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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翔風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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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大唐雙龍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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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易]大唐雙龍傳-第十二卷[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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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縱論大勢
第02章 隨船北上
第03章 鐵勒飛鷹
第04章 東西突厥
第05章 隔桌之戰
第06章 山頭苦鬥

第07章 巧遇絕色
第08章 趕赴偃師
第09章 妙計脫身
第10章 運籌帷幄
第11章 千年古都
第12章 路遇故人
第13章 往事如昨

《 本帖最後由 翔風鷲 於 2010-2-25 03:1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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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4 23:08:2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縱論大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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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從沒有想過會在此時此地遇上李密,登時亂了方寸。
  李密乃天下有數的高手,威名尤在杜伏威之上;手下又能人無數,縱使以三人的自
信,這時能想到的亦只是如何偷偷溜走,再非如何去找錢獨關算賬。
  照常理計,假若錢獨關要招待這麼尊貴的嘉賓,必是閤府婢僕列隊迎迓的陣仗。但
以現在連個先來打掃執拾一下的準備功夫都欠奉的格局,不用說李密今趟的行蹤是絕對
保密,卻偏給他們誤打誤撞的碰上了。
  他們究竟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商量呢?
  李密乃精於兵法與詐術的人,只看他如何佈局殺死翟讓便可見一斑。他於百忙中抽
空來此會錢獨關,自有天大重要的急事。
  跋鋒寒低呼道:「快走!他們是到這裡來的。」
  寇仲環目一掃,最後目光落在立在畫室一角的大廚櫃處,道:「你們到外面找個地
方躲躲,我要聽聽他們說什麼。」
  閃電般移到高達八尺的大櫃前,拉開櫃門,只見裡面全是畫紙,塞滿了櫃內的空間,
那有他寇仲容身之所。
  寇仲不敢怠慢,把一大畫紙捧起,塞到剛來到他身旁的徐子陵懷內。
  跋鋒寒立時會意,也趕來接過另一畫紙,當兩人捧著重逾百斤的畫紙由另一邊窗
門離開,寇仲則躲進櫃內騰空出來僅可容身的位置,關上櫃門時,錢獨關剛好推門進來,
確是險至毫釐。
  錯非高明如三人,不給李密察覺才是怪事。
  櫃內的寇仲深吸一口氣,收斂全身的精氣,進入《長生訣》內呼吸的道境,把體內
的機能放緩,以避免為李密所察覺。
  錢獨關的聲音在外面響起道:「密公請上坐!」
  接著是眾人坐下的聲音。
  寇仲傾耳細聽,憑呼吸聲便知只有五個人在畫室內,其它三個人不用說都該是非凡
之輩。不禁心中得意,任李密智比天高,亦想不到會有人先一步藏在畫室內。只希望徐
子陵和跋鋒寒沒有洩露行藏便成了。
  李密的呼吸幼細綿長不在話下,其它另外兩人的呼吸聲亦是似有若無,顯示這兩人
的武功絕不會比李密遜色多少,只是這發現,便駭人之極。
  李密那雄渾低沉的聲音在櫃外響起笑道:「這座藏清別院清幽雅致,仿若鬧巿中的
世外桃源,錢兄真懂享受人生。」
  錢獨關哈哈一笑道:「密公眼光獨到,一目瞭然的看透了小弟。我這人自少胸無大
志,只望能長居溫柔鄉內,快快樂樂度過這一生便算了,諸位切勿笑我。」
  寇仲心中暗罵,因為若錢獨關真是這種人,就不會當上襄陽城的城主。昨天更不會
圍捕他和徐子陵。他這麼說只是向李密表態,一方面顯示自己不會和李密爭天下,另一
方面則使自己居於更有利的談判形勢,一石二鳥,亦頗有謀略。
  一把年青的男子聲音笑道:「錢城主真懂自謙。聽人說城主日理萬機,曾試過七天
晝夜不眠不休的工作,沒有踏出官署半步,精力旺盛得教人佩服。」
  赫然是徐世績的聲音。
  這番話明是捧錢獨關,其實卻暗示他們對錢獨關的情況瞭若指掌,驚告他不要耍手
段。
  錢獨關乾咳一聲,有點愕然地道:「那是錢某剛接掌襄陽時的事了,想不到徐軍師
的消息這麼靈通。」
  李密淡淡道:「那是因為我們對錢城主有極高期望,所以特別留意城主的情況。」
  錢獨關哈哈笑道:「能得密公關注,錢某實在深感榮幸。但望錢某不會令密公失望
就好了。」
  接著歎了一口氣道:「錢某本以為今次見密公時可獻上兩份大禮,只可惜功虧一簣,
竟給那兩個小子溜了。」
  兩聲冷哼,一尖亢一低沉,同時響起,充滿不屑的意味,顯然來自那尚未發言的兩
個人。
  連在櫃內的寇仲,亦給哼音震得耳朵隱隱生痛,可見這兩人的內家功夫,是如何高
明。
  錢獨關顯然有點不大高興,聲音轉冷道:「幸好如今有名震漠北的長白派符真和符
彥兩位老師親來,照我看這兩個可惡的傢伙已時日無多。」
  寇仲在忖度符真、符彥是何方神聖時,李密岔開話題道:「聽說跋鋒寒和他們混到
一塊兒。這突厥人據說乃繼畢玄之後西域最是武功卓異和天才橫溢的高手,兼且手段狠
辣,殺人像呼吸般輕鬆灑脫,所以我們必須小心對待。」
  此人說話不卑不亢,不但表現出容人的胸襟,還於持重中見謙抑,不愧當今天下最
具魅力和威望的領袖。
  尖亢的男聲冷冷道:「密公放心,我兩兄弟無論對著什麼人,從不會輕忽托大的。」
  寇仲大感懍然,心中反希望他看不起自己,那一旦應付起來會容易許多。
  李密欣然道:「有符真老師這幾句話,這三個小子是死定了!錢城主有什麼寶貴意
見,可供兩位老師參詳呢?」
  幾句說話,分別捧了錢獨關和符氏昆仲,又拉近了錢符三人之間的距離,建立起溝
通的橋樑,於此可見李密過人之長。
  錢獨關歎了一口氣道:「我倒不是想長那兩個小子的威風,這兩人最厲害處是出手
招式不依常規,千變萬化,奇功絕藝層出不窮。他們那種帶著強烈旋勁的真氣,更是令
人難以應付。」
  徐世績狠狠道:「殺他們是刻不容緩,因從來沒人練成過的《長生訣》竟能被他們
練出武功來,又每天都在進步中,若我們今次不把握機會痛下殺手,單是讓他們向李世
民洩出『楊公寶庫』的秘密,我們便後患無窮。」
  寇仲心中打個突兀,為何徐世績會認為自己會把『楊公寶庫』的事告訴李世民呢?
  聲音低沉的符彥道:「我大哥精擅追蹤尋人之術,連王薄那奸賊都要甘拜下風。只
要給我們追躡上他們,保證密公可去此擔憂。」
  李密沉聲道:「那就拜託兩位老師,但最好能在他們到達洛陽前趕上他們,否則一
旦讓他們進入了王世充的勢力範圍,我們便難以糾集人手公然捕殺他們了。」符真、符
彥高聲答應。
  李密發出一陣雄渾悅耳的笑聲,歎道:「能和錢城主對坐暢舒心腹,實李密平生樂
事,來!讓李密先敬城主一杯。」
  寇仲知他將要傾吐更多大計,精神一振,忙再收攝心神,留意竊聽。

          ※         ※         ※

  徐子陵和跋鋒寒此時藏身在一株老槐樹的枝葉濃密處,居高臨下瞧著下方遠處守衛
森嚴的畫室,那兩大畫紙則置於樹下一堆草叢內。
  徐子陵尚是首次和這突厥高手單獨相處,心中湧起頗為複雜的感覺。
  他們間的關係頗為微妙。既親近,又像很疏離;既是惺惺相惜,但亦帶著競爭和對
敵的意味,恐怕誰都弄不清楚其間真正的情況。
  跋鋒寒湊到他耳邊低聲道:「你是否也覺得有點奇怪呢?放著大廳、偏廳、內院這
麼多更適合見客的地方不去,偏要到愛妾的畫室來商議,這絕對是不合情理的。」
  徐子陵淡淡道:「這就叫出人意表。更可看出錢獨關怕見李密的事會給傳出去,所
以連婢僕都要瞞過,更可知今晚他們談的事會牽連到各方面的形勢利害,一個不好,說
不定錢獨關就要城破人亡。」
  跋鋒寒啞然失笑道:「那他就亡定了。因為你的兄弟對他絕對無絲毫憐惜之心,更
不會出手相助。」
  就在這刻,兩人同時生出驚覺,往左後方瞧過去,原來那座位於正中,本亮著燈光
的小樓,燈火倏滅。
  跋鋒寒微笑道:「那個白美人定是住在那裡,若我估料無差,這白美人絕不簡單,
極可能是陰癸派滲進襄陽的奸細。」
  徐子陵不由想起李天凡派往飛馬牧場作奸細的宛兒,用的也正是同樣的居心和手段。
可知女色實是最厲害的武器,沒多少個男人過得此關。
  問道:「跋兄見過她嗎?」
  跋鋒寒點頭道:「見過一次。不過我也是見過婠婠後才興起這個奇想的。因為白清
兒有種奇怪的特質,非常肖似婠妖女。」
  徐子陵心中懍然,跋鋒寒的觸覺銳利得教人害怕。
  跋鋒寒歎道:「她的美麗雖及不上婠婠,但卻有股騷媚入骨的勁兒,非常使人神迷
心癢,所以即管以錢獨關這種慣見美女的老江湖,亦要墮人彀中。」
  徐子陵目光回到畫室後庭處,忽然見到巡衛裡多了「胖煞」金波和「金銀槍」凌風
出來,口上卻應道:「或者我們把方澤滔的悲慘下場告訴錢獨關,說不定能使他驚覺過
來。」
  跋鋒寒苦惱地道:「我仍想不通江淮軍,鐵勒人和陰癸派三方面的人怎能結成聯盟,
攜手爭霸。」
  他的目光也落在同一位置,但當然不認識金波和凌風,微愕道:「李密的從人中確
是高手如雲,要刺殺李密絕非易事。據說王世充肯送出萬兩黃金予任何成功刺殺李密的
人哩!」
  徐子陵忽有所覺,別頭朝小樓看過去。
  終於見到白美人了,同時體會到跋鋒寒初見白清兒那驚艷的異樣感覺。

          ※         ※         ※

  李密油然道:「杜伏威已取竟陵,不日即沿水北上,但襄陽卻成了他唯一的絆腳石,
對此情況,錢城主有何打算?」
  櫃內的寇仲暗呼厲害,開門見山,幾句話,句句都擊中錢獨關的要害,教他難有閃
避招架之力。
  果然老狐狸如錢獨關者亦呆了半晌,才苦笑道:「憑錢某一城之力,日子自然不太
好過。但錢某卻有一事不明,想請教密公。」
  李密訝道:「錢城教主請直言。」
  錢獨關沉聲道:「竟陵之所以會失陷,皆因飛馬牧場同時受四大寇攻擊,無力援手。
而據錢某道聽塗說得回來的消息,四大寇和密公間有緊密的聯繫,若此事屬實,密公豈
非讓四大寇幫了杜伏威一個大忙嗎?」
  事實上躲身在暗處的寇仲早亦想過這問題,而他卻是確實知曉在四大寇攻打飛馬牧
場一役中,李密之子李天凡和俏軍師「蛇蠍美人」沈落雁均參與其事。而他本也如錢獨
關般想不透個中過節,但現在李密親來襄陽,他立即如夢初醒,把握到了其中微妙之處。
  李密乃威震天下的謀略家,他的最高目標當然是一統天下。但眼前最迫切的問題是
如何攻克洛陽的王世充,再挾其勢攻打關中的李閥父子,如此則江山定矣。
  現今李密雖據有滎陽之地,西進之路無論是陸路或黃河,均被王世充軍截斷,使他
動彈不得。而王軍的牽制,更令他無力攻打其它義軍。
  北方是劉武周和竇建德的勢力范園,前者有突厥大軍撐腰,後者的聲勢則不下於李
密。若貿然與他們開戰,只會便宜了王世充,被他乘虛而入。
  所以李密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如何擊垮王世充,佔取東都洛陽,其它一切都是次
要的事。
  可是洛陽乃天下著名堅城,又據水陸之險,兼之王世充武功高強,精擅兵法,且有
獨孤閥在背後撐腰,手下兵員則多是前大隋遺下來的正規軍,訓練有素,所以即管以李
密之能,到現在仍奈何不了王世充。
  在這種情況下,李密若要取洛陽,必須製造出一種新的形勢,就是孤立王世充,使
洛陽變成一座孤城,瓦崗軍才有望成功。
  李密不愧高明的軍事策略家,兵行險著,秘密指示四大寇配合杜伏威行動,破去飛
馬牧場與竟陵唇齒相依又穩如鐵桶的局面,竟陵因而失陷。
  李密本來打的是如意算盤,讓由他支持的四大寇佔領飛馬牧場和其附近的幾個大城,
好牽制杜伏威的江淮軍,只不過橫生變化,給寇仲和徐子陵壞了他的大計。惟其如此,
整個南北形勢頓時改觀。
  杜伏威已取得北進的堅強固點,進可攻,退可守,還直接威脅到襄陽和王世充的地
盤。
  以前錢獨關能保持襄陽的獨立自主,皆因各大勢力相持不下,他才能在各方都無暇
兼顧下的間隙中生存,可是現在形勢劇變,使錢獨關只能投靠某一方,始能得到庇蔭保
護,再難以左右逢源。
  這正是李密要營造出來的形勢,迫得錢獨關必須作出選擇,再誘之以厚利,那就達
到兵不血刃而取得襄陽的目的,亦在洛陽的正南方得到了一個重要的軍事據點。
  杜伏威在攻打竟陵一役損失慘重,暫時無力北進,但卻不會放棄蠶食附近的地盤。
所以只要李密取得襄陽,令王世充感到兩面受敵,同時要應付東南兩條戰線,對李密自
是大大有利。
  李密此計確是既毒且絕。
  這亦顯示了為何李密要抽身來此的原因。
  徐世績故作驚奇的道:「錢城主難道真的相信這種我們會幫杜伏威的謠言嗎?」
  錢獨關悶哼道:「空穴來風,自有來其因,所以錢某才希望密公親口澄清。」李密
道:「我們瓦崗軍和四大寇確沒有直接的關係,但對四大寇攻打飛馬牧場一事卻早已知
蹺,並知後面的指使人是誰;且曾趁此良機,想進行一些部署,只是給寇仲和徐子陵那
兩個可惡的小子破壞了。」
  寇仲聽得拍髀叫絕,現在連他也弄不清楚李密是否與四大寇有關係了,錢獨關則更
不用說。
  微僅可察的足音突然在廳內響起。
  錢獨關欣然道:「石如終於來了,快來見過密公!」
  寇仲心中大為驚懍,只聽來人足音之輕,便可知此人至少在輕功一項上,可置身於
一流高手之列。
  李密哈哈笑道:「聞『河南狂士』鄭石如之名久矣,今日終於得見。」
  一陣強勁的長笑後,鄭石如油然道:「密公過譽,在下愧不敢當。」
  接著是一番見面的客氣話。
  寇仲心中奇怪,聽來這鄭石如不但沒有半分狂氣,還頗為謙虛有禮,為何卻得了這
「河南狂士」名實不符的綽號呢?
  又暗怪自己見識不廣,竟從未聽過這個人的名字。更不清楚他是錢獨關的什麼人。
  廳中眾人坐下後,敬了一巡酒,錢獨關向鄭石如扼要的重述了一遍剛才說話的內容
後,鄭石如從容道:「密公今趟於百忙中分身來此,是否意在洛陽,志在關中呢?」
  李密欣然道:「鄭兄確是快人快語,不過得隴始可望蜀,李密深悉按部就班之理,
絕不會魯莽行事。」
  鄭石如淡淡道:「在下有一事不明,當年密公大破洛陽軍,西進之路已暢通無阻,
為何不揮軍直入關中,學秦始皇般踞關中山川之固,成其帝皇霸業,這是否坐失良機呢?」
  寇仲這才有點明白他狂士之名的由來,亦猜到鄭石如必是錢獨關的智囊,除非李密
能說服他,令他認為李密是獨得天下的料子,否則錢獨關仍會採觀望態度。
  而他的話真不易回答。
  李密哈哈笑道:「鄭先生問得非常痛快,答案是非不欲也,是不能也。入踞關中一
事,密思之久矣,但當時昏君尚在,從兵猶眾,而瓦崗軍多為山東人,見洛陽未下,誰
肯遠道西入關中。若我妄入關中,恐怕卻會失去河南山東,那時雖有關中之險,卻憑什
麼去爭天下呢?」
  這番話若給一個不知內情的人聽到,定會滿腦子茫然,不知所云。
  但寇仲卻是聽得心領神會。
  李密當時最大的障礙是翟讓,若李密入關,翟讓必留駐河南,那時翟讓豈會再放過
李密,只要停攻洛陽,讓洛陽的隋兵截斷李密的歸路,那時李密便不再是佔有關中,而
是被困關中了。
  徐世績切入道:「另一個原因是昏君和他的手下大軍已到了江都,關中在其時已失
去了作為核心的作用,要攻的該是江都而非長安。」
  鄭石如淡然道:「當時形勢,確如密公和徐軍師所言。但縱觀現今天下大勢,論威
望,無人能及密公。可是若說形勢,則以李家父子佔優,乃坐山觀虎鬥之局。」
  李密冷哼道:「李淵只是個好色之徒,只有李世民還像點樣兒。當日李淵起兵太原,
要逐鹿中原,只有兩條路走,一條是西入關中,另一條是南下河南。但給個天他作膽也
不敢來犯我,剩下便只有入關一途。不過這傢伙總算有點運道,既得突厥之助,又因關
中部隊空群東來攻我,才給他乘虛而入,否則那輪得到他來和我爭雄鬥勝?」
  這番話透出強大的信心,不失他霸主的身份和自負,更使人興起崇慕之心,充分顯
示出他懾人的魅力。
  徐世績接口道:「現今我瓦崗大軍剛敗宇文化及,聲威大振,只要再取洛陽,關中
李家小兒還能有什麼作為?密公今趟來襄陽,就是要錢城主一句話,只要城主點頭,包
保密公得天下後絕不會薄待兩位。」
  寇仲暗忖終於到題了,只不知錢獨關會如何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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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隨船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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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看到白清兒時,才真正把握到跋鋒寒的意思。
  白清兒憑窗而立,全神貫注的瞧往畫室的方向。
  在徐子陵銳利的夜眼下,這美得異乎尋常的女子最惹起他注意的是一頭烏黑髮亮的
秀髮,襯得她漂亮的臉龐肌膚勝雪,也帶著點像婠婠般令人心悸的詭艷。
  她無論打扮裝束,都是淡雅可人,予人莊重矜持的印象,可是那雙含情脈脈的明媚
秀眸,配合著她宛若與生俱來略帶羞澀的動人神態,卻沒有多少個男人能抵禦得了。
  她的姿容雖缺少了那種使人動魄驚心的震撼,但反多了一種平易近人的親切感覺。
  這時跋鋒寒在他耳旁道:「陰癸派妖女最懂收藏,但我精於觀人之道,所以她休想
瞞得過我。」
  頓了頓續道:「發為血之餘,只要你留意她頭髮的色澤,便知她的體魄絕不像她外
形般柔弱,而且有精湛的氣功底子。她皮膚的嬌嫩亦非天生的,而是長期修練某種魔功
的現象,白得來隱泛亮光,就像婠婠那樣。」
  徐子陵定神細看,同意道:「跋兄還有看出什麼來呢?」
  跋鋒寒尚未回答,白清兒倏地消沒不見,退到兩人目光不及的房內位置去。

          ※         ※         ※

  「河南狂士」鄭石如沉聲道:「徐軍師之議容後再論,在下尚有一事想請教密公。」
  櫃內的寇仲心中叫好,這河南狂士顯然很有自己的見地,非是那麼容易被打動的人。
  「長白雙凶」符真、符彥分別發出兩聲冷哼。顯是有點不耐煩鄭石如一個接一個的
問題。
  李密卻笑道:「鄭先生請直言無礙。」
  鄭石如淡然道:「宇文化及殺死那昏君後,率兵北歸,志在洛陽。以密公之才智,
為何不詐作與宇文化及聯同一線,任宇文化及攻打東都,再坐收漁人之利?現在卻是反
其道而行,平白幫了王世充一個天大的忙,更使他得以保存實力,觀之目下王世充揮軍
東下,兵至偃師便知他是要趁密公損折了大量兵員後,想趁機佔點便宜!密公有否為此
心生悔意呢?」
  李密發出一陣震耳狂笑道:「鄭先生不愧河南智者,對局勢瞭若指掌。不過李密亦
有一個問題欲請教先生,假若設身置地,換了先生處在李密的位置,面對宇文化及南來
的十萬精兵,會如何應付?如果一旦洛陽被宇文化及所破,使其既有堅城為據點,又糧
食充足,宇文化及的大軍便再非遠道而來的疲憊之師,我李密再與之爭鋒,那是否划算
的事?」
  鄭石如沉默下來,好一會才道:「密公之言有理,不過目下形勢顯然不利密公,密
公有何對策。」
  李密胸有成竹的笑道:「王世充只是我手下敗將,何足言勇。現今他率眾而來,洛
陽必虛,我李密只要分兵守其東來之路,令他難作寸進。另外再以精兵數萬,傍河西以
逼東都,那時世充必還,我們則退守南方,按兵不動。如世充再出,我又逼之,如此我
綽有餘力,彼則徒勞往返,破之必矣。」
  寇仲恍然大悟,這才明白襄陽對李密的重要性。因為在那種情況下,襄陽就成了李
密供應糧草的後勤基地,使攻擾洛陽的瓦崗軍得到支持和補給。
  所以襄陽城是李密志在必得的。
  徐世績接入道:「王世充移師東來攻我,糧食不足,志在速戰,只要我們深溝高壘
以拒之,只須兩三個月光景,王世充糧絕必退,那時我們再銜尾追擊,王世充能有命回
洛陽,便是他家山有福。」
  「砰!」
  鄭石如拍案歎道:「只聽密公和徐軍師這番話,便知瓦崗軍勝券在握,王世充有難
矣。城主還要猶豫嗎?」
  寇仲的腦袋轟然劇震,心叫不好。假若李密確依照剛才所說而行,王世充不吃敗仗
才怪。而若給李密攻佔東都,關中的李閥必難再保眼前優勢,而宋玉致則須依約定下嫁
李天凡,使李密因得宋閥之助聲勢劇增。那時李密只要迫得李閥困守關中,再從容收拾
杜伏威等人,天下還不是他李密的囊中之物嗎?

          ※         ※         ※

  白清兒又出現在窗前,但已換上一身夜行黑衣,默默目送錢獨關陪李密等一行人離
開畫室,朝府門方向走去。
  跋鋒寒低聲道:「李密今趟有難了,剛才她定是以秘密手法通知本派的人,好調動
人手,追殺李密,現在她則是準備追蹤李密,掌握他的去向。」
  徐子陵不解道:「李密是這麼容易被狙殺死的人嗎?」
  跋鋒寒微笑道:「若祝玉妍親來又如何?」
  人影一閃,白清兒像一溜輕煙般穿窗而出,落到花園裡,幾個起落,消沒不見。
  徐子陵道:「白清兒這麼去了,不怕錢獨關回來尋她不著嗎?」
  跋鋒寒道:「她自然比我們更清楚錢獨關的行事作風。嘿!我有個提議;不如把那
兩大疊書畫紙放到白妖女的閨房內,然後再追上李密,看看可否沾點油水。」徐子陵微
笑道:「悉隨尊便!」
  言罷兩人躍下大樹,與寇仲會合去也。

          ※         ※         ※

  三人無聲無息的潛入冰涼的河水裡,朝李密的三艘大船其中一艘游去。
  李密這時仍在碼頭和錢獨關殷殷話別。
  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碼頭方面,三人憑著靈巧如鬼魅的身手,神不知鬼不覺
從左後方登上船舷。
  他們探頭甲板,立時眉頭大皺,只見甲板上滿是武裝大漢,全無溜入船艙的機會。
  寇仲見到船的兩旁各吊著四艘長約丈二的小艇,又以油布蓋好,提議道:「不若躲
到其中一條小艇去,除非他們要用艇,否則該是最安全的地方。」
  跋鋒寒和徐子陵同意點頭,遂沿著船舷邊沿迅速移到吊著的一條小艇旁,略費了些
手腳揭開油布,竄身進去,蓋好後船身一顫,剛好啟碇開航,沿河北上。
  跋鋒寒躺在船尾,寇徐則並排臥於船首的一邊,但為了方便說話,三個大頭擠在一
堆,令三人都生出既怪異又親密的感覺。
  寇仲詳細交代了李密要殺他們三人的決心,卻把李密說動錢獨關一事輕輕帶過,皆
因對跋鋒寒他仍是深具戒心。言罷笑道:「若那長白雙傻留下來找我們,便真是笑話之
極!」
  跋鋒寒冷笑道:「你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嗎?」
  徐子陵瞧著上方的油布,道:「聽跋兄這麼說,這兩個傢伙該是有點道行的了。」
  跋鋒寒道:「這兩人是王薄的師弟,不過早與師兄反目,想不到現在投靠了李密。
這兩人雖賦性驕橫狂妄,但確有點真本領,否則早給王薄宰掉。尤其長兄符真更是有名
擅長追蹤的高手,這方面比李密以前死去的手下「飛羽」鄭蹤更有名氣,武功更是天壤
雲泥之別,幸好我們躲到這裡來,否則會有天大的煩惱呢。」
  兩人見以跋鋒寒的自負,亦對這兩人評價如此之高,都心中暗懍。
  跋鋒寒道:「趁此機會,我們先養好精神,待會殺人時,也爽快一點。」
  三人閉目靜心,不片晌便進人潛修默運的境界。

          ※         ※         ※

  船身一陣抖震,由快轉緩。
  三人同時驚醒過來。
  跋鋒寒伸手運指戳破油布,三人伺隙外望,只見甲板人來人往,非常忙碌。
  天際曙光初現,可知李密的船隊至少走了三個時辰的水程。
  寇仲愕然道:「他們不是要泊岸吧!」
  跋鋒寒改到另一邊破布處外窺,低呼道:「岸上有人。」
  兩人移了過去,淆水左岸處軍營密佈,還有座臨時設立的碼頭,泊了數艘較小型的
戰船和十多隻快艇。
  李密的船隊,緩緩往碼頭靠過去-
  徐子陵恍然道:「原來李密伏兵在此,若與錢獨關談判失敗,便以奇兵攻襄陽之不
備,確是狠辣。」
  跋鋒寒點頭同意道:「誰都知李密非是善男信女,徐兄這猜測頗合李密作風。好了,
現在給個天祝玉妍做膽,恐怕她也不敢來惹李密,我們該怎麼辦?」
  寇仲斷然道:「我們立即偷艘快艇,北上洛陽。」
  跋鋒寒皺眉道:「若現在去偷艇,就不是暗偷而是明搶。李密本身高明不在話下,
他手下亦不乏高手,我們未必能成功的。」
  徐子陵奇道:「為何仲少這麼急於到洛陽去?」
  寇仲低聲道:「遲些再向你們解釋,暗偷不成就明搶吧!看!李密上岸了。」兩人
亦看到李密、徐世績兩人在一眾將領簇擁下,離船登岸。
  一群人早恭候於碼頭處,領頭者是個高大軒昂的年青將領。
  跋鋒寒道:「那就是李密麾下大將裴仁基,此人與王伯當齊名,人稱瓦崗雙虎將,
武功高強,智計過人。」
  聽到王伯當之名,徐子陵和寇仲想起素素曾受其所辱,心中一陣不舒服。
  這時李密一行人沒進營地內去。
  跋鋒寒笑道:「要搶船,現在正是時候!」

          ※         ※         ※

  三人從水裡冒出頭來,攀上其中一艘泊在岸旁的快艇。
  寇仲和徐子陵安詳淡定的把布帆扯起,跋鋒寒則拔出他的斬玄劍,手起劍落,劈斷
船纜。岸上有人喝道:「你們三個在幹什麼?」
  跋鋒寒大笑道:「煩請告訴密公,跋鋒寒、寇仲、徐子陵借船去也。」
  話畢雙掌猛推,一股掌風擊得水花四濺,朝撲來的十多名瓦崗軍照頭照臉灑過去,
快艇同時受力反撞,倏地移往河心。
  剛好一陣風吹來,寇仲忙擺出「一代舵手」的雄姿,操著風帆順風沿河北上,轉瞬
遠去。
  他們在油布蓋著的小船悶了幾天,此時見到兩岸群峰簇擁,綠樹幽深,均覺份外神
清氣爽,精神大振。
  在右舷輕鬆搖櫓的跋鋒寒仰天長笑道:「今趟我們是明著剃李密的眼眉,迫他派人
來追殺我們,淆水北端盡於洛陽南面三百里處,那段路途會最是精采。」
  在左舷運槳的徐子陵不解道:「憑我們現在快若奔馬的行舟速度,李密的人如何能
追上我們。」
  跋鋒寒耐心地解釋道:「若李密只是一般賊寇,當然奈何不了我們。但瓦崗軍現在
已成了一個嚴密組織的軍事集團,更因要佔奪東都,故在這一帶設置了能火速傳遞軍事
情報的網絡,一旦有事,便可利用快馬驛站,又或飛鴿傳訊的方式,指示遠方的手下進
行任何行動,所以我們切不能鬆懈下來。」
  寇仲道:「今次北上洛陽,我們只宜智勝,不宜硬闖,只要我們能以最快速度趕抵
洛陽,便算我們贏了。」
  徐子陵和跋鋒寒均訝然朝他瞧來,因為這番話實不該從他口中說出來,以寇仲一貫
作風,該提議大鬧一場才對。
  寇仲有點尷尬地岔開話題道:「長白雙傻給撇下在襄陽,李密和裴仁基、徐世績又
難以分身,會否是俏軍師沈落雁來侍候我們呢?」
  徐子陵雙目殺機乍閃,淡淡道:「最好前來的是王伯當,我們便可向他討回舊債了。」
  跋鋒寒微笑道:「少有見徐兄對一個人如此恨之入骨的,不過王伯當一手雙尖軟矛
使得非常出色,名列奇功絕藝榜上,就算他落了單,要殺他亦非易事。」
  徐子陵沒再說話。
  三人全力操舟,逆水而上,到了黃昏時分,已越過由王世充手下大將「無量劍」向
思仁把守的南陽城。
  跋鋒寒和徐子陵稍作休息,只憑風力行舟,速度大減。
  跋鋒寒笑道:「你們聽過董淑妮的芳名嗎?」
  寇仲搖頭道:「從未聽過,不過這名字倒很別緻。」
  跋鋒寒瞧著遠方晚霞遍天的空際,深吸了一口迎舟吹來的河風,悠然神往的道:
「董淑妮是王世充妹子王馨的獨生女,自幼父母雙亡。此女年華十八,生得花容月貌,
國色天香,艷蓋洛陽。」
  寇仲笑道:「跋兄是否有意追逐裙下呢?」
  跋鋒寒淡淡道:「對我來說,男女之情只是鏡花水月,剎那芳華,既不能持久,更
沒有永恆的價值。況且此女實王世充最大的政治本錢,聽說李閥亦對此女有意,希望憑
此與王世充結成聯盟,對抗李密。」
  寇仲哈笑道:「若她嫁與李世民,確是郎才女貌,非常匹配。」
  跋鋒寒苦笑道:「寇兄只想當然罷了!因為聽說要納董淑妮的是李淵本人!」寇仲
和徐子陵聽得面面相覷,啞口無言,暗道難怪李淵被譏為色鬼了。
  寇仲想起一事,問道:「當年我們曾在東平郡聽石青璇吹簫,石青璇走時跋兄曾追
她去了,結果如何?」
  跋鋒寒神色微黯,歎了,一口氣道:「我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但已留下了永不磨滅
的深刻印象。這在彼此來說都或者是最好的情況,若我和她朝夕相對,說不定終有一天
生出厭倦之心。」
  徐子陵皺眉道:「跋兄是否很矛盾呢?一方面說不介懷男女之情,另一方面卻對有
色藝的美女渴望追尋,又銘記於心。」
  跋鋒寒沉吟片晌,嘴角逸出一絲苦澀的笑意,道:「難怪徐兄有此誤會,皆因常見
我與不同的美女混在一起,現在又聽我說不把男女之情放在心上。但事實上這兩者並無
必然對立的情況。」
  寇仲大感有趣道:「跋兄於此尚有何高論?」
  跋鋒寒吁出壓在心頭的一口悶氣,像跌進深如淵海的回憶裡般,雙目神光閃閃的道:
「自懂人事以來,我便感到生命是不斷的重複,每天都大致上幹著同一樣的事,只有不
斷的改變環境,不斷地應付新的挑戰,或把自己不斷陷進不同的境況內,才可感受到生
命新鮮動人的一面。」
  接著攤開雙手道:「像現在般就沒有半絲重複或沉悶的感覺,擺在眼前正是個茫不
可測的未來,似乎在你掌握中,又若全不受你控制。和兩位的合作更是刺激有趣,誰能
肯定下一刻我們不會遇上祝玉妍呢?這就是我不想把男女之情放在心上的原因之一。」
  寇仲失笑道:「這麼說,跋兄可是個天生薄情的負心漢了。」
  跋鋒寒微笑道:「寇仲你莫要笑我,我和你都是有野心的人,只不過我專志武道,
而你則作你的霸業皇帝夢;道路雖然不同,但若要達成目標,都須作出種種捨棄。」
  寇仲老臉微笑道:「我何時告訴你本人要作皇帝夢?」
  跋鋒寒瞅了他充滿曖昧意味的一眼,啞然笑道:「觀其行知其志,你寇仲把南方搞
得天翻地覆,形勢大變,又身懷『楊公寶庫』的秘密北上,已為你的計劃作了最好的說
明。昨晚在藏青閣的畫室內分明聽到了至關重要的機密,但偏要藏在心內,否則為何這
麼急於到洛陽去呢?」
  寇仲在兩人如炬的目光下,毫無愧色的哈哈一笑,從容道:「老跋你果有一手,想
瞞你真是難以登天。不過我今次上洛陽,只是想做一筆買賣,別人出錢,我賣情報,與
什麼作皇帝夢沒有任何關係。」
  跋鋒寒笑而不應,轉向徐子陵道:「徐兄相信嗎?」
  徐子陵舉手投降道:「我不想騙跋兄,又不想開罪仲少,只好避而不答。」
  三人你眼望我眼,忽地一起捧腹旺笑。
  就在此時,前方河道遠處現出一點燈火,迎頭緩緩移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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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鐵勒飛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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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駭然起立,定睛一看,均感愕然。
  在明月高照下,來的是一條頭尾尖窄的小艇,艇上豎起一枝竹竿,掛了盞精美的八
角宮燈。可是艇上除此之外空空如也,鬼影都不見半個。
  最令人詭異莫名的是小艇像給人在水底托著般,在彎曲的河道上航行自如,轉了最
險的一個急彎浚,筆直朝他們開來,邪門之極。
  寇仲呼出一口涼氣道:「這叫好的不靈醜的靈,眼前這個未來肯定不是掌握在我們
手內。」
  徐子陵凝視著離他們只有三百來尺的空艇,沉聲道:「水底定有人在操艇,還不快
想法避開。」
  跋鋒寒探手執起船槳,冷笑道:「管他是誰,我跋鋒寒偏不信邪,看他能弄出什麼
花樣來。」
  此時寇仲操舟避往左岸,豈知那艘空艇像長了眼睛般,立即改變駛來的角度,仍是
迎頭衝至。寇仲目光朝岸上掃去,道:「岸上定有伏兵,假設我們失散了,就在洛陽再
見。」
  怪艇已駛至六十尺內,迅速接近。
  跋鋒寒大喝一聲,手中船槳全力擲出。
  二人全神貫注在船槳之上,瞧著船槳像一道閃電般射過近二十尺的空間,然從下貼
江面,再在水底下尺許隨像一條大白水龍般往小艇迎去,用勁之妙,教人歎為觀止。
  徐子陵提起另一根船槳,移到船尾,撥進水內。
  快艇立時加速,只要對方躲往一旁,他們叫乘機衝過去。
  跋鋒寒擲比的木槳在三個人六隻眼睛睜睜瞧著下朝順水而來的空艇迅速接近。距離
逐尺逐寸的不斷減少。
  空艇仍沒有絲毫要避開的意思。
  「砰!」
  木槳與艇頭同時化成爆起漫天的碎屑,可知跋鋒寒用勁之剛猛。
  江水湧入那艘艇內去。
  三人同時大感不妥。
  事成得實在太容易了。
  就在此刻,三人腳底同時出生異樣的感覺。
  寇仲大喝道:「敵人在艇下!」
  跋鋒寒哈哈一笑,全身功力聚往腳底,快艇倏地橫移丈許。
  「蓬!」
  一股水柱就在剛才的位置衝上二十多丈的高空,再往四外灑下來。
  徐子陵已清楚把握到敵人的位置,船槳脫手而出,螺旋而去,刺入水中。
  寇仲雙掌遙按船尾的水面,激得河水四濺,憑其反撞之力,帶得小艇像脫韁野馬般
逆水疾飛,剎那間越過正在下沉的空艇,把仍豎在水面上的宮燈撞個稀爛,且火屑四濺,
情景詭異至極。
  三人的目光無不集中在敵人藏身的河水處,卻不聞任何船槳擊中敵人應有的聲音,
距離則迅速拉遠。
  腳底異感又至。
  寇仲狂喝一聲,井中月離背而出,躍離艇尾,一刀朝水內劈去,連手臂都沒進河水
裡。
  井中月正中從水底斜射往艇底的船槳,發出一下沉悶的勁氣交擊聲。
  這一刀在時間上拿捏得無懈可擊,剛好劈在槳頭處。
  「彭」!
  寇仲有若觸電,整個人給反震之力往後彈開,忙乘機來兩個空翻,回到艇內,踏實
後仍要退了兩步,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色變道:「究是何方神聖?」船槳在水
內打了幾個轉,往下沉去。
  跋鋒寒拔出斬玄劍,回復了臨敵的從容,微笑道:「快可知道了!」
  話猶未已,一道黑影帶著漫天水珠,從十丈外的河面斜衝而起,流星般橫過水面,
飛臨小艇之上,那種速度,似已超出了物理的限制。
  三人雖知敵人會追上來,但仍沒有心理準備會是如此迅快,聲勢驚人至此。
  他們尚未有機會看清楚對方的模樣,強大無匹的勁氣狂壓而下。
  千萬股細碎的勁氣,像鋒利的小刀般隨著勁風朝三人襲來,砍刺割劈,水銀瀉地的
令人防不勝防。
  如此內勁,三人還是初次遇上。
  跋鋒寒和寇仲同聲大喝,一劍一刀,織出漫空芒影,有如張開傘子,往上迎去。
  徐子陵矮身坐馬,一拳擊出,螺旋勁氣從那刀劍虛擬出來的網罩核心的唯一缺口沖
出,望那人打去。
  空中那人背對明月,身後泛起朗月射下來的金芒,正面卻沒在暗黑中,邪異至不能
形容的地步。
  「蓬!」
  跋鋒寒和寇仲蹌踉移跌,護罩消散。
  當迎上對方怪異無匹的勁風時,兩人雖把對方勁氣反震回去,可是碎勁卻像綿裡藏
針般沿刀劍透體而入,駭得他們忙運功化掉。
  如此奇勁,確是前所未遇。
  那人正要二度下擊時,徐子陵的螺旋勁氣剛好及時趕到。
  跋鋒寒和寇仲合擊下的反震之力豈同小可,即管以那人的厲害,亦應付得非常吃力,
眼見旋勁又迎頭襲至,無奈下不敢疏忽,改攻為守,一掌拍上徐子陵旋勁的鋒銳處。
  「轟!」
  氣旋震散。
  那人一聲悶哼,往岸上飛去。
  徐子陵則「咕咚」一聲跌坐甲板,噴出了一口鮮血。
  跋鋒寒和寇仲剛化解了侵體的碎勁,連忙四掌齊出,擊往船尾的水面。
  水花濺射下,快艇船頭翹起,破浪如飛,逆水急射。
  三人不約而同朝那可怕的強橫敵人瞧去。
  那人落在岸旁一塊大石上,轉身負手,仰天大笑道:「英雄出少年,難怪能令老夫
受喪子之痛,曲傲不送了!」
  三人目瞪口呆的瞧著曲傲由大變小,消沒在河道彎曲處。

          ※         ※         ※

  重掌船舵的寇仲抹了一把冷汗道:「原來是他,難怪人說他的武功直追畢玄哩!」
  徐子陵抹去嘴角的血絲,起立微笑道:「曲傲既出手,祝玉妍也該在不遠之處,兩
位有何提議。」
  跋鋒寒緩緩回劍鞘內,傲然道:「此事避無可避,除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淹,還有
什麼辦法?」
  寇仲卻坐了下來,搖頭道:「若我們只逞匹夫之勇,今晚必死無疑,既是敵眾我寡,
更因敵人中至少有三、四個人可穩勝我們,這則叫知己知彼。」
  跋鋒寒為之啞口無言,暗忖自己在靈活變通上,確不及兩人。
  徐子陵挺立艇首,凝望前方,運氣調息,河風吹來,拂得他衣衫獵獵作響,自有一
股從容大度,孤傲不群的動人神態。淡然道:「曲傲之所以能在剛才處截擊我們,定是
得到消息後,因心切殺子之仇,故立即出動,孤身趕來,把其它人都拋在後方。」
  跋鋒寒冷哼道:「定是我們現身搶船時,白妖女於一旁窺見,立即以飛鴿傳書一類
的手法,通知曲傲等人。」
  寇仲接口道:「所以只要我們現在棄舟登岸,敵人將會暫時失去我們的行蹤,而我
們則可由明轉暗,把主動搶回手上。」
  三人意領神會,交換了個眼神,腳下同時發勁。
  小艇立時四分五裂,往下沉去。
  三人騰身而起,投往右岸密林的暗黑裡去,瞬眼間走得影蹤不見。
  河道回復平靜,在月色下河水粼光閃閃。
  不久後一艘大船高速沿河駛至,破水滑過小艇沉沒處,朝下游開去。

          ※         ※         ※

  穿過岸旁廣闊達五十里的疏林區後,前方現出一列延綿不盡的山丘,擋著去路。
  三人那怕高山,反覺易於掩蔽行藏,加速趕去。
  寇仲追在徐子陵旁,關心的道:「曲傲那掌受得了嗎?要不要休息一會。好好睡他
娘的一覺。」
  徐子陵搖頭道:「那一掌不算什麼,只是臟腑血脈被傷,把血噴出來後,去了壅塞,
又運功癒合了傷口,已復原得七七八八,小事而已。」
  前面放足疾奔的跋鋒寒有感而發的道:「你們間的兄弟之情真是沒人能及,照我看
只有徐兄可令寇仲將火速趕往洛陽一事暫擱一旁,對吧!」
  寇仲搖頭道:「錯了!我寇仲是最講義氣的人,假若傷的是你老跋,我也會這般做,
因為我們現在是生死與共的戰友呢。」
  跋鋒寒速度不減,沉默了一段路後,忽提議道:「不若我們各以對方名字作稱呼,
勝似兄前弟後那麼見外。」
  徐子陵欣然道:「那你就喚我作子陵,我們則叫你做鋒寒,這就親切多哩!」寇仲
眉頭大皺道:「我的名字只得一字,老跋你總不能喚我作『仲』那麼憋扭難聽吧!」
  跋鋒寒和徐子陵為之莞爾不禁,前者大笑道:「那就喚你作仲少,你則叫我作老跋,
橫豎我長你們幾歲。」
  寇仲大喜,三人談談笑笑,腳下草原似潮水般後瀉,不片刻已來到群山腳下。他們
停下腳步,均生出高山仰止的感覺。
  眼前大山雖非特別高聳,可是壁立如牆,直拔而上達數百丈,即使輕功高明如他們,
亦生出難以攀登的感歎。
  正要沿山腳找尋攀爬的好位置時,徐子陵發現了一處峽口,招呼一聲,領頭奔去。
  來到峽口處,始發現不知那位前人,在峽旁左壁高處雕鑿了「天城峽」三個大字,
筆走如龍蛇,極有氣勢。
  徐子陵領先入峽,只見兩邊巖崖峭拔,壁陡如削,全長達半里,越往北去越是狹窄,
至北面出口僅可容單騎通過,險要至極點。
  寇仲出峽後歎道:「假設能引敵人進入此峽,我只須一百伏兵,便可殲滅對方數萬
雄師,可見不明地理者,戰必敗。」
  此際曙光初現,前方起伏無盡的丘陵,沐浴在熹微的晨光霧氣中,洋溢著一種不可
名狀的自然美態,令人心神嚮往。
  跋鋒寒指著左方地平處一座橫跨數十里的大山道:「那山叫隱潭山,過了它就是襄
城,洛陽就在城北百里許處,我曾到過那裡,景色相當美。」
  徐子陵道:「現在我們該已把敵人甩掉,若我是他們,如今只能在洛陽南方布下封
鎖線阻截我們,所以我們一是硬闖,一是繞個大圈子從其它三方往洛陽去,但如此我們
至少要多用上幾天時間。」
  寇仲斷然道:「我們先到隱潭山,休息一會,夜色降臨時便直奔洛陽,看他們能奈
我們什麼何?」
  跋鋒寒乃天生好勇鬥很的人,欣然笑道:「這才是男子漢大丈夫所為,來吧!」領
頭飛奔。

          ※         ※         ※

  一個時辰後,三人深入深山之中。
  這時寇仲和徐子陵才明白此山得「隱潭」之名的原因。
  原來在群峰競秀的深處,因山勢而匯成十多個大小水潭,由千百道清洌的溪泉連接
起來。
  最高的一個潭位於一座平頂峰上,聚水成湖,湖畔松柏疊翠,清幽恬靜。更妙是潭
與潭間的峭壁伸展如屏,洞壑處處,積水滿溢,瀉為飛泉,為隱潭山平添無限的生氣。
  在這飛禽匯聚,走獸棲息的好地方,三人都覺精神大振,一洗勞累。
  他們依原定計劃,攀上最高的水潭,靜候夜色的來臨。
  三人在潭內痛痛快快洗了個澡,採來野果吃罷,徐子陵找了個僻靜處療治尚未完全
痊癒的內傷,寇跋兩人則攀上至北的一座高峰,觀察形勢。
  兩人縱目北望,均覺天廣地闊,心神延展。
  在這角度往下瞧去,層巒疊翠,萬山俯伏,山外田疇歷歷,十多條村落掩映在林木
之中。
  跋鋒寒指著遠方建在一道流過大地的長河旁的大城道:「那就是襄城,河名汝水,
襄城左方那座山叫箕山,雄偉非常。」
  寇仲吁出心頭一口豪情壯氣,戟指北方道:「再北處就是東都洛陽,我寇仲是龍是
蛇,就要看在那裡有何作為了。」
  跋鋒寒哈哈一笑道:「這天下是屬於有大志的人。我和你仲少都是不甘於平凡之輩,
如此生命才能多姿多采。在武林史上,洛陽從未試過有一刻像目下般龍蛇混雜,成為關
系到天下樞紐的核心。誰能奪取洛陽,誰便可取得向任何一個方向擴展的便利。不過仲
少此刻手下無兵無將,如何可以與群雄競逐呢?」
  寇仲胸有成竹的微微一笑道:「我現在最大的優勢,就是手中的實力全是隱形的,
但卻已在暗中操縱天下形勢的發展,其中細節,一時實難以盡述。」
  跋鋒寒心知肚明他不會向自己洩出秘密,微笑道:「只聽仲少說話流露出來的信心,
便知你心有定計,哈!想想也覺有趣,若有人看到我們兩個站在這裡,有誰能想到一個
要成千古不敗的皇圖帝業,另一個則要攀上武道的極峰。」
  寇仲忽然問道:「傳說誰能得到和氏璧,便可得到天下,對此事老跋你有何看法。」
  跋鋒寒嗤之以鼻道:「這是只有愚夫笨婦才相信的事。不過話又要分兩頭說,正因
有很多愚夫笨婦對這種謠傳深信不疑,加上和氏璧確曾是歷代帝皇璽印,來歷又秘不可
測。所以誰能得之,必然號召力倍增,大大加強了爭霸天下的本錢,此則不可以忽視。」
  寇仲讚歎道:「和老跋你談話確是一種享受,這正是我想得到和氏璧的原因。」
  跋鋒寒道:「我素來對什麼寶物全無興趣,惟是這和氏璧卻能牽動我心神,很想一
開眼界。不過若此璧確在寧道奇手上,我們能碰到和氏璧的機會是微乎其微了。」
  寇仲問道:「武林流傳寧道奇會在洛陽親手把和氏璧交給慈航靜齋的代表師妃暄,
此事是否只是好事之徒平白捏造出來的謠言呢?」
  聽到師妃暄之名,跋鋒寒銳目神光亮起,沉聲道:「照我看此事千真萬確,也是寧
道奇和慈航靜齋故意放出來為未來真主造勢的消息。」
  寇仲失聲道:「什麼?」
  跋鋒寒微笑道:「仲少想不及此,皆因你不明白慈航靜齋與天下政治形勢的關係。
自地尼創立慈航靜齋以來,靜齋便成白道武林至高無上的代表,既出世又入世。出世處
罕有傳人踏人江湖,故能不捲入任何紛爭,保持其超然的姿態。」
  頓了一頓,接下去道:「入世處則是遙遙克制著魔教最有實力的陰癸派,不讓他們
出來搞風搞雨,禍害人間。而若遇上天下大亂,靜齋則設法扶持能造福萬民的真命天子,
使天下由亂轉治。」
  寇仲大感意外,愕然道:「老跋你怎能對這麼隱秘的事亦瞭若指掌呢?」
  跋鋒寒淡淡道:「我今趟東來中土,除了是修行上必須的過程外,還因心慕貴國源
遠流長的文化,故對像慈航靜齋這種歷史悠久的聖地特別留心,也比一般人知多一點。」
  寇仲奇道:「少有聽到你這麼謙虛的。」
  跋鋒寒啞然失笑道:「我和你只是仍在黑暗中摸索某一理想的人,不虛心點如何能
進步。嘿!且讓我去打些野味回來飽餐一頓,好為我們直闖洛陽壯壯行色。」寇仲哈哈
大笑道:「與君一席話,我寇仲獲益匪淺,這野味該由我去張羅才對。」跋鋒寒失笑道:
「我只是想一個人去靜心想點事情!待會兒見好了。」
  言罷閃沒在峰沿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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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東西突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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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盤膝坐在潭旁一方平滑的大石上,凝視著反映著藍天白雲的澄澈湖水,心竅
一片清明。
  對他來說,這世上除了寇仲外,就只有素素能令他掛在心上,其它人都像離他很遠,
印象模糊。
  寇仲和跋鋒寒都各有其人生目標,而他徐子陵則只希望能過著一種沒有拘束,自由
自在,隨遇而安的生活。
  這並非代表他是個不求上進的人,只是他並沒有為自己定下必須達到的目標。對武
道或知識的探索,本身已是一種樂趣,是他生活的重要部分。
  此時寇仲來到他身旁坐下,正容道:「不是我想瞞你,而是不想老跋知道太多秘密,
我始終覺得他不大可靠,隨時可反臉無情。」
  徐子陵不大在乎的道:「你其實也不一定要告訴我,我是不會怪你的。」
  寇仲苦惱道:「不要和我說這種話行嗎?一世人兩兄弟,只有你我才可以完全信任,
更需要你的幫忙。」
  徐子陵無奈道:「老跋到那裡去了?」
  寇仲說了後,沉聲道:「假若沒有我,王世充此仗必敗無疑,因為他根本不是李密
手腳。若被李密奪得洛陽,什麼李淵李世民、竇建德、杜老爹,全都要返鄉下耕田,這
還要他們家山有福,留得住性命才行。」
  徐子陵動容道:「你究竟聽到什麼消息?」
  寇仲扼要地說出來後,分析道:「李密最大的長處就是一個『忍』字。當年他明明
傷了翟讓,但因摸不清他的傷勢,於是忍到翟讓露出底牌,才發動攻勢,一舉把翟讓踼
下大龍頭的寶座,取而代之。」
  徐子陵點頭同意。
  若李密過早叛變,縱能大獲全勝,但因翟讓威望仍在,與瓦崗軍各派系的頭頭關係
又是蒂固根深,必會使瓦崗軍四分五裂,如此慘勝,不要也罷。
  寇仲低聲道:「得到軍權後,他本有機會揮軍直搗關中,佔據西都,那時東都還不
是他囊中之物嗎?可是他怕入關後,翟讓的忠心舊部會自立為王,不聽他指揮,於是固
守河南,把瓦崗軍的領軍將士全換上忠於自己的部下,在策略上實屬明智之舉。」
  頓了頓又道:「李密又屢開倉庫賑民,使他更贏得民心,聲威大振,各方豪傑無不
來歸,若換了個魯莽的人,早就會藉運河之便,揮軍南攻江都,但李密便忍著沒這麼做,
待得宇文化骨籠裡雞作反殺了煬帝,領兵北歸時,才起軍迎擊。宇文化骨本非善男信女,
手上又是最精銳的禁衛軍,但仍輸在李密一個『忍』字上,你還要聽嗎?」
  徐子陵聽到宇文化骨之名,虎目閃過令人心寒的殺機,道:「當然要聽。」
  寇仲讚歎道:「要忍也須講策略講詐術,而李密則是此中高手。李密為避王世充與
宇文化骨左右夾擊,竟厚顏向東都王世充捧出來的傀儡皇帝示好,並表示願平宇文化骨
以贖罪,去其後顧之憂。」
  徐子陵皺眉道:「但這麼做不會對他的聲譽造成嚴重的損害嗎?」
  寇仲續道:「在這謠言滿天飛的時候,誰弄得清楚那段消息是真,那段消息是假。
不過王世充確怕李密任由宇文化骨進攻東都,樂得暫且按兵不動,來個坐山觀虎鬥,最
好李密和宇文化骨來個兩敗俱傷,或是堅持不下,那對他就最理想不過。」
  徐子陵奇道:「你怎能知得這般清楚呢?」
  寇仲道:「一半是聽來的,一半是猜出來的,哈!你該知我的聯想力有多豐富吧!」
  接著拍腿道:「宇文化骨將輜重留在滑台,率軍進攻黎陽。李密又忍了他,命守黎
陽的徐世績避其鋒銳,西保倉城。但不用說半點糧草都不會留給宇文化骨哩!」
  徐子陵聽出興趣來,追問道:「宇文化骨難道不可以乘勢追擊嗎?大軍壓境下倉城
豈能守得住呢?」
  寇仲道:「這你就不得不佩服李密了,他親率二萬步騎進駐附近的清淇,與徐世績
遙相呼應,深溝高壘,偏不與宇文化骨正面交鋒。如宇文化骨攻倉城,他就扯他後腿,
形成對峙不下的僵局。問題是宇文化骨缺糧,李密這老狐狸還詐作與之議和,使宇文化
骨這笨蛋以為可暫息干戈,不再限制士兵的口糧。李密就於此時與他大戰於童山,宇文
化骨糧盡而退,敗走魏郡,勢力大衰。李密之所以能勝,非是宇文化骨智計不及他,又
或軍力兵法不足敵,而是輸在李密的忍功上。」
  接著雙目放光道:「所以只要能破去李密這忍字訣,我便可使無敵的李密吃到生平
的第一場大敗仗,並使他永遠不能翻身,而機會就在眼前,只要讓我見到王世充,就有
辦法令他聽我之言,否則天下就是他李密的了。」
  徐子陵心中劇震。
  寇仲說得不錯,也確把握了李密的長處及優點,只要針對他的長處定計,李密的優
點便反會成為他的缺點,而寇仲則有足夠的才智去布下陷阱,讓李密上當。
  任李密智深如海,也勢想不到會有寇仲這樣一個可怕的大敵在旁暗中窺伺,並掌握
到他的策略,伺機加以痛擊。
  問題是寇仲如何令王世充聽他的話呢?
  在目前的情況下,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此時跋鋒寒捉了頭小獐回來,中斷了兩人的對話。

          ※         ※         ※

  黃昏時分,三人離開山區,抵達汝水南岸一座密林時,已是夜幕低垂。
  明月尚未現身的夜空,星光點點,壯麗感人。
  跋鋒寒拔劍劈下一截樹幹,削去枝葉,道:「我將這截樹幹拋到河心,再借力渡往
對岸,誰先上?」
  寇仲笑道:「小陵先上吧!誰先誰後都該沒有分別。」
  徐子陵忽地低聲道:「似乎有點不妥當,不知如何,離開了山區後,我便有心驚肉
跳的感覺,有點像那趟在巴陵城外的情況。」
  跋鋒寒駭然道:「我本身亦是擅長跟蹤和反跟蹤秘術的人,剛才已利用種種方法,
測試有否給人綴著。假若子陵的感覺無誤,那這伏在暗中的敵人,至少應是曲傲般級數。」
  寇仲吁出一口涼氣道:「那他為何還不動手呢?說不定是沒有把握同時對付我們,
故須等待幫手,且很可能就是曲傲本人,又或他計劃在我們過河時才猝然出手偷襲,先
殺我們其中之一,才從容收拾其它兩人。」
  跋鋒寒道:「管他是誰,就算是曲傲又如何?我們設法把他引出來,再以雷霆萬鈞
的攻勢,把他殺死,好去此禍根。」
  徐子陵搖頭道:「現在絕非強逞勇力的時候,我們的行蹤既落在敵人眼中,這到洛
陽之路將會是荊棘遍途,若我們只懂以狠鬥狠,最後只會落得力戰而死之局,多麼不值。」
  寇仲皺眉道:「那你有什麼提議?」
  徐子陵問道:「襄城是誰的地盤?」
  跋鋒寒道:「當然是王世充的,否則東都早完蛋了。」
  寇仲壓低聲音道:「若有人在旁窺伺我們,定以為我們欲要渡河,假設我們忽然沿
河狂奔,直赴襄城,那對方除了銜尾狂追外,再別無他法。」
  跋鋒寒欣然道:「襄城外全是曠野空地,無法掩蔽形跡,那我們便可知道這人是誰
了!」
  三人商量了很完整的計劃和應變的方法後,移到河旁。
  跋鋒寒運力把手持的樹幹拋往河心。
  「撲通」!
  水花四濺。
  三人一聲呼嘯,沿著河岸朝襄城的方向疾掠而去。

          ※         ※         ※

  襄城位於汝水北岸,控制著廣大的山區與上下游的交通,地理位置非常險要,乃兵
家必爭之地,對東都洛陽的安危更是關係重大。
  襄陽城牆,四周連環,牆體堅固雄偉,門闕壯觀,箭樓高聳,景象肅殺。
  他們在離襄城里許遠的河段,才渡過汝水,掩到引汝水而成的護城河旁,伏在草叢
裡。
  回首後望,整片曠野空空蕩蕩的,不見半隻鬼影。
  高達十五丈的城牆上燈火通明,照得護城河亮如白晝,就算有蒼蠅飛過,也難逃守
城兵衛的眼睛。
  除了硬闖外,實無其它入城方法。
  跋鋒寒歎道:「若真有人跟蹤,那這人真是高明得教人心寒。」
  寇仲沉聲道:「子陵的感覺屢來屢驗,絕錯不了。」
  徐子陵凝視遠方一座小山丘上,肯定地道:「敵人就在那座山丘之上。」
  跋鋒寒眉頭大皺道:「我們應否立即繞道趕往洛陽呢?總好過在這裡進不是,退又
不是。若讓敵人布好天羅地網,我們便有難了。咦!有馬蹄聲!」
  徐子陵和寇仲功聚雙耳,立時收聽到北面三里許處正有大隊軍馬朝襄城奔來。寇仲
大喜道:「這叫天助我也,有機會混入城了。」

          ※         ※         ※

  「叮」!
  三個杯子碰在一起,跋鋒寒笑道:「今晚明月當空,大敵即至,就讓老跋我作個小
東道,仲少、子陵,你們定要賞面。」
  寇仲右手一抬,杯中烈酒像一枝箭般射進喉嚨內,難得他照單全收,半滴都沒有瀉
濺出來,開懷大笑道:「你還是第一趟自稱老跋,又前所未有的客氣,究竟是什麼原因
呢?」
  跋鋒寒也將手上的土酒一飲而盡,如電的雙目先掃視了附近幾台的食客一眼,嚇得
正因他們狂放的言行而對他三人側目而視的人忙垂下頭去,他這才微微一笑道:「我跋
鋒寒來中土的目的,就是要會盡此處的高手,現在竟有人自動送上門來,心情自然開朗,
態度亦因而有異,這個解釋仲少滿意嗎?」
  徐子陵只略一沾唇,便放下酒杯,啞然失笑道:「敵人恐怕要明早才能入城,老跋
你莫要歡喜得太早哩!」
  寇仲悠然神往道:「明天將是非常有趣的一天,最妙是根本不知誰會來找我們。」
  這時菜餚來了,寇仲為三人添酒,道:「老跋你是突厥人,能否向你問些關於突厥
的事呢?」
  跋鋒寒道:「說出來吧!」
  寇仲想了想,壓低聲音道:「你們究竟是幫那一方的呢?當年突厥的始畢可汗曾派
出『雙槍將』顏裡回和『悍獅』慕鐵雄兩人來與李密勾結,佈局欲殺翟讓。可是……」
  跋鋒寒截斷他道:「你首先要知道突厥有東西之分,始畢是東突厥的大汗,這十多
年來南征北討,東自契丹、室韋;西至吐谷渾、高昌,都臣屬東突厥。至於西突厥則以
伊犁河流域為基地,整個阿爾泰山以西的土地都是他們的,疆域之廣,不遜於東突厥。」
  跋鋒寒續道:「無論是東突厥又或西突厥,其統屬編製均與中土皇朝的制度不同,
是以部落為主體,例如東突厥的始畢,只是最有實力的酋長,被推舉而為最高領袖。在
那個強者稱王的地方,沒有人敢擔保自己明天仍能保持自己的權力和地位。」
  徐子陵好奇心起,問道:「那畢玄又是什麼情況呢?他究竟是東突厥還是西突厥的
人?」
  跋鋒寒聽到畢玄之名,冷哼一聲道:「我突厥最重勇力,畢玄乃東突厥第一高手,
故在當地擁有像神般的超然地位。始畢可汗若沒有他的支持,休想坐穩大汗之位。所以
我開罪了畢玄,等若開罪了整個東突厥。哈!但我跋鋒寒何懼之有?現在還不是活得生
龍活虎。」
  從跋鋒寒身上,兩人可清楚感受到突厥人強悍的作風。
  在館子的一角處,坐了一桌男女食客,人人穿勁裝,攜帶兵器,似是某一門派的人
物。兩個女的都青春可人,長得頗為標緻。
  她們見到三人出眾的體型儀表,有點情不自禁的不斷把目光向他們飄送過來。事實
上三人各具奇相,都是萬中無一的人物,充滿男性的魅力,不要說情竇初開的少女,就
是同是男性的其它人亦禁不住要對他們行注目禮。
  這時她們又以美目瞧過來,跋鋒寒迎上她們的目光,露出一個極有風度的笑容,雪
白整齊的牙齒更是閃爍生輝,引人之極。兩女又驚又喜,忙垂首避開,連耳根都紅透了。
  同桌的三名年輕男子,見狀都現出嫉怒的不悅神色。
  跋鋒寒不理他們,卻道:「在我們那裡,女人的價值是以馬牛羊的數目來計算的,
她們只是男人的財產。」
  寇仲對這方面沒有什麼興趣,道:「你還未答我的問題呢。」
  跋鋒寒不知如何心情極佳道:「邊吃邊說吧!」
  三人舉杯起筷,氣氛出奇地興奮。
  跋鋒寒默默瞧了徐子陵好一會後,奇道:「子陵是否有些心事?」
  徐子陵點頭道:「我忽然想到瑜姨,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
  跋鋒寒歎了一口氣道:「坦白說,我也在擔心她。所以很想抓住個陰癸派的人來問
問,只是沒說出來罷了!」
  兩人聞言後對他好感大增,至少他非如表面那麼冷漠無情。
  他們這時對跋鋒寒已有進一步的認識,但仍有高深難測的感覺,原因在跋鋒寒很懂
得把內心的感受收藏起來,更由於他異於常人的想法和行事作風,使人難以捉摸。
  像現在般的真情流露,在他來說實是罕有。
  寇仲道:「瑜姨的輕功這麼高明,打不過也該逃得掉的。」
  跋鋒寒點頭道:「君瑜曾告訴我她師傅傳她的『逆天遁術』,能在任何情況下脫身
遠揚,咦!你們的臉色為何變得如此難看。」
  寇仲苦笑道:「那即是說我娘本有機會保命逃生,但卻因為保護我們,才被迫與宇
文化骨拚個兩敗俱傷,唉!」
  跋鋒寒愕然道:「誰是宇文化骨,噢!我明白了。」
  徐子陵沉聲道:「我定會殺了他的。」
  跋鋒寒明白他們難過的心情,岔開話題道:「隋末時中土大亂,更因煬帝三征高麗,
故北方更是民不聊生,為了種種原因,例如不堪苛稅,又或逃避兵役,躲避奸吏,不少
軍民越過長城,逃入東突厥去,既使始畢可汗實力大增,也令他清楚把握到貴國的形勢。
你們聽過趙德言這個人嗎?」
  寇仲搖頭道:「從未聽過,該是漢人吧!」
  跋鋒寒道:「這人無論武功智計,均高絕一時,來歷卻是神秘莫測,武技心法,都
自闢蹊徑,與別不同。你若想知他高明至何等地步,容易得很,因為畢玄曾因見之心動
和他比試,到最後使出壓箱底的化陽大法,才把他擊敗,於此便可知他的厲害。」
  兩人不禁為之咋舌。
  跋鋒寒道:「此戰令趙德言名動域外武林,也更得始畢寵信。始畢前年病死,傳位
處羅可汗,奇怪的是處羅忽然無疾而終,由頡利可汗替上,而頡利可汗則與趙德言關係
最密切。若說處羅之死與趙德言無關,我第一個不相信,因為處羅一向與頡利和趙德言
勢成水火的。」
  寇仲愕然道:「原來現在當權的是頡利,他是個怎樣的人呢?」
  跋鋒寒冷笑道:「只看他重用趙德言,便知他是個有天大野心的人。對他來說,中
土愈亂愈好,最好是四分五裂,攻戰不休,那他便有機可乘。趙德言的定計是,凡有人
來求援,都一律支持,盡量不令任何一方坐大。所以既支待劉武周、梁師都攻李閥,又
支持李閥叛隋攻打關中。自己則不斷寇邊搶掠,以戰養戰,守候時機。」
  徐子陵沉聲道:「這趙德言最是可殺,那有這麼掉過槍頭來對付自己人的呢?」
  跋鋒寒道:「他的作風有點像陰癸派,對人世充滿了仇恨,總要弄得天下大亂才稱
心。東突厥還有個要注意的人就是『龍捲風』突利,此人乃頡利之侄,不但武功高強,
還用兵如神,當日頡利就是派他來助李淵用兵關中,據說與李淵次子關係極佳,彼此稱
兄道弟。」
  李淵次子便是李世民了。
  寇仲聽得津津有味,笑道:「老跋你真的很關照我,異日要否我封你作個什麼鋒寒
可汗呢?」
  跋鋒寒莞爾道:「我差點要說去你的娘。我跋鋒寒若要在突厥求取個高官職位,只
是舉手之勞。不過話又要返回頭說,你若登上天下至尊的寶座,總比其它人來坐這位子
較為順眼,因我們怎都曾共過患難嘛!」
  寇仲哈哈笑道:「這幾句話最合孤意!」
  三人失聲大笑時,那台男女結賬離開,兩個女的仍是依依不捨地把目光投往他們,
才悵然離去。
  此時桌上菜餚已被他們掃個一乾二淨,跋鋒寒道:「西突厥亦是人強馬壯,絕不遜
於東突厥,若兩國合一,中土必然大難臨頭。幸而頡利和西突厥的大汗統葉護一向不和,
才無法形成聯手東侵之勢。」
  徐子陵奇道:「鋒寒兄倒很為我們漢人著想呢。」
  跋鋒寒微笑道:「國家民族只是紛亂的來源。對我來說,國界無非人為的遊戲,它
也不會恆久存在的。真正值得關心的只有先人遺傳下來的文化。」
  徐子陵露出深思的神色,若不是和跋鋒寒深談,那想得到他有這麼超脫的思想。
  寇仲卻意不在此,問道:「東突厥有畢玄和趙德言,西突厥的統葉護手下又有什麼
能人呢?」
  跋鋒寒道:「西突厥的國師是來自波斯的武術巨匠雲帥,此人用的是一把彎月形的
怪刀,使得出神入化,西突厥無人能敵;更擅詭謀詐變之道,否則西突厥早給異族滅了。」
  頓了頓續道:「雲帥有女名蓮柔,聽說她不但冰雪聰明,權謀武功均得乃父真傳,
且有傾國傾城之姿,統葉護視之如自己女兒,愛護備至。」
  寇仲正要說話,心中忽生警兆,與跋鋒寒和徐子陵同時朝入門處瞧去。
  事實上館內十多台食客,此時人人都先後把目光投往立在門前的白衣女子身上,像
給點了穴道般看得雙眼發亮,目瞪口呆,失魂落魄。
  若有人能讀到他們心內的說話,則定是「世間竟有如此美女」這句話。
  白衣如雪的婠婠像幽靈般立在入門處,如夢如幻的淒迷美目落在他們三人身上,俏
臉神色靜若止水。
  一對赤著的纖足在裙下露了出來,即管最挑剔的人,也找不到任何瑕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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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隔桌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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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婠婠像天上下凡不食任何人間煙火的仙女般裊裊婷婷的移到三人靠角的桌前,就在
寇仲和跋鋒寒間唯一的空椅子飄然坐下。
  比任何夢境更惹人遐思的美眸掃了三人一匝,最後目光落在跋鋒寒臉上,巧俏的唇
角逸出一絲比漣漪更輕柔自然的笑意,以她低沉性感的聲音道:「跋鋒寒你好嗎?」
  跋鋒寒虎目精芒爆閃,迎往其它食客癡癡迷迷的目光,暴喝道:「有什麼好看的!」
  那些食客的耳鼓無不像被針刺般劇痛,怵然驚醒,垂下目光。
  本欲上來招呼婠婠的夥計亦嚇得退了回去。
  跋鋒寒這才瞅著婠婠,哈哈一笑道:「有美光臨,我跋鋒寒有何不好。只不知婠婠
小姐是剛剛進城,還是蓮駕早駐於此呢?」
  寇仲和徐子陵都是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態,似乎一點不把婠婠尋上門來當作什麼一回
事。
  事實上當然是暗地全神貫注聽她如何回答。
  要知在目前襄城這種城禁森嚴,高度戒備的情況下,除非懂得隱身術又或恃強硬闖,
否則休想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從城外偷竄進來。
  故此假若婠婠的答案是剛進城的話,那她便極可能與襄城主事者有勾結,而她亦有
可能是剛才於城外暗中綴著他們的人。
  如是另一答案,則更令人頭痛,就是她為何能未卜先知地先一步在這裡等他們呢?
  婠婠清麗如仙的玉容靜如止水,目光緩緩掃過寇仲和徐子陵,櫻唇輕吐的道:「跋
兄的問題真奇怪,先到後到在眼前的情況下有什麼分別呢?而你們要面對的事實則只有
一個,就是除非三位能飛天遁地,否則怎都飛不出奴家的手心。你們最該問的事,就是
奴家為何尚有閒情和你們聊天呢?」
  寇仲笑嘻嘻道:「你為何會有這閒情,我們才沒閒情要知道。哈!差點忘了告訴你,
我們從來不怕虛言恫嚇的,有本事便拿點手段給我們看吧!」
  婠婠「噗哧」嬌笑,神態迷人至極,橫了寇仲千嬌百媚的一眼道:「你好像未聽過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這兩句話……」
  跋鋒寒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所有碗碟都跳起來,同時截斷了她的說話。雙目射出前
所未有的駭人電芒,暴喝道:「其它人全給我滾出去,我要殺人了!」
  那些食客伙記與掌櫃的都嚇得屁滾尿流,一哄而散,轉瞬走得乾乾淨淨,偌大的菜
館,只剩下他們四個人。
  寇仲和徐子陵心知肚明跋鋒寒是故意把事情鬧大,由飯館的人通知襄城官府,令婠
婠方面的人難以肆無忌憚的攻擊他們。
  婠婠顯然想不到跋鋒寒有此一著,鳳目生寒,顯是芳心震怒。
  跋鋒寒一點不讓的瞅著她道:「少說廢話,便讓我秤秤祝玉妍的得意弟子有多少斤
兩。」
  寇仲仰天呵呵大笑道:「假若我寇仲所料不差,剛才在城外就是婠妖女你像吊靴鬼
般跟著我們。現在則是怕我們突然離城溜掉,所以才來施緩兵之計,皆因你的幫手尚未
及時趕來,對嗎?」
  婠婠回復無風無浪的平靜神色,晶瑩勝玉的皮膚泛起難以形容的奇異光澤,幽幽一
歎道:「你們在找死!」
  三人立知她出手在即,正要搶先發動,整張桌子已打橫向跋鋒寒撞去。
  徐子陵和寇仲同時感到婠婠台下的赤足,分往他們踢來。
  在桌沿撞上跋鋒寒胸口那電光石火的眨眼光景中,跋鋒寒右掌以令人難以相信的高
速,劈在桌沿處。
  堅實的木桌中分而斷。
  分作兩半的桌面同時向內塌陷,可是向著婠婠的一邊卻被跋鋒寒以巧勁迫得斜飛往
上,切向婠婠的咽喉。
  「蓬!蓬!」
  兩人分別擋了婠婠一腳。
  對婠婠變幻莫測的天魔功兩人已深具戒心,故都留上餘力,防止不測之變。
  婠婠一陣嬌笑,嬌軀連椅子仰後,半邊桌面僅以毫釐之差在她鼻尖上飛過,無損她
分毫。
  本在桌上的碗碟酒杯全往地上傾跌。
  啪啪連聲,跋鋒寒和寇仲同時運功震碎椅子,往後疾退,避過婠婠射來的兩縷強勁
凌厲的指風。
  徐子陵仍穩坐椅內,一拳隔空擊出,暗裡卻趁桌子倒地前,以腳尖踢中其中一個下
墮的碟子,螺旋勁發,碟子以驚人的高速旋轉著斜割往婠婠雙膝處。
  若給擊中,保證婠婠膝骨再沒有一塊是完整的。
  這隔桌近距離之戰,比之四人以往任何一場戰鬥更凶險百倍,既迅疾無倫,更是斗
智鬥力,瞬息萬變。
  斬玄劍和井中月離鞘而出。
  婠婠沖天而起,足尖點在徐子陵踢來的碟子上,碟子立時改變方向,以更迅快的旋
勁割向跋鋒寒的臉門。
  徐子陵一聲長笑,彈離椅子,凌空一個急翻,雙腿閃電往似欲破瓦而出的婠婠踢去。
  寇仲亦斜衝而上,井中月化作一道黃芒,筆直朝婠婠射去。
  跋鋒寒側頭避過破空而來的碟子,但終為此慢了一線,趕不上在半空中龍鳳劇鬥的
盛會。
  婠婠冷哼一聲,雙掌像一對追逐的蝴蝶般在空中化出千百掌影,天魔功全力出手。
  徐子陵和寇仲同時感到以婠婠為中心方圓丈許內的空間,像驟然塌陷了下去似的令
人生出無處著力的感覺。
  若換了在山中十日苦修之前的日子,兩人這刻必然手足無措,要像上趟在竟陵獨霸
莊花園之戰般只求全身而退。
  可是經過了這十日與跋鋒寒的切磋研究,兩人無論在見識和功力上均大有長進,知
道此時若退,運聚起天魔功的婠婠將全力撲擊跋鋒寒。
  徐子陵本已踢出的右腿疾收回來,從容自若地畫了個小圓圈,動作完美至似若依天
理而行,無任何斧鑿之痕,令正與他以生死相搏的婠婠亦生出玄之又玄的感覺。
  螺旋勁像龍捲風般旋捲而出,但卻旋往相反的方向,似塌陷了的空間忽又充實起來,
被徐子陵發出的灼熱氣旋刺破,直搗向婠婠沒有半分多餘脂肪的小腹。
  徐子陵靈光一閃,明白自己憑著這畢生以來最具創意的一招,已試探出天魔神功的
一項秘密。
  空間是不會塌陷的。
  因為天魔功有種能吸取對方功力為己用的特性,每當真氣遇上婠婠的魔功,都像萎
消了似的威力大減,才會生出空間塌陷的錯覺。
  可是當徐子陵突然把全身功力,改以右腳發出,更改變了旋勁的方向。
  婠婠猝不及防下無法吸取他的勁氣,遂給他破開了她已練至最高第四十九層階段的
天魔罩氣,及身攻來。
  跋鋒寒見狀狂喝了一聲「好」!斬玄劍像怒龍般激射而上,往婠婠攻去。
  就在徐子陵腳勁撞上婠婠前,寇仲的井中月亦生出變化,改直刺為橫斬,劈向婠婠
不盈一握的小蠻腰去。
  井中月在空中不住改變角度方向,以至乎極點的速度力道狂砍,就像與一個無形的
敵人在虛空間角鬥。
  這一刀也是寇仲生平力作。
  每一個變化,其目的亦在於要使婠婠無法掌握,因而不能削弱他的旋勁。
  婠婠卻是夷然無懼,千百掌影重歸於二,右掌封上徐子陵的腳勁,左手則縮入袖內,
再一袖拂在寇仲劈來的井中月處。
  「蓬!」
  腳勁撞上婠婠那纖柔得似多用力點也會握碎的玉掌,勁力竟全給卸去,還改變方向,
以更高的速度射向正疾衝上來的跋鋒寒處。
  徐子陵駭然收勁,婠婠乘勢推波助瀾,加送出一股能摧心裂肺的天魔勁氣,像十多
根利針般混在徐子陵回收的螺旋勁氣中,希望他能照單全收。
  「霍!」
  柔軟的袖子像鋼鞭般抽打在井中月的刀鋒上。
  寇仲立時手臂欲裂,不但自己的勁氣被帶得往橫瀉去,最要命是婠婠還慷慨的送了
他一股像毒蛇捲纏般的氣勁,加重把他扯前和帶橫了的力道。
  婠婠裙底雪白的赤足同時飛出,只要寇仲被她成功的牽扯到那個位置,這一腳便可
正中他胯下,破了他來自《長生訣》的超凡武功。
  沒有人比她更明白《長生訣》的奇異功法。因為沒有人比她與兩人有更「親密」的
接觸。
  亦只有她才明白兩人的可怕處。
  假以時日,這兩人終會變成似寧道奇、畢玄那級數的不世高手,要殺他們,早一日
怎都比遲一日好一點。
  「蓬!」
  跋鋒寒首先迎上婠婠借力殺人滑瀉下來的螺旋氣柱,悶哼一聲,往橫飛移。
  徐子陵右腳點出,本是回收的力道又改為前送,並變更了螺旋的方向。
  這一著連消帶打實是妙至毫巔。
  婠婠失算處是忽略了徐子陵對自己的真氣,就像身體的一部分,能立時生出感應,
察覺到婠婠的陰毒手段,故懸崖勒馬,改收為送。
  那十多道尖刺般的天魔針勁,原封不動的歸還這美麗的魔女。
  寇仲則刀法一變,灑出一球刀光,每一刀都生出一股短而促的旋勁,硬是把婠婠的
天魔卸勁化去,既守且攻,刀光雪花般投向婠婠左脅。
  此時跋鋒寒橫飛至婠婠背後那邊距離戰圈最遠的牆壁,雙腳一點牆身,炮彈般飛射
回來,斬玄劍帶出一道芒虹,直刺婠婠的粉背。
  婠婠立時陷進三面同時被攻的危局。
  劍氣透背而來時,婠婠旋轉起來,兩袖縮捲至手肘處,露出賽雪欺霜的一對玉臂,
再幻出無數閃現不定的臂影,活像千手觀音在作天魔妙舞。
  她本已是晶瑩如玉的纖纖玉臂亮起詭異光亮的色澤,使看者更是目眩神迷。
  勁氣交擊之聲不絕於耳。
  剎那間,婠婠分別擋了一腳、一刀、一劍。
  最後是跋鋒寒的一劍。
  寇仲和徐子陵先後被婠婠的天魔功震得往後拋跌時,跋鋒寒無堅不摧的一劍,被婠
婠一掌劈在劍鋒稍側處。
  勁氣像山巖碎裂般在掌劍間激濺。
  婠婠以左手玉指點散了寇仲的刀球,右掌封擋了徐子陵的腳勁,實已施盡了渾身解
數,而跋錄寒論老辣、論功力都稍勝過寇徐兩人,這一劍不但是他精氣神凝煉而來的巔
峰之作,更含有一往無前強橫無匹的自信。
  婠婠這才明白為何跋鋒寒會被譽為突厥繼畢玄後最傑出的高手。
  纖柔的手掌劈中劍鋒之側的剎那,跋鋒寒感到整個人都搖晃了一下,虛虛蕩蕩,難
過得像是經脈盡裂,知道厲害,收回了一半功力護體,同時借力飛開。
  婠婠則喉頭一甜,張開櫻唇噴出了一口鮮血,但旋勢不止,仍往上升起,撞破瓦頂,
沒在破口之外。
  「砰!」
  寇仲掉在一張椅子上,椅子四分五裂,使得他坐倒地上。徐子陵則撞在窗門處,連
著破碎框子,跌出了菜館外的後巷去。
  跋鋒寒退得最輕鬆,安然降地,大喝道:「快走!別的麻煩來了。」
  爬起來的寇仲亦聽到門外大街由遠而近的急劇蹄音,知道若再不走,就會出現血戰
襄城的局面了。

          ※         ※         ※

  三人硬闖城牆,溜出城外,朝北疾馳,一口氣奔了十多里路後,跋鋒寒著他們在一
處密林停下,道:「現在連我都要對子陵特異的感覺佩服得五體投地,不知子陵現在還
有沒有先前那種被人綴著的感覺呢?」
  徐子陵少有被跋鋒寒如此衷心推許,俊臉微紅的搖了搖頭。
  跋鋒寒欣然道:「那表示我們暫時擺脫了婠妖女,此女武功之高,確超越了邊不負。」
  寇仲猶有餘悸道:「剛才勝負之分,實是只差一線,幸好她是孤身一人,否則我們
怕已遭殃哩!」
  跋鋒寒倚樹坐下,道:「先坐下休息一會,我們還有好一段路要趕呢。」
  待寇仲和徐子陵安坐兩旁後,跋鋒寒道:「魔門之人少有聯手出動,皆因互相間缺
乏信任,而他們修練的過程又被視為個人最高機密,故此慣於獨自一人闖蕩,這沒有什
麼好奇怪的。」
  寇仲道:「幸好如此,更幸好我們在山中練了十天,使我們間有了默契,否則休想
傷她。」
  徐子陵道:「不知會否因此把祝玉妍惹出來呢?」
  跋鋒寒道:「那時我們該已抵達洛陽了,問題在應付『鐵勒飛鷹』曲傲,這人如我
般出身馬賊,因而長於追蹤之術,若我們沒有點轉移辦法,早晚會給他追上來。」
  寇仲道:「有什麼可行之計?」
  跋鋒寒道:「跟蹤之術不外察跡、嗅味、觀遠和聽風四大法門,察跡就是找尋被跟
蹤者路過處所留下的痕跡,例如足印,折斷的枝葉,踏踐了的花草諸如此類。高明如曲
傲者,又或我跋鋒寒,不論晝夜,只須一眼看去,便可纖毫畢露,所有痕跡都無所遁形。」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面面相覷,暗忖難怪那趟跋鋒寒和傅君瑜能一直追在他們背後。
  跋鋒寒續道:「次是嗅味,人身的毛孔都是開放的,不斷送出氣味,歷久不散,除
非在流水之中,否則氣味會附在途經處的花草樹木上。跟蹤之術高強者,嗅覺比狗兒更
要靈敏,故一嗅便知。」
  寇仲不解道:「為何你不早點告訴我們,只要我們運功收縮毛孔,便體氣不外洩,
那便不用在這方面露出行蹤了。」
  跋鋒寒微笑道:「坦白說,非到不必要的時刻,我也不想把這方面的事告訴你們。
因為難保有一天,我們會站在對立的位置,那時我若想跟蹤你們,便難之又難了。」
  寇仲愕然道:「你倒夠坦白,但為何現在又改變主意呢?」
  跋鋒寒道:「道理很簡單,因為現時太多敵人在找我們,陰癸派和曲傲是一組,李
密、大江聯則是另一組,還有畢玄派來的徒弟手下又是一組。任何一方皆有殲殺我們的
實力,使我們窮於應付。所以絕不能暴露行藏,在這情況下,我焉能藏私。」
  徐子陵問道:「望遠是否指登上高處,俯瞰遠近?」
  跋鋒寒道:「正是如此,聽來簡單,但卻每收奇效,若人數足夠的話,只要派人在
各處山頭放哨,敵人便很難避過追蹤者耳目。所以我們若要有命到洛陽去,便須針對此
三點定計,絕不能不顧一切的只知趕往洛陽去。」
  又道:「至於聽風,則只在追近時才有用,施術者站在下風的位置,武功高強者可
聽到數里內衣衫拂動的聲音,從而精確地把握到目標的位置。馬賊不論武功強弱,都是
聽風的能手,只須辨別風勢,便知敵人在何處。不過此法較合在平原大漠使用,像現在
的情況便不適合。」
  寇仲道:「你是這方面的專家,現在該如何辦呢?」
  跋鋒寒微笑道:「照目前的情況,我們可能已成功擺脫了長白雙凶那方的人,至少
可遠遠把他們拋在後方,可以暫且不理。拓跋玉師兄妹的情況該與他們大同小異。所以
目下最可慮的還是曲傲和陰癸派的人,若我所料無誤,他們應在全速趕來此地途中。」
  徐子陵皺眉道:「我們剛才都不知撞斷了多少樹枝,踏踐了多少花草,敵人豈非隨
時可循跡追來?我們還躲在這裡幹嗎?」
  跋鋒寒笑道:「若他們能這麼快趕來,婠妖女剛才就不用施緩兵之計,以穩著我們
了。」
  寇仲心切趕往洛陽,催道:「你一派胸有成竹的樣子,快點說出你的對策好嗎?」
  跋鋒寒道:「首先讓我們定下兩條路線,沿途像剛才般留下蛛絲馬跡,教敵人能跟
蹤跟來,但卻是兵分二路。然後到了某一點後,我們便收斂全身毛孔,不讓體氣外洩,
又小心落腳點,專揀石頭樹梢又或河溪逃走,再在某處會合。那時敵人既實力分散,又
驟然失去我們的行蹤,必然手足無措。」
  寇仲拍腿道:「這確是妙計,但敵人明知我們要到洛陽去,只要在沿途高處放哨,
我們豈非仍是無所遁形嗎?」
  跋鋒寒笑道:「觀遠之法只在白晝最有效,晚上便功效大失。且此法需大量人手,
而敵人真正能在黑夜視物如同白晝的高手則沒有多少個,像曲傲、長叔謀那級數的人,
絕不會做個像呆頭鳥般苦候山頭的哨兵吧!所以只要我們晝伏夜出,白天乘機躲起來練
功,養精蓄銳後晚上才出動,保證敵人連我們的影子都摸下著。」
  再哈哈一笑道:「閒話休提,現在讓我們來研究一下兵分兩路的逃走路線吧!記緊
你們只可留下一個人的痕跡,那他們就更弄不清楚我們如何分路逃走了!」
  兩人聽得拍腿叫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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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山頭苦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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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將破曉。
  徐子陵和寇仲躺在洛陽東南方少室山腳一座小丘斜坡的疏林內,下方遠處就是奔流
而過的穎水支流。
  這是他們與跋鋒寒約好會合的地方。在里許外處只有三人才明白的四枝短竹竿,以
方位排列,指示出兩人藏身的位置。
  可是跋鋒寒仍未出現。
  寇仲仰望天上繁星,歎道:「換了個境況,整個天地都不同了。平時我們哪有這麼
全心全意去看天的,愈看便愈發現以前看天是多麼粗心大意。」
  徐子陵指著天際一團光芒道:「那就是昂宿星團,是由七粒較明亮的主星組成,故
又稱七姊妹星團。」
  寇仲愕然道:「你怎會知曉這麼深奧的名稱?」
  徐子陵聳肩道:「都是從魯先生的書上學來的。認識多兩顆星兒不是挺有趣嗎?」
  寇仲道:「可否傳我兩下子呢?那下次看天時,我便可在人前顯點威風了!」徐子
陵道:「一世人兩兄弟,有什麼不可以教你呢?」
  寇仲喜道:「這句話總是由我來說的。出自你口尚屬破題兒第一趟。」
  徐子陵歎道:「說不說出來有什麼分別呢?事實我們比親兄弟還要親。言歸正傅,
若要認星,首先要明白三垣二十八宿的分野。三垣就是紫微、太微和天巿,二十八宿則
是東南西北各有七宿,加起上來就是二十八宿!」
  寇仲乾笑道:「嘿!就先學那麼多,下一課才記二十八宿的位置和名稱吧。」接著
岔往別處道:「日間和婠妖女一戰,勝負就只一線之差,只要一下失手,負傷而逃和不
知是否逃得了的就是我們而非婠妖女,真是危險。」
  徐子陵道:「若功力可以用秤來量度,婠妖女絕不及我們三個人加起來後的總和。
但偏偏她能利用種種形勢,加上層出不窮的魔功,把我們玩弄於股掌之上,若非她錯估
了我,老跋那一劍亦未必可以傷她。」
  寇仲點頭同意,道:「不過老跋那一劍確是不同凡響,婠妖女明明擋住了也要受創,
唉!天快亮了,為何老跋還未到呢?」
  言罷坐了起來。
  徐子陵仍在全神觀天,看得入迷。
  寇仲環目四顧,忽然全身一震,指著穎水上游的方向。
  徐子陵如夢初醒,坐起來時,寇仲已彈了起來,沖天而起,流星似的往穎水投去。
  徐子陵趕到岸旁時,寇仲抱著右手仍握著斬玄劍,臉色蒼白如死人的跋鋒寒從水裡
躍上來。
  徐子陵接過他的長劍,跋鋒寒呻吟道:「快走!曲傲來了!」
  兩人大吃一驚,抬著跋鋒寒落荒逃去。

          ※         ※         ※

  寇仲和徐子陵輪流背著跋鋒寒,一口氣跑了三十多里路,他們專找密林深處鑽進去,
一方面可避人耳目,另一方面林中多溪澗,可供他們涉水而行,令敵人難以跟蹤。
  到午後時分,他們實在走不動了,才找了個山洞休息,並輸氣替跋鋒寒療傷。《長
生訣》的先天真氣果是不凡,不到半個時辰,跋鋒寒臉上回復了血色,吐出兩口瘀血後,
呼吸暢順起來,歎道:「今趟真僥倖,若非你們及時把我從河裡救起來,恐怕我已被淹
死。」
  徐子陵關心道:「你現在情況如何呢?」
  跋鋒寒冷哼道:「曲傲的凝真九變雖然厲害,仍要不了我的命。只要再有三個時辰,
又有你們相助,我將可完全回復過來。」
  接著苦惱道:「我到現在仍不明白他為何能趕上我。不過他顯然因趕路過急消耗了
大量的真元,否則我便不能借跳崖拉遠與他的距離,並借水遁走了。」
  寇仲道:「待會再說吧!現在我們只能求神拜佛,希望曲傲在這三個時辰內不要尋
到這處來,否則就糟糕透哩!」

          ※         ※         ※

  時間逐分逐分的過去。
  寇仲和徐子陵輪番為跋鋒寒輸氣療傷,另一人則到洞外放哨守護。
  到黃昏時分,輪到徐子陵到洞外把風,他選了附近一塊可監視下方整個山區,又頗
為隱蔽的嶙峋巨石,坐了下來。
  在夕陽西下的美景中,但見危崖聳峙,穎水在兩山之間流過,河中水草茂盛,濃綠
的水草把河水映成黛色,尤增丹山綠水的強烈對比。
  三艘帆船剛好進入他的視野內,流水潺湲,林木清翠,時間在這剎那似停頓了下來。
  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
  動的不是帆船,而是徐子陵和整個險峰羅列的山野,而流水則以另外一種速率運動
著。
  徐子陵心中無憂無喜,恬靜一片。
  他整個思感的領域擴闊開去,體內真氣迴旋澎湃,因趕路和為跋鋒寒療傷而來的勞
累一掃而空。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太陽早沒在西山之下,一陣晚風吹來,夾雜著衣袂破空拂動
的聲音。
  徐子陵心中沒有絲毫驚懼,緩緩閉上眼睛。
  來人不斷接近,只聽其速度,便知若非曲傲,就是婠婠那種頂尖兒的高手。
  徐子陵一聲長嘯,騰身而起,落到下方野草雜樹叢生的斜坡頂處,被譽為鐵勒第一
高手的「飛鷹」曲傲,剛好抵達斜坡腳處,倏然止步。
  曲傲個子又高又瘦,但卻能予人筆挺硬朗的感覺。他的皮膚有種經長期曝曬而來的
黝黑,長了個羊臉,但輪廓分明,像刀削般清楚有力,配上一對鷹隼似的銳目,確有不
怒自威的懾人氣概。
  只是一個照面,徐子陵便從他閃爍的眼神感到曲傲是那種既自負又自私成性,陰險
狡詐的人,這類人,一切都會以自己作為中心,彷彿認為擁有老天爺給他的特權,可肆
意橫行。
  兩人現在相隔了足有三丈的距離,可是不見曲傲如何作勢,一股發自他身上的森寒
殺氣,已向徐子陵潮湧浪翻般捲來。
  徐子陵昂然傲立,暗提功力,抗衡著對方有莫之能御之勢的氣勁,淡然道:「你的
兒子是我殺的,你要報仇就動手吧!」
  曲傲雙目爆起精芒,訝然道:「小子你倒有視死如歸的硬性子,你以為在我手底可
走上多少招呢?」
  本來曲傲打算一上來便以雷霆萬鈞之勢,將他擊倒生擒,才從容收拾其它兩人,然
後再整治得三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洩愛兒被殺之恨。
  豈知徐子陵攔在上方,自有一股萬夫莫敵,又無懈可擊的氣概。
  在這種情況下交手,即管以曲傲之能,亦不得不全力出手,那時生死相搏,殺之容
易,要生擒之卻是休想。
  曲傲乃一代武學大師,遂從心埋上瓦解徐子陵的氣勢,只要對方盤算究竟能擋自己
多少招時,自然會生出不能力敵的心態,氣勢自會隨而削減。
  徐子陵微微一笑道:「曲老這麼一把年紀了,想法仍這麼天真。我現在是養精蓄銳,
又有援手在旁。曲老卻是在趕了兩天路後,又曾作捨命力戰,成了疲兵,千萬不要一時
失手,累得辛苦建立的一世英名,盡付東流。」
  曲傲心中大懍,首次感到徐子陵的厲害。
  最令他不解的是對方精滿神足,絲毫沒有因日間苦戰和跋涉奔走而消耗真元,以致
力盡身疲的情況,這是完全沒有可能的。
  他早前雖擊傷了跋鋒寒,但卻勝之不易;還在跋鋒寒的反撲下受了點內傷,又為了
追敵而尚未復元,確如徐子陵所言,成了疲兵。
  徐子陵那番話最厲害處,就是點出了本身因為年紀尚經,聲名又差他一大截,輸了
可不是什麼一回事,而他則絕對輸不起。
  頓然間,曲傲對徐子陵泛起莫測高深的感覺。
  以往每次對敵,他都能把對手看個通透,但今次卻是例外。
  即使換了畢玄、寧道奇之輩,這時設身處地替換了他,亦會生同樣煩惱疑惑。甚至
徐子陵本人,也是對眼前情況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皆因《長生訣》乃千古不傳之秘,暗合天人之理,一切出乎自然,來自老子所云
「道可道、非常道」、「玄之又玄,至妙之門」的天道。
  適才徐子陵妙手偶得,嵌進了不能言傳,無刻不在,偏又是常人瞧不見摸不著的天
道中,身內精氣與天地的精氣渾成一體,頓悟般一下子把消耗得七七八八的真元補足,
還更有精進,試問這麼玄妙的道理誰能明白。
  曲傲本也生出說不過他的感覺,不過他成名數十載,心志剛毅如岩石,絕不會因而
生出頹喪氣餒之意,冷哼一聲,閃電往斜坡頂的徐子陵衝上去。
  出乎曲傲意料之外,徐子陵亦斜衝而起,凌空朝曲傲撲去。
  曲傲本以為徐子陵會死守斜坡頂上,不讓他越過雷池半步,免得他去對付躲起來的
跋鋒寒和寇仲。
  但現在徐子陵豁開一切,毫無顧忌的全力攻來,怎能不使他大感愕然。
  但此時豈容多想,曲傲十指箕張,腳尖用力,斜衝迎上,十指生出的強大氣勁,把
徐子陵的來勢和去路都封個密不透風,好迫他力拚。
  徐子陵見曲傲的手爪玄奧莫測,伸縮不定,令人難以捉摸,又是封得嚴密無比,不
過卻因中途變招,變了以守為主;不由一聲長笑,竟凌空翻身,硬是升高半丈,居高臨
下,雙拳奮力痛打進曲傲的爪影去。
  勁氣交擊之聲不住響起。
  在眨眼的工夫間,兩人交換了十多招。
  悶哼聲中,徐子陵飄回坡頂,一個蹌踉後才站穩腳步,左腿側褲管碎裂,現出兩條
血痕,鮮血湧出,嘴角亦逸出血絲。
  曲傲則筆立斜坡中段處,臉色鐵青,雙目凶光閃現。
  剛才他已是全力出手,豈知徐子陵奇招迭出,屢次化解了他必殺之著,怎教他不臉
目無光。
  徐子陵哈哈一笑道:「早說曲老你累了呢!還要逞強出手,看招!」
  今趟連曲傲亦對他的豪勇心生敬意,剛才徐子陵可說是死裡逃生,若非臨危避過下
胯要害受襲,改以腿側擋了他那精妙的一爪,此時早躺在地上。
  現在鮮血未止,又捲土重來,頓使曲傲對他另眼相看,心中更動殺機。
  也不見他如何作勢,已迎往徐子陵,笑道:「再接一招試試看!」
  徐子陵見他一掌斜斜劈來,身法步法中隱含無數後著變化,一下子把他完全籠罩在
像波浪起伏和接踵而來的勁氣裡,知道曲傲是含怒下全力出手,那還敢硬架,倏退三步,
然後一拳擊在空處。
  以曲傲的修為,亦吃了一驚。
  這一拳在外人眼中全無道理,但卻恰好封死了他的招式變化。
  假設他原封不動的繼續依原來路線運掌攻去,勢必在變招前被對方的鋒銳拳勁擋個
正著。
  如此奇招,他還是生平第一次遇上。
  若在平時最佳狀態下,儘管來不及再生新勁,也有信心憑這一拳震得對方噴血跌退,
可是現在身疲力竭,只能用上平時六、七成功力,如此勉強硬擊,絕佔不了多少便宜。
  曲傲怒叱一聲,往橫移開,側腿向徐子陵右脅空門踢去。
  徐子陵見奇招奏效,精神大振,信心借增,兩手幻出千百掌影,往曲傲狂攻而去。
  曲傲見這後生小輩竟借此機會,搶得主動強攻之勢,差點給氣瘋了,連忙收攝心神,
展開含著凝真神功的「鷹變十三式」。
  這「鷹變十三式」實是曲傲自創武功中的精粹,化繁為簡,把複雜無比的掌、指、
爪多式變化包含在十三式之內,配合著騰躍閃移的身法,變化無方,令人難以測度,如
飛鷹在天,下撲獵物的準確精微。
  徐子陵只覺眼前一花,曲傲已飛臨上方,向他展開水銀瀉地,無孔不入的狂猛攻勢。
  主動權反操在對方手上。
  徐子陵自知無論經驗、武功、眼光,都差對方一截,只好咬緊牙齦,以閃躲為主,
封架為輔,再加上奇招突出的奕劍法,苦苦抵著對力有若長江大河,傾瀉而來的狂暴攻
勢。
  曲傲彈起又落下,活像飛鷹般向徐子陵發動一波又一波的攻擊。
  「嘩!」
  徐子陵噴血跌地,右腳則踼起,點在曲傲刺來的指尖上,形勢危殆之極。
  曲傲再升上丈許高空,大喝道:「明年今日此刻,就是你的忌辰。」
  雙掌全力下按。
  徐子陵急滾下斜坡,原地立時塌陷下去,現出兩個掌印。
  曲傲一口真氣已盡,落在斜坡上。
  驀地刀風、劍風,從後破空而至。
  「砰!」
  勉力站起來的徐子陵再掉在地上,爬不起來。
  在電光石火的光景裡,曲傲已憑內察之術,知道剛才心切殺死徐子陵,施出了絕不
宜在真元損耗的情況下妄用的「鷹變十三式」,現在再無餘力應付跋鋒寒和寇仲的聯手
合擊。
  當機立斷下,曲傲橫移開去,沒入山野的黑暗處。
  跋鋒寒和寇仲似是威風凜凜的現身在坡頂處,瞧著曲傲消失得無影無蹤,又望往下
方想爬起來的徐子陵,然後對視苦笑,一起跪跌地上,除了喘氣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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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巧遇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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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道人影,先後從一塊高達三丈的大石跳下來,無一倖免的滾倒在長可及膝的青草
堆中,喘著氣爬不起來。
  徐子陵是全力苦戰兼受傷,趕了近兩個時辰的路,已接近油盡燈枯的境況。
  跋鋒寒則是重傷初癒,再耗真元,疲不能興。
  寇仲的情況亦好不了到那裡去,早前為跋鋒寒療傷時,聽到曲傲的笑聲,心急下一
鼓作氣的加勁為跋鋒寒打通閉塞了的經脈,過度損耗下,又趕了這麼遠的路,自也累得
要命。
  寇仲勉強從草地仰起臉來,環目掃視,在星光月色下,儘是起伏不盡的山頭野嶺,
苦笑道:「我們是否走錯了方向,為何仍見不到洛陽城的影子呢?」
  跋鋒寒喘著氣道:「我是以天上的星辰來辨別方向的
  絕不會迷途,至不濟都該抵達大河的南岸。」
  徐子陵低喝道:「起來練功!」
  寇仲和跋鋒寒同失聲道:「什麼?」
  徐子陵以身作則,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艱苦的坐起來,雖是搖搖晃晃,但聲音卻是
肯定有力的道:「這是老跋說的,若練的是上乘武功,最忌在身疲力竭時放棄一切似的
癱瘓下來,所以我們要把握這難得的機會,以鋼鐵意志和疲勞對抗,明白了嗎?」
  跋鋒寒苦笑道:「徐師傅教訓得好。」學他般坐起來。
  寇仲也爬起身來,卻是站直虎軀,昂然道:「站著對我是自然一點。」
  兩人那有力氣理會他,閉上眼睛,各自修行。
  他們都明白到,目下唯一求生之法,就是盡快使精神體力回復過來,那時要打要逃
都可任隨尊便。
  事實上這是一場功力體能的競賽。
  本來是只有婠婠、曲傲等才能趕得上他們,其它人都給拋在後方。
  不過他們曾多次停下歇息療傷,情況可能已改變了。

          ※         ※         ※

  臨天明時,寇仲忽地大喝一聲,徐子陵和跋鋒寒猛睜開眼時,寇仲正躍上半空,井
中月朝在上空飛過的一隻怪鳥擊去。
  兩人剛從最深沉的調息中醒轉過來,一時間都意識不到寇仲為何要這樣做。
  怪鳥「呱」的一聲,橫掠開去,往左方一片疏林頂上投去。
  寇仲左手發出一股指風,擊向怪鳥。
  鳥兒像長了眼睛似的振翼斜起,但仍被寇仲指風掃中左翼尖處,一聲悲鳴,喝醉酒
般沒進林內。
  寇仲如臨大敵的追進林內去。
  徐子陵迎上跋鋒寒詢問的目光,道:「我記起來了,這是沉落雁養的扁毛畜牲,專
替她找尋敵蹤,非常靈異。」
  跋鋒寒色變道:「那表示李密的人已大約把握到我們的位置,所以才會放出怪鳥在
這區域搜尋我們。」
  徐子陵默察體內情況,發覺回復了六、七成功力,勞累一掃而空,問道:「你情況
如何?」
  跋鋒寒哂道:「我在域外都不知曾受過多少次傷,比這更嚴重的至少有十多趟,算
不了什麼!」
  這時寇仲一臉怏怏不忿的走回來,狠狠道:「給它溜了,不過它絕飛不遠,扁毛畜
牲靠的就是兩翼的平衡,傷了一邊就像我們成了跛子般,哈!」
  兩人為之莞爾。
  天亮了起來,三人都精神大振,頗有重獲新生命的曼妙感覺。
  寇仲回刀鞘內,笑道:「怎麼走?」
  跋鋒寒雙目寒芒電閃,望往北方道:「先抵大河,再設法找條船兒省省腳力吧!」

          ※         ※         ※

  三人展開渾身解數,又以潛蹤匿隱之術,望北奔出了數十里,太陽仍未抵中天。
  他們為了保留體力真元,緩下腳步,一邊打量四周環境。跋鋒寒指著西北方道:
「洛陽和偃師該在那個方向,但若我們沿直線奔去,不投進某一批敵人的天羅地網才是
怪事。」
  寇仲神色一動道:「不若我們先去偃師吧!」
  徐子陵當然知他到偃師去是為了找王世充,俾能獻計對付李密。
  跋鋒寒卻微訝道:「你不是要趕著到洛陽去嗎?」
  寇仲尷尬的道:「我到洛陽其中一個目的是找王世充,不過聽李密說他率兵到了偃
師城,橫豎順路,便去和他談兩句吧!」
  跋鋒寒啞然失笑道:「不要胡謅了!你當我不知道你仲少是想借刀殺人嗎?爭天下
的事我像子陵般根本沒興趣去管,但念在一場相識,我又閒著沒事,陪你湊湊熱鬧也沒
有什麼大問題。」
  寇仲喜道:「想不到你這麼夠朋友。」
  此時三人步上一個小山丘,只見下方有條數十戶人家的小村莊,但卻沒有絲毫生氣,
竟是一條被廢棄了的荒村。
  在這天下大亂的年代裡,此類荒村隨處可見,毫不稀奇。
  跋鋒寒忽然止步,低聲道:「村內有人!」
  寇仲和徐子陵隨他停了下來,定神瞧去,只見家家戶戶門窗緊閉,屋宇殘破剝落,
與以前見過的荒村,在外觀上沒有什麼大分別。
  徐子陵點頭道:「我也感到有點不妥當,老跋你有什麼發現呢?」
  跋鋒寒沉聲道:「我剛才看到其中一間屋的窗縫精光一閃,該是眼珠的反光,絕錯
不了。」
  寇仲抓頭道:「會是誰呢?」
  徐子陵分析道:「可能是與我們完全無關的人也說不定,若是沉落雁又或陰癸派的
人,何須這麼閃閃縮縮呢?」
  寇仲道:「小陵說得有理。怎麼樣?我們是否該繞道走呢?」
  跋鋒寒微笑道:「仲少為了爭霸天下,卻變得膽子小了,但小心一得一失,因繞道
反碰上敵人,便太不值哩。」
  寇仲哈哈一笑道:「恁多廢話,走便走吧!」
  領頭奔下小坡。

          ※         ※         ※

  三人以漫步的悠閒姿態,油然進入村口。
  兩排屋子左右延伸開去,靜如鬼域。
  驀地蹄聲在村口另一邊響起,且奔行甚速。
  跋鋒寒傾耳一聽,皺眉道:「若我們這般往前走去,剛好與來騎在村口外碰個正看,
要不要找間屋躲起來,看看是什麼一回事?」
  寇仲和徐子陵都生出好奇心,點頭同意,三人遂加快腳步,來到村內,透窗看清楚
其中一間屋內沒有人後,扭斷門鎖,推門入內。
  寇仲和跋鋒寒各自把向街的兩扇窗門推開少許,往外窺看。
  此時蹄聲愈是響亮,聽來不出一盞熱茶的工夫,騎隊將抵達此處。
  跋鋒寒皺眉道:「聽蹄聲來人怕有四、五十騎之眾,都是精擅騎術的好手,蹄聲整
齊平勻,可知曾受過訓練,又經長期合作,才有如此聲勢。」
  寇仲道:「最奇怪是剛才蹄聲驟然響起,似是他們先待在某處,然後忽然發動,筆
直朝這方向奔來,真是古怪,不知是否針對我們呢?」
  徐子陵此時走到後門處,推門看去,後面是個大天井,接著是後進的寢室,聞言心
中一動道:「會否前面就是大河流經處,這批人馬剛從船上下來呢?」
  跋鋒寒和寇仲均覺有理,前者沉聲道:「若確是如此,待會若須分散逃走,我們就
在大河南岸以標誌為記會合,再齊往偃師找老王去。」
  兩人點頭答應。
  就在此時,徐子陵聽到後進的房子裡傳來僅可察覺的一下輕微呼吸聲,好奇心起,
道:「我到後面看看!」
  跋鋒寒和寇仲正全神留意前面的情況,只是略作點頭,徐子陵遂跨過門檻,步進天
井去。
  憑著剛才的印象,徐子陵試推左邊廂房的門,木門應手而開。
  徐子陵朝內看去,登時愕然,只見一個黑色勁裝的健美女郎,大列列地躺在紗帳低
垂的榻子上,雙目緊閉,動也不動。
  透過紗帳的淨化,此女皮膚如雪似玉,白得異乎尋常,黑衣白膚,明艷奪目。她如
玄絲的雙眉飛揚入鬢,烏黑的秀髮在頂上結了個美人髻,一撮劉海輕柔地覆在額上,眼
角朝上傾斜高挑,最使人印象深刻是她挺直的鼻樑,與稍微高起的顴骨匹配得無可挑剔,
傲氣十足但又不失風姿清雅。
  紅潤的嘴唇帶著一絲似笑非笑的動人神氣,像正在夢境裡碰上甜蜜的遭遇。
  徐子陵首先聯想起婠婠,但卻肯定認為眼前此姝不似陰癸派的妖女,因為此女與婠
婠、旦梅又或白清兒有種迥然有異的開朗氣質,絕不是那種令人心寒的詭艷。徐子陵愕
然半晌後,才跨過門檻,移到榻前,伸手撥開紗帳。
  以他對女性的定力,亦不由心中讚歎。
  在勁服的緊裡下,她苗條而玲瓏浮凸的美好身段表露無遺,惹人遐想。
  沒有紗帳的阻隔,五官的線條更清晰得令人有驚心動魄的感覺,美目深嵌在秀眉之
下,兩片洋溢著貴族氣派的香唇緊閉著,呼吸輕柔得像春日朝陽初升下拂過的柔風。
  縱使她在沉睡中,徐子陵仍直覺感到她是個性格佻脫,活潑嫵媚的女郎。
  她的艷色絕不遜於假寐時的婠婠。
  一時間,徐子陵連已來到荒村北面入口處的震天蹄音都忘掉了。
  美女的睫毛晃動了一下,接著張開眸子,朝他瞧來,還甜甜淺笑,露出一排整齊潔
白的美麗牙齒。

          ※         ※         ※

  外面小屋的跋鋒寒和寇仲都察覺到徐子陵那方面的異樣情況,但既沒聽到打鬥的聲
音,來騎又已入村,遂仍把注意力集中在窗外。
  蹄聲大作下,四十多騎擁進村來,個個勁裝打扮,攜有兵器。
  帶頭是個滿臉橫肉的高大壯漢,背插雙刀,雙目閃閃有神,顯是內外兼修的高手。
  其它人無不是強悍之輩,動作整齊劃一,很有默契。
  帶頭壯漢勒馬停定,其它人則散往四方,扼守村內所有信道。
  跋鋒寒移到寇仲那邊的窗子處,低聲道:「此人叫『雙刀』杜干木,我曾在洛陽見
過他一面,好像是越王侗心腹大臣元文都的手下大將,乃呂梁派目下最傑出的高手,雙
刀使得相當不錯。」
  寇仲暗忖若能被跋鋒寒這心高氣傲的人評為「相當不錯」,那就定有兩下子。忽又
感到呂梁派相當耳熟,想了想才記起秦叔寶暗戀的情人,正是呂梁派主的女兒,心想又
會這麼湊巧的。
  越王侗正是名義上坐鎮洛陽的皇帝,王世充只是他的臣子。
  杜干木打出手勢,眾騎士紛紛下馬,開始搜索全村。

          ※         ※         ※

  徐子陵接觸到一對充滿挑戰性的漂亮明眸,心神輕顫時,女子向他伸出潔白纖柔的
玉手,微笑道:「拉人家起來好嗎?」
  徐子陵猶豫片晌,才抓起她纖巧尖長的玉掌,登時一陣暖膩柔軟的感覺直透心坎,
心中微蕩。
  美女被他拉得坐直嬌軀,低鬟淺笑的道了聲「謝謝」後,移坐床沿去,拍拍旁邊的
空位道:「坐下來好嗎?我們談談吧!」
  徐子陵皺眉道:「外面那些人是否來尋你的呢?你還有談天的閒情嗎?」
  美女作出側耳傾聽的迷人神態,咋舌道:「惡人又來捉奴家了!你定要救我,人家
除了輕功外,其它的功夫都是稀鬆平常呢。」
  她的眸子宛若蕩漾在一泓秋水裡的兩顆明星,極為引人。尤其是說話時眼神隨著表
情不住變化,似若泛起一個接一個的漣漪,誰能不為之心搖神動。
  徐子陵忍不住問道:「姑娘究竟是誰呢?外面那批惡人又是何方神聖?」
  美女長身而起,只比高挺的徐子陵矮上兩寸許,身形優雅高佻。
  她毫不客氣地坐入靠角的椅子內,螓首靠往椅背,閉目吁出一口香氣道:「可真累
死人呢!」
  旋又睜開美目,欣然道:「人家只看你們入村時顯露出來的英雄氣概,便知你們是
行俠仗義的好漢子,絕不會對我這弱質纖纖的女子置而不顧的,對嗎?噢!差點忘了告
訴你,我的名字叫董淑妮,王世充是我的大舅父。」
  徐子陵聽得目瞪口呆,原來眼前此女,就是跋鋒寒提過艷蓋洛陽的董淑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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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趕赴偃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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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來人快要破門入屋,寇仲和跋鋒寒已作好應變準備。驀地一陣蹄聲從南面入口
方向傳來,以杜干木為首那批人立時停止搜索,全神戒備。
  寇仲皺眉道:「小陵似在後面和一個女子說話,究竟是什麼一回事呢?」
  跋鋒寒回頭瞥了敞開的後門和空廣的天井一眼,好整以暇道:「只要不是婠妖女又
或祝玉妍,我們便不需為他擔心吧!」
  南面蹄聲忽盛,該是奔上剛才他們來此途經的山丘頂處,沒有山巒阻隔,所以聲音
清楚多了,可聽出後來這批人足有五十至六十騎之多。
  寇仲道:「來的說不定是尋找我們的敵人,最好和杜干木等一言不合先打一場,那
我們就可坐收漁人之利。」
  跋鋒寒從他的角度瞧出去,先一步比寇仲瞧到飛馳而至的來人,微笑道:「你的願
望該可實現哩!因為來的是瓦崗軍。」
  此時來人已進入寇仲的視線,風姿姣秀的沉落雁映進他眼簾來。

          ※         ※         ※

  董淑妮嬌媚地橫了徐子陵一眼,有點羞澀地道:「你知人家是誰!你卻尚未說出自
己的名字呢?」
  徐子陵此時剛聽到村南外傳過來的蹄聲,見她仍是一副嬌癡的可人神態,像完全不
把外面的情況放在心上,不由有些摸不著頭腦,答道:「我叫徐子陵……」
  董淑妮美目亮了起來,喜孜孜道:「我聽很多人提過你們,說你和寇仲是年青一輩
中最有潛質的其中兩個人,那在外面的當然有個是寇仲了。嘻!幸好我躲到這裡來,你
們定要負起保護人家的責任啊!」
  徐子陵啼笑皆非,不過縱使她非是王世充的甥女,他亦不能拒絕加以援手。便問道:
「你若想我們保護你,首先要告訴我們究竟是誰要傷害你?而你又為何一個人逃到這裡
來?」
  董淑妮苦惱地蹙起黛眉,歎道:「他們是越王的人,越王要殺我大舅舅,給奴家知
道了,越王便派人來追殺我,淑妮於是坐船逃走,豈知給追兵趕上。嘻!幸好奴家的輕
功不錯,於是溜到了這裡來,又幸好遇上你們。」
  徐子陵愕然道:「越王為何要殺你大舅舅?他不是個只十多歲的小孩子嗎?」董淑
妮聳肩道:「功高震主兼奸人唆使,從古以來都是這樣子的嘛。奴家現在要趕到偃師去
見大舅舅,你們肯送奴家去嗎?另外那個不像漢人的好看男子又是誰呢?」

          ※         ※         ※

  沉落雁和另一大漢飛身下馬,只從那大漢手持的雙尖矛,便知他是與裴仁基並稱兩
大虎將的另一虎將王伯當了。
  寇仲想起素素曾受其辱,右手探往背後,握緊刀柄。
  跋鋒寒伸手輕按他肩頭,著他不要輕舉妄動,低聲道:「情況有點不對頭,先聽聽
他們有什麼話說。」
  杜干木迎上兩人,道:「我們已依從沈軍師的指示,從大河那邊搜過來,仍發現不
到她的蹤影。」
  寇仲留心打量那王伯當。
  他把雙尖矛漫不經意的扛在肩上,不論飛身下馬的動作,又或舉手投足,都顯出豪
放不的神態,似從不把別人對他的看法放在心上。
  當寇仲目光落在他身上時,他卻似生出感應,別頭朝他們的方向瞧來,莘好兩人知
機,先一步避往窗側處。
  沉落雁嬌滴的聲音在外面響起道:「杜將軍請放心,我們已在周圍五十里內布下天
羅地網,任她輕功如何高明,也是插翼難飛。但要注意會有高手為她護駕,否則我的鳥
兒就不會傷了左翼。」
  寇仲和跋鋒寒對視一笑,一齊想到幸好那怪鳥不懂人言,否則就會洩出秘密。王伯
當有點不滿的道:「這麼機密的事,為何會讓那個只懂迷惑男人的董淑妮知悉呢?」
  跋鋒寒和寇仲的目光不約而同瞟往後門天井的方向,心想又會這麼巧的?
  杜干木苦惱地道:「正是朝中有人迷戀她的美色,想藉此討她歡心,致洩了機密,
幸好給我們及時發覺,現在只要把她抓起來,亡羊補牢,尚未為晚也。」
  跋鋒寒和寇仲聽到這裡,已是智珠在握,猜了個大概出來。
  由於宇文化及率大軍北歸,越王侗乃與李密結成聯盟,共抗大敵。李密還受越王侗
封為魏國公。
  到得李密慘勝宇文化及,王世充見有機可乘,遂率精兵到偃師,想趁機攻打李密。
  豈知越王那陣營的人畏懼王世充遠多於畏懼李密,故暗中勾結李密,陰謀對付王世
充。那料事機不密,給董淑妮知道了,欲往偃師通知王世充,卻被追兵伏擊,連番追殺
下只剩她一人憑著超卓的輕功逃抵此處。
  寇仲這時那還有興趣聽下去,與跋鋒寒商議兩句後,往後門掠去。

          ※         ※         ※

  「咿」!
  兩扇門張了開來,跋鋒寒大步踏出,伸了個懶腰,目光掃過正愕然瞧著他的沉落雁、
王伯當、杜干木和雙方以百計的手下,哈哈笑道:「如此機密之事,各位竟在光天化日
下當街談論,實是兒戲之極,可笑啊可笑!」
  杜干木色變道:「跋鋒寒!」
  王伯當仰天長笑道:「這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卻闖進來。我們正奉命拏你,
另兩個小子在那裡?」
  沉落雁卻露出疑惑之色,打出手勢,身旁立時擁出十多人來,扇形散開把卓立屋前
的跋鋒寒圍著。
  跋鋒寒從容一笑道:「我既敢站出來,自然有應付你們的把握。」
  沉落雁左側一個相貌特別凶悍的大漢,倏地撲出,大刀往跋鋒寒照頭劈去。
  跋鋒寒傲然一笑,也不見他如何動作,斬玄劍已來到左手上,頭也不回地聽風辨位,
挑中敵刀,那人被震得手臂發麻,駭然疾退時,跋鋒寒劍芒暴張。
  那凶悍大漢如被雷殛,胸口濺血,拋跌地上。
  包括王伯當在內,眾人無不色變。
  事實上連跋鋒寒都想不到自己的劍氣變得如此厲害。
  那人已倒退出一丈開外,仍被劍氣破胸而亡,是他以前難以辦到的事。
  經過了山中苦修十天和連番血戰,在不知不覺裡,他的武功修為作出了夢寐以求的
突破。
  在這剎那,他腦海中浮現出與寇仲和徐子陵兩人肝膽相照的交往過程,心中一陣溫
暖舒暢。在他這個對人際關係異常冷淡的人來說,此乃非常罕有的情緒。
  「鏘!」
  跋鋒寒還劍鞘內,冷然道:「我跋鋒寒身經大小千百戰,卻從未有人能取我之命,
且看你們能否撿得例外甜頭。」
  王伯當神色變得無比凝重,雙尖矛彈上半空,灑出一片芒光,旋又收歸胸前,遙指
跋鋒寒。
  其它人紛紛躍上瓦背,更有人破窗進入跋鋒寒背後的屋內,形成一重又一重的包圍
網。
  沉落雁踏前一步,嬌叱道:「寇仲和徐子陵究竟到哪裡去了?」
  跋鋒寒啞然失笑道:「我負責殺人,他們負責放火,這樣說沈軍師清楚了吧?」
  沉落雁失聲道:「不好!」
  跋鋒寒大笑道:「太遲了!」
  拔劍出鞘,一式橫掃千軍,誰不懼他能殺人於尋丈之外的能耐,只覺無影無形的劍
氣迫人而來,無不嚇得蹌踉跌退。
  此時,村後密林多處起火,濃煙沖天而起。
  跋鋒寒人劍合一,拔身而起,避過了王伯當的雙尖矛和杜干木的兩柄刀,登上瓦頂。
又在給人截上時騰身而起,朝濃煙密佈的村後密林投去,轉瞬不見。

          ※         ※         ※

  寇仲蹲了下來,呻吟逍:「我的天,終於到了,娘!這就是大河!」
  滾滾黃河水,在矮崖下奔流而過。
  這段河道特別狹窄,但亦闊逾十丈,河水沖上兩岸的岩石,浪翻水激,河水瞬息萬
變,驚濤裂岸,洶湧澎湃,極為壯觀。對岸是延綿不盡的原始森林,怪石崢嶸。
  徐子陵亦心神激盪,移到岸沿處,凝視著河水沖上岸巖,再奔騰迴盪而激起的一個
接一個怒號狂馳的急轉漩渦。
  跋鋒寒來到徐子陵旁,讚歎道:「我第一次見到大河,是在隴西的黃河河段,其奔
騰澎湃之勢,有若自天上滾流而來,令我連呼吸都停頓了。」
  董淑妮一直以來,無論在那裡,都是周圍所有人的注意中心,即使王室貴胄,又或
巨宦公子,都對她奉承備至。
  惟有眼前這救她出險境的三個人,都似有點不把她放在眼內似的。
  像現在對著大河的驚喜,便遠勝見她時的驚異神態。
  心中既泛起新鮮奇異的感覺,亦有點怨憤不平,微嗔道:「追兵快來了!你們還在
談風說月的!」
  寇仲肅容湊下嘴巴,親吻著大河岸旁的土地,跋鋒寒回頭微笑道:「小姐放心,太
陽沉下西山後,我們便動程往偃師去,大家趁這機會休息一下,順便欣賞大河落日的美
景。」
  董淑妮感到他無論說話的聲音、語氣、神態,都有種令人甘於順從的懾人魅力,竟
不敢再吵下去,氣鼓鼓走到一旁,找了塊石頭坐下,眼睛卻瞪著徐子陵。
  對這瀟灑飄逸,又卓爾不凡的年輕男子,她份外有好感。
  徐子陵卻像一點都沒留心到她的行止,只顧與跋鋒寒談對大河的感觸。
  寇仲終長身而起,來到她旁邊另一塊石頭坐下,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柔聲道:
「肚子餓嗎?」
  董淑妮喜道:「終於有人來理淑妮了!我不是餓,而是餓得要命,有什麼可以吃的?」
  寇仲看得眼前一亮,只覺此女既有種天真爛漫的動人神態,但一顰一笑,又有種妖
媚入骨的風姿,欣然道:「老跋還有幾片風乾的免肉,是我親手調味的,非常好吃,你
要不要試試看?」
  董淑妮卻一徑搖頭。
  寇仲奇道:「你不是餓得要命嗎?」
  董淑妮湊到他耳旁低聲道:「我不吃他的東西,他對人家很凶哩!」
  寇仲聽得連耳朵都酥軟了,失笑叫道:「老跋!你在什麼地方開罪了人家董大小姐,
累得她情願餓著肚子也不吃你的東西?」
  跋絲寒哈哈一笑,走了過來,奉上以葉子包著的干免肉,洒然笑道:「董小姐大人
不記小人過,請賞臉!」
  董淑妮顯是大為受用,抿嘴低笑,俏臉微紅,神態引人之極,接著迅快的取起一片
風肉,撕著來吃道:「算你哩!這樣子差不多。」
  跋鋒寒搖頭失笑,拍拍寇仲肩頭,把風肉塞到他手上去,逕自返回徐子陵身旁去了。
  寇仲見跋鋒寒出奇地這麼給自己面子,更知他是想到董淑妮對自己的重要性,心中
不由一陣溫暖,亦對他好感大增。
  跋鋒寒的性子根本非是如此的。
  董淑妮吃得很快,取過第二片風肉,笑語道:「你的手藝相當不錯。」
  此時跋鋒寒走了過來,向他打個眼色,道:「我和子陵到高處看看,仲少你陪大小
姐在這裡好好歇息,待會還要趕路。」
  寇仲會意,兩人去後,轉入正題道:「究竟是誰想害你大舅舅呢?是否越王和元文
都?」
  董淑妮津津有味的吃完第二片風肉後,蹙起秀眉,道:「他們憑什麼來對付我大舅
舅,當然是另有大後台在背後撐他們的腰哩!」
  寇仲愕然道:「你不是說李密吧!」
  董淑妮皺皺可愛的小鼻子道:「你猜錯了!但究竟是誰我只會告訴大舅舅,大舅舅
便常教我要分清楚那些事可以對人說,那些事是不可對人說的。咦!太陽下山了。」
  寇仲為之氣結,又暗忖若我被你這麼一個女娃子難倒,還怎麼去與群雄爭天下?
  搜索枯腸下,驀地腦際靈光一閃,笑道:「你不說我也知是誰,定是獨孤家的人,
對吧!哈!」
  董淑妮不能相信的瞪大美目,單是表情已清楚告訴寇仲他是猜中了,她有點不依地
嗔道:「你這人倒有點道行,難怪大舅舅那麼注意你們的事,獨孤家的人我沒有一個歡
喜的。」
  頓了頓又道:「尤其那個獨孤峰,每次見到人家都從頭看到腳,好像想用眼睛把人
家的衣服脫掉似的,可厭之極。」
  這種說話從這樣一個絕色嬌嬈的香唇吐出來,寇仲也不由聽得心中一蕩,但為了正
事,綺念瞬即消去。問道:「洛陽現在的情況如何?是否已落進獨孤家的手內哩?」
  董淑妮不屑道:「那輪得到他們,守城的郎奉叔叔和宋蒙秋叔叔都是大舅舅的心腹,
只有皇宮的禁衛由獨孤峰統轄,兵力不過五千,若非用陰謀手段,那是大舅舅的對手。」
  寇仲心想原來如此,換了自己是越王侗,也要定計殺王世充了。
  董淑妮忽然道:「和你說話很有趣!你這人很聰明,長得又好看。」
  寇仲啼笑皆非道:「你才是人間絕色,有傾國傾城的美貌,究竟你大舅舅將你許配
了人家沒有呢?」
  董淑妮道:「人家今年才十七歲嘛,才不想那麼快嫁入呢。嘻!你想不想娶我呢?」
  寇仲愕然道:「你不但長得美,還非常特別,我還是第一趟聽到漂亮的女孩子問我
這問題。」
  董叔妮微嗔道:「說說不可以嗎?又不是當真的。你們漢人的頭腦真拘謹。」寇仲
呆了一呆,抓頭道:「難道你不是漢人嗎?」
  董淑妮沒好氣道:「誰告訴你我是漢人呢?人人都知大舅舅不是漢人,就只你不知
道。」
  寇仲細看她的如花玉容,試探道:「那你究竟是什麼人?」
  董淑妮得意道:「你這麼聰明,快猜猜看!」
  寇仲無言以對時,徐子陵和跋鋒寒一陣風般趕回來,叫道:「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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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妙計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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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躲在一處山頭,遠處四面八方均見簇簇火把長龍的移動,而他們顯已陷身重圍
之中。
  寇仲指著左方五里許處,各以一枝長達數丈的旗竿,高高掛起紅、白、黃的三個大
燈籠,狠狠道:「小陵,都是你的沈情人不好,若不是由她以燈籠指揮手下行動,我們
怎會落到現今這個處境呢?」
  在徐子陵背後的董淑妮推了他一把,酸溜溜的道:「沉落雁是你的老相好嗎?」
  徐子陵沒好氣道:「休要聽仲少胡說,我和她沒有半絲瓜葛。」
  董椒妮雀躍道:「那就真好!」
  三人見她神態率直,在這種四面楚歌的環境下仍似在爭風呷醋,均搖頭苦笑。跋鋒
寒冷哼道:「若我猜得不錯,李密和長白雙凶都來了。否則士氣不會如此高昂。」
  寇仲和徐子陵都吃了一驚,論武功,在群雄中李密怎都可以列入前三名。而長白雙
凶則僅次於王薄,只是這三個人,已使他們窮於應付,更不要說其它人了,何況他們更
要保護這個嬌嬌女。
  跋鋒寒續道:「若非有符真這種擅長追蹤的名家在主持大局,我們怎都不會陷進這
種局面。」
  寇仲點頭道:「我們已用了種種方法,仍甩不掉他們,反被他們布下的伏兵迫得進
退不得,現在他們應大約把握到我們的位置,正逐漸收緊包圍網,確是高明之極。」
  徐子陵指著東南力道:「偃師是否在那個方向?」
  跋鋒寒道:「正是那裡,不出三十里路。」
  董淑妮此時也知事態嚴重,低聲道:「我們衝過去成嗎?」
  寇仲道:「那是下下之策,敵人已清楚我們的實力,沒有把握也不會蠢得來招惹我
們。只點數火把光,可知對方至少也有二千至三千人,我們能殺多少個呢?」董淑妮下
意識地擠進寇仲和徐子陵間,道:「那怎辦好呢?快想辦法吧!」
  跋鋒寒冷然道:「我們不是在想辦法嗎?心慌意亂只會壞事。」
  董淑妮給他神光閃閃的銳目瞅了一眼,立即噤若寒蟬。
  徐子陵道:「有什麼方法可惹起偃師方面的注意?使他們派人來援。照理王世充該
派人在城外山頭放哨,偵察周圍情況的。」
  董淑妮聽得精神大振,低聲卻興奮地道:「淑妮背上有兩個特製的煙花訊號炮,只
要給我大舅舅的人見到,便知是自己人遇事了,這成了嗎?」
  寇仲苦笑道:「問題是我們能否捱到援兵到來的時刻?」
  董淑妮頹然無語。
  因為若發出訊號炮,等若暴露了藏身位置,李密方必全力來攻,而當哨兵看到訊號,
通過烽火之類的手法通知偃師,假設王世充又能當機立斷,立即調兵遣將來援,至少也
要一、兩個時辰的光景,那時他們早完蛋大吉了。
  徐子陵四人一邊說,一邊留意四下的情況,此時見到一條火把長龍直往他們藏身處
移過來,連忙又再逃走。
  跋鋒寒領著他們摸黑奔下山丘,逃進山腳的疏林區,尋得一道小河,忙涉水而行,
走了近兩里路後,地勢往上傾斜,源頭處原來是一座山上的小瀑布,泉水從百隙飛出,
注成一池清潭。
  此際月兒升上中天,映得潭水波光閃閃,景色極美,可惜四人都是無心欣賞。董淑
妮歎了一口氣道:「現在離偃師愈來愈遠了。」沒精打采地在潭旁坐下,露出一個心力
交瘁,惹人愛憐的表情。
  寇仲點頭道:「這正是敵人的計策,迫得我們不斷南逃,好再從容收拾我們。」
  跋鋒寒忽地湊近董淑妮,問道:「董小姐用的是什麼香料。」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一震,目光灼灼的朝董淑妮望過來。
  董淑妮不悅道:「那有這樣問人家的。」
  寇仲恍然道:「這正是杜干木可輕易直追到荒村的原因,皆因他熟悉大小姐所用的
香料。而現在亦因此而使我們無法甩掉敵人的追蹤。」
  徐子陵道:「不知是否我們嗅慣了,反而覺不到什麼。」
  跋鋒寒微笑道:「清潭明月,董小姐何不在此作美人出浴,而我們則為你把風,保
證不會有人窺看。」
  董淑妮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伸手便去解襟頭的扣子,欣然道:「看又如何呢?只
要不動手人家便不怕。唉!恐怕要連衣服也洗濯才行,我的衣服都是用香料熏過的。」
  即使在這風聲鶴唳的情況下,跋鋒寒、寇仲和徐子陵亦非好色之徒,但如此香艷誘
人的話出自這絕色少女的檀口,三人也不由怦然心動。
  徐子陵忽然探手按著董淑妮的玉手,阻止她寬衣的動作,道:「我有個更好的辦法。」
  跋鋒寒和寇仲都不解的瞧著徐子陵。
  徐子陵沉吟道:「仲少!你記否在襄陽城外,我們為那小公子療毒時,我曾把毒素
吸到掌內嗎?」
  寇仲一呆道:「但香氣不同毒素,它是沒有實質的氣味。」
  董淑妮亦睜大秀目瞧著他,徐子陵按在她纖手的掌心灼熱柔軟,使身疲力累的她直
舒服至心底裡。赧然道:「若你的手掌真能吸取人家的香氣,人家豈非要給你按遍身體
的每寸地方嗎?」
  三人均心跳加速,此美女說起這些誘人的話時仍是一派天真模樣,毫無機心,但卻
比任何淫娃蕩婦蓄意挑逗的言詞更引人入勝。
  徐子陵下意識地收回抓著她玉手的右手,道:「在一般情況下,我確沒有這種吸聚
香氣的本領。但現在只要淑妮整個人浸進潭水去,待全身濕透後,仲少再運功助淑妮把
水份蒸發,那香氣不是亦可隨水氣蒸發了嗎?那時我就有把握吸取帶著香味的水氣,然
後再把香氣散播,引敵人循錯誤的路線追去。」
  跋鋒寒拍腿叫絕道:「此計確是妙想天開,保證可令敵人中計。」
  董淑妮湊過去親了徐子陵的臉,喜孜孜道:「你這人真是聰明絕頂,人家歡喜被你
喚作淑妮啊!以後你們都這樣喚人家好嗎?」
  跋鋒寒和寇仲對她大膽的作風早習以為常,絲毫不以為異,反是徐子陵大感尷尬,
俊臉紅了起來。
  董淑妮嬌笑道:「陵少比女兒家還要臉嫩,淑妮要下水了!」
  「噗通」一聲,她已像一條美人魚般潛入水裡,再在清潭另一邊爬上岸。
  三人一看下,都心叫乖乖不得了。
  在月色斜照下,渾身濕透的董淑妮被半透明的濕衣緊貼身上,裡面的褻衣短跨亦赫
然可見,盡顯玲瓏浮凸的曼妙曲線。
  跋鋒寒苦笑道:「你們去作法吧!但切勿監守自盜,我負責把風好了。」

          ※         ※         ※

  四人離開水潭,登上小山頂處,最近的火龍已逼至里許開外。
  跋鋒寒道:「我和子陵去後,你們須躲在潭水裡,如此必可避過敵人耳目,萬無一
失。」
  董淑妮愕然道:「人家不懂得在水內換氣喲!」
  寇仲微笑道:「這個由我教你。」
  接著對兩人正容道:「你們得小心,千萬要活著再相見。」
  跋鋒寒哂道:「放心吧!我們豈是那麼易被殺死的人。」
  向董淑妮要過那兩枝煙花炮後,與徐子陵聯袂去了。
  寇仲忙領著董淑妮,重返清潭。

          ※         ※         ※

  「砰!」
  訊號炮直衝二十多丈的天際,爆出十多朵血紅的光芒,璀璨奪目。
  寇仲和董淑妮置身潭沿的淺水處,一起仰首瞧著不遠處空際的人造奇景。
  董淑妮靠貼著他道:「你們為什麼肯如此冒生命之險來幫助奴家呢?」
  寇仲微笑道:「因為我們都喜歡和愛鍚你嘛!」
  董淑妮搖頭道:「不!我看你們都是真正的英雄好漢。男人我見得多哩!個個見到
人時都是色迷迷的樣子。有些人能扮作道貌岸然,但骨子裡仍是那德性。嘻!我最愛作
弄他們。但你們卻是不同的,不像一些人平時扮英雄、充好漢,遇上事時則變成怕事的
膽小鬼。」
  寇仲嘻嘻笑道:「你再這麼挨挨碰碰的,說不定我也會變成色鬼了。哈!」
  董淑妮湊過去親他臉頰,低笑道:「淑妮才不怕你,因為奴家歡喜你呢。」
  寇仲迎上她像噴著情焰的眼睛,訝道:「小丫頭你不是動了春心吧!告訴我!你究
竟歡喜誰,剛才你也這麼對小陵說的。」
  董淑妮側頭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但現在人家只感到你又好看又強壯,有足
夠的力量保護人家,其它的事都不願去想。」
  寇仲暗忖小姐你實在太多情了,就在此時,衣袂拂動之聲在山腰處傳來。
  寇仲心中大懍,知來者必是高手,否則不會到了如此接近的距離才被自己發覺,忙
摟著董淑妮潛到潭底去,同時封上她豐潤誘人的香唇,董淑妮早知會發生比事,忙張開
小嘴,接著寇仲渡過來的內氣,立時渾身舒泰。
  寇仲摟著她潛過水瀑,避進潭壁下的石隙縫中,此刻就算有人潛進水裡來,除非迫
近觀察,否則亦難以發現他們。
  才藏好身體,董淑妮四肢像八爪魚般纏上來,豐滿動人的嬌軀不住扭動,縱在冰涼
的水裡,也感到她如火的熱情。
  寇仲一面慾火狂升,另一方面卻是大吃一驚。
  雖說有水瀑的掩護,但如此在水底扭動,說不定對方可從水波的異常情況,察覺端
倪,那就要功虧一簣。
  人急智生下,伸手在她背上寫了個「不」字作警告。
  董淑妮果然乖乖停止,但纏得他更緊了。
  寇仲鬆了一口氣,功聚雙耳,細聽上方的動靜。
  不片刻上方傳來足音人聲。
  符真熟悉的聲音傳下來道:「密公!我肯定他們曾在此逗留過好一會工夫,所以這
處的香氣特別濃郁。」
  沉落雁的聲音道:「他們在山頂發放訊號炮,顯是已走投無路,所以才憑高傳訊,
希望有救兵來援,我們宜火速追去。」
  李密道:「這三個小賊都是狡猾多智的人,明知洩漏了行藏後,休想能帶著董美人
從容突圍而去,說不定在附近找個地方躲起來,最有可能是在溪澗的隱秘處,那便可滅
去她留下的氣味,所以我們定要仔細搜查清楚。」
  潭底石隙中的寇仲泛起歷史重演的古怪感覺。
  當年在翟讓的龍頭府,他和徐子陵、素素三人亦是這麼躲起來,偷聽李密和下屬說
話。
  符真、符彥領命率人去了。
  王伯當道:「今趟得沈軍師精心策劃,又有符老師負責追躡,布下天羅地網,他們
休想能逃出我們的掌心。」
  李密沉聲道:「今趟事關重大,若被王世充聞得風聲,我們兵不血刃奪取東都的大
計便會好夢成空,所以絕不能讓那小美人兒逃到偃師去。」
  王伯當邪笑道:「此女艷蓋洛陽,確是人見人憐,待下屬把她擒來獻上密公吧!」
  李密惋惜地歎了一口氣道:「此女已被我許了給獨孤峰那色鬼,暫時不到我染指了。」
  潭下的寇仲聽到這番話,又是另一番刺激感受。
  而正與自己頸交唇接的動人美女亦生出反應,呼吸急促起來,嚇得他忙再畫「不」
字警告,若一旦氣濁,或沉不住氣,那就大事不好。
  符真此時來報道:「已發現了敵人留下的線索,他們該往南面逃了。」
  「砰!」
  不用看,寇仲也知徐子陵和跋鋒寒在另一山頭發放了第二枚訊號炮。
  轉眼間,上面的人走個一乾二淨。
  寇仲鬆了一口氣時,忽然發覺李密口中的小美人兒香舌暗吐,嬌軀扭動,腦際轟然
一震,已迷失在那無比動人的天地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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