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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忠臣萬古
蕭楓到的中軍大帳,發現今日氣氛甚是緊張,帳外護帳勇士比平日多了數倍餘,他也不去多想進了再說。
帳內,大汗窩闊台端坐正中,拖雷坐在左首,十餘名親貴大將卻是肅立兩旁;瞧見蕭楓入內,窩闊台威嚴的臉上浮出一片笑容,喝道:「為蕭先生賜座。」
蕭楓在汴梁城下的神威,他自亦聞聽,心中早就打著定要極力籠絡蕭楓的注意,是以連親貴們都沒座位,而蕭楓卻有。
須臾,即有小校抱來錦凳一個,置於王爺拖雷的下首;蕭楓抱拳稱謝,亦不客套,順勢便坐了下去。
這時窩闊台大聲道:「諸位將軍,我軍伐金大戰已然取得全面大捷,中原大地亦盡入我大蒙古國的版圖,大行可汗的遺志,我們可算是完成了。」
此時眾將齊聲歡讚:「大汗萬歲,所向無敵……」
窩闊台手一揮,示意禁聲,朝著眾將瞧了瞧,說道:「今日,朕傳召諸位來此,一是商討拔都求援,伏爾加河以西諸族叛亂之事;二是審訊金國眾俘虜,最好招降他們,讓他們去為朕平了金國的餘孽。」
拖雷說道:「大汗,拔都求援自是刻不容緩,王弟原率軍去助。」
窩闊台笑道:「四王弟莫急,先審訊了金國俘虜再說。」說罷,喝道:「提金國『忠孝軍』統領完顏呼邪進帳。」
片刻,兩個彪悍的金帳親衛押著完顏呼邪進的帳來。只見完顏呼邪五花大綁,神色凜然,面目卻是清爽,身著一件白色囚服,想來這些時日並未受到甚麼虐待,侮辱。
窩闊台見了即佯怒道:「誰喚爾等縛束完顏將軍的,快快解開。」
左右正待上前為完顏呼邪解開繩索,怎料完顏呼邪卻是把身一側避了開去,冷笑道:「窩闊台,你不須這般假惺惺的對我,今日只求速死,廢話不用多說,快點斬了我便是。」
窩闊台嘿嘿道:「金國所恃,地理惟黃河,將士惟忠孝,今忠孝被朕滅了,黃河被朕奪了,此時不降,又待何時?還望將軍思量。」
完顏呼邪聽他如此一說,不由哈哈大笑,譏道:「你與我相恃潼關,可曾進得半步?眼下卻是如此大言不慚,口口聲聲說甚麼忠孝被你滅,黃河被你奪。倘若你不是有個好王弟,或許還在草原牧馬吧。」語聲甫畢,便是縱聲長笑。
窩闊台被他一說,不禁心頭火起,面色已沒有適才的自然,半紅半白的氣到了極點。完顏呼邪的譏刺,實是觸到了他的痛處。
要知拖雷乃是成吉思汗的小兒子,也最得他的鍾愛。成吉思汗出征,經常叫拖雷陪在身邊,稱他是「伴當」。
成吉思汗死後將大部分精兵猛將都交了給他,因此四個兒子中,拖雷這一系兵力最強,勢力最大。
而且拖雷為人既英明,又得人心。成吉思汗逝世時,察合台和窩闊台都領兵在外,只有拖雷在蒙古本部,所以軍國大事都由他決定,稱為「監國」。
蒙古習俗,大汗之位由親王大將共同推舉,這個大會叫做「庫裡爾台」。成吉思汗雖有遺命要窩闊台繼承,但根據傳統習慣,還是要召開「庫裡爾台」來正式推舉。
大會中王公、駙馬、眾大將都極力推舉拖雷即位。這樣一來,窩闊台也不敢接任大位,深怕引起眾怒,可是拖雷卻主張尊重父汗遺命。
會議一直開了四十幾天,始終不能決定。最後在拖雷的堅持之下,斡赤斤和察合台也都贊成擁戴窩闊台,窩闊台才得到了「庫裡爾台」的承認。
故而窩闊台平時表面不現,心中實是對拖雷嫉到了極點,再加上這一次征金之戰,拖雷又屢立功勳,奪長安,取鄧州,定汴梁,一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在蒙古軍中的威信,大有昔日成吉思汗的程度。
他之所以兵分兩路,征伐金國亦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英明勇武,及不輸於乃父的雄才大略;那料此番征金出師就是不利,自己這一路,在潼關遇到完顏呼邪的『忠孝軍』,兩人在潼關對恃了數月之久,互不勝敗。
相反拖雷一路,卻是勢如破竹,直取汴梁,可以說這金國實是亡在了拖雷的手上。眼下被完顏呼邪這麼一說,那種尷尬,那種惱羞,實不足向外人道也。
窩闊台怒喝道:「兀那女真蠻子,你別不識相,朕來勸降,實是給了你天大面子,難道你就不怕朕今日就剮了你?」
完顏呼邪正色道:「我完顏呼邪,系金國「忠孝軍」統領,今日戰敗,願即殉國。若我死於亂軍之中,人都將謂我有負國家,今日既是明白死,也算得上是轟轟烈烈,不愧忠臣!」他這一番話說來,斬釘截鐵,鏗鏘有力,聽者無不是暗翹拇指,大為心折。
蕭楓望著他剛勇俠烈的面容,不覺欽仰不已,只歎這大金有此忠臣竟也會被滅國,但感不可思議之極。
窩闊台聽了,卻是殺機肆生,只覺這完顏呼邪不知好歹,大大的削了他的顏面。怒道:「左右拉他出去,即刻斬首,瞧他還敢胡說八道否。」
完顏呼邪瞧他這般暴跳如雷,卻是不懼其怒,仍然神色自若,只是在旁冷笑不已。
其實他心中早已肚明,今日自己的一番話已在蒙古人的皇族裡埋下了一顆火藥,日後倘若爆發,或許就此衰敗了這所謂的蒙古大帝國。
他瞧了瞧拖雷,又望了望窩闊台,心道:你們數十萬人亡我大金,今日我一句話就覆了你蒙古。心念及此,不由的縱聲大笑。
窩闊台見他又笑,直覺心煩,揮揮手吩咐左右道:「還不拉出去。」
蕭楓仰其忠誠,本待想勸說,救那完顏呼邪一命,誰知他剛要站起,卻被旁邊的拖雷一拉,又跌坐在凳上。大惑不解的看著拖雷,拖雷微微搖手,示意不可。
這時左右親兵不敢怠慢,即忙押著完顏呼邪出了營帳;片刻後,親兵托上首級來報,完顏呼邪已被處置。
窩闊台看了,哈哈大笑道:「好,好,這個蠻子竟然胡說八道,離間朕與四王弟之間的兄弟情誼,如此小人豈可不弒。」語聲甫畢,對著拖雷道:「四王弟,你說是否?」
拖雷即忙站起,拱手施禮道:「大汗英明」。
左右眾將亦俱都躬身說道:「大汗英明神武,這等伎倆自是不在眼下」。音量整齊,語聲一致,到似是排演過一般。
窩闊台揮揮手,呵呵一笑,隨即站起,走至拖雷身邊道:「四王弟,此次破金,你功勞最巨,本汗下令,那宮廷禮制,對王弟就不須規範了,王弟自今日起就是拖雷可汗了。」
這所謂的宮廷禮制其實在成吉思汗時並無,是窩闊台繼承大位後,聽了丞相耶律楚材的建議,一切按大宋皇室律典,來規範蒙古帝國各族部落,以此增加大汗的威儀。
這個建議自是甚合其意,窩闊台大為贊同,不過如此一來,那些個草原男兒卻是極為不慣,起初為了這宮廷禮制,不知有多少親貴大將們受到懲治。
拖雷聽窩闊台那麼一說,不由心內忐忑,極感不安,忙自說道:「不可,大汗,萬萬不可,微臣怎敢領這賞賜;俗話說天無二日,國無兩主,微臣又豈能與大汗並肩,倘若如此,微臣與那叛逆賊子又有何兩樣」。
窩闊台聽了,心道朕就是想瞧瞧你到底敢不敢;雖說他心中有這等想法,可臉上卻不露絲毫;微微一笑道:「只是四王弟你立了這天大的功勳,如是朕不加以賞賜,朕又怎能心安啊」。
拖雷正色道:「父汗創下這般大業,我等做兒子的就要替他老人家好好守著;微臣既是大汗你的臣子,又是你的兄弟,自得忠心不二,勇於拓疆,這賞賜依微臣看來不如給了那些個征戰沙場的將軍們。」
窩闊台呵呵笑道:「既是四王弟不願,朕亦不勉強,日後再議。」心裡尋思:好你個拖雷,表面扮忠誠,私底下又來拉攏這些將軍,朕豈能隨你,哼。
想到這即又喝道:「把哈達替朕帶上來」。不一會,那胖胖的哈達被親衛押了進來。
這時哈達臉上稍有驚懼,到了地頭亦不說話,只是雙目緊緊的盯著窩闊台。
窩闊台見他神色,心道:或許這哈達有戲,大概會降;我先來唬唬他,讓他跪地求饒,亦好顯顯我的威勢。
心念及此,臉色一變,神色俱厲的道:「帳下俘虜報上名來」。
誰知哈達亦是個扭脾氣,昔日在大金,何時有過這般侮辱,明知他姓名,又故作不知,豈不小瞧於他。雖說眼下被俘,可是那貴族的尊嚴,怎可輕拋。
是以他也傲慢的道:「就算要審我,亦得是個有名之人,怎叫一個無名小輩來羞我,我瞧這蒙古人實在是不懂的禮數」。
蕭楓聽了,不由一樂,心道這哈達約莫又是個硬釘子,瞧來窩闊台今日是諸事不宜。
窩闊台被哈達一說,止不住的氣往上衝,尋思著今天到底怎麼了,為何傳進來的兩個金國降臣俱是這般的強硬頑固,勇不畏死,一個個都似是針對他一般,總是想法設法的來氣他。
周圍眾將瞧見哈達辱罵窩闊台,也是氣憤之極,俱都千手眾指,責罵哈達;那料哈達悍然不懼,竟是眥裂發指,破口叫罵,其言下流之極,惟有天表。
蕭楓和拖雷二人不禁暗皺雙眉,心道你這麼罵窩闊台,恐怕將不得善終。
果然窩闊台聽他罵的那般污垢髒骯,惱得性起,即命左右斫他足脛,戳他面目,怎料他仍舊噀血大呼,至死不屈,如此罵罵咧咧,過的半晌即就一命嗚呼哉。
周圍之人見哈達死得這般壯烈,亦是心下淒然,暗讚不止。
至此窩闊台興致全無,草草收場,說道身子有些累了,餘下金國眾臣交由親王拖雷處置,話畢即回到臥帳去了。
於是拖雷升帳審訊,不料餘下金國眾臣,除了極個別的臨死不降外,多數跪泣請降,求饒性命。這樣一來,窩闊台心下更妒,總覺拖雷處處強勝於他,實是為了剝他顏面。
翌日,拖雷喚上蕭楓,一同出營,途中無聲,只是默默而行;蕭楓雖說疑惑,可亦沒多問,尋思著到了地頭,你反正會說話的。走了許久,二人來到一小丘。
小丘不大,約莫數丈方圓,瞧著地勢,風水卻是極好,暗合四象,左面一條小河,彎彎曲曲,波光瀲灩;右面一片樹林,樹影婆娑,風高雲淡;背倚大山,雄奇錦繡,萬千氣象;正面極為開闊,呈扇形散開,群山蔥蘢,雲橫天際,相映成趣;營造出一種濃綠深蔭、輕風微波、水色宜人的意境,使人置身其中,頓感心曠神怡。
蕭楓不由笑道:「王爺,今日莫非喚我出來,乃是為了郊遊,讓我惆悵舒懷來得」。
拖雷微微一笑,亦沒說話,從身邊掏出一酒囊,及一油布包;不一會把它展開,裡面竟是些瓜果肉脯之類。
蕭楓見了,大感訝異,忙說道:「王爺,難道適才給我說對了?」
這時拖雷方才徐徐的說道:「本王心悲完顏將軍與哈達元帥的死義,慕他二人的忠志,昨日已命帳下小校把他二人葬在此處,今日來此乃是用馬奶為奠,祝他二人黃泉好伴。」
說完後,酒囊傾斜,灑下馬奶,來回數遍,接著仰天歎道:「二位……俱都是壯志男兒,忠君之臣,你們的忠義,我拖雷仰慕萬分,但願他日……再生,當令與我作伴!」
說完默然良久,眼眶含淚,神色間透出一股沉痛,一種惋惜。那是悲痛世間少了兩個英雄的嗟歎,那是哀禱自己又少了兩個可以匹敵的遺憾。
他對那完顏呼邪實是惺惺相惜,心感欽仰,只覺他一大好男兒,為了個腐朽帝國,獻出所有乃致性命,委實可歎,可悲……
奠畢,又對蕭楓道:「蕭先生,本王知你心意,定然亦是如此,是以才會喚你出來,喏,你也祭奠一下,也好抒散下旁觀不救之愧。」
蕭楓瞧他對敵國武將都是如此敬重,不由肅然起敬,接過拖雷手上的酒囊,走前兩步,郎聲道:「完顏將軍,哈達元帥,我蕭楓雖與你們素無交情,且還是冤家對頭,可你們昨日的凜然正氣,剛烈俠風,卻是讓我深受震撼,心折不已,今日我蕭楓就交了你們這兩個朋友了。」
說完亦是與拖雷一般,灑下馬奶,來回數遍。
二人祭奠完畢後,找了處乾爽地,盤膝而坐,望著遠方大好河山,拖雷輕歎一聲,沉吟道:「蕭先生,本王有一事想求,不知先生允否?」
蕭楓瞧他長吁短歎,只覺稀奇,在他影像裡,拖雷一直是意氣風發,豪情萬丈的英雄人物,怎麼今日到似是落第秀才般,陰鬱怪僻,志不可舒的樣子。
於是肅容道:「王爺,你對我的恩遇,蕭楓早就心感萬分,倘若有用得著我的地方,王爺儘管吩咐。」
拖雷聽了,欣慰的道:「蕭先生壯言,本王心領了,只是不知先生對本王兩個犬子,蒙哥與忽必烈有何看法,能否對本王一說?」
蕭楓聽他這般問,定有大事,憂心的道:「王爺,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怎的如此問我?」
拖雷淒然道:「本王眼下只盼可以從此卸甲歸田,頤養終年,這天下紛爭卻再亦不想去管它了,唉……說到底,還是放心不下我那幾個犬子。」這番話說得臉色悲痛,心灰意懶之極。
蕭楓瞧他如此,又那有昔日大破金兵,揚鞭一擊,飲馬黃河的氣概,不由語滯,一時也不曉怎樣來寬慰他。
心下尋思:莫非是由於大汗窩闊台對他猜忌,或是他惟恐功高震主,受到陷害,想叫我照護他的兩個兒子。
其實他這想法,雖不中亦不遠已。
果然,隔了片刻,拖雷沉緩的道:「蕭先生,本王其他可以不管,但委實放心不下那幾個犬子,只是又恐勞累了先生,著實過意不去。」
蕭楓聞言,霍的站起,郎聲道:「王爺,你把我看作甚麼人了,莫說是這些小事,就是要我蕭楓赴湯蹈火,我亦在所不辭。」
說完,頓了頓又道:「兩位王子天資聰穎,英明神武,實不在王爺之下,日後興許是兩位王子來照顧我亦不一定。」話罷,呵呵笑起。
拖雷聽他一說,也不由失笑,欣然道:「承先生吉言,但原如此,只是終須先生在旁照應,本王才能放心。」
蕭楓肅然說道:「一定」。
「好,那就勞先生費心了。」拖雷一揖到底,作了一禮,抬起頭來,已是滿面喜容,就似了了一樁天大的心事。
蕭楓沒料拖雷會對他行此大禮,故而亦不及避開,只是忙說道:「王爺怎的如此,蕭楓不敢受也。」
拖雷亦不說話,只是對他一笑,轉身望著遠處的連綿群峰,唏噓不已,神色黯然。
蕭楓瞧著他那意興闌珊的背影,直感一種哀意油然而生,心道,莫非這英雄遲暮都是這般。
※※※
是夜,大汗窩闊台在臥帳中召見蒙古國祭司長,巫卜祝。
那巫卜祝身著一件黑布長袍,上有一斗篷,掩住頭首,全身冰冷之極,走起路來無聲無息,猶似貓行。
進帳後即掀去斗篷,露出一張枯骨瘦臉,除了一張焦黑的面皮之外全無肌肉,骨頭突了出來,宛然便是一個骷髏臉,可雙眼卻是閃閃生輝,仿如兩顆明珠。
到的窩闊台座前,並沒下跪,只是雙手作了一禮,就在旁自尋了一凳,坐了下去。那伸出的雙手,瘦骨嶙峋的手掌上竟也無半點肌肉,皮膚之下就似包著骨頭。
窩闊台瞧著他如此無禮,卻是毫不生氣,仍是笑容可掬的道:「巫祭司長,近來可好。」
巫卜祝虛拱雙手,說道:「尚可。」聲音陰寒到了極點,聞者不禁凍徹肌骨。
其實窩闊台著實亦不想瞧見他,可有一件大事又非要借助這巫卜祝,祭司長的地位方能辦成,是以只得按耐。而且這巫卜祝昔日又有擁立之功,又是成吉思汗的老臣子,到亦由不得他不尊重。
因為蒙古傳統,各族各部落都必有一祭司,小到婚喪嫁娶,大到行軍出征,一切占凶卜吉之事都須得問了祭司後方可,而這巫卜祝就是整個大蒙古國的總祭司。
是以這個巫卜祝在蒙古人裡的威信一點都不遜於身居大汗之位的窩闊台。
這時窩闊台低聲道:「巫祭司長,天下方定,可朕有一件心內骨刺之事,不知你可知曉?」
巫卜祝仍是平平的道:「有人脅到你的大位?」
窩闊台嘿嘿笑道:「祭司長真是神通,朕尚未說出何事,你卻已然知曉,朕佩服萬分……」
過得片刻,從窩闊台的臥帳裡不時的傳出一些陰笑聲,不知又有誰要倒霉了。
※※※
過了數日窩闊台忽得暴疾,昏憒不省人事,蒙古眾親貴將軍大驚,急召祭司長巫卜祝。
巫卜祝故作姿態的假意診視,即對眾人言道:「金國山川神祇,為了軍馬擄掠,屍骨堆積,已是發怒,以此作祟,應至各山川禱祀,或可禳災。」
眾人聽了既請巫卜祝往各山川禱祀,可待他歸來後,窩闊台仍不見氣色;不但不愈,且反而病情更危;眾臣即又詢問巫卜祝有無良策。
於是巫卜祝在窩闊台臥帳裡,又故弄了半天玄虛,之後沉思半晌,即說道:「既是祈禱無益,則必須由親王代死,方可告痊……」
正當巫卜祝說著呢,窩闊台忽然睜開雙眼,翻身坐起,索要水喝,且神智清醒,氣色良佳。
左右眾人不禁大喜,急忙以巫卜祝之言相告。
窩闊台聽了,沉吟道:「有那位親王,可為朕赴死?」
眾人聞言,相顧而視,個個俱都躊躇不應,駭懼不已;因為在眾人中惟有拖雷是親王之尊,倘若拖雷不願,豈不釀成內鬥慘劇。
拖雷見此情形,心下冷笑,暗道:三哥啊,三哥,你可真是好計謀,用出這般幼稚小伎倆,花費了偌大的心思,其目的不就是為了除掉我麼;唉……罷了,罷了,你我如若鬥將下去,亦是讓漁翁得利,為了父汗的江山永固,為了我大蒙古國的萬世福址,我就捨了這條殘命,讓你得嘗所願,那又何妨?
想到這,拖雷朗聲道:「父汗肇基擇嗣,在我等兄弟內,選了三哥你做了大汗,這些年哥哥的英明神武,有誰不欽?想想我在哥哥跟前,忘著時要你提說,睡著時要你喚醒。如今若失了哥哥,何人提我?何人喚我?且所有百姓,又有何人來管?不如我代了哥哥罷!想我出征數年,屠掠蹂躪,造成無數罪孽,神明示罰,理應殛我,自當與哥哥無涉!」
遂轉過身對巫卜祝道:「本王願代,你禱告來!」
窩闊台瞧拖雷竟是這般爽脆,為他赴死,雙眉亦是不皺,不由心生愧疚,望著拖雷,想起小時兩人嬉戲玩耍,兄弟情深,大了後,這個四弟又為自己南征北戰,開疆拓土,建功甚巨,一時止不住的淚如泉湧,悲聲道:「四王弟,哥哥……哥哥我負你太甚……」
此時巫卜祝已然奉拖雷之命出去禱告,過了片晌,又取水入內,對水誦了幾遍不知所云的巫咒,即教拖雷飲下。
拖雷接過那水,只覺重若萬鈞,心下唏噓,但想前些時日方才祭奠過金國忠烈;可自己戎馬一生,長勝不敗,到頭來,卻是死於自家人手上,其下場委實還不如完顏與哈達。
想到這,不由淚濕衣襟,神色悲痛。
向著窩闊台慘然笑道:「兄弟我若死,遺下那孤兒寡婦,還望哥哥念在兄弟面上,多多教導了!」窩闊台即忙連聲應是,語調亦是極為哀意。
拖雷朝著左右望望,又對眾將道:「本王為大汗赴死,其榮幸甚,只盼諸位每次得勝而回,能在本王墳前相告,亦好讓本王含笑九泉。」
眾臣聽了俱都伏身下跪,哀泣不止,都說定會依著王爺的吩咐辦的。
拖雷淒然道:「諸位,本王去了,但願來生……再與爾等為伴!」
這悲悵的音調,淡然赴死的沉痛令天地同悲,猛地一聲『轟』,一個震天的驚雷夾著明亮如晝的霹靂,自天地間劃劈而下,其聲連綿不絕,剎那間,狂風暴雨,席捲而來,雨滴濺在地上的音調最終匯成了一曲『叮叮,咚咚』的哀樂,更是把那忠臣勇然赴死的壯烈意氛,渲染到了極致。
拖雷說完,手中之水,仰脖而干,直覺水味猶如釀酒,喝下後,頭腦昏睡,懨懨無力,不知如何就回到了自己的寢帳,至半夜腹痛如絞,全身暴血,是晚一代英雄,草原豪傑,就此告別了這片戰亂不休的大地,離開了他一生為之奮鬥的部族……
翌日,消息傳出,全軍大嘩,蒙哥,忽必烈二子,哀斷愁腸。整個大軍在淚光盈盈中垂首下拜,數十萬人齊聲大呼:「恭送王爺英魂歸天。」
那蒼涼而悲壯的祭語化作了長江大河般的聲浪,在空中久久的迴盪,盤旋。天昏暗,雲厚重,風吹過的聲音在大營裡嗚咽嚎叫,似亦對這位豪情天縱的一代英雄的逝去,寄托著深深的哀思及悲意。
窩闊台號令,大軍全孝,所有金國降臣俱都坑殺以殉,金國諸後宮嬪妃押往和林;一時間,蒙古大營裡愁雲密佈,悲聲不斷。
蕭楓得此訊息,當場驚呆,前些時日尚與王爺在河邊,促膝暢談,聚首言衷,可眼下竟已天人永別……這驟然的巨變,實讓蕭楓接受不了。
如此過了數日,窩闊台突又追封睿親王拖雷為睿可汗,傳諭全國。至此蒙古伐金戰爭降下帷幕,皇室鬥爭最終以窩闊台獲得全面勝利。
而潼關守將完顏尚聽聞汴梁被破,叔叔被弒,金主自焚;他亦不思報國,竟是率全體潼關將士向蒙古人投降;可窩闊台極為瞧不起這種貪生怕死之徒,命人把其車裂而死,其下場尤為可恨又可鑒。
拖雷生有六子,長即蒙哥,次名末哥,三名忽都,四即忽必烈,五即旭烈兀,六名阿里不哥。後來蒙哥、忽必烈,皆嗣大汗位,忽必烈且一統中華,手創當時疆域版圖最廣的大元帝國,其豐功偉績,雄才大略,被今人至今樂道。
而金國後人的下場,比當初金國擄掠宋朝徽、欽二帝時尤甚。
正所謂先人為惡後人還,前人迫人亦如此,後人被迫於人也亦如此;然亦何嘗非人事所之耶?
天道果因,直至如此,不禁潸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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