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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翔風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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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大唐雙龍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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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 19:48:0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闖探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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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艇在綿密的細雨下緩緩滑過水面。
  徐子陵神情肅穆地把由別艇取來的槳子操舟,劍眉深鎖。
  坐在船頭戴上竹帽穿了蓑衣的跋鋒寒環目掃視了兩岸的民房後,道:「你在想什麼?
是否想不通沈落雁為何要殺獨孤霸呢?」
  徐子陵點頭道:「沈落雁一向把李密的事看得比自己為重,故不該在李密正要與獨
孤閥合作的當兒,搬害獨孤閥的人。不過這只是想不通的其中一件事。」
  跋鋒寒沉吟道:「我們只要弄清楚沈落雁是跟蹤獨孤霸來此,抑或是早伏在那裡作
探子,只是適逢其曾順手報仇,便可猜出個大概。」
  徐子陵想也不想便答道:「當然是早便伏在那裡,否則怎知曲傲不在屋內。」跋鋒
寒道:「沈落雁監視這屋子該有一段時間,可能見到曲傲離開,又或跟蹤他到了她說的
那個地址,更證實了那是陰癸派的秘巢,才可以提供這消息。但她這麼大方應是不安好
心,只想借我們的手去對付曲傲。」
  頓了頓續道:「她趁機殺死獨孤霸可能兼有公私兩個原因,只看獨孤霸要秘密來見
鐵勒人,可知獨孤閥對李密仍有很大顧忌,而與李密合作對付王世充只是一時權宜之計。
最理想自然是只殺死王世充和他的親黨,再把兵權接收過來。否則若讓李密得了東都,
他獨孤閥還有好日子過嗎?」
  徐子陵道:「曲傲既不在,獨孤霸要來見誰?」
  跋鋒寒道:「或者他也不知曲傲不在那裡。又或長叔謀之類的人物正在屋內等他,
但照我猜現時那只是一座空屋,至多有一個半個武功低手在留守,連最後留下的兩個高
手花翎子和庚哥呼兒亦剛剛離去。否則我們的打鬥聲便應會驚動屋內的高手。」
  徐子陵歎道:「事情真複雜,令人想不通的一件事是沈落雁憑什麼跟蹤曲傲而不被
發覺。呀!我明白了,該是長白雙凶兄弟,他們武功既高,又都是跟蹤別人的人行家。」
  兩人四目交投。
  跋鋒寒沉聲道:「怎麼樣?曲傲可能去與祝玉妍開秘密會議。我們則有兩個選擇:
一是在曲傲離開時和他狠鬥一場;另一則是不動聲息,摸清陰癸派秘巢內的實力和底子
後,再設法探聽你瑜姨的消息。」
  徐子陵忽道:「你和沈落雁是什麼交情?」
  跋鋒寒微怔道:「這方面的事和目前的事有何關連?」
  徐子陵若無其事道:「我只是想猜猜這是否沈落雁布上的另一個陷阱。」
  跋鋒寒警覺地視察前頭的另一艘中型貨船,答道:「她曾邀我加盟李密,秘密當她
的刺客,當然是許以厚酬,不過卻給我斷然拒絕,事後還結伴同游了整整一天,不能否
認她私底下是個頗為動人的女子。」
  徐子陵苦笑道:「但她對李密的忠誠卻肯定凌駕在其它事上,所以我一點都不信任
她。李密追殺我和仲少的蒲山公令絕不是鬧著玩的。現在那已變成李密心中的一根刺。」
  跋鋒寒道:「你的話不無道理,所以我們須分頭行事,你去與寇仲會合,我則去踩
盤子,看看是否真屬陷阱。」
  徐子陵皺眉道:「你不覺得太冒險嗎?惹出祝玉妍又或婠婠,再加上鐵勒人,恐怕
連寧道奇也不易脫身。」
  跋鋒寒微笑道:「我只採隔岸觀火式的監視方法,絕不會蠢得闖進去送死,只要沈
落雁沒有騙我們,總會有些蛛絲馬跡可尋。」
  又笑道:「泊岸吧!」

          ※         ※         ※

  寇仲趕到天津橋對開的洛堤時,徐子陵等了他有小半個時辰。
  他躍落艇內,徐子陵立即操槳開出。
  寇仲回頭張望道:「我已用了多種方法撇開想追蹤我的人,咦!這艇從那裡偷來的。」
  徐子陵笑道:「本是偷的,後來卻變成是一錠金子交易的成果,故我己名之為雙龍
號,有它代步,誰都休想跟蹤我們。」
  寇仲接過他遞來的竹笠蓑衣,欣然道:「你倒是準備充足,老跋到那裡去了!唉!
董淑妮那小婆娘真是騙我的。」
  想解釋時,一人由岸上凌空飛至。
  兩人嚇了一跳,誰敢如此膽大包天,公然以雙拳對付他們的四手呢?
  即使來人是祝玉妍,在如此廣闊的河面攻擊有艇為憑的他們,亦須三思而後行。
  看清楚些,才知來者竟是宋玉致口中該已南歸的宋師道,因他頭頂竹笠,故一時認
不出是他。
  這多情種子挾帶風雨落在艇心,喜道:「找你們真辛苦,又怕被人看見我和你們接
觸,所以從皇城一直跟小仲到這裡,才敢和你們見面。」
  寇仲苦笑道:「你的跟蹤術真不錯。」
  徐子陵訝道:「二公子不是回南方去了嗎?」
  宋師道淡淡道:「君婥的師妹有難,我怎能袖手不理。」
  徐子陵船槳一擺,舟子轉往左旁的支道,加速前進。
  宋師道續道:「君瑜的事,我已有點頭緒。」
  兩人愕然,他們明查暗訪,仍得不到半點消息,而宋師道前晚方知道此事,怎可能
這麼快便有成績?
  宋師道也是玲瓏剔透的人,見到兩人疑惑的神色,道:「我宋閥和這裡幾個較小的
幫會,早有緊密的聯繫。其中一個更與洛陽幫勢成水火,故無時無刻不在密切注視上官
龍的動靜。正因為有上官龍這條線索,才給我探到這個珍貴的情報。」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精神大振。
  宋師道吁出一口氣後,像在整理腦中的資料,半晌才緩緩道:「五天前,上官龍孤
身單騎出城,到黃昏時始見他回來,他身後還有一輛低垂簾幕鋪滿塵土的馬車,隨車同
行的四人有兩個女的,都罩上臉紗,行藏閃縮。車子最後到了城東南角伊水旁永通坊的
一所院子裡。而上官龍到翌晨才離開。」
  徐子陵運槳操舟,沉聲道:「我們必須立即找到跋鋒寒,我敢肯定沈落雁所說的那
所房子,,裡面等的絕非曲傲,而是『南海仙翁』晃公錯那傢伙。」
  寇仲驟然聽來雖聽得一頭霧水,但卻知道宋師道已間接揭破了沈落雁的一個陰謀。

          ※         ※         ※

  跋鋒寒步出橫巷,拉低帽子,低頭疾行。
  街上雖不乏行人,但因雨勢轉大轉密,人人都是匆匆來去,少有注意其它人。沈落
雁說的地點是新中橋北面的承福坊,但他卻故意繞上一個圈子,看看有否給人吊在身後。
  在這種天氣裡,跟蹤別人非是易事,但要覺察有否被跟蹤亦難度倍添。
  他本身雖驕傲自負,但對徐子陵的才智卻非常看重。
  徐子陵若認定沈落雁不安好心,必有他的道理。
  跋鋒寒雖明知可能是個陷阱,心中卻沒有絲毫懼怕。自培育他成長的馬賊群被殲後,
他一直獨來獨往,仇讎遍地,已慣於應付各式各樣的陰謀詭計。
  就在此時,他忽然停步。
  雨水打在竹笠上,發出充滿節奏感的「浙瀝」清脆響音。
  身穿男裝的東溟公主單琬晶剛從一輛馬車走下來,手持雨傘,在前方二十步許處冷
冷瞧他。
  跋鋒寒差點掉頭便走,猶豫片刻後,才朝這美女走去。
  不一會他已和她臉臉相對,熟悉的體香令他生出無數回憶的片段。
  單琬晶輕歎一聲,玉容解凍,泛起幽怨無餘的神色,輕輕道:「陪琬晶走兩步好嗎?」
  跋鋒寒微一頷首,領前緩步,道:「你是湊巧在這裡碰上我的?還是聞訊而來。」
  單琬晶道:「誰人有本事跟你們而不被發覺呢?只是湊巧碰上吧!我本已準備不再
理你們的事,但老天爺總愛作弄人,又教我在這裡遇上你。」
  跋鋒寒瞥了傍在右側緩步的單琬晶一眼,目光再次注視前方,雨水從她的雨傘滑下
來,滴在他的竹帽和早已濕透的寬肩處,令他感覺到兩人間類似某種的微妙關係。
  單琬晶低聲道:「我剛見過世民,他想好好和你們詳談,看看可否和平解決你們和
他間的問題。」
  跋鋒寒微笑道:「我跋鋒寒一向都不用看別人的臉色做人,他要談,便要看寇仲和
徐子陵是否有興趣了!」
  單琬晶歎道:「我不想再和你爭吵,一次便夠了。不過卻要提醒你一句,世民手下
高手如雲,只是他一向低調,等閒不會讓人摸清他的底子吧了!」
  跋鋒寒淡淡道:「我剛曾遇過李神通,他該算其中之一吧?」
  單琬晶道:「長孫無忌和尉遲敬德又如何?你總該聽過他們的名字。」
  跋鋒寒心中微懍,這兩人均是新一代的高手,在北方赫赫有名,雖及不上他般為萬
人矚目,但都是有實力的年青高手,想不到竟都歸附了李世民。
  單琬晶道:「還有一個叫龐玉的人,你或者未聽過他的名宇,但此人無論才智武功,
均不會在你們之下。」
  跋鋒寒知她定是剛見過此人,故印象特別深刻。以單琬晶的眼力,自然不會看錯,
照她的性格,更不屑虛言恫嚇。
  啞然失笑道:「事情像是愈來愈有趣,你有否見到李靖呢?」
  單琬晶訝道:「誰是李靖?」
  跋鋒寒真的吃了一驚,單琬晶顯然並未曉得李世民今次來洛陽的全部實力,但已為
他們擔透心事。
  跋鋒寒岔開道:「有沒有陰癸派的消息?」
  單琬晶道:「據消息說,陰癸派已將你們三人視為師妃暄之外的頭號大敵,務要在
下次出手時,一舉把你們殲滅。唉!鋒寒你不如離開中原吧?為何要和那兩個不知天高
地厚的小子混這淌渾水?弄得四面受敵,現在連娘和我都感到難以居中插手調停。」
  跋鋒寒欣然道:「有琬晶這句話便夠了!有一事我必須向你申明,寇仲和徐子陵乃
我跋鋒寒真正的肝膽之交,和他們出生入死的這段日子,我將永誌不忘。待君瑜的事水
落石出後,不用人迫我也會返回大草原去,那是我出生的地方,死也要死在那裡。」
  單琬晶嬌軀微顫的靠近了他一點,和他肩頭微碰即離,柔聲道:「陰癸派尚有幾個
元老級高手,將會應召增援,祝玉妍不但想毀掉師妃暄,更要殺死擋在路上的任何人。
她之所以不惜開罪傅采林來對付傅君瑜,皆因以為她也知道『楊公寶庫』的秘密。」
  跋鋒寒默默聽著,感受身旁美女語氣中的關切。
  這趟雨中漫步,可能是他們最後一次的聚首。
  沉聲道:「你什麼時候回琉球去?」
  單琬晶好一會才答道:「該是這天的事,以後我們會盡量減少來中原。」
  跋鋒寒停了下來,單琬晶仍繼續多走三步,才停步轉身,把素黃色的傘子斜斜打在
身後,襯托起她湖水綠色的擋雨披風,玉骨冰肌、亭亭俏立,有種惹人憐愛的動人美態,
使人無法聯想到她一向固執剛烈的脾性。
  跋鋒寒定神細審她這罕得一見的姿態表情,吁出一口氣道:「一路順風!」
  硬起心腸,轉身便去。
  走了約五步,單琬晶在後面嬌呼道:「鋒寒。」
  跋鋒寒沒有停步或回頭後望,只揚揚手,道:「別了!」便逕自去了。

          ※         ※         ※

  跋鋒寒好不容易才尋到承福坊的入口,一輛馬車迎面駛來,駕車的是個臉目陌生的
漢子,叫道:「跋爺請上車!」
  跋鋒寒大感愕然時,寇仲的大頭從車廂探出來,擠眉弄眼道:「跋小子你滾到那裡
去了!還不上來!」
  跋鋒寒立時把離別的傷感拋開,哈哈一笑鑽進車箱去,才知除寇仲和徐子陵外尚有
宋師道,難怪馬車、車伕一應俱全。
  寇仲扼要地解釋了來龍去脈,道:「現在我們要殺到那裡去,但先得研究清楚那院
子的佈局,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法破門碎窗入屋,只要婠婠或祝玉妍不在,而瑜姨又
確給她們藏在那裡的話,我們便該有很大的成功機會。」
  宋師道忙道:「但卻絕非萬無一失。所以我們必須謀定後動,機會失去了就永不回
頭。」
  跋鋒寒冷哼道:「沈落雁太狡猾了,竟敢這麼來害我,若非我不喜歡殺女人,定要
拿她來試劍祭旗。」
  寇仲道:「與李密的鬥爭,豈在朝夕,遲些就有她好受的。」
  宋師道已清楚整件事,提議道:「何不把沈落雁刺殺獨孤霸的事放出去,好破壞獨
孤峰和李密的關係,至少也可累得沈落雁要大費一番唇舌。」
  寇仲笑道:「千萬下可,否則我的戲法就不靈了!現在我的招數叫盡長他人志氣,
澈減自己的威風。連那晃公錯我們也要好好尊敬他老人家,不拔他半根毫毛。」
  跋鋒寒素知他的手段詭計,也沒閒情去管,轉向宋師道道:「二公子有沒有辦法可
偵知曲傲躲在那裡?」
  宋師道點頭道:「這個容易,駕車的小張是這裡青蛇幫的人,我對他們的幫主任恩
有過點恩惠,只要我說句話,而又是他們能力所及,都會義不容辭。洛陽的事,少有瞞
得過他們這群地頭蟲的。」
  寇仲壓低聲音道:「他們是洛陽幫的死對頭,我們扳倒了上官龍,使洛陽幫在群丑
無首下陷於四分五裂之局,等於間接幫了他們天大的忙,現時他們對我等不知多麼感激。」
  徐子陵瞥了窗外一眼,道:「雨停哩!」
  駕車的小張叫道:「四位大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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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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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在坊門外下車,觀察形勢後,翻上瓦面,竄過幾所屋子後不片刻目標中的院子
出現前方,中間只隔了一條小巷。
  一看下,都心知小妙。
  屋前的空地上,雖泊有一輛馬車,卻不見拉車的馬兒。
  這所前後三進,以兩個天井相連的房子門窗緊閉,沒有半點有人居住的樣子。寇仲
頹然道:「糟了!妖婦妖公妖女全給我們嚇走了。」
  宋師道出奇平靜,低聲道:「我們入屋看看,說不定會有所發現。」
  跋鋒寒歎道:「我看也是白費心機,陰癸派一向以行蹤隱秘見稱,那會留下任何可
根尋的線索,否則早給人追上老巢去。」
  宋師道搖頭道:「今趟是不同的。我幾可肯定她們是前晚上官龍被揭穿身份後才匆
匆轉換地點,是為怕被人尋到這條線上。這是一種小心駛得萬年船的措施,但卻又很易
被人忽略的。在這種心理下,難免會有疏忽。那我們便有方法找出來了。」
  三人無不動容,頓然對宋師道這位二公子刮目相看。
  宋師道一聲「來吧」,領先躍往院子裡。
  廳內佈置講究,牆上還掛有書畫一類的裝飾,不過不出跋鋒寒所料,一切乾乾淨淨
的,除家俐用具外沒有留下任何東西。
  宋師道卻不肯放過任何一吋地方。當三人意興索然時,他卻從地上撿起一些茶葉的
碎屑,送到鼻下嗅吸一番道:「若我沒有瞧錯,這該是黃芽葉,挺直勻齊,色澤黃中帶
綠,細嫩如亳,形似鴨舌,乃茶葉的極品。」
  三人聽得目瞪口呆,心想只有他這種出身高門大族的世家子弟,才能憑一片茶葉說
出這麼多道理來。
  徐子陵皺眉道:「縱然知道這是什麼茶葉,但又能起什麼作用?」
  寇仲插口道:「照我看陰癸派的妖女不會把茶葉隨身帶備,該是上官龍預備好來孝
敬她們的。」
  宋師道欣然道:「這個可能性非常之大。天街有幾間茶鋪,其中三間都有黃芽茶賣,
但只有山景居賣的是金剛台生產的一等黃芽葉,我和他們的老闆這些日子混得頗熟,很
容易查出上官龍是否只酷嗜此茶。尚是如此,我們便多得一條線索。」三人都聽得心服
口服。
  茶有茶癮,喝慣了某種茶,儘管會間中換換口味,但總不會一下子全改變過來的。
  上官龍應是在養傷期間,若碰巧他遣人去買茶,他們便有機會了。
  宋帥道再巡察一番,沒有新的發現後,朝內進走去。
  三人因他這種『查案』本領而對他視若神明,忙追在他身後。
  宋師道進入其中一間臥房,睡床羅帳低垂,內裡被褥凌亂,應了他們的預料,不但
走得非常匆忙,且是在半夜離去。若是在日間,一切被褥便該是執拾整齊。
  三人學宋師道般仔細觀察時,他卻揭帳坐在床沿,拿起被鋪枕頭用神嗅吸。
  三人唯他馬首是瞻,耐心靜候他發言。
  宋師道見三人呆瞪他,放下被枕莞爾道:「實在沒有什麼大不了。只是我一向長在
講究生活的家庭,而湊巧陰癸派的人對這方面的要求亦是頗為講究,才給我認為可憑此
看出些什麼事來。」
  跋鋒寒動容道:「二公子這話非常管用,一向以來,江湖中人都以為陰癸派躲於深
山窮谷之中,但現在看來則更有可能是把老巢隱於繁華的大都巿內,教人料想不到。否
則絕不會如此事事講究。」
  寇仲也謙虛地問道:「究竟是怎樣的講究呢?」
  宋師道答道:「這睡帳和被褥都被一般香料熏過,但枕頭帶著的則是另一種香氣,
那該是來自那女子本人喜歡使用的香料。」
  跋鋒寒道:「那麼睡這房子的該不會是君瑜,她從不用香料的。」
  宋師道道:「熏於被帳上的是采自馬尾松的松香,不要以為這只是追求享受,它實
際上還有防潮、防腐、驅蟲的好處。」
  又道:「至於忱上的香氣應是從桂花的極品丹桂花提煉製成的香料,普通人家都花
費不起。在洛陽雖有十多家香料鋪,但只有平福老店出售這類貴格貨。」
  跋鋒寒奇道:「二公子對洛陽的各行店舖真是瞭如指掌。」
  宋師道微笑道:「我先後來了洛陽五趟,閒來沒事便上街亂逛,藉便幫助一下洛陽
的經濟發展,明白嗎?」
  徐子陵道:「既然有了茶葉香料這兩條線索,我們下一步該怎樣走呢?」
  宋師道道:「看遍其它地方再說吧!不過跋兄說得對,可以帶走的東西,她們是不
會留下來的。」

          ※         ※         ※

  車子開出,往天街駛去。
  在追尋傅君瑜這事情上,宋師道已搖身一變成了他們的領袖。
  寇仲不解道:「我始終不明白,為何數次與婠婠交手,她都不拿瑜姨來要脅我們?」
  宋師道道:「這反而顯示了君瑜真是落在他們手上,所以才怕給人知道。就算祝玉
妍如何肆無忌憚,對傅采林也總有幾分顧忌。非到迫不得已時,也不會用君瑜來要你們
供出『楊公寶庫』秘密的。」
  午後的陽光破雲而下,在下了半天雨後,份外使人感到明朗清新。
  宋師道藉機閉目養神,三人不敢擾他,都靜靜坐著,或是溜覽沿途的風光。
  到了天街,宋師道溜下車去,而小張則把車子駛進一條橫街等候。
  跋鋒寒乘機囑咐小張替他找尋鐵勒人落腳的地點。
  小張傲然道:「跋爺放心,這等小事小人必會給你辦得妥妥當當。」
  說畢跳下車子去了。
  剩下三人在車中等候。
  徐子陵記起早先未說完的對話,問寇仲道:「你說知道董淑妮騙你,究竟是甚麼回
事?」
  寇仲狠狠道:「此事說來話長。」
  接著解釋了要王世充詐作被刺傷的前後經過,然後道:「我為了安定和加強王世充
的信心,帶翟嬌和屠叔方去見王世充,這老狐狸立即歡容滿臉,和我商量安排被刺的事。
哼!他娘的,你可知他有甚提議?」
  兩人當然只有搔頭表示不知道的份兒。
  寇仲模仿王世充的聲音語調道:「後天榮鳳祥會在府中設宴賀壽,洛陽有頭臉的人
都會去湊熱鬧,我本想不去,但現在卻不能不去,否則晃老頭那來行刺我的機會。」
  徐子陵和跋鋒寒聽得臉臉相覷,後者道:「這是什麼一回事?榮鳳祥的賀壽不是在
昨晚舉行了嗎?」
  寇仲苦笑道:「所以我說那妮子在騙我。真不知她是何居心?」
  徐子陵沉聲道:「她要佈局殺你,而這事與王世充沒有半絲關係。」
  寇仲一呆道:「她為何要殺我?可能只是想擄走找,但這樣對她有什麼好處?她不
怕王世充惱她嗎?」
  跋鋒寒失笑道:「除了董淑妮外,這問題怕要老天爺才可答你。你這小子究竟對人
家姑娘做過什麼喪盡天良的事呢?」
  寇仲叫起撞天屈道:「那算得什麼呢?何況還是她主動的。不要看她年紀輕輕,她
的經驗比我們三個人加起來都要豐富。」
  見到兩人目光灼灼的瞪著他,寇仲攤手道:「我是男人嘛?逢場作興也是人之常情,
對吧?」
  徐子陵道:「以董淑妮的情性,此事必與男女之事有關。」
  跋鋒寒笑道:「你可能遇到了一個妒夫,而董淑妮則貫徹她一向視愛情為玩遊戲的
本性,信不信由你。」
  寇仲正要說話,宋師道回來了,一臉興奮的道:「終於見到曙光!」

          ※         ※         ※

  小艇駛到洛水和運渠的交匯處,西面就是橫過洛水三座大橋之一的浮橋。
  兩岸處大大小小數十個碼頭,泊了近三百艘各類形式的船舶。船隻往來不絕,水道
交通頻繁熱鬧。
  小艇在兩艘貨船間停下。
  由於要讓出河道通路,而碼頭則數目有限,所以船隻都是緊貼靠泊,故他們的行動
不會惹起注意。寇仲瞧往岸旁起卸貨物的忙碌情景,訝道:「只看到眼前繁華景象,誰
能想到處處有人在割地稱王,弄至戰火連綿?」
  宋師道道:「這類貿易往來可帶來當地大量稅收,且能解決需求供應,所以人家都
會盡量預以方便。假若誰不識相,封鎖水路,又或沒收財貨,商旅便改到別處做生意,
最後的損失仍是自己而己。」
  跋鋒寒緩緩掃視眾船,大感頭痛道:「究竟是那條船?」
  剛才宋師道聯同青蛇幫的幫主任恩,去茶葉鋪和香料鋪探問,果然有人於昨天清晨
來訂購了一批特定的香料和茶葉,且與宋師道認出來的黃芽茶和丹桂香料吻合無間。
  最妙是由於平福老店內的丹桂香只有少量存貨,故必須到城東的貨倉提取,來訂貨
的漢子囑他把貨送至這處其中一個碼頭,再用小艇載走,所以他們才追蹤到這裡來。
  寇仲接口道:「雖是在這裡的碼頭接貨,但卻可以是轉運到這廣闊河域上任何一條
船,唉,這真是個船舶的迷魂陣,陰癸派真會揀地方。」
  宋師道卻胸有成竹道:「我家一向做水運生意,最熟悉這方面的問題。此處的船大
概可分商船、客船、漁船三種。由於怕給敵人滲透,所以船舶出入檢查嚴格,記錄詳盡。
我已使任恩找人想辦法,看看有那艘規模似樣點的大船,至少在這裡泊了兩天,但又沒
有上落客貨。如此雖不中亦不遠了!」
  寇仲心悅誠服道:「難怪師妃暄要來找二公子,像你這麼思慮精密周到的人,我還
是首次遇上。」
  宋師道苦笑道:「我宋師道算得什麼?連自己心愛的人都保護不了。」
  徐子陵怕他傷情下誤了大事,忙道:「我尚有一個想法,就是這艘船必像我們現下
的小船般是泊在碼頭的最外圍處,俾可隨時開航。」
  跋鋒寒虎軀微震,目光迅速瞧往剛才曾惹起他注意的一艘三桅大船,道:「這艘船
特別可疑,看似泊在兩艘舶的中間處,但三艘船上都不見半個人影,與其它船上忙碌的
情況大不相同。」
  三人隨他目光瞧去。
  只見對岸的其中一個碼頭處,泊有三條船,中間的一艘比其它兩艘大上一倍,只甲
板上便有兩層,且果然三條船上都不見有人走動操作。
  宋師道道:「如此更不用浪費時間,我著任恩派人專查這三條船,立即便可以有結
果。」

          ※         ※         ※

  四人坐在河旁一所樓房的二樓處,窗外可見到碼頭上落貨的情景,左方不遠處就是
那三艘可疑的船隻。
  樓下是間專做鹽貨生意的店舖,屬青蛇幫所有。事實上洛陽的大小幫會,都大做水
運生意。
  一向以來,各幫會都有自己專門的生意,獨佔利潤,各有各的勢力範圍。
  洛陽幫之所以招惹眾怒,皆因常要插手到別幫的業務去,又恃勢大,要各幫會每月
奉獻孝敬,破壞了各不相干的規矩。
  任恩做的既是鹽貨,自然和宋閥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寇仲忽然道:「假若祝玉妍和婠婠都在船上,我們該怎麼辦?」
  徐子陵道:「先弄沉她們的船,再在混亂之際搶人。」
  跋鋒寒道:「那就要擬好逃走的方法和路線,否則有誰落單被追上,便大事不好,
不但救不回君瑜,怕還要賠上小命。」
  以跋鋒寒的高傲自負,竟說出這番話來,可知他對遇上祝玉妍和婠婠連保命的把握
都欠奉。
  宋師道微笑道:「你們這種情況,叫關心則亂,假設祝玉妍和婠婠是上驥,那我們
頂多只是中驥,以中驥對上驥,必敗無疑。」
  寇仲道:「我不是沒想過這問題,只是我們根本不知她兩人是否在船上,更不敢去
冒失查探,所以無法實行以中驥對下驥之策。」
  宋師道淡然道:「所以我說你們是關心則亂。今晚曲傲與伏騫要在曼清院進行那場
未竟之戰,祝玉妍等就算不去捧拍檔的場,也不會錯過這種難得的機會,順便看看伏騫
是什麼料子,那時我們的機會就來哩!」
  寇仲點頭道:「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唉!只好爽約了!」
  徐子陵皺眉道:「你約了誰?」
  寇仲答道:「這個人只聽名字便已有些瞄頭,叫宋金剛,你服不服?」
  宋師道和跋鋒寒同時動容。
  前者道:「這人不但是北疆武林不可多得的高手,還智勇兼備,乃劉武周手下的頭
號猛將。」
  跋鋒寒道:「我也聽過他的名字,在北方他和劉黑闥齊名,都是威震一方的名將,
從來沒吃過敗仗的。」
  頓了頓思索道:「他該是隨突利來的,找上你為了什麼事?」
  寇仲笑道:「會有什麼好帶挈的。他雖沒有說出來,想來都是要我去當刺殺杜伏威
的刺客,難道會請我率軍打仗嗎?」
  四人雖在說話,但都是對窗而坐,目光沒有半刻離開那艘疑船。
  宋師道道:「宋金剛怎會對你大材小用?況且杜伏威若那麼容易被刺,早死過百多
遍,連楊虛彥也是無功而返。照我看他是另有周詳計劃,絕不會白白浪費像你這般人物。」
  跋鋒寒心中一動,問道:「二公子知否楊虛彥乃李世民的人,隨他到了這裡來,還
與我們交過幾招。」
  宋帥道愕然道:「我倒不知他和李世民有關係。只知他迷戀這裡的賭場大豪榮鳳祥
的女兒榮姣姣,此消息極端機密,我們費了很大功夫才查出來的。」
  寇仲一震道:「董淑妮說過榮姣姣乃她的閨房密友。會否……嘿……」
  跋鋒寒點頭道:「以董淑妮的隨便,兩女侍一男亦絕不稀奇,東都一向是舊隋皇族
聚居的地方,楊虛彥乃士族中人,和兩女搭上是舉手之勞的易事。」
  徐子陵拍腿道:「楊虛彥那傢伙見你沒有中計,才會尋上來動手。」
  宋師道聽得一頭霧水,問道:「你們在說什麼?」
  幸好此時任恩一臉喜色的走上來,坐下劈頭便道:「幸不辱命,我可以包保找對船
了!」
  宋師道欣然道:「任兄說得這麼肯定,當是有所發現。」
  任恩年在四十許間,五短身材,外表像個道地的生意人,但能當上一幫之主,自有
他的本領。
  他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點頭道:「果然如此。因為有人曾目睹一些戴有臉紗的女
子從船上走下來,且在晚間。雖只見過一次,但因那些女郎身段極佳,故留下深刻的印
象。」
  跋鋒寒道:「但可肯定不會是祝玉妍或婠婠,以她們的身手,怎會輕易讓人見到。」
  宋師道從容道:「任兄請為我們安排些菜餚,酒則免了,我們就和陰癸派的妖婦妖
女比比耐性吧!」
  任恩答應後,向跋鋒寒道:「有鐵勒人的消息了,曲傲落腳的地方在城東北興藝坊
的一所房子處。此宅屬呂梁派的杜干木所有,而杜干木則是越王侗手下。」
  跋鋒寒歎了一口氣道:「有勞貴幫!不過現在我無法分身,希望曲傲可擊敗伏騫,
否則我也沒興趣挑那敗軍之將來交手。」
  任恩雙目射出崇敬神色,告退下樓。
  四人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那三艘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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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將計就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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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最後一道餘暉消失在西方的空際,洛陽城已是萬家燈火,江邊船泊停泊處,更
像一條條燈龍般沿岸盤繞延綿。
  不知是否因下過雨的關係,夜空特別澄明通透,空氣清新。
  雖仍有人挑燈卸貨,但碼頭區大部份的地方都是一片忙碌後的平靜。
  蹄聲沓響,數騎一車沿江馳來,抵達其中一個碼頭時,勒馬停定。
  其中一人嘬唇哨響,似乎在招呼泊在碼頭處那艘船上的朋友。
  正對這一帶緊密注視的寇仲欣然道:「小陵,老朋友來了!竟可時刻都碰到熟人。」
  徐子陵瞪了一眼,愕然道:「這不是獨孤策嗎?」
  宋師道道:「他左旁的人就是名氣頗大的『河南狂士』鄭石如,其它的都是這裡的
著名世家子弟。」
  寇仲一呆道:「竟然是他,我對他的聲音熟悉,樣子還是初次見到。」
  當日他曾躲在畫櫃內偷聽李密等人和他及錢獨關說話,想不到終於見到他的廬山真
臉目。
  這有狂士和智者之名的高手衣著有點不倫不類,在文士服之外卻加穿一件武士的罩
衣,散發披肩。年紀在三十許間,相格粗放狂野,樣貌大致上也算不錯,留了一撮山羊
須,別有種不修邊幅的魅力。
  跋鋒寒道:「他為何會與獨孤策混在一起?」
  徐子陵則道:「看獨孤策的神情,該仍未發現乃叔給人宰了。」
  四人居高臨下指點談論之時,那艘船的船艙走出一位國色天香的麗人,裊裊亭亭的,
只步姿已能予人贏弱動人的美態。
  兩名俏婢侍候她下船。
  跋鋒寒與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同時失聲道:「白清兒!」
  赫然是錢獨關的愛妾白清兒,跋鋒寒曾從她類似婠婠的氣質推斷出她是陰癸派的妖
女。
  白清兒登上馬車後,獨孤策、鄭石如等擁著馬車美人,趾高氣揚的呼嘯去了。跋鋒
寒瞧著兩婢回到船艙,一震道:「好險!我們差點誤中副車。」
  寇仲和宋師道不解地瞧向他。
  徐子陵點頭道:「這艘船才是真命天子。」
  白清兒的客船與那三艘疑船隻隔了數百步,中間泊了十多條其它的船舶,假若白清
兒確是陰癸派的妖女,這當然就不會屬於巧合。
  跋鋒寒略作解釋道:「事實上我心中一直難以釋然,因為這三艘泊在一起的船實在
過份礙眼,不似陰癸派一向的作風。現在我肯定這三艘船都是空船,也是陰癸派精心布
下的陷阱,看看會否有人中計。又或根本是針對我們而設的。」
  宋師道心中一動:「不若我們來個將計就計,說不定可反收奇效。」
  跋鋒寒笑道:「若陰癸派知道我們能從白清兒身上推斷出這麼多事來,定然非常後
悔。兄弟們!行動的時間到了!說不定尚有時間趕及下一場好戲呢。」

          ※         ※         ※

  跋鋒寒和徐子陵坐上快艇,在船隻間靈活自如地穿插著,一副尋找某個目標的模樣。
  這些日來,寇仲為了聳恿王世充來對付李密,忙得難以分身。剩下兩人相機行事,
現今只他兩人出動,該不會惹起敵人的戒心。
  而且去了寇仲,實力減弱,更易誘敵人對他們下手。
  跋鋒寒皺眉道:「陰癸派的人確狡猾如狐,避到河上,還要耍一記這樣的手段,若
非我們有些運道,定會中計。」
  徐子陵道:「我們是否就那麼闖上船去?三艘船都沒有燈火,只是這點,已引人注
目。至少會惹來盜賊垂涎,現在並非是太平盛世。」
  跋鋒寒笑道:「洛陽現在走到街上亂闖亂撞,都可能碰上高手,識相的人都會避避
風頭,不敢在這段時間出動。咦!到了!就在前方,裝作小心翼翼的靠過去吧!」
  徐子陵忽地壓低聲音道:「那邊有人在注視我們。」
  跋鋒寒壓下望向白清兒那艘豪華客船的衝動,欣然道:「這就最好!我們上去便動
手砸船,看看他們那邊有什麼反應。假若不見陰癸派的人出現,便代表了他們船上沒有
足夠的實力來對付我們。那只要君瑜真在船上,我們就可把她救回來。」說到這裡長身
而起。
  三桅船在前方不斷擴大。
  徐子陵收起船槳,亦站起來。
  跋鋒寒打個手勢,兩人同時騰身而起,躍離小艇,輕若飄羽的落到那大船船首和艙
房間的甲板上。
  兩人裝出迅速行動的樣子,破門而入,然後衝進其中一個艙房去,透過窗子剛好看
到白清兒那艘大船。
  只見船上人影連閃,近七、八個人騰躍而起逢船過船,疾往他們這方面趕來。人影
綽綽,看外形佔了大半是女人,兩人暗喜引虎離山之計果然生效。
  徐子陵從來人中只認得其中一個是「銀髮艷魅」旦梅,沉聲道:「既沒有祝玉妍和
婠婠,連邊不負都不在其內,她們仍一副吃定我們的樣子般來勢洶洶,可知其中定有兩
三個人是陰癸派剛抵此處的元老級高手。」
  跋鋒寒雙目殺機連閃,從容道:「我們下手絕不能容情,陰癸派的妖人少一個,世
上便少了很多被害的人,就教他們嘗嘗和氏璧潛能的滋味吧!」

          ※         ※         ※

  六女兩男,以鬼魅般的身法落到甲板上,其中一女長得特別高〔身兆〕,一頭長髮
垂在背後,長可及臀,烏黑閃亮,誘人之極。
  她的美麗更可直追婠婠,膚色勝雪,黛眉凝翠,桃腮含春。年紀橫看豎看都不該超
過二十五歲。
  那對翦水雙瞳,更像蕩漾著無限的情意,顧盼間勾魂攝魄,百媚千嬌。
  此女顯然在來人中身份最高,打了個手勢,包括旦梅在內的五女立即散開。有些躍
往艙頂,一些則移往船尾,扼守各個戰略要點。
  剩下的兩名男子分左右立在該女背後,都長得軒昂英俊,年紀不過三十。背後背著
長刀,頗有威勢。
  跋鋒寒昂然從漆黑的艙子走出來,負手冷然道:「祝玉妍到那裡去了?為何只派些
嘍囉來送死。」
  那美女露出一閃即逝的訝色,顯然她智能過人,從跋鋒寒冷靜的神態感到情勢並不
尋常,亦沒有因跋鋒寒擺明看不起她而動氣,反嫣然一笑,媚態畢露的輕啟朱唇柔聲道:
「我出道江湖的時候,恐怕你仍在牙牙學語,所以不知道我聞采婷是誰才合乎道理。」
  跋鋒寒微微一笑,目光掃過她身後的兩名男子,見他們微露出妒忌的表情,心中一
動道:「你既有面首隨侍左右,在陰癸派中身份自然不低,故此在動手之前,跋某人有
一事相托,請前輩你代為轉知祝宗主。」
  聞采婷雖是狡計百出之人,亦被他前倨後恭的神態弄得有點糊塗,更猜不透他有什
麼話要說。
  她的魔功路徑有異於祝玉妍和婠婠,專走媚功幻術。通常男人見到她時,都會被她
迷惑得渾忘一切,而她則趁機使出辣手取對方性命,屢試不爽。
  但跋鋒寒心志堅剛如岩石,一點不受到她媚惑的影響。
  聞采婷輕搖秀髮,動作不大,但姿態卻悅目非常,令人覺得她平添了無限的魅力,
恨不得立即把她摟入懷裡,恣意愛憐。
  她幽幽歎了一口氣,道:「為什麼大家不可以坐下來談談呢?」
  她的語氣透出一種純似發自真心的誠懇味道,又是那麼溫柔體貼,神態婉轉可人,
除非是鐵石心腸的人,否則怎能不被她打動。
  後面那兩名男子眼中已射出不能控制的妒忌神色。
  跋鋒寒仍是完全不為她所動,一字一字地道:「請轉告祝宗主,我們已救回傅君瑜,
你們中計了!」
  以聞采婷的修養,仍不由立即色變。
  「鏘!」
  就在她心神微分之際,跋鋒寒拔劍出鞘,化作長虹,激射這陰癸派元老級的媚功高
手。
  事實上由跋鋒寒踏出艙門的一刻,兩人已正式交鋒過招。
  跋鋒寒可說是從戰鬥中長人,無論眼光經驗,均無比豐富。只一眼便看出這看來綺
年玉貌的女子,實是祝玉妍那一輩的魔門元老高手,魔功深厚。
  若在正常的情況下交手,勝負難料。何況對方尚有七個高手隨行,武功縱及下上聞
采婷,但亦不可輕視。尤其在聞采婷這種狡猾險詐的女魔頭主持大局下,他即管加上徐
子陵也難以討好。所以他必須先以雷霆萬鈞之勢重創聞采婷,使人多勢眾的敵人難以發
揮真正的力量。
  他又從那兩男子妒忌的神態推斷出聞采婷已久未和人動手,若是經常慣見,就不會
因聞采婷向自己施展媚功而憤然不悅。
  所以他才使出手段,令她生出莫測高深的好奇心,然後再以傅君瑜的事分她心神,
搶先出手。
  兩男怒喝一聲,拔刀搶前,迎向跋鋒寒。但已遲了一線。
  聞采婷尚是首次遇上沒有絲毫憐香惜玉之心,會猝然對自己痛施辣手的男人。最糟
是她發覺自己忽然由獵人變成獵物,那種突變和窩囊的感覺,更令她心散神弛,難以發
揮出一向的功力水平。
  跋鋒寒迎面劈來的一劍,看似簡單,實已到了大巧若拙的境界,封死她反擊和閃退
的路線,其中暗藏的變化,更使她測不破瞧不透。
  不過她表面上仍是巧笑倩兮的,絲毫不露出心內的驚駭,纖手微揚,抖出一把金光
燦然的短劍,身子飄動,金刃似攻非攻,教人全然無法捉摸她究竟是要硬攖對手鋒銳,
還是要退閃挪移。
  「砰」!
  同一時間,徐子陵撞破船艙樓頂的天花,來到守在艙頂四女的上空,剎那間拍出四
掌,分襲敵人。
  兩邊的戰場,同時拉開戰幕。
  「叮」!
  聞采婷的金劍挑上跋鋒寒的劍鋒,嬌軀劇顫,猛往後移。
  她的後撤早在跋鋒寒算中。
  他看準像聞采婷這類女魔頭,生性自私自利,只會犧牲旁人來成就自己。
  不過她確比他想像中更要高明。剛才那下身法妙至毫巔,連他都感到難以捉摸,使
他難以挾先手之勢得竟全功,差幸已令她吃了暗虧。
  兩道刀光分由左右襲至,封著他直攻聞采婷的前路。
  艙頂上的四名女子均是陰癸派新一代好手,個個美艷動人。
  她們正要下去圍攻跋鋒寒時,忽然陷在徐子陵強大森寒、奇異無比的螺旋掌風下,
自顧不暇,那還能分神去理會甲板上的戰況。
  旦梅此時從船尾趕上來。
  仇人見面,份外眼紅,一言不發加入戰團,向徐子陵痛施殺手。
  下面的跋鋒寒倏地後退。
  待兩男刀氣暴漲之時,跋鋒寒忽又衝前,撞入兩人刀鋒間的間隙去。
  這種改變,除了神奇的步法外,還須真氣和力道的變換配合,絕對違反常理。在得
到和氏璧的異能前,跋鋒寒或可勉力做到,但卻絕不如目下變化的自然和迅快,兩男立
時陷於險境。
  高手過招,首重判斷。
  兩刀同時擊空。
  跋鋒寒一聲冷哼,斬玄劍閃電劈往右方魔男,而肩頭則硬撞上左方那男子胸脅處。
  在外人眼中,他只是身子晃動一下,身法迅捷無倫。
  右方魔男慘叫一聲,應肩僕開尋丈,跌出甲板,往河中墮去。
  另一人慘叫一聲,在劍光疾閃下頹然倒地,再不動彈。
  跋鋒寒似是從沒有停滯過般,手中斬玄劍化作一團劍影,隨著玄奇深奧的步法,追
擊聞采婷。
  聞采婷那想得到兩人連跋鋒寒一招都擋不了,而對手的氣勢挾勝利之餘威,更是有
增無減,驚人的劍氣,縱是在十步開外的自己,亦如身在冰窖,寒冷得連血液也似凝固
了。
  她心知肚明自己在氣勢的較量上已一敗塗地,那敢逞強,尖嘯一聲,迎著跋鋒寒虛
刺三劍,再飄身後退,以一個曼妙的姿態,落在鄰舟的甲板上。
  他們的打鬥叱喝聲,早驚動附近船上的人,不過人人都躲在艙裡偷看,有些還弄滅
了燈火,怕殃及池魚。
  跋鋒寒揮劍擋過她射來的三道劍氣,亦是心中暗駭,長笑道:「請恕晚輩不送!」
  聞采婷嬌哼一聲,眼中射出怨毒無比的厲芒,一言不發地掉頭朝白清兒的那艘客船
掠去。
  跋鋒寒還劍入鞘,朝艙樓頂瞧去。
  徐子陵環抱雙手,微笑道:「此戰如何?」
  與他混戰的旦梅等眾妖女,聽到聞采婷的尖嘯,早立時四散逃走,徐子陵樂得如此,
亦不留難。實際上在敵眾我寡的情勢下,他佔不到多大便宜。
  跋鋒寒搖頭道:「仍未夠痛快,希望曲傲不會令我失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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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義薄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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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跋鋒寒和徐子陵故意繞了個大圈子,肯定沒有人跟在背後,才來到與寇仲和宋師道
約好會合的地方。
  那是城南門附近的一所房子,青蛇幫的秘巢。
  兩人越牆而入,進入前廳時,寇仲和宋師道正愁眉不展的對桌呆坐。
  他們禁不住大吃一驚。
  寇仲苦笑道:「不要誤會,瑜姨已給救回來。」
  徐子陵在他身旁坐下,皺眉道:「是否見到救她的是你這小子,所以一怒走了。」
  宋師道歎道:「若她可以用自己兩條腿走路,我們何用在此唉聲歎聲。」
  跋鋒寒駭然道:「陰癸派竟敢向她下辣手?」
  寇仲慘然道:「確是非常辣手,但卻非你想像中殘肢斷腿的一類辣手,你們到房內
一看便明白。」
  傅君瑜花容如昔,只是像沉睡多年的美麗女神,秀眸緊閉,雙手交疊按在胸口。
  最駭人的是她口鼻呼吸之氣斷絕,體內經脈也沒有絲毫真氣往來之象。
  一般人在這種情況下,早死去多時。但她仍是身體柔軟,皮膚潤滑而光澤照人,沒
有半點死亡的氣息。
  宋師道歎道:「陰癸派的妖人真厲害,不知使了什麼妖法,竟能使她像冬眠的動物
般長睡不醒。」
  寇仲痛心不已的道:「我和二公子已施盡渾身解數,但總不能令她有絲毫反應。最
糟是不知她能這樣捱上多久,說不定還有個期限,過了限期瑜姨就嗚呼哀哉,那我們便
只好乖乖的把她送回虎口裡。」
  正探手按在她天靈穴上的徐子陵頹然道:「她體內生機盡絕,使人無從入手,魔門
功法,確是秘不可測。這比當日婠婠的昏迷不醒,更使人無從捉摸。」
  宋師道斷然道:「天下間若有人能解救她,就只石青璇一人,她的針灸之術天下無
雙,說不定有破除妖術的方法。」
  寇仲愕然道:「石青璇原來不只是吹簫的高手,且是濟世的良醫,她住在那裡?近
不近哩?」
  宋師道愛憐的細察傅君瑜的如花玉容,緩緩道:「石青璇的住處乃江湖上一大秘密,
但由於家父和她的母親碧秀心曾有一段深刻的交往,所以方知她長期隱居在四川一處叫
幽林清谷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徐子陵心中暗忖:碧秀心必然是個既多情又引人之極的美女,否則不會有這麼多顯
赫不凡,名震一方的前輩名家高手,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宋師道雖說得含蓄,亦等若表示了以刀法冠絕天下,武功位居諸閥前列的「天刀」
宋缺,也像歐陽希夷和王通般,與碧秀心有段沒有結果的苦戀。
  挪回按在傅君瑜頭蓋的手,問道:「她的醫術是否得乃母真傳呢?」
  宋師道道:「她的醫藝傳自她爹石之軒,簫藝才是傳自娘親。」
  寇仲大感意外的道:「原來碧秀心是正式的嫁了人,為何這麼多人仍對她餘情未了,
嘿!我只是指歐陽老頭和王通,再沒有其它意思。」
  宋師道毫不在意道:「此事說來話長,有機會再談吧!現在我要立即把君瑜送往四
川。唉!她的氣質就像君婥般獨特動人。」
  跋鋒寒直到這刻才收回為她把脈的手,臉上忽晴忽暗,似在內心處掙扎交戰。除宋
師道目光沒法從傅君瑜的俏臉移開外,只有寇仲和徐子陵發覺跋鋒寒神態異常。
  寇仲奇道:「老跋你為何不說話。」
  跋鋒寒長歎一聲,苦笑道:「因為我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故心內非常矛盾。」
  三人精神大振,同時又大惑不解。
  宋師道焦灼之情更逸於言表,急道:「還不說出來。」
  寇仲奇道:「為何會感到矛盾?」
  跋鋒寒目光落到傅君瑜身上,神色回復一貫的冷峻,沉聲道:「她現在情況絕非陰
癸派的人做的手腳。」
  三人為之愕然。
  跋鋒寒道:「這是類似婠婠妖女那種閉絕經脈呼吸的功法,卻又回然有異,乃傅采
林得自天竺高僧的一項奇技,名為龜息胎法。」
  徐子陵道:「你敢肯定嗎?」
  跋鋒寒道:「至少有九成把握,因為君瑜曾親口向我提起過這奇異的功法,說能把
人長期保持在沉眠不死的狀態,由於不用消耗能量,故長時滴水不進也不會出問題。」
  宋師道喜道:「那她有否說出解法?」
  寇仲思索道:「瑜姨定是因被敵所擒,不願受辱,更不想被逼說出心中的秘密,才
會以此消極的方法對抗,娘的師妹確是不凡。」
  徐子陵責道:「不要岔到別處去,現在最緊要是如何把瑜姨弄醒。」
  跋鋒寒道:「當時我問她能否自行回醒,她說天下間除那天竺高僧外,就只傅采林
有方法使她醒過來。」
  徐子陵猛一咬牙,斷然道:「待我為寇仲取得『楊公寶庫』後,就把她送回高麗,
讓傅采林大師救醒瑜姨,鋒寒兄不用為此煩惱。」
  跋鋒寒露出感激神色,知道徐子陵明白他的意思。
  一向以來,跋鋒寒追求的就是能拋棄一切,專志武道,回突厥挑戰在域外至高無上
的「武尊」畢玄。
  但在道義上,他卻不能對現在等待救援的傅君瑜袖手不理,故心內痛苦矛盾。跋鋒
寒再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深沉的道:「問題在從沒有人試過這奇異的休眠功法,故誰
都不知她可以捱得多久。又或可能過了某個期限後,即使傅采林亦乏回天之術,救她不
醒。」
  徐子陵正要說話,宋師道截入道:「你們不用為此煩惱,此事交在我宋某人身上,
今夜我就帶她趕往高麗,其它事就看老天爺的意旨好了。」
  三人同時一震,往他瞧去。
  宋師道深深凝視傅君瑜,臉上現出一往無前的堅決神色。
  三人心中感動。
  要知宋師道乃宋閥新一代最重要的人物,宋缺的當然繼承人,權力財富美女對他都
像有如拾芥般容易方便。
  從這裡到高麗,隔著的是萬水千山,恐怕幾個月都到不了那裡去,何況還要帶著一
位睡美人。其中艱苦,可想而知。
  而他尚是首次見到傅君瑜,嚴格來說根本沒有絲毫關係。
  宋師道微微一笑道:「說來你們也不會相信。我自從聞悉君婥的死訊後,我從未試
過像這一刻般歡欣鼓舞,感到天地再次充滿生機樂趣,生命竟能如此可愛動人。」
  跋鋒寒瞧了他好半晌後,歎道:「你如此捨棄一切的走了,你的家族會怎樣想?」
  宋師道一對眼睛亮了起來,長長吁出一口氣道:「實不相瞞,我對那種規限重重的
生活方式,在多年前已感到索然無味,惡厭之極。寒家雖在南方赫赫有名,但爭天下始
終是以洛陽為中心這黃河流域為主的戰場,那是我家勢力難及的地方。」接著轉向寇仲
道:「我們宋家絕沒有要做皇帝的野心。只要小仲能令家父感到在天下統一後,我們宋
家仍能保持在南方的地位,到那時終會把三妹許給你。可是你必須答應善待她才行,否
則我宋師道第一個不肯放過你。」
  寇仲老臉微紅,低聲道:「二公子放心吧!我寇仲豈是始亂終棄的人。」
  跋鋒寒道:「二公子放心,我和子陵會盯著他的。」
  宋師道再叮嚀了寇仲一會,才在三人幫助下,小心翼翼的用被子把傅君瑜捲起,扛
在肩上,道:「我現在先設法出城,到城外找輛馬車給她乘臥,立即北上,你們再不用
想君瑜的事,我定能及時把她送到高麗的。」
  跋鋒寒一揖到地,肅然道:「跋某一生人還是首次心悅誠服的向另一個人施敬禮,
宋公子保重。為安全計,我們將護送公子出城,免生意外。」
  宋師道道:「萬萬不可,我們四個人走在一起太顯眼了,只要子陵送我便行。放心
吧!我們宋家在這裡頗有點勢力,又有任恩幫手。跋兄不是要找曲傲試劍嗎?祝你一戰
功成,名揚天下。」
  接著哈哈一笑,和徐子陵洒然去了。

          ※         ※         ※

  跋鋒寒相寇仲送別宋師道後,回到廳子坐下,都有欲語無言的沉重感覺。好一會跋
鋒寒才搖頭歎道:「只有宋師道這種情深一往的人,才配被天下女子鍾情,我和你都不
配。」
  寇仲頹然道:「宋二公子令我感到渺小和慚愧。唉!像你現在這種心情,怎向曲傲
挑戰?」
  跋鋒寒苦笑道:「所以我才回到這裡來悶坐。是了!在妖船上沒有遇上高手嗎?」
  寇仲道:「高手都傾巢而出,到了你們那處玩兒,剩下的幾個婢僕連我們逐房查看
都懵然不知,我們還見到上官龍,差點想順手了結他。」
  跋鋒寒沉思道:「陰癸派的高手真個多不勝數,我們遇上的聞采婷,絕對不遜於邊
不負,若不能盡殲陰癸派的妖人,我回到突厥或可以不予理會,但你卻睡難安枕。」
  寇仲道:「你倒說得輕鬆容易,現在祝妖婦婠妖女等不來煩我們,我們已可酬謝神
恩,那還敢去惹她們。」
  跋鋒寒道:「人是不能這麼沒志氣的,這又叫苟且偷生。現在我們最緊要是一無所
懼的面對強敵,再從實戰中不斷尋求突破。若左閃右避,終不能成為寧道奇那般級數的
高手。」
  寇仲駭然道:「你不是提議我們現在大搖大擺的到街上去,讓人來找我們來當靶子
吧!」
  跋鋒寒哈哈笑道:「果知吾意。就當這是為君瑜做的,只有這樣,才可把陰癸派的
人吸引著,而宋二公子就可安然攜美離開了。」
  寇仲呆了半晌,終明白跋鋒寒的意思。
  陰癸派一向以睚毗必報的作風震懾江湖,故無論多麼有實力的門派,等閒都不敢去
招惹她們。
  現在他們公然捋陰癸派的虎鬚,在她們手中搶回傅君瑜,此事若傳到江湖上,對陰
癸派聲譽的打擊,會是嚴重至極點。
  可以想像當祝玉妍接到君瑜被救走的消息後,將會拋開一切顧忌考慮,改把殺死他
們列為首要之務。
  在這種情況下,宋師道能否安然送走傅君瑜,實是未知之數。
  跋鋒寒正是要不顧安危,把陰癸派的主力牽制在城內。
  寇仲倏地起立,一怕背上井中月,大喝道:「事不宜遲,我們去吧!但要先知會他
們。」

          ※         ※         ※

  宋師道和徐子陵躲在天津橋旁碼頭其中一艘客船上,靜候任恩的消息。
  床上是深眠不起的高麗女劍客傅君瑜。
  宋師道微笑道:「這幾年來我的心神尚是首次可從你娘處移到別人身上,那就像一
個渾身精力的人,找到工作的目標和方向,充滿生機。」
  徐子陵點頭表示明白,卻不知說什麼話才好。
  宋師道接著又問起傅君婥的事,聽徐子陵講述與傅君婥結識的經過,津津有味,大
感興趣。
  間中又不住提問,使徐子陵被迫要記起很多被淡忘了的細節。
  宋師道愈聽愈興奮,徐子陵卻是愈說愈魂斷神傷。
  這時任恩回來了,向兩人道:「現在風聲很緊,不時有面目陌生的女子在巿內和洛
水河岸間出現,一看便知是癸陰派的妖女。」
  宋師道道:「打通城防的關節沒有?」
  任恩臉有難色道:「這方面不是問題,問題是如何可神不知鬼不覺的出城,最好待
明早河關開放後,我們坐漁船離城,如此可保萬無一失。」
  宋師道搖頭道:「救人如救火,怎可浪費時間。」
  任恩道:「宋爺可否再待一曾,剛才跋爺通知我們,他和寇爺會設法牽制陰癸派的
主力,那時我們便有機會離開。」
  徐子陵和宋師道同時色變。

          ※         ※         ※

  跋鋒寒和寇仲在行人疏落的街道上昂然舉步。
  此刻剛入亥時,卻仍是華燈處處,別有一番繁華大都會的氣氛。
  跋鋒寒道:「你約了宋金剛什麼時候會面。」
  寇仲答道:「伏騫和曲傲的決戰在今晚子時舉行,他說亥時中便會在曼清院聽留閣
的西院頂樓,到時去找他便成。哈!看來都是去不成的了!」
  跋鋒寒揚臂舒展一下筋骨,笑道:「世事往往出人意表,未到該刻,你都不知道會
發生什麼事。」
  寇仲沉聲道:「我非是害怕,而是眼前形勢不同。師妃暄正避靜療傷,陰癸派再無
任何顧忌,若今趟她們肯放過我們,太陽將改從西山升起。」
  跋鋒寒知他所言屬實,微笑道:「這正是生命的樂趣。若你知道可輕取對手,那還
有什麼刺激。只有置諸死地而後生,從不可能的形勢下取得勝利,才使人回味無窮。」
  寇仲欣然道:「這正是我和小陵最欣賞和佩服老兄你的地方。不知我們是否逃命慣
了,遇上困難,首先想起的就是如何逃避,有了你後,這思想傾向才逐漸改變過來。」
  接著岔開道:「你說婠妖女美還是師妃暄美呢?」
  跋鋒寒哂道:「你竟還有此閒心。」
  頓了頓沉吟道:「我確未見過比她們更動人的美女。但師妃暄顯然多了幾分仙逸之
氣,似若高不可攀的天上女神,而婠婠比起來總及不上她的秀氣。」
  寇仲點頭道:「這叫英雄所見略同。」
  跋鋒寒淡淡道:「不過你千萬莫要為她們任何一個動情,她們的心神都不會放在男
女的感情愛慾之事上,愛上她們只會失望收場。」
  寇仲哈哈笑道:「你當我寇仲是什麼人?男兒生於亂世,自應以國事民生為重,其
它的算得什麼?」
  跋鋒寒狠狠盯他一眼,提醒道:「記得你答應過二公子什麼事,不要弄到他找你算
賬才好。」
  寇仲不由想起素素,頹然道:「我是天生不會對女人狠心的人。海沙幫有個叫『美
人魚』游秋雁的女人,屢次想害我,我都把她放過,便可見其餘。」
  跋鋒寒語重心長的道:「有些人無論你如何善待他,不但不知感激,還會涼薄無情
的不斷欺凌你甚至要陷害你。」
  接著皺眉道:「我好像聽東溟公主提起過游秋雁這女人,『龍王』韓蓋天被你們擊
傷後,無力處理幫務,就由此女負起主理海沙幫之責。你若回南方,最好小心點,女人
恨起一個人來時,比男人更難對付。」
  寇仲想起宋金剛的話,只不知杜伏威和沈法興聯手對付李子通,海沙幫有否參與其
事。
  此時兩人轉上天街,千步許外就是橫跨洛河的天津橋。
  行人車馬驟然多起來。
  佔大部份都是慓悍豪雄的武林人物,無不對兩人偷偷行注目禮。
  街上酒樓與青樓林立,笙歌盈耳,車馬暄逐,輝煌的燈火下長街亮如白畫。
  寇仲笑道:「陰癸派一向不肯見光,我們這樣出現在巿內最繁盛的大道,她們還能
有什麼作為?」
  跋鋒寒極目前方,油然道:「我仍未能忘懷昨夜師妃暄驀然現身橋上的動人情景,
只有仙女下凡差可比擬。今晚我們會否再有奇遇?」
  寇仲笑道:「守株待兔在歷史上只發生過一次,咦!我的娘!」
  兩人同時看到在天津橋上,幽靈般俏立著具上絕世姿容的美女婠婠。
  在人潮中她是如此與世格格不入,雖站在那裡,卻似來自另一個空間。
  行人被她奇異的閒定和傾國的艷色所懾,都在偷偷看個不停。
  她不染一塵的赤足,更令人驚疑不已。
  深幽的目光,緊鎖不斷接近的兩人。
  跋鋒寒和寇仲分開少許,仰天長笑道:「其它人都給我跋鋒寒滾開,我要與陰癸派
的妖女決一死戰。」
  瞭亮雄壯的聲音,一時響徹大橋兩岸。
  跋鋒寒向寇仲道:「你給我押陣!」
  「鏘」!
  斬玄劍出鞘。
  跋鋒寒大步踏上橋頭,朝婠婠迫去。
  路人四散奔逃。
  一時殺氣漫天,大戰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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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易]大唐雙龍傳-第十六卷[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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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天津橋上
第02章 局中有局
第03章 天羅地網
第04章 三人同心
第05章 風虎雲龍
第06章 關係破裂

第07章 美女之心
第08章 御道之戰
第09章 餘波未了
第10章 臨別依依
第11章 貪生怕死
第12章 莫不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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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薰風 + 2 臥龍生騙我...一章2萬多字..20幾章..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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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津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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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婠婠如夢似幻,像蕩漾著最香最醇的美酒般的一雙美眸,完全漠視四周因懍於氣氛
駭人而爭相走逐避難的男女老少,只凝注著剛步上天津橋頭離她至少尚有百多步的跋鋒
寒身上,玉容靜若止水。
  寇仲落後在跋鋒寒後十步許處,盯著每一個朝他們方向奔離天津橋畔的路人。當跋
鋒寒踏著奇異的步法,來到婠婠面前二十步處立定時,天津橋除了這雙對峙的男女,就
只有為跋鋒寒押陣的寇仲一人。
  婠婠向跋鋒寒微一頷首,似是無限惋惜的嬌歎道:「跋兄本有機曾晉身天下頂尖武
學宗師之列,只可惜不識時務,妄想以螳臂擋車,落得如此下場,實是咎由自取,與人
無尤。」
  跋鋒寒尚未答話,後面悠閒地坐上橋欄的寇仲已啞然失笑道:「真是笑話。有那一
趟你婠大小姐不是像吃定我們的樣子;但有那一趟你不是棄甲曳兵落荒而逃,真虧你仍
厚顏狂吹大氣,可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婠婠黛眉輕蹙,瞧往寇仲道:「人最緊要是懂得自量。寇兄或者不肯相信,但奴家
以前每次對你們的出手,其實都是留有餘地,令奴家投鼠忌器的當然是為了『楊公寶庫』。
可是現在縱使把你兩人擊斃,仍有一個知悉這個秘密的徐子陵,我下手再不用留情,便
讓你們見識一下來自〈天魔秘〉的絕技吧。」
  寇仲和跋鋒寒均心叫妖女厲害。
  寇仲先前的話絕非無的放矢的譏罵,而是要勾起婠婠前數次敗退的陰影,使她強大
的信心受到挫擊。
  豈知婠婠聊聊數語,連消帶打,反令兩人感到她以前真個並沒有使出十足功夫,而
今次則大不相同了。
  婠婠接下來嫣然笑道:「若以為憑你們兩人,就可把我陰癸派牽制在此,讓徐子陵
把人運往城外,那才真的是天大笑話。」
  她巧笑倩兮的娓娓道來,聽在兩人耳中卻像突來的一記晴天霹靂。
  跋鋒寒倏地感到婠婠氣勢增強,忙深吸一口氣,收攝心神,沉聲道:「陰癸派不嫌
太過份嗎?君瑜現在生死難卜,你們仍挈而不捨,是否真要置她於死地才稱心。」
  婠婠心中大訝。
  以跋鋒寒一向的驕傲強狠,絕不曾說出這種帶點求情意味的話來。
  就在此時,跋鋒寒殺氣陡增,斬玄劍電光突閃般,隨著他急衝而前的迅快動作,橫
斬過來。
  寇仲本亦有多少困惑,但此刻見到跋鋒寒威勢劇增,又主動出擊,始心中恍然。
  在馬賊群中長大的跋鋒寒,整輩子都在向各式各樣的權勢挑戰,而陰癸派正是邪派
魔道中至高無上的權威。
  跋鋒寒那番話正是要激起自己對婠婠欺人太甚的鬥志,亦使自己湧起護持弱小的義
憤之心,故能氣勢如虹,含「恨」出擊。
  婠婠寬袖中左右各飛出一條白色絲帶,同時只以右足拇指尖向地面一點,撐起嬌軀,
整個人陀螺般旋動起來。
  她那對纖纖玉手以奇異曼妙的動作,交叉穿梭地揮動絲帶,織出一個幻變無方,充
滿波紋美感的渾圓白網,把她緊裡其中,成了一團白影,仿如天魔妙舞。
  如此魔功,確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跋鋒寒本有一往無前的拚死之心,但在這要命的剎那竟有無從入手的頹喪感覺。
  要知高手相爭,進攻退守,均於電光石火中尋瑕覓隙,以求命中對方要害,又或退
避其鋒銳。
  可是現在婠婠把「圓」的特性發揮至登峰造極的境地,織出的護體網紋平均而一致,
根本沒有任何強弱疏密之分,頓使他生出不知該攻何處的無奈感覺。
  若他妄然進攻,必主動盡失。
  以跋鋒寒的悍勇,竟也被迫往後猛退。
  寇仲也看呆了眼。
  絲帶倏消,回到了婠婠羅袖之中。
  和婠婠屢次交手後,直到這刻,他們仍沒法摸清楚婠婠的底子,甚至她最擅使的是
什麼武器亦弄不清楚。只知一時只以纖手禦敵,或揮動「天魔雙斬」的一對短刃,又或
單帶雙帶、羅袖飄香,其層出不窮,變化無方處,正深合天魔幻變之道,教人全無預擬
應付之法。
  總之她隨手拈來,均是曼妙無方的殺著。
  此時她要停便停,動靜的對比,已能使身在局中的跋鋒寒,與作為旁觀者的寇仲都
心生寒意。
  最奇怪的是天津橋兩邊天街南北兩段,所有路人竟走得乾乾淨淨,沒有人留下來遙
看熱鬧。而在橋的兩邊洛堤處,卻分別泊有兩艘大舟,此時都烏燈黑火,不見人影,透
出神秘兮兮的味兒,當然不會是好路數。
  這種不正常詭異的情況,自是人為而成。
  婠婠並非是單獨來的,而是有人在暗中代她「清場」,且布下包圍網,務要置他兩
人於死地。
  兩邊的水道交通也被截斷。
  形勢明顯對他們非常不利!
  婠婠以她那種令人心寒的篤定神態,冷然瞧著後退撤回原處的跋鋒寒,幽幽歎道:
「你們不是一向自詡智計過人,怎會想不到無論如何,我們都不會容傅君瑜返回高麗。」
  她這幾句話證實了他們的猜想。
  今趟陰癸派是因『楊公寶庫』而出手擒下傅君瑜,務要千方百計保守機密,就像他
們在盜取和氏璧後來個矢口不認的情況如出一轍,因為後果實太嚴重了。
  無論陰癸派如何橫行無忌,對被譽為天下武林最頂尖兒的三大高手之一的「奕劍大
師」傅采林亦要深感忌憚,等閒不願把他惹出來,招致無窮的後患。
  現在寇仲等把傅君瑜救出,等若人贓並獲,在這種情況下,陰癸派自然不惜一切手
段殺人滅口,好使傅采林永遠不曉得這件事。
  這也是婠婠不讓其它人在附近「旁聽」的原因,正是禁止洩出任何風聲的措施。
  若非師妃暄受襲被傷,退於淨念禪院,陰癸派亦不敢猖獗至此。
  寇仲和跋鋒寒到此刻才真正體會到自己的處境。

          ※         ※         ※

  宋師道失聲道:「糟了!」
  徐子陵眉頭深鎖,默默思量,心內矛盾,難以決斷。
  宋師道向任恩道:「請任幫主立即吩咐下面所有兒郎偃旗息鼓,不要再有任何行動,
任幫主亦不宜再來見我們,以後由我們看情況來找你。」
  任恩愕然道:「事情不致這麼嚴重吧!」
  宋師道歎道:「比你想到的還要嚴重!小仲和跋兄這樣等若明著告訴敵人我們是要
立即出城,對方必會傾盡全力來阻截我們。故任幫主絕不能讓對方知道貴幫參與此事。」
  任恩感動地道:「二公子真夠朋友,我會靜候佳音,等待二公子進一步的指示。」
  任恩去後,徐子陵道:「陰癸派會怎樣反應呢?」
  宋師道分析道:「陰癸派乃有近千年歷史的魔門第一大派,只是面子問題已令他們
難嚥下這一口氣。而實際上她們更不會容許任何人,特別是傅采林曉得君瑜為她們所擄
一事,故當會以雷霆萬鈞之勢,先一舉殲滅小仲和鋒寒兩人,另一方面則全力攔截我們。
由於她們為了對付師妃暄,把主力集中到洛陽來,應付我們該是游刃有餘。」
  徐子陵思索道:「我們至少仍有一個優勢,就是對方應尚未猜到有二公子在幫我們
的忙。所以只要我於此時現身,她們定會猜忖我把瑜姨藏好後,再出來和她們拚命,那
二公子逃出的機會勢將大大增加。」
  宋師道歎道:「或者會好一點。唉!不若我和你一道去和他兩人並肩作戰吧!只要
把君瑜交給魯叔,他怎也曾有方法把她送往高麗的。」
  徐子陵正要說話,忽地心現警兆。
  宋師道也有所覺。
  一把悅耳的女子聲音在艙外傳進來道:「徐子陵!我有話要和你說。」

          ※         ※         ※

  跋鋒寒劍尖垂下,雙目卻射出無比銳利的精光,盯著婠婠道:「婠小姐這雙飛帶有
沒有名堂?」
  這兩條帶寬只一寸,但卻似有伸縮彈性,長時可達三丈,極難防範。
  婠婠淒迷的美目深深的瞧了跋鋒寒一眼,柔聲道:「奴家這帶子乍看似是一雙,其
實只有一條,名曰『白雲飄』,跋兄到了黃泉之下。切勿忘記。」
  跋鋒寒似漫不經意似隨口問道:「只不知是由何物製成?」
  婠婠微笑道:「有些事總要保持點神秘才見味兒,跋兄何不猜猜看。」
  旁邊的寇仲心中奇怪,在這等劍拔弩張,箭在弦上一觸即發的時刻,一向爽脆利落
的跋鋒寒,為何竟斤斤計較起對方武器的質料來?
  他當然知道以跋鋒寒的為人,絕不會無的放矢。
  婠婠又幽幽歎了一口氣。
  她無論任何一個表情,均能顯露出一種扣人心弦的內心感情,配上她風華絕代的美
艷丰姿,確是萬種風情,令人目眩神醉。
  即使跋鋒寒和寇仲與她是敵對的立場,更清楚她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但仍忍不
住有這種賞心悅目的感覺。
  她朱唇輕啟的道:「或者你們不肯相信,但奴家真有點捨不得毀了你們。你們去後,
婠婠會有失落和寂寞的難過;但偏又無法不對你們下手,所以心中矛盾之極。唉!看招!」
  翠袖揚起。露出光芒閃爍的一對短刃『天魔雙斬』。
  跋鋒寒的斬玄劍尚未有機會攻出,婠婠已欺至身前八尺之內。
  雙斬像兩條爭逐的魔蛇毒舌,以令人無法捉摸揣測的方式,在虛空中劃出奇異玄奧
的徑道,朝他攻來。
  婠婠本是披垂香肩的秀髮,飄揚起來,既動人又無比詭異。
  周圍的空氣似是給一下子抽乾了,周圍方圓兩丈許的空間像變成個無底的深洞。
  跋鋒寒首次感覺到婠婠全力出擊的駭人威力。
  她沒有說謊。
  上幾次她確是留有餘地。
  跋鋒寒際此生死關頭,心中卻是出奇地冷靜,全沒有因對手的強橫而心生懼意。
  體內被和氏璧改造後的經脈真氣在瞬那的高速攀上至極限。
  他的眼神亮了起來,清楚把握到在一般人眼中變成只是幻影般的天魔雙斬每一下微
細的動作。
  就在這生死對決的一刻,他生出奇異的感應。
  他感應到婠婠體內的真氣在不斷變化,不斷游移,有時集中往右手的天魔斬,忽然
間又移往纖足,顯示出她可在電光石火的高速內改變攻擊的方式和殺著。
  如此魔功,確是可怕之極。
  跋鋒寒倏地退後半丈,再飛身衝前反擊。
  凌厲至令人窒息的劍氣像閃電裂破烏黑的濃雲般,迎向朝他猛施殺手的陰癸派新一
代最傑出的傳人。

          ※         ※         ※

  徐子陵步出船艙。
  在洛河兩岸幽暗的船舟燈火掩映下,一個曼妙美好的身形正背著他俏立船首處,勁
裝疾服,背佩古劍。
  徐子陵愕然道:「原來真的是公主芳駕光臨。」
  東溟公主淡淡道:「你聽不出我的聲音嗎?」
  徐子陵來到她身後半丈許處立定,負手道:「怎會認不出來。只是不敢相信吧!請
問公主怎知道在下在這裡呢?」
  單琬晶不答反問道:「徐子陵你信任我嗎?」
  徐子陵呆了半晌。
  這簡單的問題卻是非常難以回答。
  他既沒有不相信她的理由,但也沒有非信她不可的道理。
  說到底他們的關係一向都不太和睦。
  單琬晶不悅道:「男子漢大丈夫,心胸竟是如此狹窄嗎?」
  徐子陵苦笑道:「公主息怒,我只是摸不清你這句話的含意吧了!」
  他的笑容灑脫好看,在他帶點憂鬱的俊秀顏容上更別有一種無人能及的超然出眾的
動人味兒。
  單琬晶芳心一顫,竟說不出話來。
  徐子陵雙目透射出智能澄明的光采,瞧著她柔聲道:「我從來沒有想過公主會害我,
這該能代表我是信任你的吧?」
  單琬晶有點怕他看破自己芳心歷亂的銳利眼神,無力地垂下螓首,輕輕道:「那可
以告訴我為何陰癸派的人要傾盡全力來找你們呢?」
  徐子陵道:「因為我們成功把瑜姨從他們手上救回來。」
  接著解釋了眼下進退兩難的情況。
  單琬晶聽罷道:「原來有宋家二公子暗中為你們出力,難怪連這麼不可能的事都給
你們辦到。」
  接著沉吟半晌,歎息道:「現在怕只有我們才有辦法把人送走,此中情由很難用三
言兩語來解釋;總言之我娘是祝玉妍忌憚的人之一,又深識她們的手段。」
  再幽幽瞥了他一眼,續道:「本來我要你們把和氏璧交出來作交換的。但這樣乘人
之危只會令你更恨我,罷了!把人留給我。快到天津橋去與你兩位兄弟並肩作戰吧!他
們給陰癸派截殺於該處呢。」
  徐子陵愕然瞧了她半晌。
  宋師道的聲音傳出來道:「子陵去吧!」
  徐子陵向單琬晶一揖到地,縱身上岸,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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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局中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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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旁押陣的寇仲見婠婠以一個完美無瑕的守式,逼得跋鋒寒撤回先手,由主動變被
動之際,便心中叫苦,知道若論狡猾,自己實非婠妖女的對手。
  婠婠現在似乎給他們一個公平決戰的機會,實則卻非像表面看來那麼公平。
  一向以來,寇仲等三人都是打打逃逃,還因合作慣了,發展出一種互補不足的戰術。
  可是在眼前這種形勢下,以跋鋒寒倔強高傲的個性,縱使明知一死難免,亦絕不肯
逃走。
  而寇仲也不能插手,否則他們以後都沒面目見人了。
  一切都只能靠跋鋒寒自己。
  正面硬對婠婠天魔雙斬三擊的跋鋒寒,心中湧起強大無匹的鬥志。
  早在出劍之時,他已識破婠婠的心意,但亦知別無取捨選擇。
  如若過不了這一關,他失敗被殺不在話下,寇仲也休想有命離開。
  跋鋒寒雙目電芒乍閃,體內經脈竅穴間的真氣在剎那間提升至最巔峰的狀態。身上
毛髮根根聳豎。
  隨著婠婠飄忽不定的奇異玄妙身法,被她輕握手中的兩把芒光爍動的短刃,在她賽
雪欺霜的纖手處化作兩團蒙茫的光影,以令人無法揣測的進擊路線,不斷變化,不斷接
近。
  週遭響起尖銳又若有如無的呼嘯聲,似是鬼聲啾啾。
  但在方圓三丈的範圍內,一滴風都欠奉,而龐大無形的壓力,卻令跋鋒寒呼吸不暢,
體痛欲裂。
  如此魔功,確是令人心悸。
  婠婠全力出手下,尚未交鋒,跋鋒寒已有寸步難移的感覺。
  天魔雙斬緩快無定,忽前忽後,卻可在任何一刻發動致命的攻擊。
  坐在跋鋒寒後方橋欄上的寇仲,這才領教到婠婠真正的實力,難怪師妃暄在失神之
下也要吃上她的暗虧。
  同時立定主意,必要時即不顧一切出手對抗。
  跋鋒寒大喝一聲,倏退三步。
  寇仲駭得差點倒跌河裡。
  在劍鋒相對的情況下,怎可以後退?
  尤其對手是婠婠,自祝玉妍後最傑出的魔門高手。
  自吸取和氏璧的能量後,跋鋒寒等三人最顯著的改進,就是感官敏銳倍增。但即使
如此,面對婠婠有若天魔妙舞的招數,亦感到難以把握。
  跋鋒寒畢生轉戰天下,由域外打到中原,眼力之高明,尤勝寇徐兩人,可是婠婠有
若一縷輕煙的游移飄閃,卻令他生出有力難施,無的放矢的頹喪和無奈。
  假若再失去先手,那婠婠將會以風捲殘雲的姿態,在短暫的時間內把他擊殺。在這
種明知必死的情況下,跋鋒寒把才智發揮至極限,使出了這樣一著連寇仲也不明白的招
數來。
  果然他退勢剛成,在高手對壘的微妙氣機牽引下,婠婠如響相應,天魔雙斬變成兩
道電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先一後電射而來。
  跋鋒寒卻奇跡般在空中定了一定,改退為進。
  斬玄劍帶起凌厲刺耳的劍嘯嘶聲,由下而上,疾刺向撲擊過來的婠婠酥胸處。形勢
立變。
  就好像婠婠送上去捱他這一劍的樣兒。
  婠婠早猜到跋鋒寒非是心怯退縮的人,這樣後撤定有後著,可是卻怎都猜不到對方
由於得到和氏璧的異能,改造了經脈,竟可在空中以電光石火的驚人高速,把體內後退
和前進的力度在眨半下眼的速率中完全轉換,不但力度氣勢沒減弱半分,還因為是蓄意
施為,勁氣上反是有增無減。
  「噹」「噹」!
  天魔雙斬分別挑上斬玄劍。
  能令婠婠臨時改攻為守,跋鋒寒該算是第一人。
  跋鋒寒雄偉如山的虎軀在婠婠挑上他的斬玄劍時,卻如羽毛般拋跳了兩下,婠婠則
往外飄開。
  寇仲看得目瞪口呆,連鼓掌喝采都忘記了。
  婠婠的嬌笑像輕風般吹過來。
  橋上的空氣又再次流通蕩漾,河風從洛水拂至。
  跋鋒寒雙目不瞬的瞪著婠婠回飛而至,斬玄劍遙指對手。
  若給婠婠近身纏上,保證不出十招,他便要一命嗚呼。
  婠婠的一對赤足全以拇指撐起嬌柔纖美的胴體,似如足不沾地的美麗幽靈,從五丈
外的遠處飄飛回來。
  她的姿態曼妙無方,忽然連續三個急旋,衣袂拂揚下,已到了跋鋒寒丈許近處。
  高踞橋巔的跋鋒寒正嚴陣以待時,婠婠隨著旋轉的姿勢,以一個渾然天成的嬌姿妙
態,從兩袖中射出『白雲飄』,交織成一片波浪狀的紋樣,像絞纏而有生命的一對靈蛇
般,遁著迂迴曲折的路線,捲向跋鋒寒。
  凜例的勁風,吹得跋鋒寒衣衫後拂,獵獵狂響。
  跋鋒寒的臉容變得像冷硬的山巖,無憂無喜,雙目射出懾人的精光。
  婠婠的攻勢雖然厲害,但他卻有如釋重負的感覺,知道自己尚有一拚之力。
  自他在氣勢最強凝時搶先出手而被婠婠以奇異的守式硬生生逼退後,他便一直處在
絕對的下風,連心神感官都受制於對方的天魔功。
  那是一種可怕之極的感覺,就像整個人給隔絕在所處的人間世之外。
  風吹水流也感覺不到。
  但在破去婠婠天魔雙斬進擊的剎那,一切忽然又回復正常。
  星月復明,洛水熟悉的流動聲和氣味,再次傳進他的感官去。
  在他後方三丈許外橋欄處的寇仲則剛抹掉一額冷汗。
  他縱然不知道跋鋒寒局中的感受,但看到婠婠要收起天魔雙斬,改用可以柔克剛的
絲帶,便知跋鋒寒非是對婠婠沒有威脅。
  跋鋒寒發出一陣震耳長笑,說不盡的豪情壯氣,以奇異的步法迎向婠婠,一劍刺出。
  此一劍乃是跋鋒寒信心盡復下的凌厲反擊,看似簡單,卻是精氣神聚蓄下巔峰之作,
達致化繁為簡,以拙勝巧的大師級境界。
  他體內氣海的真氣,像大江洪水的激流般,沿經脈送往斬玄劍的鋒尖,化成「嗤嗤」
劍氣,隔空擊向婠婠,聲勢驚人至極點。
  婠婠表面看去仍是美目淒迷,玉容幽怨,但心內的震駭,卻是有增無減。
  以她的才智與造諧,亦難以明白為何跋鋒寒無論戰術氣勢和內勁,何以可忽然變得
如斯厲害。
  她本已擬好策略,待與斬玄劍短兵相接時,施出當年曾使飛馬牧場商鵬、商鶴兩人
元老高手立時飲恨的絕技「纖手馭龍」,以右帶牽纏斬玄劍,再以天魔勁吸牢對手,那
時寇仲縱想插手亦為時已晚。
  豈知跋鋒寒這一劍大有一往無前,三軍辟易之勢。且劍氣破空先行,除了硬碰擋格
之外,再無他途,無奈下,只好變招相應,天魔帶縮回翠羅袖中,再一袖拂上對方劍鋒
去。
  這是跋鋒寒第二次迫得婠婠變招。
  他心知肚明並非自己真能壓倒對手,而是覷準婠婠最大的弱點,就是不肯為殺自己
而受到短期內難以療愈的傷勢。
  婠婠跟師妃暄隨時會二度作戰,挾初勝餘威的婠婠,自然不肯放過如此大好良機。
  跋鋒寒正是覷準此點,每一劍都是毫不留手,以命換命的招數,令婠婠無法盡情發
揮她的天魔功。
  「蓬」!
  袖劍交觸。
  跋鋒寒如若觸電,硬被婠婠拂退五步,險些吐血。
  他血氣翻騰,兩耳轟鳴之際,幸好婠婠亦被他反震之力逼得退飛飄後,否則若連環
進招,他定難以倖免。
  寇仲終按撩不住,從橋欄彈起,掠到跋鋒寒旁,大笑道:「美人兒知道厲害了吧!
為了節省時間,不如把你的幫手全喚出來,人家一次過來個大解決,不是勝似你在橋上
飛來飛去,累個半死嗎?哈!」
  婠婠停身在丈許外處,心中暗恨寇仲破壞了她趁勢再施殺著的大計,表面卻笑意盈
盈,「噗哧」嬌笑道:「真虧你說得出來,明明是不顧單對單的江湖規矩,強行插手,
偏是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寇仲嘻嘻笑道:「婠美人你說得對極了。現在江湖亂得沒有人再愛講規矩。而我則
最喜愛跟風。言歸正傳,現在已證明了你沒有收拾你跋哥兒的能耐,所以儘管多喚些人
來湊興,但我們將不保證是否會溜走。」
  以婠婠的篤定冷然,也不由俏臉微變。
  要知寇仲和跋鋒寒,已到了不是聚眾圍攻亦穩可收拾的級數。
  除非兩人拚死不逃,又或在平原諸如此類某一難以逸走的環境,始有可能把他們留
住。
  但在天津橋上這種下臨長河,四通八達的地方,兼之兩人在逃遁術上又是出色當行,
要將兩人截殺,除非有師傅祝玉妍在旁助陣,配合其它派內高手,才有把握辦到。
  只恨師傅因替上官龍療傷,真元損耗下要避地靜修,未能在場。故此才由她來出手,
那想得到跋鋒寒竟可架著自己全力出手下的殺著,致令現在進退維谷,幸好尚有佈置,
否則更難以下台。
  跋鋒寒微微一笑道:「令師仙蹤何在呢?」
  婠婠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嬌笑聲,夢幻迷濛的秀眸深深的凝注兩人,柔聲道:「不若
我們來個賭約,假若你們能攻破由我派四位元老組成的天魔陣,我便任由你們把傅君瑜
帶走,絕不干涉。」
  寇仲捧腹笑道:「說到底都是怕了我們天下無雙的遁術,現在你已被我們摸清底子,
我們還怕你什麼?本少爺對你任何提議均沒有興趣,爽快點放馬過來,人家高興一番。」
  婠婠歎了一口氣,苦笑道:「你這人最大的本領就是沒有自知之明。人家說了這麼
多廢話,目的只是要完成合圍之勢,現在完成了!你試試夾起尾巴溜給婠婠看好嗎?」
  寇仲和跋鋒寒一直暗暗留意四周惰況。
  天街靠近天津橋的兩段街道仍是杳無人跡,絲毫沒有異樣情況。
  離兩邊橋頭約數百步外隱見把守的武裝大漢,不讓行人接近,但這些該屬閒角色,
不能構成威脅。且不似是陰癸派的人,何來合圍之勢,著實令人奇怪。
  寇仲眉頭緊皺道:「婠美人你勿要嚇我,我是出名膽小的。」
  婠婠莞爾笑道:「誰捨得嚇你呢!」
  接著嬌喝道:「看箭!」
  兩人為之愕然。

          ※         ※         ※

  此時徐子陵的小艇剛駛進天津橋西洛堤的樹蔭裡,遠眺長橋。
  只要會思考的人,便知天津橋上情況異常。因為繁華的洛陽,就只此段長街與橋上
沒有行人。而附近店舖也全部關門。
  徐子陵心中大訝。
  要知天津橋乃橫跨洛河,貫通城巿南北交通的三座大橋之一,更連接起最繁華的天
街,乃交通樞紐之處。
  如若封鎖此橋,不惹起混亂才怪。至少路人車馬會大排長龍,可是眼下所見,卻沒
有這種情況出現。
  那顯然有人在疏導交通,把路人車馬指引往使用別的道路橋樑,如此則必須大批受
過訓練極有組織的武士才能辦到。更且必須洛陽居民合作才成。
  在洛陽,只有兩批人馬始有這種能力。
  王世充的軍事集團當然是其中之一。
  另一方則是以奉皇泰主楊侗為代表,暗裡則由獨孤閥所操縱的力量。
  剎那間,徐子陵明白過來,同時想通了獨孤霸今天往找鐵勒人這一疑團。
  獨孤閥正在玩一個左右逢源的遊戲,一邊與李密合作,另一邊卻與鐵勒人和陰癸派
勾結,那就能不用受任何一方所控制。
  今趟獨孤閥封鎖天津橋,讓鐵勒人和陰癸派放手對付跋鋒寒與寇仲兩人,可能是個
引蛇出洞的大陰謀。
  只要王世充沉不住氣,倉卒離開皇城插手此事,獨孤閥的五千精兵,將會聯同鐵勒
人和陰癸派,在準備充足和計劃周詳的優勢下,一戰定江山,奪得洛陽的控制權。
  情況確是凶險至極點。
  而跋鋒寒和寇仲更是陷身至險的核心而不自覺。
  一里通,百里明。
  想通了這個環節後,他豁然而悟出為何獨孤策會和錢獨關的愛妾白清兒混在一起。
  錢獨關或許非是陰癸派的人,但「河南狂士」鄭石如的可能性卻是非常之大。通過
這兩個人,襄陽城便等若落在陰癸派手上。難怪錢獨關會對他們如此不友善。現在他該
怎辦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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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天羅地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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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嗖」!
  弓弦聲響。
  乍聽只是一把勁弓彈嘯,事實上卻是四弓齊發,因其時間拿捏得整齊劃一,故聽來
只有一響。
  從矗立兩邊橋頭對起的四座高樓之顛,四枝勁箭像電光激閃般,斜下百餘丈的高度,
在婠婠的嬌喝仍是餘音縈耳的當兒,搠胸刺背而來,對兩人招呼周到。
  「噹!噹!當!當!」
  寇仲和跋鋒寒舞刀揮劍,背貼靠背,各自磕飛前後襲來的四箭。
  刀劍箭相觸,其激鳴之聲響徹橫跨洛水一百三十餘步的天津橋。
  四箭激彈飛開,掉往洛河去。
  寇仲只覺虎口酸麻,駭然向後背靠著的跋鋒寒道:「什麼人的箭法如此厲害?且有
四個之多。」
  跋鋒寒神色凝重的盯著玉臉含春的婠婠,低聲答道:「若我沒有猜錯,該是鐵勒王
座下有『鐵箭衛』之稱的鐵勒高手,想不到竟到了中原來。」
  寇仲心中大懍,他們立足實地已擋得這麼辛苦,若在凌空騰躍之際,形勢豈非更是
險惡。若對方只有一人,還可憑和氏璧賦予他們迅快換氣本領閃躲。但在四箭齊發下,
而對方又是此道大行家,能否擋得過確是未知之數。
  婠婠嬌笑道:「這四箭只是打個招呼的見面禮,好戲尚在後頭呢。」
  一陣長笑,來自與婠婠遙對的另一邊橋頭。
  寇仲面對的正是那個方向,見到一男一女從橋頭旁閃出來,一個是腰掛飛撾,有點
陰陽怪氣,畢玄的嫡傳弟子拓跋玉。
  俏立他身旁的是淳於薇,腰上掛著那把微微彎曲是突厥人愛用的腰刀,最適合在馬
背上殺敵。臉上表情似嗔非嗔,又帶點無奈的神色,幽幽的盯著寇仲。
  拓跋玉先向寇仲打躬作揖,微笑道:「今趟要與別人聯手來對付寇兄,實屬迫不得
已。上次小弟曾在襄陽好言相勸,勿與跋鋒寒這賊子走在一道,可惜寇兄聽不入耳。不
過小弟仍眷念情誼,至今沒有插手。假若寇兄現在立即離開,小弟和師妹絕不出手阻攔。」
  寇仲心中暗歎,這拓跋玉雖形貌古怪,但肯定不是壞蛋,且頗有丰度。現在卻不得
不以生死相搏,想想都教人心傷。頹然道:「拓跋兄與惡名遠播的陰癸派聯手,不怕有
損尊師聲譽嗎?」
  淳於薇秀眉緊蹙,不悅地責道:「你這人怎麼如此食古不化?我們到中原來,目的
就是要把跋賊押回突厥,其它一切,那有心情去管。跋賊最是可惡,每趟截上他時,都
拚命逃跑,差點氣死了人家哩?」
  寇仲還有什麼話好說?跋鋒寒有了他和徐子陵作夥伴,拓跋玉的一方,根本奈何不
了他。唯一方法就是與像陰癸派這種實力雄厚的教派聯手,始有完成任務的可能。
  寇仲背後的跋鋒寒輕輕道:「我猜錯了!四座高樓上的箭手該非鐵勒的『鐵箭衛』,
而是曾受畢玄親自指點的突厥高手。」
  寇仲登時色變,沉聲問道:「有多少個?」
  這次隨拓跋玉師兄妹到中原來的,尚有由畢玄親手訓練出來的「十八驃騎」,精於
群戰圍攻之術,人人悍勇無倫。所以即使以跋鋒寒的強橫,遇上他們亦只有落荒而逃的
一法。
  不過屢次交戰後,十八鏢騎被跋鋒寒殺傷了部份人,故寇仲才有此一問。
  跋鋒寒苦笑道:「該是十二名箭手,而非是四個。」
  寇仲虎軀一顫,這才明白為何婠婠有信心不怕他們溜掉。
  只要其它箭手像剛才發箭那四人般厲害,他們躍飛空中時,只會成了獵手箭下的肥
雁兒,禁不住後悔跑到天津橋上來。
  這是個精心布下的陷阱。
  從他們的角度往上望,是瞧不到樓頂的情況。而敵人則可對他們一覽無遺,優劣之
勢,不言可知。
  何況左右橋欄外,尚有兩艘看來不會有什麼好路數的大船。
  跋鋒寒續道:「為何他們還似在拖延時間呢?」
  寇仲再度色變,隱隱感到眼前局面,絕不像表面僅是仇殺般單純。
  兩旁燈火突然齊亮,原本黯無燈光的兩艘大船,船首處同時燃著了十多個燈籠。
  兩人一瞥下,都不由倒抽一口涼氣,知道今次除非神明顯靈,又或寧道奇、師妃暄
等聯手來救,否則休想有命離開。
  左右兩艘大船開始離開堤岸,移往河心,與南北橋頭的拓跋玉師兄妹及婠婠,四座
高樓的十二名驃騎殺手,形成一個以他們為中心的天羅地網。

          ※         ※         ※

  徐子陵此時潛至天津橋西洛堤近處,瞧著岸邊的十多名壯漢把大船以纜索扯往河心
固定。
  他這「局外人」對形勢的把握要比寇仲和跋鋒寒更清楚。心知敵人所有佈置,均在
防止他們借洛水遁走。
  那亦是唯一的逃命快捷方式。
  想到這裡,他再不猶豫,滑進河水裡去。

          ※         ※         ※

  左右兩船的望台上,或坐或站各有十多人,無不像看耍猴戲的冷冷瞪著被燈火照得
纖毫畢露的跋鋒寒和寇仲。
  船首除了持燈籠的大漢外,尚各有十多名彎弓搭箭的勁裝大漢,擺出一副絕不容他
們逃走的格局。
  在一般情況下,就算加上高樓上的突厥神射手,怕仍奈何不了跋寇兩人。
  可是假若在與高手如婠婠等交戰的情況下,他們若想突圍離開,則這分處四方高處
和河中左右兩邊的箭手,將會對他們構成致命的威脅。
  僅剩的兩條逃路分別是南北橋頭,任憑選擇。
  「篤」!
  西方大船望台傳來一下杖子觸地的悶響,人人耳鼓嗡鳴。
  被譽為獨孤閥的第一高手尤楚紅,安然坐在望台上太師之內,眼簾內的兩道精光,
越過六丈許的河面,落在橋上兩人處。右手碧玉杖柱地,發出一陣難聽而帶著濃重喉音
的梟笑,先乾咳一聲,才以她沙啞的聲線冷喝道:「小霸到那裡去了?是否你兩人對他
做了什麼手腳?」
  她身後高矮男女站了十多人,最搶眼自是美麗的獨孤鳳,其它寇仲認得的只有獨孤
策,人人衣飾華麗講究,看來都該是獨孤閥本系的高手。
  只是他們,便足夠收拾兩人有餘。
  與獨孤閥遙遙相對的另一艘船上,則是以突利為首的突厥人,人數不過十人。可是
人人眼神如電,顯然都是高手,卻沒有一個是女的。芭黛兒當然不在其中。
  自拓跋玉和淳於薇現身後。他們早猜到不會少了「龍捲風」突利的份兒。
  他隨來的手下中有兩個是寇仲認識的,就是「雙槍將」顏裡回和「悍獅」慕鐵雄。
此二人當年與李密和祖君彥合謀,擄去翟嬌,再在荒村佈局暗算翟讓,種下其後翟讓慘
遭殺身的大禍。
  這時突利眼中射出欣悅的神色,哈哈笑道:「老夫人何須擔心,只要擒下這兩個小
子,要他們叩頭喊娘的也只是一句話便可辦到。」
  橋上的寇仲倒抽一口涼氣,向身後的跋鋒寒低聲道:「看來這就是伏騫那小子所指
的鐵勒人的陰謀了。」
  話猶未已,婠婠那方衣袂聲響,四個人疾掠而來,帶頭的赫然是「飛鷹」曲傲,後
面跟著的是他三個徒弟長叔謀、花翎子和庚哥呼兒。
  四人來到婠婠身後立定,冷然不語,一副吃定了他們的神態。
  無論空中、地面、河上所有逃路均被封閉,形成一個插翼難飛的天羅地網。
  兩人這時才醒覺,這代表四股強大勢力的敵人,早有聯手對付他們三人的秘密協議,
而救回傅君瑜只是引發出眼前局面的導火線。
  自離開任恩那秘巢後,他們的行蹤便落在敵人的線眼監視下。當知他們朝天津橋走
來後,便調集各方人馬,決定在這四通八達的交通要點截擊他們。
  現在終於把他們迫得陷身在絕境內,除了力戰至死外,再沒有其它的可能性。此實
他們始料所不及。
  婠婠淒迷的美目射出複雜的神色,幽幽歎道:「這裡再沒有奴家的事了,諸位前輩
高明看著辦吧!奴家尚有要事須處理呢。」
  突利施禮道:「婠小姐請便,有機會,希望能與婠小姐多點親近。」
  只看他神情,便知他深為婠婠美色所動。
  事實上在場所有男人,無不為她現出迷醉的表情。
  婠婠深深瞧了跋鋒寒和寇仲一眼,再歎道:「跋兄寇兄珍重!」
  一閃不見。
  兩人雖想到她是要去追擊徐子陵,可是自身難保,只能眼睜睜任她離去。
  曲傲踏前三步,來到婠婠剛才的位置,撩起長袍的下擺,扎到腰帶去,仰天長笑道:
「冤有頭,債有主,今天就讓我曲傲來清雪殺子之恨。寇仲,讓老夫看看你除了逃跑外,
尚有什麼本領。」
  寇仲從跋鋒寒身後轉出來,一拍背上的井中月,大笑道:「曲老頭果然有種,只不
知如若你單打獨鬥不敵本人時,其它人會否出手相援?」
  右方的突利啞然失笑道:「果然是無知之徒,死到臨頭仍敢口出狂言,曲大師請立
即出手,待本人看看他的刀是否像他的口那麼硬。」
  只這幾句話,便可看出突利極工心計。因為若任由曲傲自己回答,礙於他的身份地
位,怎都不能讓人插手。那時一個不好,只要寇仲能來個兩敗俱傷,別人要出手干預和
相幫就有問題。
  但突利這番話,既顧及曲傲的面子,又堵塞了寇仲的說話,拿捏得恰到好處。長叔
謀在曲傲身後得意笑道:「寇兄是真糊塗抑是假糊塗,今次豈同一般依足江湖陳規的決
鬥。兩位仁兄乃人人得而誅之的奸徒,對你們何用什麼禮數規矩。」
  他雖是含笑說出,但誰都聽出他對兩人怨恨之深,傾盡三江五湖之水都洗滌不清。
  寇仲洒然一笑,先瞥了臉容冷硬有如岩石的跋鋒寒一眼,再環視把他們圍得水洩不
漏的眾多強敵,最後目光落在曲傲身上,訝道:「曲大師不是約了那位虯髯小子在子時
比武嗎?現在是什麼時候?不要為此因傷或因死延期,使不知情的人又會以為曲大師怯
戰了!」
  包括尤楚紅在內,無不對寇仲的膽色暗暗佩服。換了是別人,在這種成了眾矢之的,
明知必難倖免的情況下,誰能學得他般不但仍從容自若,還口角生風,一派洋洋自得之
狀?
  曲傲終是宗師級人物,際此決戰關頭,絲毫不因對方的冷嘲熱諷動氣,悠然逼前,
微笑道:「收拾你這小子要費半個時辰嗎?動手吧!」
  凌厲的氣勢,立時湧迫而出。
  寇仲脊骨微俯,雙目射出熠熠奇光,凝注在曲傲身上,像一頭豹子般瞧著獵物的接
近。
  天上星月爭輝,橋下洛水淌流,在這本是美麗明秀的晴夜,橫跨洛水接通東都南北
的天津橋上,卻是戰雲厚布。
  戰火一觸即發。

          ※         ※         ※

  徐子陵貼著河床,潛至獨孤閥座駕船的船底下,心中猶豫。
  像尤楚紅和獨孤鳳那種級數的高手,他只要用力在船底鑿一下,說不定都惹起對方
的警覺,何況是要在船底弄出一個破洞來。
  不過卻非全無辦法。
  他伸出雙掌,按在船底處,氣海不住積蓄真氣。
  心底下亦不由有點緊張,雖然真氣掌勁很多時被形容為比刀刃還鋒利,但是否真如
刀刃般能起切割的作用,尤其對象是堅實的船體,則仍是未知之數。
  經過這些年來的鑽研、遇合和修練,他對體內真氣已到了收發由心的境界,強弱、
快緩,至乎吐勁的方式,螺轉的方向,都能隨意而為,揮灑自如。
  但卻從未想過控制真氣發出的剛柔鋒利狀態。
  在與人對敵時,他可憑借指尖、拳頭、手掌的組合變化,針對情況而施用,但仍沒
有試過把真勁以另一種形態發出。
  以他目下的修為,當然可以硬生生在船底震破一個巨洞,又或以掌尖插穿船底,但
這樣必然瞞不過船上的頂尖高手。那時戲法就不靈驗。
  此時體內已蓄滿爆炸性的能量,徐子陵猛一咬牙,螺旋勁發。
  本是偏於陽剛迅疾的勁氣,變得既陰柔又沉緩,從雙掌吐出,勁力覆蓋以雙掌為核
心的方圓近六尺的艙底。
  核心的部份竟然應掌凹了下去,卻沒有發出破穿碎裂之聲。
  徐子陵也料想不到會有這種情況出現,下意識地伸出手指往凹陷的部份戳去。手指
直沒入木,便若插進麵粉團裡的樣子。
  徐子陵自己都嚇了一跳,想不到內勁可厲害至此。
  收回手指,留下一個指形深洞,可是由於船身頗厚,故尚未洞穿。
  他正要加點手腳,卻發覺凹陷處的木粉一層層的溶灑下來。
  心中叫妙時,突生警兆。
  暗湧陣陣傳來,顯示河水內正有某種人為的活動在進行中。
  徐子陵心中凜然。
  難道自己如此小心,仍瞞不過敵人嗎?

          ※         ※         ※

  寇仲雖擺出打硬仗的格局,口上卻嘴皮子微張的低聲向左後旁靠欄而立的跋鋒寒問
道:「那一方?」
  跋鋒寒當然明白他意思,但只能以苦笑回報。
  敵勢實在太強了,唯一方法就是突圍逃走,但選取那一方逃走,卻是最難決定的問
題。
  表面看來,自以拓跋玉師兄妹把守的南橋頭實力最為薄弱,但也可能是個陷阱。
  跋鋒寒望往其中一座高樓,隱見人影縮閃,沉聲答道:「洛水!」
  寇仲點頭表示同意,「鏘」的一聲掣出井中月,朝迫至三丈近處的曲傲迎去。跋鋒
寒適於此時冷喝道:「曲傲你何時成了突厥人的鷹犬?」
  以曲傲的老練,也為這句尖刻之極的話略一錯愕,氣勢登時減弱兩分。要知突厥勢
大,鐵勒勢弱,所以鐵勒人臣服於突厥,乃合情合理的事。正因跋鋒寒這句話勾起了曲
傲在這方面的聯想,才有氣勢被削的情況出現。
  不待任何人有機會回答,跋鋒寒後發先至,越過寇仲,斬玄劍以雷霆萬鈞之勢向曲
傲劈去。
  四周怒叱聲起,眾敵紛紛趕來援手,跋鋒寒只耍了一記手段,便改變了整個形勢。
  愈亂他們便愈有逃生的機會。

          ※         ※         ※

  眼前的情景,看得徐子陵頭皮發麻,暗叫僥倖。
  原來敵人正把兩張滿是倒鉤的大網,鋪在天津橋左右下方的河水上,在水面下半尺
許處浮張,如若寇仲和跋鋒寒往河水跳下去,不給生擒活捉才是怪事。
  徐子陵知事不宜遲,由河底往蓋河入網潛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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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三人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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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傲曾與跋鋒寒數度交手,自以為對他的底子摸得一清二楚,怎會怕他,冷哼一聲,
兩手箕張,分別向跋鋒寒和寇仲抓去,一出手就是看家本領鷹變十三式的招數,務要制
敵死命。
  他一對掌爪隨著迅疾步法,封擋了對手所有可能進攻的路線,又擅於奪取敵人兵器,
確是非常厲害。
  當他把十三式發揮至極限時,他的雙手便像進出於虛無和現實之間,時現時隱,如
虛似幻,教人防不勝防。
  當日跋鋒寒便是因此差點在他爪下送命,所以故意在動手前,設法以言語削弱其氣
勢。
  接著就是要憑借因和氏璧而來的突破,打擊他的信心。
  像曲傲這種宗師級的人物,無論如何退步,總有千錘百煉深厚得難以動搖的根底。
要勝他談何容易,想殺他更是近乎不可能。所以若要達到挫折他的目的,就必須有出人
意表的驚天手段,不但講功夫,亦要講心法、智計、戰略,作多方面的配合。
  跋鋒寒衝前,寇仲卻抽身後退,避過曲傲的爪風,躍上橋欄,登時箭聲嗤嗤,獨孤
閥那邊船上的十五名箭手射出一片箭網,假設他想跳河逃走,首先便要設法不變成刺。
  而寇仲這著純屬刺探性質。
  他自問有能力可盡擋由船上射來的箭矢,卻沒有把握在落河的空間距離避過高樓射
下來的冷箭。
  最危險是剛入水前的一刻,他將因水的阻力而速度減緩,將更易中箭。
  何況對方船上尚有高手如尤楚紅和獨孤鳳等虎視眈眈,只要他們施放暗器,又或發
出拳風掌勁,他的小命就危乎其危了。
  心中暗叫一聲娘後,寇仲翻往橋心。此時跋鋒寒和曲傲剛短兵交接。
  本從兩邊橋頭逼過來的拓跋玉師兄妹和長叔謀等,見寇仲退開,已相應止步,只把
包圍的距離縮短,在五丈許的近處監視。
  但分別從左右兩船凌空掠到的獨孤鳳和突利那邊的「雙槍將」顏裡回與另一個突厥
高手,就不是說停便停。
  而從他們的反應,亦可看出功力的高低,絲毫走不過眼。
  獨孤鳳見寇仲非是與跋鋒寒合擊曲傲,遂依照原定計劃,竟在空中換氣,一個迴旋
飛返船上,姿態曼妙,如若行雲流水,不見絲毫勉強。
  顏裡回和他同夥便沒此本領,兼之突厥人生性好勇鬥狠,就那麼順勢凌空撲往寇仲,
雙槍單刀,狂風暴雨般向寇仲攻去。
  寇仲像對敵人如狼以虎的攻勢視若無睹,傲立橋心,大笑道:「我兩人能令各位勞
師動眾,費盡苦心,已是很有光采哩!」
  說到最後一個采字時,倏地移閃,避過顏裡回的雙槍,井中月結結實實磕在那突厥
高手當頭凌空劈來的單刀處。
  這邊廂的曲傲眼看可把跋鋒寒的斬玄劍抓個正著,豈知就在他尚差少許指尖才可捏
上劍鋒之際,跋鋒寒的斬玄劍卻近乎奇跡般沉下三寸,再在不過半尺丁方的窄小空間內
變化挪移,似可攻向他曲掌箕指成鷹爪的右手任何一個部位。
  以曲傲的老練,也不由懍然一驚。
  他這看似簡單的一抓,事實上乃積六十年戰鬥經驗、眼力和判斷的成果。
  踏足的位置是跋鋒寒左斜方斬玄劍威脅力最弱的死角位,首先逼得對方要變招相迎。
其次是他這一抓已到了化腐朽為神奇,捨靈巧而樸拙的大家境界,純以角度、速度和預
計對方出手而來的準繩制勝。卻想不到對方不但不避不閃,還有能力疾施反擊,功力大
勝從前,怎不教他心駭欲絕。
  斬玄劍倏地挑往他腕脈處。
  曲傲驚上加驚,縮回右手,雙肩不動,右足平踢一腳,取的是跋鋒寒的左足踝,陰
毒之極。
  跋鋒寒露出一絲不屑的笑意,腳踏奇步,同時劍交左手,劍勢暴張,把銳氣信心已
洩的曲傲捲進令人目眩的劍光芒影裡去。

          ※         ※         ※

  「噹」!
  兩刀毫無花假地硬拚一記。
  螺旋勁發。
  強化了的經脈,令寇仲在真氣輸送的份量和速度均大幅增加,真有千軍辟易之勢。
  那突厥高手剛騰躍上來掠過近六丈的遠距離,氣勢力道均有損洩,硬拚下立時吃了
大虧。
  「嘩」!
  那人連人帶刀,被寇仲劈得像落葉飄絮般倒飛出橋外,口噴鮮血下,往船橋間的洛
水掉下去。
  寇仲長笑道:「不過如此!哈!不過如此!」
  井中月看似隨意的把顏裡回像驟雨般攻來的雙槍悉數封格,發出一陣像雨點打在芭
蕉葉上的清脆聲響,頗為悅耳。
  突利此時飛離大船,把手下在傷重落水前接回來。
  他那一方再有四人躍起,要為同夥雪此一刀之恨。
  尤楚紅本已手癢難熬,躍躍欲試,但始終要顧及身份,見狀只好讓突厥人先打頭陣。
  寇仲和跋鋒寒兩人如有神助的武功,實在出乎他們料外。
  跋鋒寒和曲傲之戰更教人吃驚。
  「篤」!
  曲傲連施上十多種手法,才千辛萬苦得以掌尖掃上跋鋒寒的斬玄劍。
  事實上兩人交手至此刻,尚是首趟有實質上的接觸,其中的詭幻凶險,可想而知。
  跋鋒寒只覺手中之劍,有如被大鐵錘連續猛擊九下,震得手腕酸麻,心叫厲害,當
斬玄劍交回右手時,曲傲終借此良機,騰上半空,全力展開他的「鷹變十三式」。
  卻不知這是正中跋鋒寒的下懷,一聲長笑道:「曲傲你的風光日子已過去了,否則
怎會中計。」閃電挺劍上攻,立見光華大盛,隱隱挾著風雷之音,又是那麼自然而然,
每劍擊出,都有石破天驚的威勢,似乎他一直收斂掩藏,直至這刻才全力出手,望能速
戰速決的樣子。
  另一邊的「雙槍將」顏裡回一聲慘哼,肩頭中刀,像斷線風箏般倒飛尋丈,拋跌在
拓跋玉師兄妹兩人身前,一槍脫手,失去作戰的能力。
  寇仲則橫刀傲立,靜待快到頭上的四名突厥高手下擊。
  於此百忙之時,他仍有餘暇環視全場。
  只見突利臉含冷笑,不但似乎並不把兩名手下先後受傷的事放在心上,還一副成竹
在胸,好整以暇的樣子。
  另一邊獨孤閥的船上,性格剛暴的尤婆子仍安坐太師椅上,被閥內的後輩眾星拱月
般恭待著。而奇艷的獨孤鳳還和她喁喁細語,神態悠然自若,半點不把他們佔在上風情
況放在眼內。
  拓跋玉身後則奔出兩名大漢,把傷重臥地的顏裡回迅速移走。
  而長叔謀等三人雖全神注視乃師與跋鋒寒交手的情況,卻出奇地沒有上前加入戰團。
  寇仲乃玲瓏剔透的人,首次感到有些不妥當;可是敵人已至,那有餘暇細想,連忙
運刀相迎。

          ※         ※         ※

  此時橋下的徐子陵已成功把蓋河的鉤網神不知鬼不覺的以匕首割開一個大洞,又以
手抓網,防止網子被水流沖走,讓敵人發覺。
  但心中的焦急,卻是難以形容。
  同時後悔剛才在船底弄的手腳。
  船底隨時會「溶解」洞穿,當河水湧入船艙時,必瞞不過上面的尤楚紅和獨孤鳳,
當猜到有人潛在洛水裡時,他的戲法便不靈了。
  另一個是時間上配合的問題。
  敵人會在河中鋪上鉤網,目的自是要把寇仲和跋鋒寒兩人生擒活捉,所以定會布下
一種形勢和壓力,使兩人感到洛河乃唯一的逃路。故此他並不擔心兩人不借水遁,但卻
擔心他們不能在船底破裂前逃命。
  就在此時,他從底紋下仰頭上望,剛好見到曲傲躍上半空。
  他差點便要大聲叫好,那還猶豫,立即採取行動。
  「嗆啷」一聲,顏裡回被格飛的右手槍此時才掉在地上。

          ※         ※         ※

  爪與劍在眨眼的高速中硬拚七記,雙方都是招出如電,全身功力所聚,雖只數招,
卻抵得上一般高手苦拚千百招之多,登時生出一種像千軍萬馬,在沙場交鋒對壘,廝殺
纏鬥得日月無光森厲慘烈的氣氛,感染全場。
  事實上直至此刻,若純論功力招數,跋鋒寒仍要遜上曲傲一籌。可是他卻能在才智
上用心,以種種手段挫折這強橫對手的氣勢和信心,又因對手低估自己,於猝不及防下
使他取得些許優勢,故鋒銳在此消彼長下有增無減,由此可見跋鋒寒的天資,確勝於這
名震域內域外的宗師級人物。
  趁著眼前的優勢,他必須踏出最重要的一步,為逃生鋪路,否則將再沒有逃走的機
會?跋鋒寒發出一聲震耳長嘯,斜射而起,劍勢如虹,直往丈半高空處的曲傲射去。
  另一邊的寇仲心知肚明是跋鋒寒招呼他逃命的時刻到了,忙以猛獅搏兔的雄姿,竭
盡全力,先「鏘」的一聲把左方劈來的鋼矛盪開,然後使個假身,仿以前攻,待其它三
敵駭然退避時,猛地抽身,往跋曲兩人交手處掠去。
  四周吰喝連聲,不但拓跋玉、長叔謀等分別由兩邊橋頭趕來,連突利亦從船上躍起,
橫空掠至。
  獨孤閥方除尤楚紅仍安坐不動外,包括獨孤鳳在內,人人掣出兵器,箭手則滿弓待
發,形勢緊張至極點。
  橋西兩座高樓上的箭手,不顧暴露形跡,現身彎弓搭箭,嚴陣以待。
  跋鋒寒擊向曲傲的一劍,已施展出壓箱底的本領。不但是他畢生功力所聚,還存有
與敵偕亡之決心。而且由於他是斜衝之勢,劍勢把橋欄的上空全部籠罩,而橋心處則有
寇仲如飛掠來,所以除非曲傲要與他拚個兩敗俱傷,否則就只有避退至橋西上空一途。
  如此便可令高樓上的突厥箭手投鼠忌器,不敢放箭,去了他們的上顧之憂。
  若擋的只是單從獨孤閥那艘船射來的十多枝勁箭,他們自然有把握多了。
  曲傲當然不肯和他以命博命,故意合作非常,還露出一個曖昧的笑容,爪化為拳,
重重打在他劍網上,借力騰上橋西洛河的上空。
  寇仲此時恰好趕至,兩人同時貼欄翻往橋下。
  尤楚紅髮出一陣難聽之極的梟笑時,十多枝架在弓弦上的勁箭已脫弓而出,嗤嗤聲
中,射往兩人。籠罩範圍之廣,除了硬架一途外,再無別法。
  「嘩啦」水響。
  一片長闊達兩丈的鉤網離水而起,像一幅牆般把所有勁箭全部擋著,還去勢不止的
往尤楚紅等人罩去,聲勢的驚人,兼之事起突然,均使敵人有措手難及感。
  突利等人已趕至橋欄,尚未弄清楚發生了何事時,十多條水柱連珠彈發般從河裡激
射而起,分別襲往各人,連曲傲亦沒有放過。
  以突利、曲傲之能,面對這種螺旋而來,勁道十足,時間位置又拿捏得無隙可尋的
水柱兵器,也要狼狽不堪,竟連寇仲和跋鋒寒何時入水都弄不清楚。
  當洛河恢復平靜,重新反映天上的星光月色,人間燈火時,三人早蹤影杳然,逃個
不知所蹤。
  獨孤閥一方的座駕船這時才開始入水下沉。

          ※         ※         ※

  寇跋二人濕淋淋的爬上徐子陵早前泊在洛堤柳蔭隱處的小艇,均有再世為人的感覺。
  寇仲瞧著遠方橋旁獨孤閥那艘傾側下沉的大船,欣然道:「若能氣得老婆子哮喘病
發,就最理想不過!」
  跋鋒寒一邊運功揮發身上的水氣,冷然道:「我們在這裡鬧得洛河都翻轉了過來,
曼清院只是隔了十多個街口,卻不見有半個人來打個招呼,人情冷暖,此為一例。」
  徐子陵歎道:「誰不希望我們和敵人拚個幾敗俱傷;不來插上一腿對付我們,已是
非常客氣。」
  寇仲擔心道:「瑜姨呢?為何小陵你忽然來了,也幸好你來了,否則我和老跋定成
了渾身鉤傷的網中魚。」
  徐子陵扼要的解釋了後,向跋鋒寒道:「公主總算仍對你有三分情意吧!」
  跋鋒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淡淡道:「我和李世民或者真曾令她心動,可是她深
心裡真正著緊的人只是你徐子陵,事實就是如此。」
  寇仲怕徐子陵尷尬,岔開道:「她是否確有本事把瑜姨神不知鬼不覺的送往城外呢?
我們應否為她護行?」
  跋鋒寒斷然道:「東溟派該和陰癸派有很微妙的關係,否則也不會知道我們救回了
君瑜。而且東溟夫人乃一等一的高手,即使祝玉妍也不敢輕易惹她,何況祝玉妍目下該
不在洛陽,所以她們應比我們更有把握將人送走,我們若插手,反會惹起婠婠的疑心。」
  徐子陵和寇仲點頭同意。
  現在此事最大的優勢,就是陰癸派怎都猜不到傅君瑜在東溟派的巨舟上。且有宋師
道參與其中,此人才智武功,均是上上之材。
  寇仲此時才學跋鋒寒和徐子陵行功揮發身上的水氣,雙目閃閃道:「此仇不報非丈
夫,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跋鋒寒臉露殺氣,唇邊瀉出一絲寒似冰雪的笑意,聲調卻是出奇的溫柔,輕漫而不
經意地道:「快子時了,仲少你不是約了宋金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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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風虎雲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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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街的住民不知是否被適才的打鬥廝殺嚇怕了,家家戶戶、大小店舖全關上門窗,
唯獨是曼清院燈火通明,照得附近一帶亮如白晝。
  尚有一刻鐘就是子時,赴會的人大多已抵達聽留閣,大街上不見半個人影,連巡更
的城衛都不知躲到那裡去。
  由於楊侗、獨孤閥與王世充的鬥爭,使洛陽城的管治出現真空的狀態,可是治安反
比往常更佳,皆因地方幫會都盡量約束手下,不敢在這種情況下惹事。
  而外來人更不欲鬧出事來,免致成為眾矢之的。
  三人沿街而行,朝曼清院走去。
  寇仲忽地歎了一口氣。
  跋鋒寒奇道:「連在剛才那種惡劣的情況下,你都可以不損半根毫毛的脫身,為何
仍要長嗟短歎?」
  寇仲伸手搭上跋鋒寒的肩頭,衷心誠意地道:「我是想到你老兄即將遠離,心中很
捨不得吧了!」
  跋鋒寒臉容硬朗的線條也似溶化了少許,瞥了一眼在另一旁默默而行的徐子陵,微
笑道:「這叫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今趟跋某到中原來,能遇上兩位兄台,已是不虛此行。
何況更在武功修為上得逢曠世奇遇,作出連自己也未夢想過的突破,人生至此,尚有何
求?」
  徐子陵淡然道:「鋒寒兄準備何時動程?」
  跋鋒寒沉聲道:「幹掉曲傲,我便立即離開,說不定就是今晚。」
  寇仲和徐子陵均感愕然。
  前者皺眉道:「為何你像對曲傲特別不客氣呢?」
  跋鋒寒雙目閃過深寒的殺機,冷然道:「這是我在那次被曲傲擊得重傷投水逃生時
立下的誓言,誰要我的命,跋某人必有回報。」
  接著微微一笑道:「我和你兩人所以特別投緣,還有一個原因是遭遇相似。」寇仲
目注空寂長街,愕然道:「什麼遭遇?」
  跋鋒寒欣然道:「就是我們的武功都是在被人追追逐逐下迫出來的,沒有一天不是
過著逃亡的日子。你們自得到〈長生訣〉後,不是也有這樣的遭遇嗎?」
  徐子陵忽然道:「你對殺死曲傲究竟有多少把握?」
  跋鋒寒道:「本來半成也沒有,但現在卻有十足把握。」
  寇仲挪開搭在他肩頭上的手,大訝道:「為什麼會有這麼極端的轉變?」
  跋鋒寒平靜地答道:「因為他的心靈修養尚有很大的破綻,會產生情緒上的波動,
剛才在天津橋一戰,我已令他對擊敗我失去信心,所以若今晚我能擴大他這破綻,必勝
無疑。」
  最後再加一句道:「若我能殺死曲傲,那時就算我不去找畢玄,他也會親來找我,
對手難求,畢玄要維護我還來不及哩!」
  兩人這才恍然。
  寇仲道:「不知曲老頭和伏小子兩人交手了沒有呢?」
  此時曼清院的門口已在五丈開外,把門的大漢都探頭引頸來瞧他們這三位遲來的賓
客。
  跋鋒寒道:「我只怕他會爽約。」

          ※         ※         ※

  三人尚未進門,守門的十多名大漢早迎了出來,恭恭敬敬,爺前爺後的叫著,與上
次的冷遇確有天淵之別。
  跋鋒寒問道:「曲傲來了沒有?」
  有人答道:「曲大爺剛才著人來通知,要在丑時始到。」
  三人交換個眼色,露出會心微笑。
  寇仲皺眉道:「曼清院是否仍由洛陽幫掌管?」
  另一人答道:「當然是屬於我們洛陽幫的業務,三位大爺給我們揭破了上官龍那奸
賊的身份,我們全幫上下,都深深感激三位哩!」
  寇仲暗忖又會如此的,順口再問一句道:「那現在洛陽幫是誰在主事?」
  先前那漢子肅容道:「為免本幫陷於四分五裂之局,副幫主和各堂堂主請出榮鳳祥
大老闆作我們的幫主,有他老人家一句話,誰敢不服。」
  三人暗忖竟會這麼巧的,由此亦可見榮鳳祥乃洛陽舉足輕重的人物。
  要問的話問過了,三人逐在前呼後擁下,朝聽留閣走去。
  聽留閣比之前天晚上更見熱鬧,座無虛席,幸好榮鳳祥不知為何竟親自下令把上次
那間位於北廂頂樓的廂房給他們留著,所以才不用和其它人擠在一塊兒。

          ※         ※         ※

  美婢奉上酒菜後,一名喚作翠兒,似是婢子頭領的艷女媚笑著向三人道:「榮老闆
特別吩咐要好好侍候三位,我們曼清院的三朵鮮花:蓮兒、菊兒和萍兒那晚曾見三位大
展神威,都心生嚮慕,要不要她們來為大爺唱兩首小調兒呢?」
  寇仲奇道:「今晚這麼多貴賓,她們怎能分身?」
  翠兒拋他一記媚眼道:「別人求我也沒用,但三位大爺卻是不同!翠兒怎麼為難,
都會為你們安排妥當。現在離丑時尚有大半個時辰,有她們來為大爺遣興,保證時間會
像白駒過隙般彈指即逝。」
  跋鋒寒隨手塞了半錠黃澄澄的金子進翠兒手裡,淡淡道:「今趟是否又再是『知世
郎』王薄請客?看來這筆數目可不少?」
  翠兒拿到金子,更是笑意盈然,半邊身子挨到跋鋒寒身上,暱聲道:「今次是榮老
板請客,他是雙喜臨門哩!既登上幫主寶座,又適逢大壽之期,以後財源廣進,些許花
費那有閒情去計較呢?好了!一切包在奴家身上,我這就去把三朵花請來好嗎?」
  徐子陵皺眉道:「我們還有要事商討,不若……」
  翠兒接下去道:「那奴家便安排她們稍後才來好了!」
  一陣嬌笑,像只彩蝶般飛走了。
  寇仲向跋鋒寒笑道:「你出手倒闊綽,就像囊中滿載黃金的樣子。」
  跋鋒寒淡然道:「這幾年我確賺了點錢,在亂世中,人人爭著鑄幣造錢,卻只有黃
金才最可靠,中原域外都通行,我走時分點給你們做使用吧!」
  「篤!篤!」
  寇仲雖沒有聽到足音,卻早感到有人在門外,低聲道:「誰?」
  門外響起邢漠飛熟悉的聲音道:「小弟奉王子之命,請三位到樓下主廳一敘,人家
喝杯水酒。」
  三人對此人頗有好感,更想看他長得是怎個樣子,寇仲逐道:「邢兄請進!」邢漠
飛聞言推門而入,拱手為禮。三人立即肯定昨晚此人並非伏騫身旁的其中一人,否則他
們絕不會看走眼。
  這位吐谷渾的高手年紀在二十五、六間,身材瘦削修長,濃髮粗眉,舉止從容。一
身便於騎射的勁服長靴,整個人就像一枝離弦勁箭那麼鋒利,雙目精滿神足,但又令人
感到他很易動感情。
  他雖不算英俊,但五官顯得很有性格,屬於那種耐看和愈瞧愈有味道的人。
  三人同時起立回禮,坐下後,跋鋒寒問道:「下面大廳還有什麼人?」
  這時猜拳鬥酒、絲竹絃管的暄聲陣陣從露台方向傳來,邢漠飛洒然笑道:「自然少
不了王薄和榮大老闆兩人。」
  徐子陵訝道:「聽邢兄的口氣,好像連王薄都不放在眼內。」
  邢漠飛油然道:「論鞭法,無論中外都難有人能出其右,不過論人不能只論武功,
還需有品格配合,始能教人心服。像三位這種真英雄,才是敝主心儀交往的對像。」
  三人聽得臉臉相覷,因據傳聞:王薄不是與伏騫關係很密切嗎?
  且若王薄乃失德之人,像了空那類方外高人,又怎會視他為知交?
  寇仲訝然詰問。
  邢漠飛微笑道:「此事還是留待敝主在有機會時親自回答妥當些。不過三位只要看
當今群雄中,如杜伏威、李子通之輩,均曾投在王薄麾下,後來又都反目叛走,便可知
此人沒有容人之量。否則其聲勢絕不會在任何義軍之下。」
  接著又道:「三位會否在昨晚因王薄沒有現身而奇怪呢?」
  三人愕然點頭。
  邢漠飛笑道:「道理很簡單,因為此事他是要自己攬在身上,以討好師妃暄,但人
家卻不領情。三位對此人務要小心一點,其它的事請恕小弟不便吐露。」
  寇仲點頭道:「邢兄雖是初識,但已很夠朋友,這些消息我們尚是初次得聞,非常
管用。」
  跋鋒寒道:「但王薄這麼做對他有什麼好處?而且他不是公開聲明不再逐鹿中原嗎?」
  邢漠飛歎道:「有野心的人是始終不肯死心的,由於小弟對三位的敬重,特再透露
一個消息與三位知曉:宇文化及北歸後,已重整陣腳,憑著他宇文閥深厚的根基,正密
鑼緊鼓,準備再次大展拳腳,而王薄極有可能和他結成聯盟,所以才會在和氏璧一事上
搞風搞雨。」
  三人恍然而悟。
  邢漠飛苦笑道:「看三位的神情,都是不會到下面去見敝主的了。」
  四人你眼望我眼,齊齊放聲大笑,充滿相知的得意之情。
  笑罷徐子陵問道:「請恕在下冒眛問上一句,伏王子今次到來,所為何由呢?」
  邢漠飛壓低聲音道:「敝主今次來中原,主要有兩個目的,一是看看中原究竟有些
什麼超卓人物,另一個目的就是要找一個人算賬。」
  寇仲雙目射出鋒利的光芒,道:「第一個目的含意太廣,教人摸不著邊際,但邢兄
既不願說明,便不問也吧!至於要找的究竟是什麼人?何人的面子如此之大呢?」
  邢漠飛欣然道:「和你們說話真有意思,省了很多廢話,至於要找的人就是裴矩。」
  寇仲一呆道:「裴矩是什麼傢伙,我怎會從未聽過他的名字?」
  跋鋒寒哂道:「仲少你今次出醜了!裴矩這人的名字在我們處也是無人不識,可謂
臭名遠播,莫此為甚。」
  邢漠飛冷然道:「裴矩乃楊廣的大臣,主持西域與舊隋邊境一帶的商貿事務,著有
〈西域圖記〉三卷,記述西域四十四國的概貌。序文末尾還寫有:『故皇華遣使,弗動
兵車,諸蕃既從,渾、厥可滅。混一戎夏,其在茲乎!不有所記,無以表威化之遠也』。
正是『渾、厥可滅』這句話,令我們吐谷渾血流成河,屍橫遍野,此仇不報,怎對得住
我們死去的族人。」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無言以對。同時想到伏騫這趟來中原,應和突利有同樣心態,或
多或少存在報復的意念。
  中原將更多事了。
  跋鋒寒若無其事地道:「裴矩仍未死嗎?此人擅用離間計,累得我們西突厥分裂成
兩部,攻戰不休。而裴矩便趁我們無力外顧之時,暗許鐵勒出兵攻打吐谷渾,此計確是
毒辣之極,借刀殺人,自己卻不用損半個兵卒。」
  邢漠飛露出悲憤神色,狠狠道:「我皇伏允被鐵勒那些狗種突襲大敗後,仍不知乃
其視之為友的裴賊在暗中唆使,還遣人向裴賊求援,卻被他派出兩路兵馬追擊,落井下
石,連番接戰後,我皇最後只餘數千殘騎逃出重圍,這個仇恨,沒有一個吐谷渾的子民
能夠忘記的。」
  寇仲和徐子陵這才弄清楚鐵勒、裴矩和吐谷渾間的恩怨,難怪伏騫南到中原,便要
找鐵勒第一高手曲傲作生死之戰。
  跋鋒寒再漫不經意的道:「噢!跋某差點忘了,曲傲今晚是我的,剛才我曾和他交
過手,此事你們該不會不知道吧!」
  邢漠飛歎道:「此事可輪不到我作主,若曲傲知道自己這麼搶手,可能會後悔此行
呢。」
  接著長身而起,抱拳道:「小弟有命在身,不宜久留,跋兄的尊意,小弟會如實轉
告敝主,至於如何決定,則要由敝主定奪。」
  邢漠飛去後,寇仲笑道:「不若我們到門外守候,先截著曲傲殺他一個落花流水,
不是一了百了嗎?」
  跋鋒寒點頭道:「我正有此意。不過總不及有數百人在旁吶喊助威那麼痛快。」
  寇仲站起身道:「差點忘了宋金剛之約,我在丑時前必回,記得要等到我來才行動,
否則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徐子陵笑罵道:「時間無多,還不快滾。」
  寇仲洋洋得意的道:「待會妞兒來了,多出來的記緊留個給我,這叫有福同享嘛。」
  邊說邊把門拉開,接著是目瞪口呆的瞧著門外。
  跋鋒寒和徐子陵均生出警兆,朝入門處瞧去,不過卻被寇仲魁梧的軀體阻擋了視線,
只見到一襲多折皺的素黃羅裙,和裙底露出一對在鞋頭綴著鳳飾的淺綠繡花鞋。
  只看此女能來至門外而不惹起三人驚覺,便知非是等閒之輩。
  寇仲卻是眼前一亮。
  驟然出現門外的女子大約二十三、四歲,不像商秀珣又或沈落雁等那樣教人一眼看
來便覺得她長得絕美,卻另有一種獨特的韻味和氣質,把你深深吸引。
  她的神態沉著老練,嫻靜端莊;但她專注堅定的眼神,又使人感到她不僅貌美動人,
且有不讓男兒的果斷大膽,無所畏懼,對自己充滿信心,似是對自己所做每一件事的正
確性都會深信不疑的樣子。
  烏黑髮亮的秀髮,白嫩的嬌膚,苗條勻稱的身段,秀而彎曲的眉毛下深邃修長的鳳
目,配合著身上散發淡淡的天然幽香,構成了一幅令人傾倒的美女圖。
  但最令寇仲矚目的卻是她背上斜插著,在左肩處露出了一截似是紅絲織出來的拂塵,
使寇仲立即把握到她的身份。
  赫然是李世民天策府中被譽為居於「上將榜首」的超卓女高手,李靖的嬌妻紅拂女。
  她冷漠而銳利的眼神凝注在寇仲臉上,語氣不含任何感情的淡淡道:「你是寇仲?」
  寇仲移往一旁,讓徐子陵和跋鋒寒兩人鋒利的目光可直接落到她身上,才沉聲道:
「正是小弟,這位姑娘我該稱呼作李夫人還是嫂子呢?」
  紅拂女嚴峻的眼神毫不畏怯地瞧往徐子陵和跋鋒寒,聽到寇仲話兒的一刻,似是閃
過某種帶有嘲諷的神態,冷冷道:「那就要看你們如何自處了。」
  三人均感愕然,隱隱感到很不妥當,否則她是不會用這種不客氣的語調說話。紅拂
女的目光最後落在徐子陵身上,鳳目閃動著智能的異芒,語氣轉柔道:「秦王有要事想
與兩位一會,故特遣妾身來請駕,事關重大,兩位萬勿拒絕。」
  跋鋒寒再不看她,逕自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寇仲臉上露出一個帶點憤怒的複雜神色,冷然道:「若為的是和氏璧一事,就不用
說了。」
  紅拂女一對秀眸掠過凌厲精芒,盯住寇仲,尚未說話,跋鋒寒截入道:「何不去看
看他有什麼話要說,此事遲早也要以某種方式來解決的。」
  徐子陵從容道:「仲少去吧!一切由你拿主意。」
  寇仲默然片晌,終點首同意。

          ※         ※         ※

  紅拂女把門推開,輕喟道:「進去吧!希望出來時你仍是靖郎的好兄弟,而非勢不
兩立的敵人。」
  寇仲淡淡瞧了她一眼,才步入門內,順手把門關上。
  這是北翼第三層東端最後一間廂房,比之他們那間大上近倍。
  李世民背著他負手立在窗前,正凝望下方園子的魚池。
  聽到寇仲的聲音,李世民歎道:「事情是否尚有轉圜的餘地呢?」
  寇仲來到擺在中間的圓桌前,盯著他雄偉挺拔的背影,沉聲道:「世民兄是指那一
方面的事?」
  李世民緩緩轉過身來,深深瞧著寇仲道:「我們多少年未碰過頭哩?仲少你比我想
象中變得更厲害,無論舉手投足均有一代高手的風範,難怪雖是仇家遍地,仍沒有人能
奈得你半點何,反給你戲弄於股掌之上。」
  寇仲微笑道:「比之秦王殿下,小小一個寇仲又何足道哉。秦王自太原起兵,先後
擊敗舊朝猛將宋老生和屈突通,以少勝多,智取關中,令貴閥能擁有一個進可攻,退可
守的有力根據地。接著又西征隴右以鞏固關中,把薛舉父子來犯的大軍趕回老巢去。現
在誰還敢小覷你們李家,如此功業何人能及。」
  李世民哂道:「我李家屢世為將,根基深厚,只要師出有名,策略正確,得勝是理
所當然,怎及仲少你孑然一身,卻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改變了天下的形勢。哈!不
見這麼久,坐下來喝杯酒如何?」
  寇仲無可無不可的坐下來。
  李世民舉起酒壺,為他注酒,微笑道:「我還是歡喜你喚我作世民,我們的交情豈
同泛泛之交。當年若非有你們兄弟之助,我李家怕亦沒有今天的風光。」
  接著坐下雙手舉杯敬禮道:「這一杯是為謝仲少于飛馬牧場仗義援手,便秀寧免陷
於李天凡、沈落雁的謀算中。」
  火辣攻心。
  寇仲捏著喉嚨叫道:「好酒!不是有毒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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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6 1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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