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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翔風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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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大唐雙龍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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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救人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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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涫涫像幽靈般俏立在大門處,秀眸射出令人難解的異樣光芒,盯著兩人。
  寇仲踏前一步,以井中月遙指涫涫道:「你的邊師叔已棄你而去,今天我們順便把
雙方間的舊賬新仇,一併算個清楚。」
  涫涫黛眉蹙聚,神情楚楚動人,配上她修美婀娜的體態,帶著無人可及,只此一家
的詭美秘艷,縱使徐子陵與寇仲和她站在敵對的立場,亦不得不承認她非常動人。
  寇仲的殺氣不由也減了三分。
  涫涫像憐惜他們的無知般輕歎一聲,油然道:「邊師叔豈是那麼容易被騙的人,只
是見你們銳氣極盛,故暫作迴避吧!現下則是奴家教他不要露臉,好讓奴家能和你們先
閒聊幾句而已!」
  接著「噗哧」嬌笑道:「想不到你們竟想學人去爭霸天下呢!」
  寇仲皺眉道:「除非你立即放回玉成他們,否則一切休談。我們就在拳腳刀劍上決
一生死好了。」
  涫涫緩緩移動,來到兩人身前半丈許處,盈盈淺笑道:「假若我們能衷誠合作,放
回那四個小子只是小事一件。」
  徐子陵想起飛馬牧場被她殺害的商鵬、商鶴等人,斷然搖頭道:「你似是不知我們
間已結下解不開的深仇,而解決的方法只能以其中一方完全被殲滅作了結。即管把你的
邊師叔再喚出來吧!否則莫怪我們兩個對付你一個。」
  涫涫若無其事的望往寇仲,淡淡道:「你怎樣說?」
  寇仲訝道:「我兄弟的說話,就等若我的說話,涫小姐不是到今天才知道吧?」
  涫涫點頭道:「那我明白了,而終有一天,我會教你們後悔這番話。奴家要走了!」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向她撲去。
  涫涫一陣嬌笑,右袖內發出絲帶,分別拂中寇仲的井中月和徐子陵拍來的一掌。
  涫涫借力飛起,像一陣風般到了屋頂處。
  寇仲哈哈笑道:「你日前不是誇下海口,說要在七天內幹掉我們嗎?現在快七十天
啦!為何你的說話仍未兌現。」
  兩人均知道縱使聯手,要殺死涫涫仍是難比登天,她要走就更留她不住,但為了段
玉成四人,又怎能讓她溜走?
  徐子陵亦道:「別忘了要在下次殺我們,會比今次更是困難。」
  涫涫千嬌百媚地甜甜一笑,美目深注的道:「師尊說過:若我們今趟仍不能除去你
們,她將會親自出手。以師尊的慣例,到時必會教你們嘗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給點耐性好嗎?」
  寇仲和徐子陵都心中一寒。
  涫涫已厲害至此,那祝玉妍豈非更不得了。
  涫涫忽又幽幽一歎道:「寇仲啊!若你肯和奴家師門合作,天下還不是你囊中之物
嗎?何必還斤斤計較於幾條人命?大丈夫行事處世,豈能拘於小節。更何況兩方相爭,
必有人受傷或送命!」
  寇仲歎道:「明明是看上我的寶藏,竟說是看上我的人,涫妖女你還是回去和你的
邊師叔睡覺好了。」
  涫涫一對美眸閃過殺機,旋又被另一種更複雜的神色替代,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
倏地飄退,消沒在瓦背之後。
  兩人交換了個眼神,都看出對方心情沉重。
  敵人實在太難纏。
  寇仲大力嗦了一下,低聲道:「你嗅到什麼沒有?」
  徐子陵點頭道:「是一種很奇怪的香氣,說到底涫妖女總是女人。」
  寇仲嘻嘻一笑道:「玉成他們能否逃過此劫,就要看老跋教下的追蹤大法是否靈光
了。」
  兩人分別變作疤臉大俠和麻臉巨盜,換過了平常武林人物的勁裝,坐在一座茶寮裡,
一邊品茗,一邊留神瞧著斜對面位於新中橋口的宏偉府第。
  寇仲指著該宅,問夥計道:「那是誰人的宅院,倒有點氣派。」
  夥計斜睨了他一眼道:「你定是初到洛陽的,連洛陽幫大龍頭的府第都不知道。」
  夥計去招呼別台客人時,寇仲湊過去對徐子陵道:「今晚我們與老跋會合後,就到
這裡來救人,你沒意見吧?」
  徐子陵沉吟片晌,壓低聲音道:「我怕涫妖女盛怒下會立即把玉成他們處決,你認
為這可能性大嗎?」
  寇仲道:「這叫關心則亂,你注意到嗎?剛才那答我們的夥計溜了出去,說不定是
通知洛陽幫的人說我們在踩盤子。」
  徐子陵道:「洛陽幫是否名列八幫十會的大幫會呢?若能弄清楚實際上上官龍是靠
向那一方,我們或可利用洛陽現時微妙的鬥爭形勢來對付他。」
  寇仲道:「我回去找王世充問個清楚明白,順道看看他和獨孤峰有什麼發展,待會
在與老跋約定的地方見吧!唉!我真捨不得離開你。」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去你的!當我是你的妞兒嗎?快滾!」
  寇仲走後,徐子陵想到很多問題。
  跋鋒寒曾提過陰癸派在洛陽有個人,表面上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暗裡卻是陰癸派在
北方武林的「臥底」,專責情報收集工作。
  這或者解釋了段玉成四人為何逃不過涫涫的魔掌。
  想到這裡,足音響起,五名體型彪悍、武裝勁服的藍衣大漢步入茶寮,目光很快就
落在他身上,筆直走過來。
  徐子陵眼尾都不看他們,繼續喝茶。
  其他茶客見狀,紛紛結賬離開,連夥計都躲起來。
  到了徐子陵前,兩個人站到他身後,另兩個則上前挨著他這點子,並拉了椅子朝著
他的方向坐下,形成包圍之勢。
  其中一個年紀較大約四十許間、唇上留著兩撇鬍子的漢子毫不客氣地在他對面坐下,
目露凶光的道:「小弟陳朗,乃洛陽幫玄武堂香主,聽說朋友在查探我們的事。請問朋
友是那條線上的人?」
  徐子陵悠閒地一口呻盡熱氣升騰的香茗,淡淡瞅了他一眼,微笑道:「陳兄是否有
點小題大做。我只是見貴幫主的府第賣相特別,才順口問一句。如此何罪之有,是否因
此就要動手相拚?」
  陳朗見他神色鎮定,愕了一愕,皺眉道:「事非皆因多開口,朋友不是連這點都不
知道吧?現時洛陽正值非常時期,若朋友非是居心不良,就報上門派姓名,如果只是一
場誤會,我們絕不會留難。」
  這番話在一向橫行洛陽一帶的洛陽幫人來說,已是非常客氣。皆因徐子陵一派高手
風範,所以陳朗才以這番話好讓雙方均容易下台。
  若徐子陵是以本來面目出現,這刻定會藉機鳴金收兵,以免鬧起事來打草驚蛇。現
在當然是另一回事。
  徐子陵的目光落到他背上的長刀去,從容一笑道:「我今天心情不大好,陳兄可否
借佩刀一用,好讓本人可借之大開殺戒。」
  陳朗和四名手下同時勃然色變時,徐子陵已緩緩朝陳朗的咽喉探手抓去。
  兩旁的大漢大怒撲來,豈知桌子分然中斷,變成兩半,分別朝他們疾撞過去。
  後面兩人拔刀朝徐子陵後腦猛劈,徐子陵微微一笑,坐著的椅子炮彈般由身下向後
彈出,劇撞在兩八腿側處,登時人仰馬翻。
  此時徐子陵和陳朗間已毫無阻隔,當茶壺茶杯掉到地上前,給徐子陵以腳尖閃電挑
起,安然落到鄰桌處,就像夥計為客人細心擺置般,用勁之巧,教人歎為觀止。
  陳朗此時已是苦不堪言。
  表面上徐子陵只是平平無奇的一手抓來,但事實上對方指法精妙,又透出五縷凌厲
指風,把他逃躲之路完全封死。
  最厲害是對方身上生出一股無可抗衡的森寒殺氣,令他呼吸困難,心跳加速,全身
血液像凝固了似的,身體不能動彈分毫。
  忽然間,徐子陵明白到自己經過了過去個多月來的驚濤駭浪後,在武道上已作出全
面的突破。
  連涫涫也在一時失神和猝不及防下,被他節節佔了上風。
  而他的進步,可分兩方面來說。
  首先是精神方面。
  經歷了不斷的危險和激戰後,他培養出鋼鐵般的意志和信心,對任何事物都一無所
懼。
  而更重要的是他練就了先知先覺的奇異本領。
  每逢與敵手相搏時,他往往能先一步掌握到對手進攻退守的招數變化。
  這是無法解釋的事,只能歸功於長生訣的妙用。
  另一方面是在武道上。
  由於他和寇仲的武功招數根本沒有成法,所以也不受成法所囿限。
  每與敵人交手一次,他們的武技便精進一層,到了現在,每招每式,都是針對當時
形勢,隨心所欲的發揮出來,即使以涫涫那級數的高手,亦感難於捉摸,窮於應付。
  而最大的突破,就是他已能控制螺旋勁道的快慢強弱。
  這使他有信心巧妙地運用這奇異的氣勁,使人覺察不到他勁道裡螺旋變化的情況。
  這對隱藏身份極為有利。
  救人如救火,他已沒耐性等到今晚。
  「啊!」
  陳朗慘哼一聲,喉嚨給他叉住,整個人給提得雙腳離地達半尺。
  徐子陵哈哈一笑,就那麼提著陳朗從後門去了。

          ※         ※         ※

  寇仲回復本來面目,來到皇城端門外,只見門禁森嚴,守衛重重,一片風雨欲來的
緊張氣氛。
  到皇城內,更見一隊隊兵員推著攻城的檑木、雲梯、擋箭車等工具,朝宮城推進。
  郎奉正在忙得不可開交,見寇仲回來,只說王世充在尚書府等他,便逕自去了。
  在十多名城衛的簇護下,寇仲在尚書府守衛森嚴的密室見到容光煥發的王世充。
  坐好後,王世充冷笑道:「我已把皇城所有出入口封鎖起來,迫楊侗交出元文都和
盧達兩人,現在宮城全賴獨孤家在支持,只要能除去獨孤峰,宮城將不攻自潰,不怕楊
侗不屈服。」
  寇仲沉聲道:「若截斷宮城的糧草,他們可支持多少天呢?」
  王世充道:「宮城一向儲藏了大批糧草,加上獨孤峰有心和我對抗,恐怕兩、三個
月也不會有問題。」
  寇仲問道:「李密那方面又有沒有動靜?」
  王世充答道:「李密表面雖似按兵不動,但暗裡卻在調集糧秣軍馬,看來你的誘敵
之計經已奏效。」
  寇仲欣然道:「李密成功燒掉我們假糧倉之日,就是他出兵之時,那時我們須以奇
兵破之,所以當務之急,就是派人偵查偃師附近的形勢,研究他的行軍路線。」
  王世充開懷道:「李密一向以用奇兵和誘敵之計聞名天下,今次我們若能以其人之
道還施彼身,定痛快非常。」
  接著話題一轉道:「洛陽這十天來到了很多江湖人物,我們因為要專心對付獨孤閥,
所以難以分神,你有什麼消息或看法?」
  寇仲暗罵「老狐狸」,口上應道:「我剛才找到我兩個兄弟徐子陵和跋鋒寒,並使
他們四處踩盤子探消息,現在最重要是你的安危,只要尚書大人安然無恙,這一仗勝的
只會是我們。」
  王世充笑道:「我那方面你不用擔心,但有一件事卻要請你去辦理。」
  寇仲愕然道:「是什麼事呢?」

          ※         ※         ※

  「砰!」
  陳朗的背背撞在院牆處,貼牆滑倒地上昏了過去。
  徐子陵仰首望天,心中悲憤。
  罷才他以令陳朗血氣逆行的雷霆手段,迫問出有關段玉成四人的遭遇。
  他們在六天前抵達洛陽,那晚便給上官龍率領好手聚眾圍攻。
  四人顯是武技大進,與上官龍等展開激烈的戰鬥。
  結果石介和麻貴當場戰死,包志復重傷被擒,只有段玉成一人負傷逃出。
  比起來,包志復比壯烈犧牲的石介和麻貴兩人遭遇更慘,被上官龍以酷刑拷問出一
切後,上官龍親手捏碎喉嚨而死,經過了一段同甘共苦的日子,徐子陵已對段玉成等生
出感情,現今乍聞他們淒慘的下場,怎能不怒火填膺,說到底,包志復三人是為他們而
送命的。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把怒火完全壓制下去,才離開小巷,才離開小巷,朝上官龍的
府第大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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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禪寺藏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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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世充沉吟片晌後道:「我想你們三人去替我偷和氏璧。」
  寇仲愕然道:「你知道和氏璧在那裡嗎?」
  王世充冷哼道:「當然知道,洛陽是我的地頭,什麼事能瞞得過我。」
  又瞅他一眼道:「若你給我辦成此事,淑妮就是你的人了。」
  寇仲忙道:「能為尚書大人辦事,我那會要求什麼報酬的。但我卻有一事不明,要
請教尚書大人。」
  王世充皺眉道:「說便說吧!為何忽然變得這麼文謅謅的。」
  寇仲笑嘻嘻道:「據尚書大人所知,和氏璧是否在師妃暄手上呢?」
  王世充苦笑道:「當然不是在她手上,否則叫你去偷亦只是白走一趟。據聞師妃暄
的武功已達致寧道奇那種超凡入聖的境界,要從她身上偷東西,就像要從天上把明月摘
下來般的不可能。」
  今次寇仲確是大為錯愕,目瞪口呆的道:「這麼重要的東西,她竟不隨身攜帶嗎?」
  王世充像怕給人聽見般,壓低聲音道:「此事乃江湖上一個大秘密,我也是因認識
寧道奇的一個知交好友,才知悉此事。那人你也見過,就是王通老師。」
  寇仲當然記得大儒王通。
  就是在那個宴會上,他初次見到王世充、跋鋒寒和傅君瑜,又聽到石青璇妙絕天下
的簫技。
  王世充續道:「和氏璧確是秘不可測的人間瑰寶,似玉卻又非玉,最奇怪是它能助
長佛道中人禪定的修行,對修練先天真氣者更有無可估計的裨益。」
  寇仲不解道:「既是如此,師妃暄理該摟著它來睡覺才對。為何反不會隨身攜帶呢?」
  王世充啞然失笑道:「這是因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緣故。原來和氏璧有一奇異
特性,就是會隨著天時而生變化,不但時寒時暖,忽明忽暗,極難掌握,以之練功,一
個不小心就會幻像叢生,動輒有使人走火入魔之險。」
  寇仲哂道:「那只要將它放在鐵盒中不就成了嗎?」
  王世充道:「無論什麼東西都阻隔不了它的影響力。除非你不是修習上乘先天真氣
的高手,否則只要進入它影響力的範圍內,便要賭賭命運,看它在怎樣的情況下,會變
幻和怪誕至何種地步。」
  寇仲吁出一口涼氣道:「那你還幹嗎要叫我去偷這麼可怕的東西?難道不知我修的
正是玄門最上乘的先天心法。」
  王世充欣然笑道:「我現在只是叫你去偷去搶,又不是叫你捧著它來打坐練功,那
你怕什麼呢?只要你把寶璧拿到手,交給接應的人,便完成任務。」
  寇仲奇道:「若只是在練功時它才會生出影響,那師妃暄為何不帶它在身上,尚書
大人不是要害我吧?」
  王世充微笑道:「我最歡喜就是你這種直性子的人。和氏璧在兩種情況下會影響主
人,一是打坐冥思,另一就是與人動手行功運氣之時。所以無論是寧道奇又或師妃暄,
都絕不會捧著和氏璧四處走。」
  寇仲一想也是道理。
  假若師妃暄帶著和氏璧時遇上涫涫,豈非糟糕透了。
  點頭道:「這個解釋倒有點道理,不過若我是師妃暄或寧道奇,必會把和氏璧藏在
一個絕沒有第二個人知道的地方,令人無從下手。」
  王世充從容道:「你這想法很有道理,但也只是常理,不能應用到像和氏璧這一類
的異寶上。從歷史觀之,和氏璧失去後總有方法教人尋找回來,它或發出奇怪的光芒,
甚或默默召喚有緣之人,諸如此類。所以師妃暄若要保住和氏璧,必須交由她信任的人
保管,明白嗎?」
  寇仲皺眉道:「仍只是勉強明白了一部份。」
  王世充似是心情極佳,欣然道:「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呢?」
  寇仲道:「我不明白之處,就是王公你大有資格成為被師妃暄挑中作為和氏璧真主,
那時天下群豪都俯從響應,又有寧道奇和整個慈航靜齋帶發或光頭的尼姑撐腰,豈非勝
過現在去幹偷雞摸狗見不得光的事嗎?」
  王世充歎了一口氣,苦惱道:「你若是師妃暄,在李密和我之間會挑選誰人,只以
我是胡人的身份,已絕不會入選。」
  頓了頓,續道:「所以我才要央你為我盜寶。因為誰都以為你寇仲不會聽人差遣,
那就不會牽連到我身上來,這個忙你定要幫找,否則若讓李密得到寶璧,我和你都休想
有安樂日子。」
  寇仲苦笑道:「王公打的確是如意算盤,但你不怕我得寶後會據為己有嗎?」
  王世充微笑道:「你得到和氏璧有什麼用呢?古語也有雲懷璧其罪。此璧正就是和
氏璧,就算你蠢得將它據為己有,亦總好過讓它落在李密或竇建德、李淵等人手上呀。」
  寇仲心忖你這麼想就最好,故作煩惱的道:「好吧!那麼和氏璧究竟在什麼地方呢?」
  王世充淡淡答道:「我不知道!」
  寇仲愕然叫道:「什麼?」

          ※         ※         ※

  徐子陵正要走出橫巷,後方一聲乾咳傳至。他心中一懍,猛地回頭,見到戴上面具
的跋鋒寒迅快來到他身旁,扯著他走向大街,道:「我替你把那人滅了口哩!但究竟發
生了什麼事?看你的樣子是要到上官龍處大殺一場,但這麼做只是匹夫之勇,和去送死
沒什麼分別。」
  徐子陵醒悟過來,轉頭瞧了落在右後方對街處的上官龍華宅一眼,道:「你說的陰
癸派長老,便是上官龍吧!」
  跋鋒寒點頭應是。
  當徐子陵把剛發生的事扼要說明後,跋鋒寒駭然道:「你真是毫不畏死,明知涫妖
女和邊不負都大有可能藏在上官龍府內,你仍要硬闖進去為手下報仇。幸好我到來踩盤
子,否則就截不著你。」
  又扯著他轉入一條橫街道:「來!我帶你去看一處地方。」

          ※         ※         ※

  王世充微微一笑,從懷裡掏出一卷帛圖,攤在桌面上道:「這是位於洛陽城南郊野
淨念禪院的示意圖,淨念禪宗一向與慈航靜齋關係密切,也學靜齋般從不捲入江湖的紛
爭中,在武林中雖不著名,但卻有崇高的地位。所以師妃暄除非不把和氏璧交給別人,
否則必是交予淨念憚院的禪主了空大師保管。最妙是由於和氏璧的怪異特性,沒人敢與
接近,故和氏璧定是藏在寺內某處與人隔離的地方。」
  寇仲朝寺圖瞧去,只見殿宇重重,頭皮發麻道:「要在這麼大的地方走上一匝,恐
怕也要大半天,如何才能找到和氏璧?」
  王世充苦笑道:「若是容易的事,我早遣人去做了。事實上我手下能人雖眾,但卻
沒有一個能在才智上及得上你,加上你又有兩個好幫手,理該比其他人更有機會。」
  寇仲挨到椅背處,歎息道:「了空的武功如何?」
  王世充若無其事的道:「不知道!」
  寇仲差點從椅上彈起來,失聲道:「什麼。難道沒有人見過他?」
  王世充無奈答道:「當然有人見過他,我也曾和他見過兩面,不過他修的是『閉口
禪』,從不與人說話。」
  寇仲訝道:「憑王公的眼力,仍看不破他的深淺嗎?」
  王世充困惱地道:「能練得『閉口憚』的和尚,自然都該是深藏不露的人吧!我甚
至連他是否懂武功也不曉得,只知道他座下四大護寺金剛,都是深不可測的高手,否則
就不用勞動寇公子的大駕了!」
  寇仲苦笑道:「你比師妃暄更懂選人。最惱人是王公你只是事事憑空猜估,若我拚
死打遍全寺仍找不到和氏璧,那才冤哉枉也。」
  王世充雙目放光道:「只要有一分機會,我們也不該放過。否則如讓李密得到和氏
璧,你和我都只能拋棄尊榮,甚至過著任人宰割的日子。」
  寇仲歎道:「既是如此,那聖上你怎麼說我就怎麼辦好了!」

          ※         ※         ※

  跋鋒寒指著對街宅舍重重的一座院落道:「這是洛陽最著名的青樓曼清院,最紅的
三個妓女是清菊、清蓮和清萍,人稱『曼清三朵花』,老闆就是子陵你恨不得將其碎屍
萬段的上官龍。」
  街上行人熙攘,熱鬧非常,他們要退在一旁,才不會阻礙行人。
  此時太陽快要沉沒在西山之下,有些店舖已亮起燈火。
  徐子陵冷然道:「上官龍今晚是否會到這裡來?」
  跋鋒寒道:「他在這裡有間長房,表面上是用來招呼朋友,實際上卻是收集各方面
來的情報。」
  徐子陵訝道:「東溟派為何能知道這麼多隱秘的事呢?」
  跋鋒寒皺眉道:「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問了琬晶兩次,她都沒有正面答我,我只好
知情識趣不再問她。但琬晶既有邊不負這父親,又假若東溟夫人就是琬晶的親母,那東
溟派必和陰癸派有一定的淵源,故能比別人知得更多有關陰癸派的事。」
  此時有一批胡商想進入兩人身後的鋪內看貨,他們識趣地退到一旁,跋鋒寒乘機扯
著他繼續漫步,道:「琬晶對邊不負這父親深痛惡絕,但又自知難以狠心下手殺他,而
且這亦非容易之舉,所以才央我為她辦這件事。事實上邊不負確是強橫之極,即使我們
三人聯手,若沒有有利的環境配合,也休想留得住他。」
  徐子陵邊行邊在他耳旁低聲道:「她要對付陰癸派,不怕陰癸派報復嗎?」
  跋鋒寒逍:「這正是琬晶要通過我來對付邊不負的另外一個原因。因為只是南海派
已使琬晶窮於應付,若再公然惹上陰癸派這硬得無可再硬的敵手,東溟派說不定會有滅
派大禍。」
  徐子陵愕然道:「南海派是什麼東西?為何我從未聽過。」
  跋鋒寒啞然失笑道:「南海派並非什麼東西,而是海南一座大島上名震南方的第一
大派,聲威僅次於宋閥,其掌門梅洵七年前只二十歲就登上掌門之位,擅使長槍,非常
有名。」
  徐子陵歎道:「中原實在太大了,奇人異士數不勝數,怎麼聽都聽不完。」
  兩人再步上新中橋,沿著洛水朝東走,順道去與寇仲會合。
  跋鋒寒微笑道:「不過南海派最令人驚懼的卻非梅洵,而是他的師公『南海仙翁』
晃公錯,此人論資排輩,又或以武功而言,都可列入中原前十名的高手內,比之寧道奇
亦所差無幾,幸好他已退隱多年,否則琬晶會更頭痛。」
  徐子陵有點明白的道:「難怪你對中原的事如此瞭如指掌,至少有這位東溟公主肯
毫無保留的向你提供資料。」
  跋鋒寒淡然道:「早在突厥時,我已知道很多關於中原的事。來!我們在堤邊坐下
等仲大少好了!」
  坐好後,徐子陵瞧著一艘在夕陽下駛過洛水的帆船,滿懷感觸地道:「你看這艘船
多麼自由寫意,縱是在鬧市中心,但一切人世間的鬥爭都似與它沒有半點關係,而我和
你則深深被捲進了凡塵的是非圈內,難以脫身。」
  跋鋒寒哂道:「子陵對這人世絕對是個不情願的參與者,不過即管是這條船,實情
亦像我們般在人海中打滾。閒話休提,不若我們研究一下如何可活擒上官龍,再迫問出
你瑜姨的去向。」
  此時寇仲到了,興沖沖的跪倒兩人身後,神秘兮兮的道:「今晚我們去偷和氏璧好
嗎?」
  兩人聽得愕然以對,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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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長白王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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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戴上面具,換上一般江湖人物的裝束,坐在曼清樓對面街一座飯館靠街的座席,
正享受漫後的甜點。
  這時寇仲已把王世充的話一點不漏地轉述完畢。跋鋒寒首先道:「原來和氏璧如此
怪異,不過若慈航靜齋和寧道奇都勘破不了它的變幻秘密,恐怕天下再無人有辦法了。」
  寇仲笑嘻嘻道:「理得它有什麼怪用奇跡,最緊要是破壞師妃暄和李世民小子的好
事。將來到我起事時,便以之為帥印,想想也風光過癮!你兩人究竟幫不幫我。」
  跋鋒寒正容道:「幫你沒有問題,但得寶後要給我研究個十天八日才成。」
  寇仲哈哈笑道:「這個當然沒有問題,大家既是兄弟,自須有福同享,有禍同當。」
  跋鋒寒苦笑道:「你倒懂得打蛇隨棍上。咦!子陵為何眉頭深鎖?」
  徐子陵歎道:「以鋒寒兄的見聞廣博,對淨念禪院似亦從未得聞。只此便可知禪院
裡的乃真正方外高人,不問世事。我們卻要去擾他們的清淨,小弟怎能快樂得起來。」
  跋鋒寒冷哼道:「他們若真是不問世事,就不該沾手和氏璧,若沾手和氏璧,就不
能怪我們去盜寶。」
  頓了頓後,拍拍徐子陵肩頭微笑道:「子陵放心吧!我們先設法肯定和氏璧是藏在
寺內,才動手或偷或搶,那你便不用心中不安樂啦!」
  寇仲愕然道:「想不到老跋能這麼體恤陵少。」
  跋鋒寒哂道:「我跋鋒寒罕有與別人交朋友的,不知為何卻偏與你們投緣,既是朋
友,自應體諒對方,為對方著想,這才是交友之道。」
  寇仲皺眉道:「我不是不想為小陵著想,但你剛才提出的辦法卻是知易行難。試想
偌大一座禪院,除非搔擾其中一個和尚的清靜,抓了他來拷問,否則如何知道和氏璧是
否在寺內了,」跋鋒寒胸有成竹道:「解鈴還需繫鈴人,你們先聽我的推論吧!」
  兩人訝然道:「什麼推論?」
  跋鋒寒油然道:「假設那叫秦川的真是師妃暄,那她可能剛從寧道奇手上接過和氏
璧,便去考較李世民做未來天子的資格。於是給子陵感應到她身懷寶物…」
  寇仲一震道:「我明白了。所以只要子陵到淨念揮寺閒逛一周,便可探知和氏璧藏
在何處,又或根本不在寺內了!果是好計。」
  跋鋒寒雙目閃閃生輝,沉聲道:「不過我們的如意算盤可能會完全打不響。」
  徐子陵點頭道:「師妃暄既放心把和氏璧交給了空禪主保管,自是確信他有護寶的
能力。只看他修的是什麼『閉口禪』,又連王世充都看不破他的深淺,便知他的功行修
養均是非同小可。」
  寇仲道:「如果可輕易盜寶,王世充早已出手。咦!這事有點不妥當。」
  兩人齊瞪著他。
  寇仲露出回憶思索的神情,道:「當我問王世充為何他自己不派人去盜寶時,他露
出苦澀的神情,像是吃了啞巴虧的淒慘模樣。說不定他已曾派高手去探過虛實,卻是鎩
羽而回,所以才央我們出手。」
  跋鋒寒和徐子陵都聽得眉頭緊鎖,因為若已打草驚蛇,縱使師妃暄不移寶別地,淨
念禪院也將提高警戒,使盜寶一事困難大增。
  徐子陵點頭道:「你這推測合情合理。我才不信王世充肯在這麼短的時間如此信任
你。且誰都看出你是野心極大,不肯屈於人下的野心家。所以說不定是他借刀殺人之計。
和氏璧根本不在寺內,這叫狡兔未死,走狗先烹。」
  寇仲苦笑道:「兄弟又來耍我!」
  跋鋒寒啞然失笑道:「真拿你兩人沒法。不過子陵的推測亦非常合理。整件事可能
是王世充設計要陷害你罷了,早知是那樣。咦!上官龍的馬車到了!」
  跋鋒寒大步走到街上,正要橫過車水馬龍的繁華大道,給徐子陵和寇仲分別左右拉
住,奇道:「你們扯著我幹什麼?」
  寇仲尷尬地道:「忘了告訴你我兩人從來都欠了青樓運,到青樓去沒有一次是有好
結果的。」
  跋鋒寒啞然失笑道:「竟有這麼一回事,那現在我們該否回家睡覺?或是由我將上
官龍轟下街來,再由你們動手收拾。」
  徐子陵斷然道:「今晚當然要動手,但至少你該告訴我們你的作戰大計吧!」
  跋鋒寒洒然道:「對付一個陰癸派的大嘍囉,何需什麼手段。就以馬賊殺人的方式,
來個迅雷不及掩耳,硬闖進去,擄人後就找個地方由我行刑拷問,包他連歷代祖宗也要
和盤托出。」
  寇仲哂道:「這不就是計劃嗎?三十六計中這叫以快打慢,攻其不備。不過似乎你
該告訴我們上官龍那間長房在那一座院落和廂房,免得我們摸錯了門口。」
  跋鋒寒苦笑道:「這個恕我難以從命,因為我也不知道。所以準備逐屋搜尋,鬧他
一個天翻地覆,舒舒手腳。」
  徐子陵和寇仲愕然以對。
  跋鋒寒微笑道:「我辦事,兩位老弟請放心。我只是和你們開個玩笑吧!來!青樓
是只要囊中有金就可進去的地方。先找四、五個美妙姑娘來談談心再從長計議好了!」
  寇仲奇道:「我們只有三個人,為何你卻要找四、五個那麼多來陪我們?」
  跋鋒寒凝望著對街曼青院的正門,油然道:「這招是三十六計外的第三十七計,叫
僧多粥少。在群女爭競下自會便宜了食色性也的諸君子,像你們的初哥定要學曉此計。」
  寇仲和徐子陵均覺好笑,心想又會有這麼多學問的。
  和跋鋒寒接觸多了,愈感到他非如外表般的冷酷無情,還要比一般人風趣多了。
  此時有數人來到曼清院外,略一停步,便昂然走了進去,其中一人風度翩翩,寇仲
和徐子陵同時低呼道:「宋師道!」
  竟然是久違了的宋閥高手,宋玉致的二兄宋師道。
  想起當日宋師道因對傅君綽生出愛慕之心,邀他們乘船西上,其時的情景仍歷歷在
目,有如在昨天發生。不由生出感觸。
  三人橫過大街時,又再有兩三起武林人物進入院內,像約好了似的。
  跋鋒寒低聲道:「情況有點不對頭,曼清院定然有事將會發生。」
  徐子陵和寇仲都點頭同意。
  但因此時已到達院門前,不便交談,只好悶聲不響,邁步進門。
  把門的數名大漢伸手攔著三人道:「今晚曼清院給長白的王爺包了,沒有請柬的恕
不招待。三位請到別家去吧!」
  寇仲一呆道:「洛陽有『皇爺』不稀奇,長白那來什麼『爺』呢?」
  把門的大漢見三人體型雄偉,又一個疤臉,一個麻臉、一個黑臉,顯非善男信女,
惟有沒好氣的解釋道:「王爺就是『知世郎』王薄大爺,而非什麼皇爺。」
  三人均聽得心中一震。
  王薄乃長白第一高手,若只論武功,在北方聲名之盛,尤在李密、杜伏威等人之上,
寇仲和徐子陵更和其子王魁介交過手,其武技已可躋身一流高手的位置。由此即可推之
王薄的高明。
  令人不解的地方,是王薄一向雄霸長白一帶,為何竟會忽然到了洛陽,還大事張揚
的包起了曼清院來大宴江湖朋友。這豈非視王世充如無物。不過再向深處想,王世充現
在確是無暇去對付王薄。
  寇仲哈哈一笑,見風駛帆道:「我們當然知道王公是誰!只是開個玩笑吧!我們今
晚正是應約而來,不過因去方便了一轉,走慢半步,剛才入去的宋師道兄,就是和我們
一夥的,我們的請柬就都在他身上。不信嗎?麻煩老兄你帶我們去與他會合就可問個明
白!」
  那批把門大漢無一不是老江湖,那會這麼容易被他誆倒。其中一人笑道:「原來是
宋太爺的朋友,請問三位高姓大名,待小人去問過宋爺,然後再為三位爺們引路。」
  此著早在寇仲算中,欣然道:「告訴宋爺就說傅人中到了!」
  那人匆忙去了。
  三人識趣的站到一旁,以免阻礙其他賓客內進。
  來者不絕如縷,看氣派都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
  寇仲乘機探聽消息,先向其中一個把門的旁敲側擊的問道:「你們曼清院有多少位
姑娘?你這位大哥貴姓?」
  他問的是個年紀較大的漢子,人因通常經歷多了,都不願因小事開罪別人。
  果然那人答道:「小人叫李雄,你們定是初抵洛陽的。我們曼清院共有三百多位姑
娘,都是千中挑一的精選。」
  徐子陵卻沒有興趣聽他們的對答,扯著跋鋒寒移離三、四步,低聲道:「王薄在此
宴客的事理應無人不曉,為何公主沒有告訴你?」
  跋鋒寒皺眉道:「她並不知道我會向上官龍下手,不過她若知而不告,亦總有點問
題。」
  此時又有一批十多人持著請柬步入院門,徐子陵眼角瞥處,其中一人赫然是李靖,
知他認得自己的疤臉樣兒,嚇得慌忙背轉身,又佝僂起身體。
  正套取情報的寇仲亦嚇得閉口不語,怕李靖認出他的聲音來。
  李靖等還以為三人是把門的人,不以為意的進去了。
  跋鋒寒湊到徐子陵耳旁道:「又會這麼巧的,剛生疑問,便有答案了。」
  徐子陵愕然道:「什麼答案?」
  跋鋒寒苦笑道:「剛才琬晶穿上男裝,傍著不用說都是李世民那小子的人進來,明
白了嗎?」
  寇仲來到兩人旁,低聲道:「原來今晚這裡會同時有兩件盛事,一文一武,你們說
是否精采!」
  跋鋒寒神色復常,笑道:「說來聽聽。」
  寇仲道:「文的就是名聞天下的才女尚秀芳會在此表演一場拌舞,武的則是在王薄
主持下,兩大域外高手將決一死戰。」
  接著神秘兮兮的道:「其中一個還是我們的老朋友!」
  兩人訝道:「是誰?」
  寇仲笑道:「不就是曲傲那老小兒。」
  徐子陵和跋鋒寒聽得臉臉相覷。
  「曲勒飛鷹」曲傲乃緊追畢玄那般級數的頂尖高手,他不來找你麻煩已可酬神作福,
現在竟有人膽敢跟他對陣決戰,自教人意想不到。
  跋鋒寒沉聲道:「另一個是誰?」
  寇仲道:「另一個來自吐谷渾,至於名字則尚未探得到。」
  跋鋒寒一震道:「定是吐谷渾王伏允之子伏騫,我在北疆時早聽過此人,擅使長矛,
在戰場上神勇蓋世,只他才有比膽量和資格挑戰曲傲。」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記起劉黑闥也曾提過這個人。還說吐谷渾和鐵勒乃是死敵,難怪
到了中原仍不肯放過對方。
  寇仲咕噥道:「原來是那個自嬰孩時期便留著鬚髯的小子。哈!」
  宋師道的聲音遠遠傳來道:「人中!原來是你們來了!」
  寇仲和徐子陵轉過身去,與正走來的宋師道打了個照面。
  宋師道明顯認不出改了容的他們,愕然止步。
  寇仲迎了上去,低呼道:「是我!不過戴了面具,唉!我娘死了。」
  兩人以前對宋師道因傅君綽的關係,實在存著孩童式的嫉忌。但現在傅君綽已死,
此時見到宋師道原本烏黑的頭髮,兩鬢已有些許星霜,雙目透出幽鬱難解的神色,都心
生感觸,像見回親人般,湧起難言的滋味。
  宋師道軀體微震,仰首望天,眸子隱泛淚光,長長吁出一口氣,又垂頭沉聲道:
「是否宇文化及那奸賊下的手。」
  寇仲頹然點頭。
  宋師道狠狠道:「好!好!」
  接著仰天打了個哈哈,充盈著難解的悲憤之情,朗聲道:「我們進去再說!」
  轉頭領路先行,步履蹌踉,顯是情懷激動,難以自己。
  寇仲和徐子陵那想得到宋師道這種外表風流瀟灑的人物對傅君綽用情如此之深,既
感可惜,又心酸難禁。
  正舉步欲行,後方足音輕響。
  回頭望去,貌美如花的沈落雁已把嬌軀移入兩人中間,一對玉臂穿進他們臂彎內,
媚笑道:「找得你們真苦呢!仲少爺你只得一副面具嗎?是魯妙子製造的精品吧?」
  跋鋒寒移到三人身後,變得宋師道和跋鋒寒一前一後,寇仲、徐子陵和沈落雁則在
中間,各懷心事的朝曼清院的主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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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此生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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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感到沈落雁柔軟又充滿彈性的酥胸緊壓到左臂處,心中微蕩,回頭與跋鋒寒交
換了個眼色,卻見沈落雁沒有隨人,奇道:「沈軍師為何只影形單。你的世績情郎沒空
陪你嗎?」
  沈落雁先瞅了神情肅穆,像對她的親熱完全無動於中,只凝視前方宋師道背影的徐
子陵一眼,才笑靨如花、媚態橫生的道:「人家像你們般遲來一步嘛!你們是到二少爺
的廂房吧!姐姐待會再來找你們談心好了。唉!扔掉這三副臉具吧!你們都這麼見不得
光嗎?」
  鬆開玉手,在寇仲和徐子陵踏上主堂正門的台階前,停了下來。
  跋鋒寒來到她旁邊,淡淡笑道:「要殺我們請勿錯過今晚,否則說不定再沒有這麼
方便的機會了。」
  沈落雁秀目殺機一閃即逝,卻沒有答話。
  曼清院不愧為洛陽最具規模的青樓,設計更是別具特色。
  王薄宴客的地方是主堂後的「聽留閣」。由東南西北四座三層重樓合抱而成,圍起
中間廣闊達五十丈的園地。
  重樓每層均置有十多個廂房,面向園地的一方開有窗隔露台,令廂房內的人可對中
園一覽無遺。
  比之南方的建築,曼清院明顯是以規模宏大,豪華富麗見勝。特別與江南一帶淡雅
樸素、精緻靈秀的宅園迥然有異。
  「聽留閣」充份體現出「隔」與「透」的結合和運用。把一種龐大、嚴實、封閉的
虛實感覺發揮得淋漓盡致。
  雖以樓房為主體,但實質上卻以中園為靈魂,把裡外的空間結合為一個整體,以有
限的空間創造出無限的意境。
  重樓向中園的一面都建有相通的半廊,不但加強了中園的空間感,更使四座重樓進
一步連接在一起。
  園的核心處有個大魚池,更為這空間添置了令人激賞的生機。
  水池四周的空地是青翠的綠草和人工小溪,以碎石的小路繞池而成、從高處瞧下去
更可見由小路和綠草形成的賞心悅目的圖案。
  當小路還上溪流時,便成拱起的小橋,使整個園景絕不落於單調沉悶。
  無論是有人在園中表演又或決鬥,四面重樓廂房的人都可同時觀賞。可見王薄確懂
得挑選地方。
  三人隨著宋師道登上位於北廂頂樓的廂房,既感今晚刺激有趣,又暗自叫苦,在這
樣的情況下,如何可向上官龍下手。
  這時四座三重樓閣每間廂房都燈火通明,加上繞園的半廊每隔數步就掛了宮燈,映
得整個中園明如白晝,加上人聲喧鬧,氣氛熾熱沸騰。
  宋師道在一道門前停下來,仰首深吸一口氣後,情緒才回復平靜。
  寇仲、徐子陵和跋鋒寒三人來到他身後,靜待他發言。
  廊道上盛裝的美妓俏婢花枝招展的往來於各個廂房之間,看得人眼花繚亂。見到四
人,都媚眼頻送,不過顯然對英俊的宋師道興趣最大,因為三人戴上面具後,都掩蓋了
他們非凡的長相。
  宋師道卻是視而不見,低聲喟然道:「我一直不肯接受君綽死了的事實,蒼天何其
不仁,春未殘花已落,我定要手刃宇文化及那奸賊。」
  三人都想不到宋師道用情如此之深,一時說不出話來。
  宋師道歎道:「三妹不想見小仲,我已請人安排了隔鄰另一間廂房,來吧!」
  寇仲愕然和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這才知道宋玉致也來了。
  宋師道把杯中烈酒一飲而盡,寇仲剛將傅君綽死前的情況詳細道出。
  其他廂房都是笑語遠喧,猜拳鬥酒的聲音夾雜在絲竹絃管中,令曼清院似若燃著了
生命的熊熊烈火。
  惟獨這個廂房人人神情肅穆,俏婢美妓都不敢上來打擾。
  跋鋒寒最是尷尬,直到此刻宋師道連他的名字都沒問過半句。
  宋師道瞧著寇仲再為他桌上的杯子斟滿第五杯酒,靜默得像沒有任何生命的石雕像。
  寇仲探手脫掉臉具,吁出一口氣道:「戴著這鬼東西真不舒服。」
  徐子陵和跋鋒寒亦覺得戴上臉具再沒有掩飾的作用,隨手脫掉。
  宋師道像全不知道他們幹什麼的沉聲問道:「君綽沒有提起過我嗎?」
  寇仲和徐於陵臉臉相覷,無言以對。
  宋師道慘然一笑,拿著杯子長身而起,臉對平台下有若一幅精美大圖案的中園,搖
頭歎道:「無論她怎樣對我,我對她的情亦是此生無悔。那小谷在什麼地方,待我殺了
宇文化及後,就到那裡結廬而居,令她不會寂寞。」
  徐子陵胸口像給千斤重石壓著般,呼吸困難的淒然道:「將來若有機會,我帶二公
子到那裡去探娘吧!」
  宋師道搖頭道:「不!我只想一個人到那裡去。只要你們告訴我大約的位置,我有
把握尋得到。」
  寇仲乾咳一聲道:「告訴二公子沒有問題。嘿!但可否談點條件呢?」
  宋師道大訝道:「這也要談條件嗎?難怪三妹不歡喜你。」
  寇仲大感尷尬道:「我只是希望二公子能把殺宇文化及的事,讓給我們這兩個作兒
子的去辦吧了!」
  徐子陵接口胡縐道:「娘在臨終前,曾囑我們練好武功,好去為她報仇的。」
  宋師道默然片晌,頹然道:「好吧!憑你們能刺殺任少名的身手,去對付宇文化及
該沒有問題。」
  跟著雙目異芒大作,催道:「快說你娘墓地所在!」
  寇仲與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斷然起立,湊到宋師道耳旁,說出了小谷的位置。
  宋師道聽畢,把杯中酒盡傾口內,哈哈一笑,欣然坐回位子內。
  三人都目瞪口呆的瞧著他。
  宋師道像傅君綽根本尚未身故,而他又已娶了她為妻般,輕鬆的道:「今晚事了之
後,我就到那裡去陪君綽。」
  接著向跋鋒寒洒然笑道:「這位是否跋兄,即管以突厥人來說,也少有長得像你般
奇偉雄悍。」
  跋鋒寒正留神門外各式人等的往來情況,聞言回過神來,淡然道:「跋某人亦常感
到上天待我不薄,故誓要以『不負此生』作回報。」
  「砰!」宋師道完全恢復了往昔的風度,拍台讚道:「不負此生,說得好!小仲斟
酒,讓我敬跋兄弟一杯。」
  寇仲忙扮出謙虛誠實兼忠厚的怪模樣,為兩人斟酒,設法沖淡剛才那股悲鬱難舒的
氣氛。
  跋鋒寒與宋師道對視半晌後,哈哈笑道:「我跋鋒寒一向看不起高門大族的人、深
信凡是豪門都會生敗家子。可是見到二公子能對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女子如此情深如海,
此生不渝。令我聯想起自己對武道的刻意追求,心裡對二公子只有一個『服』字,這一
杯我就破例乾了。」
  寇仲和徐子陵呆瞪著跋鋒寒,他們已久未得睹他這種霸道和鋒芒畢露的神態,心中
均升起異樣的感覺。
  宋師道微一錯愕,接著啞然失笑道:「上天既然待你不薄,跋兄弟又何須仇視其他
同樣幸運的人。事實上這都是『心』的問題。像我知道君綽在那裡後,我便感到她在我
心中已復活了過來,人生再無憾事。來!乾杯!」
  「叮!」
  對杯相碰。
  兩人均一飲而盡。
  跋鋒寒雪白如玉的完美臉龐掠過一絲紅暈,迅又逝去,一對虎目精芒爍動,就那麼
以衣袖抹掉嘴角的酒漬,冷冷道:「這杯就當是為我挑戰曲傲一壯行色。」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失聲道:「什麼?」
  跋鋒寒雙目神光更盛,充盈著強烈的鬥志和信心,仰天大笑道:「曲傲那天殺不死
我,實是他一生人最大的失誤。因為我已摸清楚他的底牌,所以怎能錯過此等良機。」
  寇仲和徐於陵又大吃一驚,暗忖這回真是乖乖的不得了。
  跋鋒寒雖是罕有的武學奇才,但礙於經驗、火候、功力,始終該與名揚域外數十年
的曲傲尚有一段距離。
  徐子陵被寇仲在台底踢了一腳後,忙進言道:「跋兄若出手,不論勝敗,我們今晚
也休想拿得著上官龍那小子!」
  宋師道一呆道:「洛陽幫的上官龍和你們有什麼恩怨?」
  寇仲苦笑道:「還不是因為娘的妹子瑜姨。只有抓起上官龍來毒打一場,才有辦法
救她。」
  宋師道劇震道:「君綽竟有妹子?」
  寇仲心中一動,湊過去眉飛色舞的道:「還長得很像娘呢!但不是形以,而是神肖,
二公子一看便知。」
  宋師道皺眉道:「為何你們總是二公子前,二公子後的喚我?」
  寇仲的笑容更苦澀了,尷尬但又老老實實的答道:「難道喚你作宋叔叔嗎?那我該
叫你的三妹作什麼?」
  房內靜默了剎那光票,像時間已凝固了,接著幾個人都同一動作的捧腹大笑,笑中
卻有淚光。
  寇仲忍著笑探手拍拍跋鋒寒的寬肩,湊過去道:「老跋你還是乖乖的助我們去救瑜
姨算了。」
  跋鋒寒歎道:「我這人決定一件事後,從不回頭。在今晚的情況下,要刺殺上官龍
還可以,活擒他卻是休想。」
  宋師道微笑道:「若有我幫手,情況就完全兩樣,對嗎?」
  三人呆了一呆,接著同時點頭。
  憑著宋閥的聲譽威望,要讓上官龍上個當,並非不可能的事。
  若然可以用計智取,自然勝於單憑武力。
  「篤!篤!篤!」
  敲門聲響。
  一把悅耳的男聲響起道:「在下秦川,不知宋師道兄是否大駕在此?」
  徐子陵、跋鋒寒和寇仲愕然互望。
  秦川豈非是師妃暄。
  難怪她到了門外眾人仍不生警覺。
  宋師道驚異不定的道:「門沒有下閂的,秦兄請進!」
  秦川在門外答道:「小弟有幾個問題,隔著門說,會比較方便點。」
  宋師道皺眉道:「秦兄可否介紹一下自己,否則請恕宋某不肯回答隔門而來的問題。」
  秦川淡然自若道:「人說宋閥以宋師道最是英雄了得,心懷大志,若只拘於身份關
系,便拒問題於門外,秦某只好死心一走了之。」
  宋師道哈哈笑道:「好一個『拒於門外』,確是說得有理,問吧!」
  徐子陵三人明白過來,知道師妃暄在進行她挑揀皇帝的玩意兒。
  秦川平靜地道:「我想問宋兄人生的意義是在那裡?」
  宋師道愕然半晌,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神情落漠的答道:「在今夜以前,人
生的意義在於能否盡展胸中抱負,成就一番有益人世的功業。但現在只覺生也如夢,死
也如夢,人生只是一場大夢,每個人都在醉生夢死,浮沉於苦海之中,難以自拔。」
  徐子陵等聽得直搖頭,暗忖師妃暄會揀宋師道才是怪事。
  門外的秦川默然片刻後,輕歎道:「宋兄這番話實是發人深省,不過人來到這塵世
裡,有所不為外還須有所必為,宋兄所為的又是何事?」
  連跋鋒寒也露出欣賞的神色。
  秦川話內的機鋒確是無比出色。
  宋師道苦笑道:「現在我只想喝兩杯酒,秦兄不如進來和我碰碰杯子好嗎?」
  秦川淡淡道:「我明白了,小弟告退!」
  寇仲一個箭步撲到廂門處,拉開房門,探頭外望,秦川已不見影酊,忙抓著個經過
的俏婢問道:「剛才站在門外的人是什麼樣子的?」
  俏婢嬌笑答道:「剛才那有人呢?」又瞄了房內三人一眼,美目立時亮起來,獻媚
道:「四位大爺不用婢子侍候嗎?」
  寇仲那有心情和她胡混,微笑道:「我們正在開機密會議,不必了!」
  不理她一臉失望,就那麼的關上房門,大惑不解道:「又會是這麼樣的?」
  跋鋒寒皺眉道:「這可能是一種神乎其技的傳音術,能以武功駕御聲音,造成這種
人在門外的效果。但她的人亦該在附近某處。」
  寇仲瞧著徐子陵道:「陵少有什麼感應?」
  徐子陵思索道:「我沒有絲毫感應。」
  跋鋒寒和寇仲同時一震,齊叫道:「那即是說…」又齊齊住口。
  宋師道一臉茫然道:「那即是什麼呢?」
  寇仲嘻嘻笑道:「沒什麼!那即是表示這秦川很厲害,所以小陵才一點不覺。」
  徐子陵當然知道跋鋒寒和寇仲想到的是和氏璧該不在師妃暄身上,否則自會生出感
應,此點極為重要,已可間接證實王世充沒有說謊。
  如此重要的寶物,不隨身攜帶,必然有特別的理由。
  宋師道給「秦川」勾起心事,又喝了兩口悶酒後,起立道:「王薄要戌時中才到,
尚有大半個時辰,晚宴才正式開始。你們要不要召幾個美人兒來陪酒消遣?」
  寇仲等知他要離去,站起相送。
  徐子陵道:「我們只想靜靜的喝杯水酒。」
  宋師道朝廂門走去,點頭道:「那樣也好,待我到鄰房交待幾句後,再過來和你們
商量救人的大計。」
  跋鋒寒道:「跋某有一事請教,王薄遠在長白,為何忽然會在洛陽宴客,又安排伏
騫與曲傲的決鬥,還請得紅極一時的尚秀芳來獻藝。」
  宋師道皺眉道:「這個恐怕誰都不大清楚。自半年前王薄宣佈放棄爭天下後,在江
湖上的聲望不跌反升。所以今趟發出英雄帖,廣邀朋友到洛陽觀戰,更碰上和氏璧一事,
所以誰都生出不想錯過的心意。」
  又微笑道:「我順便去和上官龍打個招呼,探聽一下敵情,回頭再向三位報告。」
  再對寇仲道:「剛才是三妹從『人中』猜到是個『仲』字,否則我也一時想不到是
你們。」
  宋師道去後,三人重新坐好。
  跋鋒寒皺眉道:「此事非常奇怪,今晚之會會否是陰癸派的一個陰謀呢?因為曲傲
一向與陰癸派有勾結,這曼清院更屬上官龍所有。」
  寇仲笑道:「假若能一舉把來赴宴的人全部殺死,的確便宜了陰癸派。不過這是沒
有可能的,即管王世充也不敢在自己的地頭幹這種蠢事。」
  徐子陵猜道:「會否是陰癸派研製出一種厲害之極的毒藥,連一流高手都要上當,
事後則可把一切責任推在王薄身上。」
  寇仲搖頭道:「世上仍沒有一種這樣的毒藥,照我看曲傲今次到中原來是有很大野
心的,故想借此立威,又可除掉伏騫這眼中釘,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跋鋒寒道:「曲傲和伏騫這兩個名字掉轉才差不多!不過也難怪仲少會猜錯,皆因
不知道伏騫的厲害。王薄的退出爭天下,說不定也與他有關係。」
  寇仲咋舌道:「你是說伏騫有勝過曲傲的機會嗎?」
  跋鋒寒道:「這個實在難說,但我們曾和曲傲交過手,你們不覺得曲傲並非若我們
想像中那麼厲害嗎?在西域時我曾聽過人說曲傲近年縱情酒色。要知武功一事,有如逆
水行舟,不進則退。看來此言不假。」
  徐子陵吁出一口涼氣道:「他退步了仍這麼厲害,若沒有迷於酒色,我們豈非早完
蛋大吉。」
  跋鋒寒微笑道:「每個人自出娘胎後,便要和別人競爭,想出人頭地,自要付出代
價。不過創業雖難,守成則更難,邦國如是,武功亦如是。」
  寇仲像沒有聽到兩人的對答般,忽然插入道:「假若我們能在今晚這種沒有可能的
情況下,抓走上官龍,豈非痛快之極。」
  徐子陵點頭道:「這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但問題是上官龍既為陰癸派的重要人物,
手底下定是很硬,我們卻要活擒他,一趟不成以後便休想再能攻其不備,所以沒有七、
八成把握,亦不宜輕舉妄動。」
  寇仲道:「只要他落了單我們便有辦法,他怎都強不過邊不負吧!」
  跋鋒寒搖頭道:「上官龍肯定是老奸巨猾的人、否則也不能在陰癸派坐上這重要職
位。即使宋二公子肯幫我們,也休想可把他騙到無人的地方下手。」
  寇仲像想起什麼好笑的事般,欣然道:「他上茅廁時總不能也大批人前呼後擁吧?」
  兩人為之莞爾。
  徐子陵笑罵道:「首先你要肯定他會於何時和會到何處方便。只是這寶貴情報已是
不易取得,還要他真個前去才行。咦!」
  兩人知他才智高絕,都張眼瞪他,想聽他想到了什麼。
  徐子陵苦笑道:「不要那麼瞧我,我只是隱約把握到些什麼似的,卻毫不實在。」
  跋鋒寒道:「橫豎我們現在一籌莫展,你何不說來聽聽。」
  徐子陵道:「我們之所以把目標定在上官龍身上,皆因他在陰癸派身份夠高,知曉
很多陰癸派的機密,必要時尚可用他來交換瑜姨。但問題若只是要肯定瑜姨的行蹤下落,
抓起上官龍左右手那類的人物,亦可以清楚這方面的消息,但卻容易多了。」
  寇仲想起包志復三人的慘死,雙目殺機大盛,道:「只要肯定瑜姨沒有落在陰癸派
手上,今晚我就挑戰上官龍,取他狗命。」
  跋鋒寒道:「曲傲則交由我負責好了。」
  徐子陵皺眉道:「這樣把事情鬧大,只對我們有害無利。如果涫妖女或邊不負扮作
上官龍的手下出來應戰,仲少仍這麼有把握嗎?」
  寇仲哈哈笑道:「有師妃暄這大敵窺伺在旁,涫妖女怎會輕易出手,至於對付邊不
負,我寇仲未必全無取勝的希望。」
  跋鋒寒點頭道:「此計實是可行之極。邊不負一向深藏不露,在這種情況下更絕不
會現身露臉。」
  寇仲劇震道:「我有辦法了!」
  話聲剛斷,宋玉致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道:「寇仲你給我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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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舌戰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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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隨著繃緊俏臉的宋玉致到了三樓背對中園一面的走廊處,這位宋家美女倚欄而
立,冷冷道:「為何明知我在隔鄰,也不過來見我?」
  寇仲待一群不斷打量他們的江湖人物走過後,才歎了一口氣道:「我怕惹你生氣,
想先看看風頭火勢吧!嘿!玉…嘿!宋小姐你清減了。」
  宋玉致遙望曼清院外萬家燈火的洛陽夜景,秀髮迎風飄揚,美得像一尊女神的雕像;
而從她那筆直豐隆、直透眉心的鼻管,既使人感到她堅剛不屈的性格,亦增添了她清秀
高傲的氣質。
  寇仲側倚欄杆,欣賞著她側臉的輪廓,忽然卻想起李秀寧,心中泛起灼痛的內疚感
覺。
  宋玉致淡淡道:「這段日子我的心情確不大好。卻與你寇仲毫無關係,唉!為何壞
人的命總比好人長呢?至少你寇仲仍未死!」
  寇仲先是愕然,接著啞然失笑道:「已有這麼多人想我死了,宋小姐為何仍不怕人
擠,還要來揍熱鬧?宋三小姐若憎厭我,只要一句話說出來就夠了。我的臉皮雖不算薄,
但仍是有一定的厚度。」
  宋玉致小嘴飄出一絲笑意,別過俏臉,盯著他狠狠道:「我不是憎厭你,而是恨你。
恨你無端端的來擾亂人家的心。現在擺明洛陽遲早會落到李密手上,而我則須依約嫁入
李家,你是因此不敢來見我吧?」
  寇仲挪近了點,到差點碰上宋玉致的嬌軀才停下,笑嘻嘻的道:「洛陽一天未落入
李密的手中事情仍未算數。我擔心的卻是令尊翁『天刀』宋缺他老人家。由於我出身寒
微,縱使我發掘出寶藏,都不肯招我作女婿。」
  宋玉致把目光移回原處,幽幽歎道:「竟陵一戰後,誰能不對你和徐子陵刮目相看。
以杜伏威之能,兵員之眾,仍給你們領著殘軍硬拒於殘破城垣之外逾十日之久。故問題
非是在我爹身上,而是我根本不想嫁給你。」
  寇仲愕然道:「你先前說的一番話,顯是對我大有情意,難道都是假的嗎?」
  宋玉致別過俏臉來,美目深注的瞧著他冷哂道:「男人是否都像你般對女人沒有開
竅似的;又或總是粗心大意,自以為是。若我不把你放在心上,和你多說半句話都不願
意。你可知為何我要喚你出來?」
  寇仲抓頭道:「是呢!究竟是為了什麼?」
  宋玉致伸出玉手,以指尖在他的臉頰輕柔地戳一下,溫婉地微笑道:「因為人家想
看你是否比前更成熟了。而更重要的是希望你不要再去惹李密,還須有那麼遠躲那麼遠。
因為據我們得的秘密消息,南海派的元老高手晃公錯正應李密之邀,在來洛陽的途上。
到時第一個遭殃的將是你兩兄弟。李密已向我爹保證不會讓你兩人活著離開洛陽。」
  寇仲一臉茫然的道:「晃公錯是什麼傢伙和東西?」
  宋玉致沒好氣的道:「若要在中原挑十個武功最強橫的人出來,晃公錯必可入選,
甚或在五名之內。你現在知道了嗎?」
  寇仲哈哈笑道:「這天下不會是一成不變的。朝代也會更換,更何況高手的位置?
在以前隨便找個人出來也可打得我們一僕一跌的日子已不復再,你看我們仍不是活得好
好的。這晃老頭不會比陰癸派更厲害吧?」
  宋玉致色變道:「你們曾惹上陰癸派嗎?」
  寇仲從容笑道:「不是惹上了,而是正鬥個你死我活。否則今晚我也不會見到你。
嘻!可否對我說句較好聽的話。那我縱是死了,也可帶著一片美麗甜蜜的回憶到陰間去
做鬼。」
  宋玉致伸出玉指,在他胸口大力戳兩下,微嗔道:「本小姐永遠都不會說違心的話。
人家的警告你不聽就算,我走啦!」
  寇仲一手抓著她的玉臂,把她扯回身旁。
  宋玉致微掙一下,不悅道:「不要扯手扯腳,傳了出去,爹說不定會派人殺你。」
  寇仲揍到她耳旁道:「信不信由你,你等著嫁我吧!」
  宋玉致嬌嗔道:「大言不慚,不知死活!」
  寇仲微笑去了。
  尚差四道門便到自己那扇房門時,前面廂房忽地中門大開,兩個人閃出來,攔著寇
仲去路。
  這兩個人樣貌相似,只是高矮不同,年紀在四十許間,有對同樣醜陋的獅子鼻,但
皮膚卻透出一種詭異的鐵青色,使人感到他們的武功路子必是非常邪門。
  縱是隔了尋丈,寇仲仍感到兩人的殺氣迫人而至。
  寇仲心中微懍,停下步來。
  高的一個雙目射出森寒的殺機,帶著一副妄自尊大的神情,斜眼盯著他道:「這叫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卻闖進來。小子你不找個鼠洞躲起來,卻要學現在般招搖而
過,是否活得不耐煩了。」
  他這一開腔,寇仲立時認出是長白雙凶老大符真的聲音。
  另一個矮的不用說也是符彥。
  寇仲雖知此二人功力直迫李密,仍是夷然不懼,故作訝異的道:「你們不知王薄今
晚在此嗎?若不趁早夾著尾巴落荒而逃,恐怕連李密都護你們不住哩!」
  符真毫不動氣的奇道:「好小子!竟知道我們是誰,既是如此,當知我們誰也不怕,
為何還說出如許胡言。」
  寇仲見不能令他動氣,迫前一步,哈哈笑道:「既是什麼人都不怕,就不用從長白
逃到這裡來。就讓寇某人試試你們手底的功夫是否和你嘴皮子那麼硬吧!」
  符真、符彥同時嘿嘿冷笑,目射凶光。
  他們這麼在廊道上對峙,登時截斷了廊道的交通,雙方身後都聚集了一堆進退不得
的婢女和陸續來赴宴的賓客,情況頗為混亂。
  此時一名男子從符真、符彥那廂房油然步出,瞪著寇仲喝道:「你剛才和李某的未
過門妻子說了些什麼話?」
  赫然是李密之子李天凡。
  寇仲環目一掃,大笑道:「這裡所有姐姐妹妹都是我寇仲未過門的妻子,不知李兄
說的是那一位呢?」
  眾人盡為之愕然和嘩然。
  其中一女嬌嗔道:「胡說八道。誰是你的妻子。你這種人誰肯嫁你?」
  寇仲定睛瞧去,立時眼前一亮。
  說話的女郎穿著一套非常講究的黑色的武士服,還以黑帶子滾邊;外披紅綢罩衣,
說話時露出一排雪白齊整的牙齒,嬌小玲瓏,玉容有種冷若冰霜的線條美,而她的臉孔
即使在靜中也顯得生動活潑,神態迷人。有種令人初看時只覺年輕漂亮,但愈看愈令人
傾倒的奇怪氣質。
  寇仲立時認出她的聲音,捧腹笑道:「獨孤鳳小姐說得好,若未過門都算是妻子,
那豈非天下大亂了嗎?」
  眾人包括李天凡和長白雙凶在內,驟聞得獨孤鳳之名,都張眼朝站在人堆後的獨孤
鳳瞧去。
  獨孤鳳本是來找他們三人晦氣,那想得到只說幾句話就給寇仲叫破身份。更知在這
種情況下難以動手。微微一笑掉頭走了。
  一把雄壯的聲音在寇仲背後響起道:「李公子和兩位符老師請給我們曼清院一點面
子,有什麼事到院外再處理吧!」
  此人顯是早觀察了一陣子,明白是李天凡等鬧事在先,故出言相勸。
  李天凡亦知此時不宜動手,仰天打個哈哈,領著符真、符彥返房去。
  寇仲回到廂房時,跋鋒寒呆坐不語,徐子陵則卓立露台的欄杆前,仰首望天,衣袂
飛揚,自有一股難以形容的孤高不群的氣魄。
  跋鋒寒見他回來,笑道:「給我看看臉上是否多了宋三小姐的掌印。」
  寇仲在跋鋒寒對面坐下,像身疲力累的戰士般先瞪了跋鋒寒一眼,然後盯著徐子陵
的背影,怨道:「剛才我在外面鬧得曼清院都差點塌下來,你兩個仍不出來援手,還說
什麼一世人兩兄弟。唉!這就叫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跋鋒寒啞然笑道:「仲少你動過那隻手呢?若只是舌戰,你何需別人助拳。」
  徐子陵背著他冷然道:「我們正希望他們動手,所以故意避而不出,讓他們更沒有
顧忌。」
  寇仲嘻嘻笑道:「我也只是說說笑。咦!剛才我們說到那裡呢?美女真不好,最易
令人忘記事情的。」
  跋鋒寒道:「不要裝蒜了,你究竟想到什麼對付上官龍的妙計呢?」
  寇仲一拍額頭,裝模作樣的道:「啊!終於記起了!」
  倏地坐直身體,大喝道:「上官龍何在!祝玉妍揀得你作陰癸派在洛陽的臥底,應
該會有兩下子,可敢立即上來決一死戰!」
  這番話是以螺旋勁迫出,立時傳遍「留聽閣」四座三重樓的每一個角落。
  跋鋒寒和徐子陵也是奇怪,像完全聽不到寇仲出人意表的說話般,把原本的姿態和
表情保持延續。
  整個留聽閣倏地人聲漸斂,到寇仲說到最後三句時,已靜至鴉雀無聲,針落可聞的
地步。
  千百道目光由左右和對面重樓每座廂房的望台往他們的廂房投過來。
  一陣緊張得令人窒息的沉默後,一把威嚴但又無比陰柔的男聲在他們那重樓的底層
傳上來道:「只是你如此含血噴人,我上官龍便絕不會放過你。」
  徐子陵冷然道:「我們這裡有三個人,任你挑那一個都行。但這種特別優待,只會
贈給陰癸派的妖人,皆因人人都得而誅之。」
  聲音揚而不亢,響而不銳,卻清晰地送進每一個與會者的耳內。
  寇仲此計確是妙至毫顛,當場揭穿上官龍的身份,教沒人敢插手其中。
  上官龍在騎虎難下的情況下,只有挺身出戰一途。
  而徐子陵這番話更像劍般鋒利,只要上官龍忍不住發作,便等若間接承認了是人人
得而誅之的陰癸派妖人。
  曲傲的聲音從同一個地方響起,先是一陣震耳大笑,然後喝道:「這叫踏破鐵鞋無
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寇小子和徐小子你兩人一起下來吧!既可省我分兩次動手,又
可作大戰前的熱身。」
  曲傲不愧老孤狸,只寥寥數語,便將他們早先造成的聲勢完全壓下去。
  跋鋒寒啞然笑道:「曲傲你已是我跋鋒寒的。卻想有像上官幫主的優待,那怎麼成?」
  這幾句刻薄之極,四邊重樓登時爆起一陣哄笑,大大沖淡了劍拔弩張的氣氛。
  以曲傲的修養,仍忍不住怒喝道:「跋鋒寒你今晚若有命離開曼清院,我曲傲兩字
以後就倒轉來寫。」
  眾人又靜了下來。
  寇仲哈哈笑道:「這真是奇哉怪也。上趟老曲你單對單仍沒有能力收拾鋒寒兄,為
何現在又忽然有了?是否感到把名宇掉轉來寫較有新鮮感兒。不過現在仍未是輪到你老
兄出手的時候,因為剛才我猜拳猜贏了跋鋒寒,故而上官幫主該抽到頭籌。」
  曲傲登時語塞,更使眾人都知曲傲沒曾勝得跋鋒寒是確有其事,心內的震駭,不用
說都可想像得到。
  要知曲傲的威望雖及不上稱雄域外的「武尊」畢玄,但也是所差無幾。
  跋鋒寒雖是近年崛起於中外武林彗星般的超卓人物,但終是後起之秀。
  實難與曲傲這種成名了數十年的宗師級人物相媲美。
  因此真如寇仲所言,曲傲在單對單的情況下盡全力也收拾不了跋鋒寒,那自是震驚
天下的轟動事件。
  曲傲這下真叫啞子吃黃蓮,若否認就是講大話,不否認臉上又掛不住。
  符真難聽的聲音,從左鄰第三間廂房傳過來道:「曲老師可憐你們年少無知,故此
放你三人一馬,仍不知感激,實是可笑之極。」
  寇仲訝道:「符老師你的隱身功夫定比你追不上人的失蹤術高明萬倍,否則為何以
老曲和老跋兩人的修為,仍不知你在旁窺伺,連『年少無知』這種微妙的情況都看個明
察秋毫。誰人敢不服你!」
  聲音回湯於四座重樓圍起的廣闊空間和魚池園地之上,登時又觸發起另一股笑浪。
  當然亦有人為寇仲等三人擔心,一下子開罪了這多方面勢力,可不是好玩的。
  但符真卻立時作聲不得。
  難道他能說自己真的在旁窺看嗎?但若答案是「否」,他憑什麼資格說出剛才那番
話。
  一陣激烈的掌聲從遙對的廂房傳過來,只聽劉黑闥的聲音道:「說得好,我劉黑闥
心中有個疑問,就是為何寇兄認為上官幫主另一個秘密身份乃陰癸派的妖人呢?」
  聽留閣再靜下來。
  上官龍在寇仲回答前,插入道:「清者自清,若再有人以此來誣蔑本人,休怪我上
官龍不留情臉。」
  左面的重樓第三層中間一個廂房傳出一聲冷哼,有人哂道:「既是清者自清,為何
又怕人說出來?」
  寇仲鼓掌笑道:「這才真是說得好。這位朋友高姓大名,說出來看上官幫主敢否尋
你晦氣?」
  那人大笑道:「本人邢一飛,乃伏騫王子的首席先鋒將,比他早到一步,上官幫主
請勿忘記了。」
  眾人又立即起哄。
  嗡嗡之聲,像浪潮般起伏著。
  只看伏騫手下的豪氣,便可想見他的威風。
  上官龍正難以下台時,寇仲又叫陣道:「在尚小姐的好戲開鑼前,上官幫主有沒有
意思和小弟先玩一場,為四方君子解解悶兒?」
  一把嬌甜的女聲欣然道:「說得真動聽,寇仲你是最討我歡喜的哩!」
  眾人為之嘩然。
  這時代雖因胡風東來,風氣開放,但一個女兒家在這種數百人聚集的場合下,公然
示愛,終是驚世駭俗的事。
  更奇怪是此女賣弄了一手,以內功弄得聲音忽東忽西,飄忽無定,教人難以把握她
的位置。
  跋鋒寒兩眼上翻,低歎道:「又來了!」
  寇仲和徐子陵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因為那正是淳於薇的聲音。
  不用說拓跋玉亦到了。
  他們就像吊靴鬼般永遠跟著跋鋒寒。
  右方底層廂房響起一把蒼老的聲音道:「本人乃『洛陽八士』的祈八州,今次知世
郎在聽留閣舉行英雄宴,一切安排打點,全由老夫負責。王公既然未到,老夫該有資格
說兩句話吧。」
  此人說話老氣橫秋,恃老賣老。令人生出聽他說話有費時失事的煩厭。
  寇仲彈了起來,大喝道:「時間無多,上官龍你是否仍要做縮頭烏龜?」
  掠到徐子陵旁,縱身而起,再一連三個空翻,越過十多丈的空間,落到正中魚池另
一方邊沿的池堤上。
  喝采之聲,轟然響起。
  寇仲昂然而立,抱舉致禮,登時又惹來另一陣打氣之聲。
  徐子陵環目一掃,見到百多個廂房內的人紛紛起立,移往望台欄前,好一睹寇仲的
風采,回頭向跋鋒寒笑道:「這小子恁地威風,竟搶了鋒寒兄的頭籌。」
  跋鋒寒雙目神光電射,瞧往園中的寇仲,搖頭歎道:「若我是上官龍,怎都不會迎
戰。」
  徐子陵點頭同意。
  一聲有若平地焦雷的暴喝在此時響起,接著人影一閃,上官龍終現身場上,躍落離
魚池三丈許處的碎石路處,隔著水池與寇仲遙遙對峙,手提龍頭鋼杖,亦有一番氣勢。
  這位洛陽幫主年在五十許問,長了一對招風耳,身材不高,卻予人強橫紮實的感覺。
但其華衣麗服,配上帶點蒼白的臉容,浮腫的眼肚,明眼人一看便知他長期沉於酒色之
中。
  此時他雙目肘出狠毒神色,冷哼道:「你說我是陰癸派的人,究竟有何憑據。」
  人聲漸斂。
  人人屏息靜氣,看寇仲如何回答。
  江湖上雖千派萬門,但若論聲名之惡,必無過於陰癸派。
  這不但因為派中人手段凶殘邪惡,更因其練功方式專走邪門,與正宗內功心法大相
逕庭,故為江湖中人鄙棄,只是奈何他們不得而已!
  假若寇仲能證實上官龍的真正身份,休想他的手下再奉他為幫主。
  「鏘!」
  寇仲掣出井中月,哈哈笑道:「要證據還不容易,若我十招之內,仍未能迫得上官
幫主露出馬腳,寇某願向幫主斟茶認錯。」
  上官龍立時放下心來。
  因他認為寇仲此舉雖是高明之極,但卻絕不能在他身上生效。
  為了掩藏本身的魔功,這十多年來他痛下苦功,創出「迎風杖法」一百零二式,寇
仲若想在十招之內迫他露出尾巴,只是癡人說夢。
  從邊不負和涫涫的口中,他對寇仲的功力深淺早有個譜兒。自問怎都可擋他百來招,
甚至還有取勝的機會。
  上官龍的龍頭杖在地上頓了一記,發出悶雷般的震鳴,整個中園亦像晃動了一下。
  眾人想不到他的功力如此深厚,不由都為寇仲擔心起來。
  上面廂房的跋鋒寒愕然道:「仲少似乎把話說得太滿了。」
  徐子陵搖頭道:「我們的功夫是給迫出來的,仲少定有他的一套。」
  上官龍的大笑響澈中園的上空,一連叫了幾聲「好」,然後道:「寇仲你勿要賴賬,
動手吧!」
  舌戰終於變成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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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原形畢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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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觀者雖眾,整個聽留閣卻是寂然無聲。
  寇仲亦靜了下來。
  上官龍剛才以杖頓地的一刻,使他知道自己實犯了嚴重的輕敵錯誤。
  他的原來推斷是上官龍當日率眾圍攻段玉成四人,只能生擒一人,又讓段玉成突圍
逃生,武功該不會太高明。
  可是剛才上官龍那示威的一頓,卻顯示出他是接近邊不負那般級數的高手。
  而此刻與他四目相交,更發覺他眸子異芒爍閃,顯是練就了魔教的某種奇功,絕非
平庸之輩。
  不過他已是勢成騎虎,必須在十招之內迫得上官龍露出魔功,否則辛苦建立起來的
威名,將盡喪於今夜。
  一陣刺激的感覺走遍全身,他感到在這種可怕的壓力下,他的精氣神同時提升至巔
峰狀態。
  上官龍脊肩猛挺,橫杖而立,冷喝道:「小子放馬過來,讓我看你這種口出狂言之
徒,究竟能有什麼本領。」
  寇仲神情有如老僧入定,對上官龍的威勢視如無睹。
  誰都不知道他的心神正全放到不知人世閒事而暢遊池內的百多條各式金魚身上。
  當他把一切雜念排出腦外,進入守中於一的境界時,整個環境一絲不漏的給他掌握
在寸心之間。
  今早他和邊不負對敵時,便曾有過這種掌握全局,視整個戰場如棋盤的奇異悟覺。
  但此刻這感覺更為清晰。
  而最吸引他注意的是池內無憂無慮的魚兒。
  他們每一下擺尾,每一下的追逐嬉鬧,或獨自游弋,又或潛藏假石山的縫隙處,都
使他一一體會於心。
  這是非常奇怪的感覺。
  人的世界和魚兒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同時存在著,互不干擾。
  但通過寇仲的心,這兩個世界卻連結起來。
  全場鴉雀無聲,呼吸靜止。
  不獨是與寇仲肅默對峙的上官龍,連每一個觀戰的人都生出奇異的感覺。
  寇仲就像與當前整個環境融成一體,渾然天成,反而上官龍像給硬加進園裡,破壞
了整個池園的和諧協調。
  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主觀印象。
  上官龍右足前移,發出一聲沉重的足音。
  眾人想不到會由他主動出擊,都發出驚訝的聲音。
  上官龍卻是有苦自己知。
  因為有著十招之約,故上官龍打開頭便抱著以守為攻的心態。
  豈知對峙下來,寇仲全無出手的意思,但氣勢卻不斷蓄聚,狂增不已。
  最駭人是上官龍感到整個場地都像在不斷添加增長寇仲那與天地渾成一體的氣勢,
令他全無破綻可尋。
  而他則自覺如此堅持下去,自己的氣勢終會很快被寇仲蓋過,那時真說不定會否被
他在十招內把魔功迫出來。
  所以他雖采主攻,但仍是被動的。
  上面廂房的徐子陵鬆了一口氣,退回跋鋒寒對面坐下,讚道:「這小子果然要得。」
  跋鋒寒亦射出驚異之色,道:「此子確令人驚歎佩服。」
  上官龍此時已迫近魚池,離寇仲只有三丈許遠,登上最接近魚池的一道跨溪小橋。
  溪水在橋下緩緩淌流。
  寇仲右手輕提井中月,刀鋒遙指逐漸迫近的上官龍。
  他的感覺隨著從魚池注出的水延展過去,在上官龍身處的橋底下流過。
  從沒有一刻,他是這麼清楚所處身的環境,物與物和空間與空間的微妙關係。
  以人奕劍,以劍奕敵。
  上官龍最大的弱點就是不敢催發魔功,只要自己令他感到勝負可決於三兩招之內,
而他若不全力以赴,就必會飲恨當場,那他便成功了。
  上官龍步下小橋,到了魚池另一邊堤岸處,屹立如山,臉寒如冰。
  旁觀者中較高明的都暗叫可惜。
  因為這種情況對寇仲實有害無利。
  無論進攻退守,都要受水池阻隔,只要上官龍能好好利用水池,縱是功力較遜,纏
上十來招該絕無問題。
  兩人在火光照耀下隔池刀杖相對,凝聚功力。
  殺氣漫園。
  雙方一面催發真氣,一邊窺伺敵手的空隙。
  兩人瞪大眼睛,互相凝視,似乎一個眨眼的動作,亦會露出給對方可乘的破綻。
  氣氛緊張之極。
  「咚咚」!
  水響連聲。
  兩條魚兒因追逐嬉戲先後躍離水面。
  上官龍衣衫忽地霍霍飄拂,龍頭杖緩緩擺動,登時生出一股更強大的氣勢,抗衡寇
仲刀鋒透出的殺氣。
  高明者無不知在氣勢比拚上,上官龍已落在下風,故須以這些動作補其不足。
  但卻仍沒人敢看好寇仲。
  若今趟是以生死相搏,不到一方喪命不罷休。那大多數人都會買寇仲是最後的勝利
者。
  但如像現今般的十招之約,寇仲要斟茶認錯的可能性幾乎是十成十。
  寇仲仍是持刀挺立,穩如山嶽,雙目奇光連閃。
  上官龍終按捺不住,狂喝一聲,縱身而起,橫渡魚池,照頭一杖向寇仲劈下。
  狂烈的勁風,激得池水中間陷了下去,浪濤翻捲,魚兒驚竄跳躍,干擾了池內神聖
平靜的天地。
  寇仲嘴角露出一絲充盈著龐大信心的笑意,全身真力聚在井中月上,電射而出。
  「噹」!
  刀杖相觸,火星四濺,發出震耳巨響。
  寇仲身子一晃,上官龍卻整個人給震得飛回魚池另一邊去。
  雖只是清脆的一下交手,但人人都泛起火爆眩目的感覺。
  不知誰人大叫道:「一招了!」還是女子的聲音。
  上面的跋鋒寒和徐子陵同時皺起眉頭,認出是獨孤鳳的聲音。
  她顯然是想看寇仲失威,故以此話增加寇仲的心理壓力。
  上官龍落回池邊,立即灑出一片杖影,防止寇仲乘勢反擊。
  杖影倏收。
  上官龍再次橫杖作勢,他總不能那麼的把重逾百斤的龍頭杖舞動下去,否則終會把
他累死。
  池水平復下來,但魚兒仍不斷躍離水面。
  就在上官龍橫杖的剎那,寇仲終於出手。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他不是像上官龍般斜衝而起,到了池上高處,再凌空下擊。
而是腳底貼著池水疾衝橫渡,像在足履平地上般,井中月驟化黃芒,直擊敵手。
  全場立時嘩然失聲。
  物有物性。
  只有縱躍凌空,才能進可攻退可守。
  像寇仲這麼平衝前擊,只要上官龍能穩守池邊,就只能會有寇仲掉進池裡的結局。
  上官龍知他詭計多端,雖明知有點不合常規,但際此緊張時刻,那有餘暇多想,功
聚雙臂,暴喝一聲,揮杖橫掃寇仲。
  最奇怪的事發生了。
  當寇仲越過魚池中心時,忽地凌空彈起,不但避過了上官龍掃來的一杖,還到了上
官龍頭頂上,全力下擊。
  上面的徐子陵和跋鋒寒都看呆了眼,同時猜到寇仲是踏上一條躍起的魚兒,借力造
成如此出人意表的變化。
  聽留閣立時采聲雷動,更添寇仲的威勢。
  上官龍一杖掃空,立知不妙。
  刀風壓頂而來,為了保命,那還有不把壓箱底的本領都搬出來應付。
  狂喝一聲,雙手舉杖,硬架著寇仲這蓄勢已久,能斷金裂石的一刀。
  「轟」!
  刀杖相觸,卻發出有異上一次交擊時,沉鬱幽悶的一下激響。
  螺旋勁捲入龍頭杖內,再沿上官龍雙臂的經脈強攻進去。
  上官龍那敢怠慢,張口噴出一蓬紫黑的血雨,從衣袖露出來高舉著龍頭杖的雙臂立
時變得紫紫黑黑的,非常嚇人。
  四周嘩聲紛起。
  如此邪門的武功雖沒有多少人見過,但誰都可肯定非是正宗功法。
  寇仲給他震得借力翻往他身後,腳未觸地,已反手一刀,向雙目紫芒大盛,舞起千
萬道杖影狂攻過來的上官龍擊去。
  現在雖沒有了十招的限制,但只要稍一避讓,上官龍定會趁機逃走。
  成功失敗,就看此一刀能否制住正催發魔功的上官龍。
  他此刀去勢乃挾著剛才蓄滿之勢而去,凌厲無匹,籠罩範圍又廣,決不容上官龍有
隙逃掉。
  刀光過處,「嗆」的一聲,上官龍整個人被他劈得差點掉往池去,狼狽之極。
  寇仲一聲長笑,如影附形,追擊過去。
  上官龍的老臉由紫變黑,可怖之極,奮力繞池急退。
  刀杖交擊的次數愈趨頻密,有如鐘磬頻敲,戰鼓急鳴,氣氛激烈。
  雙方都以快打快,兔起鶻落,展開一場激烈無比的近身搏鬥。
  四周所有人等都看得呼吸頓止。武功較次者更是眼花繚亂。
  而只要稍有眼光的人,亦該知持長兵器的上官龍竟被迫得要在近距離應付寇仲,已
是落於絕對的下風。
  驀地再一聲鳴響,人影倏分。
  「鏘」!
  井中月回到鞘內。
  寇仲卓立池邊,狠狠盯著呆若木雞的對手。
  全場不聞半絲聲息。
  勝負已分。
  「噗通」!
  龍頭杖滑離上官龍雙手,掉進池內。
  上官龍皮膚紫黑之色盡退,代之而起是病態的蒼白。
  一陣搖晃後,上官龍跪倒地上,不住喘氣。
  數道人影,分別由不同地方衝出,往兩人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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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魔功蓋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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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帶頭的是徐子陵和跋鋒寒兩人,見目的已達,那還有興趣看尚秀芳的歌藝又或曲傲
與伏騫的決鬥。
  陰癸派一向以來都在隱秘行事。就算有心對付陰癸派,想找個嘍囉來問問都無從入
手,現在竟然能迫出和打敗其負責整個北方情報的重要人物,還是在這種不可能的情況
下,自然要以能將他活生生的帶走列為首要之務。
  假若可從上官龍身上得知陰癸派各方面的情況,他們和所有跟陰癸派對敵的便可藉
此部署反擊,不用像現下般的被動。
  第三個撲往園裡的是宋師道,他的心意與寇仲等三人相同,均知道若有其他陰癸派
的人在場,絕不會讓他們把活生生的上官龍擒走。
  不過在他緊追在徐子陵和跋鋒寒兩人身後時,曲傲竟後發先至,從下層的廂房貼地
射出。從下方越過宋師道,趕上徐子陵和跋鋒寒,兩掌無聲無息地往他們背心印去。
  邊不負則從另一邊重樓的屋頂疾衝而下,以雷霆萬鈞之勢,撲向寇仲。
  邊不負和曲傲均是頂尖級的高手,兩人同時出手,聲勢自是驚人之極。
  宋師道拔劍出鞘,全力往剛越過腳下的曲傲射去,眼看阻之不及時,跋鋒寒墮後少
許,左掌按在徐子陵背心,右手掣出斬玄劍、變化出百千道劍芒,每道劍芒都反映著四
周照來的燈火,宛如一個不住爍閃的大火球般,在他手上爆開,把曲傲的攻勢完全制止
和籠罩其中。
  如此劍技,已達驚世駭俗的地步。
  最教人歎為觀止處,就是跋鋒寒似乎事前對曲傲的從後偷襲全無所覺,又忽然疾施
反擊,確是出人意表。
  寇仲此時剛發出一道指風,刺中跪地喘氣的上官龍眉心處,邊不負驚人的氣勁,已
壓頂而至,吹得他發散衣揚,呼吸不暢。
  寇仲心中大罵,卻又有苦自己知。
  以邊不負眼力的高明,早該知上官龍有敗無勝。但偏要待到這刻才出手,當然是要
趁自己真元損耗,銳氣已洩的時刻,一舉把自己除去。
  而這魔頭明知自己不肯退避,免致讓他得手搶走上官龍,迫得在硬撐下去的情況下,
自然大增他擊殺自己的機會。
  寇仲猛一咬牙,奮起餘力,井中月迎往邊不負的一對銀環。
  在寇仲這生死立判的時刻,藉著跋鋒寒一掌之力的徐子陵,已像炮彈般斜射而至,
在邊不負銀環碰上寇仲的井中月前,截著邊不負。
  所有這些動作都是在眨幾下眼的高速下完成,旁人縱使有心,亦來不及插手。
  跋鋒寒和曲傲首先短兵相接,掌來劍往,勁氣交擊之聲,不絕於耳。
  然後曲傲抽身急退,避過了宋師道從天而來的一劍。
  跋鋒寒屹立如山,斬玄劍遙指曲傲,哈哈笑道:「曲傲你銳氣已洩,信心盡失,待
會別給伏騫趁機宰掉。」
  宋師道躍落他身旁時,徐子陵已連續劈中了十八次邊不負的銀環,在空中錯身而過。
  邊不負吃虧在連續兩次都料敵錯誤,以致先機盡失。
  第一個錯誤是以為自己可在徐子陵趕到前,先一步收拾寇仲,至不濟也可救走上官
龍。
  豈知跋鋒寒的一掌,以數倍計地增強了徐子陵衝來的速度,迫得要立時變招相迎。
  第二個錯誤是想不到徐子陵竟能控制螺旋勁的速度,忽快忽緩,或由緩轉快,由快
變緩,使他在猝不及防下應付得手忙腳亂,險象橫生,吃力之極。
  高手對壘,一個錯誤已足可致命,何況更是連犯兩次。
  若非他的魔功雖仍未臻至像祝玉妍和涫涫「天界」的境地,但已是「地界」的層次,
收發由心,否則徐子陵已可要了他的性命。
  邊不負自問憑一己之力,實難收拾兩人,當機立斷,觸地後斜飛而起,登上重樓之
頂,消沒不見。
  此時跋鋒寒已退到寇仲和徐子陵處,三人一聲呼嘯,由跋鋒寒挾起昏倒地上的上官
龍,在曲傲狠毒的目光相送下,揚長而去了。
  曲傲的目光落在以劍氣遙制著他的宋師道身上,訝道:「這位兄台的劍使得不錯,
未知高姓大名?」
  宋師道知他必會把所有怨恨都發洩在自己身上,仍是夷然不懼,洒然笑道:「曲老
師不知也罷,那動起手來將更不須顧忌。」
  曲傲點頭道:「好!」
  狂哈忽起。
  曲傲正要全力出手之際,一把雄壯嘹亮的大笑聲轟天響起,整個聽留閣都像震動起
來。
  眾人無不動容。
  只聽這人笑聲中所含的勁氣,便知他的氣功己臻化境。
  曲傲亦臉色微變,大喝道:「來者何人?」
  笑聲倏止。
  那人的聲音似從遙不可及的遠處傳來道:「本人伏騫,曲老師誠如鋒寒兄所言,銳
氣已洩,伏騫勝之不武。何不另選決戰之期,今晚我們只風花雪月,靜心欣賞尚小姐冠
絕天下的色藝,曲老師意下如何呢?」
  眾人哄聲大作。
  伏騫原來早已到了。

          ※         ※         ※

  三人挾著上官龍這勝利品,從曼清院後相將掠出,竄房越脊,望城南的方向走去。
  目的地是城外南郊的淨念禪院。
  準備到了那裡附近,從上官龍口中得知所須的資料後,他們便順道入禪院找尋和氏
璧。
  他們都把警覺提至最高的狀態。
  邊不負既曾出手,涫涫當在附近某處,怎能不全神戒備。
  陰癸派一向橫行霸道,絕不會讓他們這麼輕鬆容易的擄人而去。
  寇仲領先而行,跋鋒寒挾著上官龍居中,徐子陵負責殿後。
  忽而躍落橫巷,忽又穿房越捨,逃遁路線更改不定,教人難以尋覓。
  走了近三里路,城南高牆在望時,仍是一路無阻。
  三人既高興又奇怪。
  以涫涫和邊不負之能,怎都不會眼睜睜的任他們離開。
  唯一的解釋是涫涫不在洛陽,而邊不負卻自問沒有單獨收拾他們的能力。
  當寇仲撲上一座華宅主堂的瓦面時,忽地倒跌而回,領著兩人從另一方向溜走。
  後面的跋鋒寒知道不妙,叫道:「什麼事?」
  寇仲足下不停,答道:「前面有個女人。」
  徐子陵道:「是涫妖女嗎?」
  寇仲呻吟道:「應該不是,涫涫從來都不戴面紗的。」
  橫巷轉瞬已盡。
  三人耳鼓內同時響起一聲嬌柔的女子哼音。
  以他們的膽色,心中亦不由湧起寒意。
  要知他們正全速飛馳,對方仍能把聲音送進他們耳內,只是這功夫,已達驚世駭俗
的地步。
  寇仲一個側翻,先落住左方牆頭,然後橫過不知誰家宅院的後園,躍到院內宅舍最
接近的瓦面處。
  兩人如影附形,同時來到瓦背上。
  三人倏地停下。
  目光投往前方另一座房舍頂上。
  只見明月斜照下,一位衣飾素淡雅麗,臉龐深藏在重紗之內的女子,正迎風而立,
面對他們。
  三人心中都生出詭異莫名的感覺,更知道憑對方的輕功,絕對沒有逃走的機會。
  她的身形婀娜修長,頭結高髻,縱使看不到她的花容,也感到她迫人而來的高雅風
姿。
  只是她站立的姿態,便有種令人觀賞不盡的感覺,又充盈著極度含蓄的誘惑意味。
  如此不用露出玉容,仍可生出如此強大魅力的女子,三人以前連做夢時都沒有想過。
  跋鋒寒一對虎目電芒閃射,緩緩放下上官龍,沉聲道:「是否『陰後』祝玉妍法駕
親臨?」
  徐子陵和寇仲早猜到是她,但這時聽跋鋒寒說出她的名字,亦不禁不住頭皮一陣發
麻。
  再一聲嬌呼,在三人耳鼓內響起。
  以他們的功夫,竟也耳鼓像針刺般劇痛。
  祝玉妍驀地消沒不見,他們耳內同時響起呼呼風暴的狂嘯聲。
  風嘯像浪潮般擴大開去,剎那間整個天地儘是狂風怒號的可怕聲音。
  偏是四周寧靜如昔,令他們知道定是祝玉妍弄出來的手腳。
  當風聲變成雷雨的聲音時,三人都有若置身於狂風暴雨核心中的可怕感覺,遍體生
寒,腳步不穩,要以無上的意志,才能勉強保持平衡。
  如此魔功,確是聞所未聞。
  驚濤裂岸,洶湧澎湃。
  三人完全不明白祝玉妍如何能令他們生出這樣的錯覺。
  真的似是正有一堵高逾城牆的巨浪,正從某處往他們狂湧過來,聲勢驚人。
  徐子陵首先生出感應。
  今回再不是錯覺,而是祝玉妍趁他們心神受制的一刻,發動突襲。
  在這生死關鍵的時刻,徐子陵靜下來,耳鼓內雖仍被魔音所惑,但感覺卻如井中水
月,對身周發生的事沒有半點遺漏。
  冷喝一聲,螺旋勁發,朝前方排山倒海而來的「巨浪」核心處一拳擊出。
  巨浪立時變成了一個深不可測的渦漩,把徐子陵硬扯進去。
  但耳鼓中肆虐的魔音卻忽然消斂,顯示魔音需被這譽為魔門第一高手全力催發才能
施展,要非如此可能連寧道奇都要敗在她手上。
  此時三人已先機盡失。
  寇仲和跋鋒寒同時回復過來,掣出刀劍,分左右往現身瓦坡盡處的祝玉妍攻去。
  一條賽雪欺霜,美至異乎尋常的玉手從寬敞的袍袖內探出來,纖長優美的玉指在夜
空間作出玄奧難明的複雜動作。
  徐子陵此時正被她的天魔功扯得身不由主的朝她疾衝過去,同時駭然驚覺祝玉妍纖
手的動作,竟隱隱制著了他所有可能進攻的路線,而自己就像送上去給她屠宰的樣子。
  若涫涫是個深不可測的潭,祝玉妍就是無邊無際的大海。
  涫涫的魔功已是變化萬千,令人防不勝防。
  但祝玉妍的天魔大法卻到了隨心所欲,無所不能,出神入化的境界。
  徐子陵人急智生,已發出的螺旋勁倒捲而回,立時全身一輕,脫出了祝玉妍的天魔
功凝成的引力場。
  一聲柔美悅耳的歎息在徐子陵耳內響起,徐子陵心知不妙時,一股若有似無的魔勁
已緊躡他螺旋勁的尾巴,攻進他右手的經脈內。
  徐子陵才智高絕,早猜到她有此一招,漩勁再吐。
  兩股真勁在肩井穴處相遇。
  祝玉妍的魔勁立時給衝散了大半,但仍有一股化作像尖針般的游勁,攻進他體內。
  徐子陵慘哼一聲,蹌踉跌退,噴出了一口鮮血,咕咚一聲,跌坐到橫臥於屋脊的上
官龍下方處。
  祝玉妍「咦」了一聲,顯是對全力一擊下,徐子陵仍不當場喪命,極感訝異。
  此時跋鋒寒的斬玄劍,寇仲的井中月,同時攻至。
  祝玉妍嬌歎一聲,玉手縮回袖裡,行雲流水的迎上兩人,左右衣袖倏地拂打,重重
抽在他們的兵器上。
  事實上寇仲和跋鋒寒已施盡渾身解數,在不出十步的距離內,招數變化了多次,務
要祝玉妍掌握不到他們的去勢。
  豈知祝玉妍左飄右移,令他們根本無從掌握,由主動落回被動。
  看似輕鬆拂來的一對水雲袖,在他們的眼中卻彷如鳥翔魚落,無跡可尋,一下子就
給她抽打個正著。
  徐子陵此時深吸一口氣,彈跳起來,雙腳發勁,射上半空,雙手化出重重掌影,往
祝玉妍攻去。
  「蓬!蓬!」
  兩聲氣勁交觸的激響後,寇仲和跋鋒寒觸電般渾身劇震,跌往兩旁。
  如非祝玉妍要同時對付兩人,恐怕他們要學徐子陵般受傷噴血。
  祝玉妍本打定主意先殺他們其中一人,那知受了傷的徐子陵又攻來了,芳心也不由
大為驚訝。
  此時寇仲和跋鋒寒重整陣腳,由兩旁發動反擊。
  祝玉妍一陣嬌笑,兩手化出萬千袖影,把三人完全籠罩其中。
  一時勁氣交擊之聲,響個不停。
  接著三人同時擊空,祝玉妍已脫出三人排山倒海的攻擊,飄往屋脊,抓著上官龍腰
帶把他提起來,就像他沒有半點重量。
  三人並排立在瓦脊處,都是披頭散髮,模樣狼狽。
  祝玉妍透過面紗,在三人身上巡視一遍,歎道:「便讓你們多活兩三天吧!我現在
要施功為我的門人療傷,你們可以走了。」
  跋鋒寒微微一笑道:「話倒說得漂亮,但剛才祝後你用盡全力,仍不能奈何我們,
卻是不爭的事實。」
  祝玉妍柔聲道:「是事實也好,不是事實也好,隨得你們去想好了!再見!」
  微一晃動,已提人遠去,沒入洛陽城壯麗的燈火深處。
  三人都生出死裡逃生的感覺,那敢逗留,連忙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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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淨念禪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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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坐在一個山坡處,遙望著南方遠處位於一座小山上的宏偉寺院。
  寇仲唉聲歎氣道:「這麼千辛萬苦的抓走了上官龍,卻給祝妖婦多謝也沒半句的就
拿走了,想想也覺不忿。」
  跋鋒寒搖頭道:「凡事都可從不同角度去著眼,首先我們仍生龍活虎般存在於人世;
其次我們終於和最頂尖級的人物交過手,明白到他們是什麼一回事。只要死不了,那就
是最好的鍛練。」
  徐子陵猶有餘悸道:「剛才我們只要少了一個人,另兩人必然沒命。天魔大法最厲
害的地方,就是教你完全捉摸不到她的路子,什麼先知先覺,奕劍大法都派不上用場,
故使我們有力難施。」
  跋鋒寒道:「那是因為我們先被她以天魔音擾亂了心神,幸好你仍能先一步掌握到
她攻來的方向,否則我們早完蛋了。」
  寇仲駭然道:「天魔音根本不是武功,而是妖術,那如何應付呢?」
  跋鋒寒信心十足道:「千萬勿要將祝玉妍神化或妖化,照我看天魔音也是武功的一
種。只不過攻擊的是我們的聽覺。若非我們心志堅定,怕當時還要幻象叢生。」
  徐子陵苦思道:「但這該如何去應付呢?」
  寇仲道:「假若我們把真氣盈貫耳朵,嘿!對啦!天魔音可能只是一種影響耳鼓穴
的功法,假設我們能堅守耳鼓穴,便什麼都不怕。」
  又苦惱的道:「但耳鼓穴如何才可守得住。這可不同刀來劍往,聲音是無影無形的。」
  跋鋒寒道:「總會有方法的。」
  寇仲洩氣道:「人都給搶走了,瑜姨的事怎辦才好?」
  跋鋒寒的目光落在與他們遙對的禪院處,沉聲道:「我們的希望就在那裡。」
  徐子陵和寇仲為之愕然。
  跋鋒寒道:「若王世充沒有騙我們,和氏璧除了作為帝皇的象徵外,還該是練武的
異寶,否則慈航靜齋的尼姑就不會把它留在齋內,寧道奇亦那來借寶三年的閒情。」
  寇仲精神大振道:「聽來有理!」
  轉向徐子陵道:「當時你從秦川身上感應到和氏璧的存在,是怎樣的一番情況?」
  徐子陵苦笑道:「你太容易高興了!首先我不敢肯定是否來自和氏璧的反應,其次
是那感覺並不強烈,只是心中出奇地靈和。當我離開酒鋪時,什麼感覺便都沒有了。」
  跋鋒寒一震道:「若只能在近距離才感覺得到,那眼前這麼大的一座禪院如何去找?」
  寇仲道:「勿忘了和氏璧是會不斷變化的,時強時弱。或者子陵見到秦川的背脊時,
和氏璧正處於弱態的情況。」
  跋鋒寒斷然起立,道:「多想無益,趁離天明尚有三個時辰,我們就去碰碰運氣,
否則若讓師妃暄回來取寶去送人,我們的美夢便全告吹了。」

          ※         ※         ※

  「噹!」
  悠揚的鐘聲,從山頂的寺院內傳開來。
  三人藏身寺門外的一棵大樹上,都在心中叫苦。
  誰想得到寺院的規模如此宏大。
  在早前的丘坡處看過來時,由於寺院深藏林木之中,還以為只得幾座殿宇,現在來
到門外,才知寺內建築加起來達數百餘間,儼如一座小城,只不過裡面住的都是和尚。
  跋鋒寒苦笑道:「只是在正中處就有七座大殿,那該是什麼文殊殿、大雄寶殿、無
量殿諸如此類,怎麼找才好?」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問道:「有沒有感應?」
  徐子陵沒好氣道:「你這叫癡心妄想。」
  接著俊目閃亮,指著後方一座在燈火下黃芒閃閃,比其他殿宇小巧得多的建築物道:
「那座小殿很怪,但卻似乎比其他大上十倍的殿宇更有地位。」
  跋鋒寒精神大振道:「那是一座能永存不朽的銅殿。」
  寇仲和徐子陵為之咋舌,首次感到這從未聽過的淨念禪院大不簡單。
  這樣一座闊深各達三丈,高達丈半的銅殿,不但需極多的金銅,還要有真正的高手
巧匠才成。
  以楊州的饒富,似尚未有那麼一座銅鑄的廟宇。
  跋鋒寒歎道:「今次成了,若寺內有和氏璧,就必密放在這銅殿之內,也只有銅才
可把和氏璧奇異的力量和其他禿頭隔開。」
  寇仲雙目放光道:「那我們還不動手?」
  徐子陵不悅道:「小心點好嗎?寺僧們現在才開始做晚課,至少該待他們睡了才可
動手!」
  跋鋒寒指著突出於眾殿宇以五彩琉璃造成覆蓋的眾廟瓦頂之上,居於兩座佛塔間的
大鐘樓。道:「既敲響過夜鐘,樓上該沒有人,不若我們先潛到那裡去,仔細看清全院
的形勢,則萬一盜寶給人發覺時要溜起來也會方便點。」
  兩人大叫好計。
  跋鋒寒先躍往地面,兩人連忙緊隨,眨眼光景翻過高牆,朝鐘樓的方向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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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易]大唐雙龍傳-第十四卷[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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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方外高人
第02章 千古異寶
第03章 改穴換脈
第04章 來勢洶猛
第05章 四面楚歌
第06章 危裡偷閒

第07章 武侯再世
第08章 披風杖法
第09章 久別重逢
第10章 眾強環伺
第11章 公子多情
第12章 自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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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方外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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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陣陣梵唄誦經之聲,悠悠揚揚的似從遙不可知的遠處傳來,傳遍寺院。
  三人如入無人之境,登上安放了重達千斤巨鐘的高樓上,俯瞰遠近形勢。
  淨念禪院內主建築物都依次排列在正對寺門的中軸線上,以銅殿為禪院的中心,規
模完整劃一。
  除銅殿外,所有建築均以三彩琉璃瓦覆蓋,色澤如新,卻不知是因寺內和尚勤於打
掃,還是瓦質如此。尤以三彩中的孔雀藍色最為耀眼。可想見在陽光照射下的輝燦情景。
  他們處身的鐘樓位於銅殿與另一座主殿之間,但相隔的距離卻大有差異,前者遠而
後者近。形成銅殿前有一廣闊達百丈,以白石砌成,圍以白石雕欄的平台廣場。
  白石廣場正中處供奉了一座文殊菩薩的銅像,騎在金毛獅背,高達兩丈許,龕旁還
有藥師、釋迦和彌陀等三世佛。彩塑金飾,頗有氣魄,但亦令人覺得有點不合一般寺院
慣例。
  在白石平台四方邊沿處,除了四個石階出入口外,平均分佈著五百羅漢,均以金銅
鑄制,個個神情姿態不同,但無論睜眼突額,又或垂目內守,都是栩栩如生,與活人無
異。
  其他建築物就以軸上的主殿堂為整體,井然有序分佈八方,以林木道路分隔,自有
一股莊嚴肅穆的神聖氣象。
  在白石廣場文殊佛龕前放了一個大香爐,燃著的檀香木正送出大量香氣,瀰漫於整
個空間,令三人的心緒亦不由寧靜下來,感染到出世的氣氛。
  徐子陵遠觀山門外伸直垂往山腳的石階,低聲道:「該是八百零八級,又會這麼巧
的。」
  寇仲和跋鋒寒卻是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座大門緊閉的銅殿,研究對策。
  誦經聲就在銅殿之後相隔只有十丈許的大殿傳出,寺內其他地方則不見半個人影,
有種高深莫測,教人不敢輕舉妄動的情景。
  最詭異的是除了銅殿前的白石廣場四周和佛龕內點亮了燈火外,連誦經的殿堂都是
黑沉一片,使人意會到假若走上白石廣場,便會成為最明顯的目標。
  不過今晚明月當空,照得琉璃瓦頂異彩漣漣,寺內外通道旁的大樹都把影子投到路
上去,更添禪院秘不可測的氣象。
  寇仲探首下望,低聲道:「究竟有甚麼不妥呢?為何我會心中發毛。」
  另一邊的徐子陵哂道:「這叫作賊心虛,明白嗎?」
  寇仲笑道:「我確是作賊,不過卻不心虛。像和氏璧這類流傳千古的異寶,根本不
屬任何人所有,唯有德者居之。當然!誰有德行無人能夠確定,所以現在只可看誰的運
氣高一點,誰的拳頭硬上些兒。」
  跋鋒寒虎目神光電射的盯著那道銅鑄的門,皺眉道:「這座銅殿沒有半扇窗戶,只
在瓦頂上開了四個拳頭般大的通氣孔,假若了空大師親自在裡面坐揮護寶,兼又沒忘關
上銅閂,我們想不頭痛就難哉怪也。」
  寇仲移了過去,作老友狀的搭著他肩頭,眉開眼笑的得意道:「我可保證此事絕不
會發生,除非他想嘗試走火入魔的滋味。這種長年苦修的老禿頭,坐禪便如好色者之於
女人,少一天都不行。」
  跋鋒寒苦笑道:「你沒聽過佛家說的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嗎?你的保證不會有超
過一半的成功機會。」
  寇仲愕然道:「我只希望了空不是那麼偉大的一個和尚。怎樣?我下去試試如何呢?」
  跋鋒寒沉吟片晌後,盯著徐子陵的背脊道:「陵少有沒有意見。」
  寇仲當然不會奇怪跋鋒寒為何要先徵詢徐子陵的意見,因為他也如跋鋒寒般,對徐
子陵超乎常人的「感覺」非常尊重敬佩。
  徐子陵的目光移往夜空,心神嚮往的道:「你們有沒有留意他們唸經的方法,是一
口氣把經文念出來,所以唸經便如吐吶呼吸,兼且他們是分作兩組,一組念畢,另一組
毫不間斷的連續下去,故能若流水之不斷,既是好聽,又是一種極好練功的法門。」
  跋鋒寒和寇仲聞言臉臉相覷。
  事實上他兩人入寺後,精神全放在和氏璧上,只聽了兩句不知念些甚麼的經文後,
便把誦經聲當作是耳邊風。
  跋鋒寒動容道:「若把唸經聲的長短作為吐吶時間的量度標準,這裡的和尚都有非
常深厚的內功底子,而每組人數該在百許人間。」
  寇仲色變道:「二百多個武功高強的和尚,還加上護寺的四大金剛,一個練閉口禪
的了空禪主,我的娘啊!」
  徐子陵沉聲道:「所以我們切不可輕舉妄動,若驚動他們,我們三個說不定便要長
留在這裡當和尚,我倒沒有甚麼問題,恐怕你們會受不了。」
  寇仲吁了一口涼氣道:「難道我們就這麼空手而回?」
  徐子陵道:「如此見難而退,豈是大丈夫所為,這也叫賊有賊道。不過這禪院沒有
一件事是合常理的。師妃暄既肯把關乎天下命運的和氏璧付託他們,自是有信心他們有
護寶之力,不會任你輕易進入銅殿,予取予攜。」
  跋鋒寒和寇仲把目光再投往銅殿,均大感頭痛。
  寺內的一切都令人泛起高深莫測的寒意。
  寇仲深吸一口氣道:「會否推開銅門,便警鈴大響,那雖是小玩意兒,卻非常有效,
亦是無法破解的。」
  跋鋒寒點頭道:「這確是很聰明的防盜方法,只要在門內掛上鈴子,我們在打開這
兩扇重達千斤的銅門時,不中計才怪。」
  「叮!叮!叮!」
  三下清脆的磬聲,從做晚課的大殿傳來,唸經聲倏然停止。
  整座禪院萬籟俱寂,只有蟲鳴唧唧之音,逐漸填滿山頭與寺院的空間。
  徐子陵移了過來,與寇仲和跋鋒寒同時探頭窺望。
  跋鋒寒低聲道:「有人出來哩!」
  一個接一個的和尚,魚貫從銅殿後的大殿雙掌合什的走出來。
  寇仲笑道:「念了這麼久的經,現在定是集體去方便後再睡覺。哈!若二百多個和
尚去擠茅廁,定有些人等到忍他娘的不住,哈!」
  跋鋒寒和徐子陵為之啼笑皆非。
  接著三人同時色變。
  只見有若長蛇陣的和尚,不但沒有散隊,還在一名有著令人懍懾的體型,與其他身
穿灰袍的和尚有別的藍袍和尚領頭下,筆直朝白石廣場這邊走過來。
  除藍袍和尚手持重逾百斤的禪杖外,其他人都手掛佛珠,眼觀鼻,鼻觀心的,寶相
莊嚴,但又不虞因視野收至窄無可窄而跌倒。
  寇仲喃喃道:「茅廁該不在這個方向吧?」
  跋鋒寒猜測道:「或者是寺內的習慣,晚課後全體禿頭都要到這裡來集訓,然後再
散隊。」
  徐子陵見隊伍領先的十多人已進入眼前的廣場,不由縮低兩寸,只剩下眼睛高過鐘
樓的外欄少許,頭皮發麻的道:「希望是這樣吧!」
  三人毫無辦法的瞧著二百三十二個老幼和尚,整齊地在文殊菩薩和鐘樓間的空地列
成十多排,面向菩薩龕。人數雖眾多,卻不聞半點聲息,連呼吸聲都欠缺。
  除了領頭那身穿著藍色僧袍身段高大魁梧的大和尚外,另外尚有像他般身穿藍僧袍
的三個和尚,形相各異,跟他分立四角。令人很易猜到他們就是淨念禪院的四大護法金
剛。
  三人居高望下去,都是心中發毛,暗忖這批和尚若組成一支僧兵,定能在戰場上橫
沖直撞,如入無人之境。
  幸好現在所有人都是背向他們,使他們在心理上舒服點。
  寇仲咕噥道:「定是待了空那老傢伙出來訓話。原來他的閉口禪只是用來騙香油的。」
  跋鋒寒和徐子陵都強忍著不敢笑出來。
  「咿丫!」
  在三人目瞪口呆下,兩扇高達一丈的重銅門無風自動般張開來,露出裡面黑沉沉的
空間。不由慶幸剛才沒有闖進去作賊,原來真有人在銅殿內。
  除非銅門的內部是木材或空心的,否則三人都自問沒有把它如此輕易推開的功力。
  而推門者顯然是以內勁一下子把門推開的。只是這份功力,已到了驚世駭俗的地步。
  他們雖明知了空是高手,但絕不會想到是寧道奇那般級數的高手。
  眾僧齊宣佛號,又嚇得三人一跳,心中都泛起杯弓蛇影的感受。
  一個高挺俊秀的和尚,悠然由銅殿步出,立在登殿的白石階之頂。
  眾僧在四大金剛帶領下,合什敬禮。
  三人那想得到練閉口禪的禪主了空大師,不但非是愁眉苦臉的老和尚,還是如此年
輕俊秀,橫看豎看都不會超過四十歲。
  他的身材修長瀟灑,鼻子平直,顯得很有個性。上唇的弧形曲線和微作上翹的下唇,
更拱托出某種難以言喻的魅力,嵌在他瘦長的臉上既是非常好看,又是一派悠然自得的
樣兒。下領寬厚,秀亮的臉有種超乎世俗的湛然神光,神態既不文弱,更不是高高在上
的盛氣凌人,而是教人看得舒服自然。
  最使人一見難忘是他那對深邃難測的眼睛,能令任何人生出既莫測其深淺,又不敢
小覷的心。
  那了空穿的是一襲黃色內袍,棕式外套的僧服,份外顯出他鶴立雞群般的超然姿態。
  就在此時,其中一名護法金剛一聲唱喏,全體和尚都如臂使指地,整齊劃一的轉過
身來,面向高起達十丈的鐘樓,合什施禮。
  三人嚇得立刻滑坐地上,臉臉相覷。
  不知誰在下面叫道:「佛門靜地,唯度有緣!」
  此語剛說畢,眾僧一起念誦,木魚鐘磬,又遁著某一規定韻律於誦經聲中此起彼落,
連夜空都似沾上了詳和之氣,份外幽邃探遠。
  寇仲倒吸一口涼氣,低聲問道:「是否已發現了我們呢?」
  跋鋒寒道:「此事難說得很,或者他們念一會便散隊去睡覺?」
  徐子陵挨著圍欄,搖頭道:「我對此沒有絲毫奢望。現在只有兩條路好走,一是立
即溜掉,死了對和氏璧這條心;另一條路則在這裡捱時間,直至有和尚走上來撞鐘。」
  寇仲狠狠道:「他們沒有理由能發現我們的。武功最高的有小白臉和尚了空本來是
在銅殿內下地獄,現在該碰巧是這個樣子,我們怎都應待上他娘的一會兒。」
  跋鋒寒搖頭道:「上乘武功,講究應進則進,該退便退。我對你們中原寺廟的規矩
雖所知不多,但總沒有不向佛爺菩薩而向鐘樓唸經的道理,擺明是要在動手前先超度我
們這三個在他們來說是罪孽深重的人。只是一個了空我們加起來都未必勝得過,你不走
便恕小弟不奉陪了!」
  寇仲苦笑道:「走便走吧!為何把話說得這麼重,還嫌我今晚不夠失望傷心嗎?」
  就在此刻,三人同時生出感覺,朝眼前樓中心處的龐然巨鐘瞧去。
  「噹!」
  鐘響前,三人早捂著耳朵。
  一粒佛珠撞響了銅鐘後,反彈掉在三人眼前處。
  三人同時色變。
  竟是一粒銅珠,卻能敲得出令整座鐘樓都震動起來的巨響,這是甚麼禪功?
  衣袂拂動的聲音傳上來。
  三人那忍得住,探頭瞧去。
  下面的和尚全體轉了身,包括了空大師在內,都是面向銅殿。
  三人那還不知機,忙躍下鐘樓,落荒逃了。
  三人回到早先駐足的山頭,猶有餘悸的瞧著遠方山上令他們有過如噩夢般經歷的淨
念禪院。
  跋鋒寒歎道:「難怪師妃暄把和氏璧藏在那裡,世間竟有這麼厲害的和尚!」
  寇仲頹然道:「王世充真懂介紹,竟叫我去闖謀入寺,回去定要跟他算賬,至少打
他三下屁股。哈!」
  跋鋒寒捧腹道:「虧你還有興趣說笑,我這一生人從未試過這麼的窩囊,真想一把
火燒了他鳥的寺院。」
  寇仲見徐子陵嘴角含笑,讚道:「陵少的修養真好,裁了這麼一個大觔斗,仍像剛
干了個小泵娘般快樂。」
  跋鋒寒啞然失笑道:「你自己滿肚怨氣,便隨處找人發洩,還說是兄弟?」
  寇仲已笑得喘起氣來,指著徐子陵道:「他的樣子不只是很開心,而是非常開心,
老跋你不覺奇怪嗎?」
  徐子陵失笑道:「老子開心都不行嗎?關你寇仲的鳥事?」
  今次輪到跋鋒寒訝然道:「子陵為何真像很開心的樣子?」
  徐子陵淡淡道:「因為這個盜寶遊戲才是剛開始,所以我心情大佳,明白嗎?」
  跋鋒寒和寇仲呆了起來,只懂瞪著他,卻找不到可說的話。
  只要不是瘋子,就該不敢再起意去盜寶。
  徐子陵又道:「但你們必須答應我一件事,就是不可殺傷廟內任何一個和尚。」
  寇仲和跋鋒寒更是愕然以對。
  那些和尚不來殺傷他們,他們已該酬神作福,豈敢再有其他奢望。
  徐子陵傲然卓立,遙望燈火黯淡中的淨念禪院,油然道:「和氏璧確在銅殿內,我
感覺得到。」
  寇仲大感不解道:「在那裡又如何了,就算你肯讓我們大開殺戒,我們也沒有絲毫
成功的機會。」
  跋鋒寒點頭同意。
  雙方的實力太懸殊了。
  徐子陵微微一笑道:「我們只要做到一件事,今晚和氏璧就是我們的。」
  兩人齊問道:「甚麼事?」
  徐子陵從容道:「只要我們能再躲到鐘樓上就大功告成。」
  寇仲抓頭道:「徐師傅可否說得清楚一些?」
  徐子陵在兩人熱切的期待下,油然道:「剛才在銅門開啟前,我首次感覺到殿內的
和氏璧。」
  寇仲和跋鋒寒為之愕然。
  假若徐子陵說的是「銅殿啟門時,他感應到和氏璧在殿內」,那是順理成章,兩人
亦不會驚奇。因那意思便像敞開了門「看」到東西那般。
  徐子陵一股勁兒的說下去道:「那是在了空以真勁推動銅門前約十息的時間。如小
弟所料不差,直至那刻了空仍以和氏璧在進行某一種禪定的功法,所以我才會感受不到
和氏璧的存在。直至他收功的一刻,我才能對和氏璧有感覺。」
  寇仲皺眉道:「這和盜寶能否成功有何關係?」
  跋鋒寒欣然道:「當然大有關係。子陵是否感到和氏璧有異樣的情況?」
  徐子陵點頭道:「正是如此,甚至了空也受不住。故而要啟門出關,暫且離開。王
世充並沒有說謊,和氏璧的而且確不住變化,但只有達至先天至境的禪道高人,才能感
到璧內所蘊藏的異力。你們本該也有感覺,只因當時分了心神,距離又遠,才發覺不到
而已。」
  寇仲生出信心,道:「快說出你的盜寶大計。」
  徐子陵道:「首先我們要假定王世充所說和氏璧會隨天星而不斷變化這番話非是吹
牛皮。若事屬如此,那和氏璧的變化也該如天星般循環往復,週而復始。」
  跋鋒寒一震道:「子陵是否指和氏璧正逐漸生出對禪道中人有害的變化,所以全體
和尚均須遠離銅殿,而只能駐守在外圍的地方?」
  寇仲苦思道:「整個禪院唯銅殿正門對著的白石廣場燈火通明,只要派幾個眼力較
好的和尚在廣場四周監視,恐怕蒼蠅飛過都瞞不到他們,我們又如何入殿?」
  徐子陵道:「這完全是一場賭博。我賭的是了空因以和氏璧練禪出了點岔子,故必
須覓地靜修,予我們可乘之機。」
  跋鋒寒不解道:「只是那四大護法金剛和二百多個武功高強的和尚,已非我們應付
得了。看他們那操練有素的樣子,說不定還懂得甚麼羅漢大陣、金剛大陣那類玩意兒。」
  寇仲拍腿歎道:「我明白了,只要能引得他們在銅殿前動手,他們自該比我們更受
和氏璧的影響,說不定打兩下便抱頭溜走,哈!這真有趣。不過我們得手後又如何逃走?」
  徐子陵笑道:「你這叫心切則亂,只要我們能把和氏璧搶到手,便等若取到對付眾
和尚的惡咒。但我們必須待至和氏璧對他們最有害的一刻才可下手奪寶。若誤了時機,
便要等待它下一趟循環,但人家亦該有所預防!」
  跋鋒寒道:「子陵似乎肯定我們不會像那些和尚般會受到和氏璧的不良影響,致功
力大減,這究竟有甚麼道理?」
  徐子陵微笑道:「那純粹是一種直覺,因和氏璧只會令我生出想親近的感覺。不過
由於它會變化至甚麼地步,卻不是我所能預估,所以必須先藏身於最接近寶璧的地方,
觀其變化,等到最適當的時機才動手。明白了嗎?」
  寇仲和跋鋒寒均精神大振,一洗剛才窩囊失意的心情。
  徐子陵虎目神光電閃,淡淡道:「去吧!」
  領先再朝淨念禪院疾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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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6 0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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