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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翔風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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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大唐雙龍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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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5 15:25: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千古異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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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改由禪院後牆的方向上山。那處當然不會有八百零八級石階直通山頂,而且頗
為陡削,都是危崖峭壁。
  他們橫過了一道環繞崖腳而過的小河,徐子陵提議道:「若我們三個人一起去搶東
西,事後只要那些和尚描述出來保證誰都會想到是我們三人幹的。我們現在已是仇家遍
地,若再多出一批武功高強的和尚尼姑,甚至惹出寧道奇來,日子絕不會好過。」
  跋鋒寒和寇仲點頭同意。
  由於他們三人不久前曾在曼清院公開現身,加上體型都異於常人,下半晚便有人如
此聯袂去偷東西,若仍猜不到是他們,就是天下第一的大笨蛋。
  寇仲皺眉道:「但有些事想瞞都瞞不了的。例如我們的螺旋內勁已成天下知名的奇
功,動上手立即無所遁形。」
  徐子陵微笑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我的螺旋勁已達收發由心,快慢隨意的境界,
要蓄意瞞人,包保絕無破綻。」
  兩人為之動容。
  寇仲羨慕地道:「我何時才可學得你那樣兒呢?」
  跋鋒寒道:「你仲少何須去學子陵,每個人也因才情不同,而發展出自己獨家的路
子,所以最好一切本乎天然。」
  寇仲頷首受教時,跋鋒寒向徐子陵道:「不若我們伏在暗處,當你奪寶成功,便由
我們掩護你撤退。」
  徐子陵搖頭道:「無論在任何情況下,你們都不可現身動手,否則就會給拆穿身份。」
  頓了頓歎道:「今次絕不能以力取,只能藉和氏璧的異能,伺機動手。若真個跟那
些和尚打起上來,一個與三個並無分別。所以只能由我一人出手,賭賭運氣。你們就在
這裡等我,當我跳崖下來時及時把我抱住,這種接應才是最有實效。」
  寇仲大訝道:「小陵你一向對和氏璧和我的爭天下都沒有多大興趣,為何今趟卻如
此積極?」
  徐子陵淡然道:「最根本的原因是我心底下同意像和氏璧這類異寶,唯有德者居之
這句話。其次我也有好奇心,和氏璧可能代表著我們三個人三個不同的夢想。」
  跋鋒寒點頭道:「依我來說,和氏璧代表的或者是一塊令我邁上武道極峰的踏腳石;
在仲少來說則是爭天下的關鍵,他寧可把寶璧投進大海,亦不願讓它落到李世民手上。」
  接著凝視著徐子陵道:「但子陵對和氏璧又有甚麼憧憬?」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道:「當我感應到和氏璧時,心中湧起一種玄之又玄的平靜感覺,
似乎璧內深藏著宇宙某一種秘不可測的真理,所以生出探求之心。」
  跋鋒寒從背後包袱取出一襲夜行勁服,交到徐子陵手上道:「時間無多,你快去行
動吧,否則說不定明天了空就會把和氏璧移走。」
  寇仲道:「最好扮得老一點,你去後,我們一邊為你唸經,一邊想辦法如何處理得
寶後的善後工作,最重要是三人一致,來個矢口不認。小心點!我的好兄弟。」
  徐子陵撲上琉璃瓦的殿頂,銅殿出現在眼下,正門和燈火輝煌的白石廣場在另一邊,
不見半個人影。
  同一時間,他清楚感應到銅殿內的和氏璧。
  那是一種非常奇異的感覺。
  似乎這名傳千古的稀世奇玉,發放著某種超乎任何人所理解的能量。
  只是短短十多息的光景,這種放射性的異力已遞增一倍。
  以徐子陵的修養亦立受影響而生出一股煩躁的感覺,差點要掉頭便走。
  至此才真正體會到禪院內為何所有和尚都要避開。
  此時他戴上了那副老人的面具,只要再佝僂起胸背,保證連熟人都難以把他辨認出
來,加上用頭巾包裡起烏黑的頭髮,更是全無破綻。背掛的是寇仲為他削成,堅實的木
劍,以惑人耳目。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真氣由右腳心湧泉穴升起,剎那間遊遍全身。
  煩躁立消。
  忍不住暗地嘖嘖稱奇並感大惑不解。
  和氏璧的影響若是如此容易化解,禪院的和尚為何對它畏之如虎?
  此際已不容他多想,猛提一口真氣飛身下殿,繞往銅殿面向白石廣場的正門。
  佛號四起。
  衣袂拂動之聲,同時從四方八面傳來。
  「噹!噹!當!」
  禪鐘連響。
  這一切早給徐子陵算中,理也不理,逕自撲往殿門,探手抓著兩個大銅環,運勁猛
拉。
  殿門應手而開。
  一股寒流迎面衝來,使他的血液也差點凝固了,全身真氣散竄亂闖,呼吸困難。
  徐子陵當機立斷,急忙散去行功運勁,寒氣立時消去,一切回復正常。
  他那敢停留,加急撲入殿內。
  感覺就像進入了一個銅造的大罩子中,又或到了一個覆蓋的銅鐘內。
  四壁密密麻麻安放了過萬尊銅鑄的小佛像,無一不鑄造精巧,襯托在銅鑄雕欄和無
梁的殿壁之間,造成豐富的肌理,經營出一種富麗堂皇,金芒閃閃的神聖氣氛。
  外面的燈火映照進來,把他拉長了的影子投射在殿心和對著正門的殿壁處,令他份
外有作賊心虛的異樣感覺。
  而他的影子,剛好投射在一張放在殿心的小銅幾和銅幾後供打坐用的圓墊。
  一方純白無瑕,寶光閃爍的玉璽,正與世無爭的安然置於銅幾之上。
  璽上鐫雕上五龍交紐的紋樣,手藝巧奪天工,但卻旁缺一角,補上黃金。
  徐子陵心神皆顫。
  門外衣袂聲不斷響起,卻沒有人闖進殿內來。
  這就是春秋戰國時群雄爭相奪取,天下獨有的無價之寶,並留下了傳誦千古「完璧
歸趙」的故事,秦始皇得之以取天下,建立一統中國的稀世奇珍和氏璧了。
  在這一刻,徐子陵感到自己忽然間與自己國家的千年歷史,不能分割的連接起來。
  一聲佛號在門外響起,接著陰柔的聲音傳入來道:「貧僧不嗔乃本寺四大護法金剛
之首,負起護寶之責,施主若肯迷途知返,不嗔可許諾任由施主離開。」
  徐子陵踏前一步,探手抓起寶璧。
  一股難以形容的冰寒之氣,透手心而入。
  徐子陵故意改變嗓子,發出一陣難聽的笑聲,狂氣十足的道:「老夫既敢來取寶,
自有把握離開,不知不嗔你是否相信。」
  一聲冷哼,在殿外響起,接著一把雄厚有勁的聲音喝道:「無知狂徒,竟敢到佛門
靜地來撒野,若不立即放下寶玉,離開聖殿,休怪我不癡的降魔杖不留情。」
  徐子陵暗運真氣,小心翼翼的把璧內寒氣吸進左手手心,過中指,經肘外的陽瑜脈
至肩井穴,再由此而下往帶脈,轉往背脊督脈。
  他現在最大的難題是自己一旦運氣行功,亦受到和氏璧的影響,如果改變不了這情
況,他只能乖乖接受不嗔的「好意」,棄寶抱頭鼠竄。
  故能否憑長生訣的奇異內氣來馴服此寶,實乃眼前最關鍵的頭等大事。
  寒氣所到處,徐子陵只覺經脈欲裂,心中煩躁得似可隨時爆炸,全身毛管直堅,眼
耳口鼻像給封住了的難過得要命。
  唯有眉心處印堂內的祖竅穴仍有一點靈明,使他不致變成瘋子。
  他一邊咬牙苦忍,強抗著走火入魔的威脅,一邊暴笑道:「誰敢踏入殿門半步,我
就運功碎此寶貝,教誰都得不到。」
  另一把低沉的聲音在門外道:「貧僧不貪,施主此言差矣,舉凡神物寶物,冥冥中
自有神佛作主,非是由凡人決定,若施主可毀此寶,亦只是天意如此!」
  徐子陵的心神此時全集中在和氏璧上,而貫注全身經脈內的寒氣,已到了不能忍受
的地步。
  最要命是全身動彈不得,想把和氏璧放下亦力有不逮。
  驀地勁氣狂起。
  他清楚感到一枝巨大的禪杖正朝自己背心直搗而來,偏是毫無閃躲或應付的方法。
  起始時他仍能控制寒氣在體內經脈行走的速度,希望能以本身陽剛灼熱的真氣加以
中和融匯,取為己用。
  那知和氏璧神秘莫測的異力就在他吸取寒氣時,突然以倍數遞增,狂潮激浪骰湧入
他體內,變成浩蕩狂闖的寒流,將他本身的真氣沖得支離破碎,潰不成軍。
  當任何一道經脈抵受不住那壓力而破裂時,就到了走火入魔不能挽回的階段。
  心叫我命休矣,重鐵禪杖搗在他背心處。
  徐子陵腦際轟然劇震,虎軀猛搖,卻出奇沒聽到自己肉折骨碎的聲音。
  後面傳來一聲悶哼。
  「噗!噗!噗!」
  隨著沉重的呼吸聲和遠去的足音,他知道那襲擊者硬是被反震得蹌踉跌退門外。
  就在中杖的剎那,徐子陵渾身一鬆。
  令他快要走火入魔的至寒之氣像忽然找到渲洩點,又似缺堤的洪水般,全借禪杖渲
洩出去。
  而他自己則全身虛虛蕩蕩,難受得差點軟倒地上。
  徐子陵那敢怠慢,連忙發動內氣。
  奇妙的事發生了。
  奪天地精華的灼熱真氣,與和氏璧仍在源源入侵的寒能,同時分由右足湧泉穴和左
手心注進體內。
  埃至心靈下,徐子陵今次學乖了,把本身真氣調節至與和氏璧傳入的寒氣同步的速
度,讓兩方在丹田下氣海最重要的竅穴生死竅匯合。
  「蓬!」
  後面傳來重物墮地的聲音和連聲驚呼。
  徐子陵那還有閒情理會,更知道若不能立時制服和氏璧侵體的奇異寒流,今趟休想
有命離開。
  猛吸一口氣,把因受和氏璧影響而煩躁不安的感覺完全排出腦海外,緊守著祖竅穴
的一點清明,心神則全放在氣海處。
  這正是傅君綽傳給他們「凝神入穴」的基本功法。
  不過傅君綽教他時,做夢都沒有想到會用在這種從所未聞的情況下。
  一熱一寒,來自兩個不同源頭的氣勁,箭矢般進入氣海內。
  徐子陵知這是決定生死成敗的一刻,心靈靜如井中之月,以意馭勁,把己身真氣化
作螺旋異勁,像繞棍而上的長蛇般,纏往和氏璧貫入竅穴的寒氣。
  假若他不是曾有和寇仲偏於陰寒的真氣相互結合的豐富經驗,這一刻的反應定是設
法把侵體的可怕寒氣全力驅出體外,而不會設法據之為己有。
  自與寇仲「陰陽同匯」後,他的真氣陽中藏陰,免去了孤陽不長的危險,但真氣仍
是偏陽偏熱,以陽為主,以陰為輔。
  但和氏璧傳來的寒氣,卻大別於寇仲生生不息,充滿生機的真氣。徐子陵無法具體
地形容來自和氏璧的寒氣,那是有別於任何人體發生的氣勁,偏又是莫可抗禦,龐大無
匹。
  那是一種積蓄在和氏璧那三寸見方的小空間內,又似若無盡無窮的可怕能量。兩股
氣流終於在氣海交接。
  徐子陵再提一口真氣,己身真氣立時以旋轉的方式纏上寒氣。
  「轟!」
  他完全體會不到發生了甚麼事,只覺所有經脈像膨脹起來,接著又立即收縮。一脹
一縮,他的神經卻像給無形的大鐵錘重擊了一下。
  無數的奇異景象,不斷在脹縮間閃現於在腦海之內。
  滿天的星斗,廣闊的虛空,奇異至不能形容的境界。
  時空無限地延展著。
  「嘩!」
  徐子陵噴出一口鮮血,在經脈不知脹縮了多少次後,回復清醒。
  體內的寒氣完全消失了,代之而起是古怪之極的感覺,全身經脈似乎全沐浴在溫暖
的陽光下,有說不出的舒服。
  和氏璧的寒氣似再不注進體內去。
  徐子陵仍未弄清楚發生了甚麼事,只覺靈台一片清明,心中湧起莫以名狀的狂喜。
  倏地轉身。
  門外密密麻麻滿佈和尚。
  入門處的地上遺下一根彎曲了的禪杖,看得徐子陵也一陣心寒。那代表了兩股狂猛
真力的交擊。
  三大護法金剛在門外石階下,正扶著那個有懾人體型的高大和尚,後者全身仍在抖
顫著,口角溢血,一臉難以相信的神色。
  徐子陵知他只是受了震傷,暗叫了聲「對不起」,抹去嘴角血漬,左手托著千古異
寶和氏璧,走到石階頂的平台處。
  天上星羅棋布,夜風徐來。
  和氏璧放射著無法形容的采芒,寶光流溢。
  包括四大金剛在內,都往後移開。
  徐於陵訝然瞧往擱在手心上的寶璧,暗忖為何自己現在完全不受和氏璧的異能影響
呢?
  忽然間他記起自己忘了佝僂起身體扮作老人家,不過這時想補救都來不及了。
  護法金剛其中一位鬚眉皆花白,年在六十許的老和尚合什道:「施主能以背心硬擋
不癡全力一杖,可見功力蓋世,未知如何稱呼。」
  徐子陵從聲音認出他是四大護法金剛之首的不嗔和尚,對他的讚賞暗叫慚愧,不過
此時已別無選擇,只好硬撐下去,改變嗓喉,以沙啞聲音仰天發出一陣狂笑,道:「了
空到了那裡去,我正要找他算賬。」
  不癡掙開別人的扶持,踏前一步喝道:「何方鼠輩,現在你縱然交回寶物,亦休想
離開。」
  徐子陵現在扮演的是一個目中無人,狂妄自大的老傢伙。做戲自然要做全套,哈哈
一笑把和氏璧遞前,冷哼道:「有本事就來取吧!」
  不癡立時眉頭大皺,往後連退兩步。
  另一名高瘦的護法金剛合什道:「施主和敝寺禪主有何恩怨,竟要找他算賬?」
  徐子陵心中恍然,明白到他們是因為害怕和氏璧可怕的能量放射,所以設法拖延時
閒,希望躲在密室潛修的了空能及時出來收拾自己,心想此時不溜,更待何時。
  大笑道:「那筆賬遲點再算吧!現在我手癢得很,誰來陪我玩玩?」
  右手抽出背後榴木劍,左手握著和氏璧,衝下石階。
  龐大的氣勁,像一堵牆般往不嗔等四人壓下去。
  首當其衝的不嗔一揮揮杖,往他橫掃過來,擺明不肯讓他近身,怕的當然非是徐子
陵,而是他左手內的和氏璧。
  徐子陵見他雖簡簡單單的一下橫掃,內中實含無數變化後著,配上奇異玄妙的步法,
實是不易招架。
  最厲害是揮杖由緩而快,帶起的氣勁把他完全籠罩在內,務要令他不能脫身。
  同時他亦感到和氏璧的「異力」在消減中裡,若他一旦陷入這些和尚所怖的大陣裡,
最後的結局定是力戰而亡。
  除不癡因傷往外讓開,矮胖的不懼和高瘦的不貪同時揮動禪杖搗至。
  他心知肚明,若不趁被圍上前逃命,就永遠都走不了。
  一聲狂喝。
  榴木劍畫出,重重揮打在不嗔攻來的禪杖處。左手則托著和氏璧在空中揮了一圈。
  三人的攻勢倏地頓了一頓。
  「蓬!」
  氣勁交擊。
  徐子陵暗叫僥倖,借力往上拔起。
  翻了個觔斗後,已來到銅殿頂的上空,才知整個銅殿周圍全被手持禪杖的和尚包圍,
而十多個伏在殿頂的和尚則齊聲口宣佛號,等待自己落在殿頂的一刻。
  大吃一驚下,徐子陵猛提一口真氣。
  奇妙的事發生了。
  以前他非是未試過在空中換氣,但作用只是把體內將消的舊力延續,絕比不上騰空
之初所蓄的新力。
  但這刻卻完全不同。
  體內的真氣有如山洪暴發,更勝先前,似乎經脈本身便已含蘊著無窮的氣勁,那種
感覺就像整個人會騰空飛翔那樣子。
  「呼」!
  徐子陵再一個觔斗,越過銅殿頂,同時也避開不懼和不貪兩人凌空銜尾追來的攻擊。
  不懼、不貪落往銅殿頂時,他已離殿頂達十丈的距離。
  十多名和尚同時吐氣揚聲,脫手擲出手中禪杖。
  淨念禪院的僧人確是無不武功高明,這十多枝禪杖擲得極有分寸,並不只以他為目
標,而是籠罩了他所有可能避開的進退之路,像一片無所不包的杖網般往他投去。
  勁氣破空之聲充盈在銅殿頂的空間上。
  徐子陵卻是夷然不懼,倏地下沉。
  此時兩枝禪杖電射而至。
  徐子陵雙足點出,分別點中杖頭。
  「啪啪」連聲時,他改變去勢,像一片黑雲觸電似的平飛開去,越過了另一座大殿
的上方,在把包圍著銅殿的眾僧眼睜睜下橫過上空,往後院的方向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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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改穴換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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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和跋鋒寒翹首上望,在明月嵌於其中的星空照耀下,徐子陵熟識的影子由小變
大,忙蓄勢以待準備接應。
  衣袂飄拂聲中,徐子陵來到他們頭上三丈許處,忽地一個翻身,奇跡般減緩速度,
再輕巧如落葉般飄前丈許,落到地上。然後搖晃了一下,差點跌坐地上。
  寇仲和跋鋒寒同時目瞪口呆。
  這山崖雖不算高,但至少有三十丈的高度,兩人自問跳下來雖不會跌死,但多少會
受點震傷,那能像徐子陵現今的樣子。
  他們掠過去時,徐子陵已先一步竄進對崖樹林去,兩人那還不知機,慌忙追隨。一
口氣奔出二十多里後,三人才在一座山腳的密林處停下來。
  徐子陵攤開左手,微笑道:「看!藺相如就是因此寶而名傳千古。」
  兩人目不轉睛地瞪著徐子陵手上的寶貝。
  寇仲探手取過,「呵!」的一聲道:「我的天!為何這麼燙手的。」
  徐子陵一呆道:「沒有理由,明明是冷得像冰塊般。」
  寇仲遞給跋鋒寒道:「你來作公證人,究竟是寒還是熱?」
  跋鋒寒小心冀翼的接過,先細觀印文,道:「一般的漢字我還認得,但這八個鬼畫
符般的文字,你們說是甚麼意思?」
  寇仲探身來看,搖頭道:「這是鳥形篆文,要王通來讀才行。老跋啊!我現在是要
你感覺一下這鬼東西是寒是熱,而非研究上面刻的是甚麼字?」
  跋鋒寒微笑道:「我現在心中一片詳和,輕鬆寫意,可知傳說中和氏璧能安鎮心神
之說,非是杜撰。」
  徐子陵伸手輕拂璽印上鐫刻的文字,以指尖順著其中兩個最簡單字形的筆畫寫道:
「這兩個字縱使認不出也估得到,該是於天兩個字。真奇怪,剛才這鬼東西仍能令人心
煩欲死,現在卻只予人心平氣閒的感覺。」
  寇仲亦伸手來摸,道:「前頭兩個字應是『受命』,而最後則是『永昌』。哈!
『受命』於天,甚麼『永昌』,就只兩個字認不出來,我們合起來該等於八份六的王通。」
  跋鋒寒一直全神的盯著手板上平放的寶璽,目射奇光道:「現在你們感到它是寒還
是熱呢?」
  寇仲道:「當然是熱啦!」
  徐子陵愕然道:「究竟出了甚麼問題,那有熱的玉石?」
  兩人轉而瞧著跋鋒寒,等待他的答案。
  跋鋒寒整塊臉亮了起來,道:「我從未見過這種質地的玉石,寒中帶熱,熱中含寒,
裡面更似隱藏著無窮盡的能量。若能據之為己有,細心參研,定有一番意想不到的收穫。」
  寇仲苦笑道:「問題是連慈航靜齋和淨念揮院的師姑和尚都拿它沒法,我們可以有
甚麼作為?」
  徐子陵淡然道:「我有辦法,趁現在離天亮尚有一個時辰,我們立即著手參研,冀
有所得。若不能在短時間內功力大進,明天將是我們的受難日!」
  三人走到離淨念禪院東約五十里的一座山巔的隱秘處,圍著一塊扁平的大石盤膝而
坐,那罕世奇珍則擺在扁石的正中處,在天亮前漆黑的星空下異彩漣漣,使人有種超凡
脫俗、秘不可測的奇異感覺。
  跋鋒寒聽罷徐子陵描述進入銅殿盜寶的經過和感受後,欣然道:「子陵這種情況先
賢早有說過,美其名為脫胎換骨,又或洗髓易筋,其實只是強化了經脈負載的能力,使
真氣的容量以倍數增加,又或加快氣勁行走的速度。看來子陵適前那場造化已莫定了日
後成為頂尖高手的基礎。通常這類過程都須一段艱苦奮鬥的悠長歲月,而你則只須數息
的時間,實是武林史上前所未有的奇事。」
  寇仲喜道:「那子陵是否已功力大進?」
  跋鋒寒搖頭道:「功力或者增強了一點,卻仍要再經時間修練,但已是非同小可。
要知人力有時而窮,等若一個木桶,只能容一定份量的清水。而經和氏璧改造後,子陵
已從一隻木桶,變成一個沒有人知道有多深的水潭,以後就要看子陵能汲取得多少水了。」
  徐子陵心悅誠服道:「我的感覺也是如此,鋒寒兄斷得真準。」
  寇仲深吸一口氣道:「現在該如何入手對付這好寶貝?」
  跋鋒寒亦皺眉道:「我仍應否等待這寶璧變得狂暴凶烈時才下手採取它的能量?」
  徐子陵胸有成竹的道:「那是不必要的,且亦太危險。難道要我也來全力搗你們一
杖嗎?」
  寇仲點頭道:「我明白了。小陵可向老跋詳述你的心得細節,我則去四處踩查,免
得給人伏在附近都不知曉。」
  寇仲去後,徐子陵道:「我這招數是從涫涫處偷學來的,就是把所有真氣收束在氣
海下的生死竅穴內,令經脈內沒有半點真氣,便可重演剛才和氏璧發生在我身上的情況
並汲取得它的能量。」
  跋鋒寒默然半晌後,歎道:「我現在才明白甚麼是真兄弟生死之交,若換了任何其
他人,不想盡辦法獨佔寶物才怪。但你們卻像請吃飯喝酒般,毫不在乎,單是這種襟懷
已令我跋鋒寒傾心折服。」
  徐子陵笑道:「這叫有福同享嘛!」
  接著仔細描述了如何行功的細節。這時寇仲及時回來,三人列陣而坐,徐子陵居前,
寇仲在後,跋鋒寒於中,後兩人以掌按貼前面一人的後心,而徐子陵則把和氏璧握在手
上。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後,道:「開始哩!」
  猛地運功,右足立時火般灼熱,真氣貫注全身,送入和氏璧內。
  寶璧立時瑩亮生輝,彩光流溢。
  三人同時劇震一下,有若觸電。
  那是難以描述的一種強烈感覺。
  就像和氏璧活了過來般,放射出無與倫比的精神異力,要侵進他們的腦袋和體內去。
奇怪而陌生的景象紛紛呈現,令人煩躁得幾欲瘋狂大叫,似若陷身在不能自拔的噩夢裡。
  徐子陵來自長生訣的真氣,催發了寶璧狂暴的一面。
  但此時已是勢成騎虎,欲罷不能,三人惟有散去全身氣勁,緊守靈台祖竅穴的一點
清明,堅持下去。
  首當其衝的徐子陵先感到和氏璧內的異能以比上次更兇猛倍增的來勢不斷洶湧澎湃,
有若脫疆野馬般注進他手心去,再循每一道大小經脈闖進自己的體內。
  徐子陵那想得到有此情況,剎那間意會到必是與自己強化了的經脈真氣有關時,全
身的氣血似都凝固起來,而和氏璧的寒氣卻是有增無減,源源不絕。
  跋鋒寒立時發覺情況有異,知道徐子陵對和氏璧的異能已完全失控,忽然間他面對
著畢生以來最痛苦的決定。
  假若他把手掌移離徐子陵變得寒若冰雪的背心,那他便可安然全身而退,但徐子陵
則肯定完了。
  如他依徐子陵所授心法施為,結果可能是遭遇到不癡擊出那根禪杖的命運,自我犧
牲的承受了那記重擊。
  猛一咬牙,跋鋒寒運功猛吸。
  寒流像暴雨後的山洪般狂衝進跋鋒寒體內。
  跋鋒寒「嘩」一聲噴出一蓬血兩,噴得徐子陵的頭、頸、背殷紅一片,觸目驚心。
  手心則似橋樑般把兩人的經脈連接起來。
  最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異氣透入手心時,仍是冰寒澈骨,但倏又變成寒熱纏捲而行的氣流,像千萬頭頑皮
可惡的鑽洞鼠般在他的體內亂竄亂闖,沒有一道經脈能得以倖免。最奇怪是明顯地那股
寒流要比熱流強大多了。
  以跋鋒寒堅毅不移的意志,亦差點忍不住慘叫呻吟。
  全身氣血膨脹,經脈則似要爆炸開來般,那種痛苦超出了任何人能抵受的限度。經
過徐子陵體內的和氏璧異氣,再輸出時自然而然以螺旋的方式催發,以倍數計地增強了
放射性的破壞力。
  最後面的寇仲先見跋鋒寒噴血,接著是兩人劇烈顫抖,跋鋒寒的背心則陣寒陣熱,
已心知不妙。
  不過他卻沒有像跋鋒寒般要經過天人交戰,想都不想,立即全力吸取跋鋒寒體內的
怪氣。
  「嘩!」
  寇仲像跋鋒寒般鮮血衝口而出,灼熱至似能把他的經脈燒溶的狂流,立即貫滿全身。
  剎那間,寇仲知道三個人的命運全操在自己手上。
  假若他任由異氣征服了他,那三人只會有全身經脈盡裂而死的下場。
  他必須把異氣反送回跋鋒寒體內,再由他輸回徐子陵處,最後讓徐子陵反贈給像魔
神般可怕的和氏璧去,造成一個此來彼往的循環。
  三人的經脈這時已毫無阻隔的接連起來。
  寇仲此念剛起,他蓄藏在氣海內的螺旋寒勁全力湧出,迎向疾如閃電般破入他經脈
內的熱能。
  「轟!」
  三人全身神經像給激雷疾電猛劈了一下般,不由同時噴血。
  跋鋒寒感到寒熱交纏的螺旋勁氣倒捲而回,但今次已沒有偏寒的感覺,而是恰到好
處的寒熱平衡,有種令他說不出來的舒泰,顯然已大大減弱了它的傷害性。
  他本已打定不免一死,現在得此轉機,精神一振,藉著來勢,先把氣勁引往丹田,
再循經脈輸進徐子陵體內去。
  徐子陵本像結了冰的經脈立時和暖了少許,也就藉這些許差異,使他回復生機,忙
以意行氣,右足湧泉穴火般灼熱,貫入體內去,同時把寒流物歸原主,反注往給他兩手
緊握的和氏璧去。
  最後方的寇仲則不斷引發從天靈穴貫入的寒氣,盡力中和入體的熱流。
  包奇異的事發生了。
  和氏璧的亮度不斷劇增,亮得有如天上明月,彩芒閃耀,詭異無比。
  奇怪的氣流在三人問的經脈循環不休,由冰寒分化為寒熱交流,到寇仲體內時則化
為熱勁,且愈走愈快,到後來完全脫離了三人的控制,循環往復,沒有絲毫會停下來的
跡象。
  徐子陵左足的湧泉穴愈是灼熱,而寇仲的天靈穴則倍添冰寒。
  在一般情況下,兩人絕難忍受這忽寒忽熱的變化,但這刻卻是覺得愈寒愈好,愈熱
愈妙。
  腦中諸般幻象,更是此起彼消,異景無窮。
  幾個循環後,跋鋒寒體內的寒熱流已趨近平衡,強弱相持。
  以跋鋒寒行遍萬里路,見多識廣,亦不明白此刻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總之由徐子陵方輸來的寒氣,進入他體內使成偏寒的寒熱流,由寇仲處反輸來時,
則成偏熱的寒熱並流。
  而他要做的和可以有作為的唯一之事,就是設法以己身真氣令兩股寒熱氣流達至平
衡。
  由於寒熱的強弱不住變化,跋鋒寒便像個踩索子橫過高崖的耍雜技者,要施盡揮身
解數,才能保持平衡,否則立是失足墮崖跌個粉身碎骨的慘局。
  徐子陵此時已能再運動本身的真氣,只沒有能力截斷從和氏璧洶湧而來的龐大氣能。
  幸好脈分陰陽,和氏璧的寒氣從陽脈而來,送入跋鋒寒手心去。從跋鋒寒回來那寒
熱捲纏的真勁,則從陰脈回輸到璧內。
  氣流的每一個循環,令三人的經脈都似乎膨脹了些許。
  愈轉愈快之後,忽又轉趨緩慢,如此由快變慢,由慢變快,也不知經過了多少次和
多少時間。忽地三人頓感到像天崩地裂般一陣劇痛,全身經脈若爆炸開來似的,身體同
時彈開。
  徐子陵前仆,寇仲後跌。
  跋鋒寒則整個給拋上半空,再重重跌在草地上。
  三人躺在地上,只懂喘氣,一時都爬不起來。
  但都知道一些極端奇妙的事情已在自己身上發生了。
  跋鋒寒呻吟一聲,首先爬起來,發覺自己渾身濕透,汗珠色黑味腥,但身體卻舒泰
輕鬆至極點。
  睜目一看,整個天地都不同了。
  山頭遠近的山林像變成另一個世界似的,不但色彩的層次和豐富度倍增,最動人處
是一眼瞥去,便似能把握到每一片葉子在晨光中柔風下拂動的千姿百態。
  跋鋒寒感動至渾體猛震,跪了下來,熱淚不受控制的奪眶而出。
  他閉上眼睛,內外的天地立時水乳交融的渾成一體。
  和煦的陽光從東方射來,投到他身上,從沒有一刻,他像目下般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生命的意義。
  跋鋒寒展開內視之術,立時大吃一驚,又是一陣狂喜和不再作他求的滿足。
  正如他先前所說的,他的經脈是以倍計地強化了,雖並沒有立刻功力大增,但只要
再像一貫般精修勵行,必能事半功倍。
  要知人力有時而窮,到了跋鋒寒這般級數的高手,想有寸進亦是難比登天,但經過
剛才的奇異改造過程,他便似由一泓水窪,變成了一個無底深潭,每個竅穴,每道經脈,
都脫胎換骨地變成有無可限量發展潛力的寶藏,那能不令他欣悅如狂。
  耳中忽傳來寇仲的聲音道:「我的娘!為何我這麼腥臭的。」
  跋鋒寒睜開虎目。
  徐子陵和寇仲坐了起來,一個呆頭呆腦的凝望著從東方緩升的朝陽,一個則正大力
聞嗅手心汗水的氣味。
  寇仲以一個非常滑稽的方式,手腳並爬的來到跋鋒寒旁,訝道:「老跋為何你忽然
變得更英俊了?整張老臉像會放光的,看來和氏璧最好就是拿來作潤膚的補品。」
  跋鋒寒以衣袖拭去臉上淚汗難分的污積,失笑道:「你雖沒有死,但是否瘋了?一
點都不顧風範儀態。」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捧腹大笑,但為何發笑,有甚麼好笑,卻是誰都弄不清楚。
  徐子陵仍呆望朝陽。
  兩人來到他旁,奇道:「你在看甚麼?」
  徐子陵吁出一口氣,喃喃道:「為何我朝太陽直瞪,都不覺得陽光刺眼?」
  兩人忙朝太陽瞧去,平時刺目的陽光,變得溫暖舒服,大異往常。
  寇仲夢歎般道:「我的娘!太陽原來是個大火球,為何平時總看不出來。」
  跋鋒寒心中一動,問道:「和氏璧呢?」
  徐子陵苦笑著攤開雙掌,上面沾滿粉末狀的東西,只餘下補角的小塊黃金,但亦像
被某種力量擠壓得變了形狀。
  兩人呆瞪著他掌上的殘餘,不能相信的齊聲道:「這就是和氏璧?」
  名傳千古的異寶竟成了粉末?
  徐子陵點頭道:「這東西在我手內剛才爆成碎粉。完了!和氏璧完了!」
  寇仲舐舌道:「我們小心點把粉末從小陵的手掌上刮下來,待會拿酒送入肚子作補
身,說不定另有奇效。」
  跋鋒寒和徐子陵同時笑罵。
  寇仲哈哈一笑,彈了起來,擺出君臨天下的姿態,大喝道:「誰敢說我寇仲不是真
命天子,連和氏璧也和我身璽合一,我就是受命於天的寶璽,寶璽就是我,我無論用手
指或腳指畫的押,都是御印,哈!」
  跋鋒寒回復冷靜,長身而起道:「勿要得意忘形,我們因盜璧而來的煩惱才是剛開
始。目下先要找道溪流,洗淨身上的污漬和血漬,才設法編個像樣的故事,解釋昨晚到
了那裡去。總言之死口不認和氏璧是我們偷的,否則尚未成為真正高手時,已被慈航靜
齋和淨念禪院的師姑和尚亂棍打死了。」
  寇仲哈哈一笑道:「難怪說富貴人家份外怕死,不似窮人爛命一條。來吧!愈早回
城就愈不惹人懷疑,我還約了一個人和要應付王世充那隻老狐狸哩!」
  三人笑語聲中,沒進密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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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來勢洶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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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世充愕然道:「和氏璧不是落到你手上嗎?」
  就這麼一句話,寇仲已可肯定淨念禪院內有人與王世充暗通消息。因為他先要知道
和氏璧給人盜走,才會奇怪盜寶者不是寇仲。
  今早三人在清溪洗渥了所有痕跡後,又把諸般罪證,包括面具、衣服、榴木劍等找
個隱蔽處埋藏起來,才大搖大擺的入城。
  守門的都是王世充的人,立即把寇仲截著,把他「請去」見王世充。
  徐子陵則和跋鋒寒分道揚鑣,前者去了會虛行之,後者往見東溟公主探聽消息。
  密室內。
  寇仲裝模作樣的苦笑坐下,歎道:「不要提了!我們摸上了禪院的鐘樓,豈知竟給
了空那禿頭發覺,發動幾百個和尚一起向我們唸經超度,我們只好知難而退。」
  王世充雙目寒芒閃閃,瞪了他好一會後,訝道:「先不說和氏璧的事,為何你的氣
色和眼神都像和以前有點不大相同的樣子?」
  寇仲伸了個懶腰道:「這叫業精於勤而荒於嬉。昨晚逃離淨念禪院後,我們閒著無
事,就在附近一個山頭互相以真氣為對方打通經脈,王公既已瞧出來,可見我們的練功
方法很有成效。」
  這都是三人杜撰出來的證供。真中藏假,假裡帶真,即使狡如王世充,亦難以分辨
真偽。
  寇仲接著皺眉道:「聽王公的語氣,似乎和氏璧已給人偷了。這是沒有可能的。一
來淨念禪院大若皇城,想找小小一方寶玉等如大海撈針。其次是禪院內人人武功高強,
了空更是深不可測,除非王公你調動大軍強攻進去,否則我們只能望著寺門前那八百多
級石階興歎。」
  王世充默然半晌,歎了一口氣頹然道:「縱使我信你也沒有用。剛才淨念禪院派人
來找我,要我通知你在今夜子時前把和氏璧歸還禪院,否則他們將不惜一切從你身上把
和氏璧取回去,在這種情況下連我都護不住你。」
  寇仲勃然大怒道:「那有這種道理的,殺了我也交不出那勞什子鬼玉璧來。」
  後句倒是千真萬確。
  不過王世充這麼說,又推翻了寇仲以為院內有人與他暗通消息的猜想。
  王世充皺眉道:「了空一向不問世事,但今趟顯然因失寶動了真火,湊巧在失寶前
你們又曾到過那裡去,所以這次你們跳下黃河都洗不清那嫌疑,你們三個最好找個地方
避避風頭火勢。我實在不願與淨念禪院、慈航靜齋,甚或寧道奇等正面為敵。」
  寇仲心中暗罵王世充不夠義氣,表面卻裝出諒解的神色,道:「王公放心,我絕不
會讓你為難的。嘿!我可以走了嗎?」
  王世充歎了一口氣道:「我知你定怪我不夠朋友。但在眼前的形勢下,我實難分神
去惹那種勁敵。不過假若盜取和氏璧一事確與你沒有關係,將來自然有水落石出的機會。」
  寇仲知他並沒有盡信他們三人合編的故事,微笑道:「我寇仲怕過誰來?管他娘的
甚麼師妃暄、了空禿頭、寧老鬼,若硬要冤枉我,便放馬過來。」
  王世充探手按在他肩頭處。
  寇仲還以為他想暗算自己藉機搜身,一驚下體內真氣天然發動,剎那間全體真氣貫
盈,比以前至少快了一倍,其中一股透出肩井穴撞上王世充的手掌。
  「啪!」
  王世充的手掌給撞得彈了起來,驚叫道:「你幹甚麼?」
  幸好王世充功力深厚,否則這下便要受傷。
  寇仲這才知是誤會他,胡縐道:「忙了告訴王公,我自《長生訣》練來的功夫,很
多時都不受控制的。」
  王世充運功化去被他侵入體的螺旋勁氣,神色古怪的道:「你的功力比我猜想的還
要高明很多。難怪上官龍都要敗在你手底下,我忘了問你:你拿他怎樣處置呢?」
  寇仲頹然道:「『陰後』祝玉妍親自出手,攔途截劫的把這傢伙搶走了。」
  王世充一震道:「祝玉妍?」
  寇仲今趟是真正苦笑道:「不是她還有誰?否則誰能把到了我們口邊的肥肉弄走。
是了!昨晚曲傲和伏騫的決戰誰勝誰負?」
  王世充瞪大眼睛瞧了他好半晌後,現出難以相信的神色,搖頭道:「祝玉妍既出手,
怎肯只要人而不要命?」
  寇仲冷哼一聲,雙目透射出比以前強烈倍計的精芒,沉聲道:「那就要比量真本領
才行。我承認單打獨鬥絕非她的手腳,但三個人合起來,她也奈可不了我們。王公尚未
回答我的問題呢。」
  王世充吁出一口氣道:「你知否剛才動氣時兩眼亮起來竟像是夜空中星閃的奇怪光
芒,這是先天真氣裡『天人交感』的境界,道家稱之為『虛室生電』。我雖遇能人無數,
但眼神能現出金光者,卻絕不超過五個人。怪不得祝玉妍也收拾不了你。」
  寇仲心中暗喜,又怕他再起疑,笑嘻嘻道:「王公誇賞了!我那會這般厲害。只不
過《長生訣》有異尋常,打開始就是天人交感。但卻並不真是功夫達到王公說的層次。
差點忘了問你,獨狐閥那邊有甚麼動靜?你不是說把宮城重重圍困了嗎?為何昨晚我會
見到獨孤鳳在曼清院內走來走去呢?」
  王世充道:「你記得『美胡姬』玲瓏嬌嗎?她不但人美武功高,還頗有智計,更擅
長偵察敵情,實乃不可多得的人才。」
  寇仲心中立時浮起她那冷若冰霜,拒人於千里之外,但又充滿女性誘惑力的動人神
態。點頭道:「我對漂亮女人的記性一向很好的。」
  王世充笑道:「男人都該是這樣的。不妨告訴你!她昨夜曾三入宮城去探消息,回
來說獨孤閥由上至下,人人士氣昂揚,信心十足。我聽後便知不妙,獨孤峰必有所恃,
才能如此的氣定神閒,不怕我包圍宮城。經商議後,希夷兄、可風道人和陳長林均一致
認為:我們把戰線拉得這麼長,若敵人反撲,我們必首尾難顧。所以把兵力集中在皇城
內,再在宮城內廣佈暗哨,如此進可攻退可守,在策略上高明多了,你認為如何呢?」
  寇仲暗忖這美胡姬果然是個人才,竟能從對方的神態上看出端倪。點頭道:「玲瓏
嬌瞧得很準,我看獨孤峰是在等南海派的人,聽說『南海仙翁』晃公錯正兼程趕來。」
  王世充色變道:「你這消息從何而來,獨孤峰怎請得動他?」
  寇仲好整以暇道:「獨孤峰當然沒這個本事。但李密卻和晃公錯有密切的關係。可
能南海派亦想把勢力擴展到北方來,故郎情妾意,一拍即合。晃老頭加上尤婆子,是近
二百年的功力,確不易應付。」
  王世充長身而起道:「此事非同小可,我必須立即作出佈置,否則死了都不知是甚
麼一回事。」
  寇仲早清楚他自私自利的性格,撇開伏騫和曲傲勝敗的問題,立即告辭離開。
  罷踏出守衛森嚴的尚書府,董淑妮嬌滴滴的呼叫聲在後響起道:「寇仲!你這兩天
滾到那裡去哩。」
  ***
  徐子陵踏入天津橋頭的董家酒樓時,十多道目光同時落在他身上。
  酒樓內一如往常般擠滿人,鬧哄哄的氣氛熾烈,佔了一半都是來自各地的商旅和江
湖人物。
  張眼來瞧他的人都現出驚異之色,又和身旁的朋友交頭接耳。
  包有些女孩子在向他頻拋媚眼。
  徐子陵心知準是昨夜在曼清院露了一手,頓然使他成了「名人」。
  單是他們敢公然與李密、陰癸派、曲傲等各大勢力為敵,誰再敢小覷他們。
  更何況昨夜他們揭破洛陽幫上官龍的真正身份,又憑真功夫把他生擒而去,此事牽
涉到洛陽的武林興替,不轟傳全城才是怪事。
  所有這些因素加起來,他們三人立成洛陽最引人注目的人物。
  「原來是徐爺,寇爺是否待會才來呢?讓小人先領徐爺到樓上的廂房好嗎?」原來
是昨天招呼他們的夥計。不知是否收到風聲,態度比昨天更要誠惶誠恐,畢恭畢敬。
  徐子陵也很想找個地方清靜一會,奈何今次來的目的是要讓虛行之發現自己,心中
暗歎一口氣,道:「我只是一個人來,想還是在大堂比較熱鬧些。」
  夥計忙道:「一切聽徐爺吩咐,我立即為徐爺找張台子。」
  徐子陵受到如此隆而重之的招待,反渾身不自在起來,淡淡笑道:「有空台子才喚
我吧!我到門外看看天津橋一帶的風光。」
  不待他回答,逕自走出大門外。
  陽光普照下,天津橋上人來車往,船隻則在橋底流過的洛水穿梭來去,一片大城市
水陸並輳的繁華景像。
  這時有人從酒樓步出,徐子陵讓過一旁時,那人已將一塊紙團塞進他手裡,徐子陵
認得正是虛行之,煩惱盡去,忙把紙團收在袖內。
  虛行之走上天津橋,沒進人流裡去。
  徐子陵正要回去告訴那夥計不用勞煩找桌子時,一輛馬車停在眼前。
  簾幕掀起,露出沈落雁如花的玉容。
  這位以智計聞名的俏軍師甜甜一笑道:「子陵啊!到車內來和人家聊兩句好嗎?」
  徐子陵心中一陣煩厭,冷冷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間還有甚麼好談的?」
  沈落雁毫不在意道:「徐公子顯是有所不知。現今東都謠言滿天飛,都說和氏璧已
落人你和那兩位好朋友其中之一的手上。此刻誰不摩拳擦掌,誓要從你們手中奪取寶物,
你不想多知一點消息嗎?」
  徐子陵心中大為懍然。
  淨念禪院失寶之事只是昨夜發生,若非是禪院的人故意洩出消息,怎會傳得街知巷
聞。不過沈落雁說話一向真假難辨,說不定是藉機故意誇大。
  徐子陵洒然笑道:「不要說笑哩!我雖知道和氏璧一個可能的收藏地點,但自問沒
有盜寶的資格。更不相信有人能從那裡把寶璽偷出來,你不用試探我。」
  沈落雁凝視了他半晌,似在分辨他說話的真偽,然後幽幽一歎道:「若你說的是真
話,那你已惹上天大的麻煩。慈航靜齋在江湖上有至高無上的地位,誰都不敢惹她們!」
  徐子陵故作愕然道:「你在說甚麼。竟像和氏璧真是失去了的樣子。這消息你是從
甚麼地方聽來的?」
  沈落雁環目一瞧,經過的行人都張眼在打量他們,微嗔道:「進車內再談好嗎?那
有在大街大巷,人來人往的地方談機密的呢?」
  徐子陵微微一笑道:「我們並沒什麼可談的,他們要當是我所偷,便算是我偷的好
了!」
  再不理她,轉左朝天津橋走去。
  走了十多步,沈落雁追下車來,趕到他旁,大嗔道:「你這人的腦袋是怎麼生成的?
這麼頑固執迷,那叫你們在失寶前曾到過淨念禪院,人家不找你找誰?你雖戴上面具,
但卻有人認出你的身形呢。」
  徐子陵心中叫苦,幸好對方尚沒有真憑實據,不過此事唯一之計仍是矢口不認。
  沈落雁穿的是一身鵝黃色的勁裝疾服,美艷得可媲美刻下灑得洛陽燦爛輝煌的陽光,
可是徐子陵卻無心欣賞。
  徐子陵歎道:「你究竟是聽誰說的?」
  沈落雁淡淡道:「你知否王薄和了空有近五十年的交情,今早就是由他發武林帖予
各方人馬,說出和氏璧被盜的情況。並明言若今夜子時前你們仍不歸還寶物,他將不擇
手段置你們三人於死地,你還當是開玩笑嗎?」
  徐子陵微笑道:「若我真是盜寶的人,昨夜已高飛遠遁,那會仍在這裡等人來找我
晦氣。不管怎麼也好,有本事的便衝著來吧!」
  此時兩人走下天津橋。男的瀟酒飄逸,有若神仙中人;女的美艷清麗,宛如下凡仙
子。自是引得途人側目,投來艷羨欣賞的目光。
  誰知他們是貌合神離,說的更是這種大殺春光的事。
  沈落雁鼓著氣陪他走了一陣子後,輕跺小蠻足道:「你何時變得像寇仲般驕狂自大
的?你知否今夜子時後,你們將成武林的公敵。找你們的人中將包括師妃暄和寧道奇,
正邪兩道最有實力的頂尖門派都成了你們的大仇家。」
  徐子陵苦笑道:「那我有甚麼辦法呢?也只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淹。」
  沈落雁壓低聲音道:「假若那東西真在你手上,我們可以來個交易。」
  徐子陵哂道:「就算真在我手上,也不會和任何與李密有關的人交易,沈軍師你明
白嗎?」
  沈落雁垂首不語,默默挨近了點,輕柔地道:「若我再與李密沒有任何關係?那又
如何?」
  徐子陵愕然瞥了她一眼,搖頭不信道:「我只會當你在開玩笑。」
  沈落雁歎了一口氣,點頭道:「我知你從沒有相信過我,但今趟真的是為你好的。
最大的問題是根本沒有可能平空鑽出一個無人知曉的盜寶大賊來?唯一的可能就是你們
三人其中之一所扮的,且身型又相若。大丈夫敢作敢為,為何卻害怕承認自己所做的事,
不怕教天下人恥笑嗎?」
  她辭鋒的厲害,差點令徐子陵亦招架不住,苦笑道:「既是如此,那我們只好趁子
時前逃離洛陽,因為怎麼辯白都不會有人相信。」
  沈落雁拉著他走進一道橫巷,左轉右彎,到了靜處,低聲道:「這正是我要和你做
的交易,亦是密公親自指示的。只要你承認和氏璧確在你們手上,我們不但不用你交出
來,還把前嫌一筆勾消,並動用一切人力物力把你們送出洛陽去,如何?」
  這番話連徐子陵聽了也覺有點心動,皺眉道:「休要騙我,難道軍師的老闆不想把
和氏璧據為己有嗎?」
  沈落雁沒好氣的道:「你和寇仲兩個都可叫聰明一世,蠢笨一時。誰不知和氏璧是
沒人不想擁有,但卻絕不會蠢得下手去偷的東西。和氏璧本身雖是古往今來最有名氣的
寶玉,但它的真正價值卻在其歷史意義和象徵。兼且此玉原是由最得天下人尊敬的寧道
奇所保管,再由他交給代表白道武林的師妃暄,只有不要命的瘋子才會去偷奪。你究竟
是否真個明白?只有當師妃暄正式把和氏璧交給你,和氏璧才能發揮它的真正作用。」
  徐子陵奇道:「那是否說你的密公肯定師妃暄不會挑他作和氏璧的得主,所以寧願
和氏璧永遠消失?」
  沈落雁苦笑道:「我若否認就是向你說謊。但其中情況卻恕我不能多作透露。」
  頓了頓續道:「千萬不要低估師妃暄,她可能是繼寧道奇後中原武林最出類拔萃的
武學大宗師。只看她今次處理失寶的雷霆手段,便知她行使的方式深合劍道之旨,一下
子就把你們迫上死角!」
  徐子陵截斷她冷然道:「所以若我們真的逃走,等若承認和氏璧是我們偷的。哈!
沈軍師此計真絕,難怪肯把前嫌一筆勾銷!因為以後自有師妃暄和寧道奇來尋我們的晦
氣,對吧?」
  沈落雁像被傷害了的退後一步,俏臉轉白,鐵青著臉兒怒道:「你這叫不識好人心,
既是如此,一切後果由你自己負責!言盡於此,你自己好自為之。」
  猛一跺腳,掉頭走了。
  徐子陵卓立不動,好一會後,微微一笑道:「朋友既大駕光臨,何不現身一見。」
  巷子兩端同時傳來冷哼之聲,接著「長白雙凶」符真、符彥分別從牆頭躍下。
  前者提著一把精鋼打造的長柯斧,但斧頭加安尖錐,砍劈和刺戳均同樣靈活;後者
的兵器更古怪,似劍而曲,鋒尖成啄狀,一看便知是專走險奇路子。
  徐子陵心知肚明自己掉進沈落雁精心布下的陷阱,對方今趟必是竭盡全力,務要使
自己一是被殺,一是被擒。但他卻夷然不懼,猛提一口真氣,搶先發難。
  ***
  董淑妮扯著寇仲避過一隊操來的衛兵,到了道旁嬌嗔道:「你怎麼攪的,昨天整日
都見不到你的人影,一副飽食遠走的負心漢模樣。」
  寇仲見尚書府門前的十多名守衛均張眼偷看,尷尬道:「你說話低聲點行嗎?」
  董淑妮露出一個迷人之極的笑容,神態天真地點頭道:「只要你肯陪人家,奴家自
然會聽你的話哩!」
  她今天穿的是緊身白色困紅邊的勁服,把她渾身美好的曲線表露無遺,該高的高,
該小的小,充滿青春火熱的誘人魅力,但寇仲那有欣賞的心情,訝道:「你不是說再不
歡喜我嗎?為何又忽然改變主意。」
  董淑妮扯了他衣袖,跟他隨之沿皇城的大道朝皇城的南大門走去,小女孩般雀躍道:
「因為我想來想去,我認識的人中都是你最好人,又不會像可厭的蒼蠅湊蜜糖似的纏著
人家,更何況尚書大人根本沒意思把人家許你,還囑人家不要和你來往呢。」
  寇仲心中暗罵,王世充果然是不安好心。
  盜和氏璧一事怕也是個陷阱。只是他料不到自己真能得手,現在則要設法把事情推
得一乾二淨。
  董淑妮湊到他耳邊輕輕道:「我要你今晚陪我去參加一個宴會,到時再商量私奔的
大計。」
  寇仲失聲道:「你說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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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四面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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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差點失聲驚呼。
  就在他提運真氣時,左右腳心的湧泉穴一寒一熱:左湧泉穴的寒氣直衝背脊督脈,
過尾枕,經泥丸,再由任脈而下丹田;右足的熱氣則反其道而行,逆上任脈,過眉心祖
竅穴,穿泥丸而下督脈,再由脊骨的尾板穴入丹田。
  最妙是當兩股寒熱不同的氣流在泥丸相遇時,立即以捲纏螺旋的方式,一順一逆的
向相反方向疾行於經脈之內。
  每到一個穴位處,真氣竟像一個漩渦般積聚擴大,使他體內每個穴位都成了真力的
倉庫般。
  他的丹田就像主力軍所在,而三十六個主竅穴則為小隊的軍事單位。
  這是以前從未出現過的情況。
  即管以前與寇仲的陰陽合流,亦只是陽中藏陰,陰中蘊陽;不像現在左足湧泉能自
動吸取充盈於天地間的先天陰氣。
  唯一的解釋是和氏璧內奇異的力量,把他的經脈徹底改造,而非只是跋鋒寒所說的
「強化」。
  假若以前的經脈是淌流的小溪,現在則成了奔騰澎湃的大河。
  那種脫胎換骨的感覺實是難以形容。
  他所有感官的靈敏度均以倍數提升。
  方圓百丈內任何聲息都瞞不過他的耳朵,皮膚更清清楚楚感應因符真、符彥兩人迫
來而生出的空氣變異。
  從他們身體生出的龐大氣勢,其強弱度絕非平均分佈,而是隨著他們的意念的催動,
不斷找尋自己的破綻和弱點,故而強弱點亦隨之變化。
  他從未試過如此清楚地把握到對手的虛實,宛若一個自少失明的人,忽然回復了視
力。
  同一剎那,他感覺到另一個敵人潛伏在左方牆內某一地點,正守待他逃走的一刻,
施以突襲。
  他整個腦子晶瑩通透,無有遺漏。
  就在此刻,他清楚知道符真的長柄斧會搶先一線發動攻擊,然後才輪到符彥古怪的
啄劍。
  這兩人確是武功強橫,甫現身便以凌厲的氣勢控制著他,教他無法脫身逃走。
  換了在經脈改造前,他們確有撲殺他的實力,但現在他已可肯定自己若要脫身將沒
有問題,問題只在如何應付第三個敵人的攻擊。
  想到這裡,符真、符彥分別迫至十步之內。
  勁氣狂飆,殺氣漫空。
  兩敵同時暴喝。
  長柄斧揚上半天,化作一道激電,疾往他頸項斬來,強大無匹的勁氣,先一止破空
割來。
  符彥則坐馬運步標前,啄劍循著奇怪的進攻路線,在丈許的距離內變化無方,似能
攻向他任何部位,充份發揮出這奇門兵器諸般幻變的特性。
  長白雙凶敢與王薄作對,果是非同凡響。
  一時殺氣漫空。
  兩昆仲皆目射寒電,狠狠盯著徐子陵,換了心力較弱者,只是他們的眼神已可令其
心膽俱寒,鬥志盡失。
  徐子陵清楚感到憑現在突飛猛進的功力,或可勝過其中一人,但卻絕不能在正常情
況同時擊退他們,何況還另有高手窺伺在旁,待機出擊。
  這對符家兄弟,任何一個人都是獨當一面的一流高手,否則沈落雁亦不放心讓他們
來收抬自己。
  心念電轉間,徐子陵迅疾無倫的連晃幾下。
  符彥的身形立時一窒,眼睛射出難以置信的神色,氣勢信心頓即減弱幾分。
  原來徐子陵每一下晃動,均是針對符彥啄劍的進攻而發。最令其駭然的,就是似能
先知先覺般,在他變化剛生時,徐子陵已微妙的移了位,使他的攻擊失去最大的威脅力;
而更驚人的是當符彥隨之改變攻勢時,徐子陵又先一步錯開少許,如此數次之多,使符
彥也有無處著力,就像想抓著滑不留手的泥鰍那種無奈感覺。
  這種異事符彥尚是初次遇上。
  一向以來,他至少一半的本領是因啄劍的特別構造而發展出來的詭奇變化,教人防
不勝防。
  可是如此這般尚未真正交手,卻給對方完全把握到劍路,實是從未之有的事。一時
間由主動變為被動,頗有不知如何繼續下去的苦惱,那能不把攻勢放緩下來。
  斑手之爭,爭的就是這一線之差。
  符氏兄弟數十年來配搭得無懈可擊的聯攻之術,立即出現絕不該有的空隙破綻。
  此消彼長下,徐子陵立即氣勢激增,在平靜無波的心境中,閃迎符真,一指點出。
  體內真氣如若水洪暴發,旋轉的氣流裡,以氣海的真勁為主旋,在任督二脈先周行
一匝,運轉法輪,坎離相交,到腋窩處時寒熱分流,一循陽瑜,一經陰瑜,到手心再合
流,成兩股並行的螺旋寒熱真勁,每道氣勁各含三十六個飛鉈般的渦旋,透中指刺出。
  符真此時亦因氣機牽引,受到符彥氣勢驟減,慢了一線的影響,致有點進退失據。
  不過他是勢成騎虎,欲罷不能,又欺徐子陵及不上自己的數十年功力,反加速前進,
長柄斧疾劈而去。希冀憑重兵器之利,壓制對方的區區手指。
  若換了是涫涫那類級數的頂尖高手,此時必會設法把進攻拖遲少許,好配合符彥重
整攻勢,那徐子陵能不致立即敗陣,亦會應付得非常辛苦。但符真始終在智力眼光上差
遠了,所以犯上這戰略上的大失誤。
  眼看指尖點上斧鋒之際,徐子陵再往符彥的方向後晃一下,身法妙若天成,又是那
麼瀟灑和不經意。
  斧鋒在指尖前五寸許的地方畫過。
  符真立時魂飛魄散,他也是了得,忙改劈為刺,硬是回斧,以斧頭的尖錐疾刺對手。
  徐子陵哈哈一笑,知符真鋒銳已洩,新力未生,一指點在斧頭尖刺上,真勁狂吐。
  「蓬!」
  寒熱兩股氣流沿斧而入,再在徐子陵的遙控下分由陽瑜、陰瑜二脈破入符真體內,
氣漩連珠彈發的魚貫而去,符真頓時吃了大虧。
  他另一個錯誤就是早聞得徐子陵和寇仲的獨門螺旋怪勁,也擬好應付之法,怎想得
到對方竟能寒熱分流,又暗含專破護體真氣的漩勁球。
  最厲害是寒熱兩勁截然不同,就像兩個高手同時向自己進攻。此時那還顧得傷人,
運聚全身功力對抗之時,猛地抽身急退。
  徐子陵亦心叫厲害,無堅不摧的勁氣侵入符真體內時,立時遇上強大的阻力,竟給
化去一半,否則只此一指,足可教符真吐血受傷。
  啄劍襲至。
  徐子陵冷哼一聲,一個倒翻,不但避過狠辣無比的一劍,還飛臨符彥上方,兩掌下
壓。
  符真仍是退勢不止,臉上陣紅陣白,一時間無力配合進攻。
  符彥氣勢早洩,功力又差符真半籌,見乃兄被徐子陵一指擊退,更是心膽俱寒,暗
萌退意。不過此時豈容退縮,只好舞出一片啄影劍光,矮身護著上方,不求有功,只求
自保。
  徐子陵見他在這種惡劣情況下,仍守得無隙可尋,暗叫僥倖,心忖若非自己戰略高
明,令他兩昆仲不能形成合圍之局,明年今日此刻怕就是自己的忌辰,亦不敢再作糾纏。
  一掌虛按地面,另一手化掌為指,點中劍背。
  徐子陵借力筆直彈起。
  矛光激閃,沖天而來。
  徐子陵一瞥下差點要改變主意留下拚死殺敵,皆因攻來的正是仇人王伯當。
  若非因他對素素的獸行,素素大有可能不嫁給香玉山,終生幸福便不會陷於困境絕
地。
  此人確是武功高強,手上雙尖軟矛被他運功變得變成弓狀,再彈開來時既可加強勁
道,又使人難以預防。
  而且拿捏的時間和速度都精確至毫釐不差,迫得身在空中的徐子陵不得不全力應付。
  卻不知徐子陵因早知他有此一著,按往地上的一掌恰好發生作用。
  反撞之力頓生,徐子陵倏地橫移,落往遠方,幾個縱躍,消失在瓦背之後。
  王伯當落到巷內,與符真兩兄弟你眼望我眼,既是無奈又是駭然。
  誰猜得到憑三人之力,仍不能把他留下來?
  ***
  董淑妮大嗔道:「有甚麼好大驚小敝的。難道你要我去嫁給好色的李老頭嗎?」
  寇仲心中一震,徐子陵猜得不錯,李淵和王世充為了對付現時聲勢最盛的李密,正
進行一場政治婚姻的交易,「貨物」就是洛陽艷名四播的董淑妮。
  去了西顧之憂,王世充才能放手與李密周旋,而李家亦樂得坐山觀虎鬥。
  這一切正是由李世民策劃的,只是他想不到自己會成為被師妃暄挑選的人,種下異
日與李建成爭帝位的危機。
  李建成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一貫驕橫任性,當然不是易與。
  故只要把這消息洩出去,傳入李建成耳中,李閥勢難再保持精誠團結的局面。
  只恨如此妙計,卻不能實行,因為徐子陵絕不歡喜自己用這種手段。何況消息還是
由他而來。
  一切只好順其自然去發展。
  紙終包不住火,李建成早晚會知道此事。
  城門在望,董淑妮扯停了他,試采道:「你想到辦法了嗎?」
  寇仲從思索中掠醒過來,敷衍道:「這牽涉到很多複雜的問題,今晚再說吧!」
  董淑妮怎知他腦袋中轉著的事,完全與私奔沒有關係,喜道:「今晚你戌時初刻就
在榮鳳祥的府第後門處等人家,我設法溜出來,不見不散。」
  寇仲愕然道:「榮鳳祥是甚麼傢伙,他住在那裡,今晚你到那裡幹甚麼?」
  董淑妮沒好氣道:「榮鳳祥這麼有名的人你都不曉得,還敢到洛陽來混?他在洛陽
有財有勢,大舅父也忌他三分,這裡十家賭場有八家是他開的。他女兒榮姣姣與奴家合
稱『洛陽雙艷』,今天是他五十大壽的好日子,所以在家擺壽酒,明白嗎?」
  寇仲笑道:「既是江湖名人,我當然懂得如何找到他的府第,不過你溜出來時若不
見我,最好找第二個人和你私奔,因為我可能已給一群兇惡的師姑和尚圍毆致死哩!」
再不和她瞎纏下去,飛快溜了,氣得董淑妮猛踩腳,卻又拿他沒法。
  ***
  紙團被運功搓成粉碎,隨風灑往洛水。
  陽光照射下的洛水閃閃生輝,客船貨船往來不絕。
  徐子陵坐在洛水岸堤上,沐浴在陽光下,說不出的寫意,一點不把因和氏璧而來的
煩惱擺在心頭。
  他清楚知道自己經過昨晚奇異的際遇後,在武道的追求上已踏出無比重要的一步。
否則現在肯定沒有命在此享受陽光和鬧市中別有天地的寧靜。
  左方遠處橫跨洛河的天津橋人車漸多,但卻像是另一世界,與此刻此地的他完全沒
有關係。
  就在此時,後方有人迫近。
  徐子陵不用轉頭去看,也知得來人是李靖,暗自歎了一口氣。
  李靖來到他身旁坐下,凝望洛水,歎了一口氣道:「把東西交出來吧!」
  徐子陵淡淡道:「你何時成了師妃暄的發言人?」
  李靖苦澀地道:「我知你因素妹而惱我。可是我一向只把她視為好妹子,從沒想過
男女之私。就像你和寇仲是我的好兄弟那樣,所以我現在亦不得不來勸你們物歸原主。」
  徐子陵冷笑道:「任何人要做一件事,或不做某一件事,都很易找到說詞和藉口。
不過這種事外人實難干預。我只想問你一句話,李世民曾否派楊虛彥去刺殺香玉山?」
  李靖想不到他有此一問,呆了半晌,才道:「這牽涉到秦王的機密,我李靖食人俸
祿,有些事很難說出口來。」
  事實上他已等若間接承認了。
  徐子陵沉聲道:「現在又是否李世民教你來勸我把東西交出來?」
  李靖不悅道:「秦王豈是這種人,而且他對和氏璧根本沒有覬覦之心。我只是為你
們擔心,也只有我才知你有化身成其他人的本領,但卻只能藏在心裡,不敢告訴秦王,
你該明白我是左右為難吧!」
  徐子陵哈哈笑道:「我們已再不是兄弟了,你愛怎麼做悉隨尊便。」
  李靖歎道:「我明白你們的心情。事實上我亦因由於素妹的事和你們產生誤會而很
不好過。不過公還公,私還私,和氏璧乃絕不可碰的東西,得了對你們亦沒有任何好處;
甚至你送人也沒有人敢要,這是何苦來由?」
  對李靖的苦口婆心,徐子陵只感一陣煩厭,冷然道:「假若李世民對和氏璧沒有興
趣,而我們又恩清義絕,我們間怕再沒有甚麼可談了吧?」
  李靖猛地起立,虎軀挺直,雙目寒芒閃動,凝望對岸重重延展的房舍,沉聲道:
「子陵既執意如此,我亦無話可說。不過無論你怎樣說,大家終曾做過兄弟,我有幾句
說話,希望你能聽得入耳。」
  徐子陵想起當年共患難的日子,心中一陣感觸,苦笑道:「請說吧!」
  李靖道:「當今天下,四分五裂,戰禍連綿,最終受苦的都是平民百姓,我等有志
之士,必須擇明主而事之,使天下重歸一統。而經我多番觀察,只有秦王才配稱這麼個
人,師妃暄的看法亦與我並無二致。這樣說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大義當前,甚麼私人的
情份都該擱置一旁。」
  徐子陵知他看穿了有野心的是寇仲而非他,所以才有這番說話。
  搖頭歎道:「誰是救世明主,恐怕只有經時間考驗才能證明,而說到底也就是爭天
下那麼簡單的一回事。若你的說話只是在這題目上繞圈子,不說也罷。我徐子陵沒有興
趣去侍候任何人,這叫人各有志。」
  李靖哈哈一笑,連說了幾聲「好」後,洒然去了。
  ***
  寇仲匆匆離開皇城,趕去與徐子陵和跋鋒寒會合。
  事情的發展出人意表地急轉直下。
  首先了空大師通過好友王薄,把事情公然抖了出來。這看似魯莽衝動的一招,實是
深思熟慮下的高明策略。
  說不定是師妃暄在背後主使的。
  此計之妙,可令任何盜得和氏璧的人變為「不法之徒」,且成為各方勢力的公敵。
  其次則是藉此把一向心儀慈航靜齋的白道門派,統一在一個共同目標之下。
  師妃暄乃方外之人,自不宜直接捲入塵世的紛爭中,於是通過放棄爭做皇帝的王薄
來聯絡白道的各股力量,那時只要找回和氏璧,再經她賜與被揀選的人,勢將更為哄動。
  她當然不知道和氏璧已完蛋大吉。現在就算把他們三人煎皮拆骨,都迫不出和氏璧
來。
  啊!
  想想都覺得非常好笑。
  正要轉進大街時,前面人影一閃,攔著去路。
  寇仲定神一看。
  原來是一個師爺模樣的文士,正一邊捻弄嘴唇上的鬍髭,一邊朝他點頭微笑。不過
這人的兩撒鬍子配著他帶著病態的蒼白臉容,卻是極不相稱。使他顯得既輕浮,又有種
故弄玄虛的神態。
  他的眼睛更有種不討人歡喜的黃色,眼肚浮腫,一派酒色過度的模樣。
  但寇仲卻可肯定對方是一等一的高手,至少是接近邊不負那種級數的。
  那純粹是高手相遇的直覺,不用甚麼道理去支持。
  寇仲暗叫「人不可以貌相」時,這病表模樣的中年男子施禮道:「在下『病書生』
京兆寧,乃知世郎府中的食客,今奉知世郎之命,想請寇公子到知世郎的座駕舟上一敘。」
  寇仲訝道:「你憑甚麼知道我是那什麼寇公子呢?我們該是首次碰頭吧?」
  京兆寧哈哈一笑道:「你寇公子這種人才,萬中無一,只要經人指點出來,怎會有
認不出來的道理?寇公子說笑啦。」
  寇仲頹然歎道:「看來又是為了和氏璧。我今天不知走了甚麼霉運,總言之這黑鍋
我是背定哩!不過現在我有急事要辦,更不想送羊入虎口,待我弄清楚一些問題後,再
去拜會王公如何。」
  京兆寧皺眉道:「公子實在教在下為難。請不到寇公子的大駕,回去在下如何向知
世郎交待。」
  寇仲光火道:「我現在已煩得腦袋出煙,如果連你怎樣向人交待的事也要算入我那
條數內,是否想迫死我?」
  京兆寧啞然失笑道:「寇兄勿要動氣,我只是想寇兄去見見知世郎,或是讓知世郎
來找寇兄。有甚麼不妥的,你們大家就當面談妥。只要坦誠相對,依足江湖規矩,有甚
麼事值得為此煩惱,或是不能解決的呢?」
  寇仲見他既不動氣,說話句句軟中帶硬,表面客氣有禮,暗裡卻利如刀刃,心叫厲
害,從容一笑道:「以王公的威望,自應由本小子去拜訪他。京兄既提到武林規矩,便
該知若沒有真憑實據,絕不能硬指和氏璧是在小弟身上。」
  京兆寧哈哈笑道:「寇兄真是有趣,快人快語。那我京兆寧亦不轉彎抹角,我們有
的是二百多個人證,只要你們三人一起現身,自有人出來分別真偽。佛門不打誑語,淨
念禪院的大師你們該信得過吧?」
  寇仲心中叫苦,表面卻裝出大喜神色,笑道:「那就最好不過,真相終可水落石出,
大白於天下。今天黃昏前我們就三個人聯袂去拜會王公,請問王公的貴舟泊在那個碼頭
呢?」
  京兆寧說出了地點後,寇仲心中連叫幾聲娘後,一溜煙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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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危裡偷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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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跋鋒寒在徐子陵旁坐下道:「剛才那人是誰?無論他的體型風度都相當有氣概;雖
走得氣沖沖的,但我站在柳樹後仍瞞他不過,確是個難得的高手。」
  徐子陵答道:「他就是李靖,我們起始時的十式刀法就是跟他學的。」
  跋鋒寒曾與他山中論武,當然知道「血戰十式」是甚麼。動容道:「幾年前已能創
出如此威霸的刀法,現在自然更是不凡,有機會真要看看從他手上使出來的血戰十式又
是甚麼一番味道。」
  徐子陵苦笑道:「我們終跟他有過一段過命交情,鋒寒兄最好就不要找他動手。」
  跋鋒寒哂道:「現在不是我想找他動手,而是他不會放過我們,文的不成就來武的。
聽說李靖的夫人武功高強,擅使紅拂,來歷神秘。咦!為何仍未見寇仲呢?」
  徐子陵皺眉道:「你究竟得到甚麼消息?為何說李靖要和我們動手?」
  跋鋒寒冷哼道:「李世民那小子若仍不清楚我們是和他作對的,還用出來爭天下嗎?
聽東溟公主的口氣,李小子對我們三人極為忌憚,如不能用,便會不顧一切把我們殺死,
免致後患無窮。」
  徐子陵聽他提起單琬晶時語氣冷淡,更不像一向親密地呼之為「琬晶」或「公主」,
訝道:「你和單琬晶不是有甚麼不妥當吧!」
  跋鋒寒目光落在駛過的一艘小舟處,雙眼寒芒一閃,歎道:「我和她大吵了一場。」
  徐子陵愕然道:「為甚麼要吵架?」
  跋鋒寒苦笑道:「當然是為了和氏璧,但說到底為的都是李小子。她說來倒很好聽,
怪我和你們混在一起,致捲入這解不開的死結裡。又說甚麼李小子乃真命天子的氣人說
話,要我把和氏璧交出來。哼!這事那輪得到她來說我。」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懷寶其罪,此語果非虛言。忽然間朋友都成了敵人,真是有
趣。」
  跋鋒寒微笑道:「像和氏璧這種寶物,唯有德者能得之,從來也不屬於任何人。我
才不會向權威屈服,誰有本事便放馬過來,我現在手癢得很呢。」
  接著又哂道:「我還以為今早和你們分手後,定會有人來找我算賬,至少也該有像
拓跋玉和他的俏師妹,又或獨孤鳳等諸式人來湊湊興。豈知人影都碰不到半個,真教人
失望。」
  徐子陵笑道:「你老哥昨晚大顯身手,把曲傲迫退,誰想來惹你,都該先好好揣揣
自己的斤兩。」
  跋鋒寒搖頭道:「照我看卻非是如此,而是因王薄已向江湖發訊,背後更有慈航靜
齋和淨念禪院為他撐腰,所以誰都要賣他們面子,讓他設法把和氏璧討回來。以此推之,
直至今晚子時的最後期限前,我們將會閒得發慌。」
  徐子陵道:「別忘了涫涫是不會受任何人約束的,說不定她會先來尋我們晦氣,順
便看看可否從我們身上把和氏璧迫出來。」
  跋鋒寒欣然道:「那更是求之不得,只要給我們擄著她的一個黨徒,便有方法知道
君瑜的行蹤。問題最怕是陰癸派想坐收漁人之利,待捱到今晚子時後瞧情況才向我們采
取行動。」
  徐子陵苦思道:「現在街上全是我們的敵人,敵眾我寡,單憑武力跟他們周旋乃下
下之策,鋒寒兄有何妙招?」
  跋鋒寒從容道:「若我所料不差,這一切都是師妃暄在背後推動策劃,目的是要使
我們作賊心虛,起出賊贓離城遠遁。但我們偏不如她所願,留在這裡與她周旋到底。哈!
誰猜得到和氏璧根本不在我們手上,以後也不會在任何人手上。」
  徐子陵奇道:「在眼前這種形勢下,且又剛與單琬晶吵了一頓,為何你的心情卻像
比以前任何時間更好呢?」
  跋鋒寒微笑道:「你和寇仲可能仍未覺察到我們從和氏璧得到的好處有多大,那是
在中外武林的歷史上從沒有發生過的事。現在我們三個人,每一個正都是活生生的奇跡
與見證。你不覺得真有脫胎換骨的美妙感受嗎?」
  徐子陵愕然道:「沒有你所形容的那麼厲害吧?」
  跋鋒寒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好一會後睜開道:「我已是說得非常謙虛。正如傳
說所言:和氏璧乃來自天外的神物,內中藏有可怕的神秘力量,但這力量現在已歸我們
三人所有,不但擴充和強化了我們全身的經脈竅穴,還使我們能提取宇宙某種力量和精
華。只要我們努力不懈,終有一天能超越其他所有人。因為和氏璧內的力量本身正是超
越武功范籌的東西。我能得此妙遇,心情那能不好。」
  接著又道:「至於與單琬晶吵架只是小事一件,和她鬧翻其實還有種痛苦的快感。
只要找回君瑜,以後我跋鋒寒再無牽掛。那時寇仲去打他的天下,你則雲遊四海過你歡
喜的生活,我便返回突厥挑戰畢玄;各自追求自己的目的和抱負,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再念到忽然間所有夢想都變成伸手可觸的現實,我難道還要心情大壞嗎?」
  徐子陵苦笑道:「那要看看我們是否過得今夜子時才說吧!」
  跋鋒寒露出一絲傲氣十足的微笑,淡然道:「今晚子時便讓我們三人大搖大擺的找
個地方喝酒作樂,看誰有本事,就來取我跋鋒寒的命好了。但謹記無論在甚麼情況下,
我們都不可承認和氏璧真是我們偷的,因為那將使敵我雙方均無轉圜的餘地。」
  徐子陵眉頭深鎖道:「我倒不是怕任何人,而是不希望因此事出現血流成河的場面。」
  跋鋒寒歎了一口氣道:「你當我真是歡喜殺人嗎?不過你不殺人,人家卻要你的命。
我們亦惟有盡量看著辦吧!我可以答應你,除非迫不得已,我絕不會隨便弄出人命來。」
  徐子陵心中一陣感動。
  跋鋒寒出身馬賊,一向心狠手辣,能說出這番話來,純粹是看在自己份上,他還有
甚麼話可說?
  此時寇仲來了,擠到兩人間坐下,哈哈笑道:「你們不是在想找個甚麼地方來躲他
娘的一會,先避避風頭吧?」
  ***
  三人在洛陽最繁盛的天街成品字形般漫步。
  徐子陵在前,寇仲和跋鋒寒並肩居後。
  天街的店舖均曾經刻意整飾,簷宇如一,又盛設帷帳,擺滿珍寶器物,各式財貨。
夥計們則披錦掛綵,以作招徠,衣彩華絕。
  最動人處是這些售貨者不乏年青女孩,更是花枝招展,令人目不暇給。
  連擺賣地檔的小販,亦一律鋪坐龍鬚席,既劃一又別有氣派。
  三人各有奇相,徐子陵瀟灑飄逸、跋鋒寒魁宏奇偉、寇仲則威霸精靈,走在一起,
自是令路人側目傾倒。
  三人一邊談笑,一邊對特別矚目的東西指指點點,有時還駐足觀看,細作評估研究。
從外表的神態去猜度,誰都想不到他們正在絞盡腦汁,要與強大至不成比例的敵人周旋。
  寇仲向一個坐轎子經過的年青貴婦投以令她臉紅的笑容後,哈哈一笑道:「洛陽真
是好地方,最妙是橫看直瞧都有美女,哈!怎樣?」
  最後兩字則是壓低聲音,運功收束,再送入徐子陵耳內去的。
  徐子陵避過一群小懊子追逐,輕輕道:「最少有五股人在跟蹤我們,他們化裝成各
式人等,不斷替換,避免引起我們懷疑。」
  跋鋒寒讚道:「我只知被很多人跟蹤著,卻沒法分辨對方分屬於五股勢力,你是怎
樣辦到的。而最令我不解的是你根本沒有像我和寇仲般四處張望,卻竟然沒有任何事能
瞞過你。」
  徐子陵在一檔賣人參的攤位停下,向寇仲道:「要不要買株人參回去泡壺人參茶?」
  那小販是個外鄉來的大胖子胡漢,聞言不悅道:「我的參乃萬水千山運來的正宗一
等野山參,最能活血舒筋,延年益壽,須浸酒才更顯功效,泡茶實在太浪費。」
  寇仲笑嘻嘻道:「請恕小子無知,那株是最好的?今晚我們便拿來浸酒喝。」
  小販色變氣道:「不賣了!不賣了!這些參定要浸上一年半載,還得埋在地下窖藏,
那能就這麼拿來送酒的?」
  跋鋒寒扯著寇仲離開,啞然失笑道:「此人如此固執,包保不會發達,但卻贏得我
們的尊敬,如此可否算是得不償失呢?」
  接著迅快道:「子陵尚未答我。」
  徐子陵目光飛快的朝行人如鯽的對街瞥了一眼,從容笑道:「用志不分,乃凝於神。
當我把全副精神集中到感官上去後,我的感覺便延伸到四周的人群去,甚至別人投在我
身上的目光,也可感應得到。最妙是跟蹤者的足音,每當我們停下時,他們的速度都會
相應變化,又或故意在我們身旁走過,到了前面某處再由其他人替代。於是很快你便能
掌握到他們跟蹤的方式和規律,並清楚他們分屬五組不同的人。」
  寇仲踏前一步,和他並肩前行,讚道:「小陵果然了得,但為何你剛才說至少有五
股人呢?是否表示除這些人外,另外尚有更隱秘的跟蹤者,但你卻把握不到他們的所在?」
  徐子陵道:「正是如此。那純粹是我的感覺,此人才是我們的勁敵,除非能把他甩
掉,否則我們休想可快快樂樂的捱到子時。」
  跋鋒寒微笑道:「縱管是師妃暄、寧道奇之輩,亦想不到子陵有此特別本領,故我
們此計必成,可以行動了嗎?」
  徐子陵哈哈笑道:「當然可以!」
  往橫一移,進入了洛陽三大市場之一的豐都市集。
  在皇宮以東和洛水以南的整個城市區域,分佈著一百零三個裡坊。
  裡坊間有街道連貫,坊內則陌巷相通,在這樣一個百姓眾居的地方捉迷藏,確是刺
激有趣的一回事。
  豐都市集在洛陽三大市集中居首,比其他大同、通遠兩個市集更具規模,食檔貨攤
林立,人頭湧湧,喧鬧震天。
  徐子陵領著二人左穿右插,看似速度一般,皆因三人上身不動,但下面卻展開腳法,
從人群的間隙中如泥鰍般滑行。
  徐子陵此時把感覺發揮至巔峰狀態,忽左忽右,忽緩忽速,橫移直竄,每一下移動
都是針對敵人跟蹤的方式而變化,有若與人交手過招。有時更會折返原路,教人難以猜
測。
  轉眼間他們已從市集的北門溜出去,橫過車馬道,又不顧人家的阻攔抗議,前門入
鋪,後門離開,到了一條橫巷內,越牆離去。
  寇仲和跋鋒寒隨著徐子陵翻過高牆,竄房越屋,有時又落巷狂馳,到了城東南處,
一條河流從東方蜿蜒而來,兩岸樹木婆娑,房舍重重。
  寇仲得意道:「地圖上有說明的,這條就是伊水。」
  又指著右方水去處道:「那就是集賢坊,伊水到了那處開叉分成兩條,從長夏門左
右流往南郊,再去便是了空的老巢!」
  跟著壓低聲音道:「甩掉了嗎?」
  徐子陵沉吟半晌,搖頭道:「只甩掉了那些庸手,我剛才說的勁敵,仍像附骨之蛆
般躡在我們身後,現在我的感覺更強烈。」
  寇仲駭然道:「這麼都甩不掉,會否是師妃暄或寧道奇呢?」
  跋鋒寒負手淡然道:「當然不是他們。以他們的身份地位,怎屑於幹這種事。若我
所料無誤,這跟蹤者必是獨孤鳳,因為在市集一次掉頭竄走時,我似乎嗅到她的體香。」
  寇仲和徐子陵記起「多情公子」侯希白給她追蹤的往事,都點頭同意。
  寇仲苦惱道:「這叫功虧一簣,沒有市集那種便於捉迷藏的地方,更難避過她的跟
蹤。」
  徐子陵微笑道:「你看河上的舟楫來來往往多麼熱鬧,我們也來湊興如何?」
  跋鋒寒哈哈笑道:「若只是到船底湊興,小弟自樂於奉陪。」
  寇仲喜道:「果然是妙計!」
  當先穿過岸旁的疏林,投進水裡去。
  三人在城西南一座小橋底下神不知鬼不覺的離水登岸。
  同時運功催發體熱,當經過裡坊的牌樓時,衣服都乾透了,就像變魔法般神奇。
  入坊後是一個以石板鋪成的廣場,接痕斑駁,造成豐富的肌理,令人有種心脾涼透
的舒暢寫意。
  場中有口水井,兩個婦人正在汲水,有若一張描寫民間生活的圖畫,動人得不似是
真實的。
  徐子陵苦笑道:「我們的不幸是從未試過平凡中見真趣的生活。像現在我的心神祇
能放在是否給人跟蹤上,其他的事只好拋開,你說是多麼無奈。」
  跋鋒寒領先左轉入巷,又避到一旁,讓一群你追我逐,爭先恐後的小孩奔過身邊,
湧往石板廣場去。
  聽著孩子們遠去的歡笑聲,寇仲向徐子陵歎道:「我們像他們那麼年紀時,除了打
架和設法找生計外,似乎從未試過像他們般無憂無慮的玩個天昏地黑,那我們是否已痛
失真正的童年呢?」
  三人沿巷深進,跋鋒寒不斷打量兩旁的房舍。
  徐子陵伸手搭著寇仲的肩頭,苦笑道:「這就是想出人頭地要付出的代價。若非你
既要去偷雞摸狗,又要唸書學功夫,我們寶貴的童年歲月怎會為此虛渡,現在更不會像
三頭過街老鼠般給人人喊打喊殺。」
  跋鋒寒啞然失笑道:「說過街老虎不是好些兒嗎?至少無人不害怕。凡事都有代價
的,現在就當是還債好了!來!這邊轉。」
  三人右轉至另一條巷內,踏著石板砌成的路面,說不盡的閒適寫意,彷似與世無爭。
一位少女正在門前洗濯衣服,驀地見到三人,立時看呆了眼。
  世間竟有如此英雄人物,且還有三個之多。
  跋鋒寒顯是心情大佳,向她報以微笑,追上兩人道:「若有人發動洛陽的地痞流氓
四出查探,不到子時前便可知我們到了這裡來。因為我們實在太易辨認,見了後絕不會
忘記。」
  寇仲壓低聲音道:「你好像走錯方向哩!是否故佈疑陣呢?」
  跋鋒寒微笑道:「我這叫先測度地形,來吧!」
  忽地翻上左方房舍的瓦面,領著二人飛簷走壁,好一會後才躍落其中一所平房的小
院子裡。
  大門處有一方寫上「思世居」三字的橫匾,字體灑逸有力,如龍飛於天。
  寇仲哈哈一笑道:「虛先生的書法確非常了得。」
  在虛行之交給徐子陵的紙團上,畫的正是尋找這思世居的示意圖,也是他約寇仲見
面的地點。
  屋子分前後兩進,中間有個天井。
  徐子陵笑道:「虛先生,我們來了!」
  屋內全無反應。
  跋鋒寒奇道:「難道尚未回來嗎?」
  寇仲領先而行,大門應手而開。
  他首先跨步入屋,立時虎軀劇震,愕然叫道:「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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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武侯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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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跋鋒寒和徐子陵跨過門檻,來到寇仲兩旁,亦呆了起來。
  廳內陳設簡單,只有必需的台椅幾架等物。而在靠南面大窗所放置的一張長椅處,
虛行之閉上眼睛,一動不動的坐著。
  他的頭髮長垂下來,而一身素白的涫涫正拿著梳子,一派呵護備至,神色溫柔地站
在椅後,為他梳理頭髮,情景詭異至極點。
  三人千方百計,才擺脫了跟蹤者,豈知來到這認為是亂世中的桃花源和避靜的聖地,
歡迎他們的卻是這可怕的大敵。
  涫涫的目光深注在虛行之的頭髮上,檀口輕呼的道:「這麼久才來,人家等得心都
煩了!」
  三人你眼望我眼,均感落在絕對的下風處。
  寇仲亦想不出任何方法去應付眼前的窘局,伸了個懶腰,到另一角遙對涫涫的椅子
坐下,道:「你倒有本領,究竟是怎樣找到這裡來的?」
  跋鋒寒和徐子陵分別在靠近大門兩旁的椅子坐下,回復冷靜。
  涫涫仍沒有抬頭,目光隨著梳子在虛行之的頭髮上移動,柔聲道:「以你們這麼聰
明,仔細想想該可得到答案。閒話休提,先讓你們看點有趣的東西。」
  「啊!」
  虛行之不知被涫涫弄了些甚麼手腳,猛地睜開眼睛,回復神智,但仍是動彈不得。
涫涫螓首低垂,瞧著虛行之的側臉輪廓。微微一笑道:「你們現在說的每一句說話,虛
先生都可聽得一句不漏。現在便讓我們來玩個有趣的小玩意兒。」
  虛行之似已知曉涫涫口中的玩意兒,雙目露出苦澀無奈的神倩。
  寇仲苦笑道:「你似乎有亂闖別人溫暖之家的不良習慣,有屁快放!」
  涫涫仍沒有瞧往他們,平靜地道:「對女孩子怎能如此口出污言?我只想問你一句
話,究竟是和氏璧重要,還是虛先生的生命重要?」
  三人均大感頭痛。
  涫涫現在的神態動作,優美高雅,動人之致。白衣黑髮配上她那對赤足和絕世容顏,
更是極盡女性的嬌妍溫柔。但三人都知她隨時會下手殺人,不會有半點心軟。
  而這一招最厲害處,便是讓虛行之親耳聆聽寇仲的答案,教他不能耍花樣。
  寇仲捧頭痛苦地道:「和氏璧真的不在我手上,教我怎樣交出來呢?」
  跋鋒寒和徐子陵亦相對苦笑。
  涫涫聞言為之一愕,仰起俏臉,往三人瞧來,接著嬌軀劇震,一對有如永遠被迷霧
籠罩的美眸射出不能相信的神色,梳頭的動作倏止。
  虛行之眼中反透出充滿希望的神色。
  跋鋒寒接口道:「不在我們這裡就不在我們這裡。看在虛先生性命的份上,我跋鋒
寒可破例立誓證明和氏璧確不在我們手上,若你仍要下手殺害虛先生,我跋鋒寒誓要殺
盡陰癸派的每一個人。」
  涫涫像回過神來般,秀眉緊蹙道:「究竟有甚麼事發生在你們身上?為何你們的神
氣都像脫胎換骨似的?」
  三人心中懍然,知道涫涫眼力高明,瞧穿了他們精神修為上全面的突破。
  徐子陵淡然道:「說出來你也不會相信,昨晚我們確曾到淨念禪院盜寶,可惜連和
氏璧的影子都未見到時,便給了空發覺行藏,只好知難而退。其後又橫豎閒書,便依
《長生訣》上的方法聯手練功,竟意外地得到些突破成績,但和氏璧真的不在我們手上。」
  跋鋒寒和寇仲心中叫妙。這番話由一向不說謊的徐子陵口內吐出,自然比寇仲說的
更有說服力。
  涫涫露出一個引人遐想的思索表情,幽幽一歎,收起梳子,柔聲道:「說出來你們
也不會相信,因我真的相信和氏璧不在你們手上,因我懂得『聽音辨情』之術,剛才寇
仲那句話確是發自真心,但子陵兄這番話卻有不盡不實之處。但既與和氏璧無關,奴家
自然無暇理會,和氏璧究竟是誰偷的?你們該仍沒有這本事。」
  三人都鬆了一口氣,但亦心中駭然。
  魔門的秘功絕技層出不窮,教人心生寒意。
  寇仲苦惱道:「若師妃暄有你這分辨真偽的本領,我們便不用再背這黑鍋!」
  「啪!」
  涫涫一掌拍在虛行之背上,後者立時回復說話與動作的能力,當然仍知機地不敢輕
舉妄動。
  涫涫移轉嬌軀,變得以粉背對著四人,瞧往窗外圍牆間的小園子,柔聲道:「今趟
你們是水洗難清。不過在我聽到這消息時,我便感到奇怪,為何盜寶者是一個人而非三
個人?但了空既認定是你們做的,當然有他的道理。」
  跋鋒寒冷冷道:「現在你想怎樣?」
  涫涫嬌憨地微聳香肩,淺笑道:「假若你們肯把楊公寶藏的秘密說出來,我可助你
們安然離開。現在除了我們外,還有誰敢開罪靜齋那群女人?」
  寇仲苦笑道:「我看你的聽音辨情並非時時靈光。當年我娘來不及把寶藏說出來便
過世了,你教我現在拿甚麼跟你作交換?」
  涫涫「噗哧」嬌笑,把美好的嬌軀別轉過來,含情脈脈的瞧著寇仲道:「還要說謊。
可別忘了我們從你的手下身上查知所有關於你們雙龍幫的事呢!」
  徐子陵冷哼一聲,虎目神光電閃。
  如非因虛行之仍在她控制下,致投鼠忌器!這刻他便會動手。
  涫涫目光投到徐子陵俊逸不凡的臉龐上,輕歎道:「兩方雙爭,不是你殺我,便是
我殺你,但因應形勢和利害關係,也可以暫時來個合作吧?」
  跋鋒寒哈哈笑道:「小姐敢否和本人單打獨鬥一場。其他事則待分出勝負後再談。」
寇仲和徐子陵愕然以對,想不到跋鋒寒有此一招。
  他們雖在功力上因和氏璧突飛猛進,但還須一段時間去消化和修練,那時尚或可有
和涫涫一拚之力,但現在卻是贏面極少。
  涫涫從容笑道:「若你不是生就自我毀滅的性格,便是天生的蠢材。」
  跋鋒寒露出一個充滿自信的笑容,淡淡道:「你愛說甚麼都悉隨尊便,跋某人只要
知道你是否夠種接受挑戰。」
  涫涫皺眉瞧了他好半晌後,點頭道:「你是看穿了我不會與你們動手,才如此口出
狂言。但小心我會忽然改變主意,越俎代廚的替師妃暄收拾你們。」
  跋鋒寒雙目射出利比刀刃的光芒,深深刺進涫涫的秀眸去,搖頭沉聲道:「我亦知
你既不會亦不敢那麼做的。最微妙的原因是你和師妃暄決戰在即,故而雙方均要保存實
力,在這種情況下,你敢和我跋鋒寒決一死戰嗎?」
  寇仲和徐子陵恍然大悟,同時心中叫絕。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主動權全操在涫涫手上。
  她既可落井下石,把他們這藏身之所洩漏出去。
  又可下手殺死虛行之,以洩心中對他們不肯合作的怨恨。
  但跋鋒寒卻點出了她唯一的弱點,就是害怕因苦戰而實力受損,致被師妃暄所乘。
  換了在別個地方,這威脅可能不會生效,但在這師妃暄可隨時出現的城中,涫涫豈
能不無顧忌。
  所以只要她下手加害虛行之,三人將會不惜一切的與她惡拚,絕不留手。
  涫涫「噗哧」嬌笑道:「跋兄怕是誤會了。我絕無出手殺人之意,只是閒著無事,
想和你們聊聊天稍解悶兒吧!」
  寇仲長身而起,哈哈笑道:「這就最好。來!我們大家喝杯香茗如何!說到底你都
是客人嘛!」
  邊說邊往廳心的桌子走去。
  虛行之趁機離開長椅,笑道:「該由在下這個作主人的斟茶奉客才對。」
  跋鋒寒和徐子陵則全神監視涫涫,蓄勢以待。
  涫涫飄飛而起,穿窗落到院子裡,嬌笑道:「祝你們好運!」
  聲落一閃不見。
  虛行之舒了一口氣坐下,猶有餘悸的道:「這妖女記性真好,以前在竟陵只隔遠瞧
過我一眼,便知我是誰。今早我和徐爺聯絡時,她該剛好在附近,故給她看個一清二楚。」
  跋鋒寒皺眉道:「那你是否今早便給她制著呢?」
  虛行之點頭道:「她跟蹤我回到這裡來,然後我便昏迷過去,真奇怪,她為何不用
卑劣手段迫我說話?」
  跋鋒寒沉聲道:「你可能早已說了。魔教中道行高者均懂得甚麼迷魂、移魂一類邪
門手法,能令你在睡夢般的狀況下吐露一切秘密,而被拖術者事後一點都不曉得。」
  虛行之道:「難怪我的腦袋仍怪難受的。」
  寇仲苦笑道:「涫妖女只因見我們功力大增,一時無奈,才罷手而退。但以陰癸派
有仇必報的傳統,定另有算計我們的手段。此地似乎不宜久留,但我們又可以躲到那裡
去?」
  跋鋒寒長笑道:「我們現在最大的心障是覺得自己理虧,所以老是想找個地方躲起
來避風頭。但其實只要我們能克服這心障,便索性大碗酒大塊肉的在這裡等待子時的來
臨,看看別人能拿我們怎樣也是人生一大樂事。」
  虛行之一臉茫然道:「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寇仲搭著他肩頭道:「有酒嗎?」
  虛行之笑道:「家中怎可無酒,讓我到後面去拿酒。」
  寇仲陪他到後進去,順便向他解釋所發生的事。
  跋鋒寒和徐子陵各自靜坐了好半晌,然後不約而同地移往桌子前對坐下來,前者冷
然道:「若我沒有猜錯,下趟再遇上涫涫時,必是一場惡戰。」
  徐子陵點頭同意,卻皺起眉頭。
  因他們功力猛進,已成了陰癸派一個嚴重的威脅。
  涫涫不立即動手,是希望讓他們先和師妃暄一方拚個兩敗俱傷,而她則可坐收漁人
之利。
  跋鋒寒見徐子陵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態,訝道:「你可是想到甚麼特別的事?」
  徐子陵回過神來,思索道:「剛才祝玉妍該隱在後院某處,當時只要證實和氏璧真
在我們身上,她會立即出手搶奪,幸好和氏璧真的不在我們處。」
  跋鋒寒深吸一口氣道:「這才合理,只憑我們在作出突破前的身手,涫涫已沒能力
應付我們三人的聯手。所以她必另是有所恃,才敢在這裡等我們。」
  徐子陵吸了一口涼氣道:「只一個涫涫便可教我們頭痛,若再加上個祝玉妍在一旁
虎視眈眈,我們的日子豈非更難過。」
  跋鋒寒大笑道:「明天的太陽將是我們最渴望見到的東西,生命要這樣才有趣味,
只有在面對死亡時,才會感到生命的彌足珍貴。且武道之要,在於置於死地而後生,只
有不害怕死亡,才能克服死亡,不被死亡征服。」
  徐子陵欣然道:「好一番豪情壯語,要用酒來助興才行。」
  「砰!」
  一掌拍在台上,叫道:「酒為何仍未來?」
  寇仲捧著一壺酒奔出來道:「來了!來了!兩位大爺請原諒則個。」
  虛行之為各人擺杯子,寇仲則負責斟酒。
  「叮!」
  四個杯子碰在一起,然後一口喝盡。
  跋鋒寒看著一滴不剩的杯底,讚道:「好酒!」
  寇仲作出不勝酒力之狀,伏倒桌上呻吟道:「涫涫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她可否仍
算是人?有沒有人的七情六慾?為何我總覺得她不似是有血有肉的呢?」
  答他的竟是虛行之,道:「魔門的人都是從小便接受訓練,絕少半途出家。所以每
三年便有『選種』之舉,由長老級的高手四出強擄未懂人事的小孩作弟子傳人。只是這
殘忍的行事已不知教多少父母心碎魂斷。」
  頓了頓續道:「所以陰癸派中都是天性泯滅的人,但求目的,不擇手段。」
  徐子陵瞧著跋鋒寒緩緩把酒注進杯內,道:「天性該是不可能被磨滅的,只能是被
替代和壓抑。涫涫那對眼睛便不時透露出難以形容的複雜表情,不過手下確是絕不留情。」
  跋鋒寒放下酒杯,望向虛行之訝道:「虛先生剛才說的應是陰癸派惟恐人知的秘密,
不知是如何得來的呢?」
  虛行之瞧了仍伏在桌上的寇仲一眼,眼中射出傷感的神色,沉聲道:「舊事不要提
啦,總言之我和陰癸派有很深的仇恨,故曾千方百計查探有關他們的事。」
  寇仲坐直身軀,正容道:「若是如此,我們和虛先生便是志同道合了。」
  虛行之微笑道:「只憑寇爺肯向虛某人推心置腹,連和氏璧之事亦不作絲毫隱瞞,
我虛行之豈能辜負寇爺的厚愛。」
  接著露出慷慨激昂的神情,笑道:「我虛行之多年來遍游天下,卻從未見過如三位
般的英雄人物,縱是陪三位一起命送洛陽,亦覺無憾。」
  跋鋒寒舉杯道:「虛先生不也是英雄了得嗎?否則何來這般豪情,我們敬你一杯。」
  再盡一杯後,虛行之的臉上升起兩朵紅雲,眼睛卻閃動著充滿智慧的光芒,道:
「今趟我們可說是陷於被動、捱打和劣無可劣的形勢裡。如若只呈勇力,最後只會落得
力戰而亡之局。三位大爺可有想過應付之法?」
  寇仲皺眉道:「當然想過,可是除了應戰或逃走兩條路子外,我實想不到第三條,
躲在這裡終不算是辦法。」
  虛行之從容一笑道:「現時洛陽形勢的複雜處,實是從未之有也。例如陰癸派肯袖
手旁觀,便正因是這種形勢使然。假若我們能好好利用,說不定可找出一條生路。」
  寇仲大喜道:「計將安出?」
  虛行之拈鬚微笑道:「讓我先來分析形勢,首要論及的當然是王世充、楊侗和李密
這三角關係,他們雖似與和氏璧沒有直接關係,但若知道師妃暄得到和氏璧之後,將會
把它贈與李淵的次子李世民,那他們定情願和氏璧落在別人手上,也不願讓李世民檢得
便宜。」
  跋鋒寒思索道:「虛先生的話很有道理。現時這三方面的人最忌憚的就是聲勢日盛、
穩居關中觀虎鬥的李淵,而李閥最傑出的就是李世民,在這樣的情勢下,若任由師妃暄
取得和氏璧交予李世民,當是他們絕不容許發生的事。」
  頓了頓續道:「但問題是三方面正在互相牽制,僵持不下的局面中,誰敢冒開罪慈
航靜齋之險,阻撓師妃暄取回和氏璧?別忘了師妃暄背後尚有寧道奇這無人敢惹的武學
大宗師。」
  虛行之胸有成竹的道:「他們或者不敢直接介入這紛爭,但卻會發動自己的手下和
與他們有關係的派系幫會作間接的牽制,又或以虛張聲勢的手段來阻撓師妃暄的行動,
在這情況下,我們便不須面對那麼多不同的戰線?」
  寇仲點頭道:「這在理論上確是可資利用之法,但最大的難題是我們既不肯承認和
氏璧到了我們手上,卻又要令別人相信師妃暄可從我們處追回這鬼東西,這兩種情況不
是互相矛盾嗎?」
  虛行之長長吁出一口氣道:「三位爺們有否想過;上官龍是個大有利用價值的人物?」
  三人此時對這留著五綹長鬚,頗有幾分仙氣、書卷味極重的智士已信心大增,聞言
都露出傾聽神情。
  虛行之對他們的反應大感滿意,油然道:「要解決寇爺剛才提出的困難乃畢手之勞。
只要我們分別發放出兩條消息,便可收疑兵之效,教人真偽難辨。」
  三人均是才智高絕之士,只因身在局中,不若虛行之的旁觀者清,聞言已有點明白。
虛行之雙目亮起,淡然自若道:「第一道消息,就是要使人相信你們之所以知道和氏璧
藏在淨念禪院中,是從上官龍身上迫出來的,如此便可把陰癸派直接捲入此是非圈內了!」
  三人均不禁拍案叫絕。
  要知昨夜他們公開在數百人眼前擄走上官龍,而事後立即摸到淨念禪院盜寶,雖事
實兩件事本身全無關係,但外人卻是無從知曉。
  至於上官龍迅即被祝玉妍救走,就算有人知曉,但誰敢肯定他們不能在這段時間內
已迫問出一些秘密來。
  最妙是沒有人知道他們不當場殺死上官龍,卻要費功夫把他擄走,為的只是探聽傅
君瑜的行蹤。
  所以若能發出這麼一段消息,保證能令任何一方都會疑神疑鬼,因為陰癸派一向都
以故佈疑陣,嫁禍陷害別人而臭名遠播的。
  上官龍若知道和氏璧所在,自然代表陰癸派也是有資格盜寶的人。
  魔教能人眾多,要找個人扮徐子陵應是大有可能的事。
  所以放出這道消息後,定可觸發所有人的聯想力。
  那便可將集中在三人身上的注意力分化,變成三人和陰癸派都有嫌疑。
  跋鋒寒讚歎道:「虛先生的智計,縱使諸葛亮復生,也不外如是。另一道消息不知
是否為師妃暄已挑選了李世民為和氏璧的得主,好令所有落選者都對此生出不滿的情緒
呢?」
  徐子陵皺眉道:「但這似乎有點太不擇手段哩!」
  虛行之好整以暇道:「徐爺既有此顧慮,我們可稍作調整,只須放出師妃暄已擇定
和氏璧的得主,卻不指明是誰,便已足夠。」
  寇仲拍案道:「此招更妙,但怎樣才能把這兩種消息在子時前傳得整個洛陽街知巷
聞?」
  虛行之正要答話。
  「篤!篤!篤!」
  似是木杖觸地的聲音。
  第一下來自遙不可及的遠處,第二下似乎在後院牆外的某處,到第三下時,清晰無
誤在正門外響起。
  四人色變時,「砰」的一聲,院門碎裂的聲音直刺到四人耳內去。
  只是其聲勢,便足可奪人心魄。
  難道是寧道奇大駕親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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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披風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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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門閂折斷。
  四人身處廳堂那扇門無風自動地往外張開。
  以寇仲、徐子陵和跋鋒寒三人的身經百戰,會盡天下好手,也不由心中懍然。
  他們自問隔空運勁,雖有本事以「前衝」的勁道把門震開,但卻絕不能像來人般以
「吸啜」的勁力拉門和斷閂。
  只此一手,已知來人確達到寧道奇那種級數。
  四道目光,毫無阻隔地透過敞開的門,投往變成一地碎屑的院門處。
  紅顏白髮,入目的情景對比強烈,令他們生出一見難忘的印象。
  玲瓏嬌美的獨孤鳳,正摻扶著一位白髮斑斑,一對眼睛被眼皮半掩著,像是已經失
明,臉上佈滿深深的皺紋,但卻貴族派頭十足的佝僂老婦人,步進院子裡。
  這老婦身穿黑袍,外被白綢罩衫,前額聳突,兩頰深陷,而奇怪地膚色卻在蒼白中
透出一種不屬於她那年紀的粉紅色。
  這怕足有一百歲的老婦人身量極高,即使佝僂起來亦比嬌俏的獨孤鳳高上半個頭,
如若腰背挺直的話,高度會與寇仲等相差無幾。
  眼簾內兩顆眸珠像只朝地上看,但四人卻感到她冷酷的目光正默默地審視著他們。
  那種感覺教人心生寒意。
  獨孤鳳那張生氣勃勃的臉龐仍是那麼迷人,卻賭氣似地撇著小嘴,一臉不屑的神氣,
首先傲然道:「以為這樣就可以撇下人家嗎?你們的道行差遠了。」
  寇仲低呼道:「是尤楚紅!」
  他已盡量壓低聲音,但並瞞不過這外表老態龍鐘的婆婆,她兩道眼神箭矢似的投到
寇仲處,以尖細陰柔的聲音喝罵道:「竟敢直呼老身之名,討打!」
  四人目光自然落到她右手一下一下撐在地面、渾體通瑩、以碧玉製成、長約五尺、
仿竹枝形狀的枴杖去。
  這一刻尤楚紅已甩開獨孤鳳,跨入屋內,身法之快,可令任何年青力壯,身手敏捷
的小子瞠乎其後。
  「鏘!鏘!」
  跋鋒寒和寇仲一劍一刀,同時出鞘。
  來人乃獨孤閥宗師級的第一高手,若給她那根看來只可供賞玩的碧玉杖敲上一記,
保證寇仲他們那裡也不用去。
  尤楚紅佝僂的身體近乎奇跡的倏地挺直,滿頭濃密的白髮無風拂揚,臉上每道皺紋
都似會放射粉紅的異芒,眼簾半蓋下的眸珠射出箭狀的銳芒,形態詭異至極點。
  四人中,徐子陵坐的位置對著正門,低喝一聲「避開」,雙掌拍在桌沿處,人已迅
速退開。
  寇仲和跋鋒寒亦左右彈開時,桌子旋轉起來,像個大車輪般往尤楚紅撞去。
  最奇怪是桌面上的酒壺酒杯,全隨桌子旋轉,但杯內的酒沒有半滴濺出,當然更不
會翻側傾跌。
  尤楚紅雙目閃過訝異之色,幽靈般電速升起,當桌子來到腳下時,黑袍底探出右足,
足尖迅疾無倫的點在桌面上。
  四人這才見到她右足穿的是紅色的繡花鞋,而左足的鞋子卻是錄色的。
  「啪勒!」
  木桌堅實的四條腿寸寸碎裂,桌面卻安然無恙,降往地面,也是沒有半滴酒從桌面
上的杯子灑出,就像給人小心翼翼安放到地面似的。
  這一手當然勝過徐子陵。
  寇仲心知若給她搶得先手,必是乖乖不得了。長笑聲中,井中月像電光迅閃般,隨
著標前的腳步,往身仍凌空的尤楚紅橫掃過去。
  強烈的勁氣,立時活漫全廳。
  虛行之雖勉強可算是個好手,但比之三人自是相差甚遠。
  當寇仲行動時,他感到在寇仲四周處生出一股爆炸性的氣旋,割體生痛,駭然下知
機往後退開。
  尤楚紅顯是預估不到三人如此強橫,但卻夷然不懼,發出一陣夜梟般的難聽笑聲,
在空中閃了一閃,不但避過了寇仲凌厲的一劍,還來到三人之間。
  尖長的指甲令她乾枯的手宛若老鷹的爪子般往前一揮,登時爆起漫廳碧光瑩瑩的杖
影,把三人籠罩其中。
  無論速度勁度,均達至駕世駭俗的地步。
  最厲害是每揮一杖都生出像利刃般的割體勁氣,使人難以防堵。
  一時「嗤嗤」之聲,有如珠落玉盤,不絕於耳。
  虛行之功力大遜,只是她碧玉杖帶起的風聲驟響,已令他耳鼓生痛,無奈下只得退
至後門外。
  跋鋒寒凝立不動,冷喝道:「披風杖法,果然名不虛傳。」
  手中斬玄劍幻起一片劍網,守得密不透風。
  以他一向的悍勇,又功力大進,亦只採守勢,不敢冒然進擊,可知尤楚紅的威勢。
  寇仲卻是殺得興起,展開近身拚搏的招式,硬是撞入尤楚紅的杖影裡,一派以命博
命的格局。
  徐子陵一指點出,刺正尤楚紅揮來的杖尖,只覺一股尖銳若利刃,又是沛然不可抗
御的真氣透指而入,觸電似的硬被震退兩步,心下駭然。
  要知現在尤楚紅同時應付他們三大高手,若單憑內勁,怎都勝不過三人加起來的力
量。可是她卻能以一套玄妙之極的步法,絕世的輕功,使她每一刻都能移往教人意想不
到的位置,甚麼奕劍術亦不能在她身上派上用場。
  若非功力因強化了經脈而大有長進,只是這一杖便足可教他吐血受傷。
  「叮叮叮」之聲不絕如縷,更添此戰風雲險惡之勢。
  徐子陵再次衝前,加入戰圈之內。
  刀光劍影和徐子陵變化無邊的拳腳招式從四方八面往尤楚紅攻去,跋鋒寒在守穩陣
腳後,亦改守為攻。
  這老婆子竟招招硬架,恃著強絕的內功外功,粉碎了三人一波接一波的凌厲攻勢,
還碧光打閃,以手上的綠玉杖把三人全卷於其內。
  杖聲倏止。
  尤楚紅連閃三下,脫出戰圈,退到入門處,不住急劇喘氣。
  獨孤鳳則來到她身旁,探手為她搓揉背心,杏目圓瞪道:「都是你們不好,若累得
姥姥病發,我就宰了你們。」
  三人正在發呆,既是啼笑皆非,更是心中駭然。
  這派頭十足的老太婆的「披風杖法」已臻達出神入化、超凡入聖的階段。
  那枝碧玉杖到了她那對乾枯得像鷹爪的手上,已轉化成無以名之的武器。不但可剛
可柔,軟硬兼備,還可發揮出鞭、劍、刀、棍、矛等各類兵器的特色,確是變化無方,
層出不窮,教三人完全沒法掌握。
  如此厲害的招數,比之祝玉妍亦毫不遜色。
  她的內功更是深不可測,以三人強化後的功力,也絲毫奈何她不得。
  若非她「名聞天下」的哮喘病發作,他們三人多多少少也會受點傷。
  但現下卻是獲益匪淺。
  尤楚紅如此對他們全力施為,等若助他們完成了由和氏璧開始的整個經脈強化的過
程。
  在生死相搏的極端情況下,他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竭盡所能,把力量發揮至極限,
使全身經脈進一步貫連透通,達致完滿的階段。
  三人同感震孩之下,卻不知尤楚紅心中的震駭比他們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原來她的披風杖法不懼群戰,敵手愈多,愈能發揮借力擊敵的妙用。加上她玄奧的
步法,即使面對一個以上的敵手,但也像單打獨鬥般,不會有難以兼顧的問題。
  所以表面看以三人聯手之力,都只能與她平分秋色,若她面對的只是其中一人,對
方必敗無疑的推論,絕不適用於這情況下。
  換句話說,以尤楚紅的目中無人,亦沒有辦法在哮喘病發前,收拾他們任何一人。
  不過話又說回來,要同時應付三人,功力上的消耗自是倍增,哮喘發作的時間更隨
之加速,所以只對付一人時,仍是以她的嬴面大得多。
  尤楚紅忽然深吸一口氣,老臉紅暈一現即逝,然後停止喘氣。
  寇仲向尤楚紅行了個晚輩之禮,微笑道:「不如坐下先喝口熱茶,有事慢慢商議,
若小子們有甚麼做得不對的,隨便教訓好了。」
  虛行之等自是心知肚明,寇仲是想借她們之口,把剛擬好的消息傳遞出去。
  獨孤鳳不悅道:「少說廢話,就看在你們尚有點道行份上,饒你四人一命,交出和
氏璧便可以走!」
  四人中,只有虛行之大惑不解,不明白為何在尤楚紅無功而退後,獨孤鳳仍大言不
慚的以如此口氣說出這番話來。
  但寇仲等人自不會當她在亂吹大氣。
  跋鋒寒曾被她折斷佩刀,更深悉她的厲害。
  寇仲和徐子陵則是從尤楚紅的高明推測出獨孤鳳的本領非同小可。
  當日侯希白曾推崇獨孤鳳為獨孤閥尤楚紅以外最厲害的人,只要她的成就接近尤楚
紅,又沒患哮喘病,就不是可說笑的事。
  寇仲故作驚訝的道:「假若我們真有和氏璧,保證立即奉上,好免去成為眾矢之的
那種苦不堪言的處境。真不明白兩位為何要沾手這不祥之物?」
  虛行之踏前數步,來到徐子陵處,正容道:「我敢代表他們以項上人頭立下毒誓,
和氏璧的而且確不在他們身上,所以根本無從交出。」
  尤楚紅和獨孤鳳交換了個眼色,均感愕然。
  尤楚紅冷哼道:「你是誰?那輪得到你代他們說話。」
  虛行之撚鬚微笑道:「晚輩虛行之,曾在竟陵方澤滔手下辦事。」
  獨孤鳳目光轉到跋鋒寒臉上,出奇的客氣地道:「跋兄敢否親口立誓?」
  跋鋒寒皺眉道:「跋某人生平從不立誓,皆因覺得這種行事無聊兼可笑,不過和氏
璧確不在我們手上,你們若不信就算。」
  寇仲等心中叫妙,他以自己的獨特方法說出這種話來,比甚麼誓言更有說服力。
  尤楚紅冷笑道:「那為何了空禿驢卻認定是你們偷的?」
  寇仲苦笑道:「因為我們走正大霉運,先一步摸到禪院盜寶,連和氏璧的影子都摸
不著,便給人迫走了,後腳才離開,就有人成功盜寶。我們只好啞子吃黃連,代人背了
這黑鍋。哼!兵來將擋,我們才不怕呢。」
  尤楚紅的眸珠在只剩下一隙的眼簾後射出駭人的精芒,緊盯著寇仲,聲音俱厲地道:
「是否王世充指使你們到那裡去的?」
  寇仲等有點明白過來。
  兩人來此的目的,志不在和氏璧,而是針對王世充的一個行動。
  假設她們能取回和氏璧,便可公開把寶物交還淨念禪院,如此獨孤閥必可聲威大振,
又可爭取師妃暄方面的好感和支持。
  但更重要是她們深悉寇仲和王世充的關係,希望憑此一事實指證王世充乃幕後主使
者。
  此實各大勢力鬥爭中,最能起關鍵作用的環節。
  寇仲抓頭道:「這事與尚書大人有何關係呢?」
  尤楚紅踏前一步,凌厲的殺氣立時緊罩四人,厲叱道:「還要裝蒜,若非王世充,
你們這幾個初來甫到的人,怎猜到和氏璧藏在了空那裡?」
  虛行之首先受不住她龐大的氣勢,連退兩步,徐子陵忙移到他身前,為他擋著。
  一時殺氣漫廳。
  寇仲裝模作樣地歎一口氣道:「誤會!告訴我們和氏璧所在的人,是陰癸派的上官
龍而非王世充,當時還以為他為保命才以此作交換,豈知竟是這壞傢伙布下害我們的陷
阱。這趟真是陰溝裡翻船,栽了他娘的一個觔斗。」
  尤楚紅呆了一呆,殺氣立減。
  此時一陣長笑在院牆外遠方瓦頂響起,道:「既是如此,為何要躲起來不敢見我王
薄呢?」
  聽得王薄之名,包括尤楚紅在內,各人無不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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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久別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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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眾人期待下,一人現身窗外,含笑瞧往廳子內來。
  這人年在五十許問,身材修長,腰板筆直,唇上蓄著一把刷子似的短髭,清俊的臉
上有種曾經歷過長期艱苦歲月磨練出來的風霜感覺,這或者是由於他下眼臉出現一條條
憂鬱的皺紋致加強了感染力。雙目則精光爍爍,深邃嚴肅得令人害怕,與他掛著的笑意
顯得格格不入,形成極其怪異的特別風格。
  以擅於作曲而名聞全國,被譽為遼東第一高手的王薄,竟大駕親臨。
  寇仲等心中叫苦,不但感到他完全不相信他們的話,更是個絕不易被騙的人。
  他的眼神就像能看破任何謊言。
  尤楚紅冷哼道:「你滾來洛陽幹嗎?」
  王薄微一頷首道:「王薄先向紅姊請安。少弟這次到洛陽來,至少有一半原因是為
了紅姊。」
  眾人才知兩人不但是素識,還關係不淺。
  寇仲笑嘻嘻道:「趁兩位前輩敘舊談心,能否容我等晚輩到外面兜個轉處理些兒私
人事務,遲些再回來討教?」
  王薄訝然瞧往寇仲道:「你該是寇仲吧!別人不是說你既精明又狡猾嗎?為何竟連
大難臨頭仍不自知?」
  跋鋒寒哈哈笑道:「少說廢話,要動手便動手好了。和氏璧確是我們偷的,你要代
了空出頭,便來拿吧!」
  配合著剛才的否認,又同是從跋鋒寒的口中說出來,這番「直言」反變成似是意氣
之語,比任何「辯白」更有效。
  獨孤鳳似是對跋鋒寒有點微妙的好感,嬌叱道:「若真非你所為,就不要亂說話。」
  王薄冷靜地揪著跋鋒寒,好半晌才道:「我不理你是否盜寶的人,只衝著你剛才的
一番話,王某人便要出手教訓你。」
  尤楚紅冷笑連聲道:「那老婆子便要看你這幾年長進了多少,不要令我失望才好。」
  王薄愕然道:「你和他動過手嗎?」
  尤楚紅碧玉杖在地上頓了一下,發出沉鬱若悶雷似的聲音,震盪力傳到所有人的腳
板處。
  寇仲三人都暗中咋舌,更高興剛才自己能力拚她而毫無失誤。
  這老太婆目光掃過眾人後,點頭道:「我相信和氏璧確不在你們身上,首先是只憑
你們三人之力,根本沒有盜寶能耐,更沒理由只讓一個人去下手。其次你們看來都不像
那麼愚蠢的人,如此搶得和氏璧肯定是得物無所用,對你們更是有害無利。」
  接著雙目一瞪,眼簾上揚,露出精芒大盛的眸珠,環視全場梟笑道:「你們最好離
開洛陽,否則下次碰上,我再不會像今趟般因和氏璧而留有餘地,明白嗎?我們走!」
  四人那想得到她如此「明白事理」,又提得起放得下,目送獨抓鳳摻扶著她消失在
破碎的大院門外。
  四人的目光再移到王薄處。
  窗外虛虛蕩蕩的,那還有王薄的蹤影。
  來無蹤、去無跡,確不愧名傳天下的高手。
  太陽移往西山之上,斜照洛陽。
  徐子陵和跋鋒寒昂然在行人逐漸稀疏的街上並肩漫步。
  後者啞然失笑道:「以王薄的自負,為何未動手就溜之夭夭?照道理他該不會是怯
戰吧。」
  徐子陵道:「當然不會。此人在武林中的威望,一向在李密和杜伏威之上,雖然勝
不過我們三人聯手,但肯定有保命逃生的資格。照我猜想,他是因聽到陰癸派可能牽涉
其中,故趕回去作佈置。」
  跋鋒寒低語道:「陰癸派這黑鍋是背定了!妙的是想找個陰癸派的人來對質也辦不
到。且最精采是陰癸派比任何一方都更有理由去破壞師妃暄的好事。這虛行之確是個人
才,只一句話,頓然扭轉乾坤。」
  徐子陵苦笑道:「睜大眼睛說謊的感覺真令人難受!這種事一次便足夠,我不屑再
有下一次。」
  跋鋒寒淡然自若道:「兩軍相對,若無誆敵之計,怎能取勝。盡避我們現在直認盜
寶那又如何?你非是第一趟說謊吧。」
  徐子陵沉吟道:「當然不是第一次,但以前說謊的對象都是認定的惡人壞蛋。今次
要騙的卻是代表正義的兩股方外高人,所以心裡不太舒服。」
  跋鋒寒冷哼道:「規則是人定的,故此為何不可由我們來決定?任人牽著鼻子走,
豈是能造時勢的好漢子。」
  徐子陵聳肩道:「事已至此,我們唯一能做的便是勿要弄出人命,否則會結下解不
開的深仇。」
  跋鋒寒微微一笑,領頭橫過長街,道:「所以這誆敵之策,是善意而非惡意的,目
的是減低發生火拚的可能性。」
  徐子陵歎道:「也只有這麼想好了。」
  跋鋒寒指著前面一間掛書「河洛酒鋪」的館子道:「就是這間!」
  推門而入。
  鋪子此時尚未開始晚市,兩名夥計在抹拭鋪內的十七、八張桌子。
  「啪!」
  跋鋒寒把一錠金子擲在桌上,大喝道:「這間鋪子我包了!」
  ***
  尚書府。
  密室內。
  王世充拍案叫絕道:「虧你想得到,剛才我還苦無良方,因為這確是一個欲蓋彌彰
的破綻。」
  寇仲心中暗罵他自私兼欠義氣,臉上卻堆起笑容,打著哈哈道:「我當然首先要為
王公著想,現在推到上官龍身上就最理想不過,黑鍋改放到比我們更老資格的陰癸派的
魔背上,正好減輕我們這三個清白無辜者的痛苦。」
  在三人之中,寇仲是不怕說謊,跋鋒寒是不屑說謊,而徐子陵則不愛說謊,只從這
方面,便看出性格的分異。
  王世充瞟他兩眼,點頭道:「我和希夷兄籌思過,大家都同意若是你們偷的,便有
很多不合情理的地方。例如你們給人發現迫退後,怎會忽然又掉頭回去要強搶,且何來
信心只讓一個人去冒險;更不運功改變身型,以致給人認了出來等諸如此類。」
  寇仲歎道:「都是王公明白事理。這塊鬼玉我們拿去有啥用,送給我也要拒收。何
況還要以小命去博。唉!不知王公有沒有關於了空或師妃暄的消息可以告訴我?」
  王世充搖頭道:「沒有任何消息。但王薄卻來找過我說話,表面雖是客客氣氣的央
我勸你們把和氏璧交出來,其實卻是間接向我發出警告。哼!我王世充何等樣人,豈是
這麼容易被嚇倒的。」
  寇仲心中好笑,道:「王公現在不暇分身,還是置身事外的好。我只有一事相托,
就是請王公保護我的一個朋友。」
  王世充點頭道:「你指的是否那隨你來的虛行之,這個沒有問題,若連這等小事都
辨不到,我王世充那還用出去見人。」
  寇仲喜道:「那我就放心了!」
  接著壓低聲音道:「王公可否給他一官半職,此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論智計
更勝於我。他成了你的下屬後,別人來要人時,你便有大條道理不把他交出來。」
  王世充半信半疑道:「我會和他談談的,若真是人才,自會按才錄用。」
  寇仲微笑道:「他是個可以信託的人。且若有他對付李密,保證王公今仗必勝無疑。
好了!我要走哩,如若命未該絕,明天再來拜謁王公吧!」
  ***
  「叮!」
  碰杯後兩人將酒飲乾。
  徐子陵歎道:「這樣下去,我們可能變成酷愛杯中物的酒徒。」
  跋鋒寒挨在椅背處,目光掃視空無一人的鋪子和關上的大門,道:「我們今晚不宜
飲醉,橫豎閒著,不如讓我們來猜一猜誰會是下一個推門進來的人。」
  徐子陵皺眉道:「實在太多可能性,你可以猜到嗎?」
  跋鋒寒微笑道:「最大的可能當然是仲少,他該安置好虛行之這著重要的棋子!」
  話猶未已,大門給人推得敞了開來。
  ***
  寇仲甫離皇城,轉入大街,一直在後面跟蹤他的兩個人急步趕上。
  他正奇怪為何對方會如此不怕暴露形跡時,其中一人喝道:「死寇仲,還不停下來!」
  寇仲一震轉身,失聲道:「小姐!」
  來的赫然是翟讓之女翟嬌和當年護送她逃離滎陽的屠叔方兩人。
  翟嬌扮成男人,確是「惟肖惟妙」,令人難辨雄雌,屠叔方則依然故我,只是臉上
多添幾分風霜的感覺。
  翟嬌毫不客氣的一把抓著他臂膀,拉得他蹌踉轉入橫街,罵道:「你兩個小子出名
哩!不用再聽我的吩咐了。」
  不知是否因素素的關係,寇仲心中湧起劫後重逢和一股難以形容的親切感覺,苦笑
道:「奴才怎敢!小姐你這幾年必是日夕練功,抓得我的臂骨都差點折斷。」
  又覷空向另一邊的屠叔方打個招呼。
  翟嬌冷哼道:「這個還用你來教我嗎?沒有真功夫,如何可手刃李密那叛主的奸賊。
這邊來!」
  放開他,竄進左旁的橫巷去。
  此時天色逐漸昏沉,家家戶戶亮起燈火,巷子冷清清的,杳無人煙。
  寇仲和屠叔方展開步法,緊躡在她身後。
  翟嬌確沒有吹牛皮,身手明顯比以前高明,腰身雖粗壯如故,但卻紮實靈巧,縱躍
自如。
  忽地翻過高牆,然後穿房越捨,竄高伏低,奔了約一盞熱茶的時間後,終抵達城東
北漕渠旁景行坊內的一座民房。
  三人入廳坐定,一名俏婢來奉上香茗。
  寇仲定睛一看,大喜道:「你不是楚楚嗎?」
  美婢眼圈一紅,垂下螓首幽幽道:「難得寇公子仍記得人家!」
  寇仲想起當年在大龍頭府與她擲雪球為樂的情景,當然更難忘記她晚上到宿處來找
自己親熱一番的甜美回憶,不由勾起某種似是遙不可及和被遺忘了的情懷,正要說話,
卻給翟嬌粗暴地打斷道:「我最怕看人哭,楚楚給我滾進去,不准再踏進廳來。」
  楚楚嚇了一跳,送予寇仲一個無比幽怨的眼神,才匆匆避往內廳去。
  屠叔方正用神打量寇仲,此時歎道:「想不認老都不行,小仲你現在精神內斂,實
而不華,難怪能名震八方,縱橫不敗。」
  寇仲想謙虛兩句時,翟嬌一掌拍在桌上,發出「砰」的一聲。
  兩人齊齊吃驚,朝她瞧去。
  翟嬌圓睜的巨目射出深刻的仇根,咬牙切齒道:「我要殺李密為爹報仇,寇仲你定
要幫我!」
  寇仲很想告訴她自己連是否過得今晚都是未知之數,但給她銅鈴般的眼睛一掃,心
中軟化,拍胸道:「這個當然,我們豈是沒有義氣的人。」
  說罷也覺好笑。
  翟讓當年恩將仇報,不講義氣。現在他寇仲反要在義氣的大旗下為他報仇。
  風聲微響。
  寇仲吃了一驚時,一名年約二十七、八的壯漢穿窗而來,立在翟嬌前施禮道:「報
告小姐,已撇下跟蹤的人。」
  翟嬌噴出一聲悶哼,擺足架子,才道:「這個就是寇仲!」
  那人微笑道:「見過寇公子,本人宣永,乃翟爺的不記名弟子。」
  寇仲留神打量,見此人長得威武軒昂,背掛一枝形狀古怪的兵器,一派在千軍萬馬
中取敵酋首級若探囊取物的猛將格局,心中歡喜,連忙客氣回禮。
  宣永見他留心自己背上兵器,取下來遞給他道:「這是我從叉竿得到靈感改制而成
的兵器,叉竿本是用來作守城之用,長度可達五丈過外,專對付利用雲梯爬城的做人。
這安裝在竿頭的鋼製橫刃,既可抵著敵人的兵器,又可發揮啄、刺的功能,所以我名之
為『鳥啄擊』。」
  屠叔方長身而起,來到兩人身旁道:「宣永不但得翟爺親傳,還自創三十六招鳥啄
擊法,當年若非是他,那能擊退李密派來的追兵。」
  寇仲正要說話,翟嬌叱道:「現在事態緊迫,你們還有談天的閒情了,」三人只好
圍桌坐下。
  翟嬌探手指著寇仲的耳尖道:「你出名狡猾,快說有甚麼辦法可殺李密?」
  屠叔方和宣永都聽得眉頭大皺,只是不敢作聲。
  寇仲啼笑皆非,表面當然要扮作嚴肅,道:「首先我要瞭解小姐那邊的情況。」
  翟嬌不耐頓地道:「有甚麼好說的,那時爹把我送到東平郡投靠泰叔。李密派人來
攻了幾次城,都給宣永擊退;到最近李老賊大勝宇文化及,宣永反說是刺殺老賊的機會
來了。於是挑選了一批好手,到洛陽碰機會,說不定老賊會為和氏璧偷偷潛來,那我必
教他沒命離開。」
  寇仲立時對宣永刮目相看,問道:「宣兄為何知道今次李密是慘勝猶敗呢?」
  宣永雖不算長得好看,但輪廓卻端正討好,更予人堅毅不拔的印象。
  他這時用神瞧著寇仲,眸光靈活,濃黑的眉毛微往上揚,襯起他稍長的鼻子和略高
的顴骨,闊嘴巴的兩角露出從容的笑意,在在都使人感到他有大將之風。他有條不紊地
道:「李密這奸賊總不能把所有與翟爺有關係的人掃出瓦崗軍外,所以我對他的事,一
直瞭如指掌。」
  寇仲一拍桌面,大笑道:「李密今趟死定哩!」
  三人聽得愕然以對,完全不明白寇仲憑什麼說出這句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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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眾強環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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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黑闥大步走進鋪內,筆直來到面門而坐於最後一桌的兩人跟前,毫不客氣的拉椅
坐下,只向跋鋒寒微一頷首,算是打個招呼,然後雙目變得鷹隼般銳利凌厲,一瞬不瞬
的盯著徐子陵道:「是否你們幹的?」
  徐子陵感到完全沒有辦法向他撒謊,微笑道:「砸碎哩!」
  劉黑闥的臉色先沉下來,然後出乎兩人意料之外般由嘴角逸出一絲笑意,像陽光破
開烏雲普照大地,最後變成燦爛的笑容,豎起拇指讚賞地大笑道:「有種!我劉黑闥服
了!」
  「砰!」
  劉黑闥喝道:「兄弟還不給我斟酒送行。」
  徐子陵尚未動作,跋鋒寒提起酒壺,為他斟滿一杯,欣然道:「劉黑闥果是好漢子,
我跋鋒寒敬你一杯。」
  三人豪情蓋天的碰杯對飲,氣氛熱烈。
  徐子陵放下空杯,訝道:「劉大哥要到那裡去?」
  劉黑闥輕鬆地挨坐椅背,舉袖拭去嘴角的酒漬,低聲道:「我有軍命在身,和氏璧
之事既了,須立即趕回壽樂,向夏王報告形勢,假若你們想離開洛陽,我會安排一切。」
  跋鋒寒道:「子陵只向劉兄說實話,對外則是堅持不認的,還望劉兄包涵一二。而
現在仍未到我們離開洛陽的時刻,過了今晚才會想這問題。」
  識英雄重英雄,心高氣傲的跋鋒寒表現得對劉黑闥特別客氣。
  劉黑闥表示瞭解,伸手阻止徐子陵替他斟酒,好一會後從懷內掏出一隻造型古雅的
玉珮,遞給徐子陵道:「我一直想在再見面時把此玉送給令姊,便當是我欠她的賀禮吧!」
  徐子陵心中一陣刺痛,默然接過。
  劉黑闥長笑而起,轉身去了。
  ***
  寇仲來到酒鋪門前,與劉黑闥撞個正著。
  寇仲大喜把他扯到路旁,低聲道:「正想找你。」
  劉黑闥打量寇仲,奇道:「為何在眼前風雲險惡的形勢下,你仍能滿臉春風,一派
洋洋自得的樣子?」
  寇仲抓頭道:「天掉下來當被子蓋,船到橋頭自然直。憂心又有他娘的鳥用。嘿!
你想不想讓李密吃場大敗仗?」
  劉黑闥動容道:「當然想得要命。我們給他截斷了南下之路,只要能令他吃虧,甚
麼都在所不惜。」
  寇仲環顧左右,待兩個過路人走遠,才湊到他耳旁道:「只要你們能虛張聲勢,扮
成似要南下與王世充聯手的樣子,迫得李密出兵偃師,李密肯定要完蛋。」
  劉黑闥既清楚形勢,更是精通兵法,一點便明,先連聲叫絕,旋又皺眉道:「問題
在於王世充,最怕他把握不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誤了大事。」
  寇仲拍胸保證道:「劉大哥請放心,這個可包在我的身上。」
  劉黑闥點頭道:「此事對我們絕對有利無害,但你卻要小心點,李密智計過人,一
個不好,說不定你反會落人他的陷阱去。」
  寇仲胸有成竹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李密總不會一世人都那麼走運吧!」
  劉黑闥欲言又止,最後大力拍拍寇仲肩頭,洒然去了。
  寇仲正要進酒鋪與兩人會合,給人在後面叫喚他的名字。
  他認得是宋玉致的聲音,轉過身來,宋玉致仍在十多丈外,當然是怕他溜走,故聚
音成線,送進他耳內去。
  她出奇地並沒有像往常般勁裝疾服,穿的是南方貴家婦女輕便的羅衣綢褲,頭髮在
腦後束成一個矮髻,以一把像梳子般的髮簪固定,打扮淡雅,高貴迷人。
  他忽然發覺以前從未有一刻像現在般留神她的神采和裝扮。
  她那種陽剛中隱透嫵媚的風姿,使她擁有出眾而與別不同的艷麗,事實上比之李秀
寧亦毫不遜色。
  但為何夜深難寐時,自己總是想起李秀寧而非是宋玉致?
  一時間寇仲糊塗起來。
  香風撲鼻下,宋玉致來到他身前,美眸射出無比複雜的神色,微帶嗔怒道:「寇仲
你真糊塗,竟闖下如此彌天大禍。」
  寇仲見街上行人無不朝他們望來,牽著她的衣袖走進附近一道橫巷去,笑道:「原
來三小姐是這麼關心我!」
  宋玉致歎了一口氣,輕輕甩開他的手,美目深注的道:「關心你的不是我,而是二
哥。」
  寇仲笑嘻嘻道:「既是如此,理該是宋二公子來找我才對,為何卻要勞動宋三小姐
的大駕?」
  宋玉致沒好氣地橫他一眼,低聲道:「你們不知事情鬧得有多大,魯叔怕二哥捲入
你們這漩渦而禍及宋家,所以嚴令禁止他與你們見面。家規森嚴,二哥只好返回南方,
臨行前囑我來通知你們一聲。」
  寇仲面對玉人,聽著她似有情若無情的話兒,嗅吸著她發頸間透出沁人心脾的幽香,
柔聲道:「玉致放心!我自有手段去應付眼前的凶險,能成大業者,總不會事事都風平
浪靜的。」
  宋玉致露出矛盾的神色,迎速瞥了他一眼,垂下螓首道:「我也不知該讚賞你還是
狠狠痛罵你一頓,雖然沒有人說出口來,但心底裡都在佩服你們竟能辦到這幾屬不可能
的事。不過這亦是最不智的行為,你們是否打算怎麼樣都不把寶璧交出來呢?」
  寇仲微笑道:「玉致怎能肯定和氏璧必是在我們手上?」
  宋玉致抬頭狠狠盯著他道:「寇仲、徐子陵,再加上個跋鋒寒,有甚麼事是你們不
敢做的。不過你們今趟的敵手太強了!即管魯叔對你們很有好感,仍不敢插手其中。還
有兩件事要提醒你們。」
  寇仲喜道:「玉致心中其實是喜歡我的,對嗎?」
  宋玉致黛眉輕蹙,不悅道:「人家是在說正經事,關乎你們的生死,不要總岔到些
無聊事上好嗎。」
  寇仲舉手作投降狀,道:「玉致教訓得好,在下正洗耳恭聽。」
  宋玉致白了他一眼,玉掌按在他胸膛處,雙目忽地射出銳利的神色,淡然道:「只
要我掌心使勁,保證你寇仲小命不保,你害怕嗎?」
  寇仲若無其事道:「死便死吧!有甚麼好害怕的。」
  宋玉致訝然道:「你是否認為我不會殺你呢?我們宋家一向和李密關係密切,說不
定真會殺你。」
  寇仲低頭細看她按在他胸口要穴的玉掌,玉指修長青蔥,心中湧起難言和像溶化了
的感覺,柔聲道:「因為除了娘和素姐外,你便是我寇仲絕對信任的女子,這句話夠了
吧!」
  宋玉致眼神變化,旋又歎了一口氟,貼近少許,按在他胸口的手掌變成支持她斜傾
嬌軀的憑藉,湊到他耳旁道:「曲傲已和突厥來的高手結盟,誓要把你們三人置於死地,
只不知他們會在子時前還是子時後下手而已。」
  寇仲瞧著她從衣領內透出哲白修長的玉頸,差點要狠狠咬上一口,但因怕觸犯她,
只好強忍著不敢妄動,沉聲道:「你是否指拓跋玉師兄妹?」
  宋玉致道:「除他們外尚有剛抵洛陽的『龍捲風』突利和大批隨行高手,他們雖以
跋鋒寒為首要目標,但對你們都沒有甚麼好感。唉!你們憑甚麼去應付呢?實力太懸殊
了。」
  寇仲搜索枯腸,才記起跋鋒寒曾提過此人,乃突厥王族內出類拔萃的高手,又曾助
李閥攻打開中,與李世民關係良好。
  冷哼一聲道:「他才不會單為跋鋒寒千山萬水到洛陽來,照我看他是想在中原攪風
攪雨才對。」
  宋玉致道:「不管是甚麼都好,最怕他是要借你們來建立威勢。現在突厥勢大,誰
都不願樹立這種強敵。勿要以為王世充肯會保護你,他本身亦是突厥來的胡人,這樣說
你明白了嗎?」
  寇仲心中一寒,說不出話來。
  宋玉致柔聲道:「另一個要防的人是伏騫,此人智勇雙全,有不可一世的氣概,今
次到中原來絕不會是為做好事,他和王薄必系密切,說不定會因而出手對付你們。」
  寇仲這才記起昨晚決鬥的事,奇道:「聽你的語氣,好像昨晚伏小子和曲傲老頭並
沒有動過手的樣子,這是甚麼一回事?」
  宋玉致道:「你昨晚大顯威風時,伏騫早來了,待你們走後,便主動把戰期更改,
定在明晚再在曼清院與曲傲一決雌決。唉!此人只是幾句話,便在中原建立了身份地位,
先聲奪人,手段非凡。」
  寇仲苦笑道:「我的頭現在開始痛了!玉致可否贈我一吻,以鼓勵士氣。」
  宋玉致駭然移開,俏臉飛紅,大嗔道:「你休要癡心妄想,我是看在二哥份上,才
來提醒你這恬不如恥的傢伙。」
  寇仲嘻嘻一笑道:「甚麼也好,三小姐對我恩重如山,我保證娶你為妻後會哄得你
終日開開心心的。」
  宋玉致花容轉冷,淡淡道:「你今晚留得性命再說!唉!我真弄不清楚你是聰明人
抑或是大蠢材,一下子開罪了這麼多強橫的敵人。罷了!玉致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吧!」
  寇仲目送她遠去後,一個觔斗翻上瓦面,朝酒鋪的天井掠去。
  他再不想被人截住了。
  ***
  跋鋒寒獨踞一桌,閉目靜坐不動。
  徐子陵則在另一角,把幾張椅子排成一張臨時的床,仰躺熟睡,呼吸深長勻稱。
  今晚惡戰難免,兩人都努力用功,以保持最佳的狀態。
  大門張開少許,一道人影閃進來,迅如鬼魅的來到跋鋒寒桌前。
  跋鋒寒睜目一看,訝道:「淳於薇你一個人來幹嗎?」
  嬌俏野潑的淳於薇目光掠過在一旁睡覺的徐子陵,皺眉道:「寇仲呢?」
  跋鋒寒啼笑皆非的道:「你好像不知我們是大仇家似的。」
  淳於薇叉起小蠻腰,露出一個迷人的甜美笑容,道:「你是英雄好漢嘛!難道會見
我落單便乘機下手?何況我根本不怕你。噢!竟然有酒喝,給我來一杯。」
  一屁股坐在他對面的椅子,還隨手抓起酒杯,遞到跋鋒寒前,示意他作斟酒的服務。
  跋鋒寒拿她沒法,為她倒滿一杯。
  淳於薇左顧右盼,漫不經意的道:「你的情敵來啦。」
  跋鋒寒冷靜如亙,沉聲道:「突利終於來了!」
  淳於薇目光回到他有若古井不波的俊偉容顏處,天真地問道:「你在突厥時不是總
愛在額頭紮上紅巾嗎?為何會改變這習慣,我歡喜你扎紅巾的樣子,非常迷人。」
  跋鋒寒放下酒壺,啞然失笑道:「你在突厥時幾曾見過我呢?怎知我是甚麼樣子,
迷人又或駭人。」
  淳於薇沒有回答,逕自把酒杯送到唇邊,輕呷一口,盯著徐子陵道:「他是否在詐
睡?還是在偷聽我們的密語?」
  跋鋒寒對這位小妹妹大感頭痛,索性不答。
  淳於薇見他沒有反應,把目光移回他臉上去,訝道:「你是否忽然啞了?」
  跋鋒寒聳肩苦笑。
  淳於薇放下酒杯,傾前煞有介事般道:「你的舊情人也隨突利南來,傳聞她恨你入
骨,要親眼看著突利斬下你的首級。」
  跋鋒寒眼中抹過一絲淡淡的傷感神色,歎了一口氣,卻沒有說話。
  淳於薇氣道:「你再不說話,我就要執行師命,和你動手!」
  跋鋒寒雙目精芒一閃,冷然道:「你最好待會才來找寇仲。」
  淳於薇忽又甜甜一笑道:「我一個人怎打得過你,只是嚇唬你吧了!人家賠罪好嘛!
嘻!寇仲平時有沒有在你面前提起我?」
  跋鋒寒沒好氣道:「寇仲從不和我談女人的。」
  淳於薇露出失望神色,站了起來,狠狠道:「你代我告訴寇仲那沒心肝的傢伙,教
他遠遠離開你,否則莫怪我反臉無情。」
  猛跺小足,一陣風般走了。
  跋鋒寒一掌推去,敞開的門關起來。
  就在此時,他聽到寇仲說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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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公子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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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踏足酒鋪後院房舍的瓦面,正要跳下天井,從後門進入酒鋪,一個人背對著他
從天井升起,剛好攔著他的去路。
  只看此人的背影,至少有七、八成像杜伏威,又高又瘦,只欠了頂高冠,但卻作道
士打扮,背掛一把式樣高古的檀木劍。
  他騰升上來的姿勢更是怪異無倫,手腳沒有絲毫屈曲作勢發力,而是像殭屍般直挺
挺的「浮」上來。
  寇仲心中大叫邪門,連忙止步,低喝道:「寧道奇?」
  那道人仰首望往剛升離東山的明月,淡淡道:「寧道兄久已不問世事,你們尚未有
那個資格。」
  寇仲放下提起了的心,但仍絲毫不敢大意,只聽此人能和寧道奇稱兄道弟的口氣,
便知他是和寧道奇同輩份的武林前輩。
  寇仲從容笑道:「道長如何稱呼?法駕光臨,有何指教?」
  那道人柔聲道:「貧道避塵,今趟來是想為我們道門盡點心力。只要你肯把取去的
東西交出,貧道會為你化解與慈航靜齋和淨念禪院的仇怨,保證他們絕不再予追究。」
  寇仲抓頭道:「若我真有盜寶,不如由我親手送回去,何用道長你大費唇舌?」
  避塵道長哈哈笑道:「因為我知你根本不肯交回寶物,所以才要來管這件事。」
  寇仲哂道:「道長既自稱避塵,為何忽然又有閒心來管塵世的事?」
  避塵被他冷嘲熱諷,卻絲毫不以為忤,輕歎道:「問得好,貧道今次動了塵心,皆
因不忍看著千古以來唯一能勘破《長生訣》的兩朵奇花,就這麼因人世的權位鬥爭而毀
於一夕之間。」
  寇仲肅然起敬道:「原來道長有此心胸,請恕我寇仲年少無知,但如若我堅持不交
出寶物,道長會否親手來毀了我呢?」
  避塵莞爾道:「你的腦筋轉得很快。不如這樣吧!我背著你擋你十刀,若你不能迫
得我落往天井,你便乖乖的把和氏璧交出來,讓貧道為你物歸原主,把事情圓滿解決。」
  寇仲苦笑道:「請恕我不能答應。並非因欠此把握,而是即使道長勝了,我也拿不
出和氏璧來,此事絕無虛言,不知道長肯否相信。」
  避塵訝然轉身,與寇仲正面相對。
  避塵道長面相高古清奇,擁有一個超乎常人的高額,只看其膚色的晶瑩哲白,便知
他的先天氣功已達化境。
  他那對眼睛似若能永遠保持神秘莫測的冷靜,有種超越了血肉形相的奇異感覺。
  寇仲在打量他時,他亦用神地審視寇仲,臉上露出難以掩飾的震駭神色。
  不知如何,寇仲心中湧起對方可親可近的感覺,更深信對方是抱著善意來介入這紛
爭的。
  避塵仰望屋頂上的星空,搖頭長歎道:「寇仲你可知道自己已臻練虛合道的道家至
境,欠的只是火候吧了!」
  寇仲不解道:「甚麼叫練虛合道?」
  避塵再平視寇仲,神情肅穆,一字一字的緩緩道:「我道門修練,共分四個階段,
就是練精化氣,練氣化神,練神還虛,練虛合道。其中過程怎都說不清楚,如人飲水,
冷暖自知。要知人的潛力無論如何龐大,總有盡頭極限。所以前兩個階段,指的都是肉
身的修練。唯有後兩個階段,練的卻是如何與充盈於宇宙之間的道相結合;故能超脫肉
身,達至入聖合道的化境。」
  寇仲喜道:「我們練《長生訣》時,似乎打一開始就是道長說的後兩個階段的境界。」
  避塵苦笑搖頭道:「這是貧道沒法明白的事。現在該怎樣解決這事呢?因眼前形勢,
一不小心,就會引起佛道邪三家之爭。」
  寇仲微笑道:「坦白說,就算我真有和氏璧在手,也絕不會交出來。像和氏璧這等
寶物,唯有德者居之,誰有本事,便該屬誰,若要拿寶,就憑真本領來索取吧!」
  避塵哈哈笑道:「你很像貧道年青時的性子,好吧!我再不管此事了!你們好自為
之。」
  接著長笑而去,轉瞬不見。
  寇仲躍落天井,跋鋒寒啟門恭候。
  他步入鋪內,第一眼便瞥見徐子陵像尊臥佛般睡在一角,搖頭失笑道:「這小子真
是個樂天派,惹得我也記起自己多晚沒睡!」
  跋鋒寒搭著他肩頭,神色凝重地道:「坐下再說。」
  坐好後,寇仲環目四顧,奇道:「夥計們那裡去了。」
  跋鋒寒應道:「一錠重一兩的黃金可令人願意做很多事。」
  寇仲這才注意到跋鋒寒的臉色,奇道:「你的神情為何如此沉重,是聽到剛才那避
塵的話嗎?一看便知那是有德行的道門前輩哩!」
  跋鋒寒冷笑道:「今趟你偏偏看走了眼,此人叫『妖道』辟塵,而非避塵,三十年
前曾橫行北方,無惡不作,是魔門數一數二的高手,聲望僅次於『陰後』祝玉妍,幸好
和氏璧真的不在你手上,否則剛才你定給他探出虛實。」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又大奇道:「你怎能如此清楚他的來歷,我卻從沒有聽過他的
名字。」
  跋鋒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道:「關於魔門的事,你說是誰告訴我的呢?辟塵雖
與祝玉妍同是魔門,但各屬不同的流派,平時勾心鬥角,但對著外人時卻頗為團結。」
  寇仲呆了半晌,皺眉道:「這妖道真厲害,連半分邪氣都沒透出來。」
  跋鋒寒道:「若非我知道魔門有這麼一號人物,也會像你般給他騙倒。只從這點,
便可知此人修養道行之高,已達登峰造極的境界。」
  寇仲沉吟道:「他是否真能背著來擋我十刀呢?」
  跋鋒寒搖頭道:「這是絕無可能的,連寧道奇都不行。他只是想詐出和氏璧是否在
你手上,現在反被你錯有錯著的騙了。最後一番話表面好聽,骨子裡卻是推波助瀾,希
望我們和了空一方先拚個兩敗俱傷,卑鄙之極。」
  寇仲苦笑道:「還有甚麼像他這類的高手,不若你一併說出來給我聽,讓我心中有
個準備。」
  跋鋒寒賠以苦笑道:「不要自己嚇自己好嗎?至少在子時前,他也不會再來煩我們,
那時有命再說吧!」
  寇仲歎道:「我倒有個消息提供,傳聞曲傲和突厥的『龍捲風』突利準備聯手來對
付我們,又是一場不易對付的硬仗。我們是否須改變做英雄好漢的計劃,轉而研究如何
落荒逃命呢?」
  跋鋒寒啞然失笑道:「你認為在現今的情勢下,我們仍可搭船坐車地輕易離城嗎?
你留心聽一下,外面靜如鬼域,行人們都到那裡去了?」
  寇仲奇道:「難道有人把街道封鎖?」
  跋鋒寒油然道:「雖不中亦不遠矣。」
  瞧了徐子陵一眼後,微笑道:「我們是否該向子陵學習,好好睡上一覺?」
  寇仲道:「這提議最合朕意,唉!有人騎馬來了!是否過早一點呢?」
  跋鋒寒道:「子時前來的是朋友,子時後則是敵人,你看我猜得是否準確。」
  寇仲長身而起,朝與徐子陵隔了約三丈的另一角走去,邊伸懶腰道:「干擾我睡眠
的則朋友也變敵人,有甚麼事由你出頭應付好了。」
  跋鋒寒瞧著寇仲搬台移桌,苦笑道:「你真夠朋友。」
  蹄聲漸近,轟傳長街。
  寇仲躺在兩張合起來的方桌上時,蹄聲止於門外。
  一把年青男子的悅耳聲音在外邊響起道:「你們三個給我滾出來!」他說話的內容
雖毫不客氣,聲調卻是溫雅動聽,斯文淡定,跟語意毫不相配。
  跋鋒寒雙目閃過森寒的殺機,冷冷道:「來者何人!我跋鋒寒今夜不殺無名之輩。」
  那人默然半晌,才柔聲答道:「跋兄請恕在下一時衝動之下口出粗言。如若跋兄肯
化干戈為玉帛,交出和氏寶璧,讓在下歸還妃暄小姐,在下願為剛才惹怒跋兄的話敬酒
道歉。」
  聲音從緊閉的門縫傳入,揚而不亢,字字清楚,只是這份功力,便教人不敢小覷。
  徐子陵和寇仲均勻的吐吶呼吸此起彼落,造成奇異的節奏,隱隱中似透出某種難言
的道理。
  跋鋒寒皺眉道:「我最討厭說話兜兜轉轉的人,閣下究竟是何方神聖,竟要代師妃
暄出頭?」
  那人發出一陣長笑聲,道:「聽跋兄的語氣,交回和氏璧的事是沒有得商量哩!那
只好動手見個真章。」
  跋鋒寒搜索枯腸,仍想不到街上是那個年青高手,索性不答他,閉目冥坐。
  「砰!」
  鋪門四分五裂,化成漫天木碎,灑滿鋪內。
  以跋鋒寒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鎮定功夫,亦為之動容。
  要知這兩扇門只是虛掩,毫不受力,而對方竟能一拳隔空同時把兩扇門板震碎,其
功力已到了驚世駭俗的境地。
  一位說不盡風流倜儻、文質彬彬,宛如玉樹臨風的年青英俊男子出現破開的入門處,
手持畫上美女的摺扇,正輕柔地搖晃著,一派悠然自得之狀,那像來尋晦氣的惡客。
  跋鋒寒一對虎目爆起電芒,盯著來人恍然道:「原來是『多情公子』侯希白,難怪
如此落力護花,失敬失敬。」
  他以一種極端冷淡漠然的語調說出這番話來,充滿冷嘲熱諷的意味。
  侯希白俊臉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歎氣道:「實不相瞞,在下一向對三位心儀嚮往,
絕不願在這樣的情況下碰頭。咦!寇兄和徐兄不是受了傷吧?還是在睡覺呢?」
  跋鋒寒淡淡道:「侯兄不用理會他們,大家初次相識,不若先喝兩杯,然後動手,
如何?」
  侯希白定神打量跋鋒寒,好一會才道:「這叫名副其實的先禮後兵,讓在下先敬跋
兄一杯。」
  大步走過來,在跋鋒寒對面坐下。
  跋鋒寒凝坐不動,一瞬不瞬地瞧著侯希白把摺扇收入袖內,又伸手為他和自己斟酒。
  侯希白絲毫不因對方銳利得似能洞穿肺腑的目光而有半分不安,動作瀟灑好看,不
愧是能令天下美女傾心的風流人物。
  侯希白雙手輕捧酒杯,致禮道:「聞名不如見面,跋兄沒有令在下失望。」
  跋鋒寒毫無回敬的意思,淡淡道:「侯兄的摺扇以精鋼為骨,不知扇面卻是用甚麼
材料造成?」
  侯希白微笑道:「這個問題我還是首次碰到,跋兄的眼力真厲害。敝扇乃采天蛛吐
的絲織成,堅勒無比,不畏刀劍。」
  跋鋒寒哈哈一笑道:「好兵器,只不知上面是否繪有師妃暄的畫像呢?」
  侯希白低頭凝望杯中的美酒,苦笑道:「此扇獨欠妃暄小姐,跋兄可猜到原因嗎?」
  跋鋒寒從容一笑道:「這個該不難猜,一是她氣質獨特,侯兄感到難以把握;又或
侯兄用情太深,反患得患失,無從著墨。」
  侯希白頹然道:「跋兄提的這兩個原因都有點道理。在我來說,卻是不知該以她那
個神態入畫,才能表現她至美之態,故一直猶豫,未敢動筆。」
  跋鋒寒動容道:「這番話比甚麼讚美更能令人動心,不如侯兄一口氣在扇面上畫出
十多個師妃暄來,每個代表她一種姿態神韻,不就可把難題破解?」
  侯希白歎道:「那恐怕要畫無窮盡的那麼多個才成,如此對她可太不敬了。」
  跋鋒寒愕然半晌,才舉起酒杯,道:「說得精彩,跋某人敬侯兄一杯。」
  碰杯後兩人均一口飲盡,半滴不剩。
  放下酒杯後,侯希白的目光變得像劍刃般銳利,直望跋鋒寒,聲音轉冷道:「此事
能否和平解決?」
  跋鋒寒斷然搖頭道:「侯兄少說廢話。」
  侯希白不解道:「跋兄一向不過問家國之事,為何獨要捲入眼下這無謂的爭端中,
得到寶璧於跋兄有何用處?」
  跋鋒寒不耐煩地道:「侯兄不是要動手嗎?跋某正想見識一下侯兄震驚天下的扇藝,
這叫相請不如偶遇,侯兄請!」
  兩人雙目同時精光大作,毫不相讓的互相凝視。
  一股濃烈的殺氣,從侯希白身上直迫跋鋒寒而去。
  他身上的文士服無風自拂,獵獵作響,倍添聲勢。
  跋鋒寒卻是靜如淵海,又像矗立的崇山峻嶺般,任由海浪狂風搖撼衝擊,亦難以動
搖其分毫。
  桌面的酒壺杯子都顫震起來,情景詭異至極點。
  兩人再對望半晌,均知難在氣勢上壓倒對方,最後唯只動手一途,以尋出對方的弱
點破綻。
  「颼!」扇子來到侯希白手上張開,面向跋鋒寒的一面畫了八個美女,各有不同神
態,極盡女性妍美之姿。
  跋鋒寒一呆道:「扇角那個不是沈落雁嗎?我從未見過她這種神情,也從未想過她
可如此引人的。」
  侯希白的氣勢有增無減,臉上卻露出溫柔神色,輕輕道:「落雁是個很寂寞的女孩
子,那一天當我採來一朵白菊花,為她插在頭上時,她便露出這既驚喜但又落漠的伸色。
當時她定是想起別人。我不但沒有嫉忌,還把她那一刻的神情畫下來。只有這神情才最
能代表她。」
  「鏘!」跋鋒寒拔劍出鞘,橫斬桌子另一邊的侯希白。
  「什」!扇子合起,瀟灑自如地架著跋鋒寒這凌厲無匹的一劍。
  兩人同時搖晃一下。
  雙方無不凜然。
  跋鋒寒這看似簡單的一劍,事實上極難擋格,在閃電般的速度中,連續變化三次,
估量侯希白如何高明,亦要狼狽避退,那知竟難逃被他擋個正著的命運。
  侯希白心中亦泛起難以相信的感受。
  自出道以來,無論碰上如何威名赫赫,橫行霸道的對手,也找不到能擋他十扇之輩。
但他應付跋鋒寒這幻變無方的一劍,卻要施盡渾身解數。
  他表面雖似是輕鬆自如,內裡卻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
  他天生便是瀟灑不群的人,表現於武技也是這樣子,就算被人殺死,臨死前仍會瀟
瀟灑灑的,不會像一般人的狼狽。
  兩位如若彗星崛起於武林的年青高手,終於正面交鋒。
  劍扇凝止桌面上的空間。
  侯希白連續擋了跋鋒寒從劍上傳來一波比一波強勁的五道真氣,動容道:「跋兄比
我想像中要厲害多了。」
  跋鋒寒亦是心中暗驚,想不到侯希白高明至此,若非經和氏璧昨晚改造經脈,這刻
毫無花假的內勁火拚,自己說不定要吃上暗虧。
  淡然一笑道:「彼此!彼此!」
  斬玄劍一收一吐,離開了侯希白的「美人扇」,一口氣隔桌刺出五劍。
  侯希白的美人扇或開或閣,總能妙至毫巔的擋著跋鋒寒水銀瀉地式的狂攻猛擊。
  最妙是寇仲和徐子陵仍是熟睡如死,似是絲毫不知兩人間正以生死相拚搏。
  一聲「呵欠」。
  寇仲從「桌床」上坐起來,拭目奇道:「侯希白你這是何苦來由,和氏璧根本不在
我們手上,就算在我們手上,我們也可以撇開他娘的江湖規矩,先聯手把你宰了。」
  「鏘!」
  斬玄劍回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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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6 0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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