼牙把自己對仙主堂和銀雪帝國的恨意全都傳授給了部下,因此仙主堂的人只要落入他們的手裏,絕對沒有好下場,因此他們被仙主堂的信徒冠上了惡鬼騎兵的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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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7 20:36:41 |只看該作者
趙玄華也在銀雪的南征大軍中,只是這些日子沉溺於酒色之中,人明顯削瘦了許多,眼窩也陷了進去,目光無神,對於打仗也不像以前那麼熱心,這次大舉南征是在眾將一再催促下才得以實現。

由於信任的原因,銀雪的文臣武將們對於趙玄華的忠誠並沒有改變,每個人都在積極地為南征大業盡心盡力。

天目城之戰相持了數月,還是沒有結果,趙玄華被前線枯燥無味的生活弄得很不痛快,便把戰事交給了元亮,自己在最近的城池住了下來,依然過得歌舞昇平。

六月初夏,草原更是生機盎然,嫩綠的小草已經長高了,顏色已變成深綠,輕風吹來,草葉翻動,露出一群群牛羊和馬匹。

佔領雪狼關後,肅州周邊已經沒有敵人,戰事雖然依然進行著,但都在其他州的土地上,因此這裏變得格外寧靜安祥,飽受戰火洗禮的牧民們又開始了簡單的畜牧生活。

在這和平的土地上,商隊再次出現了,繁榮的商貿景象也隨著他們的出現而恢復,丹絡這個大金庫發揮著巨大的作用,使肅州的經濟增長了數倍。

青龍城中,官員們都正忙碌著,因為肅州的第一次科舉就要到了,文人書生從四面趕來參加考試,希望在這最有生機的地方找到自己的前途。

葉歆沒有回到青龍城,而是帶著凝心趕往丹西城,由於事情突然,讓紅家入主鐵涼的計劃無法實現了,他必須另做安排。

紅逖剛剛來到丹西城,對南面的變故一無所知,還打算準備一下就南下,沒料到這個時候葉歆又出現了。

「妹夫,是來催我南下的嗎?」

葉歆苦笑著搖了搖頭,面帶愧色道:「情況發生變化,鐵涼的三十萬大軍已向我的部下投降,如今已納入肅州勢力,因此我特地趕來說明情況。」

紅逖大為失望,倒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妹妹和年幼的姪兒。

葉歆如何能不察覺到他的表情變化,伸手在他肩頭拍了拍,含笑道:「放心,我會安排好的。」

「鐵涼大軍已在你的麾下,鐵涼國不日也會成為天龍的一個州,還能有甚麼辦法?除非那位夫人肯放棄恩仇,接納妹妹。」

葉歆知道冰柔的脾氣,恩怨分明,有恩必還,有仇必報,要想讓她放棄仇恨,除非紅烈首先向她求饒,然而以紅烈的性情,他並不認為會出現那一幕。

「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葉歆沉吟片刻道:「再考慮吧,如今涼州依然被屈復清佔據,我們還有考慮的時間。」

「是啊!這些日子,妹妹也習慣了,有熾兒在身邊,多少是個安慰。」

「情況已經如此,我再想辦法吧!」

「也只好如此了,只是……」想到鐵涼國就此滅亡了,紅逖不禁有些擔憂,父親若是聽了這個消息,只怕會崩潰。

葉歆見他望向部族的方向,隨即領悟到他在擔心甚麼,無奈地道:「老將軍也許一時不會接受,還是以後再告訴他吧!也許我還能做些甚麼。」

「謝謝了。」


告別了紅逖,葉歆又繼續往北走,再次探望紅緂和兒子,但他還是沒有現身,只是站著看了半天,隨後找到朱雀上師,把消息告訴了他。

朱雀上師也沒料到情況會有這麼大的變化,笑著嘆道:「真不知道你的運氣是太好了還是太差了,居然這樣就收編了鐵涼的大軍,卻把自己的計劃給破壞了,世事真是奇妙。」

「是啊!天意難違,修道不就是順應天意自然嗎?」

「嘿!你小子又開始說道了。」

葉歆笑道:「不說就是。上師,這事有點棘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還不容易,你把眠月大陸都佔了,然後分一半給他們母子就是了。」

葉歆呆了一呆,笑道:「你又想讓我留下幹這種事。」

「有甚麼不好嗎?反正天下總是要統一,你來做和其他人來做都一樣,而且你現在有兩個老婆、兩個兒子,卻又是對頭,劃河而治難道不是最好的辦法?」

葉歆搖頭道:「你簡直是個魔鬼,要不是以前認識你,不會想到你是修道之人。」

朱雀上師哈哈笑道:「對於天下人來說,我可是好人,因為我在遊說天下最出色的人物統一天下,為他們帶來幸福的生活。」

「幸福!」葉歆長長地吐了口氣,無奈地道:「幸福這事可沒有標準。」

「好了,我也不多說了。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天下都打下來,然後一人一半,從此天下太平,你也可以歸隱。」朱雀上師朝他擠了擠眼睛,哈哈一笑後飄然離去。

葉歆不以為意,但曾幾何時他也想過要天下各劃一半,現在的他對於爭霸根本提不起興趣,一切都是勉強而為。


帶著無奈,葉歆和凝心回到了青龍城,城裏的氣氛卻熱鬧非凡,為了宣揚國威軍威,寇子誠等人刻意將鐵涼大軍投降的事情大肆宣揚,還舉辦了許多活動,因此城中無論大人小孩都知道天龍不費吹灰之力滅了鐵涼國。

看著街上盡是歡聲笑語,葉歆也放下心中煩憂,笑著回到家園。

冰柔剛上朝回來,見丈夫和凝心一起回來了,立即撲了過來,嬌嗔道:「相公,你和凝姐姐出去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要不是紫如說你們去前方視察,我都急死了。」

葉歆凝視著妻子,忽然發現妻子身上越來越有官威,一身官服穿在身上恰到好處,不禁暗暗感嘆,妻子已經完全融入新的角色,要想讓她捨棄一切回山歸隱,只怕比登天還難。

小夢山每天都在學習,比同齡的小孩懂事多了,見了葉歆也沒有像以前一樣撲到父親的懷裏撒嬌,而是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行了一個大禮。

「父親大人,孩兒安好。」

「好!」看著成熟的兒子,葉歆的心情很複雜,其實他更想要一個頑皮的兒子,那才是這個年齡孩童應有的天性,然而兒子在母親極力教導下學了太多東西,已經無法變回去了。

冰柔卻很得意,摟著兒子笑道:「怎麼樣,我教出的兒子不差吧?知書達禮,尊長愛幼,沒有一個人不讚的。」

說起兒子的好,她更是喜逐顏開,笑個不停。

葉歆凝視她片刻,坦言道:「柔兒,孩子還小,不要過多壓抑他的天性,免得影響性格的發展。」

冰柔白了他一眼,嗔道:「你不管兒子,當然我來管,我不覺得他現在不好啊!」

葉歆苦笑著搖了搖頭,妻子現在把兒子看得比自己還重,說甚麼都聽不進去了。他伸手摸了摸兒子的頭,柔聲道:「想玩就多玩吧!別太勉強,有甚麼不喜歡就說出來。」

「孩兒沒有。」

看著兒子小小年紀,卻露出一副道貌岸然的表情,葉歆心裏越發不是滋味,無奈地長嘆一聲,轉身走向書房。

凝心追了進來,不安地勸道:「我覺得你最好還是勸勸柔兒。」

「柔兒要夢山做皇帝,要做個成功的皇帝就必須有非常的性格和能力,夢山也許會是個好皇帝,但他這一生卻未必幸福,不過人各有志,也許皇帝的寶座他的確適合。」

「你不管了?」

「妳也看到了,柔兒現在怕我管孩子,怕我的性格會影響孩子,怕我讓孩子走上修道之路,因此連道術都不願讓他學。」葉歆苦笑著道:「說起來,熾兒也許會更像我,都是修道之人。」

「你想把小兒子帶回山?」

「如果沒有複雜的恩仇,我也許會這樣,可現在……算了,熾兒有朱雀上師照料,將來的修道之路不會比我差,我可以放心了。」

凝心感覺到葉歆話中的失落與無奈,心裏也是一陣酸楚,夫妻沒有共同的想法是一件很難受的事情。

「我們去看看玉霞吧,不知道她的修煉如何了。」

「好!」


鐵涼國覆滅,以及肅州收復三十萬大軍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四鄰,霎時間,天下都為之震動了。論實力,肅州原本只是諸侯中較小的勢力,因為有了葉歆,才引起別人的注意。

然而現在的肅州已不可同日而語,東起雪狼關,西至遊子河,若論疆土的面積,葉歆的天龍朝是最大的,只不過有大片無人的草原區;論及軍力,葉歆麾下有五十萬大軍,再加上龍天行的大軍,北方的諸侯已無法與他分庭抗禮。

銀州東部的銀雪帝國、昌、涼的屈復清、雙龍城的曠國雄都感到巨大的壓力,甚至連南方的清月國和蘇家也都感覺到壓力,一種圍堵天龍的意識正在諸侯之間產生,屈顯武代表了屈家,成為包圍網的主要驅動者。

葉歆也察覺到屈家的用意,然而他並沒有急於行動,因為三十萬鐵涼軍隊需要處理,鐵涼軍中的將領也需要安置,肅州也沒有準備好西征,所以他一直在觀望。

當然,他對天龍如今的局面有信心,因為中南部有曠國雄的雙龍城,這個人早前屈於壓力依附肅州,如令肅州勢大,他定然不敢反叛,而東南面有雄壯的眠月河,以及控制河道的河幫,還有龍天行和司馬丞在。

唯一略感擔心的就是南征大軍,夜寒、岳風的大軍殺出龍口關,在昌州東北的眉雲河一線作戰,進展很慢,昌州軍的防禦能力遠比想像中要強大,再加上夜寒做事穩健,不願冒險,因此交戰月餘只佔領了昌州的幾座邊城,未能深入中腹。

為了南方的戰事,葉歆從鐵涼軍中調撥了十萬人趕赴南線作戰,派樸哲鎮守恒城一線,監視屈復清的動向。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已是七月下旬,天下的戰況進入了最關鍵的時候。昌州的得失關係到天下局勢,除了屈家屯兵固守之外,清月國也陳兵於順州北部,準備隨時侵入昌州,曠國雄則日夜操練兵馬,等待戰事大幅展開後謀求自己的利益。

東北部,與屈家結盟的銀雪帝國也開始對遊子河一線施加壓力,屯兵增加到十萬,隨時有可能渡河攻擊。

面對數個勢力聯手,青龍城添了一絲緊張的氣氛,尤其是在朝堂上,對於這場決定命運的大型會戰,眾人爭吵得不可開交。

「我看應該先解決一方,然後聚集全力,突破包圍網。」

「不能這樣,敵人分兵而來,我們分兵出擊就是,反正我們現在有足夠的兵源。」

看著吵鬧不休的朝堂,紫如和丁旭無奈地對視了一眼,這種時候皇帝不在,葉歆也不在,夜寒領兵出戰,沒人能控制這種場面。

丁旭小聲道:「左丞大人,還是妳出面吧,這麼鬧下去,一個月都吵不完。」

紫如苦笑道:「他們都是為國事爭論,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制止他們。」

丁旭瞥了一眼冰柔,道:「內大臣也許可以。」

「她!」紫如擔心冰柔一旦發表不合適的意見,會影響到官員們的心態,但眼前除了請她出面,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走到冰柔的身邊,小聲道:「夫人,妳說句話吧!」

「我?」對於軍略之事,冰柔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搖頭道:「我不行,要我上戰場拼殺還可以,這種事我沒有能力,萬一像上次一樣壞了大事就麻煩了。」

「我只是想請夫人讓他們平靜下來。」

「嗯!好吧,我試試。」遲疑了一陣,冰柔揚聲道:「大家都不要吵了,既然我們有足夠的兵力,就不必太擔心,還是從長計議為好。」

做為葉夫人,兒子又是眠月王,她一說話,吵鬧的朝堂頓時靜了下來,官員們都在望著她。

紫如也附和道:「兵來將擋,大家不必太擔心,前方有龍天行、黃延功、岳風、司馬丞、狼牙、周大牛、馬恢,都是能獨當一面的大將,還有許多智謀之士相助,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這兩個女人都跟葉歆有密切的關係,她們的話無異代表了葉歆的意思,朝堂的文臣武將們也不好意思再吵下去。

當然,也有不服氣,像柳成風之類非葉歆嫡系的官員就不買兩人的帳。

「兩位大人,現在敵人聯合起來圍攻我天龍朝,我們若不能給他們迎頭痛擊,怎麼彰顯我天龍的聲威?所以要主動進攻,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赤溫哼了一聲道:「你們這些只會紙上談兵的書生,哪裏知道打仗的難處,有本事自己上戰場,看看是你殺了人,還是人殺了你。」

「你敢渺視我!」

「我說的是實話,何況你敢用這種口氣與左丞大人說話,簡直無禮之極。」

「我是據理力爭,哪有無禮之處,若說無禮,分明是你無禮在先。」

一時間,朝堂內又吵了起來。

紫如眉頭又皺了起來,道:「這可如何是好?」

丁旭忽然小聲道:「左丞大人,妳發現了沒有,朝堂上已有派系之爭了。」

紫如微微一愣,定睛望向在場的官員,臉色漸漸沉了下來,點頭道:「的確如此,若不及早處理,只怕會出現黨爭,這可是大忌啊!」

「是啊!妳我都是大人忠誠的部下,凡是妳我決定的事,那幫人沒有不反對,就算事情與民有益,他們也會借故挑剔,這是不祥之兆,如今外有大敵,若是內部再亂,後果不堪設想。」

「一定要稟告大人,請他拿主意,千萬不能讓這些人破壞大人辛苦建立的基業。」

「這事就請妳轉告大人,我去找余樹青,查一查這些人背後是不是有甚麼組織。」

「好!」

下朝之後,紫如急匆匆趕到葉府,在書房裏找到了葉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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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歆見紫如神色不安,面有急色,好奇地問道:「出甚麼事了嗎?」

「我和丁旭發現朝內有黨爭之兆!」

葉歆臉色微變,道:「是不是皇族那群人又在鬧事了?」

「是柳成風那群人,似乎是針對我們這些舊人。」

「柳成風?我認識他已久,他似乎不該是這種人。」

紫如面帶不悅地道:「他倒也不是完全反對,只是這人挑剔的很,他一說話,一群人就在後面起哄,我和丁旭都覺得不尋常,所以才稟告大人。」

葉歆沉吟道:「柳成風為人正直,雖然有些迂腐,卻不會幹甚麼陰謀勾當,想必是另外有人利用他,製造不和諧的氣氛。」

「我已讓丁旭去找余樹青密查。」

「就這麼辦吧,等他查出結果再想辦法解決。」

「可是朝堂上吵得不可開交,影響議政啊!」

葉歆淡淡笑道:「議政不過是少數人的事情,就讓他們吵吧,決議在你們內部制定就可以了。」

紫如愣了一愣,道:「要是大人的話,應該沒有問題,可是我們這麼做只怕會引起非議。」

「大不了我讓玉霞辛苦一趟,下一份詔書就是了,不必太擔心。」

紫如嗔道:「大人真是輕鬆,我可是滿頭大汗了。」

葉歆見她額邊果然有汗珠,從懷裡掏出手巾遞給她,含笑道:「這些本該我去做,如今都麻煩妳,辛苦了。」

紫如嫣然一笑,接下手巾抹了抹汗水,柔聲道:「能幫大人我很高興,出點汗沒甚麼。」

葉歆放下手中書本,沉聲道:「不過大戰在即,內部的確不能亂,內外兼顧是很費精神的事情,而且還容易產生內亂,不過幸好權力集中,玉霞又不過問朝政,因此下決策很容易,萬一……萬一真到無法控制的局面,當殺則殺。」

紫如察覺到葉歆眼中的寒光,心中微動,小聲地問道:「大人好像有整肅內部的意思?」

「這是一場大型的戰役,從眠月大陸的西部一直延伸到東海岸,綿延萬里,成敗關係到眠月河以北的土地歸屬,一旦我們戰勝,王朝的根本就真正確立了,也沒有了後顧之憂,因此肅清內部是必然的,尤其像那些不會做事只會搗亂的皇族,必須從權力場上徹底清除出去。」

紫如明白了,他要為兒子創造一個乾淨的空間,從而保障皇位的穩固,同時也許是葉歆在官場上做的最後一件事。紫如心中突然一陣慌亂,腦海中不禁浮現出沒有葉歆的生活。

「怎麼了?不舒服?」葉歆見她臉色蒼白,好奇地看著她問。

「沒事。」紫如勉強笑著搖了搖頭。

葉歆輕嘆道:「政治就是如此,陰謀和殺戮是必然的,我之所以討厭官場,就是因為這些事情太累了,不過為了柔兒他們,就算再不願意,我也必須做。」

紫如顫聲問道:「大人想把殺戮的罪名攬上身嗎?」

葉歆笑道:「名利是虛名,罵名也是虛物,尤其是對於一個離世修道之人,如果我把所有的罪名都帶走了,他們的未來會更好。」

「你真要歸隱?」紫如幽怨的目光緊緊地盯著他。

「那是我的心願,不過……」想起紅緂母子,葉歆的臉上露出苦澀,輕嘆道:「有的時候天總是不從人願,就像這次,一切本來很順利,可鐵涼軍中嘩變,投到我的帳下,結果破壞了我的安排。」

紫如感覺到他離心似箭,一方面同情他,希望他能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另一方面又捨不得離開他身邊,見不到他的日子將會是災難。

「大人,如果你要走,讓我繼續做你的侍女吧!」勇敢地說出了心裏話,紫如的臉紅得像熟透的蘋果,但眼神卻是那樣的誠懇與執著。

葉歆心中一陣感動,忍不住拉住她的手,感嘆道:「我欠的情太多,紫如,妳還是尋找自己的幸福吧!」

「我的幸福就是跟在你身邊,每天見到你。」紫如凝視著他,眼眶早已紅了,晶瑩的淚花沿著俏麗的面頰一滴滴滾下。

「這些年妳幫我最多,吃了不少的苦,還背上了虛名,我也不知如何還妳,只盼妳能過得開心一些。」

「大人……別……別說了……」紫如一頭撲入葉歆的懷裏,失聲痛哭起來。

葉歆靜靜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低頭看了一眼梨花帶雨的俏臉,心裏也是一陣刺痛。

哭了一陣,紫如忽然推開了他,抹了抹眼角的淚珠,羞澀地道:「對不起,我太激動了,幸虧夫人不在,不然我就成罪人了。」

葉歆搖頭嘆息道:「上天對我似乎太好了。」

「因為大人是最出色的啊!」

「我倒不覺得自己出色,只不過運氣好而已。」葉歆笑了笑,問道:「紫如,我們出去走走如何?」

「好啊!好久沒有與大人一起看草原了,以前我們經常那樣。」

紫如如今地位不同,葉歆不好太過隨意,自己從府中拉了一輛馬車,親自駕車出了東門,來到廣闊的草原上。

七八月相交之際,草原的溫度是最舒適的,時而有輕風拂來,送來清新的綠草香氣,怡人心扉。

難得與葉歆漫步草原,紫如的心情開朗極了,身上沒有了宰相的威儀,取而代之的是成熟而誘人的魅力,美麗的身影在綠油油的草原上一站,就像一幅美麗的畫。

紫如忽然回眸嫣然一笑,秋水盈波,楚楚之態,連草原的美麗都變得黯然失色。

看著這最美麗的一幕,葉歆忍不住輕輕一嘆,與凝心那仙人之美相比,紫如便是世間的絕品,難怪樸哲和紅逖對她一見傾心,如此絕代佳人,誰能不心動。

「大人,我太忘形了!」紫如微笑走到葉歆身邊。

葉歆本想打趣她兩句,但想起紫如剛才在書房的表現,不敢再觸動她的感情,含笑道:「若是能放下一切,天天看著這些美麗的景色就好了。」

也許是情緒的觸動,一陣暈眩感忽然湧上心頭,血液又開始小規模的翻騰了,葉歆的臉色刷的全白了。

紫如一直在凝視著他,發現異常後大吃一驚,連忙挽住他的手臂,憂心地問道:「大人,你怎麼了?」

葉歆搖搖頭道:「有點小傷,不礙事。」

「傷!你受傷了?甚麼時候?為甚麼不告訴我?」紫如急得眼淚又掉了下來,幽怨的目光緊鎖著葉歆蒼白的臉。

葉歆拍了拍她的玉手,微笑道:「沒事,我是醫師,自己的傷勢如何怎能不清楚,只是不想讓妳們擔心罷了。」

「大人,我們回去吧,別在這裡吹風了。」

「空氣這麼好,陪我多待一會兒吧!柔兒太忙了,想讓她陪我大概是不可能了。」

「夫人也真是,應該多抽點時間陪陪大人呀!」這是紫如第一次在葉歆面前埋怨冰柔。

「她沒錯,兒子還小,需要母親的照顧,我的傷又沒有大礙,用不著讓她知道。」

紫如輕嘆一聲,溫柔地扶著他坐上馬車,勸道:「我們就在馬車裏看吧!」

玉人的執著,葉歆不忍拒絕,靠著馬車左壁眺望遠方。


此時,赫洋也以丹絡之主的名義率著使團到達鬼方,見到了劉翎。

與丹絡不同,鬼方雖然是綠洲,卻幾乎沒有農業,所有糧食都靠商隊輸入,因此葉歆的封鎖政策給這個富庶之地蒙上了厚厚的黑雲。

雖然鬼方的統治者們沒有一個不敵視天龍,然而沙漠只能出不能進,一粒米也帶不進去,堅持下去只有餓死,若在以前,他們還有些兵力可用,然而此時的肅州坐擁五十萬大軍,其中騎兵最強,因此劉翎根本不敢派兵殺入草原。

由於擔心饑餓,商隊們都慌張地逃出沙漠,這些人一走,整片地域的商貿環境頓時變得極端惡劣。

劉翎雖然天天咒罵葉歆,卻也無可奈何,如今的鬼方只能用存糧度日,一旦存糧吃盡,所有的人都會餓死。

赫洋的到來更加打擊了他的信心,連固若金湯的丹絡都成了葉歆的屬地,鬼方的前景更是不容樂觀。

百般勸說之下,天下最富有的家族之一終於放棄了他們的寶地,向葉歆投降。

葉歆早就料到鬼方無法堅持,見到前來投降的劉翎並不意外,親自把他們迎入了青龍城中,讓紫如以左丞身分接待劉翎,而他則把赫洋請到了府裏。

見到葉歆,赫洋高興地笑了,道:「大人,赫洋不辱使命。」

「好啊!你幹的很好。」葉歆笑著拍拍他的肩頭,「你就不要走了,這裏需要你這樣的政務人才,工部尚書一職早就寫上了你的名字。」

「謝大人提拔。」

葉歆笑道:「能者多勞,日後還望你多為百姓做事。」

「大人,聽說要打大仗了,不知我能做甚麼?」

「丹絡和鬼方的財富才是打仗的基礎,你和宋錢兩個要通力合作,保證大軍的糧餉。」

「是!」

鬼方的平定化解了葉歆最後的擔憂,為了統一眠月河北方,他有了大舉出征的想法。


第二天,葉歆便把重臣們叫到府中,商議大舉出征的事情,丁旭則帶來了三份軍報。

「大人,夜寒的軍報到了,狼牙的軍報也到了,還有龍天行的求援使者,各方勢力都開始行動了。」

「嗯!」葉歆拿起桌案上的軍報仔細地看了一遍,除了夜寒的軍報有具體的交戰情況之外,其他兩份都是銀雪帝國的動向。

赤溫提議道:「大人,南征的戰事進度太慢,似乎應該加快。」

葉歆笑道:「夜寒的兵力有限,不宜冒進,孤軍深入太危險,南下的十萬涼州兵應該快到龍口關了,有了這支大軍,他大概就會加強攻擊了。丁旭,曠國雄的動向如何?」

丁旭皺著眉頭道:「此人狡猾得很,一直按兵不動,似在觀望,哪方戰勝,他便會相助那一方。」

「派個人去督促他,若是再按兵不動,我就取了他的雙龍城。」

「這麼做好嗎?」

葉歆微笑道:「我早就想取平安州,直接打通我們與龍天行之間的通道,只是一直沒有騰出手來而已,有河幫相助,要取雙龍城易如反掌,數萬大軍只要到達河邊,一日之內便可到雙龍城下。」

「話雖如此,可語氣太強硬,曠國雄只怕會倒向諸侯聯盟。」

「無所謂,反正他不是會乖乖投降的人,沒有壓力是不會為我們做事的。」

丁旭見他神色決然,似乎有甚麼新打算,好奇地問道:「大人的意思是?」

葉歆神色一正道:「我打算傾巢出擊,調集大軍四十萬,一舉殺入昌州,一戰定乾坤。」

丁旭等人對視一眼,胸口突然湧出一股豪氣,身子不由自主地挺直,臉上也露出大戰的興奮。

「原來大人有這樣的安排。」

葉歆看了紫如一眼,含笑道:「我已讓紫如傳令,剩下的二十萬涼州大軍已經開拔,準備向龍口關聚集,同行的還有黃延功的幾萬步軍,我會隨著赤溫的近衛騎兵南下。」

赤溫喃喃地嘆道:「四十萬,好大的一場會戰啊!」

「此次南征務必取下昌州,然後襲取雙龍城,最後兵發青狼關,南北大軍一起進逼涼州,此戰之後,眠月河之北只剩銀雪帝國。」

「大人英明,只是糧草補給的問題……」

「這個不必擔心,有河幫在,大批糧草可以從龍天行那裏運到昌州,北面還有運糧馬隊,我已去信讓樸哲麾下大將巴巖松做糧草押運官,新任工部尚書赫洋連同宋錢居中調度。」

丁旭問道:「大人親自領兵固然是好,可這裏也不能沒有人啊,請問大人,誰來坐鎮京城?」

葉歆看著他,微微一笑道:「這段時間你暫代丞相一職,余樹青領禁軍五千防衛京城。」

丁旭感受到葉歆的信任,心裏很高興,欣然答應了。

「好了,你們回去安排一切,我打算八月初一領兵出發。」


昌州,不久前剛剛經歷了特大旱災,如今又成為了廝殺流血的戰爭。屈家、清月、曠國雄以及天龍,四大勢力都把目光移向了這裏,連遙遠的蘇家也在觀望著這場大戰。

南下昌州的天龍軍共達四十二萬,除了三十萬涼州兵外,還有黃延功部、岳風部、馬恢部,以及赤溫的近衛騎兵,浩浩蕩蕩殺奔南方。

樸哲的十二萬軍隊中有八萬是丹絡士兵,戰鬥力很弱,需要訓練,因此葉歆把這支大軍移防雪狼關一線,樸哲領著四萬精銳騎兵進逼恒城一線,牽制屈復清的主力軍。

青龍城只留下五千禁軍,由冰柔和紫如共同指揮,防禦京城重地,還有余樹青的密探隊暗中協助。

西面,周大牛和狼牙利用騎兵的優勢,輪流出動騷擾銀雪大軍,以穩固銀州草原區。

東南方,龍天行和司馬丞聯合河幫的人潛在暗處,準備隨時利用水道運送天龍軍,以及攻擊河道兩岸空虛的城鎮。

天下就像一盤大旗,最慘烈的廝殺將要在昌州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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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8 22:58:19 |只看該作者
秋雨瀟瀟,洗淨蜿蜒的黃土長路,青山被楓葉所染,紅得彷彿燒著了一般,偶而一陣北風襲來,吹得枝搖葉擺,向世人展示它的新裝,與蔚藍的天際、悅耳的鳥鳴相映成趣,然而風中那微弱的寒氣又預示著夏日已經離去。

戰爭的緊張漸漸籠罩在昌州的天空上,四處都透著殺戮之氣,不時傳來的戰馬長嘶更將氣氛掀起高點,即使風景再美,遊人也彷彿嗅出陣陣血腥氣,大為敗興。

凝心的心頭也彷彿吹來一絲涼氣,秋水般的眸子射出陣陣幽情迎向身邊的男人,那烏黑的瞳孔裏倒映著山巒的美麗,透出一種讓人無法捉摸的神色。

「怎麼了,有心事嗎?」

「我在想雲錦山的那些花草是不是依然沒變。」雖然大戰在即,但葉歆卻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眉宇舒展,面帶微笑,看不出一絲緊張。

凝心含情脈脈地看了他一眼,仙子般的面孔綻放出美麗的笑容,嫣然道:「原來你在想這個,我還以為你都忘了呢!」

葉歆從美麗的風景中收回思緒,明亮的眼睛中透出陣陣溫情,凝視著粉妝玉琢般的臉,輕風吹來,撥亂了幾根青絲,在臉前搖搖擺擺,擋住了水晶般凝成的眸子。

他忍不住伸出右手撥開青絲,輕嘆道:「姐姐跟我在外面已經好幾年了!」

凝心沒來由的一陣心顫,柳葉般的秀眉微微蹙著,衝口就問:「我老了嗎?」

葉歆猛地一愕,接著放聲大笑,邊笑邊調侃道:「想不到姐姐也會怕老。」

凝心大羞,凝脂般的肌膚滲出一抹嫣紅,煞是動人,像小女兒般低著頭,雙手擺弄著衣角,幽幽地道:「不是說女為悅己者容嗎?光陰似箭,也許很快你就嫌我老了。」

楚楚之態勾得葉歆的一顆心幾乎要跳出來,不禁想起初見凝心時的驚艷,雙手握著柔荑,輕輕地道:「姐姐一輩子都不會變老,等我把靈術參悟透了再傳授給姐姐,也許可以一直活到永遠。」

「永遠?」凝心抬頭凝視葉歆片刻,搖頭輕嘆道:「我不指望那個,只求你能活得高興,我就心滿意足了。」

葉歆聳聳肩,道:「高興?我沒甚麼不高興的。」

「真的嗎?」

問題像一隻手,掀開了葉歆心裏最不想觸碰的痛處,冰柔與紅緂之間的事如何解決至令仍沒有頭緒,愁得他不想面對,只想找個地方避開。

凝心與他心意相通,自然知道得清清楚楚,因此沒有再說下去,盈盈秋水般的目光望向西南方,靈樞山是她最希望的歸宿,只是不知甚麼時候才能如願。

葉歆嗅了嗅山林間新鮮的空氣,彷彿心有靈犀般笑道:「這幾場大戰結束之際,大概就是如願的時候了。」

真能如願嗎?凝心心裏幽幽一嘆。

世事變幻莫測,數年前她又怎能想像自己為了這個男子拋下靈樞山恬靜的修道生活,跟隨著他走南闖北,經歷戰爭與政變,還差一點就死在天龍朝的政變之中。最令她恐懼而又享受的是做了這麼多事,居然沒有一絲悔意,反而越來越沉溺其中,不能自拔,有的時候她甚至懷疑自己還是不是個道士。

「下山吧,大軍要起程了,還有一天就能與主力大軍會合。」第一次參與並指揮如此龐大的戰役,葉歆心裏沒有戰意,也不感到興奮,只想早點結束一切。

回到行轅,葉歆忽然發現營寨熱鬧了許多,走進中軍大帳才知道原因,原來夜寒竟到了這裏來迎接他。

夜寒正與赤溫聊著這次大會戰,聽到腳步聲,知道是葉歆到了,連忙起身垂手相候。

「夜寒參見……大人。」葉歆沒有任何職位,但夜寒這些年叫慣了大人,突然之間又想不出更好的稱呼,還是叫了大人

葉歆不在乎這些虛名,拉著他,笑道:「夜兄怎麼跑到這裏來迎接?是不是太遠了!」

夜寒扶著葉歆坐下,然後笑著應道:「大人只帶了五千近衛騎軍,我擔心有甚麼閃失,所以帶了一萬人前來,就在不遠處的小山後等候,漠河的中軍行轅那裏有岳風和馬恢負責,不會有甚麼大事。」

葉歆知道他專程前來不只是迎接自己這麼簡單,必然有重要軍務要說,主動問道:「前方軍務如何?東面的曠國雄和南面的清月國是不是有甚麼動作了?」

夜寒臉色微變,眉頭擰成個疙瘩,帶著愁意說道:「自從大人興兵南犯,四面來敵早已是預料中的事情,不過現在又多了一方敵人,情況有些變化,因此我覺得有必要重新整理一下行軍計劃。」

「哦!」

能讓夜寒如此心煩的必不是小問題,天下諸勢力所剩不多,葉歆略加思索後腦海中便有了一個答案,臉色也沉了下來,放在大腿上的右手輕輕敲打著膝蓋。

夜寒原想繼續稟告,忽然見葉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又把話嚥回肚子,靜靜地看著這位年輕有為的主公。只要有他在,事情就應該會得到圓滿的解決。

赤溫感覺到氣氛沉重了許多,但兩人都不說話,著實摸不透他們的意圖,又不敢出言詢問,因此不停地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兩人。

「篤篤……篤!」

葉歆的手指忽然停止了敲打,夜寒知道葉歆要說話,連忙收起思緒,問道:「大人,有辦法嗎?」

葉歆卻沒有直言主題,轉而說道:「早些日子丁才來見過我,想不到他還沒死,真是高興。」

「丁才?」夜寒原本等著說戰事,沒想到話題突然岔開,一時沒反應過來,過愣在當場。

葉歆輕咳了一聲,含笑道:「這麼久沒見,丁才還是那副樣子,就是有些削瘦,看來這些年也不好過,真是難為他了。」

「甚麼丁才?」赤溫是葉歆進入草原收攏的部將,對於丁才、馬懷仁等人都不熟悉,時間一長也就忘記了。

被他一打斷,夜寒猛地醒覺,驚訝地問道:「丁才!他還沒死?」

「不但沒死,現在還是大皇子的部下,這次到肅州找我就是替大皇子做說客,要我支持大皇子登上皇位。」

夜寒不禁啞然失笑,葉歆擁立的新皇早已公告天下,又有遺詔的支持,現在再來換皇帝無疑是自打嘴巴,貽笑大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做這種蠢事。更何況他們效忠的目標不是天龍朝也不是江氏皇族,而是葉氏一脈,即便葉歆不做皇帝,也要擁立他的子嗣承接皇統,江氏的皇族身分到此為止。

赤溫的反應更是直接,右手啪的一拍大腿,眉尖輕挑,怒目嚷道:「哪來的甚麼大皇子,讓我見了,一刀劈了他。天下是姓葉的,誰敢來搶,我跟他沒完。」

夜寒撫掌大笑道:「赤兄真乃無雙國士,到了漠城的行轅,我一定要敬你幾杯。」

赤溫咧嘴笑道:「幾杯?至少也要一罈!」

「一罈就一罈。」

葉歆默然不語,既不表態支持,也不表態反對。他雖然無意稱王,但妻子和兒子似乎注定了要走王霸之道,為了他們母子的將來,有必要建立以葉氏為中心的價值觀,這樣能將忠義有用之臣留給子孫後代。

夜寒見了葉歆的神情,已料到個大概,心中一陣高興,又一陣感嘆。皇位權力隨手可得,可這位年輕有為的主公卻毫無留戀之情,實在不是常人所能想像的,也許正是因為這種漠視權力的觀念,使他始終保持客觀的角度,觀察事物與一般人大為不同,因此才能經常出奇致勝。

話說到這裏,葉歆才又把話題引回昌州之戰,道:「丁才說大皇子正在東平州的海岸線上製造暴動,好像還頗有成就,蘇家正全力攻打張全的地盤,大皇子這股小勢力也許可以利用一下。」

夜寒這時才明白他為甚麼會提起丁才,不由地打心眼裏佩服他的反應力。明明說的是昌州的戰爭,他不想著如何運用計謀和兵力退敵,卻想到了萬里之外的海邊,利用那裏發生的事件牽制昌州的戰事。諸勢力中能人不少,但腦海中大都裝得都是昌州的戰局,很少像葉歆這樣腦海裏裝的是眠月大陸的戰局。

夜寒輕嘆一聲,感慨道:「爭一隅而失全局乃兵家大忌也,果然是至理名言,大人目光深遠而寬闊,非我等所能及。」

葉歆擺擺手,輕笑道:「過獎了,只是恰好我手上有這個資料而已,而且成敗與否尚未可知。」

赤溫傻頭傻腦地瞪著兩人,問道:「到底在說甚麼?我怎麼一點也聽不懂?」

葉歆和夜寒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漠城是一座不起眼的小縣城,坐落在一個小山溝裏,人丁不多,商貿也不發達,由於地勢的關係,是個不錯的屯兵地點,因此夜寒選擇了這裏做為中軍行轅,也使漠河小城成了四方矚目的地區。此時先到的數萬大軍早已駐紮在附近的要衝之地,確保中央行營的安全。

九月初七這一天,漠城的大小將領在岳風和馬恢的帶領下迎出十里,歡歡喜喜地把葉歆接到了漠城的中軍行轅。

葉歆把軍務都交給夜寒,整天躲在自己的房中研究著那本《眠月遊記》,仔細分析書中的每一幅地圖。

由於這次南征的大軍共有四十餘萬,其中肅州兵十二萬,涼州降兵三十萬,要集結如此龐大的軍隊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雖然葉歆九月已進入昌州,但他並不急著進攻。第一是等候大軍完全集結,第二要穩定涼州三十萬降兵,畢竟這三十萬大軍新降,要他們賣命打仗就必須有完善的管理體系,激勵高昂的鬥志,以及培養他們的忠誠心,這樣才能避免發生突變,第三則是要等待河幫的主力戰船到達昌州境內,以備不時之需。

十月二十八日,時已初冬,天空有些陰沉,就像捂著一床厚厚的被子,壓抑得有些喘不過氣來。戰爭的氣息越來越濃了,昌州的百姓知道大戰將至,都急匆匆收拾行裝,往各地逃難去了,氣氛越來越緊張。

就在這一日,葉歆的四十萬大軍終於集結完畢,漠河的中軍行轅大廳內人頭湧動,因為以征南督帥的身分指揮戰事的夜寒招集所有的將軍來到議事大廳,召開第一次軍事作戰會議。

葉歆最後一個來到議事廳,當他的腳步跨過門檻的一剎那,原本喧嘩的大廳內突然變得鴉雀無聲,幾乎在同一時刻,所有的將領刷的站了起來,用尊敬的目光迎接著他的到來,態度比站在朝堂面對皇帝時還恭敬,顯示出葉歆無上的權威與絕對的控制力。當然,他本人並不在乎這些。

今天他穿了一身白色繡著金線的書生裝,身上披著件樸素的綠絨披風,看上去頗為儒雅溫和,沒有一絲主帥的氣質。然而,在場的人都知道,這個年輕人掌握著整個戰局的變化,掌握著他們的生死,也掌握著榮華富貴,沒有一個人敢有絲毫不恭,葉歆沒坐之前,誰也不敢坐下,甚至連動都不敢動。

一身銀色輕甲的夜寒急步迎了出來,含笑道:「大人,大家都在等您呢!」

葉歆搖搖頭,眼角掃了掃偌大的廳堂,黑壓壓一片坐滿了人,竟沒有一處空位,不禁笑著自嘲道:「北國英傑盡在此地,可惜沒有我一席之地了。」

眾武將都笑了起來,嚴肅的氣氛也一掃而空,感覺輕鬆了許多。

夜寒笑著道:「大人自然是坐主位,卑職站在一旁相陪。」

「那可不行,朝廷有制度,你是行軍主帥,自然應該坐中央,至於我嘛……」葉歆轉身看了看高高的門檻,竟走過去坐了下來,含笑道:「我就坐在這裏,沾一沾各位的英雄之氣。」

「大人……」夜寒嚇了一跳。

「你這個主帥既然已點將升帳,就快點議事,戰場上時間比任何事都重要。」葉歆朝他笑了笑,背靠著門框而坐,然後從懷裏掏出一本書,隨手翻到一頁便讀了起來。

看到葉歆如此怪異的行為,眾將都面面相覷,不知他的葫蘆裏賣的是甚麼藥。尤其是鐵涼降將,素來只聽葉歆的大名,相交極少,拿捏不住新主公的脾氣與喜好,都感到惴惴不安,紛紛把目光投向夜寒。

夜寒很清楚葉歆的脾氣,顯得有些無奈,呆呆望著他半天才整理好自己的情緒,然後坐回主帥的大椅,掃了一眼剛剛落坐的諸將,正色道:「四十萬大軍已集結完畢,因此招集大家前來商議軍務。」

「但憑大帥吩咐,我們決心一舉打回涼州,一雪失家之恥。」說話的是征南將軍尚武,他是鐵涼降將的領袖,說話很有份量,一番話剛說完,幾乎所有的鐵涼降將又站了起來,殺氣騰騰地立誓要殺回涼州。

熾熱的氣氛頓時被推至高點,黃延功等肅州舊將也都被鐵涼降將高昂的鬥志與無比的決心感染,胸中也彷彿有一團豪氣翻湧。他們自認比降將資格更老,因此更應該做為表率,一個個抬頭挺胸,戰意高昂,炯炯有神的眼睛中充滿了對勝利的渴望。

高漲的戰意讓夜寒又驚又喜,這場大戰關係到肅州勢力的命運,需要高昂的士氣,若人人都像現在這樣充滿了鬥志,何愁大戰不能勝。

「諸位戰意高昂,實乃我軍之幸,尚將軍請坐。」

尚武點點頭,撩袍坐下,其他的降將也紛紛落坐。

夜寒待屋內平靜後又道:「涼州兵佔了七成有餘,是此次大戰的主力,收復涼州必須靠諸位的鼎力支持方能成事。」

尚武抱了抱拳,豪邁地道:「大帥放心,我們一定會盡心竭力辦事。」

黃延功是肅州舊將中地位最高的人,見鐵涼降將一開場就搶了風頭,心裏有些氣憤,這時也拍著胸脯道:「丞相放心,這次我們一定奮力殺敵,不給肅州人丟臉……」

門口忽然傳來一聲輕咳,黃延功正說到興頭上,被咳聲打斷,頓時有些不快,轉頭一看,發現葉歆正用眼角瞄著自己,目光中藏著一絲寒意,驚得面如土色,心跳加速,不敢再說下去,乖乖地坐回原位。

夜寒正為黃延功的言語發愁,若是因此挑起兩派的鬥爭,後果不堪設想,見葉歆出面壓制了黃延功,暗暗鬆了口氣,也沒有對黃延功加以申斥,淡淡地又道:「大家先聽聽馬恢的情報。」

馬恢撫劍而起,大聲道:「據探子來報,曠國雄的五萬大軍已沿著眠月河北岸向西挺進,駐紮河畔小城隋陽,另外五萬兵馬屯聚在雙龍城附近日夜操練,隨時都有可能進犯。此外,清月國進兵十萬於昌州西南的蕭關一帶……」

鐵涼降將韓業忽然哈哈一笑,滿不在乎地道:「敵軍不過三十萬,我軍有四十餘萬,看來此戰必勝。」

其餘諸將聽了,紛紛點頭應和。

夜寒突然啪的一拍桌案,沉聲喝道:「議事不得喧嘩,聽馬恢說完再議論。」

尚武也回頭狠狠地瞪了韓業一眼,頓時把議論聲又壓了下來。

馬恢整理了一下思緒,臉色忽然有些異樣,略帶苦笑地道:「蘇方志親率大軍二十萬,已進入寧州與平安州的邊界,似乎有意沿著眠月河南岸殺入昌州。」

這番話比夜寒的怒喝更有效,剎那間整個大廳一片沉寂,每個人都處於極度驚愕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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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了片刻,赤溫打破了寧靜,開口問道:「這事與蘇家有甚麼關係,他們不是和清月國在打仗嗎?為甚麼要放棄那邊的戰爭,進入這遙遠的昌州打仗?」

馬恢搖頭道:「此事尚未查清,還需要進一步的調查,現在不過是先告訴大家一聲,免得蘇軍突至,大家亂了手腳。」

夜寒深沉的目光掃視了一圈,正色道:「現在大家明白我們的處境了吧!大軍至此,絕無退路,因此希望諸將小心行事,千萬不要輕敵。」

葉歆的目光從頭至尾都在盯著書本,見氣氛過沉,忽然插嘴說道:「蘇家的用意雖然不明,但有一點是肯定了,這事對他們有利。」

主公說話,屋內的人哪敢插嘴,頓時靜得連針掉落地上都能聽見。

「若我是蘇方志,也許同樣選擇參戰,如此一來,可用圍攻我軍的名義搶在清月國之前侵入平安州南部,然後謀奪蘇劍豪久攻不克的雙龍城,並以雙龍城為跳板,北可覬覦銀肅昌、涼諸州,東可夾擊張全之地,西可阻擋清月向東擴張,可謂一舉數得,當然,這只是推測,蘇方志老謀深算,也許別有用心也未可知。」

一番話如撥雲見日一般解開了眾人心中的謎團,眾人紛紛點頭。

夜寒感激地看了葉歆一眼,又道:「葉……葉公的話大家都聽到了,無論蘇家有何用意,但狼虎之心不可不防,我軍當以眠月河以及其支流為界,攻其北而捨其南,千萬不可孤軍深入。」

「大帥此言極是,蘇家與曠國雄有舊怨,此番倉促合作未必能真心,曠國雄留下五萬守軍大概就是在於防備蘇家偷襲,因此最好的辦法莫過於讓曠國雄的大軍去擋住蘇家軍,可以省去許多兵力。」尚武老成持重,對軍事有獨到的見解,在鐵涼時就是名將,仔細地分析了情報後才發表自己的意見。

葉歆聽了暗暗點頭,尚武不愧是鐵涼名將,見解十分獨到,不禁暗暗高興,鐵涼三十萬大軍有這樣的名將率領,戰鬥力應該不成問題,唯一可慮的就是將來,若是此人在鐵涼坐大,對自己的妻兒將會構成威脅。

「尚武這個人目光獨到,行事謹慎,的確是個人才,但人才也是危險所在。嗯……似乎可以讓他做兵部尚書或是在內閣任職,留在京中也許會安全些,不過這事還是大戰之後再考慮吧!」

葉歆雖然不喜歡用陰謀的眼光看待別人,但做為權力擁有者就必須把別人的陰謀也考慮在內,這就是政治考量,也是他不願意做皇帝的原因,每天思考這些著實太累了。

眾將當然不知道他這番心思,只想著如何才能在這場舉世矚目的大戰中生存,乃至揚名立萬,成就蓋世奇功。

議事之前夜寒已與葉歆連夜長談,胸中早有腹稿,見將軍們議論紛紛,有些茫然不知手措,這才把計劃拋了出來,彰顯征南大元帥的聲威。

在他的計劃中,四十二萬大軍分成四部,夜寒自領一部,東路軍督帥由黃延功出任,馬恢為副帥,麾下有十萬肅州兵,陳兵於隋陽城西面;中路軍督帥是鐵涼的另一員名將──驍衛將軍淤全羅,麾下十萬涼州兵,駐紮南面的順和城,目標指向隨時進入昌州境內的清月大軍;主攻屈復清的是尚武,任西路軍督帥,麾下是最精銳的涼州兵,七萬步軍、三萬騎兵。剩下的十二萬人暫時充作後援,由夜寒親領。

葉歆雖然沒有統轄部隊,但身邊有五千近衛騎兵,還有潛伏已久的河幫勢力、數千戰船和兩萬餘河幫弟子,可以成為一支奇兵,當然,這些是編制之外的軍隊。

聽完安排,將領們大都滿意自己的歸屬。

尚武卻有些意外,忍不住起身抱了抱拳,問道:「大帥,此番我大軍南征,目標是昌州,然後掃平涼州與平安州,應該以攻為主,但看大帥四路分兵的安排,又指定了駐紮的範圍,似乎著重於防禦多於進攻,不知為何如此安排?」

夜寒暗暗感嘆他心思細密,這麼快就察覺到軍力佈置的特性,微微笑道:「敵人也是四路合攻,再加上銀州的趙玄華也在南侵,近期必然是風頭正銳,士氣正盛,必定四處尋事挑戰,我們若是與之對攻,死傷太重,怕挫了銳氣。屈復清的大軍早已佈置妥當,清月國也進入了攻擊的範圍,暫時不會有突襲的機會。更重要的是我們這一戰必須勝利,否則會影響到整個肅州的未來,所以我選擇了最穩重的戰法。」

人群中忽然有人嚷道:「拼他個你死我活,這才叫打仗。」

夜寒搖了搖頭,正色道:「不然,用兵之道攻短避長。如今已近初冬,眼見嚴寒將至,而涼州、肅州之兵久在北地,寒地作戰的能力比那些南方人不知要強幾倍,當他們凍得縮手縮腳之時正是我軍進攻之日,因此我打算守到隆冬之際再轉守為攻,一是讓士兵適應氣候,以免水土不服影響戰鬥能力,二是避其鋒銳,三是等時間一久,敵人內部必然產生矛盾,甚至反戈相擊,到時候我軍便有機可乘。」

尚武若有所悟地點點頭,眼角瞟了瞟坐在門檻上的葉歆,然後起身微微一鞠,含笑道:「大帥安排極妥,末將未能領悟大帥的用意,請大帥見諒。」

此戰十分依重尚武的統兵能力,因此夜寒刻意籠絡他,含笑道:「尚將軍客氣了,西路軍正面面對昌州守軍,若要發動攻擊也是將軍為先鋒,所以是最緊要的所在,也是全局的關鍵。」

尚武躬身應道:「末將自當竭盡全力,只是大帥以十二萬人去抵擋蘇家的二十萬大軍,似乎有些危險。」

夜寒笑道:「不妨,我與黃將軍互為犄角之勢,一處出現險情,另一處自然會發兵增援,而且我不相信蘇家與曠國雄能合作無間,再加上有眠月大河這道天險相助,封堵蘇家軍的去路不算太難。」

尚武隱隱察覺他言猶未盡,似乎是還有別的安排,只是主帥未曾明言,做為下屬也不便相問,因而不再詢問。

見諸事安排妥當,葉歆這才收起書本,笑咪咪地站了起來。


次日,各路大軍再度開拔,漠城很快便冷清下來。夜寒雖說親領大軍,但他需要坐鎮中央,因此依然留在漠城。岳風以副帥的身分領著十萬涼州兵向東南方移動,處於中路軍與東路軍之間,防備隨時出現的蘇軍。

葉歆這次的角色其實是軍師,自然不用領兵出征,因而也沒有隨任何一路大軍出發,他知道戰爭之事應該交給將軍,自己若是次次伸手去管,不但會引起將領的不滿,也會引起朝中非議更甚,留下不良的後果。

夜寒本也是才華橫溢之士,只是被葉歆這顆大星擋著,因此顯不出自己的光芒,這次身為主帥領兵出征,了卻平生夙願,內心著實很高興,所以終日都埋頭於軍務之中,一會兒看看軍報,一會兒研究地形地勢,一會兒又詢問水源,忙得不亦樂乎。

葉歆對於平常軍務從不插手,每天早上與凝心一起到深山密林之中修煉,直到太陽落山才回來。

七天之後,四路的軍報開始陸續送到夜寒手裏,無非都是前線無戰事之類的話,一切顯得十分平靜。

夜寒心裏有些不安,敵軍之中不乏能人,應該知道四路諸侯各懷異心,若不能及早進兵,日久軍心必然渙散,至今還沒有動靜,似乎與想像中大為不同,連忙找到葉歆。

聽了情報之後,葉歆沉思了很久,削瘦的面部漸漸透出陣陣寒意,夜寒看在眼中微感詫異,心道:「莫非其中真的有陰謀?」

「大人,敵軍沒有動靜,尚武的西路軍是不是可以嘗試著發動小規模的進攻,以騎兵壓制昌州兵?」

葉歆似乎沒有聽到夜寒的話,呆呆地看著地面,微白的嘴唇輕輕蠕動著,像是在說著甚麼。

夜寒沒有再問,也嘗試著從全局的觀念思考這次戰爭,屈復清想的是守住領地,而蘇家、清月以及曠國雄都是想從戰爭中分到一些利益。

「莫非他們在等我軍主攻,讓昌州之兵與我軍廝殺疲勞之際再發動攻勢?嗯,很有可能,這三家並不在乎屈家的死活,他們要的是同時削弱昌州、肅州兩處的實力。」

想到此處,夜寒抬頭望向葉歆,卻發現葉歆在看他,微微一笑,問道:「大人是不是認為他們在等我軍主攻?」

葉歆笑而不答,顧左右而言他道:「也許我該出去走走了,這裏有你在,我很放心。」

夜寒倏的一愣,驚問道:「大人要去何方?」

「閒著沒事,索性出去逛逛,反正這場仗還要等些日子,到時候我再回來。」

夜寒見他一副神秘的樣子,心裏著實納悶,卻沒敢多問。

這天晚上,葉歆便悄悄地離開了中軍行轅,連近衛騎兵都沒帶,弄得赤溫惶惶不安,還是夜寒一再安撫才稍微冷靜下來。


昌州上空戰雲密佈,帶著二十萬大軍進駐平安州南部的蘇方志也正躊躇滿志。在他的眼中,雙龍城遠比昌州的戰事更加重要,那是橫跨眠月河的重要樞紐,有了這座城就不必再受大河天險的阻礙,可以率兵攻擊任何一方,因此他才答應了屈顯武的請求。

看著身邊站著四員虎將,蘇方志不禁笑了起來,指著北方,豪氣沖天地道:「雙龍城才是天下的中心,我若得此城必遷都於此。天龍朝把都城建在東平州實乃最大的失誤,軍政中心偏向東面,以至西面淪為次要地區,才會出現我和屈復清兩個手握雄兵的大將,不然也不會有今天的我們,你們說是不是?」

四將跟隨他已久,深切地瞭解他的脾性,知道這種時候只需要聽,不需要插嘴。果然,蘇方志不等四人回應,傲然又道:「葉歆雖然是曠世奇才,威脅甚大,但只要劍豪奪下東平州,我這裏拿下雙龍城,便再無後顧之憂,即使葉歆擊破三方勢力取下昌、涼二州,也必然元氣大傷,還要應付銀州趙玄華的威脅,定會疲於應付,我以精銳之師攻彼疲弱之軍,豈有不勝之理?」

四虎將之一的黨元亢忍不住插嘴提醒道:「皇上,葉歆此人詭計多端,前番攻打鐵涼竟然收了三十萬大軍,若是重施故計,再從屈家或是曠國雄那裏收編軍隊,只怕實力會再度增強。」

蘇方志笑了笑,若有深意地看著他,問道:「元亢,你覺得他會有這個機會嗎?」

「微臣不知。」

蘇方志傲然一笑,道:「屈復清這個人我瞭解甚深,此人才智過人,唯一可惜的就是自視太高,性格又剛毅,經常目中無人,因此他身邊沒有甚麼良臣良將,這是他的弱點,幸好他的能力足以成為一方諸侯,否則早就被淘汱了,不過他剛毅的性格卻是優點,不戰至最後一兵一卒,絕不輕言放棄,斷然不肯把手中大軍白白交到葉歆手中。」

黨元亢躬身讚道:「還是皇上有識人之明,臣下佩服得五體投地。」

部下的吹捧令蘇方志很舒服,雖然他不是個喜歡別人獻媚的人,但登上皇位後自視極高。

「此次為何不讓太子殿下領軍前來?」

「太子雖然聰穎過人,但對葉歆留有心結,做事不如平常那樣灑脫,我怕他一心要與葉歆決一死戰,誤了國家大事,因此朕才親自領兵前來。」蘇方志微微一笑,又道:「何況朕還沒老到打不了仗,天下還是親手打下來比較好,免得子孫後代又要受戰爭之苦。」

「皇上,您真要去會見曠國雄嗎?這小子心懷叵測,恐怖會對皇上不利。」

「遲早是我刀下之鬼,見見無妨,順便探聽一下雙龍城的虛實,上次去雙龍城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不知現在的防務如何。」蘇方志擺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四個部下都不敢再說甚麼。


當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昌州之時,葉歆卻與凝心一起到了眠月河邊,坐著魏劭安排的快船順江而下,很快便來到雙龍城。他與蘇方志一樣,都看重雙龍城的地理優勢,同樣是志在必得,因此親自前來查看雙龍城的防務。

有河幫相助,他的大軍可以不受任何阻攔,一直衝到雙龍城下。只是南城北城各不一樣,要想完全佔領這座大城就必須清楚瞭解城中一切,如今他有遁術可用,正是探查情報的最佳時機。

雖然不是第一次來到這座天下第一大城,但當葉歆站在船頭,望著河上那座雄偉的宮殿時,還是不免因為它的雄偉而感慨。

「真是一座好城啊!」

魏劭笑道:「公子是想在此建都吧?」

葉歆搖搖頭,說道:「那不是我的事了,我只負責佔領,至於用來做甚麼,自有後人定奪。」

魏劭呆了呆,不懂他在說甚麼。

葉歆不再繼續往下說,指著岸邊笑道:「上岸吧!」

由於大船上插著河幫幫主之旗,因此碼頭的士兵無人敢攔,因為誰都知道這是河上一霸,就連諸侯們也不敢惹,何況是他們這些小兵,所以都尋事避開了,任由魏劭引著葉歆登岸。

一踏上實地,魏劭便神色凝重地提醒道:「公子!到陸地就是曠國雄的天下了,你可千萬要小心。」

葉歆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笑道:「放心吧!天下能抓住我的大概沒幾個,而且絕不會是曠國雄。」

幾人說說笑笑走到城外的商業區,忽然這片最熱鬧的區域氣氛古怪,到處都是全副武裝的士兵,把通往雙龍城的大道牢牢地封死,不許任何人進入,百姓們都圍在大道兩側翹首觀望,似乎有甚麼重要人物出現。

「怎麼回事?」魏劭看了看剛剛趕來的雙龍城分舵舵主。

分舵舵主道:「聽說蘇方志親自前來拜會曠國雄,因此一大早就用清水潑道,黃沙墊地。」

「蘇方志要來!」葉歆有些意外,隨即又覺得這事很合理,雙龍城是兵家必爭之地,天下諸侯無不覬覦,蘇方志襲取了海州和寧州後,目標自然會是此地,只是沒想到他如此高姿態的出現。

魏劭微感不安,小聲問道:「公子,我們要不要避一避?」

「我倒是想去看看熱鬧!」葉歆朝隱身的凝心點點頭,然後擠向人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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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8 22:59:56 |只看該作者
等了大約一炷香的工夫,南面忽然傳來一陣樂聲,等得不耐煩的人們不約而同探頭向大道之南望去,就見一隊儀仗舉著旌旗,奏著鼓樂,率先走來。

「來了!」

葉歆伸長脖子向道上望去,很快便見到蘇方志在百名衛士的簇擁下而來,胯下一匹棗紅馬,身上竟是一件黃色五爪團龍龍袍,腰間佩了一把鑲滿寶石的御劍,神采飛揚、意氣風發,還不時地朝夾道兩側的百姓揮手示意,儼然有一天子氣度。

葉歆與他還是早年在曉日城時見過幾面,此後雖然同在官場做事,但一個是地方大員,擁兵數十萬,另一個長在京城為官,此後又去北國銀州任職,相見的機會反而少了。這些年不見,蘇方志老了許多,兩鬢與自己一樣都是皓然雪白。

魏劭第一次見蘇方志,見他如此光彩照人,忍不住感嘆道:「果然不是等閒人物,帶著一百人就敢來雙龍城。」

「人帶多了會引起注意,不便探聽虛實,更何況……」葉歆用眼角的餘光瞟了瞟圍觀的人群,小聲又道:「人群中定有潛伏者,一是暗中保護蘇方志以防不測,二是秘密探查雙龍城的情況。」

「要不要我讓河幫的弟子查一查?」

葉歆沉吟片刻後點了點頭,又抬眼望向蘇方志,此時馬隊已經過了護城河,往城門去了。進入城門又是另一番景象,曠國雄早已領著手下文臣武將在城門處等候,見一身皇袍的蘇方志出現,右手微微一揚,隨後便笑臉迎了上去。

後方的一支隊伍奏起了迎賓曲,吹吹打打好不熱鬧。

看蘇方志一身龍袍,曠國雄說不出的妒忌與羨慕,他雖曾自稱中州皇帝,但隨後見葉歆擁立新帝,厲兵秣馬,加上龍天行稱臣依附,擔心被三方夾攻,因而廢了帝號,向葉歆稱臣,想的是稱臣而不納貢,仍舊佔據雙龍城,伺機擴張地盤。

這次見葉歆收降鐵涼三十萬大軍,國勢如日中天,一發不可收拾,曠國雄又害怕肅州勢力坐大,吞下昌、涼二州之後必然東進雙龍城,因此再次反叛,與屈復清、清月國以及蘇家結盟,希望瓦解肅州南侵之勢,乘機北上收取平安州北部,然後進襲銀州草原區,擴大自己的地盤。

蘇方志見曠國雄含笑迎來,為了表示自己謙恭之態,也下了馬,衝上前握住他的手,滿臉誠摯地道:「曠公!」

曠國雄也將姿態放得極低,反握住蘇方志的手,含笑道:「難得國君親臨敝城,真使小城蓬蓽生輝啊!」

蘇方志閉口不提兒子率兵攻打雙龍城的事情,曠國雄也不點破,這兩個陰謀狡猾的諸侯一開場便演出笑裏藏刀,外人看來幾乎以為兩人是世交,情如兄弟。

「曠賢弟,此番能與你協兵同進,真是平生之幸,希望我們旗開得勝,馬到成功。」蘇方志顯得越發親切,竟以兄弟相稱。

曠國雄知道自己這座城是天下諸侯欲奪之地,對他不可不防,笑著道:「國君親自領兵出戰,豈有不勝之理?」

蘇方志邊走邊打量這座大城,街道佈置四四方方,治理也算井井有條,到處都可見紅磚青瓦,雕樑畫棟。長街猶如鋼刀,橫街又似利劍,在蕭索的初冬時節更顯出一份剛勁,隱隱有一股霸氣凝合,不愧天下第一大城的美名。他心裏著實喜愛,發誓要把這座巨城做為自己的皇宮所在。

曠國雄一直在留意他的舉動,見他眼光在街道上游移,心裏暗暗冷笑,表面上卻裝作若無其事,還指著大街問道:「不知道國君喜歡此城否?」

蘇方志微微一愣,隨即笑道:「不愧是天下名城,真是雄偉之極,不過……」

說到一半,他忽然停了下來,飽含深意的目光盯著曠國雄。

曠國雄知道他在等自己出言發問,不想擾他的興致,假裝吃了一驚,問道:「不過甚麼?」

「葉歆對此城一直虎視眈眈,若是攻下此城,便可打通他與龍天行之間的通道,雖說龍天行效忠與否尚未可知,但終究是個威脅。」

曠國雄哈哈笑道:「銀雪大軍南征數月,龍天行疲於奔命,已是自身難保,若非葉歆發兵南征,我還想出兵東進呢!」

蘇方志輕笑道:「賢弟若是東進,可中了葉歆的詭計了。」

「此話怎講?」

「我聽說葉歆與河幫交往甚密,以河幫之力,數日之間便可將數萬肅州兵馬送到城下,到時候城中空虛,只怕難以防備。」

曠國雄心中一驚,小心翼翼地打量著蘇方志,心裏琢磨這番話若是真的,雙龍城時刻都處於危機之中,畢竟眠月河是搬不走了,河幫的船隻每天都會從城下河道經過,每隻船都可以暗藏殺機,令他難以安枕。然而可疑的卻是蘇方志的動機,似乎有意讓他把注意力移向河幫和葉歆,以至疏於對蘇家大軍的防範。

「蘇方志這頭惡狼絕無好心,此話一定別有用心,我不要上了他的當才好。」

想著,曠國雄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姿態,道:「我與河幫交往極密,河幫幫主也是我府中常客。」

蘇方志淡淡地道:「看來是愚兄多言了,賢弟請勿見怪。」

看他這副神情,所說的話似非虛構,原本自信滿滿的曠國雄突然變得緊張起來。蘇方志也用眼角餘光留意他的舉動,知道這一回合終究是自己贏了。現在開始,曠國雄必然終日不得安寧,時時要提防河幫,以及隨時到達城下的肅州大軍。


隨著蘇方志和曠國雄進入河上的宮殿區,南城再度對百姓開放,葉歆和魏劭也混了進來,隨意找了一間小客棧安頓,然後便四處遊逛。

由於北城是軍城,平常人不許進入,現在又逢戰亂,因此盤查得格外嚴密,任何人想進去都要從裏到外搜一遍,就連最隱密的地方都不放過,因此女人根本不敢靠近,只有一些送糧送菜的軍需商販每日進出,雖然有了腰牌,但搜身也是必然不可少的事情。不過對於葉歆和凝心來說,通過這些關卡易如反掌。

兩人相伴而遊,悄悄地來到了北城,卻發現整座北城只有少量士兵在操練,算起來不到三千人,因此整座北城空空蕩蕩。

葉歆並不感到驚訝,因為魏劭早已告訴他大軍都在北城外的山地裏訓練,因而隨意在北城閒逛,不時地進出兵營住所,檢查任何有用的線索。

凝心見四下無人便現出身影,美麗的眼睛好奇地看著他,問道:「你在看甚麼?這裏好像沒甚麼人?」

葉歆知道她不懂,含笑解釋道:「沒有人不代表沒有東西可看,例如糧倉、軍械庫,甚至是士兵的住所,都可以看出軍隊的狀態。」

葉歆說著隨手指向一處垃圾堆,又道:「這裏有藥味,大概是秋冬相交之際,士兵沒有及時換冬衣,因此不少人患了風寒。」

凝心聽得直搖頭,苦笑道:「這麼複雜的東西還是別跟我說了。」

「我也看夠了,該去看場好戲了。」葉歆牽著凝心凝脂般的玉手飄然遁向宮殿區。


宮殿區的某處,蘇方志與曠國雄的會面表面很愉快,但暗中卻是針鋒相對,因為蘇方志提出了借道雙龍城,北擊肅州的建議,令曠國雄大吃一驚。

看著滿臉驚愕的曠國雄,蘇方志還是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微微一笑,問道:「大家既然目標一致,自然要以大家的共同利益為重,若是可以讓我軍渡過眠月河,才能對葉歆造成沉重的壓力,否則我軍雖眾,卻無用武之處,只能隔岸觀火,豈不是白白浪費了軍力?」

「這……這……」曠國雄這了半天也沒有說出個所以然,老臉憋得通紅,眉尖時緊時鬆,不知怎麼擺才舒服。

這個提議太大膽了,也出乎了他的意料。原以為蘇家最多也就是要求協防雙龍城,使他們有駐兵之權,而後謀奪城池,沒料到他這招更毒,要讓二十萬大軍從雙龍城渡河。宮殿區就在河上,是必經之路,萬一蘇方志翻臉不認人,整個城市就會立時落入他的掌握之中。

蘇方志有意讓曠國雄難堪,既不說話也不看他,捧起茶杯放在鼻前嗅了嗅,然後閉上眼睛享受茶的清香,一副悠然自得之態。

曠國雄掏出手巾抹了抹額上的冷汗,眼角偷偷瞟了蘇方志一眼,見他如此神態,氣得牙癢癢,恨不得拔劍劈了他,可惜蘇家的二十萬大軍就在附近,按捺不住火氣只會招來大軍壓境,只能在心裏暗罵蘇方志老奸巨猾。

沉吟了許久,曠國雄才硬著頭皮說道:「賢兄此計雖然大妙,但葉歆在銀州草原區置下十萬鐵騎,來如風去如電,朝發夕至,得勝立走,你軍皆是步兵為主,實在不堪其擾,而且統領大軍的狼牙又是個智勇雙全的虎將,壓得趙玄華不敢全力南征,我久在此地,熟知其用兵之道,因此才能防住,若是突然換防,唯恐不便,還望賢兄見諒。」

蘇方志睜開眼睛瞥了他一眼,隨手將茶杯重重地放在小桌上,砰的一聲濺出無數茶水,臉上卻是滿帶微笑,道:「原來還有這種事,是愚兄冒失了。不如這樣,北面依然由賢弟防禦,愚兄之兵渡河之後沿著眠月河北岸進兵昌州,如此一來,賢弟的大軍便可守住要害之處。」

曠國雄見他步步進逼,硬是要借道過河,心裏更加憤怒,臉色也青了,瞪著他,片刻後淡淡地道:「此事有待斟酌,賢兄切勿著急,兵家大事不同兒戲,不可輕斷。」

蘇方志知道他不可能同意借道,一再進逼其實另有目的,見曠國雄又退了一步,這才拋出自己的籌碼,含笑道:「其實如果賢弟為難,我二十萬大軍可以不過河,只沿眠月河南岸進兵,只是……」

曠國雄剛剛鬆了口氣,神色立時又繃緊了,銳利的目光狠狠地盯著蘇方志,心裏暗道:「早知你貪得無厭,必定有求,看來接下去才是真正想要的利益。」

果然不出他所料,蘇方志提出要沿河設置兵站和軍需庫,保證大軍的軍需糧草供應。這本是合理之事,然而設立兵站和軍需庫等於變相承認蘇家大軍在他的轄地內有駐兵之權,就像在家門口養著一隻老虎,名為嚇敵,卻隨時有可能噬己。

「怎麼,這難道也不行嗎?」

曠國雄倒也找不出辯駁之辭,若是不答應,蘇方志必然會要求他提供兵器、糧草、戰馬。戰事不知要拖到何日,二十萬大軍的給養不是一個小數目,曠國雄的地盤不算太大,雖然土地還算肥沃,也存下不少糧草,但這一戰之後雙龍城的軍需必然緊張,若是再有戰事,恐怕無法支持。

「這個奸賊,像是吃定了我,真是可惡,惹惱了我,老子一刀宰了他,然後再去投靠葉歆,至少也有個總督做做。」

蘇方志見他眼中閃過一絲寒光,知道一再的催逼觸怒了他,若是再壓迫,恐怕狗急跳牆,對自己不利,於是話鋒一轉,顧左右而言他道:「我實在佩服建成這座巨城的英雄,太雄偉了。」

曠國雄乾笑兩聲,隨聲附和道:「是啊,是啊,前人的構思真是奇妙。」

氣氛漸趨尷尬之時,管家忽然走了進來。

曠國雄臉色一沉,喝問道:「甚麼事,沒看到我和國君在此議事嗎?」

「屬下失禮,只是外面有貴客前來拜訪,屬下不敢隱瞞。」

曠國雄更是不悅,冷面斥道:「沒看到我這裏有貴客嗎?天下還有更尊貴的客人嗎?」

蘇方志微微一笑,插嘴道:「賢弟不必動怒,我觀管家如此神情,必定是有重要客人,愚兄可以在此稍候。」

曠國雄被他一再用言語壓逼,心裏早有離開之意,只是找不到借口,此時聽他之言,正合己意,端起架子又問道:「是哪裏來的貴客?清月國還是屈家?」

「都不是,是……葉歆!」

「甚麼!」曠國雄驚得臉色大變,雙手一按椅柄,騰的站了起來,兩眼直直地看著管家,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蘇方志也勃然變色,滿臉狐疑地看著曠國雄,腦子飛快轉動,思索著任何可能發生的情況。

管家被主人的樣子嚇了一跳,支支吾吾地又道:「沒……沒錯啊!那人自稱是肅州葉歆,應該不會有錯。」

「這怎麼可能?我們不是正準備打仗嗎?他這個時候到這裏來要幹甚麼?難道……」曠國雄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回原位,濃密的眉毛愁得擰成一個疙瘩,嘴裏喃喃自語。

蘇方志越發覺得其中有詐,畢竟這是曠國雄的地頭,葉歆悄然無息地出現在門口,如此神通廣大,不能不令他感到憂心。自己剛才一番話把曠國雄嚇得夠嗆,若是把他逼到葉歆的陣營去,後果非同小可。

為了穩住曠國雄,蘇方志微微一笑,抱拳道:「原來賢弟與葉歆早有約定,是愚兄失禮了,愚兄就此告辭。」

曠國雄從夢中驚覺,連忙起身安撫道:「賢兄留步,葉歆來訪,我並不知情,也不知道他為甚麼如此輕易地出現在城中,我一定嚴查。」

蘇方志面露為難之色,沉吟道:「眼下大戰一觸即發,葉歆若不是來與賢弟敘舊,怎會在這個時候來訪?」

曠國雄不想得罪他,也不願在這時候惹事,連忙辯解道:「非也,非也,葉歆詭計多端,狡猾難測,也許知道賢兄來訪,所以故佈疑陣,使你我兩家交惡,他可從中取利。待我出去見見他,問清來意,然後抓了他,交給賢兄處置如何?」

蘇方志哪肯離去,這廂做作無非是想逼一逼他,免得這個毫無信義之人又臨陣倒戈。

「賢兄稍坐,小弟去去就來。來人啊!上茶。」曠國雄一再致歉,然後匆匆趕到偏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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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歆早已被府中之僕引到偏廳落坐,他原本無意來訪,只是見蘇方志突然到訪,覺得有必要在兩家之間製造更多的磨擦,因而突然改了主意,親自前來拜訪。

等候多時,這才見一名略胖的中年武夫走了進來,穿著一件海藍色的長袍,腰繫玉帶,臉色有些蒼白,但神色倨傲,眉頭高高地揚著,進入偏廳也沒有立與葉歆打招呼,而是逕直走到主位,甩袖坐下。

葉歆從他閃動的眼神中看出一些端倪,沒等他發言,忽然微微一笑,問道:「曠將軍怎麼一個人前來?」

曠國雄原想給他一個下馬威,被他這麼一問,剛剛撐起的氣勢頓時沒了,愕然看著他,問道:「葉公此話是何意?」

葉歆輕笑道:「我只當曠將軍會帶一彪士兵前來抓我,沒想到孤身前來,倒是我小肚雞腸,誤會了將軍的肚量,實在失禮,葉某在此向將軍陪罪。」

葉歆說著竟真的起身朝曠國雄長身一揖到地,態度誠懇,令曠國雄愕然不知所措,愣在當場。短短數語便打消了曠國雄的殺氣,葉歆此舉不可謂不高明。曠國雄雖是人才,但武重文輕,論及言談辯辭,連蘇方志都敵不過,又怎能同文舉出身的葉歆相提並論。

呆了很久,曠國雄才平復了心情,對葉歆的態度也軟了下來,略顯尷尬地問道:「不知葉公此來何意?」

葉歆反而現出驚愕之色,望著他,反問道:「將軍此話問得奇怪,曠將軍素來是天龍朝的不貳之臣,這雙龍城也是天龍屬地,我這天龍子民來到這天龍之城有甚麼不妥嗎?」

一番話暗藏譏諷,曠國雄臉皮再厚也不禁紅了起來,然而葉歆話中又無明顯指責之意,因而他也無從辯駁,頓時啞口無言,不知應該如何應對。

葉歆看在眼中暗暗冷笑,像曠國雄這種反覆小人遲早是刀下之鬼,只是他的運氣好,佔據了這要害之地,因此才能活到今天。

葉歆話鋒一轉,單刀直入說起了蘇方志來訪之事,「曠將軍是天龍忠臣,怎麼會與蘇方志這種叛逆之臣交往甚深,實在令葉某大為不解。」

領教了葉歆的厲害之後,曠國雄漸漸心懷懼意,越來越覺得與葉歆相處必須事事小心,處處謹慎,說錯一句話都可能留有無窮的後患,開始有些擔心這次四國結盟能否擊敗這位天下第一名士。

「這……其實是他來拜訪,曠某只是禮貌上接待他而已,並無私交。何況上次蘇劍豪率兵攻打雙龍城,曠某為了天龍朝與他血戰月餘,最終將他擊潰。」

「果然,曠將軍真乃世之英豪,天龍之重臣,依我看,封個王也是應當的。」

曠國雄臉色又是一變,天下皆知如今的天龍朝全掌握在葉歆手中,富貴榮辱全憑他一念之間,這番話無疑是向他許諾封王賜土,不禁怦然心動。

他雖然野心勃勃,想割據一方,但看天下大勢南有蘇家,北有葉歆,這兩家必成大器,諸侯割據的情況不會維持太久,為了保全身家性命和榮華富貴,他也不是沒有想過投降,但腦海中最希望的還是仿照昔日鐵涼與清月的例子,自建藩國,每年納貢,如此一來,既可以稱帝,又不必擔心飽受戰爭之苦。

「怎麼?曠將軍難道覺得王位太低,還想再爬一層?」

曠國雄忽然微微一笑,道:「曠國雄自知才蔽識淺,做不得那種夢,因此只想安於一方,過些平靜的日子,只因天下大亂,無法置身事外而已。」

「原來如此,既然將軍有此打算,我看北面的銀州草原風景秀麗,水土肥美,民生純樸,是個極佳的休養之所,若是將軍有意,我倒是可以去朝中遊說一番。」

曠國雄目光一直,過了一陣才領會話中之意,驚愕地道:「你的意思是……」

葉歆沒讓他說下去,擺手微笑道:「住在這中州之地,四面環敵,將軍哪得安寧,即使有心過些太平日子,只怕周圍那些虎視眈眈的諸侯也不會放過你,依我看,不如換個地方過些平靜的日子,也可免去戰亂之苦,對子孫後代更是有益,這亂世之中誰知道明天會如何,說不定哪天就被誅滅九族,連血脈都傳不下去。」

「這……」曠國雄終於徹底明白了他要說甚麼,臉色刷的白了。沒想到他竟是要用銀州的草原之地換取這雙龍城及附近土地,而且許以王爵,世襲罔替。做為一個臣子,這可算得上最豐厚的賞賜。

葉歆一直盯著他的眼睛,見他眼中閃過一絲貪婪之色,知他心動,侃侃又勸,「將軍身處是非之區,即便不想戰也不得不戰,偏偏天下幾分,戰亂頻生,此地也必然受到影響,以至民心不安,士氣不振。北國草原風光秀麗,景色怡人,更重要的是那裏民風純樸,易於管理,我蒙先皇大恩出任肅州總督,深愛那片綠之海,早已打算終老於草原。」

「葉公確是肺腑之言,只是此事關係重大,曠某一時無法回應,還望見諒。」

葉歆根本不指望他會答應,用意無非是擾亂他的心情,使他在出兵之際患得患失,只要他腦海中有著為子孫留有後路的想法,作戰便不會傾盡全力,必然留有餘力,甚至以守代攻,完全放棄昌州會戰,使肅州主力可以全力攻取昌州,免了東面的威脅。

「將軍可以仔細斟酌,葉某認為此事對將軍有利而無一害,功傳後世,爵蔭子孫,實是明智之舉。」

「是,是!」曠國雄的腦子被葉歆的話完全攪亂了,剛才蘇方志威逼恐嚇,這邊卻是高官厚祿,封地賜爵,富貴已極,因此再也不把蘇方志當回事了。

葉歆倒也不一味利誘,話鋒一轉,語氣突然加重,淡淡地道:「來雙龍城之前我曾去拜訪過河幫幫主,他對我的計劃頗感興趣,還說只要我有意拿下雙龍城,他會帶千條大船助戰,十萬大軍一日可達城下……」

此番話無疑印證了蘇方志剛才的話,曠國雄猛地打了個寒噤,心頭一陣發悚,河幫若真是如此,他就必須終日提心吊膽地過日子,這樣的生活實在是不好受。

葉歆見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知道他害怕了,微微一笑,繼續又道:「我說雙龍城早已是天龍朝屬地,曠將軍又是忠義之臣,只要朝廷有令,他必定順從,何必發兵去攻?」

「曠某素來以天龍之臣自居,不敢有一日懈怠,大人之話真合我心。」

葉歆笑道:「所以我才敢孤身前來拜會將軍,只是那河幫幫主實在可笑之極,說是為防萬一,已把所有船隻運到上游,隨時可運送四十萬大軍東進,這不是庸人自擾又是甚麼?你說可笑不可笑?」

「可……笑!」曠國雄陪著一陣乾笑,額頭滿是冷汗,身上的小衣更是早已被汗濕透,渾身上下冷颼颼的,心裏更不好受,知道葉歆這話絕不是吹噓。

他心中暗道:「難怪葉歆敢孤身前來,原來早有防備,四十萬大軍隨時都有可能出現在城下,而我的十萬大軍只有一半在北城外操練,只怕擋不住他的四十萬大軍。這人做事的確周詳,出發前早已立於不敗之地,實在是個可怕的人物。」

葉歆望了望門外,故意露出坐立不安的神情,喃喃地道:「眠月河夜色極佳,我已包下一艘畫舫出遊,恐怕不便再久留了。」

曠國雄正愁著如何招待他,若是讓他與蘇方志見面,氣氛必然尷尬,若是撇下其中一個,又會惹惱另一個,見他急著去遊河,倒也鬆了口氣,故作驚訝之態,道:「葉公難得前來,我又怎能不設宴款待呢?」

「我看就免了,免得那位久候,我就先告辭了。」沒等曠國雄挽留,葉歆轉身便往外走去,神色決絕,當曠國雄反應過來之時,他已經走遠了。

偏廳又恢復了寂靜,曠國雄孤零零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發呆。

葉歆和蘇方志兩大霸主本應對峙在戰場上,卻同時跑到雙龍城來,用意再明顯不過,都看中了雙龍城優越的地理位置,他心裏是又恨又怕,以他現在的實力,哪一方都得罪不起,也抵擋不住,只有周旋於兩者之間才能化險為夷。

「怎麼辦才好呢?哪方都不能得罪,否則大軍一到,我這雙龍城雖然堅固,但久守必失,必須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才行。」

他正在思索之時,管家又出現在廳中,稟道:「大帥,蘇……大人要走,小的無法挽留,只能來驚擾大帥。」

「是我疏忽了。」曠國雄一拍前額,站起來就往外走去。

他趕到那邊的時候,果然見蘇方志正往外走,連忙喚道:「賢兄留步,小的已備好酒宴,要與賢兄盡興,賢兄怎能一走了之呢?」

蘇方志臉上微染怒色,淡淡地道:「你不是有貴客嗎?愚兄也不便打擾。」

「你說葉歆啊!此人甚是古怪,說了一陣,早就走了,說是邀了一群歌妓遊河。小弟是去張羅酒宴歌舞,所以晚來了些,賢兄千萬不要見怪。」曠國雄放低姿態,陪著笑臉挽留蘇方志。

蘇方志也不是非走不可,只是擺出一個姿態讓曠國雄看看而已,其實他很想打聽葉歆的來意,因此也就答應留下。

曠國雄自然是美酒歌舞隆重款待他,宮殿區頓時熱鬧非凡,所有經過橋下的船隻都能聽到空中飄來的美妙樂曲。


然而,表面上的和諧卻無法阻止暗處的陰謀,子夜時分,北城的糧倉突然起火,由於駐兵太少,發現得又晚,直到大火燒了起來才引起注意,兩千名士兵連忙撲到火場,奮力搶救糧食,直到天明才控制了火勢,糧食也燒毀了不少。

曠國雄陪著蘇方志喝了一晚,回到房裏又一直在思考葉歆的話,因此整夜未眠,直到黎明時分才睡著。他一覺睡醒立時聽說糧倉被燒,頓時火冒三丈,把守夜的士兵痛打了一頓,又下令徹查事件。

管家見他雷霆之怒久久不息,硬著頭皮勸道:「大帥,昨日蘇葉兩家同時來訪,子夜就發生火災,其中是不是……」

沒等他說完,曠國雄猛地跳了起來,神色凝重地道:「事情的確蹊蹺,他們一來就發生火災,這也太巧合了吧?一定是其中一家幹的好事。」

「屬下也是這麼認為。」

曠國雄沉吟道:「北城盤查嚴密,要進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昨天讓你派人跟蹤蘇葉兩家的行蹤,結果如何?」

管家躬身應道:「葉歆孤身前來,沒帶一兵一卒,拜訪之後就回到城外,登上一艘畫舫遊河,我們的人連夜監視,船上燈火通明,歌舞不休,一直鬧到天明,那時大火已經滅了。」

曠國雄點了點頭,道:「他昨日一直向我示好,還許諾封王封地,看來不會是他,何況他現在的目標是昌州,暫時還不是與我翻臉的時候。蘇家的人呢?」

「蘇家帶來的人不少,有的混跡城外,有的到處混竄,有沒有疏漏,小的不敢擔保。」

「蘇家……」曠國雄的臉上漸染怒氣,耳朵變得通紅,冷冷地道:「他昨日要我允許在河岸設立兵站和軍需庫,用意無非是想在我的地盤上有駐兵權,然後伺機奪下雙龍城,看來他擔心我不答應提供糧草,因此做出這種安排,而且只有他的手下進入宮殿區,這裏最接近北城。」

「可是我們的盤查如此嚴密,他的人有那本事嗎?」

曠國雄冷笑道:「蘇劍豪師從劍聖,是位高手,由此可見蘇家結交了不少江湖奇才,飛簷走壁也不是甚麼難事。」

管家見主公一口咬定是蘇家做的,也不敢多辯,反正是誰做的都一樣,蘇葉兩家都是敵人。

曠國雄越想越氣,拿著一方硯台狠狠砸向地面,啪的一聲摔成了數塊,嘴裏罵罵咧咧地道:「可惡的蘇方志,果然詭計多端,為了奪雙龍城,無所不用其極,接下去只怕還有其他的行動,看來我必須加強防備才行。」

「大帥,是不是該讓出外訓練的大軍回城?」

「嗯,是時候回來了。河幫依附葉歆的消息雖然真假難辨,但為防萬一,還是小心點好。你去傳我將令,大軍即日撤回,分兵助守南北城,再傳一道將令,西進大軍分兵二萬撤守洮安,萬一雙龍城遇敵,可以隨時回來。」

「大帥英明,此安排一舉數得,實在妙極了。」

手下的奉承未能打消曠國雄心裏的不快,蘇方志的野心昭昭,這一戰早晚會發生,他現在也只能盤算如何應付蘇葉兩家的直接威脅,再也不去想昌州的戰事。


河邊,葉歆在雙龍城待了一夜,再次秘密上船。碼頭上的人都在議論著昨夜的大火,有的說是敵軍,有的說是自己人,更有人說是河中鬼魂作怪,總而言之各種聲音都有。

葉歆聽了一笑置之,因為他和凝心很清楚真相,那場火是蘇家的人放的,原意無非是想給曠國雄一個警告,而他的出現卻使火勢擴大了無數倍,反倒是蘇家放火之人走避不及,被燒死在火場中。他相信曠國雄很快就會把矛頭指向蘇方志和他的二十萬大軍,夜寒和黃延功兩路大軍的壓力必然減少,可以抽兵攻掠昌州。

出兵之始,眾人都以為他會在前線指揮作戰,然而他卻選擇了自己的戰爭之道,因為他很清楚自己未必是個優良的軍事指揮家,也不願用士兵的性命做為測試,所以不肯以統帥的身分參與戰爭。

然而這些年在官場中勾心鬥角,爾虞我詐,葉歆練就了施展陰謀的手段,任何一點小破綻落在他的手裏都會成為致命的利器,有的時候比刀劍更有效。

如此龐大的會戰,背後一定牽扯了無數的利益與關係,還有無數人的慾望,而他相信只要有慾望和私心,就必定有破綻,既然有破綻就可以將它無限度地擴大,最終導致戰爭勝負的關係,因此軍前作戰不如到敵人的心臟處作戰,無論成敗與否,至少會給敵人帶來心理壓力,影響他們在戰場上的發揮。

瞭解這種戰爭之道的人並不多,因為許多戰爭者除了追求結果之外,也都在享受躍馬戰場的豪情壯志。然而葉歆卻不一樣,他從不享受戰爭,那不過是達成目的的一種手段、一種工具,只要看到結果,過程越簡單越好,用不著以更多的鮮血與死亡來渲染勝利的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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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河幫的大船,魏劭詢問下一程的目的地,問道:「公子,我們去哪?」

葉歆隨口應道:「先去一趟天目城,看看龍天行他們。」

魏劭聽得愣住了,呆呆地問道:「昌州大戰在即,公子是不是該留在戰場上指揮大軍?畢竟這一仗是關鍵之戰,萬一戰敗,麻煩可就大了,在這個時候去天目城,真的沒有關係嗎?」

葉歆滿不在乎地笑了笑,道:「我既不是士兵也不是將軍,戰場上用不著我這布衣書生,何況我又無職無權,留在軍中太久會引人非議,不如趁機去看看幾位老朋友,說說話,聊聊天,倒也輕鬆舒服。」

「可是……您難道真能丟下昌州不管?」

「國中有名帥,軍中有良將,夜寒、黃延功、尚武、岳風都是能獨當一面的人才,戰場上有他們指揮,我大可放心,如果事事經過我的手才能去辦,朝廷設立將軍又有甚麼用呢?」葉歆微微一笑,目光移向翻滾的大河,「倒不如看看這滾滾大河,怡養性情,也是人生一樂。」

魏劭不明白他的心事,但見他決心已定,也不好再勸甚麼,回頭喚了一聲「開船」,大船便在輕風中沿河而下,駛往龍天行的轄地。

葉歆並非不在乎昌州之戰的成敗,他每日都通過河幫收集昌州戰事的消息,見夜寒以守代攻,深知他的用意,因此也就放心了。


就在此時,昌州大會戰的序幕是由尚武的西路軍拉開了,然而這初戰卻是以肅州軍兵敗而告終。原來尚武轄下偏將蕭良不顧軍令,領著三千部下輕敵冒進,被熟悉地形的昌州兵誘敵深入,然後在羊角谷一舉圍殲,蕭良自己戰死,連帶折損了兩千餘士兵,逃回去的僅有四百五十二人,敗得實在太慘。

尚武聽了後勃然大怒,然而蕭良戰死,無法嚴懲,只能再三申斥所轄部將,嚴令他們不得擅自追擊。

昌州一方初戰告捷,士氣提昇至頂點,消息傳到昌州首府,屈家上下大喜,連夜犒勞將士,大擺慶功宴。

夜寒很快也得到消息,雖然三千人並不算是大規模的會戰,但敗得太慘太難看,若不加此申斥,實在說不過去,因此不得不派遣使者前去斥責尚武治兵無力,要他帶罪立功,否則此事定斬不饒。

尚武經此一事,戰意越發高昂,很快還以顏色,以聲東擊西圍點打援的戰法,一日之內連克三城,其中還有一座府城,軍威張揚,士氣大振。中路軍和東路軍也開始躍躍欲試,紛紛上書請求允許他們出戰。

夜寒素來辦事沉穩,雖然知道此時士氣正旺,於戰有利,但為了全盤的計劃,某些小利益必須放棄,因而一再否決了請戰的要求,回信中語辭銳利,嚴正要求他們固守自己的地盤,一切按既定的計劃進行。諸將雖然不滿,但也不敢違抗軍令,只能固守城池,日夜操練兵馬,準備隆冬的到來。


昌州首府的情況卻完全不同,經歷了從大喜變成大悲,屈家父子以及部下眾將都變得深沉了許多,他們知道這場戰爭不會因為一時的成敗而論輸贏,撐到最後才是真正的勝利者。前方失了三城,屈復清的心情本已不快,偏偏涼州又發生了暴動,令他大傷腦筋。

看著父親鐵青的臉色,四子屈浩洋知道他在擔心甚麼,躬身說道:「父帥,樸哲的十二萬大軍虎視眈眈,若是內亂不平,恐怕會趁機進攻涼州,請父帥定奪。」

屈復清用眼角瞟了瞟兒子,沉聲道:「涼州初定,人心尚未歸附,那些舊臣也是心有二意,我打算殺雞儆猴,卻擔心會引起更大的暴動,畢竟一切以昌州為重,不可能分兵前去平亂。」

「父帥所慮極是,但暴動不止,恐怕影響軍心士氣,於戰不利,似乎該下狠手了。」

屈復清左思右想,說道:「好吧!你代為父走一趟,好好教訓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兩父子此時並不知道,涼州的暴動是葉歆出征之前特地安排的,三十萬降兵、降將中有不少是文臣,因此他讓龍天行護送這些人潛回國內,四處煽動民心。

偏偏屈家採用了高壓統治,攻佔之初便殺了不少官員,引起許多降臣的不滿,只是礙於力量,隱忍不發而已,潛伏者很容易便挑撥起他們不滿的情緒,這些情緒由官員傳到百姓的心中,效果更加明顯。百姓都有過被昌州士兵騷擾的事件,甚至還有入室搶劫強姦的事情發生,不滿就像一堆乾柴,一點即燃,因此很快便發生了小規模的暴動,圍殺昌州士兵的事件時有發生,官方雖然一再派兵鎮壓,但星火燎原,官府越是殺人,暴動卻越是頻繁。

戰爭的序幕掀開之後,西南的清月軍也開始蠢蠢欲動,他們的目標並不是要幫屈家擊敗肅州大軍,而是昌州,希望擊敗肅州軍後趁勝取得昌州。聽說昌州失了三城,領兵出戰的兵部尚書雲璧開始擔心敵軍勢力若是一再取勝,奪取昌州的阻礙就會增大,因此不再按兵不動,前鋒三萬大軍越過邊境,進駐昌州南部,與淤全羅的中路軍相峙。

屈復清兵寡力弱,無法分力對敵,不得已讓出昌州東南部的五座城池給雲璧,讓他們獨當一面。佔據了五城就等於把刀插進了衣服,隨時刺入胸膛,雲璧當然高興,也樂於全力壓制肅州軍。

蘇方志發現曠國雄收兵回守雙龍城,知道必然是因為葉歆之故,越發恨他,密令手下的武士隊派遣精銳刺殺葉歆。而他也回到軍中,命親信大將晁子佻領十萬大軍逼近昌州,而他自己則坐鎮原處,領著剩下的十萬大軍,依然停留在寧州與平安州的交界處監視。


轉眼冬日已至,肅殺的寒風吹走了枝頭最後的幾片枯葉,卻無法吹散武化城中繁華熱鬧的景象,整片區域經過宋錢的打理,經濟得到最大的發展,生活日漸富裕,雖然北面正在打仗,但這裏卻看不出一絲緊張,商人們忙著做生意,秋收後的農民也趁著機會打工賺錢。

葉歆並沒有太驚訝,因為沿途經過的幾個城市都是如此,他不禁感嘆宋錢的理財能力的確超凡。上穎之戰時,這裏到處都是破破爛爛,田地荒蕪,民生困苦,現在卻是脫胎換骨,一派繁華景象。

他的身邊沒有了魏劭和河幫弟子,只有凝心相陪在側,因此感覺很輕鬆。

剛走兩步,迎面忽然走來一名少婦,葉歆看上去有些面熟,沉思片刻,忽然想到兵變之日,暗道:「這不是峰小弟所救的女子嗎?」

少婦也看到了他,臉色微變,戰戰兢兢地迎了上來,先是盯著他猛看,但又覺得不禮貌,咬著下唇,小聲問道:「您是葉大人嗎?」

一聽這話,葉歆知道自己沒有認錯人,含笑應道:「不錯,我是葉歆。」

少婦正是峰的妻子方氏,他的父親方仲景原本就是葉歆的部下,因此對他早有好感,再加上峰的這層關係,更把他當成親友一般,俏臉上立時綻放出笑容,興奮地道:「峰一直想去肅州見您,沒想到您到這裏來了,太好了。」

「峰小弟在這城裏?」葉歆不禁又驚又喜,他早就從魏劭那裏得到消息,峰、嵐姐弟和扎猛夫婦一起反出蘇家,渡河到了龍天行的地盤,原想著他們會去肅州,沒想到能在這裏相見。

「嗯!還有姐姐也在。」

「嗯!」想起嵐,葉歆不禁一陣感嘆,這樣一個聰慧美貌的女子,卻得到這樣一個淒慘的結果,實在讓人心憐。

「我帶你去見他們。」方氏笑著在前面引路,繞過一條巷子,來到一所中型宅院前。

也許是因為太興奮了,她有些急不可待,腳剛踏進門檻就高聲喚道:「峰哥,快來呀,你看誰來了!」

「誰呀?」

「快來呀,見了你就知道了。」

峰正擦拭著佩劍,見妻子一再催促,這才慢吞吞地從屋內走出來,不經意地抬眼看了看,當目光掃到葉歆那張充滿微笑的臉時,整個人驚呆了。

「峰小弟,別來無恙!」葉歆著實很高興,笑得很燦爛。

峰突然從驚愕中醒來,如飛鳥投林般急速竄到葉歆的面前,先是仔細地打量一番,然後一把抱住葉歆,興奮地問道:「葉大哥,你怎麼到這裏來了?我正想去肅州找你!」

葉歆笑著打量了他一陣,樣子一點也沒變,只是臉上的稚氣消失了,眉宇間多些沉穩之氣,明顯成熟多了,又看了看方氏,若有所悟地笑了笑,道:「看來娶了媳婦就是不一樣。」

方氏頓時羞得俏臉通紅。

峰卻不以為意,嘻嘻笑道:「大哥的白髮也多了,怕是又操勞了吧!」

葉歆正想回答,院內忽然傳來嬰兒的啼哭聲,不禁一愣,看了看面前的夫妻倆,好奇地問道:「你們有孩子了?」

「不是!」峰的臉色陰沉了下來,眉頭緊緊皺著,眼裏更是殺氣騰騰,憤恨地跺了跺腳,不情願地道:「姐姐生了女兒。」

「女兒!」葉歆愣了愣,很快就醒悟過來,一定是嵐與蘇劍豪的孩子,因此峰才會這副模樣。

方氏扯了扯丈夫的衣服,柔聲勸道:「相公,今日畢竟是與葉大哥重逢的大喜日子,煩惱的事情就別想太多了。」

峰也是個爽快的人,見妻子這麼說也不再多想,拉著葉歆邊走邊道:「到我房間去說。」

葉歆卻搖了搖頭,望著嬰兒哭聲傳來的正房道:「還是先看看你姐姐吧!怎麼說我們也是朋友。」

「嗯……也好。」


「是誰……」嵐正哄著女兒,聽到腳步聲抬頭一看,赫然愣在當場,腦海中浮現出無限昔日的影像,想到自己幾次說的話,臉上火辣辣,又羞又愧,有些無地自容。

看著這張憔悴而美麗的面孔,葉歆又是一陣感慨,一時間也不知說甚麼才好,於是目光掃了掃床上的嬰兒,走到床邊。

嵐的臉白得全無血色,呆呆地看著葉歆,心裏不禁擔憂起來,畢竟自己的女兒也是蘇劍豪的女兒,是葉歆敵人之女,不由自主地擋在葉歆的面前。

葉歆知道她在擔心甚麼,微微一笑,道:「不必擔心,我還沒有卑鄙到那種程度。」

嵐的臉頓時羞得通紅,尷尬地道:「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只是……」

峰不悅地道:「姐姐,葉大哥是自己人,用不著那麼擔心,恐怕現在該擔心的是蘇劍豪。」

提起丈夫的名字,嵐的一對彎眉緊緊勾在一起,幽幽嘆道:「只怕他現在恨死我了,不會認這個女兒。」

峰哼了一聲道:「不認更好,我可不想再與他有任何關係。」

葉歆輕輕地抱起嬰兒,小心翼翼摟在懷裏,和藹地端詳了一陣,說來也奇怪,他這麼一抱,嬰兒頓時止住了哭聲,瞪著兩隻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葉歆。

「好可愛的女孩,長大了一定也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葉歆望向嵐。

「我只希望她平平安安就夠了,唉!」嵐幽幽一嘆,忍不住又落下了眼淚。

葉歆見她如此傷心,含笑安撫道:「有個孩子也算是種安慰,下半輩子總是個依靠。」

「大人說的是,有了孩兒,總覺得心頭有了依靠,不再像前一陣子那麼徬徨無助了。」嵐從葉歆懷裏接下女兒,一手托著身子,另一隻手溫柔地撫摸著小臉,美麗的臉充滿了母愛。

看到這樣的姐姐,峰的心裏才好過些,道:「葉大哥,我們原想去投奔你,沒想到出現了這個孩子,只好在此耽擱了下來。」

葉歆笑著問道:「孩子叫甚麼名字?」

說起名字,嵐、峰兩姐弟的眉頭都擰成一團,面上皆有苦笑。

葉歆忽然意識到自己口誤,這兩姐弟本來就沒有姓氏,孩子雖然是蘇劍豪的骨血,現在卻不能姓蘇,免得麻煩。

嵐幽幽地道:「我們還在猶豫,我們兩姐弟一直過著沒有姓氏的生活,不希望孩子也那樣,只是又不想讓她姓蘇,免得日後問起來又生事端。」

葉歆心念一轉,忽然笑道:「不如就姓嵐吧!山下之風為嵐,是個不錯的姓氏。」

「嵐!」嵐的柳眉慢慢舒展開,燦爛的笑容浮現在臉上,開心地道:「這個姓好,有人問起,就說跟我姓。」

峰和方氏見她如此開心,都笑了起來。

「既然給了姓氏,就再起個名字吧!」

葉歆低著頭仔細琢磨了一陣,道:「進城時我見城外山丘上的冬梅漸放,孩子肌膚皓白如雪,很像山邊的白梅……我看『若梅』兩字既雅又俗,像是大家的千金,卻也不會太顯眼。」

「嵐若梅!」嵐細細念叨著女兒的名字,笑容越發美麗,神色之間充滿了弄兒的快樂。

峰回頭看著妻子,嘻嘻笑道:「我們要是有個孩子,也姓嵐吧!」

方氏羞得滿面通紅,啐了他一口,心裏卻是甜絲絲,也盼著早日做母親。

看著這一家其樂融融,葉歆頗為羨慕,自己身邊雖然不缺美人,但論到家庭和諧卻遠遠不及普通百姓。

方氏心細,見葉歆眉尖微皺,似乎有淡淡愁意,輕輕觸了觸丈夫,然後朝葉歆努了努嘴。

「大哥有甚麼煩心事嗎?」

葉歆輕嘆道:「難得有弄璋之樂啊!」

「大哥和嫂子鬧彆扭了?」

「彆扭倒是沒有,只是……算了,不說了,還是談談你們吧!」

峰見他欲言又止,不敢多問,含笑道:「等孩子再大些,我們打算搬去青龍城住。」

葉歆笑了笑,心裏想著:「希望到時候我還在。」

他心裏想著,嘴裏也不知不覺輕輕地念叨出來,峰聽了,不懂話中之意,愣愣地看著他。

「扎猛大哥呢?他不是和你一起來的嗎?」

峰笑道:「扎猛大哥閒不住,聽說北面在打仗,便與嫂子一起去投司馬丞了,說甚麼草原被邪教污染,必須清除他們,還草原本色。」

葉歆聽得連連點頭,讚道:「扎猛大哥的確仁義過人,所想的與我不謀而合,仙主堂若不清除,北國永無寧日,待西面戰事完畢,大軍必會東征銀州,徹底清除仙主堂。」

「小弟也願意助大哥一臂之力。」

「好啊!到了青龍城也該找點事讓你做做,免得你一天到晚惹事生非。」

方氏抿嘴一笑,道:「大人說得真準,這些日子太閒了,他整天跑出去和些小混混喝酒打架。」

峰哈哈笑道:「我就是這個脾氣,一天也閒不住。」

葉歆轉頭望著嵐,笑道:「我有兩個兒子,若是姐姐看得上,日後也許可以結為親家。」

「這……」嵐微微一驚,她當然知道葉家在肅州的勢力,天下傳言,葉氏不久會稱帝,兩個兒子自然是太子和王爺。

葉歆哈哈一笑,道:「說笑而已,嵐姐不必太在意。昌州正在大戰,我不能久留,還要走一趟天目城,見見龍天行他們。」

峰一直想出門,只是沒有機會,聽他要走,立即求道:「葉大哥,我陪你去吧!」

葉歆正色道:「你姐姐剛剛生育,身子很弱,而且還有弟妹要照顧,我看還是下次吧!」

峰頓時像洩了氣的皮球,耷拉著腦袋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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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9 00:04:56 |只看該作者
葉歆知道峰捨不得自己,微微一笑,道:「弄點好酒,今夜我陪你喝幾杯。」

峰這才有了點興致,思索著道:「在家喝不如出去喝,免得她們要服侍我們。」

葉歆轉頭看了看方氏,見她面帶薄嗔,不禁莞爾一笑,道:「怕是在弟妹面前不自在吧!」

峰尷尬地笑了笑,道:「我是怕吵了孩子。」

方氏從懷中掏出一把零錢塞到丈夫手中,抿嘴笑道:「去吧,難得今日高興,多喝點也無妨,但以後可不行。」

「謝娘子!」峰突然抱著她親了一口,然後拉著葉歆飛一般地往外衝去,丟下滿臉羞紅的妻子在院子裏發呆。


城東的醉香樓是一間頗大的酒館,客如流水,門庭若市,從早上開鋪到晚上關門都有人光顧,因此在城裏極為有名。

峰平時不會到這種高級地方喝酒,都是去小酒館,既便宜又可以坐得時間長些,這次因為有葉歆在,擔心小酒館不乾淨,這才帶他來到這裏。

葉歆對酒菜倒也不太講究,任由他帶著滿街跑。

「到了!」峰指了指醉香樓。

葉歆隨意看了一眼,神色忽然一凝,身子也停了下來,愣愣望著醉香樓前高掛的黃色酒幌,眉宇似有無限疑問。

峰見他突然止步,好奇地問道:「葉大哥,怎麼了?」

葉歆感覺這酒樓有些不妥,指著酒幌問道:「這酒樓是誰開的,居然敢用黃色酒幌?」

峰納悶地反問道:「黃色酒幌有問題嗎?」

葉歆也是一愣,沒想到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禁黃令」,心裏更是生疑,但由於街上人多,不便說話,因此閉嘴不言,抬腿進了酒樓。

還沒踏入大門,陣陣撲鼻的酒香便傳來,峰一聞便興奮起來,大聲讚道:「好酒啊!看來我們沒來錯地方。」

葉歆的腦子裏還在想著黃色酒幌,因此觀察得格外仔細。樓面很大,但一樓已是座無虛席,擠得人頭湧動,酒客們喝酒猜拳、吟詩作對,好不熱鬧,不愧是城中出名的酒樓。

店夥計十分熱情,見兩人走入大門立即迎了過來,陪著笑臉問道:「客官,您有何吩咐?」

葉歆掃視了一圈後才將目光移到夥計身上,發現店夥計一身白衣,臂繡著兩條黃線,看上去像是特製的制服,本也沒有甚麼奇怪,只到了這裏,他不免想起仙主堂。

上穎之戰時,奉信邪教的銀雪大軍就在此駐紮過,並開始招納信徒,後來葉歆嚴令龍天行清除任何與仙主堂有關的人和物,甚至還頒佈過禁黃令,禁止任何物品用黃色,然而外面的酒幌便已是黃色,現在夥計的衣袖上也有黃線,雖然與酒幌相襯,但北面正在與仙主堂作戰,他無法不聯想到更多。

夥計見他盯著自己,半天不說話,便有些不高興了,臉色即拉了下來,淡淡地問道:「您要是沒有吩咐,小的去招呼其他客人。」

峰瞪著眼睛喝道:「誰說沒有吩咐,我們要一間上等的雅房,聽到沒有。」

一聽要上等雅房,夥計再度笑逐顏開,點頭哈腰地將兩人請上三樓,安置在一間雅緻房間內。屋內經過精心的佈置,白色牆壁很乾淨,似乎每天都有人清洗粉刷,牆上還掛著「怡情山水圖」,飯桌邊還有一張桌子,上面放著紙墨筆硯,一看就知道專為文人雅士設計,酒興之餘或題字,或作畫,既有趣又揚名,還能為酒樓留下幾張名家的墨寶,一舉數得。

夥計抹了抹桌子,殷勤地問道:「這裏還不錯吧!」

「嗯!」葉歆此時已對環境毫無興趣,腦海裏只想著酒幌與制服,然後又回想進城以來所見過的事情,帶有黃色的地方似乎不多,但與全無黃色的肅州相比,明顯多了許多。

峰見他從進門開始就眉頭深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心裏有些不安,點完酒菜,送走夥計之後好奇地問道:「葉大哥,出了甚麼事嗎?臉色怎麼這麼差?」

葉歆不答反問:「你到這城多久了?」

峰盤算著道:「從去年姐姐發現懷了孩子,到現在孩子出世,應該八九個月了。」

「城裏像這樣用黃色門簾、酒幌的地方多嗎?」

峰思索了一陣,答道:「不算太多,好像有那麼幾家,有甚麼不妥嗎?」

葉歆冷笑一聲,盯著他問道:「上穎之戰時你也曾隨軍出征,難道忘了仙主堂的特徵?」

峰倏然驚醒,拍案而起,輕聲驚呼道:「對了,他們以黃色為尊,手臂都繞著黃帶。啊──難道這裏和他們有關?」

葉歆陰森森地道:「我在肅州下了禁黃令,所有的布料漆物都不許染黃色,這項命令在這裏也應該有效,除非龍天行和司馬丞沒有執行,否則不應該有這樣的黃色酒幌公然高掛。」

「禁黃令?我倒是沒有聽說,也似乎沒有人提起過。」

「沒人提起過?」葉歆神色越來越凝重,思索道:「武化是這一帶的重鎮,若是連這裏都沒有執行,其他地方就更不用說了,萬一讓仙主堂的邪教滲透進來,後果不堪設想,幸好我這次來對了,若不查清楚,這比戰事失利更加可怕。」

峰不安地追問道:「大哥,你懷疑這家酒樓與仙主堂有關?」

「你想想這家酒樓夥計的服裝,雖然沒有了黃帶,卻在袖子上繡了兩條黃色的條紋,因此我才懷疑他們。」

峰沒想到喝酒竟喝出問題來,喝酒的心情頓時沒了,小聲道:「要不我們暗中查訪一下,也許會有所收穫。」

葉歆正有此意,卻不想把峰拉下水,畢竟嵐母女和方氏還要在這裏住一段時間,不小心就會成為仙主堂針對的目標。

「不必了,還是喝酒吧,這種問題不是一兩天就能解決,而我明日就要起程,有甚麼事還是等我回來再說。」

峰自信滿滿地笑道:「葉大哥,我的能力你應該清楚,這事就交給我吧!」

見他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葉歆臉色一板,用教訓的語氣說道:「你現在可不是一個人了,你姐姐她們母女都很虛弱,還有你的妻子,她沒有練過武,手無縛雞之力,你要是出了甚麼事,叫她們怎麼辦?萬一一時沒有清除所有的敵人,她們也會成為攻擊的目標,所以我以大哥的身分命令你,不許參與這件事。」

峰被教訓得無話可說,低著頭道:「我知道了。」

「這才是我的峰小弟,做事不要太衝動,三思而後行才不會吃虧。」

正說著,夥計托著酒菜敲門進來,把菜餚和酒壺放在桌上,含笑道:「這些都是最精緻的小菜,請慢用,酒不夠再叫我。」

「等一等!」葉歆招手喚住他,笑著問道:「這樣的酒樓我還是第一次來,看著你這身制服,感覺很舒服。」

夥計先是一愣,隨即開心地笑了,道:「您真有眼光,就是因為這身衣服,所以酒樓從開業至今一直都是客似雲來,就算刮風下雨也不會冷清。」

「幾年前我來過武化城,好像沒見有這間樓,是新開的嗎?」

「開業一年多了。」

一年多了!看來他們的根已經穩固了,若想鏟除,必須連根拔起!

葉歆沉思了片刻,掏出一塊碎銀扔到他的手裏,笑道:「你去吧,有事我再喚你。」

「是!」店夥計親切地笑了笑,走時特別把門關好。

葉歆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冷冰冰地道:「一年之間把酒樓經營成這樣,這裏的主人不簡單啊!」

峰的神經早已被滿屋的酒香吸引,甚麼也顧不得了,一邊斟著酒一邊笑道:「先喝酒再說,聽說這家的酒特別香,只要喝一次就再也戒不掉了,天天都會想起這酒的香氣,今天我也來嘗嘗鮮。」

葉歆是學醫的,一聽就感覺到其中有問題,酒雖然會上癮,但絕不會喝一兩次就沉迷其中,一天不喝就會渾身不自在,若不是酒裏有問題,就是菜中有問題,因而越發覺得這酒樓的來歷不簡單。

想著,他一把按住峰的手,小聲道:「我先試試,你別喝。」

「為甚麼……難道說這酒……」

葉歆搖了搖頭,拿著酒壺給自己斟了一杯,然後拿起杯子放至鼻前嗅了嗅,酒氣很濃,還有淡淡的花香,初聞之時的確怡人心扉。

「有甚麼不妥嗎?」峰也拿起酒杯放在鼻前嗅了嗅,只聞到酒香,甚麼也察覺不到。

葉歆沉聲道:「酒香如此之烈,卻雜入淡淡的花香,若非有意掩飾甚麼,何必畫蛇添足。」

「這倒也是,烈酒講的是口感和烈度,加了花香反倒不倫不類。」峰端著酒杯放到眼前看了看,又嗅了嗅,酒香化作一團春風拂上心頭,若不是葉歆一再按住他,早就把這杯酒灌下肚了。

葉歆又把杯子放在唇邊,輕輕呷了一口,酒入腹中立即化成一條火線,從舌頭一直燒到小腹,接著全身都覺得暖洋洋的,感覺十分舒服,還有些迷醉的感覺。

「不好!」

峰受不住酒香的引誘,正想呷一口試試,聽到驚呼立即嚇得放下酒杯,緊張地問道:「真有問題嗎?」

葉歆砰的一聲把酒杯重重放在桌上,冷笑道:「此酒煉製時加了烈日蜂的蜂毒,又加上一種名叫浮珠的小花,因此才有此花香,兩者相交便成了慢性毒藥,可以使人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這麼厲害!」峰嚇得一吐舌頭,看著透明的酒液,心裏一陣發悚,幸好自己喜歡去小酒館喝烈酒,否則早就中了這種慢性毒藥,終日醉生夢死。

葉歆最討厭這種手法,因此十分生氣,臉拉得老長,冷冷地道:「好卑鄙的手段,無論與仙主堂有沒有關係,這間酒樓都不能讓它生存下去。」

峰還是覺得難以置信,盯著杯內透明的酒液喃喃自語道:「城中也有不少名醫,他們也會來喝酒呀!為甚麼沒有人發現呢?真是奇怪。」

葉歆搖頭道:「不是名醫沒有發現,而是誰也沒有想過喝酒上癮會是中毒,自然也沒有人去求醫,即便有醫師前來喝酒,恐怕也未必會把心思放在研究酒中是否有毒上面,我雖然是刻意試驗,但亦花了不少時間才領悟其中奧秘,無心之人又豈能發覺?」

「好惡毒的手段,若不是姐姐在城中,我一定帶頭砸了它。」

葉歆搖頭道:「我擔心的還不是酒,而是這裏的官府,明知有禁黃令卻不實施,若不是官員無能怕事,就是早已與地方官員,甚至是仙主堂的成員勾結。」

「官員,不會吧?司馬丞的平南將軍府就在城中,應該不會這麼大膽吧!」

葉歆輕笑道:「這才是可怕之處,若真是敵人所為,可見他們已經深入中腹,隨時可以致命。我不擔心司馬丞有異心,卻擔心他的安危,身邊的小人比眼前的敵人更難防範。」

「既然如此,就要儘快通知他才行,現在他正在大戰,萬一主帥被刺,後果十分嚴重。」峰曾經孤身渡河行刺銀雪大軍的主帥,因此獲得天下第一刺客的美名,深知刺客的威脅力。

葉歆皺了皺眉,沉吟道:「我看此城不宜久留,這酒也別喝了,你立即回家收拾東西,儘快帶著你的妻子和姐姐一家離開武化城。」

峰皺著眉頭道:「姐姐剛剛生育不久,身體虛弱,恐怕不便於行。」

「無妨,我調些補血益氣的藥丸給她,應該不會有大礙。」

「留下來真有危險?」

「武化是這一區的中心,也必然會是敵人的中心據點,我打算再留幾天,想辦法弄清問題。」葉歆擔心的是整個區域受到仙主堂的入侵,因此才會這麼緊張。

他的擔心並非沒道理,他一直都致力限制仙主堂的影響力向外擴散,因此手段比任何時候都殘忍冷酷,甚至下令手繫黃帶而不肯解除之人,無論男女老少,一律就地正法,可謂血腥之極。但他也一直都在擔心仙主堂在自己的勢力範圍之外活動,畢竟他的地盤並不是最大的。

聽說張全曾打算與銀雪帝國合擊龍天行,也許他的地盤對仙主堂的勢力更加寬鬆,若真是如此,讓蘇劍豪更早的奪下東平州似乎更加有效,只是如此一來,蘇劍豪必然對這片區域虎視眈眈,若是銀雪未滅,龍天行將會面臨腹背受敵之險。

峰見葉歆沉思,不敢打擾,桌上雖然酒香菜豐,但一想到其中藏毒,甚麼食慾都沒有了,無聊地走到窗邊望著街景發呆。

葉歆下意識回頭看了看後,忽然想起凝心並沒有跟來,而是留在嵐的家暗中照料,心道:「姐姐不喜歡參與俗事,不如把她留下照料,我帶著峰小弟暗中查訪,倒也不失為一項安排,而且峰見過姐姐,不會聲張,這比搬遷更有效率。」

想到此處,他揚首喚道:「峰,你過來。」

「大哥有甚麼吩咐嗎?」

「你還記得上次受傷的那位姑娘嗎?」

峰猛地想起那張仙子般的絕美容顏,恐怕天下沒有一個女人能與她相比,點了點頭。

「她就在你家,只是隱藏在暗處,外人見不到而已。我想把她留在你家,照看你姐姐和你妻子,這樣比搬家更方便些。」

「她?」峰很難想像那樣一位仙人般的人物會舞刀弄槍。

葉歆笑道:「她的實力比我強百倍,留在我身邊其實是保護我,而不是我保護她。」

「百……倍!」峰頓時傻了眼,葉歆的能力他很清楚,來無影去無蹤,神鬼莫測,比他還強百倍的高手,實力自然非同小可。

葉歆沉吟道:「明日你隨我上路去見司馬丞,先清除軍中的奸細,然後再回來處理這裏的麻煩。」

「好啊!」聽說有機會出門,峰興奮不已,磨拳擦掌,巴不得立即就起程。

葉歆又看了看桌上的酒菜,道:「這酒菜不能就這麼放著,你想個辦法去掉一些,免得店中生疑。」

「酒菜?」峰盯著桌子看了片刻,忽然嘻嘻一笑,然後雙手用力一掀桌子,把滿桌酒菜掀了一地,然後跳起來破口大罵道:「你這渾蛋,老子從此與你絕交,大家各走各路,以後別來找我。」

他說罷朝葉歆擠了擠眼,然後裝出一副氣憤難平的樣子,匡噹一聲推開大門。

外面的夥計聽到聲響立即衝了過來,卻被他碰倒在地。

「沒長眼啊!」峰狠狠地瞪了夥計一眼,氣沖沖跑向樓下。

「這小子還真橫!」夥計揉了揉被撞疼的胸口,急步走入屋子,卻見剩下的一名食客一臉無辜地站在屋內,美味的酒菜也撒了一地,不禁大嘆可惜,問道:「怎麼回事?他像是吃錯藥似的。」

葉歆也擺出一副生氣的樣子,隨手丟了一錠銀子給他,氣呼呼地往外走,邊走邊道:「這小子真不可理喻,輸了銀子還想要回來,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夥計原本也是滿肚子怒火,可掂了掂手中的銀子,份量多出至少一倍,頓時罵不出來了,陪笑道:「客官慢走,請下次再來。」

葉歆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酒樓,然後直奔回峰的家中,峰早已回到家裏,見了對方,都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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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9 00:05:21 |只看該作者
屋內的方氏聽到笑聲,急忙跑了出來,見兩人笑得前仰後合,既好氣又好笑,好奇地問道:「你們這是怎麼了,不是去喝酒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峰揉著肚子笑道:「沒甚麼,快去對面的小酒館買點酒菜回來,我們兩個還甚麼都沒吃呢!」

「好!」方氏弄不清兩人在笑甚麼,納悶地看了一陣,搖著頭走了出去。

兩人笑了很久才止住笑聲,葉歆朝著隱身在側的凝心喚道:「姐姐,出來吧!都是自己人。」

凝心不願意讓外人見到自己,突然聽到葉歆叫自己出現,頓時呆住了。

葉歆笑道:「沒事,峰小弟妳也見過,那次若不是有他幫忙,我們也不可能平安地住在舊都。」

凝心當然認得峰,只是討厭讓別的男人看見自己,即使是葉歆的朋友也不例外,因此猶豫了半天還是沒有現身。

葉歆知道她的脾氣,見她如此也不敢再強迫,含笑道:「姐姐不肯就算了,明天我和峰小弟出行,麻煩姐姐留下來照顧她們三個。」

凝心更是吃驚,除了葉歆,她一個人也不想見,自然不願意離開葉歆身邊,心中十分不快。

面對寂靜的氣氛,峰顯得有些尷尬,勸道:「那位姑娘既然不願意就算了,還是我留下吧!」

葉歆沒想到凝心這麼倔強,不禁皺了皺眉頭,卻也不得不再次改變主意,因為天下他最不願強迫的人就是凝心。

「我去看看姐姐,你們聊吧!」峰感覺到氣氛尷尬,知趣地跑進了屋子。

凝心看了看屋內,這才現出身影,臉色有些蒼白,明顯是受到心情的影響,低著頭幽幽地道:「一定要我留下嗎?」

葉歆最怕見到她這種神情,頓時慌了神,連忙柔聲安撫道:「並不是一定要姐姐留下,只是想著姐姐不願意理俗務,而我這次去要做許多事情,擔心姐姐不高興。」

凝心這才微微露出笑靨,淡淡地道:「原來你擔心這個,其實不必擔心,你做你的事,我只留在你身邊防著別人暗算你,其他的事我不會過問。」

葉歆見她終於笑了,這才鬆了口氣,忽然發現凝心的一顰一笑對自己竟有這麼大的影響,不禁感到一陣心顫,臉上卻還是掛著燦爛的微笑,柔聲道:「我知道姐姐不喜歡那些,當然不會讓姐姐去做。」

「好了,我隱身了。」話音剛落,倩影又消失在空氣中。

葉歆微微一嘆,若不是因為自己,凝心連城市都不肯踏入一步,現在能做到這一點已是天賜之幸,不應該再要求她為自己做些甚麼。

「姐姐!對不起。」

凝心雖然沒有回應,心裏卻甜絲絲的。

呆站了一陣,葉歆走入正屋,孩子沉沉睡在床上,嵐與峰則坐在另一邊說著家常,見他進來都站了起來。

「不必了,都是自己人。」葉歆笑著擺了擺手,走到床邊又看了看可愛的小臉,心裏一陣激動,輕嘆道:「雖說有了兩個兒子,可我一天也沒有照顧過他們,說來真是慚愧。」

嵐含笑道:「大人事務纏身,照顧嬰兒這種小事自然不必親為。」

「世事就像一張大網,纏進去要脫離就難了。」

峰插嘴道:「我和姐姐說了,城裏有危險,應該早點搬,姐姐卻說孩子太小,不宜出遠門。」

葉歆點頭道:「這話不錯,就算馬車再好也難免路途顛簸,嵐姐若是不願就算了。峰小弟,我的事你也別捲進來,我會找司馬丞、龍天行他們幫忙,畢竟這不是我個人的小事,而是關係到整個天下的大事。」

嵐聽他說得嚴重,忍不住問道:「城裏到底發生甚麼事了?連大人您都這麼擔心!」

葉歆不想令她擔心,輕描淡寫地應道:「一個邪教而已,雖然有些難辦,卻不能不辦,所以你們不必擔心。」

「邪教?」

「其實就是銀雪帝國的奸細,算是朝廷內部的事務,官府自然會去處理。」

「哦!」自從成為蘇劍豪的女人後,嵐對外面的事務早已不再關心了,天下亂成甚麼樣都與她無關,腦海中只想著如何服侍好自己的丈夫。

峰拍著胸脯道:「姐姐放心,有我保護,絕不會有事。」

「你的武功還不都是我教的,靠你還不如靠我自己。」嵐也難得調笑起來。

正說著,方氏買回了豐盛的酒菜,滿滿地擺了一桌。峰拉著妻子和姐姐都坐了下來,一起陪葉歆飲酒,說說家常,倒也愉快。

兩杯烈酒下肚,峰忽然望著葉歆問道:「那位姑娘要不要也吃一點?」

「姑娘?」方氏和嵐都愣住了,左右張望,似乎沒有其他人在屋裏。

葉歆搖頭笑道:「她不願意讓別人見到,所以還是算了。」

嵐和方氏聞言大驚,這時才知道葉歆的身邊還站著一個外人看不見的女人,臉色都有些白。

嵐驚嘆道:「好高明的功夫,連我都察覺不到。」

葉歆微笑道:「姐姐是世外高人,能力非常人所能及,我也自嘆不如。」

峰邊喝邊道:「夫人、姐姐,妳們可不知道,這位姑娘貌若天仙,不是我誇口,世上絕對沒有第二個女人能與她相提並論。當然,也只有葉大哥這樣的曠世奇才能博得美人一笑。」

嵐本已是名動一方的美人,方氏雖然遜色許多,但也算是俏麗可人,聽他這麼一番比喻,都不禁對這個藏在暗處的絕世美人大感興趣,不約而同望向葉歆等待。

葉歆知道凝心不會為了一個虛名出面與他們相見,瞪了峰一眼,然後又回頭朝凝心溫柔地笑了笑,以示安慰。

峰喝得正興高采烈,哪肯閉口不言,拍著桌子嘻嘻哈哈又道:「葉大哥平時大方,這種事可是小器得很,怎麼也不肯讓其他人見仙容一面,若不是上次仙子病倒,誰都不知道他身邊有這麼一位美人相伴。」

方氏年輕好事,忍不住笑著問道:「葉大哥,叫那位姐姐出來讓我們看看如何?」

「姐姐自己決定吧!」葉歆大感為難,索性把難題拋給凝心,空氣中靜悄悄地,甚麼聲音也沒有,但他彷彿能看到那張仙子般的臉上生出一抹紅霞。

凝心薄嗔著暗中敲了他一下,卻始終不願現身。

葉歆無奈,聳了聳肩,笑道:「她不願意,我也無可奈何。」

兩女都感到一陣失望,這事勉強不得,只好作罷。

酒足飯飽之後,嵐回去照顧女兒,方氏扶著半醉的丈夫回了房,葉歆和凝心則走進了廂房。

沒等葉歆把門關上,凝心現身薄嗔著怨道:「你怎麼拿我開玩笑了?」

葉歆一揖到地,笑道:「我給姐姐陪禮了。」

凝心這才轉嗔為笑,白了他一眼,眄目流彩,生出無限美態,抿嘴笑道:「離了家你就變得輕佻,一點也不穩重。」

葉歆大字型倒在床上,笑道:「身心舒泰,又有絕世仙子相伴,又怎能不變呢!」

「貧嘴!」

笑了一陣,葉歆忽然坐了起來,眼角掃了掃窗外,夜已漸深,外面一片漆黑,氣氛極度寧靜。

凝心見他這副神態,知道今夜一定又要有所行動,問道:「要我陪你去嗎?」

「不必了,今夜不需要動手,只是四處看看而已,姐姐留在這裏修煉吧!」葉歆溫柔地笑了笑。

「嗯!那我就不去了。」

葉歆整了整衣服,閃身遁行出宅,在街上轉了一圈,最後進入了武化知府衙門的後堂,尋思著若是仙主堂滲入武化城,武化知府就算沒有捲入其中,也有失察之責,更何況他沒有推行禁黃令,這本已是重罪。

踏入府衙後院,他發現院子很熱鬧,丫環、僕人忙忙碌碌地穿梭在長廊之間,手裏捧著熱騰騰的酒菜,似乎武化知府正在宴請貴客。

葉歆跟著送菜的丫環沿著長廊一直來到一座小廳,廳雖然不大,但佈置得富麗堂皇,到處都擺著珍奇古玩,牆上也都掛著名畫。

「一個小小的武化知府居然坐擁如此眾多的古董,可見此人定是貪財之人。」

葉歆暗暗冷笑,再打量廳中圓桌邊的三人,這三個人都是一身錦衣,但只有坐在主位的一名中年文士端著架子顯示官威,因此斷定此人必是本地武化知府,於是又細細端詳了一番。

文士大約四十歲左右,身上是一件名貴花錦做成的長袍,頭上的那頂文士冠更鑲著一顆斗大的珍珠,竟與皇冠上的珍珠一般大小,可見價值連城,然而此人雙頰瘦削,面色肌黃,眼窩微陷,一看就知道是酒色過度所致。

武化知府滿臉春風地看著兩位賓客,笑道:「來來來,大家再飲此杯,祝黃財東再發大財。」

坐在武化知府左側的胖子轉了轉小眼睛,恭敬地道:「還是我們來敬大人,祝大人早日升官發財。」

武化知府笑著擺擺手道:「升官倒是不奢望了,龍天行和司馬丞把持著大權,我雖是四品武化知府,但在他們眼中不過是不起眼的小官,更不會當成親信,再者此二人不貪財不好色,想打點鑽營也沒辦法。」

黃財東瞇著眼睛陰笑道:「當此戰亂之時,大人何不另謀出處?以大人之才,至少也得做個一方督撫才能相配,怎能屈尊在這武化城裏?」

「算了吧!混到這個田地已是不錯了。」武化知府指著廳中的擺設,笑道:「有這些美物相伴,也不枉世上走這一趟。」

黃財東向同伴使了個眼色,坐在右下手的武士端起酒杯又敬道:「大人真是享受人生的高手,元某當要向大人多學學。」

「哪裏哪裏!」

「元某在城中開了個武館,還望大人妙筆一揮,為小人題一匾額,也好沾沾大人的貴氣。」

「這還不容易。」武化知府拎著酒壺走到書案後,飲一口寫一個字,轉眼間便寫下「武運長久」四個大字。

葉歆站在旁邊看了一眼,這貪官的一手字倒是別具一格,頗有韻味,看來也在詩書上下過一番苦功,只可惜生性太貪,走上了這條不歸之路。

姓元的武士雙手拿著紙向空中一揚,大讚不已,又說了一些奉承之辭,喜得武化知府搖頭晃腦,眉開眼笑。

葉歆看著兩人,正在冷笑,眼角處忽然掃見武士的手腕處竟綁著一條黃絲帶,不禁臉色大變,眼中泛出陣陣殺氣,暗道:「果然是仙主堂的信徒,居然在城中開設武館,想必是暗蓄武士,以備奪城之用,這些人若是不除,武化危矣。」

武化知府倒也不是蠢人,瞥見武士手上的黃帶,眉頭微皺,臉色也沉了下來,淡淡地道:「元兄,你這黃帶可見不得人,葉歆下了禁黃令,我一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所以對黃財東用黃色酒幌也沒有甚麼舉動,因為他姓黃,以黃為主色合情合理,而你卻不同,這麼張揚恐怕會有麻煩。」

姓元的武士滿不在乎地笑道:「這絲帶是黃兄所贈,用藥泡過,長期綁著可以活血化淤,我這種刀尖上打滾的人最需要這個。」

武化知府恍然大悟,含笑道:「原來如此,我倒是錯怪了元兄,不過元兄還是換一條為好,這裏畢竟也是平南將軍府所在,若是讓將軍府的下人發現,你我都要麻煩。」

「大人對小人如此提攜,小人又怎會給大人惹麻煩,因此一直都用長衫罩著,若不是大人的字絕妙,小人也不會如此忘形。」

一番話做了辯解,又趁機捧了武化知府,樂得他搖頭晃腦,歡喜不已。

葉歆殺心已起,沒有動手是因為不斷有丫環、僕人送酒送菜,不願引起太大的波瀾,因此一直等待時機下手。

三人一邊飲酒,一邊說些風花雪月,直到夜深才宴罷,又喝了一杯香茶。元黃二人同時起身告辭,走之前又給武化知府留下一張銀票,樂得他眉開眼笑,親自把兩人送出門。

葉歆掃了一眼離去的兩人,決定先殺了武化知府,然後再去追蹤兩人,因而等兩人離開,武化知府獨處時突然現身。

武化知府已是半醉,回到小廳後先把弄了一陣古董玉器,然後瞇著眼睛欣賞起牆上的名畫,正得意之際,忽然感到一股寒意襲上心頭,不禁打個寒噤,嘴裏喃喃地道:「奇怪,生了火盆還這麼冷。」

「知府大人好雅興。」

武化知府倏的一愣,回頭望去,見一男子冷然坐在圓桌旁,面容雖然年輕,兩鬢卻已經雪白,眼中滿帶殺氣,不禁大驚,喝道:「你是何人,怎敢夜闖武化知府衙門?難道不怕死嗎?」

葉歆冷笑道:「知府大人真是富不可言啊!這裏任何一件古董都價值連城。」

「你……你到底是甚麼人?再不離開,我可要叫人了!」

葉歆銳利的目光盯著他的眼睛,道:「你雖然不是我任命的官員,但對我的禁黃令卻如此置若罔聞!」

「你……你是葉大人!」武化知府猛地想起葉歆少年白頭,幾乎天下皆知,頓時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面如死灰。

葉歆冷笑道:「你私通敵國奸細,當滅九族。」

「屬下……屬下只是貪財,絕不敢與敵國奸細交往。」

「剛才那兩人分明就是仙主堂的奸細,你居然任由他們在城中發展而不加以制止,這不是私通敵國又是甚麼?」

武化知府慌了神,撲倒在葉歆腳邊苦苦哀求道:「屬下實在不知他們是奸細,還望大人給個機會,屬下立刻派人剿滅了他們。」

葉歆原想殺了他,見他如此貪生怕死,心裏一動,覺得利用他剿滅仙主堂比殺了他更有用,於是沉著臉喝道:「論你的罪本該就地正法,只是見你尚有悔意,又願意剿滅仙主堂,我就給你一個機會。今天四門緊閉,全城戒嚴,出動所有士兵全城搜捕,醉香樓和那個姓元的武士,一個人也不能放過,其他地方凡是有黃色,都要嚴查,聽到沒有?」

「屬下知道,屬下一定將仙主堂的人一網打盡,絕不放走一個漏網之魚。」

葉歆漠然點了點頭,淡淡地道:「我就在這裏等你,半個時辰內若是城中毫無動靜,我的密探隊就會把這裡夷為平地。」

武化知府嚇出一身大汗,雖然不知道密探隊是甚麼,但葉歆敢孤身前來,必然有所恃,這個所謂的密探隊必然有強大的能力護衛這位權傾一方的大人。

到了這個地步,他哪敢再有半分猶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邊跑邊叫道:「來人啊!快備馬,快給我備馬。」

葉歆靜靜地走到門口張望片刻,然後抬頭看著漆黑的天幕,知道武化今夜一定是個不眠之夜,全城都會處於混亂之中,然而對付頑敵就必須用強硬的手段,像仙主堂這樣的邪教,若不根除,後患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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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2-22 1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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