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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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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覆雨翻雲【共29卷】[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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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3 02:42:0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彩蝶展翅

  龐斑負手立在花園的小亭,默默望著亭外小橋下潺潺流過的溪水。
  一只蝴蝶合起翅膀,動也不動停伏在溪旁一塊較高聳起的小石之上,令人無從知道它翅膀上的彩圖究竟是何等美麗。
  只有等待她飛起的剎那。
  輕芳羽毛的步聲傳來。
  白仆的聲音在亭外響起道:“主人!怜秀秀小姐使人送了一個竹筒來。”
  蝴蝶依然動也不動。
  龐斑道:”給我放在石台上。“白仆恭恭敬敬將一個制作精美,雕有圖畫的竹筒子放在桌子,退出亭外,垂手靜立。龐斑收回凝注在蝴蝶身上的目光,轉過身來,望往竹筒。只見筒身雕著一個古箏,此外還有一句詩文,寫著:“拋殘歌舞种愁根。”
  龐斑臉上的表情全無變化,默默拿起竹筒,拔開活塞,取出藏在其中的一卷宣紙,打開一看,原來寫的是“小花溪”三個字,跟當晚于“小花溪”正門所看到牌匾上的字形神俱肖,清麗飄逸,一看便知是出于同一人手書。
  但也和牌匾上那樣,沒有上款,也沒有下款。
  龐斑凝神看著怜秀秀送來的這張小橫幅,足有半晌時光,平靜地道:“是誰送來的?”白仆肅然應道:“是由察知勤親身送來的。”
  龐斑淡淡道:“請他進來!”
  白仆應命而去,不一會帶了戰戰兢兢的察知勤進來,候于亭外。
  龐斑目光仍沒有离開那張宣紙,平和地道:“察兄你好!”
  察知勤慌忙躬身還禮,只差點沒有跪下去。
  龐斑台起頭來,像能看透一切的目光落在察知勤臉上,淡然道:“秀秀小姐离開了‘小花溪’嗎?”
  察知勤全身一震,終于跪下,顫聲道:“小人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這事小人還是當秀秀小姐托我送這竹筒來時,才承她告知,魔師怎會知道?”
  龐斑歎道:“這三個字寫得斬釘截鐵,充滿有去無回的決心,但在最后一筆,卻猶豫了片晌,卻离艱舍,好一個‘拋殘歌舞种愁根’,好一個怜秀秀。”不待察知勤回應,又道:“秀秀小姐到那去了正”察知勤道:“秀秀小姐已在赴京師的途中。”
  龐斑道:“是秀秀小姐要你告訴我,還是你自己的主意。”
  察知勤惶恐地道:“是小人的主意,但當時我曾問秀秀小姐,她是否許我告訴魔師你老人家她的去處,秀秀小姐凄然一笑,卻沒有答我,上車去了。”
  龐斑臉容沒有半點波動,平靜地道:“察兄請了。”
  察知勤連忙起立,躬身后退,首至退出了通往月門的碎石路上,才敢轉身,在白仆陪同下級去。
  龐斑靜立不動,好一會后才將小橫幅珍重地卷了起來,放入筒內,按回活塞,收在身后。
  方夜羽肩寬腿長的身形映入眼帘。
  他直抵亭內,先行大禮,才肅立正容道:“師尊!夜羽有一解不開的結,請求師尊賜与指示。”
  龐斑微微一笑道:“是否為了秦夢瑤!”
  方夜羽渾身一震:“師尊怎會知道?”
  龐斑仰首望往像個大紅車輪般快要沒于牆外遠山處的夕陽,眼中抹過一絲難以形容的痛苦。長長吐出一口气,道:“靜庵啊靜庵,只有才能向我出了這磨一道難題。”頓了一頓,沉聲道:“干羅死了沒有?”
  方夜羽答道:“干羅受了重傷,在一段時間內也不足為患。”頓了一頓道:“風行烈也逃走了,不過他像是突然走火入魔,失去了動手的能力,被雙修府的人救走了。”
  龐斑像是一點也沒有听到他的說話,緩緩轉過身來,目光再落在石上的蝴蝶處,他絲毫不奇怪蝴蝶仍在那,因為由他轉過身來接怜秀秀送來的告別之物開始,他的耳朵從沒有片刻放過那蝴蝶,并沒有听到振翅的聲音。
  他仍然看不到蝶翼上的圖案。
  龐斑淡淡道:“赤媚來了,有他在你身旁,除非是浪翻云來了,否則他可以助你應付任何事。”
  方夜羽愕然道:“師尊!”
  龐斑淡淡道:“我要回宮了。”
  輕輕吹出一口气,像一陣清風向蝴蝶卷去。
  蝴蝶一陣顏震,終耐不住風力,振翅飛起,露出只有大自然的妙手才能繪出來的艷麗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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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3 02:42:55 |只看該作者

第06卷 鷹刀傳說 第一章 冤家路窄

第一章 冤家路窄

  霧鎖長江。
  谷倩蓮操控著風帆,順著水流,往東而去,暗恨天不造美,深秋時分,仍會有這樣的濃霧。
  風一陣一陣吹來,卻吹不散謎般的霧,只是使人更感蒼涼。
  小艇不住加速。
  風行烈盤膝坐在船尾,臉色蒼白如死人,口□輕顫,雙目緊閉,抵受著徘徊在散功邊緣的痛苦。
  打從知道自己成了龐斑道心种魔大法練勿的爐鼎后,直至這刻,他雖搜盡枯腸,仍無法明白龐斑在他身上落了什么手腳,難道龐斑自冰云和他在一起后,一直在旁暗暗綴著他兩人?當他和冰云享受魚水之歡時,龐斑便躲在一角苦忍那噬心嫉妒的煎熬?而在那种极端的情況下,進行他那魔門千古以來最玄异邪惡的練功大法。
  當他第二次見到龐斑時,和第一次相比起來,龐斑便像脫胎換骨地變了另一個人,無論在气質和感覺上,均迥然有异,這是否道心种魔大法的后果?
  這种种問題,除非是龐斑親自解說出來,否則恐怕要成為永還的謎團了。
  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陰寒之气,正侵蝕著他的經脈,現在唯一保著他,使他不致功力盡散、精枯血竭而亡的,是恩師厲若海注進他体內那精純無比的真气,正凝聚在丹田之內,不時伺机而出,緊守著心脈和腦脈。
  也可以說在他風行烈的身体內,龐斑和厲若海正進行另一場角力和決戰。
  谷倩蓮看著風行烈,芳心有若刀割,淚水不斷流下,可是又無能為力,只望小艇能像鳥儿般振翅起飛,載他們迅速回到雙修府,找黑榜十大高手之一的“毒醫”烈震北,為眼前這令她既愛又恨的倔強男子及時診治。
  一陣長風吹來。
  風帆獵獵作響
  艇勢加速。
  霧也給吹散了點,視野擴遠,只見前面有個急灣,水勢更猛了。
  忽然又一陣濃霧涌來,霎時間四周盡是白茫茫一片。
  谷倩蓮心下稍安,轉了這個河灣后,水流轉急,將可更快把小艇送往雙修府所在的“藏珍峽”。
  這個念頭仍在她腦海盤旋著時,异變突起。
  花解語逾牆而入,躍入大宅的后園內。
  她知道這定然瞞不過方夜羽布下的暗哨,但以她魔師宮兩大護法之一的超然身分,亦沒有人敢出來攔阻她。
  她沒有從后花園的門進入大廳去,只是沿著廊道串連的建筑物旁,一座越一座地走過去,每到一處都停下來看看,望往佇面,不知在找什么?
  當她快到正廳時,人聲隱約傳來。
  一閃身奔到窗旁,貼著窗旁的牆壁,卻沒有像先前的往內望去。
  方夜羽的聲音由廳內傳出道:“有里老師首肯對付韓柏這小子,夜羽的心便全放下來了。”
  花解語听到方夜羽的聲音,一顆心不知如何忽地“卜卜”跳了起來,就好象做錯了事的孩子,听到了尊長的聲音般。
  心中不由暗恨自己。
  方夜羽這小子自己可說是由少看著他長大的,抱過他疼過他,可是他愈長大,便愈覺得漸難了解他,兩人間的距离亦愈大了,到了今天,更不由自主地有點害怕他。
  另一把悅耳之极且近乎柔韌如糖漿的男聲平和地道:“少主吩咐,里赤媚自會盡力而為,不過盜霸赤尊信上承血手厲工魔門一系,何等厲害,既揀得他作爐鼎,又成功播下魔种,實在非同小可,觀乎他竟能在搖枝和解語手底下逸去,便使人不敢輕忽視之。”
  窗外的花解語听到里赤媚的聲音,高聳的胸脯起伏得更是厲害,顯是心情緊張。
  柳搖枝的聲音響起道:“我們圍殺韓柏的情形,仍未有机會向小魔師和里老大細稟,現在……”
  方夜羽打斷道:“夜羽早留意到這點,心中确感奇怪,可知其中定有微妙之處,現在里老師已接手此事,柳叔叔亦不用向夜羽說出來,有什么便直接和里老師說好了。”
  窗外的花解語閉上眼睛,心中暗喊方夜羽厲害,既免去了柳搖枝以謊話來騙他,又賣了一個人情,教柳搖枝以后也不敢再瞞他。
  里赤媚淡淡道:“搖枝亦不用告訴我其中情形,解語自會說給我听。”話完便不作聲,使人感到他不欲再談下去。
  方夜羽等隨即相繼告辭,腳步聲起,眾人紛紛离開正廳,只剩下里赤媚一人在內。
  花解語逐漸平复下來。
  里赤媚的聲音由廳內傳來道:“解語你到了這么久,也不肯進來見你里大哥嗎?”
  花解語“嚶嚀”一聲,穿窗而入。
  偌大的廳堂佇,一個身穿黃衣的男子悠悠坐在桌旁的師椅佇剛將手上的茶杯放回桌上。
  這人的臉孔很長,比女孩子更白膩的膚,嫩滑如美玉,透明若雪,嘴邊不覺有半點胡根的痕跡。
  他不但眉清目秀,尤其那一對鳳眼長明亮,予人一种點陰陽气的美熊和邪异感,但卻無可否認地神采迫人,無論對男對女,均具有詭秘的引誘力。
  即使是坐著,他也給人溫柔洒脫的風姿,看著花解語時眼中射出毫不隱藏的怜愛之色。
  □片极薄,又顯得冷漠和寡情。
  花解語腳一沾地,便飄飛起來,輕盈地落人這昔年蒙皇座前的首席高手的怀佇,丰腴飽滿的粉臀毫不避忌坐到他腿上,玉手纏上他的頸項,湊上俏臉,鼻子几乎碰上了鼻子。
  里赤媚微笑細審著花解語的臉龐,一雙手在花解語的粉背上摩挲著,歎道:“解語你一天比一天年輕了,看來你的□女艷功,比之昔年八師巴之徒白蓮玨,亦不遑多讓。”
  花解語嬌笑道:“大哥要不要試試:“里赤媚啞然失笑道:“解語你是否在要你里大哥,若要你的話,我三十年前早要了,里赤媚看上的女人,誰能飛出他的掌心去。”
  花解語露出嬌憨的女儿之態,嗲聲道:“那花解語便永為里赤媚的好妹子,老大最緊要□我疼我:“里赤媚喟然道:“我還不夠疼惜你嗎?當年西域四霸只向你說了几句不敬的話,我便在沙漠追蹤了他們四十八天,將他們赶盡殺絕,提頭回來見你,以博你一粲。”
  花解語獻上香□,重重在里赤媚臉上吻了一口,道:“我怎會不記得,你我所做的事,每一件我也記得,一刻也不會忘記。”
  里赤媚道:“那時若非你阻止我,我早連搖枝也殺了,他有了你后,又怎能仍在外邊拈花惹草,累你空守閨房。”
  花解語一陣感動,貼了上去,將臉埋在里赤媚的肩上,幽幽道:“大哥:解語有個難解的死結。”
  里赤媚歎了一口气道:“來:解語,讓我看著你,還記得少時我帶你往天山看天湖的情景嗎?你走不動時,還是找抱著你走哩:“花解語在他腿上坐直嬌軀,眼中隱有淚影,戚然輕語道:“大哥:我想解語已看上了韓柏。”
  里赤媚一點惊奇也沒有,輕歎道:“要殺韓柏,那需我里赤媚出手,只是從夜羽要將這件事塞給我,我便知道在你身上出了岔子,也只有我才能使你乖乖地做好孩子。”
  花解語的淚影終化成兩滴淚珠,流了出來。
  里赤媚愛怜地為她揩去情淚。
  花解語垂頭道:“只要大哥一句話,解語便立刻去將他殺了:“里赤媚伸出纖美修長,有若女子的手指在她的臉蛋捏了一記,微笑道:“你不怕往后的日子會活在痛苦的思念佇,連你的□女艷功也因而大幅減退嗎?這世上并沒有太多像浪翻云這類可化悲思為力量的天生絕世武學奇才哩:“花解語一震道:“我還是第一次听到你真心推崇一個漢人,以前即使有人問起你對”鬼王”虛若無的評价,你也只是說“相當不錯”便輕輕帶過了。”
  里赤媚那對“鳳目”佇精光一閃,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豈會像由蚩敵等的驕狂自大,就算是尚未成气候的韓柏,我也不敢小覷,表面看來,這小子像特別走運,其實卻是他体內魔种正不斷發揮著神奇作用,連你飽歷滄桑的芳心,也受不住他的引誘,否則他現在早飲恨于你和搖枝的手下了。”
  花解語蹙起秀眉,定神凝想,不一會后泄气地道:“是的:我确是抵受不了他的魔力,現在即使給你點醒,但仍是情不自禁。”
  手一緊,整塊臉貼上了里赤媚的臉,幽幽道:“。大哥:救救我,教我怎辦?”
  里赤媚沉聲道:“我給你兩天時間,好好地去愛他,若他肯退出与我們斗爭,便一切好辦,若他執迷不悟,你便立即离開他,那亦是我出手的時間了。”
  花解語的美目亮了起來,肯定地道:“若他不答應,便由我親手殺了他”里赤媚柔聲道:“這才是乖孩子,你和他接触過,當然曾對他施了手腳可以再輕易找到他。”
  花解語眼中射出興奮的神色,點頭道:“我在他身上下了”万里跟”在此地,我便可輕易將他找出來。”
  方夜羽离開正廳后,回到自己居住的內宅,一名美婢迎了上來,道“易小姐回來后,一直把自己關在房內,飯也沒有吃。”
  方夜羽臉色一沉,揮手使開美婢,往易燕媚的房間走去。
  來到房門處,停了下來,沉吟半晌,才推門而入。
  易燕媚坐在梳□台前,神情呆滯,和自己在銅鏡內的反映對望著。
  方夜羽縷縷來到她身后,直至貼著她的粉背,將手按在她香肩上,溫柔地搓捏著。
  易燕媚木然地從鏡中反映看著這使她動心的男子的接近,以往每次見到他時的興奮雀躍,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代之而占据了她的心神的是被她刺了一刀在丹田的干羅那蒼白的容顏。
  自己究竟干了什么事?
  是否只是個淫賤背主的女人?
  她易燕媚真正愛的人,難道是干羅而不是年紀比自己輕上五歲的方夜羽?
  方夜羽的手使她繃緊的神經略得松弛,習慣地她將蛋臉側貼往方夜羽的手背上。
  方夜羽微笑道:“媚姊:你太累了,好好睡一覺,會感到好得多的。”
  易燕媚輕輕一歎道:“他死了嗎?”
  方夜明道:“不:他逃走了。”
  易燕媚嬌軀一顫,“哦”一聲坐直了身体,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自干羅暗襲怒蛟島,敗退山城后,山城上上下下的人,都認為干羅名大于實,再不能回复昔日雄風,想不到竟是厲害到如此駭人听聞的境界,背叛了他的人,恐怕以后沒有一晚可以高枕無憂了。
  方夜羽道:放心吧:我已調派了“五行使者”和由蚩敵負責追緝他,以他們的追蹤之術,干羅在這樣的情況下、是不能走得多遠的:“易燕媚心中升起一股火熱。干羅仍未死!方夜羽奇道:“媚姊在想什么?”
  易燕媚看著鏡中的自己,心中暗問:易燕媚,你是否在追尋著一些不應屬于你的東西?她知道方夜羽永不會真正愛上她,她只是他泄欲的工具、利用的棋子,尤其當方夜羽見過秦夢瑤回來后,更明顯地對她冷淡起來,她感覺得到,但她仍在欺騙自己。
  忽然間,干羅挾著她血戰突圍的情景,又在腦海佇重現出來。跟了干羅這么多年,她從沒有想過干羅會愛上任何女人,而這女人竟還是她易燕媚。
  干羅啊:為何你不殺死我?那我現在便不用如此痛苦了。
  方夜羽蹙起劍眉,有點不耐煩地道:“媚姊……”
  易燕媚打斷他道:“假設我要离開你,你會殺死我嗎?”
  方夜羽愕了一愕,劍眉鎖得更緊了,臉色沉了下來,道:“你要到那佇去?”
  易燕媚心中升起一絲惊惶,但旋又被一种自暴自棄的情緒沖淡,美目茫然,搖頭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一向以來,憑著艷色和武功,男人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豈知卻遇上了方夜明這大克星。方夜羽心中不由想起”紅顏”花解語,心中暗自警惕,女人都是雞以捉摸的動物,最不可靠。數了一口气道:“不要胡思亂想了,好好睡一覺吧:來:讓我喚人為你梳洗。我還有很多事要辦,不能陪你。”
  易燕媚閉上眼睛,也不知是否答應了。
  方夜羽离開易燕媚,苦思一會后,才淡然向手下下達了任由易燕媚离開的指令,無論在那一方面,他也不再需要她了。
  正午時分。
  這時位于長江之畔、黃州府下游的另一興旺的大城邑九江府一所毫不起眼的民房內,戚長征正在屋前圍牆內的空地上練刀。
  “鏘:“刀出鞘,斜指前方。戚長征閉上眼睛,心神全貫在刀鋒處,無思無慮,感受著微風拂在刀身上的感覺,忽然間,乃已變成他身体的一部份,連貫延伸,這是從末曾有的微妙感覺。小孩玩耍的歡叫聲,從牆外遠處傳來。腳步聲接近。”篤篤……篤篤……篤……篤……
  木門敲響,這是和此處怒蛟幫人約定了的敲門暗號。
  “咿呀:“門緩緩推了開來。戚長征有點不情愿地回刀入鞘,睜開虎目,剛看到怒蛟幫在九江府這佇的分舵舵主,”隔牆耳”夏國賢推門而入。這人年不過三十,乃怒蛟幫新一代的俊彥,极擅偵察查探之道,所以了派了他來坐鎮這重要的水路交通要隘,他自少便与上官鷹、翟雨時、戚長征等一起嬉玩,非常忠誠可靠。
  戚長征見到他,心生歡喜地笑罵道:“你這混蛋何去了那么久,累我擔心你給人擄了去。”
  夏國賢笑道:“。小子心腸真坏,快看:“遞上一個小竹筒。戚長征接過竹筒,拔開活塞,取出筒內的千里靈傳書,迫不及待打開細看,臉色數變。看罷,遞回給夏國賢。夏國賢接過一看,也是臉色大變。戚長征來回走了几步,仰天恨恨道:“楞嚴楞嚴,我真希望能很快見識你是怎樣的人物。”
  夏國賢亮出火熠點燃,立刻將信燒掉,臉色沉重之极,緩緩道:“瞿老難道真是內奸?”
  戚長征道:“雨時這人非常慎重,說出來的話絕不會錯,假若我能陪著浪大叔往京師去,那就好了。”轉頭向夏國賢道:“外面的情況怎樣了?”
  夏國賢吁出一口气,苦笑道:“非常嚴峻,我們一向也知龐斑在黑道有強大的號召力,但也想不到竟到了這么惊人的地步,尤其現在尊信門和干羅山城都溶入了他手佇,連很多多年偃旗息鼓的凶邪也紛紛現身,為他搖旗吶喊,更不用說其它黑道幫會。現在我們各地的分舵都要被迫收斂,轉往地下活動,這种情況發展下去,殊不樂觀呢。”
  戚長征皺眉道:“官府方面有什么動靜?”
  夏國賢道:“大的動作倒沒有,不過官府已派人暗中警告了一向与我們關系良好的人,不可以插手到這場斗爭佇,人情冷暖,誰是我們的真正朋友,這就是考驗的時刻了:唉:“只看看夏國賢的表情,戚長征便知道真正的朋友,必是少得可怜,他這人很看得開,也不追問,道:“九江府的情況有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
  夏國賢答道:“自抱天覽月樓一戰后,我雖是連半公開的分舵也放棄了,由明轉暗,可是多年的經營,已使我們在這佇生了根,所以一接到你要帶干羅來避難的訊息,除了布置妥這秘密巢穴外,還立即遣出人手,在由黃州府到這佇的各重要鄉鎮,設下龐大的偵察网,假若方夜羽那小賊派出追兵,必然瞞不過我們的。”
  戚長征凝神想了想,臉色突變,叫道:“糟了:方夜羽只是出我們人手的調動這點上,便已可猜出我和干羅來了這佇。”按著苦笑道:“我終不是雨時,若換了是他,必會預先通知你什么也不要干,以免打草惊蛇。”
  夏國賢得色全消,蒼白著臉道:“那應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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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長征哈哈一笑道:“要怎么辦?逃不了便大殺一場,看看誰的拳頭硬一點。”
  夏國賢奮然應道:“那我便盡起本地的弟兄,和他們干上一場。”
  戚長征啞然失笑,伸手摟著夏國賢肩頭,道:“說到偵查之術,怒蛟幫沒有多少人能及得上你,但若說動手拚命,你有多少斤兩,也不用我說出來了,若我任由你去送死,雨時會怪足我一世呢。”
  憂國賢頹然道:“但我怎能在旁瞪著眼只得個看字?”
  戚長征道:“你已幫了我很大的忙,若非是你,我也沒有這兩天一夜的喘息机會,來:給我找一輛馬車,車到我們立刻便走。。”
  夏國賢點頭道:“好:我會安排數輛同樣的馬車,找來身材和你相像的兄弟駕車,開往不同的方向,混淆耳目,使敵人難以集中力量來追你,但你要往那佇去?”
  戚長征微笑道:“我也不知道。”
  兩人又再商量了一會,夏國賢才匆匆走了。
  戚長征回到屋佇,推門進入干羅歇息的房內。
  干羅換過一身整洁的灰衣,坐在窗前的椅上,動也不動地呆望著窗外的后花園,听到戚長征人來,微微一笑道:“你听外面的孩子們玩得多么開心。”按著搖頭一歎道:“可恨他們終有一日要長大,要去面對成人那你爭我逐、爾虞我詐的名利場。”
  戚長征知他遭逢大變,特別多感触,當下陪他一齊听著牆外傳人來的孩子歡叫聲,不由想起在怒蛟島上和上官鷹、翟雨時等一齊歡渡的童年生活。
  “”干羅忽愕然失笑,輕搖著頭,微帶無奈道:“我老了:三年前我還以自己永不會老,但人又怎能胜得過天?”
  戚長征來到干羅椅旁,。手肘枕著扶手,單膝跪地蹲下,微笑道:“老有什么不好,老了才能看到年輕時看不到的東西。”
  干羅側過蒼白的臉來,贊許地看了戚長征一眼道:“想不到你思想如此活潑洒脫,難怪刀用得那么好呢。”沈吟半晌,續道:“本來我有意將几樣武功絕技和一些心得,傳授于你,但幸好我沒有這樣做,因為那反而會窒礙你的發展,只有戚長征才能教戚長征。”
  戚長征一怔道:“只是前輩這几句話,便便長征終身受用不盡,難怪浪大叔指導幫主和雨時、秋末等人的武功時,總說得很詳細,但對我則只只字片語指出每一招式的不對和不足處,除此便多一句也不肯說,原來內中竟有這等因由。”
  干羅想起了浪翻云,淡淡笑道:“縱是美玉,也須有巧匠的妙手,若非有浪翻云這明師,戚長征也不是戚長征了。”
  戚長征將手在臉上重重一抹,失笑道:“原來我戚長征尚值上一個錢:“干羅伸手拍拍他厚寬的肩頭,道:“百年前以一把厚背刀稱雄天下的不世天才□鷹,使刀使得若天馬行空,無跡可尋,人便正是風流活潑、不拘俗禮的。”
  戚長征臉上現出崇仰之色,道:“我之揀了刀這寶貝,就是因傳鷹是使刀的,所以找也要使刀。”
  干羅點頭道:“我很明白這种心情,什么武器也沒有問題,當你和它培養出感情后,它就是和你骨肉相連的好寶貝。”
  戚長征點頭同意,話題一轉道:“剛才我幫的人來過……”
  干羅揮手打斷他的話道:“你們說的話我只字也沒漏過,所以不用重复。”
  戚長征一愕道:“長征實在佩服之至,這佇离開正門處約有百步之遙,又隔了几面牆,我們又特別壓低聲音來交談,竟然也瞞不過前輩的耳朵。”
  干羅沒有答他,貪婪地凝望著窗外陽光下閃閃生輝的花草,好象從來沒有見過陽光下花草樹木的樣子。
  戚長征問道:“不知前輩傷勢如何?”
  干羅臉上現出傲然之色,道:“除非方夜羽出到紅顏白發這類級數的高手,否則休想有人能活著回去。”
  戚長征不能掩飾地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道:“但那一刀……”
  干羅道:“刀一入肉,我便運功將腸髒往內收縮,又以腹肌夾緊刀鋒,兼且易燕媚殺意不濃,一插即放,所以找的傷勢絕沒有外看那么嚴重。”
  戚長征直言道:“但刀鋒是淬了劇毒的……”
  干羅哈哈一笑道:“我干羅几乎是吃毒藥長大的,我的親叔就是毒醫烈震北的三個師傅之一的回春手”干鶴立,自少開始,我便經常以毒物刺激身体的忍耐力和抵抗力,方夜羽那小子的毒藥算是老几。”
  戚長征放下了心頭大石,謙虛地問道:“那我們現在應怎辦才好?”
  干羅反問道:“你孤身一人离開怒蛟馬來這佇究竟是干什么?”
  戚長征臉色一沉道:“是來找一個沒有道義的人,算一筆賬。”
  干羅呆瞪了他一會,搖頭失笑道:“看著你,就像看著以前的我,逞狠斗勇,四處撩是生非。”
  戚長征抗議道:“前輩:我……干羅擰頭道:“你當然有很好的理由,誰沒有很好的理由。”頓了一頓道:“我先要在江湖消失一段時間,待方夜羽等人都以為我傷重難以复原時,就是我重出江湖的時刻,那時我會教想我死的人,惊奇一下。”
  戚長征欣然道:“我也想在旁看看他們的表情。”
  干羅莞爾道:“和你這小子說話真是人生快事,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生個儿子,這刻卻想若有一個像你那樣的儿子,那就好了:嘿:干羅啊:你是否真的老了?”
  戚長征聞言一愕,眼中射出熱烈的神色。
  干羅微笑道:“看你的神情,我便知道怒蛟幫剛才的千里傳書中,必提及我曾通知浪翻云往龍渡江頭援救你們一事,其實那又算什么。戚長征頓時兩眉一軒,另一只腳也屈膝跪下,朗聲道:“只是前輩這等胸襟,已使長征心悅誠服,義父請受孩儿大禮。”恭恭敬敬地向干羅連叩三個響頭。
  干羅愕然,伸手先扶起了他,呵呵大笑道:“得子如此,夫复何求:“兩人至此關系大是不同。干羅道:“方夜羽這小子比我想象中厲害得多,照我估計,最遲黃昏時分,他的人便會摸到這佇來,所以我要找個地方避他一避,而你則可去找人算賬。”
  戚長征皺眉道:“方夜羽勢力這么大,可說是能調動怒蛟幫外大部份黑道人物,義父的山城舊部又溶入他手佇,我怎能不伴在你身旁,作個照應,比較起來,算不算賬只是小事一件。”
  干羅冷笑道:“我成名足有四十年,在武林佇有形無形的力量均根深柢固,豈是方夜羽隨便動得了,我有几個可靠之极的人,都可給我提供藏身之所,倒是你要小心一點,因為看來方夜羽要對怒蛟幫發動第二輪攻勢了。”
  戚長征沉吟片晌,毅然道:“好:那便讓我送義父一程。”
  干羅眼中射出慈愛的神色,道:“記著:途中即使遇上敵人追來,非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會動手,免得泄露出我傷勢的真況。”
  戚長征昂然答應后,耳朵一豎,道:“車到了:“濃霧佇,一艘大船,由彎角處沖出,眨眼間填滿了小舟前的空間。谷倩蓮一聲惊叫,扑過去摟著風行烈,滾跌往水佇。”砰:“小舟給撞個粉身碎骨,變成片片木屑。在跌進水佇前,谷倩蓮隱約听到船上傳來叱叫聲。谷倩蓮水性极精,摟著風行烈直潛入水底,游了開去,才再從水面冒出來。風行烈雙目緊閉,全身發顫。谷倩蓮悲叫一聲,死命摟著風行烈叫道:“冤家:你怎樣了,振作點。”
  剛跌入水時,還沒有怎樣,但現在江水卻似愈來愈冷了。
  水流帶著兩人往下流沖去。
  也不知沖了多遠,水流慢了下來,可是四周濃霧漫漫,也不知岸在何方。
  風行烈一陣抽搐,皆了過去。
  谷倩蓮急得只想哭,若讓風行烈再泡在這冷冰冰的江流佇,后果真是想也不敢谷倩蓮想也不想,大叫道:“救命啊:有人掉下江了:“剛才那艘大風帆像長了耳朵般,破霧而至,速度減緩。谷倩蓮摟著風行列在水浪中載浮載沉,心中一懍,船上的人顯是武林中人,否則怎能這么快便循聲找來,不過這時讓風行烈离開這要命的江水,什么也不及計較了。一聲大喝后,船上撤下一個紫紅色的网來,將他們倆人迎頭罩個著。”嘿:“那人吐气揚聲,用力一抖,包著兩人的网离江而起落往甲板上谷倩蓮的心上上跳起來,望往甲板。只見上面站了一位中年美婦和四名樣貌栗悍的大漢撒网的卻是頭發花白的老婆子。想不到內功如此精純。。當兩人快要掉在甲板上時,其中一名年紀約四十的大漢猛地移前腳尖輕挑,竟就那樣凌空按著風行烈的背部,再放往甲板上。老婆子運勁抖動,紅网脫离兩人,回到手佇,另一的手抹了抹,立時變成了一束粗索,順手系回腰際,手法熟練。這時谷倩蓮才知道此非普通的魚网,而是老婆子的獨門武器,登時想起一個人來,不由心中暗喑叫苦,這回真是上錯賊船了。中年美婦走了過來,關切地道:“小姑娘:是不是我們船撞傷了他。”眼光落在昏迷的風行烈身上。
  谷倩□眼珠一轉,已有對策,將風行烈背上丈二紅槍的袋子解了下來改挂到自己背上,然后摟起了他的頭頸,悲泣道:“大哥:不要嚇我,你若有什么三長兩短,我和娘也不想活了。”她的悲痛倒不是假裝的。
  那四名大漢默默看著他們,神色冷漠,顯是對風行烈的生死毫不關心在意。
  中年美婦和他們大是不同,見谷倩蓮容貌秀麗可人,心中已是怜愛之极,同其它人怒道:“你們站在那佇干什么,還不把這小姑娘的大哥抱入艙內,換過干衣。”
  四人中兩人無奈下聳聳肩,走了過來,便要台起風行烈。
  老婆子喝道:“且慢:“搶了出來,俯身伸手去探風行烈的腕脈。谷倩□一顆芳心狂跳起來,暗忖若讓她查出風行烈身負上乘內功,那便糟了。老婆子眉頭一皺,轉向谷倩蓮問道:“你大哥在小艇翻沉前,是否有病?”
  谷倩蓮可怜兮兮地道:“婆婆真是醫術高明,我大哥三個月前得了個怪病,至今天仍末痊愈,這次我便是和他往澄云寺求那佇的大和尚醫治,豈知發生了這樣的意外,婆婆,求你救救他吧:“她左一句婆婆,右一句婆婆,叫得又親切又甜,不但那婆婆眼神大轉柔和,連四名大漢繃緊了的冰冷臉容也緩和下來。美婦更是怜意大生,走到泫然欲泣的谷倩蓮旁,柔聲道:“你只顧著你哥哥,自己的衣服都濕透了,快隨我來,讓我找衣服給你更換。”
  谷倩蓮暗吃一惊,知道差點露出了破綻,連忙迫自己連打几個寒頭,牙關打頭地道:“噢:是的,我很冷……夫人,你真好,真是觀音菩薩的化身。”
  老婆子從怀佇掏出一顆丹丸,捏碎封蜡,喂入風行烈口內。
  美婦安慰谷倩蓮道:“這是我們刁家的續命丹,只要你大哥還有一口气,便死不了。”按著一瞪眾漢,喝道:“還不台人進去。”
  兩名大漢依言一頭一腳台起風行烈,往船艙走去。
  谷倩□待要跟去,給美婦一把挽著,愛怜地道:“你隨我來:“谷倩運低頭裝作感動地道:“刁夫人,你真好,我小青真是奴為婢也報答不了你。”又同那老婆子道:“我娘常說好人都聚在一起,夫人這么好,婆婆亦是這么好。”
  老婆子本身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可是見到谷倩蓮不但沒有半句話怪他們撞沈了她兄妹的小艇,說話又如此討人歡喜,心中也大生好感,不過她是老江湖,見到谷倩蓮和風行烈兩人相貌不凡,也不是全沒有怀疑,微嗯一聲,算是應過。
  這時一陣男聲悠悠從后艙處傳來道:“夫人,外面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谷倩□一听下大吃一惊,想不到連這凶人也來了。
  那刁夫人應道:“是我們的船撞翻了一對兄妹的小艇,現在人已救起來了。辟情怎么了?”
  谷倩蓮一听下魂飛魄散,要不是知道說話的男子是雙修府的死對頭、三大邪窟之一的魅影劍派的派主刁項,她早便冒死也要去救回風行烈,有那么遠便逃那么遠。
  刁項在后艙內答道:“我剛運功替他療傷,現在辟倩睡了過去,哼:若給我找到那傷他的人,我定數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谷倩蓮心中禱告,最好刁辟情一睡不起,否則她和風行烈的兩條小命,便凍過長江的江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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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紅顏情重

  陳令方后花園假石山內范良极的“藏寶窟”內,柔柔正專心地翻閱那些高句麗使節遺下的卷宗,這時張開在面前的一卷繪工精細的高句麗地理形勢圖。
  她身旁是坐立不安的韓柏,范良极卻不知到了那佇去。
  開始時,韓柏還饒有興趣地陪柔美一齊翻看,但不到半個時辰,他已意興索然。
  韓柏生性好動。要他悶在這佇,确是難受之极,柔柔又忙于范良极囑咐下來的工作,沒空陪他說話儿解悶。
  再憋了一會,韓柏終忍不住道:“我要出去透透气。”
  柔柔眼光离開圖軸,移到他身上,道:“可是范大哥要我們留在這佇等他呀:“韓柏一听之下想出去走走的欲望更立時如烈,心想這死老鬼自己懂得出去散心,卻硬要他悶在這佇,算是什么道理,不如到韓府走上一遭,看看韓府的三位小姐近況如何,也是好的。想到這佇,心頭更是火熱,揮手道:“不用擔心,我出去打個轉便回來,我回來時,怕那老儿仍在外面逍遙快活呢,不過你倒不要走出去,這佇是絕對安全的。讓我順便弄些吃的東西回來給你受用。”也不理柔柔的反應,移開堵著洞穴的石塊,往外鑽出去。
  柔柔在后叫道;“公子快點回來啊:“韓相應了一聲,跳出地穴外,來到假石出的空間處,將石移离原位,才鑽往通往假石山外的秘道。才鑽了一半,心中忽地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覺,就像給人在旁窺視著那樣。心中一凜,忙停了下來。四周寂然無聲。韓柏見識過白發紅顏的厲害,成了□弓之鳥,伏了好一會后,肯定外面沒有半點人的聲息,才自嘲多疑,試想這么隱蔽的地方,敵人怎能找得到來。若說有人一百跟蹤到這佇,那就更沒有可能。要跟蹤天下盜王范良极而不被他發覺,恐怕連龐斑和浪翻云也辦不到。。想是這樣想,他仍提高了警覺,挨到出口處,輕輕移開封著出口的大石,先將手伸出洞外,才探身出去。斜陽下的花園一片宁靜,草地上還停著几只小鳥儿,見他探頭出來,忙拍翼惊起。韓柏一看心中大定,若有敵人在,怎會不惊走這几只馬儿?心情一松下,竄了出去。□兆再現。正要作出反應,腰際不知給什么東西截了一下,半邊身立時發麻。韓柏魂飛魄散,扭頭望去,只見一條長長的絲帶,貼著假石山壁挺得筆直,直伸過來,戳在他腰穴處,難怪自己看不見。這個念頭還未完,彩帶靈蛇般卷纏而來,驍了几轉,將他的腳捆個結實。內勁由彩帶透入經脈佇。韓柏心叫”我的媽呀”,一頭往地下栽去。
  人影一閃,紅顏花解語從石出藏身處閃了出來,伸手撈個正著,將他抱了起來,笑臉如花地在他臉頰香了一口,輕輕道:“小心肝你好:娘子現在要接你回家了。”
  韓柏气得閉上眼睛,暗恨自己輕忽大意,既有警覺在先,仍不能逃過此劫,几乎气得想立即自殺。
  花解語輕笑一聲,离地飛起。
  韓柏心中苦笑,想不到与方夜羽那轟轟烈烈的比斗,便在如此窩囊的情況下結束。
  云清回到韓府時,已是黃昏時分。本來她應早便回來,可是為了避開方夜羽的人,故意繞了個大圈,弄到現在才抵達韓府。
  和范良极糾纏不清的關系,是否已可告一個段落?
  可是不知為何,她卻虛虛蕩蕩的,總有一份失落的感覺。
  踏進大門,由管家升任了大管家的楊四焦急地迎了過來,道:“好了,云清師回來了,老爺少爺們都在正廳,陪著不舍大師喝茶。”
  云清對這人素來無甚好感,冷冷應了一聲,逕往正廳走去。。
  楊四追在身旁道:“云清師知否馬少爺到那佇去了?”
  云清停下,愕然道:“峻聲不在嗎?”
  楊四道:“自今早馬少爺出門后,便沒有回來,連五小姐也不知他到了那佇去。”
  云清心下暗怒,自己离開韓宅只是一天一夜,馬峻聲便趁机不知滾到了那佇去,在這等關鍵時刻,稍一行差踏錯,便會把事情弄得更糟,何況自己還有些便在咽喉的疑問,要找他澄清。
  楊四討好地低聲道:“那不舍大師見不到馬少爺,看來甚為不滿哩。”
  云清最恨這類搬弄是非的小人,悶哼一聲,不再理他,走進廳內。
  大廳佇府主韓天德,大少爺韓希文,二小姐慧芷和一向不愛見客,只愛磨在佛堂念經的韓夫人,正和白衣如云的不舍大師分賓主坐著。原本和不舍一道走的沙千里、小半道人等一個也不見。
  眾人都是神色凝重,韓天德見到云清回來,像見到救星般站了起來,喜道:“云清師回來真是好了,峻聲他……”
  云清點頭道:“我知道:“面向不舍,從怀中抽出那份得自范良极的卷宗,遞了過去道:“云清幸不辱命。”
  不舍呆了一呆,大有深意望了她一眼,才接過卷宗,順手擺在椅旁几上,卻沒有打開來看。
  云清借著轉身走向不舍旁的空椅子,掩飾了尷尬的神色,心中不由暗咒范良极,都是他弄得自己到了這么羞人的田地。
  云清坐走后,歎道:“峻聲真是不知輕重,明知大師隨時會到,還這樣沒頭沒腦走了出去。”
  這時彗芷告了個罪,起身出廳去了。
  不舍大師淡淡一笑,平靜地道:“他出去逛逛也不打緊,最要緊是明天辰時而能回來。”
  云清一呆道:“明天辰時?”
  不舍點頭道:“是的:明天辰時初。長白謝峰已正式下了拜帖,并廣邀八派留在此間的人,要在明早在這佇將事情以公議解決。”
  容顏慈祥的韓夫人急道:“峻聲是個好孩子,大師務必要護著他。”
  韓天德有點尷尬地道:“夫人……”
  不舍淡然道:“是非黑白,自有公論,若峻聲師侄与此事确無關系,不舍自會助他開脫。”
  云活心佇升起一股寒意,她原木以為少林無想僧最是疼愛馬峻聲這關門弟子,這次派了不舍來,自然是想將事情化解,但不舍這么一說,顯示事情大不簡單,難道派不舍來并非無想憎的決定?難道少林決定了犧牲馬峻聲來換取八派的繼續團結?
  韓希文道:“可惜大伯父不知到那佇去了,有他在,也好多個人商量一下。”
  不舍臉上現出凝重的神色,緩緩道:“這些天來,我們動員了八派和所有与我們有關系人士的力量,甚至運用了官府的力量,追查韓公清風的行蹤,卻絲毫沒有發現,看來情況并非那么樂觀,若韓公的失蹤也与謝青聯的被殺有關,事情將更复雜了。”
  韓天德憂上添憂,心若火焚地一聲長歎,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云清道:“大師見過了宁芷沒有?”
  不舍點頭道:“兩位少爺三位小姐我全見了,也說過了話,不過到現在我還弄不清楚一個最關鍵的問題,就是謝青聯為何要到武庫去,也不知武庫是否失去什么東西?”
  韓希文皺眉道:“武庫佇的事,全交由小仆韓柏打理,只有他才清楚武庫有什么東西,可惜……可惜他已死了。”
  不舍道:“這正是最令人疑竇的地方,現在人人都說我們殺人滅口,甚至連尸骨也弄掉了,教我們怎樣向長白的人交代?”
  韓天德道:“但何總捕頭已說得一清二楚,他們并沒……”
  不舍截斷他道:“何旗揚是我們少林的人,誰會相信他不是和我們一鼻孔出气。”按著搖頭苦笑道:“最大的問題并非在這佇,而是誰會相信一個不懂武功的小子,竟能殺死長白嫡傳的超卓弟子?”
  眾人默然下來,廳內一片令人難過的寂靜。
  慧芷這時重返廳內,將一迭單据送到不舍臉前,道:“這都是小柏生前武庫訂制兵器架等雜物簽下的單据,上面有他的花押,可用來核對他的認罪供狀。”
  不舍訝然望向慧芷,想不想這嫻淑的女孩子如此冷靜細心,而且這垂單据顯是早准備好了的,接過細心翻閱起來。
  慧芷轉身來到韓夫人身前,將她扶起道:“娘:我和你去看看宁芷,她的痛還末全好哩。”
  韓夫人一瞼憂色,歎了一口气,讓慧芷攙著去了。
  不舍放下單据,取起云清給他那韓相的供狀,惊訝的神色倏地爬上他靈秀的臉容。云清等二一人一呆,不解地望向這白衣僧,究竟有什么事能令這一直冷然自若的人也感訝异?
  不舍台起頭來,同各人環視一遍道:“這真是大出小僧意料之外,這個花押絕無花假,定是出于在單据簽收那人的同一手筆。”
  韓天德和韓希文心想那有何奇怪,還是云清才智較高,問道:“這花押還有什么問題?”
  不舍閉上眼睛,好一會才再睜開來,道:“寫字便如舞劍,只從字勢的游走,便可看出下筆者有沒有信心,心境如何。韓柏這個花押肯定有力,气勢連貫,直至最后一筆,筆气仍沒有絲毫散弱,所以這花押必是在他心甘情愿時晝下的,迫也迫不出這樣的字体來。”
  眾人恍然,不覺燃起希望,不舍可看到這竅要,謝峰自是不會看不到的,若真是韓柏殺了謝青聯,一切便好辦得多了。
  即使不舍智比天高,也想不到韓柏是在什么情況下畫出這花押的。
  楊四匆匆扑入,急告道:“馬少爺回來了。”
  不舍長長呼一口气,長身而起道:。“我要和他單獨一談。”
  在布置華麗的下層船艙佇,谷倩蓮換過干衣、拭干了秀發,抱著裝著風行烈文一一紅槍那燙手熱山芋的革囊,可怜兮兮地正襟危坐在那刁夫人和老婆子臉前。
  刁夫人對這秀麗少女愈看愈變,問道:“小青姑娘家佇除了娘親外還有什么人?”
  谷倩蓮垂頭道:“就只有娘親一人,爹本來是京師的武官,得罪了權貴,不但掉了官,還給貶到這等窮山野岭來,我七歲那年,他便含屈而逝,一家都是靠大哥打獵為生。”靈机一触,隨手打開革囊,取出分作了三截的紅槍,道:“這便是爹剩下來給我們唯一的東西,大哥拿它來打獵的。”
  “咦:這不是厲若海的丈二紅槍嗎?”
  谷倩蓮心中叫糟,□頭往艙門望去,見到一個中等身材,留著長須,年約五十,儒服打扮的男子,雙目精光電閃,瞬也不瞬注視著血紅色的槍尖。
  谷倩蓮暗叫我的天呀,為何這人來到這么近,自己也不知道,不過這時已不容她多想,人急智生道:“我也听過那厲什么海,据爹說他將槍鋒弄紅,便是要效法于他。”
  刁夫人大感興趣道:“原來此槍竟有這么個來歷。相公,我來介紹你認識這位小姑娘,她的身世挺可怜呢。”
  刁項悶哼一聲,如電的目光落在谷倩蓮身上,冷冷道:“姑娘身形輕盈巧活,是否曾習上乘武術?”
  谷倩□頭皮發麻,硬撐著道:“都是大哥教我的,好讓我助他打獵。”
  那老婆婆道:“派主:老身曾檢查過她的大哥,体內一絲真气也沒有,脈搏散亂,顯是從末習過武功。”
  谷倩蓮既言又□,喜的是可暫時騙過刁項,惊的是風行烈的內傷比想象中可能更嚴重。
  刁項“嗯”地應了一聲,臉容稍松,不再看那貨真价實的丈二紅槍,道:“丈一一紅槍從不离開厲若海兩手可及的范圍外,你就算告訴我這是丈二紅槍,我也不會相信,天下間除了有限几人外,誰可令厲若海紅槍离手。”
  谷倩□芳心稍安,知道刁項仍末听到厲若海戰死迎風峽的消息,暗忖你不信,自是最好,本姑娘絕不會反駁。
  刁夫人責難道:“我們才剛撞沉了人家的船,你說話慈和點好嗎?”
  刁項顯然是對這夫人极為愛寵,陪笑道:“我們這次舉派北上,自然要小心點才成。”
  刁夫人嗔道:“若有問題,南婆會看不出來嗎?你這人恁地多疑。小青姑娘真是挺可怜呢。”
  刁項搖頭道:“怎會不可怜,她的老子跟著朱元璋這賤小人,豈有好下場:“谷倩蓮裝出震惊神色,叫道:“朱……不,他是當今皇上……”
  刁項怒道:“什么皇上,這忘恩負義的小雜种,滿腳牛屎,字也不認得多少個,若非他夠奸夠狠,拍馬屁拍得比任何人都精到,兼之生辰八字配得夠好,他還是仍托著個缽盂四處去乞食的叫化子呢。”
  谷倩蓮低下頭去,詐作不敢說話。
  刁項再罵了朱元璋一頓,谷倩蓮才找著机會道:“夫人、老爺和婆婆的恩德,小青一定不會忘記,不過我和大哥出來了這么久,也要回去了,否則娘沒有人照顧是不行的。”
  刁夫人贊道:“真是孝心的好姑娘。”轉向刁項道:“你還不去看看小青的大哥,也許能找個方法治好他的病。”又同谷倩蓮道:“橫豎你也是和哥哥去看病,不如就在船上留上几夭,正好給他調治和將息,我們的船一到九江便會泊岸,不會帶你們走得太遠的。”
  谷倩蓮心中咒罵,可是又不敢拒絕這合情合理的要求,唯有“誠心”道謝。
  熱水巾敷在臉上,韓柏悠悠醒來。
  他并沒有立即睜開眼來,也沒有任何舉動,甚至連心跳和脈搏也維持不變,他要在這被動形勢下,爭取回些許的主動,就是不讓對方知道他這么快便醒了過來。
  在這生死存亡的劣勢佇,魔种驀地攀升至最濃烈的境界,發揮出全部作用,使他的應變能力比平常大幅增強。
  他記起了昏迷前,感到花解語將長針刺進了他腦后的玉枕關,按著便昏迷過去,這顯然是花解語的獨門手法,即使身具魔种的他,亦抵受不了。
  花解語溫柔地為他揩拭,湊在他耳邊輕叫道:“韓柏:韓柏:“聲音既誘人又動听,有种令人舒服得甘愿死去的感受。韓柏几乎想立刻應她,幸好及時克制著這沖動。花解語任由熱巾數在韓柏臉上,站起走了開去,她衣袂移動帶起的微風,刮在韓柏身体上。韓柏差點叫了出來,這才知道自己全身赤裸,否則皮膚怎會直接感覺到空气的移動?韓柏暗囑自己冷靜下來,豎起耳朵,留心著四周的動靜。他的听覺由近而遠搜索過去,不一會已對自己在什么地方,有了點眉目。屋內除了花解語外,便沒有其它人。這座房子并非在什么偏僻的地方,而是在一條大街之旁,因為屋外隱有行人車馬之聲傳來,而照聲音傳來的方向角度,刻下身處的地方,應是一座小樓的上層處。花解語帶自己來這地方干什么?何不直接拿自己回去向方夜羽邀功?腦筋飛快地轉動著。記起了快要被白發柳搖枝殺死前,花解語及時解圍令他能逃過大劫的一拂。想到這佇腦中靈光一閃,難道這煙視媚行的女魔頭真的看上了自己,現在背著方夜羽來”偷食”?
  也不由暗恨起自己起來,當晚無論自己跑到什么地方,甚至躲進了莫意閒的逍遙帳,花解語都能輕輕松松跟蹤而來,便應醒覺她曾在自己身上下了手腳,真是大意失荊州!
  究竟有什么方法可脫身?
  是的!
  此女魔頭唯一的弱點,便是對自己的愛意,那是唯一可利用的地方。
  若換了是其它正道人物,即使知道了這可供運用的策略,也恥于去實行,又或放不下道德的觀念。但韓柏天生是那种不受拘束的人,兼之体內有的是赤尊信的魔种,只覺在這种情形下,無論用任何手段,也絕無絲毫不妥。
  花解語又走了回來,拿起他臉上的熱巾,敷上另一條,按著又細心地他揩試著身体。
  韓柏更是渾身舒泰,在花解語的“獨門”手法下,几乎要呻吟出來。
  他心中升起一個疑問,為何自己皮膚的感覺像是比乎常敏銳了千百倍?花解語每一下揩抹,都有使自己舒服得死去、想長住在這溫柔鄉的感覺。
  爐火煮沸了水的聲音由房間一角傳過來。
  花解語濕潤的□在他寬壯的胸口重重一吻,才站起身來,走了開去。
  韓柏一陣沖動,就想睜開眼來,看看花解語那婀娜動人的背影。
  我的天呀!
  怎會是這樣的?這支魔頭又不知在我身上施了什么手段。
  倒水落銅盆的響聲傳來。
  韓柏心中出奇地宁靜,很多乎時听覺疏忽了的微音也清晰起來,只是耳朵听來的“天地”,便已促使他心滿意足。
  韓柏心中一動,借著花解語將她的精神集中往另外事物的時刻,連功行气。
  豈知一點勁道也提不起來。
  韓柏暗歎一聲,恐怕一日取不出玉枕那根針來,就一日不能恢复正常。
  花解語回到床芳,坐在床緣處,再為他換上敷臉的另一條熱巾,但這次卻只覆蓋著他的鼻口部分,讓他露出眼額來。
  韓相連眼珠也不敢轉動,怕被對方發覺眼皮下的活動,心中想道:剛才那塊巾仍是熱騰騰的,為何她卻這么快更換,難道她弄的手腳便是在這熱巾上?
  想到這佇,鼻子立時“工作”起來。
  這塊木似是全無异味的熱中,傳來一絲細微得几不可察的香气,若非他小有定見,是不會特別留意的,還以為是花解語醉人的体香。
  柔軟的纖手,在他赤裸的皮膚愛怜地撫摸游動,由胸口直落至大腿,那种使人血脈奔騰的感覺,比之剛才以熱巾試抹,又更強烈百倍。
  “呀:“韓柏終忍不住叫了起來,猛睜開眼,坐起了身。只見花解語眉若春山,眼似秋水,正脈脈含情地看著他。韓柏看看自己完全赤裸的身体,正奇怪自己怎么還有活動的能力時,花解語微笑道:“柏郎你不要運气了,那只是徒費心机。”
  韓柏雖是赤條條全無掩遮,卻絲毫也沒有羞恥不自然的感覺,若忍著花解語沒有絲毫在他身上停止活動意思的誘惑之手,皺眉道:“我只听過有人去搶老婆,卻從未听過有人會去搶老公,搶回來后還弄昏了他來摸個夠,這成什么体統。”
  兩人對望片刻,花解語“噗哧”一笑,輕輕道:“誰叫你的樣貌身体都長得比其它男人好看得多,有很多人穿起衣服時樣子蠻不錯的,一脫掉衣服便丑不忍睹了。”
  韓柏見她說話時半帶嬌羞,小腹一熱,伸手在她嫩滑的臉蛋捏了一記,佯怒道:“娘子你這樣說,不是明白告訴我你曾和很多男人鬼混過,不怕我惱了不理你嗎?”
  花解語想不到醒來的韓柏不但沒有勃然大怒,又或急于脫身,反而若無其事地和自己調情耍笑,動手動腳,心中戒念大減,花枝亂顫般嬌笑道:“由今天起,以后我便只有你一個人,好嗎?”
  韓柏嘻嘻一笑道:“這還好一點,來:叫聲好夫君我听听:“這著奇兵听得連花解語這情場老將也呆了一呆,垂頭乖乖叫道:“好夫君:“盡管韓柏視她最危險的敵人,這溫聲軟語也使他心頭騷熱,湊過嘴去,在她臉蛋上百吻上一大口,乘机落床站了起身來,使花解語那令他意亂情迷的手离開了它的身体。花解語坐在床緣,并沒有阻止他。韓柏移到窗旁,透過竹廉,往外望去。一看之下,几乎惊叫起來,原來隔了一條街外的竟是韓府大宅,剎那間,他甚至知道自己身處這小樓究竟是何模樣,因為自這小樓在十年前建成后,每次踏出韓府大門,他都慣性台頭翹望這別具特色的園亭樓閣。据說這小樓是屬于一個有頭有臉的京官在這佇的別館,想不到原來竟是方夜羽的秘巢,建在這佇,當然是要監察韓府的動靜,究竟韓府有何被監視的价值呢?他默察体內狀況,雖凝聚不起內力,但手腳的活動和力道卻与常人無异,不由暗贊花解語手法的精妙。后面傳來花解語站起來的聲音。韓柏道:“娘子:我口渴了。”他當然不是口渴,而是怕了花解語手。
  花解語道:“我烹壺茶來讓你解渴吧。”逕自推門往外去了韓柏一呆,她這樣留自己在這佇,難道不怕自己往街外叫嚷惊動府內八派的高手嗎?看來花解語是在試探自己。
  唉:現在應怎么辦?
  她若要殺自己,真是易如反掌,任何人也來不及阻止的。
  想到這佇,靈光一現,若自己真的往外大喊大叫,花解語會自么做?是否會立刻殺了他?若是如此,為何她又給自己這樣的机會?忽然間,他把握到了花解語的心態。
  花解語正陷于解不開的矛盾佇。
  她既瘋狂地變上了他,但又不想違背方夜羽。為此要她就這樣宰了韓柏,她絕對舍不得,可是當韓柏將她追到不能不下手的死角時,她便會在無可選擇下殺了韓柏,而她方可將自己從情局佇解困脫身,回复她冷血無情的一貫風格。
  韓柏側頭往窗旁几上裝滿水的銅盆望去,連足眼力,但水質一點异樣也沒有,也沒有粉末狀的東西留在水佇,心中嘀咕間,看到盆旁一個小碗,浮著几片星狀的紅色小葉。
  韓柏俯身用力一嗅,一絲微微的香气傳入鼻內,和熱力佇的香气果是相同。
  至此他再無怀疑,這种紅葉可使人的触覺加強,若是男歡女愛時,發揮出的功用,必能使人沉溺難返,比之什么春藥也要厲害,不由又想起花解語的手,一顆心跳了起來,小腹發熱。
  韓柏咬了一下舌尖,清醒了一點,推門就那樣赤條條走出廳堂去。
  花解語剛捧起盛著一壺香茶和兩個小杯的托盤,見到他出來,笑盈盈放在桌上,媚眼橫了他一記,道:“夫君請用茶:“就像個賢良淑德的好妻子。韓柏皺眉道:“你這樣留我在房佇,不怕我會逃走,又或大叫大嚷嗎?”
  花解語故作惊奇道:“你為何要逃走?”
  韓柏來到桌前坐下,捧起花解語斟給他的茶,倒進口佇,哈哈大笑道:“你制著我的穴道,顯是圖謀不軌,又或是想謀殺親夫,我惊惶起來,逃走有啥稀奇?”
  花解語見他昂然無懼、豪气迫人的情態,眼中掠過意亂情迷的神色,歎道:“真是冤孽之至,我花解語閱盡天下美男,除了厲若海外,從沒有人能令我一見心動,偏偏只有你這冤家,又撞得逗人開心,唉:“一直只想著如何斗爭、如何脫身的韓柏,听到花解語這一番多情的自白,兼之這人最重感情,心頭不由一陣激動。若他乃正統白道的人,例如八派的弟子,對龐斑一方有著師門之辱,或是尊長被殺之仇,自是勢難兩立。但韓柏卻直至這刻,除了因著赤尊信的關系,而和龐斑對立外,跟花解語這人真是半點仇隙也沒有,甚至對要殺死他的方夜羽,他也是歡喜多過憎恨,加上他不愛記仇、不拘俗禮的性格,所以花解語愛上他,又或他愛上了花解語,他都覺得是沒有什么不妥的。此時見到這外貌与年紀絕不相稱的美麗女魔頭對自己情深款款,心頭一熱道:。”娘子:你殺了我吧。一來你可以解開心結,二來我也厭倦了做人。唉:做得這么辛苦,做來干嗎?可笑我剛才還想盡力法逃走,知道嗎:我剛才早已醒了”還在裝睡來騙你呢。”他忽地豁了出去,只覺心頭大快,但隱隱佇又覺得是自己心靈內有某一种動力在誘導著他這么做下這么說。
  花解語全身劇震,凄叫道:“柏郎:你這回真是要陷死我,教我更為難了。你當我真不知你早已醒來嗎?我的□女心功令我能對你的生理狀況產生微妙的反應,我只是詐作不知,看看你怎樣騙我,騙到我受不了時,我便可迫自己硬著心腸殺了你。”
  接著再長長一歎道:“里大哥要我誘你歸隱不理江湖的事,但我和他都知道那是行不通的,因為那樣子的韓柏,再沒有了他吸引我的不羈和洒脫,也沒有了那种放浪形骸的奇行异舉,我喜歡的韓柏也給毀了。”說到最后,兩行情淚由眼角瀉下。
  韓柏作夢也想不到這蕩女也會有如此真情流露的一刻,一邊定下心來,暗慶自己坦白交代得好,一邊也心中感動,伸手抓起花解語的纖手,送到臉頰貼著,另一手她揩掉淚珠,柔聲道:“你离開方夜羽,不就一切都解決了嗎?噢:不:那花解語就不是花解語,也失去了吸引我這放浪不羈的韓柏的魅力了,我就是歡喜那樣,每次調戲你后,听著你半喜半怒地說要勾我舌頭挖我眼睛,不知多么有趣呢?”他這一番倒真是肺腑之言,絕無半字虛假。這就是韓柏。
  花解語猶帶淚漬的俏臉綻出一個給气得半死的笑容:嗔道:“你這死鬼:我真要勾出你的舌頭,再慢慢嚼著吞到肚佇。”跟著幽幽道:“慘了:愈和你相處,我便愈覺不能自拔,若殺不了你,怎么辦才好?”
  韓柏渾忘了樓外的世界,哈哈大笑道:“管他媽的什么方夜羽龐斑,現在只有娘子和為夫作樂,在你殺我前,你要全听我的。”
  花解語一呆道:“全听你的什么?”看到這江湖上人人惊怕的女魔頭如此情態,韓柏充滿了男性征服女性的暢美快感。只覺熊熊欲火騰升而起,剛才被壓下了欲□,熔岩般噴發出來,哈哈大笑道:“先站起來走走:“花解語真個將撫摸韓柏臉孔的手抽回來,以一個美得無可挑剔的曼妙姿態,盈盈起立,輕移玉步,到了廳心處。外面的天色逐漸暗淡下來,夕陽的余輝由窗廉透入。一切都是如此地宁靜和美好。花解語靜靜地立著,任由韓柏的眼睛放恣地在她美麗的嬌軀上巡游。自出師門以來,她都以色相誘人,但從沒有像這次般沒有半點机心,那么甘愿奉獻。忽然間一股化不開的沖動涌上了心頭,心中叫道:“柏郎:你愛怎么看便怎么看吧。”
  在柳搖枝之后,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全心全意愛上一個男人,但現在這終于發生了。而她又不得不殺死對方。
  在公在私,她都只有將韓柏殺死。
  這想法使她更迫切,更毫無保留地要向韓柏獻出她的真愛。
  韓柏舐舐焦躁的□皮,道:“你的□女小功可能使你有預知未來的力量,所以剛才只說要勾我的舌頭,沒有說剜我的眼睛,因為你知道我要看一樣東西你的身体,快脫掉衣服,這才公平一點。”這人率性行事的方式,确要教衛道之士大歎人心不古。
  花解語眼中掠過一絲哀愁,靈巧地轉了一個身,再臉對韓柏時,外袍已滑落地上,露出只遮掩著重要部位,手工精致的紅綾兜肚。
  修長白皙的美腿。
  圓滑丰滿的粉臀。
  足可使任何男人激起最原始的欲望。
  她精擅天魔妙舞,故每一個動作都美至無以复加,卻又沒有絲毫低下的淫褻意味,尤使人覺得美不胜收,目眩神迷。
  廳內的空气忽地炙熱起來,溫度直線上升。
  花解語輕輕解下最后的屏障,不一會已毫無保留地將美麗的身体完全呈現在這個自己既心愛又不得不殺死的男人貪婪的目光下。
  韓柏喉干舌躁,艱難地咽了一口口水,心中狠狠道:“管他媽的,如此尤物,不占有了她日后想想也要后悔,何況還可能小命將要不保。”霍地立起,踏出了人生佇重要的一步,往花解語走過去。
  花解語眼中哀色更濃,心中悲叫道:“柏郎,解語會使你在最快樂的高時死去,然后怀你的儿子,作為對你愛的延續,這是我能想出來最好的解決方法。”
  嚶嚀一聲。
  韓柏將花解語橫抱而起,往房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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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迷途難返

  刁項坐在床緣,一手按著仍陷于昏迷的風行烈的額上,另一手伸出三指,搭在他手腕的寸、關、尺三胍上。
  和刁夫人、南婆站在一旁的谷倩蓮一顆芳心上上狂跳,刁項并非南婆,風行烈的真實情況可以瞞過南婆,卻不一定可以瞞過身為三大邪窟之一的一派之主的刁項。
  刁項眼光忽地從風行烈移到谷倩蓮臉上,精芒一閃。
  谷倩蓮暗叫糟糕,一顆心差點由口腔跳了出來,若刁項手一吐勁,保證風行烈盡管像貓般有九條性命,也難以活命。
  刁項冷冷道:“小姑娘,你對老夫沒有信心嗎?可是怕老夫醫坏了你哥哥?”
  谷倩心中一松,知道自己那顆心劇烈的跳動,瞞不過刁項的耳朵,幸好他想歪了到別的事上,同時方可看出此人心胸极窄,好胜心重,柔聲應道:“不:小青只是怕若老爺子也說我大哥無藥可救,那便恐怕天下再也沒有人能救得我大哥了。”
  千穿万穿,馬屁不穿,這几句話顯是中听之极,刁項神情緩和,立了起來,背負著雙手,仰首望往艙頂,皺眉苦思起來。
  刁夫人焦急問道:“究竟怎樣了?”
  刁項沒有回答,向谷倩蓮道:“令兄是怎樣起病的?”
  谷倩蓮松了一口气,看來風行烈傷勢之怪,連刁項也看不透,信口胡謅道:“大哥有一天到山上打獵,不知給什么東西咬了一口,回家后連續三天寒熱交纏,之后便時妤時坏,害到我和娘擔心到不得了,娘還瘦了很多。”說謊乃她谷姑娘的拿手好戲,真是眼也不眨一下,口若懸河。
  刁夫人同情地道:“真是可怜:“刁項拍腿道:“這就對了,我地想到這是中毒的現象,否則經脈怎會如此奇怪,定是熱毒侵經。”
  谷倩蓮心中暗罵見你的大頭鬼,但臉上當然要露出崇慕的神色,贊歎道:“老爺子的醫道真高明啊:“刁項睞了谷倩蓮那對會說話的明眸一眼,涌起豪情,意气干云地道:“熱毒侵經便好辦多了,只要我以深厚內力,輸入他体內,包保能將熱毒迫出体外,還你一個壯健如牛的大哥。”
  谷倩蓮大是后悔,所謂下藥必須對症,若讓刁項將風行烈死馬當活馬醫,也不知會惹來什么可怕后果,正要砌詞阻止,刁項已抓起風行別的手,便要運功。
  幸好刁夫人及時道:“相公:你剛才醫治情儿時已耗費了大量真元,不若休息一晚,明早才動手吧,效果可能會更好一點呢:“刁項拿著風行烈的手,猶豫半晌,心想其實自己确是半點把握也沒有,頁要是弄死了這小子,怎樣向這大合夫人眼緣的小姑娘交代?自己的臉子更放到那里去?乘机點頭道:“夫人說的是,讓我先去打坐一會。”干咳兩聲后,出房去了。
  刁夫人拉著谷倩蓮在林旁的椅子坐下,南婆則坐在對面的椅子處,若著兩人。這刁夫人可能武功平常之极,故而這南婆負起了保護她的責任。
  谷倩蓮本來擬好的其中一個應變計划,就是把這刁夫人制著,以作威脅敵人的人質,但有這南婆在,這計划便難以實行了。
  要知魅影劍派乃雙修府的死敵,所以雙修府的人,對魅影劍派的高手知之甚詳,其中有十個人物,特別受到她們的注意,其中一人,就是這南婆,至于刁夫人,則向來不列入他們留心的名單內。
  刁夫人微微一笑道:“小青姑娘今年貴庚?許了人家沒有?”
  谷倩蓮垂下了頭,含羞答答地道:“小青今年十七,還……還沒有:“刁夫人喜道:“那就好了,像你這樣既俏麗又冰雪聰明的姑娘,我還沒有見過,更難得是那份孝心。”
  谷倩蓮心道:“若你知道是我將你的儿子弄成那樣,看你怎么說?”想雖是這么想,但她對這慈愛的刁夫人,由衷地大主好感。
  刁夫人滔滔不絕續道:“可惜情儿給坏人弄傷了,否則見到你必然喜歡也來不及,噢:你尚末見過情儿吧,他不但人生得俊,又文武全才,生得這么一個儿子,我真的也大感滿足了。”
  谷倩蓮心中應道:“你不找我麻煩,我也真的大感滿足了。”
  船速忽地明顯減緩下來,船身微震。
  南婆道:“船到碼頭了。”
  “呀:“叫聲由風行烈處傳來。三人六只眼睛齊往風行烈望去。風行烈扭動了一下,叫道”谷…”
  韓府大廳內。
  不舍大師捧著茶杯,一口一口喝著香气四溢的碧螺春,似乎全末發覺立在他面前的馬峻聲的存在。
  除這一坐一站的兩人外,其它人都避到廳外去,門也掩了起來。
  馬峻聲忍不住喚道:“師叔:“不舍放下空杯,眼中精芒暴射,望向馬峻聲,淡淡道:“峻聲你到那里去了?”
  馬峻聲知這師叔一向對自己沒有多大好感,心下暗怒,道:“我悶著無聊,出去逛逛吧:師叔:“不舍微微一笑道:“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是好的。”
  馬峻聲弄不清他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又見他絲毫沒有要自己坐下來的意思,大不是滋味,勉強應了一聲。他乃馬家堡獨子,自少便受盡父母溺愛,拜于無想僧座下后,不但在少林地位尊崇,在江湖上亦是處處受到逢迎吹捧,可謂要風得風、要雨得而。不舍這种態度,自然是令他大是不滿,冷冷道:“若師叔沒有什么話,我想先回后院梳洗,再來向師叔請安。”
  不舍垂下目光,沒有說話。
  馬峻聲暗忖,你要在我臉前擺架子,我可不吃這一套,大不了有師傅出面,難道我怕了你不成,轉身往后廳門走去。快到門邊時,后腦風聲響起。
  馬峻聲大吃一惊,猛一閃身,一件東西擦頭而過,“拍”一聲嵌進門里,像門閂般橫卡著兩扇門,卻沒有將門撞開,用動之妙,使人目瞪口呆,原來是一條金光閃閃的令符。
  要知若要令符嵌入大門堅實的厚木內,用勁必須至剛至猛,但要不撞開沒有上門的門,則力道又需至陰至柔,現在令符既陷進了木門內,又不撞開木門,顯是兩种相反、立于兩個极端的力量,同時存在于這一擲之內,完全違反了自然的力量,真教人想想也感到那想不通的難過。
  不舍的聲音從背后悠悠傳來道:“你認得這少林的”門法令”嗎?”
  馬峻聲惊魂甫定,又再大吃一惊,比之剛才的惊惶有過之而無不及,轉過身來,對著安坐椅上,正喝著第二杯茶的不舍時,俊臉上已沒有了半點血色。
  不舍喝道:“還不跪下:“馬峻聲傲气全消,”卜”一聲雙膝触地,像個等候判決的囚犯。
  不舍放下茶杯,長身而起,來到跪著的馬峻聲前,冷然道:“現在我問一句,你答一句,若有半字虛言,立殺無赦,你應知道我不舍的話,從沒有不算數的。”
  馬峻聲心中一震,勢想不到不舍竟拿到了少林派內可操門人生死之權的“門法令”,難道連師傅也護我不著,深吸一口气,壓下惊惶,道:“師叔問吧:“不舍道:“不過先讓我提醒你,自韓府凶案發生后,我便動用了一切人力物力,深入調查整件事,所以我雖是今天才到,知道的事卻絕不會比任何人少。”
  一股冰寒涌上心頭,馬峻聲表面平靜地道:“師叔問吧:“不舍轉身,背著他負手仰天一歎道:“你或者會以師叔一向不大喜歡你,其實我對你的期望,絕不會比你師傅對你少,只不過我看不慣你的驕橫,卻希望這是因年少气盛,到江湖歷練后便可將這缺點改正,看著你,就像看著當年初涉江湖的自己。”
  馬峻聲一呆道:“師叔:“不舍搖頭苦笑道:“何況我還曾和你父親在鬼王虛若無帳下并肩作戰,為驅赶蒙古人出力,唉:現在蒙人再來了,但我們卻為了小輩的仇殺弄得四分五裂,散沙一盤。”
  馬峻聲愕然道:“怎么我從未曾听爹提起過認識師叔?”
  不舍道:“當年我投軍之時,隱去了門派來歷,爾父當然不知當年的戰友,就是今天的不舍。”想起了往事,無限唏噓地一歎、再數日馬峻聲這刻對不舍印象大為改觀,已減少了原先完全對抗的心態,想了想道:“師叔,請恕過峻聲不敬之罪。”
  不舍道:“你起來吧:“馬峻聲堅決搖頭,道:“師叔既掣出了”門法令”,峻聲便跪著接受問話。”
  不舍然然半晌,忽爾平靜若止水般淡淡道:“你究竟是為了護著什么干下了這么多蠢事?”
  無論不舍問什么,馬峻聲心內早預備了擬好的答案,獨有這一問令他目瞪口呆,啞口無言,一時不知作如何反應。
  不舍道:“其它人或者相信你可以殺死謝青聯,但卻絕不是我不舍。”
  馬峻聲至此已招架不住不舍像劍般鋒利的話,叫:“師叔:“不舍道:“長白以”云行雨飄”身法在八派中輕功稱第一,凡是輕功高明的人,耳朵都特別靈敏,這是因為輕功關鍵處在平衡,而平衡則關乎耳內的耳鼓流穴。所以獨行盜范良极以輕功稱雄天下,耳朵的靈敏度亦是無人能及,以你气走剛猛沈穩路子的身手,要掩到謝青聯近前而不被他發覺,可說是痴人說夢,我不舍第一個不相信。”
  馬峻聲啞口無言,直至這刻,他才發現這一向沉然寡言、鋒芒不露的師叔,才智和識見均到了人的地步,自己比起他來,真不知要算老几?
  不舍續道:“我曾檢驗過謝青聯藥制了的身,那致命的一刀透心而入,割斷心脈,位置准确狠辣,以謝青聯的身法,竟連半分閃避也來不及,即使在他毫無防備下,你也不能做到,何況是個不懂武功的韓府小仆?”
  馬峻聲默然不語,也不知心中在轉著什么念頭。
  不舍轉過身來,微微一笑道:“峻聲你告訴我,為何會忽然到韓何去?”
  馬峻聲待要回答。
  不舍已截住他道:“當然是因為你和謝青聯在濟南遇到了韓清風吧:“按著喟然。”你知我為何代答此間,因為我怕你會以謊言來回答我。”
  馬峻聲愕然張口,呼吸急速,因為他的确想以擬好了的假話來答不舍。在不舍恩威并施下,他完全失去了應有的應對能力。
  馬峻聲垂下頭,不住喘气,顯然心內正在天人交戰。
  不舍的聲音傳入耳內道:“你和謝青聯本是惺惺相識的好友,表面看來是因遇到了秦夢瑤,才嫌隙日生,但我想其中實是另有因由,峻聲你可以告訴我嗎?”
  馬峻贗頹然往后坐在腳跟上,台起頭仰望卓立身前的白衣僧,顫聲道:“師叔…:師叔……我……”
  不舍知道這乃最關鍵的時刻,柔聲道:“你有什么難題,盡管說出來吧。”
  馬峻聲一咬牙,垂下頭,冷硬地道:“韓清風和我們說的只是普通見面的閒話,后來遇到夢瑤小姐,如她對韓府名聞天下的武庫很感興趣,這才和她聯袂來此。”
  不舍長歎道:“只是這句話,我便知道你必是曉得韓清風現在的去向,所以不怕他會出來頂證你,峻聲啊:你身為少林新一代最有希望的人,怎還能一錯再錯呀:“馬峻聲似下了決心,緊抿嘴唇,一句不答,也不反駁,但亦不敢起頭迎接不舍銳利如劍的目光。不舍聲音轉冷道:“那告訴我,為何韓家五小姐要為你說謊?”
  馬峻聲依然不起頭,沉聲道:“她告訴師叔她在說謊嗎?”
  不舍微微一笑道:“正因為她咬牙切齒說她不是在說謊,才使人知道她正在說謊,說真話何須那么費力?”
  馬峻聲閉口不答。
  不舍緩緩在他身前來回踱步,好一會才道:“負責審問韓柏的牢頭金成起和几個牢卒,事后都辭去職務,舉家遷移,不知所終,告訴我,是誰令他們這樣做?你將怎樣向長白的人解釋?”
  馬峻聲道:“何旗揚告訴我他們不知韓柏一案牽連如此之廣,加上韓柏忽然暴死獄中,連骸也失了蹤影,怕惹禍上身,所以紛紛逃去,至于長白的人相信与否聲又有什么辦法?我沒有殺死謝青聯,就是沒有殺死謝青聯。師叔你剛才地指了出來不舍一聲長歎,搖頭苦笑道:“只要我一掌拍下,這在八派牽起滔天巨浪的凶案,便立時了結,我真希望我能下得了手。”
  馬峻聲回复了冷靜,沉聲道:“師叔要殺要剮,峻聲絕不反抗,若我的死能令八派回复團結,峻聲死不足惜。”
  不舍背轉了身,望往高高在上的屋梁,平靜地道:“好:你回房去吧:“馬峻聲全身一震,不能置信地起頭來。不舍孤高超逸的背影,便若一個無底的深潭,使他看不透,也摸不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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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為君狂

  小樓內春色無邊。
  花解語婉轉呻吟,一次又一次攀上快樂的极岑。
  韓柏翻云覆雨,和花解語共赴巫山,因花解語的術而致千百倍加強于他的身心感覺,使他整個人便像個燃著了的洪爐,強大的熱能一波又一波掠過,潮水般在兩人的身体來回激湯著。
  花解語叫道:“柏郎!你真好!你是最好的!”
  韓拍的身体雖在极度亢奮的狀態,但心神卻出奇地清明,而更奇怪的是,每一次在他似乎要進入難以遏制的高潮境界時,立刻便有一股舒緩的力道在他体內奔騰舒展,既使元關不致崩,更提增了永遠發揮不完的精力,而每當這樣的情況發生一次后,他的心靈便升高了一個層次,思慮更清晰宁遠。
  隱隱間,他感到体內的魔种在和他進行著最后一步的結合。
  若說以前魔种和他的融渾,是一种精气的結合,這次便是最高一個層次“神”的結合。在這之前,他雖不若赤尊信初把魔种注入他体內般,清楚感覺到魔种的存在,清楚地分出彼我,但在某些時刻,仍能感到魔种潛伏在他心靈的某一深處,引導著他。但在這行云布雨的時間,他覺得自己的心神不住在延伸,終于迎上了魔种那虛無飄渺的“元神”,也是赤尊信魔种內最詭异莫測的精華部分,完成了与魔种最后一個階段的結合。
  和他糾纏得難舍難分的花解語此刻當然不會知道韓柏的心靈內竟進行著這翻天覆地的變化,她出身于西域魔派,專講男女交歡之道,精擅盜取元陽,以壯補自身精气。
  要曉得她在姥女派內,已是出類拔萃的高手,否則也不能位至魔師宮護法之職。
  一般下焉的采補之道,盜的只是對方的陽气或陰气,但到花解語這級數的采補高手,要盜的卻是對方陽气里的一點“真陰”。
  原來男雖屬陽,女雖屬陰,但陽中自有陰,陰中亦自藏著陽。就像太极里的陽中陰、陰中陽,這說來玄之又玄,卻是自然的物性。一個人,無論男女,若是陽气或陰气被盜,体健者只是精气虛脫,若非太過,一段時間后便能大部分恢复過來,唯有這點真陰或真陽被盜,無論多么強壯的人,也會立即虛脫而亡,盜得對方真陰真陽者,功力自是大有裨益,遠胜一般陰陽精气。
  平常這點男人陽气中的真陰,女人陰气中的真陽,都包藏得嚴密之极,全無出之机,只有在走火入魔,又或男女交歡,精气開放時,才有出的机會,整個采補之術,歡喜之道,便建立在這理論上。
  而要引對方出真陰真陽,以為己有,靠的正是自己的真陽真陰。
  只有頁陽才能吸取對方的頁陰,只有頁陰才可以吸收對方的真陽。
  像花解語的姥女之術,自幼便通過种种法,把自己陰气中那點真陽,練得通靈活潑,故能在男女交歡之時,發揮功能,不但可令對方欲死欲仙,還可盜取對方最珍貴的元陰。
  獨陽不生、枯陰不長。
  所以純陽無陰、純陰缺陽,立死當場。一般的馬上風或虛脫等症,均与此有關。
  花解語早先趁韓柏昏迷時,以產自天竺,再經法制煉過的珍貴罕有“合歡葉”,和熱水刺激韓拍的触感,本就是不安好心,使韓柏更難抵受她的引誘,以盜取他的真元。
  她在壯上的每一個動作,都深合姥女術里的天魔妙舞姿法,能使對方心神受制,如狂如瘋,致心神失守下,漏出真元。
  在多次翻騰后,花解語的姥女術已發揮至极限,而使她震駭莫名的是,每一次真陽和真陰的接触,都令韓柏那點真元壯大起來,還隱隱給她一种反吸的力道,這在她真是未之前見、也未之前聞的怪事,而更便她駭异的,是只要她稍放緩采吸,對方的反吸亦頓消弛于無形。
  她已凜然知道這是因魔种和韓柏的元陰作最后結合的后果。
  淚水由花解語眼角滲出。
  因為到了這刻,她再也沒有絲毫怀疑韓相對她的真誠和熱愛,因為她從未接触過一個男人,是像韓柏般如此毫無保留地將心靈和肉体都開放奉獻出來,這种微妙的形而上之的触感,只有像她這种精擅男女之道的高手,才可以感覺得到。
  若她要在這時盜取韓柏的真元,會弄出來怎樣后果呢?此刻她真是不敢估計。
  修習女術的人,若非天生自私,也必須將自己變成自私自利的人,因為整個女術的目的都在損人利己,花解語之所以成為人人惊懼的女魔頭,便是這個道理。
  韓拍的動作更強烈了,气息也愈來愈雄渾。
  比前強烈百倍的快樂感覺澎摒著、攀升著。
  花解語雪白的軀体座癱起來,她靈智亦陷入迷离狂亂中,尚幸仍保留半點澄明。
  韓柏仍在狂愛著,花解語卻忽地一咬牙,四肢八爪魚般纏上韓柏雄偉的軀体,狂呼道:“柏郎!我愛你。”
         ※        ※         ※
  風行烈才叫起來,谷倩運“啊!”一聲扑往林緣,藉著身体的遮掩,先用手按緊風行烈的口,叫道:“大哥!你覺得怎樣了,小青擔心死了!”
  風行烈張開眼來,眼神出奇地凝聚。
  谷倩蓮拚命眨眼,又裝了几個后面有人的表情,急道:“我們兄妹這次遇到貴人了,刁老爺精通醫術,必可治好你那打獵時惹回來的怪病。”
  風行烈眼里露出茫然之色。
  身后微響傳來,谷倩運忙縮回了手。
  刁夫人和那南婆來到谷倩運旁邊,刁夫人道:“你醒來就好了,你不知你妹子多么擔心哩!”
  風行烈掙扎著要坐起來,谷倩運忙將他扶得挨坐在林頭處,心中祈禱著:你風行烈得有靈神庇佑,千万莫要說錯了話。
  南婆道:“小兄弟,你覺得怎樣了?”
  風行烈眼光掠過兩人,在看刁夫人時特別停留得久了點,呼出一口气道:“好多了!在得到這怪病前,我就算在冷水里泡上一個半個時辰也沒有問題的,想不到今天竟如此不濟。”
  谷倩運心內歡呼,真想樓著這既英俊又聰明的郎君,賞上十個香吻,何況他說謊時的老實模樣,連她也忍不住要相信哩。
  閒聊了几句后,刁夫人道:“你們想必餓了,下人預備好晚飯時,我便著他們捧過來,現在你們兄妹談談吧!”和南婆出艙去了。
  谷倩運心神一松,正要說話。風行烈條地伸手,按著她小巧的櫻。
  谷倩蓮感覺著風行烈手触紅的羞人滋味,眼中射出不解的神色,心想難道他想以牙還牙,報复自己剛才掩著他口的那一箭之仇。
  風行烈打個眼色,通:“小青,我們真是幸運,竟然路遇貴人。”才放開了手。
  谷倩蓮何等乖巧,立時應道:“是的,刁夫人既好到不得了,那婆婆表面看來冷冷的,其實我知她也很痛惜我們哩。”
  兩人胡誡几句后,風行烈松了一口气,道:“走了!”谷倩蓮毫不客气,坐在林上,纖手按著風行別的肩膊,將俏臉湊上去,細看風行烈的臉色后道:“你好了嗎?怎么耳朵比我的還靈敏?”
  風行烈避開她灼熱的目光,自顧自道:“真奇怪,兩次掉下長江也給人救起來,不知第三次會有什么遭遇?”
  谷倩運道:“你看著人家啊!”
  風行烈無奈地將目光移回谷倩蓮貼得近無可近的俏臉上,感受著如蘭吐气,微笑道:“谷小姐有什么吩咐?”
  谷倩蓮不依道:“你還未回答人家的問題哩!”
  風行烈再微微一笑道:“答案是我現在好得多了,先師的真气确是精純無比,加上我的体質和意志,暫時將龐斑的凶欲壓下,不過在未完全康复前,是絕不宜和人動手,否則恐怕會重蹈覆轍。懊!你還未告訴我,這是什么人的船。”
  谷倩運听得風行烈忽然好了起來,喜出望外,雀躍道:“那就太好了,但這是魅影劍派的船,連刁項也在船上,還有那小鬼刁辟情,幸好他仍躺著不能動,見不到我,否則便糟糕了。”
  風行烈心道:“又怎會這么冤家路窄的!”谷倩蓮已道:“我們吃飽飯后,趁船靠著岸,覷個机會溜之夭夭,真是好玩得很呢!不過,這恐怕要傷那刁夫人的心了,想不到魅影劍派內會有這么好心腸的人。”
  風行烈正容道:“你絕不要小看這刁夫人,若我沒有猜錯,她的武功可能比刁項更可怕,像她那般能將精气鋒芒完全內斂的高手,江湖上還沒有几個。你不要看她像是胸無城府,剛才就是她留在門外,偷听我們說話呢。”
  谷倩運駭然道:“什么?”
  風行烈道:“江湖上像這類名不見經傳,但實力惊人的高手絕不會多,但卻并非沒有,假若她是蓄意隱瞞起實力,那她就更可怕了。”
  谷倩運臉色轉白,喃喃道:“難怪刁項那么怕她,連我們密查魅影劍派的人也看走了眼,若非給你點破,將來對著他們時,可能要一敗涂呢!”
  風行烈忽更壓低語聲道:“有人來了!”
  “咯!咯!咯!”
  谷倩運站了起來,叫道:“請進來!”
  一個丫環捧著熱騰騰的飯菜,走了進來。谷倩蓮一看下心中大奇,為何只得一雙筷著和一只碗,這話當然問不出口,指示著丫環把飯菜放在桌面。
  那丫環躬身道:“夫人請小青姑娘和她共晉晚膳。”
  谷倩蓮回頭向風行烈扮了個鬼臉,心中歎了一口气,极不情愿地跟著那丫環去了。
         ※        ※         ※
  “峻聲!”
  馬峻聲神不守舍地往長廊旁的花園望去,云清神情嚴峻,以一种极陌生的眼光看著他。
  馬峻聲呆了一呆,踏出廊外,迎向云清叫道:“姑姑!”
  云清道:“你是否奇怪我在這里?”
  馬峻聲愕然道:“姑姑何出此言?”
  云清微微一歎,聲音轉柔,通:“你剛才到那里去了?”
  馬峻聲恭謹地以應付不舍的話答道:“我悶著無聊,走出去隨便逛逛。”
  云清微怒道:“你知否自己一舉一動都事關重大,怎可只憑歡喜便這樣那樣,若出了岔子,又或耽誤了正事,后果由誰來承擔?”
  馬峻聲臉上現出不忿神色,抗聲道:“為何你們每個人,都十足把我當是凶手來對待,我說過多少次,謝青聯的死与我半點關系也沒有,只不過我湊巧發現那小仆韓柏拿著染血匕首在謝青聯的身旁,才本著同道精神,拿下他來,而何旗揚身為七省總捕頭,這事自然不能不管,現在連那韓柏也在死前認了罪,你教我還要怎么做?”
  云清臉容一沈,像初次認識馬峻聲般,瞪視著他。
  馬峻聲昂然而立,一副無愧于天地鬼神,頂天立地的模樣。
  云清唱然道:“峻聲,你知否自少至大,我最寵愛的是那兩個?”
  馬峻聲垂頭道:“姑姑最寵愛的是我們兄妹!”
  云清道:“那為何你要將我和范良极的事漏給方夜羽那方的人知道,使他們能利用這點來對付范良极?”說到“我和范良极”時,她的臉不由現出兩小片紅色。
  馬峻聲一呆,才道:“峻聲完全不認識方夜羽那方的人,就算認識的話,也絕不會這么做,姑姑為何會有這個想法?”
  云清知道休想要馬峻聲說出真相來,忽地一陣意冷心灰,頹然道:“不舍大師來了,希望他能找出韓府凶案的真相,我已管不著那么多了。”轉身离去。
  馬峻聲默然站了一會,才往后院走去。天色暗沈下去,黑夜終于來臨。
  明天會是怎么樣的一天?
         ※        ※         ※
  在越過無數极樂的岭室,韓柏大感心滿意足,心曠神怡,暢然松弛身子,壓在花解語丰滿動人的肉体上。
  兩人相擁喘息著。
  韓柏頭埋在花解語的酥胸上,恣意享受著男女肉体全無保留的接触感覺,悠悠問道:“為何你剛才不殺死我?”
  花解語樓緊他道:“痢廊,我能夠殺死你嗎?此刻希望你听著我的話,离開這里后,立即有那么遠走那么遠,假設攔江之戰浪翻云敗北,便隱姓埋名,找個地方快快樂樂過了這一生算了。”
  韓柏駭然道:“難道龐斑要殺我?”
  花解語道:“不是龐斑要殺你,而是方夜羽為了對付你,請了里赤媚出來,你的武功雖然不錯,目前仍非他的敵手。”
  韓柏不服气地道:“這里赤媚難道比莫意間還要厲害嗎?”
  花解語道:“不要意气用事,里赤媚的武功十年前已能和”鬼王“虛若無并駕齊驅,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經過這些年的潛修,只是低于龐斑一線而已,加上他的冷狠無情,我實在想不到世上還有比他更可怕的人!算我求你,立即离開這里吧!”
  韓柏默然半晌,暗忖若里赤媚比“鬼王”虛若無更厲害,自己确非其對手,歎道:“那你怎么辦,若方夜羽知道你蓄意放走我,他肯和你罷休嗎?”
  花解語伸手往韓柏玉枕處,運聚功力,將制著韓柏一身功力,卻制不住赤尊信在他体內魔种的金針吸了出來。
  韓柏立時全身一顫,真气重新充盈体內,忽然間感官都回复靈敏,樓外所有微細的聲響,盡收耳內。
  花解語輕推韓柏,示意他坐起身來,自己也隨著和韓柏對坐林上。
  韓柏拉起花解語的手,道:“你還未答我的問題呀!”
  花解語水汪汪的媚眼然然看了他一會,垂首輕輕道:“到了這刻,我才明白昔年白蓮理會成為傳鷹愛情俘虜的心境。”
  韓柏伸手托起她的下領,愛怜地看著這第一個和他有合体之緣的女人,大感興趣地道:“你的心境怎樣了?”
  花解語嬌羞一笑道:“男人永遠是貪得無厭的,人家的身体投降了還不夠,還要人家的心也投降,但這亦不夠,還要人家全說出來,柏郎!我愛你!我愛你!我從未試過目前這般平靜快樂!這般沒有机心,不想去算計別人,也不怕人來算計我。花解語找尋了一生的東西,終于在剛才找到,上天再也沒有欠我什么了!”
  韓柏心中一陣感動,將花解語樓入怀里,道:“和我一齊走吧!”
  花解語推開了他,堅決地道:“不!我們的緣份至此為止,若要再在一起,只能祈諸來世。在半晌前我的几回天人交戰中,我已感到你体內的魔种,在我女大法的誘發下,已与你真元合二為一,再也難分彼此,但若要挑戰龐斑,仍有一段非常遙遠的路要走,唉!”
  韓柏道:“為什么你歎起气來?”
  花解語別過臉去,幽幽道:“龐斑的武功已達到天人之界的玄妙層次,若非心中仍有少許情障,根本全沒有會被擊敗的可能,唉!”
  韓柏听她一歎再歎,顯是心中矛盾重重,難以平靜,想不到這縱橫江湖的女魔頭,動起真感情來時,竟是如此脆弱。
  花解語道:“連浪翻云也不知道,他已錯失了一次戰胜龐斑的机會。”
  韓柏一呆道:“什么?”
  花解語道:“那是在他种魔大法初成之時,心中填滿對斬冰云的愛戀,所以才會讓風行烈成功逃去。后來你擄走斬冰云,加上浪翻云夭下無雙的覆雨劍的引誘下,他忽地拋開了一切,就像佛家所說的立地成佛,由那刻開始,他已晉升至另一層次,沒有人能明白的層次。”
  韓柏道:“但厲若海不是使他負了傷嗎?”
  花解語听到厲若海的名字,眼中閃過彩芒,露出緬怀的神色,徐徐道:“厲若海的武功,已是人類体能潛力所能達到的极限,若連他他殺不了龐斑,根本便沒有人能殺死龐斑。而与厲君海的決斗,亦使龐斑的修為更踏前了一步,更可怕了。”
  韓柏沉吟不語,花解語身為魔師宮護法,武功又高明之极,說出來的話自然是极有份量。
  花解語續道:“龐斑的最可怕處,是當他決定于明年中秋月滿時与浪翻云決戰于攔江孤島,他為此不但拋開了斬冰云,連种魔大法也置諸腦后,不再計較是否已竟全功,還令黑白二仆不用再找風行烈,這种心怀,誰人能及?”
  韓柏道:“這就好了,我還在擔心小烈這家伙。”不經意里,他隨著范良极叫起小烈來。
  花解語搖頭道:“龐斑不屑去理風行烈,但方夜羽卻必須殺死風行烈,因為厲若海蓄意讓風行烈目睹他和龐斑整個決斗的過程,實在是非常厲害的一著,不但對風行列有很大的益處,若讓風行烈將其中微妙處,敘述出來給浪翻云知道,沒有人可估計到那會對浪翻云做成多么大的幫助,所以方夜羽一定要阻止那种情況的發生。”
  韓柏目定口呆,想不到其中竟有這么轉折和微妙的道理和原因,想了想后,搔頭道:“听你口气,好象連你也想龐斑輸,這是那一門子的道理?”
  花解語幽怨地望了他一眼道:“你還不明白嗎?我說了這么多話,就是想你乖乖听話,有那么遠逃那么遠,至少待攔江之戰后,才再作打算。”頓了頓,又道:“何況我和龐斑他們不同的是我并非蒙人,而是回族人,說起來,蒙古人和我們還有毀國的仇恨呢!我父母便是蒙人的奴隸,只不過我娘幸運了點,給選了出來侍候里赤媚的父親,所以我才有机會被挑了出來傳授上乘武學,娘在我幼時,常向我述說戰爭的殘酷,只不過長大了后,這些都給淡忘了,剛才和你歡好時,不知如何,這些早被遺忘了的事,又回到了腦中,想起若蒙人再來,這里也不知有多少父母要失去他們的子女,有多少孩子要變成無父無母的孤儿,奇怪!為何以往我總想不到這些東西。”
  韓相搔頭道:“我倒沒有想得那么遠,只覺得和方夜羽比來比去,非常刺激,時間過得特別快,一點也沒有以前在韓家時閒得無聊那种悶出鳥來的感覺。”
  花解語“璞赤”一笑,投進他怀里,樓著他強壯的厚背,笑著道:“柏郎呵!你知否自己是多么討人歡喜的一個人,由第一天見到你那傻兮兮的模樣,我便忍不住要笑。”
  韓柏愕然道:“那么戲班里的丑角儿豈非最受女人歡迎。”
  花解語重重地在他背肌扭了一把,坐直嬌軀,看看從外透入來的月色,香吻雨點般落在韓柏的額臉眼嘴上,然后俏臉挪后了少許道:“柏郎!听解語一次話吧!”
  韓柏堅持道:“你還未告訴我怎樣處理自己呢。”
  花解語輕輕答道:“我日出商會隨龐斑的車隊北返魔師宮,到了魔師宮后,再向龐斑請辭,返回域外去,先不要說龐斑對我的愛寵,只是他過人的心胸气度,已絕不會阻攔我。沒有人比他更明白我。”
  韓柏忽地气道:“就算我听你的話,努力逃走,但你既然這么輕易找到我,里赤媚自然亦可以,逃又有什么用?”
  花解語嫣然一笑道:“你放心吧,我之所以能找到你,是因你的衣服沾了一种奇异的礦屑,只要你在十里的范圍內,我便可用兩枝能對那种礦物生出感應的物質制成的探,憑著獨特的手法,找出你來,所以你若跑得遠一點,連我也找你不到。”
  韓柏拍額道:“原來如此,害我還擔心得要命。”
  花解語神色一點道:“柏郎!走吧,來世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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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月夜追殺

  戚長征和干羅兩人默坐幕低垂的車廂里,由与他身型相若,但頭戴竹笙,躲在遮陽紗里的本幫弟兄負責驅車。
  本來駕車的應是戚長征,但是干羅指出受方夜羽指令的本地幫會,定會以种种手法,查證出駕車的誰才是真正的戚長征方肯罷休。所以略變方法,將駕駛這十輛馬車的人,全換上了假的戚長征,若敵人心有成見,只是查證駕車的人,便要墜入陷阱里,到他們所有人聚起來時,發覺每一個駕車者都是假扮的,已失去了再查探車廂內玄虛的良机了。
  姜确是老的辣,干羅只是簡簡單單一個提點,已顯得計中有計,戚長征對這新拜的義父打由心底佩服起來。
  當他們快要出城時,一頭亂了性的驢子不知由那里沖出來,駕車的兄弟雖手忙腳亂地避了過去,但落在有心人眼中,已知那駕車者絕不會是怒蛟幫年輕一代的第一高手戚長征。
  戚長征回想起來,也要心中發笑。
  干羅閉目靜養,爭取每一分的時間,療治傷勢。
  天色全黑下來。
  馬車不徐不疾在道上走著。
  戚長征拉開向著車頭的小窗,低呼道:“小子!你可以下車了。”
  大漢一抽僵索,勒停了四匹健馬,回頭熱切地道:“征爺!讓小子隨在你身旁,和敵人拚一拚好嗎?”
  戚長征知道自己已是怒蛟幫年輕一輩里的英雄,受愛戴程度比之上官鷹和翟雨時有過之而無不及,微微一笑道:“我才不肯要你白白送命,來!听話一點,依我們早先擬定的路線立即滾蛋,否則遇上了敵人便糟糕了,快!”
  大漢不情愿地躍下車去,轉眼便消失在道旁的林木里。
  戚長征已移到干雍身旁,輕叫道:“義父!現在离城足有五里了。”
  干羅緩緩睜開眼睛,盡管在這么黑沉沉的環境里,戚長征仍見到精芒一閃,不由暗歎干羅內功之精純,不知自己那一天才可達致這种境界。
  干羅深吸了一口气,緩緩道:“征儿!我走后,你將車駛到道旁,把四匹馬驅入林內,斬下樹干,綁在其中一匹之上,才讓它們散去,記著馬有合毫之性,所以你必須一匹一匹地讓它們走。”接著微微一笑道:“蒙人長于漠北,最擅千里追攝之術,我倒想看看他們發現這沒有馬的空車后,又從其中一匹的蹄印發現負了兩個人的重物,會有怎么想法?”
  戚長征點頭道:“義父你要保重。”
  干羅哈哈一笑道:“我還有這么多事等著去辦,怎會不珍惜自己,倒是你莫要逞匹夫之勇,打不過便要逃,知道嗎?”
  戚長征恭敬地道:“孩儿知道了。”
  干羅伸出手,緊抓著戚長征的肩頭,眼中射出真摯動人的感情,好一會才放開手,推門下車,一閃便不見了。
  戚長征立送車外,見干羅走了,不敢延誤,連忙依計行事,這才趁黑上道去了。
  他躍上樹上,由一棵樹跳往另一棵樹,腳不沾地,一口气走了半個時辰,繞了一個大圈,才再回頭朝武昌的方向走去。
  他專找荒山野路走,暗忖:若這樣也教方夜羽的人跟來,便真要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一點也不替干羅擔心,他這義父雖說傷勢未愈,但狡若老狐,江湖經驗老到得無可再老到,最多也只是漏出傷勢的實況,在他戚長征來說,那有什么大不了。
  他為人光明磊落,對干羅這以虛為實、以實為虛的行事方式,并沒有太大共鳴。
  這時他心中想到的卻是,干羅應已遠遠遁去,自己是否應截上方夜羽的人,好好干上一場,也好教敵人知道厲害,但想起義父曾囑他不要逞匹夫之勇,自己當時又沒有反對,只好將這令他快樂之极的念頭打消。
  正想到這里,心中警兆忽現,立即停了下來。
  四周寂然無聲,只有秋虫仍在卿卿鳴叫。
  戚長征必叫道:“乖乖不得了,難道敵人真的這樣也可以跟蹤上來,那就肯定他們有獨异的追攝手法,或者和逍遙門副門主孤竹的惡鷺有异曲同工之妙。”心中一動,往天上望去。
  一彎明月下,連鳥影也不見半只。
  一聲悶哼,卻由身后傳來。
  戚長征頭也不回,哈哈一笑,朝前大步踏出。
  風聲驟起身后。
  戚長征一彎身,乃离背銷而出,先往前劈,條地扭腰,刀鋒隨勢旋轉過來,往后方猛劈而去。
  只是這一刀,已可看出浪翻云對他的推許,并非隨便說出來的,因為若他回身擋格,气勢不但會減弱,且陷于被動之境,可是如此先劈后砍,气勢不單沒有減弱,而勁道亦運至最岭岑的狀態,且反守為攻。
  身后的人“姨”了一聲,离地飛起,手中連環扣由軟變直,“鏗”一聲點在刀鋒處,借力大鳥般飛往前方。
  戚長征全身一震,使了下鐵板橋,往后筆直倒下去,到了离地尺許處,猛扭腰腿,轉了過來,變成臉向地下,雙腳一縮一撐,借十只腳趾尖的力道,炮彈般离地沖飛,后發先至,攝在那人身后。
  那人的禿頭在月光下閃閃生光,最是好認,當然是蒙古八大高手僅餘的五高手之一的“禿鷹”由豈敵。他這次重回中原,信心十足,范良极難纏,那是意料中事,花解語的刁鑽強橫,卻大出他的意料,豈知這樣一個怒蛟幫的后起之秀,小小年紀武功竟早具大家風范,可更大出他想象之外,尤其使他惊异的,是那种勇气和不守任何成規以命博命的拚斗方式。
  由豈敵一生經歷的大小戰仗真是數也數不清那么多,故雖為此惊异,卻沒絲毫為此气,暴喝一聲,竟就凌空一個飛旋,飛轉回來,連環扣化成軟鞭,往戚長征雙手推刺過來的長刀猛抽下去,輕功之妙,确不負“禿鷹”之名。
  戚長征剛才已嘗過他深厚無匹的內勁,知道自己最少要遜他一籌,硬碰無益,尤可慮者,此人輕功佳絕,干羅打不過便逃的良言,恐怕也難以實行。
  想是如此想,但他卻沒有半分气餒,一聲長嘯,雙手一挽,刀鋒顫震下,化出無數朵刀花,勁旋嗤嗤嘶響。
  “叮叮咚咚!”
  由豈敵的連環扣竟抽了個空,待要變招,刀鋒已在連環扣上連劈了四下。
  連環扣雖末脫手墜地,但左彎右曲,一時間非硬非軟,下一招怎樣也使不出來。
  由豈敵駭然喝道:“好小子!”飛起一腳,向已升至和他同等高度的戚長征當胸踢去。
  戚長征亦是心中駭然,原本他准備以巧招誘對方劈空后,第一刀劈在扣上,第二刀便抹向對方臉門,那知連環扣竟仍能應對自如,及時彈起,連擋他四刀,守得水潑不進。
  刀勢剛盡,對方的腳离胸口只有半尺,第五刀怎樣也便不出了。
  戚長征悶哼一聲,無奈下雙手內彎,轉以刀柄攻敵,迎在對方腳尖上。
  “蓬!”
  兩人反方向往后飛退,距离迅速拉開至三丈外。
  由豈敵腳一沾地,又再彈起,凌空扑來,确有雄膺扑兔之姿。
  戚長征落到地上,微一跟槍,口鼻溢出血絲,由豈敵已至。
  他夷然不懼,仰天一聲長笑下,踏前一步,微弓腰背,雙手舉刀過頭,往由豈敵直劈過去,完全是一副同歸于盡的拚命姿態,沒有半分保留餘地。
  一串金屬交擊的聲音響起。
  戚長征打著轉往后飛跌開去,血光迸現。
  由豈敵凌空飛退,落地時連退三步,才站穩下來,左肩處衣衫碎裂,鮮血滲出。
  戚長征轉了足有七、八圈,“蓬”一聲坐倒地上,但立即一刀柱地,霍地起立,胸脅處衣衫盡裂,隱見一道深深的血痕。
  由豈敵眼中射出凌厲的凶芒,伸手封住肩膀的穴道,阻止血往外溢,冷笑道:“小子你的道行還未夠!”
  戚長征看也不看傷口一眼,大笑道:“痛快痛快,從未試過打得這么痛快,閣下究竟是誰?”
  兩人由動手至此,還是第一次交談。
  由豈敵點頭道:“本人就是‘禿鷹’由豈敵,不要在黃泉路上忘記了。”
  戚長征啞然失笑道:“原來是蒙人餘孽,你的功力雖比我強,過招比拚,或者你會胜上半籌,但若要殺我,卻是另一回事,動手吧!”
  由豈敵陰陰道:“好!就讓我看看你的韌力有多好。”
  話還未完,腳略運勁,已飛臨戚長征前方的上空,手中連環扣化出大圈小圈,往戚長征當頭罩下。
  戚長征深吸一口气,竟然閉起眼睛,一刀往上挑去。
  “當!”
  扣影散去。
  由豈敵心頭狂震,想不到戚長征刀法精妙至此,完全不受虛招所誘,一刀破去他這必殺的一招。
  刀光轉盛。
  由豈敵喝叫聲中,戚長征挺身而起,一刀接一刀,有若長江大河,由下往上攻去。
  由豈敵不停彈高扑下,始終沒法破入戚長征連綿不絕的刀勢里,但他實戰經驗丰富之极,不住加重內勁,心中在暗笑,我一下比一下重,看你能擋得到何時?連環扣立時展開新一輪攻勢。
  沒料戚長征的內力也沒有衰竭般,一刀比一刀重,一刀比一刀狠,殺得由豈敵叫苦連天,暗暗后悔。
  他功力雖胜過戚長征,但連環扣的招式和戚長征的刀法卻只是在伯仲之間,本來在一般的情況下,憑著多上數十年的戰陣經驗,他是足可穩胜無疑,但可惜現在卻是勢成騎虎。
  原來戚長征每一刀碰上他的連環扣,都用上了扯曳抽拉的內勁,由豈敵下手愈重,便等如和戚長征將自己由空中往下扯向地上,迫得他一下都要暗留后勁,此消彼長下變成与戚長征在內勁的拚斗上,平分秋色,換句話說,戚長征的每一刀,也將他吸著不放,使他欲罷不能。
  一時間一個腳踏實地,另一人卻凌空旋舞,進入膠著的苦戰狀態。
  誰要退走,在气机感應下,必被對方乘勢追擊殺死,沒有分毫轉寰的餘地。
  數十招彈指即過,兩人額上都滲出豆大般的汗珠,戰況愈趨慘烈,气勁漫天。
  戚長征胜在年輕,由豈敵則胜在功力深厚。
  誰先力竭,誰便要當場敗亡。
  由豈敵趁一下扣刀交擊,奮力躍起,在空中叫道:“好小子!看你還能撐多久!”連環扣由硬變軟,往戚長征長刀纏去。
  戚長征刀鋒亂顫,不但避過連環扣,還削往對方持扣的手,一把刀有若天馬行空,無跡可尋。啞著聲干笑道:“不太久,只比你久上一點。”
  倉忙下由豈敵一指彈在刀鋒上,借勢彈起,暗歎自己怎地大意,明明有足夠殺死這小子的能力,仍會陷身在這种僵局里,無奈下怪叫道:“小子!這次當和論,下次再戰吧!”
  戚長征其實亦是強弩之末,不過他心志堅毅過人,表面絲毫不露痕跡,聞言大喝道:“最少要三天內不准再動手,君子一言。”
  由豈敵應道:“三天就三天,快馬一鞭!”說到最后一字,連環扣收到背后,才往下落去。
  戚長征亦閃電后退,刀回銷內。
  由豈敵落到地上,瞪著戚長征好一會后,才緩緩將連環扣束回腰間。
  戚長征強制著雙腿要顫震的勢子,微微一笑道:“由老兄你若要反悔,戚長征定必奉陪到底,也不會怪你輕諾寡信。”
  由豈敵冷哼道:“殺你還怕沒有机會?何況我們這次的目標是干羅而不是你。”
  戚長征道:“我們已布下了疑兵之計,想不到你們仍能跟了上來。”
  由豈敵冷笑道:“若不是你們耍了那兩下子,黃昏時我便可以截上你們了,不過你休想套出我們跟蹤的方法,哼!三天內你最好滾遠一點,不要教我再碰到你。”一踝腳,轉身正欲离去,忽又回轉過身來,問道:“奇怪!你像是一點也不為干羅擔心!難道另外有人接應他?”
  戚長征微笑道:“你若告訴我你的跟蹤術,我便告訴你為何我半點也不擔心干羅。”
  由豈敵深深望他一眼,露出一個猝嚀的笑容,有點得意地道:“小子!你實在也沒時間為別人擔心,我這便去追干羅,看看他能走多遠。”一聲長笑后,閃身去了。
  他走了不久。
  戚長征一個跟槍,坐倒地上,張嘴噴出一口鮮血,臉上血色盡退,閉目運功,也不知過了多久。
  “璞!”
  一顆小石落到他身前的地上。
  戚長征毫不惊訝,台頭往前方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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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危机關頭

  谷倩蓮跨過門檻,環目一掃,立時魂飛魄散。
  原來主艙寬敞的空間內,擺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圍坐者除了刁項、刁夫人、南婆、和剛才那四名高手外,尚未見過的還有一個老叟,一位与刁項有七八分相像的中年男子和坐在他旁邊貌僅中姿且身型微胖的少婦。
  這些人當然不會令谷倩蓮大惊欲逃,使她吃惊的是刁夫人身旁臉色蒼白的青年刁辟情。
  幸好這時刁辟情斜躺椅里,身上披著一張薄被,閉上眼睛,也不知是正在養神還是在小睡。不論是那一种,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刁夫人的聲音傳來道:“小青快過來,坐在我身邊。”
  若換了先前半晌,小青對刁夫人如此寵愛有加,多多少少還會有點感激,但給風行烈點醒后,只覺這外貌慈祥的女人,比刁項還更可怕。
  說到弄虛作假,乃谷倩蓮出色當行的拿手本領,當下垂下頭來,楚楚可怜地道:“可能是泡了冷水的關系,剛才還沒有什么,現在卻感到頭重腳輕,所以特來向夫人請罪后,小青想回去歇上一歇。”
  刁夫人愛怜地道:“著了涼當然要好好休息,來!讓我給你探探額角,若嚴重的話,是要吃藥方可以好的。”
  若在她仍蒙然不知刁夫人的高手身分,她必然毫不猶豫,送上去讓她摸摸以內力迫,發熱的額角,但知道了此婦比刁項更可怕后,這樣做便似送羊入虎口,忙道:“夫人關心了,小青自家知自家事,睡一覺便會好了,夫人老爺和各位長輩們請勿為小青操心,飯菜都要冷了。”眼角掃處,只見刁劈情的眼微動起來,不知是否即要醒來,忙躬身福了一福道:“小青告退了!”
  眾人見谷倩蓮進退得体,明明身体不适,遠親來請罪,都听得暗暗點頭,大生好感。
  刁夫人柔聲道:“那你回去先歇歇吧!小蘭!送小青姑娘。”她身后小婢依言往她走了過來。
  谷倩蓮心道:“你來時還見到我才怪哩!”
  轉身穿門而出。
  眼前人影一閃。
  事出意外,兼之谷倩蓮不能使出武功,一聲惊呼下,一頭撞入那人怀里。
         ※        ※         ※
  韓柏躍上瓦面,回頭看了下方對面的韓府一眼,暗忖自己出來了怕足有兩三個時辰,躲在陳令方后花園假石山下那所謂藏的地洞里的柔柔,必然焦急万分,再想起范良极那將會是多么難看的嘴臉時,更不得不打消到韓府一闖的念頭,一聳身,貼著瓦面掠去,扑往另一所大宅的屋瓦上。
  花解語臨別時那幽怨的眼神,緊緊攫抓著他的人。
  人与人間關系的變化,确是誰也估料不到的。像他和花解語的關系,便是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這個使他變成真正男人的女魔頭,自己對她究竟是欲還是愛,抑或由欲生愛,則連他也弄不清楚,看來也永不會弄得清楚。
  她美麗的肉体和在男歡女愛方面的表現,的确使任何男人也難以忘怀。
  看來柔柔也絕不會比她差,回去……嘿……回去有机會倒要試試,橫豎柔柔也是我的,不是嗎?哼!
  想到這里,心中一熱。
  條地一道寒气,由后襲至。
  韓柏心頭一寒,從色欲的狂想里惊醒過來,全力加速,往前掠去。
  背后寒气有增無減,使他清楚感到自己全在對方利器的籠罩里,心中叫聲我的媽呀!難道里赤媚厲害至此,自己前腳才离開花解語,對方便追著自己的后腳來到,否則誰會有如此可怕的功力。
  他連回頭也不敢,將身法展至极盡,竄高伏低,逢屋過屋遇巷穿巷,眨眼功夫,最少奔出兩三里路,可是對方一直追攝其后,殺气緊迫而來,不給他絲毫喘息机會。
  韓柏出道至今,對實戰已頗有點經驗,但從未像這次般感到有心無力,他清楚知道,自己剛才一時大意,胡思亂想下,被背后這可怕的敵人乘虛而入,完全控制了戰局。
  自己停下的時刻,就是對方大展身手,乘勢殺死自己的時刻。
  要知高手對壘,誰占了先机,胜勢一成,對方便休想有反敗為胜的机會。
  這當然要雙方功力在伯仲之間,而身后這人的速度和气勢,正是有著這种條件。
  換了是不擇手段的人,盡可以往人多處闖進去,例如破牆入宅,惊醒宅內的人,制造混亂,希望能得到一隙的緩沖,但韓柏宅心仁厚,要他做這种事,他是宁死也不干的。
  一堵高牆出現眼前。
  韓柏心中一動,強提一口真气,條地增速,在這种情況下,若他不是另有打算,如此做便等若找死,因為真气盡時,速度必會窒了一窒,對方在气机感應下,便會像有一條無形的索牽著般,對他乘勢發動最猛烈的攻擊。
  “飄!”
  韓柏掠往牆頭。
  身后寒气像一枝箭般射來。
  韓柏甚至清楚感到那是一把劍所發出來的無堅不摧的可怕劍气,除了浪翻云外,誰能發出這類劍气?
  他苦笑咬牙,故意差少許才躍上牆頭,腳踝剛卡在牆頂處。
  他的沖勢何等勁猛,立時往前直朴過去,變成上半身落在牆的另一面之下,雙腳則仍勾在牆頭處。
  劍至。
  韓柏悶哼一聲,勁力聚往腳底,“呼呼”兩聲,兩只布鞋脫腳飛出,往敵人射去,同一時間縮腳,翻過高牆。
  “拍拍”聲響,兩只鞋在敵劍絞擊下,化作一天碎粉。
  韓柏往下墜去,雙掌吸住牆壁,借力一個倒翻,落在牆腳的實地上,仰頭望去,只見漫天劍影,像一片大网般往他罩下來。
  但他已得到了那珍貴之极的一隙空間。
  韓柏一聲怪叫,雙手撮指成刀,先后劈出,正中對方劍尖。
  劍影化去,那人輕飄飄地落到他身前丈許處,劍鋒遙指著他。
  韓柏苦抗著對方催迫的劍气,定睛一看,愕然道:“秦姑娘!”
  追擊他的人正是秦夢瑤。
  她神情平靜,智能的眼神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但迫人的劍气卻沒有絲毫松懈下。
  韓柏叫道:“是我呀!韓柏呀!你認不得我了嗎?”
  秦夢瑤淡淡道:“你鬼鬼祟祟在韓府外干什么?”
  韓柏道:“我剛才……”條地住口,想起自己和花解語鬼混的事,怎可以告訴她,若要編個故事,并不太難,但他怎能騙自己心目中的仙子。
  秦夢瑤道:“你既自稱韓柏,但又在韓府外行徑可疑,你若再不解釋清楚,休怪我劍下無情。”
  韓柏大為气苦,連當日給馬峻聲冤枉入獄,也及不上給秦夢瑤誤會那么難受,把心一橫,放下雙手,晒道:“好吧!殺了我吧!”
  秦夢瑤想不到他有此一著,自然反應下,劍芒暴漲,幸好她全無殺意,駭然下猛收劍勢。
  寒光斂去。
  “鏗!”
  劍歸銷內。
  韓柏松了一口气,張開手道:“這不是更好嗎?”
  秦夢瑤瞪了他一眼:“無賴!”
  這一瞪眼的動人美態,差點將韓柏的三魂七魄勾去了一半。
  秦夢瑤轉身便去。
  韓柏大急迫在她身后道:“你不是要查清楚我在韓府附近干什么嗎?為何事情還未弄清楚,便這樣离開?”
  秦夢瑤停下腳步,背對著他道:“你既不肯說出來,我又不想殺你,不走留在這里做什么?”
  韓柏挪到她身前,飽餐著秦夢瑤的靈气秀色,搔頭道:“你也不一定要殺我,例如可將我拿下來,再以酷刑迫供,我最怕痛了,你便可使我什么內情也招出來了。”
  秦夢瑤為之气結,道:“你胡說什么?”
  韓柏歎了一口气道:“你究竟信不信我是那個在武庫內遞茶給你的韓柏?”
  秦夢瑤冷冷看著他,也不知好气還是好笑,對這人她并沒有絲毫惡感,且愈和他相處得久,便愈感到他純淨和与世無爭的那無憂無慮的內心世界。
  對她一見傾心的男人可謂數不胜數,但均為她的超凡的美麗所懾,在她臉前愈發規行距步,戰戰兢兢,以免冒瀆了她。唯有這韓柏,直接了當,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熱情,就像小孩子看到了最渴望擁有的東西般,教人不知如何應付。
  韓柏伸手截著她劍般鋒利的目光,軟語道:“求求你,不要用那种陌生的眼光來看我,你究竟信不信我是韓柏?”
  秦夢瑤橫移開去,扭身再走。
  韓柏苦追在后。
  秦夢瑤又停下來,皺眉道:“好了!你再跟著我,我便不客气了,我還有緊要事去辦。”
  韓柏奇道:“你既不肯殺我,還能怎樣不客气,懊!我知道了,你定是想制著我的穴道,即使這樣,我也不會反抗,不過可能會便宜了方夜羽那面要殺死我的人。”
  秦夢瑤暗忖道:“這人雖是瘋瘋癩癩,但其實才智高絕,輕輕几句話,便教我不敢真的制他穴道,于是他便又可以纏我了,以他剛才表現出的輕身功夫,确有這种本領。”
  韓柏這次不敢攔到她前面去,在她身后輕輕道:“不知秦姑娘要去辦什么事?我韓柏是否可幫上一點忙?”
  秦夢瑤心中一歎,道:“我慣了一個人獨來獨往,也只喜歡是那樣子,韓兄請巴!”
  韓柏嗅著她清幽沁鼻的体香,怎肯這樣便讓她走,盡最后的努力道:“不如你將要辦的事說出來,若我自問真的幫不上忙,也不會厚顏要幫手出力。”
  秦夢瑤條地轉過身來,淡然道:“剛才我問你在這里干什么,你不答我,現在為何我卻要將自己的事告訴你?”她絕少這樣和別人針鋒相對,斤斤計較的,但對著這膽大包天,臉皮厚若城牆的人,不知不覺間辭鋒也咄咄迫人起來。
  韓柏最受不得秦夢瑤那像利箭般可穿透任何物質的眼光,手忙腳亂應道:“我投降了!剛才我……”話到了喉嚨,卻梗在那里。
  幸好秦夢瑤截斷他道:“對不起!現在我卻不想知道了。”
  韓柏呆在當場,一臉不知如何是好的可怜神色。
  秦夢瑤心中有點不忍,柔聲道:“明天清晨時分長白派的人便會到韓府大興問罪之師,我的時間已愈來愈少!韓兄請便把!”她終于說出了要辦的事來。
  韓柏大喜道:“如此便沒有人比我更有幫忙的資格,因為我就是韓府凶案最關鍵性的人物。”接著又搔頭道:“范良极早告訴了你我的遭遇,為何你總不審問一下我,難道你仍怀疑我不是韓柏嗎?”
  秦夢瑤揪他一眼道:“誰說過我不信你是韓柏?”她表面雖若無其事,卻是心中凜然,自己一向精明仔細,為何卻偏偏漏掉了這韓柏,難道自己怕和他接触多了,會受他吸引?這難以形容的人,是否自己這塵世之行的一個考驗?想到這里,心中一動,道:“好!韓兄若有空,便隨我走上一趟,看看能否弄清楚整件事。”
  韓柏喜出望外,几乎要歡呼起來,雖仍沒有忘記苦候他的柔柔,但想起有范良极照顧她,應該沒有大礙,便不迭地點頭應好。
  秦夢瑤微微一笑,轉身掠去。
  韓柏輕呼道:“等我!”緊追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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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說客

  浪翻云的手掌离開了左詩的背脊,站了起來,走到窗前,往外面的夜空望去,在客棧后園婆姿的樹頂上,一彎明月露出了半邊來。
  左詩坐在椅中,俏臉微紅,眼光擬定在小燈盞那點閃跳不定的火絞上。
  浪翻云淡淡道:“鬼王虛若無果然是一個人物,只是從他這號稱含有天下策一奇毒的鬼王丹,已可見此人既精且博,不過!仍難不倒我浪翻云,快則一月,遲則百日,我定能將你体內的毒素完全化去。”
  左詩喜道:“我們豈非可立即返回怒蛟島去?”
  浪翻云苦笑道:“問題是我并不能肯定于三十日內破去他的鬼王丹,若要等足百日之久,你可能已毒發身亡了,所以我們只能雙管齊下,以策安全。”
  左詩垂頭道:“生死有命,浪首座犯不著為左詩硬要闖進敵人的陷阱去,怒蛟幫和天下武林,絕不可以沒有了你。”
  浪翻云啞然失笑道:“若別人設個陷阱便可以干掉了我,那江湖上有沒有浪翻云這號人物,也沒有什么大不了。”
  左詩嬌羞無限道:“浪首座請恕妾身失言了。”
  浪翻云轉過身來,微笑道:“左姑娘何失言之有,听說朱元璋愛看繁華盛世的景像,最喜建設,橫豎我從未到過京師,這次順帶一游京華的名胜美景,實亦人生一大快事。”
  左詩仰起秀美無倫的俏臉,閃著興奮的光芒道:“我可以帶你回到我出生的左家老巷,看看屋內我爹釀酒的工具。”
  浪翻云臉上泛起個古怪的神色,道:“我多少天未喝過酒了。”
  左詩知他被自己的話引得酒虫大動,不好意思地道:“怎么辦呢?客棧的伙計都早睡覺了。”浪翻云想了一會,試探道:“左姑娘會不會喝酒?”
  左請見他表情古里古怪的,低頭淺笑道:“會釀酒的人,怎會不懂得喝酒?”
  浪翻云拍手道:“這就好了,讓我們摸到客棧藏酒的地方去,偷他几糧,喝個痛快。”
  左詩大感好玩,但想想又遲疑道:“不太好吧!”
  浪翻云大笑道:“有什么不好?橫豎他們的酒也是要賣給客人的,現在連捧糧斟酒的搬運功夫也省了下來,我又會給他們雙倍的酒錢,他們感激還來不及呢!”
  左詩皺眉道:“你知他們把酒藏在那里嗎?”
  浪翻云傲然道:“我或者不知道,但我的鼻子卻會找出來。”
  左詩喜孜孜地站了起來,深深看了浪翻云一眼,道:“請引路吧!浪大俠。”
         ※        ※         ※
  一個纖長而又柔軟如水的女子出現在戚長征眼前。
  戚長征微微一笑,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道;“是死老禿要你來殺我的嗎?”
  那女子愣了一愣,顯是想不到戚長征死到臨頭還神色自若,笑得如此燦爛動人。
  戚長征上上下下打量著眼前女子,除了賽云的肌膚和俏麗的容顏外,最吸引他注意的是特別纖長的腰身,予人一种柔若無骨的感覺,可預見動起手來,武功必定走以柔制剛的路子,再笑了一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脫口應道:“小女子叫水柔晶,乃小魔師座下金木水火土五將里的水將。”
  話才出口,才暗恨自己為何要答他,不過這俊朗的男于轉眼便要死在自己的軟節棍下,告訴他什么也沒有大不了,或者正因為這樣,自己才會有問必答吧。
  戚長征搖頭苦笑道:“由禿子真不是一個人物,才約定了三天內不動手,轉頭又找了你這美姑娘來對付我,換了是魔師龐斑,又或方夜羽,必不屑干這种事。”
  水柔晶暗忖由豈敵這樣做的确不大光采,暗歎一口气道:“戚兄公然和我們作對,遲早不免一死,也不用太計較了。”手一揚,纏在腰間的歡節棍,到了手里。
  戚長征道:“水姑娘不要輕敵,我雖內傷不輕,但仍有反抗的力量,若我自知必死,臨死前那下反扑,可非那么容易抵擋呢!”他說得輕描淡寫,但任何人都可感覺出他那強大的自信和宁死不屈的意志。
  水柔晶玉臉一寒道:“由老用得訊號煙花召我前來,就是相信我有殺你的力量,多言無益,動手吧!”
  戚長征悠然坐在地上,長刀擱在盤膝而生的大腿上,微笑道:“姑娘請!”
         ※        ※         ※
  那人不閃不避,谷倩蓮一頭撞人他怀里,他便伸手抱著正著,呵呵大笑道:“小姑娘要到那里去啊!”
  谷倩蓮見他乘机大占便宜,心中大怒,只苦于不能順勢給他一拳或一腳,猛地一掙,那人放開了她,谷倩蓮無奈下裝作駭然退入了艙內,一個她最不想進入的地方。
  艙內魅影劍派眾人一齊色變,他們這船戒備森嚴,怎會讓人到了船上仍毫無所覺,由此方可見這人的武功必是非常了得。
  劍光一閃,那樣貌酷肖刁項的中年男子拔出了腰間長劍,离桌向來人攻去。
  那人大笑道:“這是否魅影劍派的待客之道?”閃了几閃,魅影劍全落了空。
  谷倩運偷望刁辟情一眼,見他仍閉上雙日,似乎對周圍發生的事全然不覺,心下稍安,刁夫人的聲音忽在旁響起,關注地道:“小青姑娘,你沒事吧!”
  谷倩蓮大吃一惊,風行烈的确沒有看錯,雖說自己心神恍惚,但只是刁夫人這般無聲無息來到身邊,已可知她是深不可測的高手,應了一聲“沒事”,挨入她怀里,讓刁夫人伸手愛怜地將她樓著,才定神向在門外搏斗的兩人望去。
  那人文士打扮,生得英俊瀟,一頭白發,在愈來愈凌厲的劍光里,鬼魅般穿插游移,任何人也看出他是應付得游刃有餘的。
  刁頂沉聲喝道:“辟恨,回來!”
  中年男子刁辟恨收劍退回那少婦身旁站著,臉色陰沉之极。
  白發文士跨步入來,躬身一揖道:“白發柳搖枝,僅代魔師向刁門主和魅影劍派上下各人問好。”
  眾人一齊動容,有人早想到他是誰,但待他說出來時,仍感心神震湯。离開南方北來之時,他們早側聞龐斑重出江湖,想不到這么快便和龐斑倚之為左右手之一的白發柳搖枝碰上了面。
  刁項臉色一沉道:“敝派和魔師宮昨日無怨,今日無仇,明天諒也不會有任何瓜葛,柳先生請便吧!”在他來說,即使以魅影劍派的驕狂,也實在惹不起魔師龐斑這類全然無法取胜的大敵。
  柳搖枝從容地掃視眾人,瀟一笑,道:“小生今日來此,實是奉了小魔師之命,獻上一個對雙方都有利無害的大計。”
  刁項默然半晌,冷冷道:“小魔師的好意,刁某心領了,不過我們魅影劍派一向獨來獨往,既不慣于与人合作,也沒有那份興趣。”
  連谷倩蓮也不由暗贊這刁項不愧一派之主,說話得体,不亢不卑。
  柳搖枝成竹在胸道:“若我們能將雙修府的人交到貴派手內,任由處置,刁派主會否改變一下獨來獨往的習慣?”
  眾人齊露出注意神色,顯見柳搖枝這番話正打進了他們的心坎里。
  雙修府和魅影劍派的舊恨新仇真是數也數不清,眼前的刁辟情,便是因雙修府的人而落得這般模樣。
  刁項仰夭一陣長笑道:“我們若要借助外人之力,才可以對付雙修府,豈非徒教天下人恥笑。”他其實也并非那么有种,只是經驗教曉了他,酬勞愈大,要付出的代价亦愈大。
  柳搖枝微微一笑道:“邪靈厲若海雖已死在魔師手里,但雙修府仍有些人物,不是好惹的。”
  眾人齊齊色動,對于雙修府這硬得不能再硬的大靠山,他們确是极為忌憚,現在聞得厲若海已死,便似去了便在咽喉內的骨刺。
  刁項閉上眼睛,好一會才再睜開來道:“不知柳先生所說雙修府內不好惹的人,究是何人?”
  柳搖枝并不直接答他,眼光落在像睡著了的刁辟情身上,道:“若找沒有看錯,這位小兄弟應是受了暗算,中了雙修府的‘惜花掌’。”
  刁項雙眉一聳道:“先生好眼力,小儿确是中了這歹毒的掌力。”
  柳搖枝道:“刁派主為令郎必已費盡心力,但我可保證單以貴派之力,絕救不了他。”
  眾人一齊色變,這几句話語帶輕屑,教他們如何能忍受。
  只有谷倩蓮暗暗叫苦,因為她是全場唯一知道這話是絕對正确的人。柳搖枝不但武功高強,才智眼光也确是高人一等,難怪能成為魔師宮的護法。如此類推,另一護法花解語,也絕不可小覷了。
  柳搖校正容道:“本人絕無貶低貴派之意,只是知道實派和雙修府的斗爭,已持續了二百多年,所以有很多武功,都是針對另一方而設計的,雙修府的‘惜花掌’正是為克制貴派而創,若貴派以本門內功心法去醫治,必事倍功半,現看派主的令郎在飯桌旁也渴然入睡,便是腎脈虛不受補的現象。”
  眾人默然下來。
  刁夫人道:“來人!擺多一個位子,讓我們款待魔師宮來的貴賓。”
  柳搖枝望向刁夫人,眼中閃過惊訝的神色,才道:“有勞夫人找一間靜室,將令郎安置在那里,待會我便去為他療治。”
  當下有人將刁辟情台起去了,這時气氛大是不同,眾人紛紛入座,谷倩蓮給刁夫人拉著,無奈下也唯有陪坐在刁夫人之旁。
  一輪歡飲后,刁夫人問道:“柳護法對小儿的傷勢有何提議?”
  柳搖枝哈哈一笑道:“這只是小事一件,無論貴派是否和我們聯手,我也會治好令郎方才离去。”
  席上各人除了谷倩蓮外,都露出意外和感激的神色,因為柳搖枝擺明不以此作要脅,自然令他們好受得多。
  刁夫人喜道:“請先讓妾身謝過先生的大恩大德。”
  刁項道:“先生仍未答刁某早先的問題,可否請說清楚一點。”
  柳搖枝眼光掠過眾人,道:“當然會說,不過我仍未盡識座上各位前輩高明。”
  刁項這時才記起因被柳搖枝的話勾起了思潮,一時忘了介紹,告個后,道:“剛才魯莽冒犯了先生的,是刁某長子辟恨。”
  柳搖枝向刁辟恨點頭道:“辟恨兄已得真傳,剛才幸好刁兄出言阻止,否則我也不能再避多少劍。”
  刁辟恨明知對方台舉,但仍非常受用,連聲謙讓。
  刁項再逐一介紹,那少婦乃刁辟情之妻万紅菊,南婆旁的老叟是北公,南婆北公卻夫婦關系,在魅影劍:被稱為“看門人”,身分与白發紅顏在魔師宮的地位相若。
  另外早先谷倩蓮見過的四名高手,年紀較長的是李守、乃刁項的師弟,另外三人白將、陳仲山和衛青,年歲都在二十許三十間,屬劍派里新一代高手。
  柳搖枝順口問道:“貴派的‘劍魔’石中天老師,這次為何沒有來?”
  谷倩蓮暗下注意,因為這是雙修府要努力探取的其中一個情報,在江湖上,除了老一輩的有限几個人外,知道石中天這個人存在的可說是絕無僅有,并不是這人功力及不上刁項,而事實剛好相反,只是這石中天不好虛名,長年隱居,潛修魅影劍的最高境界,偶爾涉足江湖時,又從不亮出門派名號,屬于神的人物。雙修府若非長時間和魅影劍派處于敵對狀態,也不會知有這號人物,就連浪翻云等可能也不知有這人的存在,想不到竟仍逃不過魔師宮的耳目。
  刁夫人道:“柳先生關心了,家兄最不愛熱鬧,刻下也不知獨個儿到了那里游山玩水。”跟著指著衛青道:“這就是家兄的唯一徒儿。”
  谷倩蓮心下恍然,難怪這刁夫人武功如此高明,原來是石中天的妹子。
  柳搖枝露出欣賞的神色。
  刁夫人微笑道:“這位小青姑娘是這附近的人,本是權貴之后,落難至此。”
  谷倩運松了一口气,若刁夫人說出撞沉她和“兄長”兩人小艇一事,柳搖枝可能會立即猜到他們是谷倩運和風行烈,幸好刁夫人說得如此含混。
  柳搖枝道:“小青姑娘,剛才小生得罪了,我怕姑娘跌傷,不得不伸手扶著。”
  谷倩蓮心中暗罵見你的大頭鬼,卻仍低聲謝過。
  柳搖枝的目光依依不舍地從谷倩運嬌軀處收回,望向刁項道:“刁派主知否令郎辟情小兄弟是被何人所傷?”
  刁項冷哼道:“當然是雙修府的人。”
  柳搖枝道:“派主對了一半,辟情小兄武技惊人,若非先被浪翻云所傷,怎會被雙修府的人有机可乘。”
  眾人聞言色變。
  一直沒有作聲的北公冷哼道:“我都說情儿的劍術足可以應付任何雙修府的高手,原來竟有浪翻云牽涉其中,這就怪不得情儿了。”
  刁夫人憤然望向衛青道:“青儿你立即去找你師傅,浪翻云這樣欺上門來,我不信他可坐視不理。”
  刁項神色有點尷尬,轉變話題向柳搖枝道:“愿聞其詳。”
  當下柳搖枝扼要地說出了刁辟情在迷离水谷的遭遇,然后道:“不過貴派不用因浪翻云而操心,我敢包保他在目前無瑕理會雙修府的事。”
  刁辟恨奇道:“厲若海已死,浪翻云又自顧不瑕,雙修府還有什么人物?難道雙修子竟還未死?”
  柳搖枝淡淡道:“雙修子怎會那么易死得了,他現在的身分是少林派的第三號人物劍僧不舍,貴派不會未曾听過這個人吧?”
  自柳搖枝踏入此艙后,他的話便像一個浪接一個浪般沖擊著這摹多年來僻處南方的人,但沒有一個浪比這個浪更凌厲。
  刁項臉色凝重之极,仰天一陣悲笑,道:“好!好!許宗道你還末死,還改投了少林門下,陳帥的仇我定要和你算個清楚。”話雖是這么說,心中卻想道:“少林派豈是好惹,更不要說八派聯盟和背后的大靠山慈航靜齋与淨念禪宗了。像龐斑這樣的人,天下只有一個。而即使是龐斑,遇上言靜淹,還不是要退隱二十年?”
  柳搖枝道:“許宗道并不是改投少林門下,而是在成為上一代雙修公主夫婿前,便已是出了家的和尚。”
  眾人中已忍不住有人惊叫出來。
  這消息實在太震撼了。
  谷倩蓮芳心志忑狂跳,這些密,柳搖枝憑什么能查探得到?這時真是請她走也不肯走了。
  魅影劍派各人目瞪口呆。
  刁項深吸一口气道:“柳先生今日來此,是否只是想和我派聯手討伐雙修府?”
  柳搖枝微笑道:“就是如此,刁派主難道怀疑我們還別有用心嗎?”
  刁項仰夭一陣狂笑,道:“好!如此一言為定,煩柳先生回去告知小魔師,敝派決定在攻打雙修府一役上追隨左右。”
  南婆插入道:“柳先生始終未說雙修府還有什么厲害人物?”
  柳搖枝道:“此人确是非同小可,就是黑榜高手‘毒醫’烈震北。”
  眾人再次色變。
  在黑榜內,若要數厲害人物,當然以浪翻云、厲若海、赤尊信和干羅等居首,但其它人亦無一不是所向無敵、橫行天下的高手,除非是龐斑,否則誰也惹他們不起,浪翻云正因連胜其它黑榜高手,才翩然登上榜首,成為可与龐斑擷抗的絕代大家。但若要論高深莫測,卻以“毒醫”烈震北為最,此人有若閒云野鶴,絕少卷入江湖的紛爭里,想不到竟到了雙修府。
  柳搖枝道:“若我沒有猜錯,當我們攻打雙修府時,厲若海的愛徒風行烈也將在那里。”
  刁項露出思索的神情,顯示正在想著有關烈震北的問題。
  那南婆眼中爆起奇异的光芒,往谷倩蓮望去。
  谷倩蓮詐作不知,心中叫糟,南婆此人細心之极,竟聯想到她身上來,還未擔心完,已听到南婆向柳搖枝問道:“有關風行烈的事,柳先生可否說得更清楚一點?”
  谷倩蓮默運玄功,暗忖只要柳搖枝一說出風行烈已受了傷,和她逃回變修府去,便立即不顧一切突圍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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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鷹刀之謎

  秦夢瑤掠上瓦面,來到屋脊最高處輕松寫意地坐了下來,俯視對面的一所華宅。
  韓柏赤著一對大腳來到她身旁,學著她那樣坐了下來,差點便挨著她嬌軀。
  秦夢瑤皺起眉頭,但想想若出言叫韓柏坐開一點,反會著了痕跡,而且這人做起什么事來都有些天真無邪的气質,教人不忍深責。
  韓柏低叫道:“那是誰的家,這么晚了燈仍在亮著?”秦夢瑤輕撥被晚風吹拂著的几絲秀發,別過臉來,瞅了韓柏一眼,道:“韓兄不介意我問你几個問題嗎?”心中玉人在自己臉前吐气如蘭,就算要給她割上几刀,他也心甘情愿,何況是几個問題,連聲道:“不介意不介意!”秦夢瑤肅容道:“那天在武庫內引起謝青聯和馬峻聲注意的厚背刀,放在武庫內有多少日子了?”韓柏目瞪口呆道:“我還以為你沒有注意到這把刀,為何那天你沒有半點表示,連回頭看一眼的動作也沒有?”
  秦夢瑤道:“那天才進入武庫,我便留心到那把刀,一來因它放的位置,很有點心思,其次便是它被拭得光亮,唉:究竟是我在問你問題,還是你在問我問題?”韓柏不好意思地道:“我忘了是秦姑娘在審問我,幸好你的答案也是問題,我將這把厚背刀放得特別好,揩拭得份外用心,是因為每次我拿起那刀時,都有种……有种很特別的感覺。自從大大老爺,噢!即是韓清風老爺,因他比大老爺還大,所以我便叫他……嘿!對不起,我將話題岔遠了。”
  秦夢瑤露出深思的表情,點頭道:“那的确是把有靈气的刀,所以我一進武庫,便被它吸引著。”
  韓柏大奇道:“那為什么你不要求看看那把刀?噢!”搔頭道:“我又忍不住要問問題了。”
  秦夢瑤看了一眼他的憨气模樣,淺笑道:“不要那么介意吧:我之所以不想看那把刀,因為我感到那刀對我有強大的吸引力,所以才不想碰它,怕給它扰亂了我平靜的心境。我除了一人一劍外,再也不想有任何其它身外之物了!喂,為什么你這樣呆望著我?”韓柏失魂落魄道:“你笑起來比任何盛放的鮮花更要好看百倍、千倍,記得嗎?那天當你說“千万別和赤尊信在黎明時分決斗于武庫之內”時,抿嘴一笑的樣子.,我到今天仍沒有半點忘記呢。”
  秦夢瑤為之气結,她剛才的一番話,是要借題點醒韓柏她對人世間的男女之情,已心若止水。豈知這傻瓜想的卻全是另一回事,也不知有沒有明白自己的弦外之音。
  輕歎道:“韓清風何時拿刀回來的?”韓柏拍了一下額頭,叫道:“噢:我真是糊涂,連這最初的問題也忘了回答。”
  秦夢瑤嗔道:“靜一點,我們是來偷偷偵察的呀!”韓柏不迭點頭,壓得聲音也沙啞起來,煞有介事般以低無可低的音量道:“是的:是的:我們是來查案的:真是刺激兼好玩!”秦夢瑤听得嫣然一笑,當她責備地瞪了韓柏一眼后好半晌,后者才將三魂七魄重新組合,道:“這件事可能非常關鍵。”
  叮囑好多遍,才道:“在你來武庫前大約十天,大大老爺,即是韓清風來訪韓府,就在當天傍晚,他獨自到武庫來,我正在那里打掃。”
  秦夢瑤見他露出回億的表情,不敢打扰他,乘机往對面的華宅望去,這時剛才仍亮著的大部份燈火都已熄去,只剩下后進一所房子仍透出暗弱的燈光。
  韓柏續道:“大大老爺捧著一個長形包里,邊走邊思索著東西,步履沉重,走上兩三步便歎一口气,我躲在一旁連大气也不敢透一口。”
  秦夢瑤眼光移目韓柏臉上,見他正裝著個“大气也不敢透一口”的表情,終忍不住“璞哧”一笑道:“后來呢?”韓柏看得忘了說話,涎著臉求道:“你笑多一次行嗎?”秦夢瑤嬌客一冷,不悅道:“你再向我說這种話,我立刻便走。”
  韓柏舉手作投降狀,苦著臉道:“好:好:我不說,我不說了:千万別……”
  秦夢瑤見他惊痴至此,心中一軟道:“我在听著。”
  韓柏收攝心神,繼續說:“大大老爺將我召了過去,在台上解開包里,里面裝的就是那把厚背刀。”然后學著韓清風老气橫秋的語調道:““小柏,你將這把刀找個地方放好。”看到他嚴肅的神情,我不敢多問,連忙將那把刀放在近門那位置,回頭看他時,他皺起了眉頭。我問他是否不滿意那位置,他歎了一口气道:“一切也是緣份,便讓它在那里好了。”說完后,頭也不回走了出去,接著的十多天,他一直留在韓府,但總沒有回武庫再看那把刀,我也想不到那把刀原來竟事關重大。”
  秦夢瑤眼中射出銳利的光芒,道:“你怎知那柄刀事關重大?”韓柏給她看得膽戰心搖,暗罵自己沒有用,期期艾艾道:“是……是赤尊信他老人家告訴我的。呀:是這樣的,在獄中赤老爬到……不是爬,是穿洞過來,我便將遭遇告訴他,他立即指出那把刀乃關鍵所在,他……他還特別留意你,問得非常詳細哩。”
  秦夢瑤听得赤尊信特別關注她,默思半晌,淡淡道:“你既然知道那把刀事關重大,為何事后你又不回武庫看看那把刀是否仍在那里?”韓柏差點想說“你怎知我沒有回去”,但想想這又是問問題而不是供給答案。忙將話吞回肚內,改口道:“我也不知道,或者我其實對韓府凶案并不太關心,甚至有點想完全忘掉了它。又或者我怕見到刀仍在那里,會忍不住偷了它据為己有。又或者:或者……唉:我也不知道了,總之我有點怕回到武庫去。”
  他這番話說得一塌胡涂,但秦夢瑤反而滿意地點點頭,別過臉去,默然看著那不知屬于何人的華宅,腦里也不知轉著什么念頭。
  月色下,秦夢瑤若秀麗山巒般起伏的輪廓,在思索時靈動深遠的秀目,更是清麗得不可方物。
  韓柏呆呆看著,心中無由地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哀。忽然,他再次感到和眼前這伸手可触的清純美女間,實存在著不可逾越的鴻溝,而且這感覺比之以往更清楚、更實在。自己實在不能体會對方那超乎凡俗的情怀。即使是對著靳冰云,他也沒有這种“遙不可触”的感覺。秦夢瑤轉過頭來,和他的眼神一触下明顯呆了一呆,深望他一眼后輕輕道:“韓兄有什么心事了?”說到最后語音轉細,顯是已捕捉到原因。
  兩人沉默下來。
  韓柏歎了一口气,道:“我想走了!”秦夢瑤責備道:“韓兄不愿再幫忙我嗎?”剛才韓柏還死纏著秦夢瑤自告奮勇助她一臂之力。現在卻是他嚷著要走,反而秦夢瑤怨他出爾反爾。
  韓柏搖頭道:“我忽然感到心灰意冷,什么事也意興索然,本來我有點想找馬峻聲晦气,但想想縱使將他五馬分又如何,不外如是:不外如是!”秦夢瑤看著韓柏,像初次認識他那般,忽地燦然一笑,道:“韓兄請便吧,夢瑤不敢勉強。”
  剛好一陣夜風吹來,吹起了秦夢瑤的几絲長發,拂在韓柏的臉上。
  秦夢瑤輕呼一聲,將發絲用手撥回來,順勢攏回鬢邊,低聲說了聲對不起。
  韓柏呆呆望著她。
  秦夢瑤微怒道:“你既說要走,為什么要賴在這里,還盡拿那對賊兮兮的眼看人家?”她絕少這類女孩儿的言語,韓相的身体更硬是動不了。懾懦道:“你剛……剛才:嘿,出言留我,是嗎?”秦夢瑤冷冷看著他,好一會后眼光轉柔,歎了一口气,緩緩道:“是的:我不想你走,你或者真是能弄清楚韓府凶案的人。”
  韓柏大感失望,又再涌起心灰意冷的感覺,气地攤開雙手,才要說話,腦中靈光一閃,眼神變得明亮而銳利,深深望進秦夢瑤的眼內道:“秦姑娘,韓柏有一問題請教。”
  秦夢瑤波平如鏡的心湖突然泛起一陣微波,暗呼不妙,但表面卻不出半點神色,淡然自若道:“韓兄請說吧!”韓柏像變了個人似的,既自信又有把握地道:“以夢瑤姑娘的智慧,應一早便知道我是解開韓府凶案的重要人物,為何剛才卻像連見多一會我韓柏也不愿呢?”他一直喚對方為秦姑娘,現在則連稱謂也改了。
  秦夢瑤瞅他一眼道:“韓柏兄為何如此咄咄迫人?”她也由韓兄改為韓柏兄,顯是起護牆,以防止韓柏即將展開的“猛攻”。
  韓柏呆了一呆,又回到天真本色,搔頭抓耳道:“是的:為何我會如此,只覺若能迫得你像我般心忙意亂,便會大惑快意了……”
  秦夢瑤見到他如此情態,眼角溢出笑意,瞪他一眼道:“你這人,真是……”剛才起的防線,已不攻自破。
  韓柏看得口涎欲滴,困難地便咽了一口,喘著气道:“你還末答我的問題。”
  秦夢瑤嗔道:“究竟是你審問我,還是我審問你?”想到自己竟會采用韓相的字眼,心中也覺好笑。自出道以來,除了龐斑外,她和任何人都自然而然地保持著一段距离。只有這相貌雄奇,但一對眼卻盡是天真熱烈神色的韓柏,才能使她欲保持距离而不可得。
  韓柏耍賴道:“這次便當讓著我一點,給我問一個問題,否則我會想破腦袋而死,夢瑤小姐你也不忍心吧!”秦夢瑤歎道:“真是無賴!”今晚她已是第二次罵韓柏無賴,以她對著敵人也是溫柔婉約的一向作風來說,這确是破天荒的事。
  秦夢瑤仰望已升上中天的明月,讓金黃的清光撫在臉上,幽幽一歎道:“知道嗎?現在的你和那天在黃州府街上追著我的你,在气質上已起了很大的變化。那种感覺,我只曾從有限几個人身上找到,像我師傅言靜鹿,淨念禪主和龐斑,那是一种超越了人世間名利權位生死得失的真摯气質,而你更有一特點是他們沒有的,就是你的無憂無慮,出自內心的脫。夢瑤自离開靜齋后,從未試過像今晚那么開怀。”垂下頭來,望向韓柏,眼神清澈若潭水,但又是那樣地深不見底,平靜地柔聲道:“這個答案,韓兄可滿意嗎?”韓柏心中一熱,有點不好意思地試探著道:“那……那你應該歡喜和我在一起才是,為何卻當我像瘟神般要甩開我呢?”秦夢瑤失笑道:“瘟神?誰當你是瘟神了!”無論輕言淺笑,她總是那么干嬌百媚,令人目眩神迷。
  韓柏似乎追她追上了癮,寸步不讓地追擊道:“不是瘟神,那為何差點要拿劍赶我走?”秦夢瑤罕有地神情俏皮起來,故意裝作若無其事地道:“最后我還不是讓你跟著我嗎?”韓柏道:“那只是因為我大耍無賴,纏得你沒有法子罷了。”
  秦夢瑤再次啞然失笑道:“你終于肯承認自己是無賴了。”
  韓柏涎著臉道:“對著你,我韓柏大……喚:不:我韓柏正是天字第一號大無賴。”興奮之下,“韓柏大俠”這惹來他和范良极間無限風波的四個字,差點沖口而出。
  對著這天字第一號大無賴,盡管秦夢瑤那樣靈秀清明,也感無法可施,不悅道:“你心知肚明那答案,為何還要迫我說出來?”韓相嚇得伸出大手,想按在秦夢瑤香肩上,但當然不敢,在虛空按了几下,懇請眼前玉人息怒,道:“好:好:我不問了:現在應怎么辦?我們到這里是找什么人?”秦夢瑤卻不肯放過他,冷冷道;“現在“韓柏大什么”不再嚷著要走了么!”韓柏暗忖:現在你拿劍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會走了。同時心中警戒自己不可再亂稱什么“韓柏大俠”,口中連聲應道:“夢瑤小姐請原諒這個。”
  秦夢瑤瞟了他一眼,只覺說出了心里話后,立時回复輕松寫意,心境舒服得多了,她的劍道既不重攻,也不重守,講求的是意之所之,任意而為,以心為指、以神為引。“對付”韓柏這無賴的“方法”,亦正暗合她劍道的精神。
  她眼光移回那華宅處,心想自己到此來是要辦正經事,卻情不自禁地和這無賴耍了一大回,真是想想也好笑。忽然間她感受到刻下內心的無憂無慮,一种她只有在禪坐時才能達致的境界,想不到竟也在這种情形下得到了。師傅言靜庵說過自己是唯一有希望過得性情這一關的人,但自己能否闖過韓柏這一關?自己是否想去闖?世情本來令人困煩的,為何韓柏卻使她更宁靜忘憂?這時韓柏也如她般探頭俯瞰著對街下的華宅,道:“誰住在這里?”秦夢瑤溫婉地道:“何旗揚!”韓柏一愕下向她望來。
  浪翻云在客棧貼著飯堂藏酒室那十多罐酒里東找西探,最后揀了一台,捏開封口,倒在左詩遞過來的大碗上,先自己灌了一大半入口內,才歎著气遞過去給左詩。
  左詩捧著剩下了小半碗的酒,有點不知所措。
  浪翻云品味著口腔和咽喉那种火辣辣的暢快感,眼角見到左詩仍捧著那碗酒呆站著,奇道:“你為何不趁酒气末溢走前喝了它?”左詩俏臉泛起紅霞道:“我不慣用碗喝酒。”心中卻暗怨:這人平時才智如此之高,怎么卻想不到他自己用過的碗,那能教另一婦道人家共用。
  浪翻云恍然道:“是了,左公最愛用酒杓載酒來喝,這習慣必是傳了給你,不用擔心,我找只來給你。”
  左詩“噗哧”嬌笑,將碗捧起,不顧一切的一飲而盡。
  浪翻云看得雙眼發光,接回空碗,倒滿了,貼著牆邊的一個大木桶,滑坐地上,將那碗滿滿的酒放在地上,指著面前的地面道:“左姑娘請坐,這座位尚算干爽干淨,不過就算弄污了也不打緊,明天我買一套新的衣棠給你,唔!一套也不夠,要多買几套。”
  左詩喝了酒,俏臉紅噗噗地,順從著屈腿坐了下來,低頭看著那碗酒,輕輕道:“我可以多喝兩口嗎?很久沒有這樣大口喝酒了,味道比想象中還好。”
  浪翻云開怀大笑,將碗雙手捧起,遞過去給左詩。
  左詩伸手去接,當無可避免碰到浪翻云指尖時,嬌軀輕顫,長長的睫毛抖動了几下。
  看著左詩連飲三口后,浪翻云臉上洋溢著溫暖的笑意,想著“酒神”左伯顏,心道:“若左公你死而有靈,知道我和你的女儿三更半夜躲在人家的酒窖偷酒喝,定會笑掉了牙齒,假若你還有牙齒的話。”
  左詩一手將剩下的大半碗酒送向浪翻云,另一手舉起衣袖,拭去嘴角的酒漬,神態之嬌美,看得心湖有若不波古井的浪翻云也不由呆了一呆,才又驀地省覺的接過酒碗,喝個碗底朝天,乃肯放下。
  浪翻云仰天一歎,軟靠身后大桶,道:“這酒真的不錯,不過比起清溪流泉,仍是差了一大截。”
  左詩台起被酒燒得通紅的秀美俏臉,柔聲道:“浪首座愛喝,以后我便天天釀給你喝。”話出了口才發覺其中的語病,幸好這時連浪翻云也分不開她是因為被酒還是因為羞得無地自容而霞燒雙頰了。
  浪翻云微微一笑,閉上眼睛,想著想著,忽然睜眼道:“詩姑娘!”左詩正沉醉在這溫馨忘憂的世界里,給他嚇了一跳,應道:“什么事?”浪翻云道:“左公醉酒時,最愛擊台高歌,不知道是否一并傳了給你?”左詩嫣然道:“你這人真是,難道先父會的我便一定也會嗎?何況我還末醉。”
  說到最后那句,聲音早細不可聞。
  浪翻云大笑拿碗而起,邊往開了口的酒台走去,邊道:“原來有人還末喝夠!”左詩跳了起來,到了浪翻云身側,溫柔地取過浪翻云手中的碗,像小女孩般朗笑道:“讓我來,自幼我便為爹斟酒倒酒,最是拿手的。”
  浪翻云讓過一旁,微笑看著她熟練地斟滿一碗酒,道:“你可不可以整碗喝下去.”左詩駭然道:“不:我最多可以再喝三口,發酒瘟的滋味最難受,只有將醉末醉間,酒才是天下最美妙的東西。”
  浪翻云歎道:“好一個將醉末醉之間。”
  左詩果然乖乖地喝了三口,其它的當然又到了浪翻云的肚內。
  浪翻云將碗覆蓋著罐口,隨手取出一錠重重的銀子,放在碗底,同左詩道:“姑娘有沒有興趣醉游武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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