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翔風鷲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武俠仙俠] [黃易]大唐雙龍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201
發表於 2010-3-2 15:18:3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關係破裂

--------------------------------------------------------------------------------

  跋鋒寒收回望往對樓的目光,思索道:「在這樣別開生面的情況下決戰,伏騫擺明
是要一戰立威,我真不明白他為何如此有把握,曲傲成名數十年,豈是易與之輩。」
  徐子陵點頭道:「只要我們能令伏騫明白自己不一定會得勝,他便很有可能肯把曲
傲讓出來給你了。」
  跋鋒寒苦笑道:「這是知易行難的事,不如改向曲傲入手,只要他點頭,伏騫只能
作壁上觀。」
  徐子陵皺眉道:「你不是打算在門外截著曲傲嗎?」
  跋鋒寒道:「可以想像曲傲會是與突利聯袂而來的,到時他只要對我拂袖不理,以
此來羞辱我,我能奈得他什麼何?」
  徐子陵歎道:「照我看你還是任得他兩人先拚一場吧!依你的分析,此事雖得他們
一起點頭才成。」
  跋鋒寒淡淡道:「這件事我看只可隨機應變。」
  敲門聲起。
  跋鋒寒喝道:「誰!」
  少女的聲音道:「大爺!婢子要進來收拾東西。」
  兩人心中奇怪,剛才他們已囑咐翠兒,沒有什麼事就不准進來打擾,為何這小婢卻
明知故犯。
  他們尚未回答,門已被推開,一名小婢走進來,飛快地把一張折疊成小方塊的書箋,
放在台上,低聲道:「是任幫主著我送進來的。」
  說完飛快的走了。
  跋鋒寒攤開一看,鬆了一口氣道:「公主真有辦法,人已走了。」

          ※         ※         ※

  李世民聞言哈哈笑道:「仲少仍是玩世不恭,以你目前的功力,什麼毒酒能奈得你
何,我李世民更不是用這種手段的人。」
  寇仲乾咳道:「原來好的酒就像毒酒般,嗆得我七竅噴火。」
  李世民欣然道:「這是我從關中帶來叫入喉醉的烈酒。」
  寇仲見他又為自己添酒,猶有餘悸的道:「這杯又是為什麼喝的?」
  李世民微笑道:「這第二杯是為王世充喝的。他若非有你相助,說不定已變成苦守
偃師的一枝孤軍,但現在大有可能反敗李密,仲少目下已成可左右大勢和舉足輕重的人。」
  寇仲道:「那不若說是為李世民乾一杯才更貼切嗎。」
  李世民正容道:「要喝也只能為我爹喝。唉!有時我真弄不清楚和你們的關係。若
你們肯回心轉意為我李家出力,我李世民肯以項上頭顱擔保,必不會薄待兩位。」
  寇仲雙目神光透射,緩緩道:「這麼說世民兄是決定不肯屈居人下了。」
  李世民一對眼睛亦亮了起來,沉聲道:「此事仍是言之過早。現在天下形勢已愈是
分明,清清楚楚是關西關東之爭。我可否以朋友身份問你一句話,你對李密究竟有多少
成勝算?」
  寇仲從容道:「過了後天,我才可答你這個問題。」
  李世民露出深思的表情,卻不再追問,道:「李密帳下當然是猛將如雲,且其中有
個人你卻絕不可以忽視。」
  寇仲皺眉道:「你指的是王伯當還是裴仁基。」
  李世民緩緩搖頭,道:「這兩人聲名雖響,但都及不上徐世績。此人十七歲便加入
瓦崗軍,現任右武侯大將軍,多謀善斷,料敵如神,每攻必克。且謙虛誠懇,嚴於待己,
寬以待人,故能使將士用命,實不可多得的將才。」
  寇仲愕然道:「竟然是他,幸得你提醒我,當年因他在滎陽奈何不了我們,加上他
又是沈落雁的情人,所以我一直不把他放在心上。好險!」
  李世民用神的瞧了他一會後,長歎道:「像仲少這麼肯接受別人說話的人,我李世
民也要自認弗如,定要好好向你學習。」
  寇仲首次露出傷感的神色,苦笑道:「你不是也能從別人身上吸取好的東西嗎?不
肯聽諫的人,做了皇帝不外是楊廣般的另一個昏君。唉!若換了是昇平時代,我們肯定
是知心好友,至少不會成為敵人。」
  李世民呆瞧著杯內清澈的烈酒,低聲道:「那是說你決定要把『楊公寶庫』起出來
了!」
  寇仲不答反問道:「今次我們見面,李靖可是知情?」

          ※         ※         ※

  徐子陵壓低聲音道:「她是怎麼辦到的?」
  跋鋒寒一邊細看書箋,一邊答道:「東溟號本預備好今晚開航,為此早便疏通好關
防,所以絕不會惹起別人懷疑。」
  看罷把書箋遞到徐子陵手上。
  上面只有寥寥數語,用的是黑道暗語,又沒有署名,即使落在旁人手上,也要摸不
著頭腦。
  徐子陵如釋重負的吁出一口氣,運功把箋子揉成碎粉,舒服的挨到椅背上,歎道:
「今次只是險勝,陰癸派老羞成怒下,激烈的手段將陸續有來。」
  跋鋒寒冷笑道:「無論陰癸派又或獨孤閥,都是各懷鬼胎,像適才那麼合作,可一
而不可再。」
  頓了頓續道:「單是突利和曲傲的合作便非常罕有,突厥和鐵勒兩族的關係從來都
不見和睦。」
  徐子陵道:「你若孤身離開洛陽,不怕突利和拓跋玉聯手追殺你嗎?」
  跋鋒寒好整以暇道:「正恨不得他們如此,只有在這種情況下,我才可以不斷進步。
我如能把他們引走,於你們也有好處。」
  接著瞧往上方,低呼道:「有人!」
  話猶未已,人影一閃,有人從瓦頂翻到望台上,油然走進房內來。

          ※         ※         ※

  李世民一對虎目光芒爍閃,語氣卻盡量平淡,道:「李靖知道與否,究竟有何關係?」
  寇仲從容笑道:「我只想請教世民兄一件事,昨晚王世充頒下城禁令,是否出自世
民兄的意思?」
  李世民肩脊微挺,立即生出一股威霸無形的氣勢,哈哈笑道:「猜得好,小弟若然
否認可就太沒意思。」
  寇仲啞然失笑,搖頭道:「秦王真夠朋友,在那種情況下,我們想逃都逃不了。」
  李世民淡然道:「寇仲豈是膽小之徒,既有膽量去捋虎鬚,自然不怕那頭老虎哩!」
  接著沉聲道:「子陵兄為何不肯與你一道來見我?」
  寇仲冷然瞅著他道:「憑秦王的才智,理該猜到原因。」
  李世民默然半晌,眼中射出傷情之色,喟然道:「是否因他不想目睹你我談判破裂,
反目成仇呢?」
  寇仲臉容變得無比冷酷,雙目精光閃閃,盯著李世民道:「由我踏出房門的一刻開
始,秦王你再不用對我們眷念舊情,事實上你早在對付我們。在這亂世之中,不但朋友
會成敵人,父子兄弟亦不免會成為仇讎,秦王該對此特別有所體會。」
  李世民舉杯長笑道:「有志氣!讓本王再敬寇兄一杯,由你踏出房門的一刻開始,
我將全力對付你們,絕不會有絲毫留手,因為你和子陵兄均是我李世民最看得起的人。」
  寇仲舉杯回敬道:「秦王不是伏了數百刀斧手在外面等著殺我吧!」
  李世民差點為之噴酒,失笑道:「你是信任我而來相會,我怎能行此不義。」「叮」!
  兩杯相碰。
  這兩位同是主宰著天下命運,叱風雲的超卓人物,終於決裂。

          ※         ※         ※

  徐子陵和跋鋒寒定神一看,原來是儒雅風流的「多情公子」侯希白。
  此君手搖美人扇,一派洋洋自得的樣子。明明是飛簷走壁捨正道而弗由,卻像穿過
中門大駕光臨的貴賓。
  「咦!寇兄到那裡去了?」
  跋鋒寒皺眉道:「侯兄今趟又為何事而來?」
  侯希白安然坐下,環視兩人,微笑道:「小弟這兩晚不斷追蹤搜尋陰癸派的妖人,
已有不錯的成績,兩位有沒有興趣知道呢?」
  徐子陵淡淡道:「侯兄請說。」
  侯希白道:「坦白說,我也只是誤打誤撞下得到點成果。妃暄避靜禪院後,我便一
直在禪院外徘徊,無意中發覺陰癸派的一個妖女到來踩盤子觀風,於是暗中吊在她身後,
你們猜她最後到了那裡去?」
  跋鋒寒沒好氣的道:「教我們怎麼猜呢?」
  侯希白洒然笑道:「確是難猜。她到了榮鳳祥的府第去,進了內院便沒有出過來。」
  徐子陵道:「侯兄敢肯定她是陰癸派的妖女嗎?」
  侯希白道:「若她非是陰癸派的人,怎會去查探妃暄的情況,且她輕功極佳,我差
點便跟不上。」
  跋鋒寒問道:「她的樣貌如何?」
  侯希白道:「她以頭罩把臉目遮掩,不過只看身材便知她不但年輕,還是一等一的
美女。」
  跋鋒寒沉吟道:「榮鳳祥這人真不簡單,既與楊希彥關係密切,女兒榮蛟蛟又是艷
蓋洛陽的美人,現在更兼坐上洛陽幫大龍頭的寶座,鋒頭之勁,一時無兩。」侯希白歎
道:「只要給我再遇上她,必可從身型一眼將她辨認出來,只可惜在榮府外守候整天,
都碰不到她。」
  徐子陵道:「這個容易,後天就是榮鳳祥大壽之日,屆時你可大刺刺借口祝壽到榮
府認人,問題是認出來後又如何呢?」
  侯希白道:「那我們就可設法把她擄走迫供,以她的身手,在陰癸派中地位肯定不
會低到那裡去。只要知道婠婠躲在什麼地方,我們便可對她痛施殺手,為妃暄去此大患。」
  跋鋒寒笑道:「就算你狠得下心腸辣手摧花,但除非婠婠不肯逃走,捨命力戰,否
則即使我們四人合圍,仍沒有把握把她留下。更何況陰癸派人人行蹤詭秘,像婠婠那種
級數的派內領袖,怎會讓手下知道她的所在。」
  徐子陵道:「現成的妖女便有一個,且擒她亦非常容易,她就是襄陽城主錢獨關的
愛妾白清兒,不過我們絕不想動她,免得打草驚蛇,致斷掉這線索。」
  侯希白苦笑道:「看來你們對陰癸派並非那麼熱心哩!」
  跋鋒寒笑道:「陰癸派根基深厚,實力難測,在目前的形勢下,我們只有見招拆招
的份兒。侯兄這樣四處查聽陰癸派的事,自己也要小心一點。」
  侯希白「什」的一聲收起美人扇,傲然笑道:「正恨不得她們肯來找我。」
  接著續道:「另外尚有一個看來沒有什麼關係的消息,兩位有沒有興趣知道?」
  跋鋒寒道:「侯兄請說。」
  侯希白猶豫半晌,才道:「我見到落雁與王薄秘密見面。」
  兩人均感愕然。
  侯希白歎道:「無論落雁見什麼人,我都不打算說出來。可是王薄曾公佈過再不卷
入群雄的紛爭裡去,但私下卻與落雁見面商談了整個時辰,如此表裡不一,實在教人生
疑。」
  跋鋒寒點頭道:「這消息非常有用,是如何給你發現的。」
  侯希白道:「我在榮府外守候的當兒,見到有馬車駛出,雖看不見裡面坐的是什麼
人,卻從香氣嗅出是落雁。」
  跋鋒寒歎道:「你嗅女人的功夫定是天下第一的了。」
  侯希白當仁不讓的道:「這怕該可列入奇功絕藝榜上。當時我心中很不舒服,落雁
為何見到我都不打個招呼?於是銜尾跟蹤,才發現此事。王薄現正盡力籠絡淨念禪院,
但照我看他卻是居心叵測,不知會否對妃暄不利?」
  兩人這才恍然為何他肯出賣紅顏知己沈落雁的秘密。
  侯希白忽然站起身來,道:「我尚要跟人打個呼招,失陪了!」
  兩人愕然以對。
  此君來得奇怪,走得更是奇怪。

          ※         ※         ※

  寇仲舉步下樓,後面有人低喝道:「小仲!」
  寇仲倏地轉身上望,雙目寒芒閃閃,沉聲道:「你還有臉來見我!」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202
發表於 2010-3-2 15:18:5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美女之心

--------------------------------------------------------------------------------

  李靖愕然道:「我李靖究竟做過什麼事,令你在不見多年後,甫碰頭便說這種話。」
  寇仲憤然道:「做過什麼事閣下該心知肚明。枉我們當你是兄弟,你卻為了討好主
子而出賣我們。」
  李靖走下兩步階梯,來到寇仲身前,色變道:「我李靖是何等樣人,怎會出賣兄弟
朋友來求取功名富貴?你給我說個清楚。」
  寇仲退到二樓樓梯和廊道交接處,以免阻塞信道,對緊隨身後的李靖道:「若非你
向李小子透露有關小陵擁有面具的事,李小子怎能那麼肯定和氏璧是我們偷的。」
  李靖微一錯愕,皺眉半晌,旋即歎了一口氣,苦笑道:「就算是我說的吧!但我真
不明白偷和氏璧對你們有什麼好處?」
  寇仲光火道:「什麼叫就算是你說的,素姐的事我們很難和你計較,頂多說你不念
恩情,貪新忘舊……」
  李靖大怒喝道:「閉嘴,你愈說愈過份了。」
  嚇得路過的兩名俏婢連忙加快腳步,怕兩人動起手來殃及池魚。
  幸好整個聽留閣都是鬧哄哄的喧聲震天,兩人就算大叫大喊,也不會特別惹人注意。
  李靖忽又歎一口氣,聲音轉柔道:「無論你們怎樣誤會我,我始終當你和小陵是我
的好兄弟,大家曾有過命的交情。而你可知道開罪了秦王的後果?」
  寇仲亦回復平靜,冷笑道:「你最好再不要當我們是兄弟,否則你主子要你來對付
我們時,你該如何處理?在眼前這時世裡,只有朋友或敵人。唉!我也很少這麼動氣的,
因為我一直信任你,而你卻令我太失望了。」
  李靖苦惱地道:「不要在這件事上糾纏不清好嗎?現在事情已到了最危險的邊緣,
一個不好,發生流血事件,事情便難以挽回。」
  寇仲皺眉道:「事情是打一開始便難以挽回。難道你現在仍天真得以為我們會交出
和氏璧,再向李小子俯首稱臣嗎?你太小覷我寇仲哩。」
  李靖雙目寒芒一閃,顯露出他大有精進的功力,沉聲道:「我最清楚秦王的為人,
處事果斷,一旦認定了你是他敵人後,便會不惜一切來對付你。」
  寇仲從容笑道:「我似乎比你更清楚李小子的心意:他怕李密遠勝於怕我寇仲,所
以李密一天未坍台,他亦未有餘興對付我。」
  李靖搖頭道:「你錯啦,你和小陵都是能使他心存畏慕的人物。而且你們盜取和氏
璧的方式亦太露鋒芒了,更加深他的顧忌。何況你們還牽涉到『楊公寶庫』這變量。唉!
若你肯信我最後一趟,就立即離開洛陽,回到南方去,那你們說不定還可多過些風光日
子。」
  寇仲待一群婢子走過,才沒好氣的道:「我寇仲什麼風浪未經過,竟要你來提醒我。
現在誰不想要我們的命,但我們仍不是過得輕鬆快活嗎?」
  李靖再苦口婆心的勸道:「這只是你未曾和他正式交手吧。目下寧道奇和師妃暄這
些正道的頂尖高手,都隱隱成了他的後盾,加上他本身的實力,天下已難有能攖其鋒銳
的人。而且你們羽翼未成,和他硬碰跟送死並沒有分別。還是快點走吧!」
  寇仲哈哈笑道:「我走!不過卻是走回自己的房間去。磨利你的劍吧!下次見面時,
我們再非是兄弟。」
  昂頭便去。

          ※         ※         ※

  一把女子的甜美聲音在門外道:「寇仲在嗎?」
  徐跋兩人認得是宋玉致的聲音,徐子陵道:「寇仲不在,但快回來,三小姐請進來
坐坐。」
  由於寇仲是否用情忠誠的問題,使徐子陵很怕面對宋玉致。但在情在理,或在禮貌
上也要請她進來坐坐。
  跋鋒寒長身而起,道:「你和三小姐談談吧!我要到街上吸口新鮮空氣。」
  徐子陵心中一震,知他在仔細思量後,仍決定在街上截擊曲傲。
  跋鋒寒拉開房門,微笑向亭亭立在門外的宋玉致點頭招呼,待她輕移玉步進房後,
告罪一聲,逕自去了。
  宋玉致在徐子陵招呼她坐下後,不好意思地道:「我是否打擾了你們呢?」
  徐子陵在她對面坐下,為她取杯斟茶,微笑道:「怎會呢?我們歡迎你還來不及。
跋兄他只是另有要事,才趁機溜出去吧!」
  宋玉致若有所思的道:「真想不到你們會和跋鋒寒成為朋友,且他是那種對人情非
常冷漠的人。」
  接著定睛灼灼的盯了他好一會,訝道:「你的變化比寇仲還要厲害!」
  徐子陵愕然道:「什麼變化?」
  宋玉致道:「那是很難形容的一種變化,不但在外觀上,還有氣質,是種空靈剔透
的感覺,〈長生訣〉確是非凡。」
  徐子陵暗忖該是〈長生訣〉加和氏璧才對,不過他並不願討論這方面的事,岔開話
題道:「三小姐似乎對寇仲相當關心?」
  話出口才感後悔。
  宋玉致苦笑道:「我若否認,便顯得言不由衷。但請勿誤會,我對你或寇仲並沒有
太大分別,或者是因為曾合作和交往過一段時間,又或因我欣賞你們的行事作風,所以
總覺得你兩人是玉致的朋友,會為你們擔心著意。」
  徐子陵細審她如花玉容,道:「三小姐是消瘦了。」
  宋玉致俏臉微紅,旋又露出一閃即逝的幽怨神色,垂下螓首輕輕道;「你該知道,
我是絕不會嫁給寇仲的。這心意從沒有改變過。」
  徐子陵愕然道:「我還以為你對寇仲有不同尋常的觀感哩!」
  宋玉致抬頭朝他瞧去,秀眸射出銳利澄明的采芒,秀眉輕蹙道:「我們已不見多時,
為何你會有這個想法?」
  徐子陵有點招架不來的答道:「寇仲前晚在遇上你後,回來時滿臉春風的樣兒,所
以才令我有這個錯覺。」
  宋玉致深深的注視他半晌,堅定地搖搖頭道:「我不但沒有改變對他的看法和態度,
還比以前更恨他。」
  徐子陵一呆道:「更恨他?」
  宋玉致點頭道:「女人對一個男人是否真心誠意,會既挑剔又敏感。寇仲雖擅於甜
言蜜語,但比對起他的行動,便很易發覺其口不對心的事實。」
  徐子陵聽得一頭霧水,惟有自認對女人的心事既不明白也不理解,虛心地求教道:
「三小姐從他什麼行動看出問題來?」
  宋玉致肅容道:「我可以告訴你,但你卻須答應不轉告寇仲才成。」
  徐子陵歎道:「好吧!我答應你。」
  宋玉致挪開目光,從他的肩上瞧往望台外被四座重樓圍起亮如白晝的空間,淡淡道:
「他從來沒有主動找我,更沒有問過可如何找到我。若真是如他所說的著緊我,為何他
沒有想見人家的意欲呢?只從這點,便知他心裡沒有我。」
  徐子陵為之啞口無言。
  心中卻在想:有那個女子是自己不時會想起她,又是想見她的呢?
  心中首先浮起素素的玉容,然後是芳蹤杳杳的貞嫂,不過這都與男女之情無關。
  接著她們的影像模糊起來,代之在心湖浮現的是師妃暄那出塵脫俗的玉容。不由大
吃一驚,難道自己竟對她生出愛意?
  旋又覺得非是如此。只因她是令他最深刻難忘而已。
  宋玉致苦笑道:「可是玉致卻不得不承認,和你們在一起時那感覺是既刺激又動人。
唉!時間溜得可真快。」
  徐子陵道:「你不是因此而來找寇仲吧?」
  宋玉致注意力回到他臉上,微嗔道:「當然不是。今趟我是奉魯叔之命而來,他想
與你們見個面一敘舊情,不知你們明天是否有空?」
  徐子陵想起「銀龍」宋魯,猶記得當年他拒絕向宇文化及交出他們「三母子」的豪
情俠風,同時也想到他那個風騷入骨、姻視媚行的小妾柳菁。不禁欣然道:「我也正想
拜會他老人家,只因近來多事,自顧不暇,又不知他是否想見我們,才未敢打擾!」
  宋玉致道:「那就不如明午在董家酒樓見面,廂房與酒席由我們安排。」
  徐子陵苦笑道:「只要我們仍留得住性命,必不爽約。」
  宋玉致「噗哧」笑道:「真不明白你們為何要弄得仇家遍地,希望你們不要變成楊
廣,人人要得之而甘心。」
  這美女罕有與人說笑,甜美燦爛的笑容,令他眼前一亮。
  宋玉致見徐子陵瞪著她,俏臉微紅地低頭道:「或者因你們是非常人吧?每當所有
人都認定你們難逃大劫時,你們總能輕輕鬆鬆的安然渡過危機,現在連魯叔都要對你們
刮目相看,重新估計。」
  徐子陵見她接連露出罕有的嬌態,顯現在這秀雅剛健的美女身上尤為動人心弦,忍
不住心生憐惜,柔聲道:「要不要我勸寇仲打消以『楊公寶庫』作聘禮的念頭?」
  宋玉致矯軀微顫,沉吟半晌,以蚊蚋般的聲音輕輕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現在玉致的所有心思力氣,都用在這件事上。若是沒有了將會感覺到寂寞和失落。」
  徐子陵訝道:「三小姐知否現在正愈陷愈深,至乎難以自拔?」
  宋玉致回復冷靜,堅決地搖頭道:「我不覺得。但終有一天,我要令寇仲知道我宋
玉致是不會屈服的。且只會愈來愈恨他,他實在太可惡了。」
  旋又露出苦澀困惱的神色,道:「外人是不會明白我們家族的諸多規矩。以爹的情
性,絕不會輕易把玉致許給非他自己選擇的人,寇仲以為可用『楊公寶庫』打動他,只
是癡心妄想!」
  徐子陵惟有再次自認對女人毫不瞭解,無言以對。
  宋玉致盈盈起立,微笑道:「你定是覺得玉致自相矛盾,實情也是如此。唉!你和
寇仲是如此不相同,究竟你是否也有心儀的女子?」
  徐子陵連忙藉起身相送作遮搪,為她拉開房門,才訥訥道:「我對男女之情非常淡
薄,很少想到這方面的事。」
  宋玉致橫他一眼道:「徐子陵若獨身不娶,恐怕很多女子要失望哩!」
  挾著一陣香風去了。
  徐子陵想了想,亦跟著她出門而去。

          ※         ※         ※

  跋鋒寒卓立大街御道中心處,心中湧起強大無匹的信心和豪情壯氣。
  所有疑慮均被他排出思域之外。
  經過這些年的艱苦修練,精進勵行,他已從一個於馬賊群中長大藉藉無名的小卒,
成為傲視當世的超卓劍士。
  只要能擊敗曲傲,他便可達致夢想,成為畢玄求之不得的對手。
  別人或者會不明白曲傲這十年來近乎自暴自棄地沉迷於權勢美色的原因,只有他才
把握到他的心路轉變。
  因為在十年前一個狂風暴雨之夜,曲傲在與畢玄於秘密決戰中一敗塗地,自此信心
一蹶不振。
  由那刻開始,曲傲再不是沒有破綻。
  這都是芭黛兒告訴他的。
  曲傲之敗,亦使他轉而經略中原,並派出兒子混進漢土,趁隋政敗壞之際化名冒充
漢人,在陰癸派的助力下,建立橫行南方的鐵騎會。
  這原本似天衣無縫的「異族入侵」大計,卻給寇仲和徐子陵摧毀了。還使陰癸派亦
陷於進退兩難的亂局中,曲傲自難免受到波動與衝擊。
  要殺曲傲,此實千載一時之機。
  對鐵勒人,跋鋒寒有深切的仇恨。
  他的族人和家園,就是被鐵勒入侵的大軍屠殺燒燬殆盡,餘生者帶著他淪為馬賊,
最後更被突利所率領的突厥軍事集團千里追捕圍剿,只剩下他一人憑著強橫的身手,殺
出重圍。
  那時他在突厥已非常有名氣,更成了當權者的眼中釘。
  連畢玄也要派出首徒來對付他,為他所殺,結下解不開的深仇。
  他從不向殘暴的權威屈服。
  而殺人如麻的畢玄和曲傲,正分別代表著突厥和鐵勒兩大部落的武力最高權威。
  蹄聲轟鳴。
  十多騎旋風般從街角轉出,朝他背後奔來。
  丑時了!

          ※         ※         ※

  寇仲對遇上的美妓俏婢拋來的媚眼一概視若無睹的直步下樓,意欲以第一時間通知
徐子陵和跋鋒寒他與李世民反目決裂的情況時,卻迎頭撞上一人,對方哈哈一笑道:
「我正要找寇兄,可巧竟在這處碰上。」
  赫然是英偉軒昂的宋金剛。
  寇仲暗叫慚愧,自己本是要去找他的,卻把他全忘掉了。
  尷尬一笑道:「真不好意思,由於俗務纏身,可否另約個時間再作詳談?」
  宋金剛微笑道:「我正有此意。寇兄剛才與秦王是否有段不太愉快的接觸?」寇仲
一呆道:「你真的是有如目見,像一直吊在我背後的樣子。」
  宋金剛道:「寇兄勿要誤會,只是我手下見到寇兄與紅拂女一道往秦王所在的廂房
走去,現在又見寇兄氣沖沖的下來,所以大膽揣測,寇兄莫要見怪。」
  寇仲釋然。與他約好時間地點後,剛分手便碰到徐子陵,奇道:「是否翠兒領著曼
清三花整個娘子軍團殺到房裡去,小陵你吃不消兜著走呢?」
  徐子陵仍匆匆走著道:「少說廢話,老跋可能已和曲老頭打起來哩!」
  寇仲倒吸一口涼氣,連忙隨他離開喧鬧震天的聽留閣,朝大門方向趕去。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203
發表於 2010-3-2 15:19:1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御道之戰

--------------------------------------------------------------------------------

  跋鋒寒旋風般轉過身來,背挺肩張,登時生出一股一夫當道,萬軍莫能闖過的強凝
氣勢,遙制敵騎。
  變成向他正面馳來的十多騎個個勒馬收韁。
  鐵勒人雖擅於馬上殺敵,但在跋鋒寒這種級數的高手蓄勢以待下,誰都不敢在馬上
和他交戰。
  此消彼長下,跋鋒寒立時氣勢更盛,沉喝一聲,往前邁步。
  來者是以曲傲為首的清一式鐵勒人,包括了他三位徒兒長叔謀、花翎子和庚哥呼兒。
  跋鋒寒的攔路之舉,完全出乎他們意料之外。
  事實上跋鋒寒能在剛才那種理該絕難倖免的情況下逃出生天,對曲傲的信心已造成
嚴重的打擊,故必須覓地靜修一番,始敢來赴伏騫之約。
  而跋鋒寒竟又於此時孤身截擊,誰都要對他的自信和強悍感到驚異莫名,高深難測。
  只在氣勢上,跋鋒寒便得了先著和主動。
  戰馬紛紛在離跋鋒寒百步許處人立而起,發出嘶鳴響徹長街。
  曲傲很想左右顧盼,搜索寇仲和徐子陵兩人的蹤影,以防兩人躲在一旁夾擊突襲,
卻發覺完全沒法把注意力從直逼而來的敵人身上移開,深怕此一分神將可能造成致敗的
因由。
  無論他多麼不願意承認,但跋鋒寒確成了足與他匹敵的對手。
  曲傲飛身下馬,沉聲喝道:「牽馬!給我押陣!」
  後面的長叔謀不解道:「師尊何用理會他,待我們把他收拾便行!」
  跋鋒寒此時來至五十步處,氣勢有增無減,灼灼的眼神凝定在曲傲身上。
  曲傲心中暗歎,長叔謀雖得他真傳,可躋身一流高手之列,但始終及不上跋鋒寒、
徐子陵和寇仲這些天才橫溢的年青高手,看不透其中微妙之處。
  假如曲傲避而不戰,必在心理上留下揮之不去的陰影,對即將與伏騫的決鬥有損無
益。最厲害是對方只孤身攔路,那種豪強霸氣的威勢,更會在他心中造成不可磨滅的印
象。下趟再遇上時,在心理上他便輸了一籌。
  尤可慮者是在氣機牽引下,我退彼進,長叔謀等亦未必能攔得住他;到那時再作交
手,自己更是被動受制。
  還有再深一層的顧慮,是如若他退避不戰,便顯得非常沒有膽量和風度。擺明只有
在剛才天津橋上那種自己佔盡優勢的情況下才敢跟他動手。經這樣再三衡量之後,曲傲
心知肚明已被跋鋒寒逼上不能不應戰的絕地。
  他乃宗師級的人物,什麼場面未遇上過,冷喝道:「不必多言,看我先把此子宰了。」
  言罷拋開一切雜念,收攝心神,大步迎往敵人。
  長叔謀等人各自交換了個眼色,均看出彼此心中的無奈。
  跋鋒寒確是個能令敵手畏敬的可怕人物。

          ※         ※         ※

  兩人高手在相距二十步的距離時,同時立定。
  跋鋒寒臉容變得無比冷酷,仰天長笑道:「曲傲你枉稱鐵勒的武學大師,卻只能在
以眾凌寡的情況下對付我們,此等行徑心術,不怕教天下人恥笑嗎?」
  曲傲臉寒如冰,冷笑道:「當日我孤身一人追殺你們三個小子,可又誰是眾誰是寡?
只為防範你等仍照慣例落荒而逃,才作了點佈置手段!小子你如若這麼看不開,最好便
不要出來渾,免致丟人現眼。」
  跋鋒寒微笑哂道:「以前只因你尚未摸清楚我們的實力,跋某人有說錯嗎?」兩人
一上場使唇槍舌劍,皆因在氣勢相持中都發覺對方無隙可尋,故設法在言語上打擊對方
的氣勢和信心。
  曲傲不屑道:「何來這麼多廢話,你既打定主意送死,便讓我來為你完成心願。」
  跋鋒寒露出個充滿信心的笑容,以平定的聲音淡淡道:「曲傲你尚未夠資格成為跋
某人的真正大敵,只能是我挑戰畢玄的踏腳石,動手吧!」
  這番話比之任何鋒利刀劍更是厲害,不但在遠處的長叔謀等紛紛喝罵,曲傲亦按捺
不住臉色微變。
  假若曲傲從未敗於畢玄手上,曲傲只會當這是胡言妄語,不會放在心頭。只恨事實
剛好相反,立即勾起曲傲這引為畢生難忘的奇恥大辱,本是無懈可擊的信心立時被破開
了一絲空隙破綻。
  「鏘」!
  斬玄劍離鞘拔出。跋鋒寒心無旁鶩,眾念皆空。
  左後方處聽留閣隱隱傳來的喧鬧聲,曲傲背後長叔謀等人的叱喝謾罵,他全付諸不
聞,天地間仿似只有自己和眼前的勁敵。
  受和氏璧改造後的經脈真氣鼓蕩,以比前快上多倍的速度更換交替,賦予他無窮的
戰鬥力量和信心。
  在曲傲眼中,跋鋒寒似乎突然變得威武高大,登時大吃一驚,知道對方因自己心神
失守而得氣勢激增,才會有此幻覺。
  高手相持下,由於精神互相緊鎖,致乎感官亦會受到影響。
  拔劍聲像戰鼓的鳴響般,在他耳鼓內震盪迴旋。
  曲傲心知不妙,立時收攝心神,「凝真九變」剎那間提升至巔峰狀態。
  他一生的修為過程,可以「七、八、九」這三個字來總括,分別代表了他三個階段
的成就。
  七、八是指他名為「狂浪七轉」和「暴潮八折」兩種自創的先天奇功。
  一般習武者,能練至運氣發勁,收發由心的地步,已可稱高手。
  但若要超越其它人,則必須在其中尋求變化,用以克敵制勝。
  而變化之道,則在於體內作為經脈樞紐的竅穴的修練,其難度自不可與一般練氣相
提並論。到能以竅穴作控制真氣輸發的泉源,始是一流高手的境界。
  曲傲乃武學的天才,二十三歲便練成功了七個竅穴,創出「狂浪七轉」,可是要到
十年後才可多練得一個竅穴,為「暴風八折」。其中艱苦,可想而知。
  到四十一歲,全身竅穴均可隨意控制,再名之為「凝真九變」,「九」並非是指九
個竅穴,而是因「九」乃數之極,而取其無盡之意。武功至此才大成,逐生出約戰畢玄
之心。
  「噗!噗!噗!」
  跋鋒寒連續踏前三步,每一步踏下,都發出沉重有力的聲音,大地也似乎隨之搖晃
一下。
  假若此戰是在他敗於畢玄手上之前發生,那曲傲必會任由對方主動進擊,好趁對方
氣勢蓄至滿貫,信心臻達最頂峰的當兒,再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挫敵,那對方將受到無
可縫補的打擊,生出永遠勝不過自己的挫敗頹喪感,其時要收拾對方便易如拾芥。
  但此時不同往昔。
  曲傲再沒有這種豪氣和自信,離地斜起,向十多步外正揮劍斜揮,大有橫掃千軍之
概的年青對手進擊。
  他要將「凝真九變」發揮得淋漓盡致,再配合上天衣無縫的「鷹變十三式」,任對
方氣勢攀上新的高峰前,全力出手。
  跋鋒寒卻在曲傲騰躍離地的剎那,猛然止步。
  已身在空中的曲傲再次色變,因為跋鋒寒竟能準確把握他躍起的時間,看破他的用
心和手段。
  這似是沒有可能的事,但跋鋒寒偏偏能做到。
  到此刻他才明白為何剛才在天津橋上,婠婠雖全力出手,一時仍奈何不了跋鋒寒,
更知道自己實在犯下致命的錯誤,就是低估對手。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假若他變招或退卻,只會陷於萬劫不復之地。
  曲傲飛臨跋鋒寒頭上,化繁為簡,右手往跋鋒寒頭蓋抓去。
  這一抓看來沒甚出奇之處,可是勢道強凝凌厲,令人生出不敢硬碰之念。最駭人是
同時包含了吸、刺、卸、封、割等五種從各指發出的真勁,變化莫測,教人難以防禦。
  跋鋒寒雙目神光閃閃。一聲長笑下,斬玄劍隨著橫移的步法,往上斜挑。
  五聲爆響連串生起,就在劍爪相觸時,曲傲以快得肉眼難以看清楚的速度,五指先
後以按、撞、掃、刺、劈等精奧絕倫的手法,擊中斬玄劍。
  跋鋒寒悶哼一聲,蹌踉橫跌二步,曲傲卻借方往上騰升兩丈,在空中像飛鷹般一個
盤旋,組織第二輪的攻勢。
  那邊的長叔謀等人見跋鋒寒銳氣受挫,落在下風,立時爆出一陣喝采聲。
  可是曲傲卻是有苦自己知。
  他對跋鋒寒高明的眼力,神鬼莫測的戰略變化,實已心生懼意,故全力出手,希冀
能一舉傷敵,那接下來就只剩下對方能挨上多少時間的問題。
  豈知跋鋒寒的真氣竟連生五種變化,一步不讓的擋過他發出的凝真九變,又在他要
抓中他的劍鋒前先一步借退勢脫身,使他的後著無以為繼,故才不得不騰上半空,而不
能趁勢連消帶打。
  這一抓實是曲傲畢生功力智能所聚,若仍傷不到跋鋒寒,那對他信心打擊之大,確
是難以估計。
  他完全沒法明白為何在短短數天的時間裡,跋鋒寒的內功劍術能突飛猛進至此。
  下邊的跋鋒寒運轉體內經和氏璧異能大幅改善後的真氣,立時化去曲傲入侵的真勁,
卓立不動,靜待曲傲的第二輪攻擊。
  曲傲忽然加速,以雄鷹搏兔的勁勢,在三丈的高空滑翔而下。
  雙手化成萬千爪影,勁氣狂竄中,籠罩著以跋鋒寒為中心的三丈方圓地面,便旁觀
者無不知道這是迫令對手只有硬拚而沒法閃躲,威猛無儔的凌厲招數。
  跋鋒寒適才雖差點因氣功翻滾而吐血,但因體質改變,這時已重固根基,體內真氣
再攀至巔峰狀態。故雖在敵人驚濤駭浪的攻勢下,心志仍絲毫不為敵所動。
  早先天津橋一戰,他清楚知道在功力上仍遜曲傲一籌,而因曲傲的「鷹變十三式」
向以招數變化見長,自己的劍式亦不能討得多大便宜。故而巧妙地以言語手段,削弱對
力的氣勢和信心,便對手生出怯意。
  現在已有個非常好的開始。
  換了是膽力較遜者,此時必採守勢,可是跋鋒寒乃非常人,冷喝一聲,腳下踏出玄
奧的步法,而每一步均能令對方難捉摸其劍勢,斬玄劍每從意想不到的角度,急緩無定
的迎向漫空灑來的爪影。
  爪劍交擊之音陣陣如驟雨聲般響起,時則密集,時而零落。
  劍光激閃,寒芒電掣中,曲傲活像一頭靈動莫測的飛鷹,凌空作出各種姿態,或盤
旋撲擊,或側飛斜上,似是完全沒有重量般。
  長叔謀等都瞧得眉頭大皺,皆因心知肚明曲傲早用上全力,連壓箱底的本領都使了
出來。可是跋鋒寒威武如天神,竟是招招硬封硬架,以使人人都大出意料之外的內功外
勁,寸步不讓地抵擋著曲傲從上空有若暴雨狂風灑下來的凌厲攻勢。
  誰都知道他雖陷於被動之勢,卻是全無敗象,且是在等候反擊的機曾,而那將是曲
傲敗亡的時刻。
  長叔謀向庚哥呼兒和花翎子打個眼色,領頭往鏖戰不休的兩人迫去。
  寇仲和徐子陵此時剛趕到入門,見把門的漢子全湧到門外,隔遠觀戰。
  徐子陵以在旁掠陣的長叔謀躍躍欲試,向寇仲打個眼色,後者會意,高聲喝道:
「跋鋒寒曲傲在此決戰,誰願錯過眼福!」
  聲音遠傳開去,不但迴盪長街,還直傳到聽留閣去。
  「蓬」!
  曲傲施盡渾身解數,終破開跋鋒寒嚴密的劍網,眼看可拍中對方臉門,結束激戰,
卻給跋鋒寒的左手擋著,硬拚一掌。
  跋鋒寒渾身一震,腳踏石板碎裂的同時,噴出一小口鮮血。
  曲傲亦被反震之力送上半空,此掌雖使對手受傷,他心中卻無絲毫得意之情。跋鋒
寒最可怕處是似有無盡無窮的潛力,愈戰愈勇,如此久戰之下對自己實有害無利。
  跋鋒寒內氣一轉,內傷已痊癒大半,連忙疾施反擊。
  曲傲確不愧是鐵勒人中首屈一指的武學大宗師,直至此時,跋鋒寒才從曲傲似是可
無限期地繼續下去的猛烈攻勢下,找到反擊的機會。
  劍芒倏斂。
  跋鋒寒人隨劍勢,化作一道電芒,朝仍在騰升著的曲傲激射而去。
  曼清院方面衣袂飄響,有些從大門搶出,一些索性越牆而出,最先來的十多人剛好
見到跋鋒寒這堪稱奪天地造化之功的一劍。
  曲傲那想得到跋鋒寒受創之後,還能施出這驚天動地的厲害劍招,心知不妙,無奈
下猛提一口真勁,壓下翻騰不已的血氣,全力下撲。
  「砰」!
  氣勁交擊之聲響徹遠近。
  跋鋒寒像斷線風箏的斜飛落地,一個蹌踉,又穩立如山。
  曲傲則一個盤旋,飛到己方人馬的前方,才緩緩落下。
  「錚」!
  斬玄劍回鞘。
  曲傲軀體聞音劇震,雙目射出凶厲神色,遙瞪五丈外的跋鋒寒。
  兩人毫不相讓的對視著。
  此時大部份人已抵街上,都鴉雀無聲,靜待結果。
  寇仲和徐子陵掠到跋鋒寒左右。
  曲傲的身子忽地再劇烈的搖晃了一下,臉上血色退盡。
  旁觀者傳出一陣浪潮般的驚歎聲,現在誰都知道曲傲輸了,卻不知他傷在何處。
  不過答案瞬即揭曉,鮮血從曲傲的左脅下滲出來。
  曲傲沒有點穴止血,先瞧了變得臉如死灰的三徒和手下一眼後,仰天歎了一口氣道:
「英雄出少壯,曲某佩服之極。現在立即返回鐵勒,有生之年,再不踏足中原。」
  這誓言等若公佈他本人退出中原的所有紛爭。
  此正是曲傲老練高明之處,如此一來,即管與他們鐵勒人有深切仇恨的伏騫等人,
亦礙於江湖規矩,不能公然追擊他們。
  曲傲說罷飛身上馬,領著一眾手下旋風般走了。
  跋鋒寒三人正要離開,旁觀者中有人長笑道:「跋兄怎可如此毫無交待的一走了之?」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204
發表於 2010-3-2 15:19:3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餘波未了

--------------------------------------------------------------------------------

  三人循聲望去,只見伏騫龍行虎步的排眾而出,來到御道中心處,含笑瞧著他們三
人,自有一股不怒而威,迫人而來的氣勢。
  擠滿行人道上的數百人,所有目光全集中在他身上。
  無人不知他是今夜與曲傲約戰的正主兒,現在卻給跋鋒寒橫裡插入截去了頭啖湯,
這口氣誰都難以嚥下,故此均猜到好戲尚在後頭。
  寇仲一眼瞧去,見到突利雜在人叢中觀戰,哈哈笑道:「伏兄切勿為此動氣,皆因
早前曲老兒曾在天津橋上與人聯手圍襲我們,所以我們才會有來有往,送回他一個大禮。
此事突利可汗可作見證,因為他亦有份參與該戰。」
  頓了頓續道:「何況我們已請貴部屬邢兄向伏兄打了個招呼,只因時間緊迫,來不
及等伏兄的回音吧!」
  這兩番話可說給足伏騫面子,讓他有可下的台階。
  寇仲確是能言善辯之士,又乘機陰損突利一記。
  突利雙目寒光閃閃,又有點啼笑皆非,踏前兩步,豪氣干雲的一拍肩背伏鷹槍,冷
笑道:「寇兄既舊事重提,登時勾起本人的記憶,可惜當時未及與寇兄交手,寇兄便匆
匆溜掉。現在明月當空,如此良辰吉時,豈可錯過,不如便讓本人來領教寇兄神妙莫測
的刀法!」
  突利忽然把事情攬到身上,主動挑戰,路轉峰回,登時惹起一陣哄動。
  旁觀者大多不知他是什麼人,紛紛向旁人探問,吵成一片,氣氛熱烈。
  伏騫喝道:「且慢!」
  他並沒有提氣高呼,但卻在數百人的吵鬧聲中脫穎而出,震得人人耳鼓嗡然作響,
全場立即變得鴉雀無聲。
  突利不悅地朝伏騫瞧去,皺眉道:「王子有何指教?」
  伏騫發出一陣笑聲,雙目閃過神光,不理突利,抱拳向寇仲三人道;「三位誤會了。
剛才伏某只想邀三位返曼清院喝酒祝捷,再無其它意思。」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臉臉相覷,想不到他如此友善,反感到有點不知所可。
  跋鋒寒則靜立如山,暗自調息。
  他剛才勝得極險,自己亦受了不輕的內傷,所以要爭取療傷的每一刻時間。
  徐子陵低聲向寇仲道:「不見李世民和他的人。」
  寇仲心下大奇,照道理李世民不該錯過此役,除非是他在曲傲含恨而退時,亦同一
時間悄悄撤走。由於他們那時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跋鋒寒和曲傲身上,所以沒有留意是否
有其它人離場。
  李世民這樣做,必有他的道理。換了在決裂之前,寇仲絕不會為此煩惱,現在卻要
步步為營,加上李靖的警告又言猶在耳,不小心點都不行。
  那邊的突利見徐子陵在寇仲耳旁說了兩句話後,寇仲便露出思索的神情,目光則在
人群中來回掃視,顯是說的話與自己沒有半點關係;如此輕視,不由勃然大怒,又是心
下凜然。
  換了是任何人,被他點名挑戰,就算不被嚇個半死,也要全神戒備。那有像他兩人
般仍可為其它事情分神,可見他們的膽色能耐均非一般高手能及。
  不過此時他是勢成騎虎,穿過分隔御道和行人道的樹木,來到御道中,面向三人叫
陣道:「伏兄原意如何,一概與本人無關。寇仲你若肯叩頭認輸,本人放你去陪伏兄喝
酒聊天又如何!」
  寇仲好像這時才留意聽清楚突利說什麼似的,喜上眉梢的大笑道:「原來可汗你這
麼愛說笑。你肯送上門來,我正是求之不得。即使你立即跪地認錯求饒,我也不會饒你。」
  說罷大步踏前,朝突利逼去。
  還未出手,一股凜冽的殺氣狂湧過去,以突利這麼狠悍高明的角色,亦不得不立即
抽出伏鷹槍,作勢以待。
  擠著數百人的行人道上人人引項以待,喧聲頓止。
  寇仲最令人印象深刻處,便是他的豪勇像是天生的,自然而然且漫不經意下,已造
成這種不可一世的勢道。
  主動挑戰的突利反變成被動。
  對突利的挑戰,寇仲確是求之不得。
  換了在一般情況下,因突利有大批突厥高手隨行,要殺他是談何容易。
  但現在是依足江湖規矩公平決戰,突利若要保命,就要看他手底下有多少斤兩。
  跋鋒寒離去在即,如能剪除此人,對自己這老朋友未來的安全自是大大有利。在數
百對目光的注視下,寇仲在離突利三丈許遠處「鏘」的一聲掣出寶刀井中月,健腕一抖,
立時黃芒劇盛,朝敵攻去。
  凜厲的刀氣,瀰漫御道。
  突利雖曾目睹寇仲出手殺傷自己的手下,對他的實力算有個底子,卻猜不到他曾在
三丈外的距離發動攻勢。
  這其中實大有學問。高手對壘,往往就是從此等關鍵處判別出對方深淺,從而定下
最佳的應付方法。
  突利本估量寇仲若要保持主動和一氣呵成的強勢,該於兩丈遠處拔刀攻擊,如此才
不致氣勢中途減弱,另一方面又能發動最強的攻擊力。這些判斷是從對方的速度、步伐、
氣勢作出的評估。似突利這般級數的高手,盡可以在對手起步後便先掌握到敵人在踏出
第幾步時發動攻擊,準確無差。
  但今趟他顯然猜錯。
  突利心叫不好,同時舉步移前,以爭回因估計失誤而失去的主動之勢。
  寇仲長刀劃過虛空,以橫掃千軍的驚人霸氣,毫無花巧的一刀朝突利劈去,充盈著
既隨意又渾然天成的味道。
  他的一對大眼則鷹隼般盯緊對手,不漏過對方任何細微的動作。連對方衣服覆蓋下
肌肉運勁的情況亦瞭如指掌。
  他要找尋的是魯妙子所說那「遁去的一」,這正是他制敵取勝的要訣。
  自把和氏璧內的異能據為己有後,他便知自己的功力突飛猛進,但始終不知精進至
何等地步。
  現在則事實擺在眼前,曲傲已敗在跋鋒寒手下。
  此事對寇仲鼓舞之大,實在非同小可。
  正恨不得也找人來試刀時,突利竟自動獻身的送上門來,在這樣的心態和情況下,
寇仲無論信心氣勢都一下子攀上最嶺峰的高處。
  剎那間兩人近至短兵交接的距離,突利迎著撲人而來的刀氣,運槍掃打。
  他拿捏的時間精妙準確,假若寇仲不變招,將會給他掃個正著,除非雙方功力懸殊,
否則必是井中月被盪開,寇仲則空門大露之局。
  豈知寇仲刀勢不改,就在長只四尺,把手處鑄有禿鷹的短鋼槍尚差寸許掃中寶刀之
際,井中月突生變化,不但不繼續下劈,還微往上挑,恰恰避過了伏鷹槍的挑掃。
  寇仲同時改前衝為橫移。
  這根本是沒有可能的,那代表寇仲體內的真氣轉換,要與刀法步勢的變化速度一致。
  突利的伏鷹槍法出於自創,專講陰陽虛實的自然之道,在這惡劣情況下,便顯出真
正的實力來。
  他雖驚卻不亂,伏鷹槍鋒在刀底下掃過三寸許,又在寇仲回刀從不同角度劈來之前,
猛地抽身疾退。
  這一退更考功夫,槍鋒嗤嗤,幻出無數虛實難分的槍影,教敵手難以捉摸追擊。
  旁觀者雖不乏好手高人,但無不看得歎為觀止,更為寇仲可借小小一個變化,便能
迫退對手而驚服。
  寇仲雙眉上揚,哈哈長笑聲中再氣勢如虹的進身掄刀,快得沒有人能看清楚。「噹」!
  震耳欲聾。
  井中月就像能破除任何幻象的神物般,切劈入槍影的一刻,突利的伏鷹槍便變回一
根實物,被迫硬架他一刀。
  在寇仲後方觀戰的徐子陵和跋鋒寒這時才放下心來。知道寇仲經過這些日來的連番
激戰,刀法終到了隨心所欲的大成境界。否則怎施展得出這樣的刀法來。
  旁觀者中視寇仲為敵人者都暗自心驚,對他作從新估計。
  悄立在以宋魯為首的宋家高手那堆人中的宋玉致,見寇仲刀法如有神助,也不由看
得目眩神迷,難以自己。
  突利雖被寇仲的螺旋勁氣劈得手臂酸麻,但他生性強悍,反激起拚死之心,哈哈笑
道:「好刀!」
  槍勢驀張,狂施反擊,伏鷹槍像怒海的巨浪,向寇仲湧去。
  寇仲耳聽槍聲嗤嗤,皮膚感覺到伏鷹槍帶起一個個割體生痛的氣旋;眼則見到槍影
處處,心叫痛快,正要來個近身拚搏,好趁快解決對手時,眼前槍影盡消,但伏鷹槍鋒
卻只剩下一點寒芒,往自己咽喉處疾射而至。
  如此精妙絕倫,從虛變實的槍法,他尚是初次得睹。
  「叮」!
  寇仲想也不想,更來不及去想,一刀劈在槍鋒上。
  尖銳如箭的勁氣,隨槍而來。
  寇仲往後疾退。
  突利似也無以為繼,提槍後撤。
  一方橫刀冷對,另一邊則挺槍遙指,頓成對峙之局。
  跋鋒寒低聲在徐子陵耳旁道:「突利心怯了。因以他一向的作風,除非另有目的,
否則絕不肯這般讓步住手的。」
  整條大街靜得落針可聞,連呼吸聲都暫時屏止。
  兩人雖暫且分開,但那種對陣的張力,四目交鋒的沉凝氣氛,便足使人心寒膽怯。
  突利左手離開槍身,負在身後,笑道:「領教了。中原可稱得上真正高手者,必有
你寇仲之名在榜上。」
  他捧的雖是對手,但自然也提高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兼之他能以絕妙槍法扳回平手,
故無人會認為他是膽怯。
  只有熟悉他的跋鋒寒才看穿他的底蘊。
  寇仲當然亦知他想收手下台,不過他也並非沒有顧忌。自己是否真可擊殺突利,仍
是未可知之數。即使能辦到,自己多少亦要負傷。而現在跋鋒寒則一如李密勝宇文化及
的情況,勝得很慘。所以自己要保持實力,實是頭等重要的事。
  他怕的是失去了蹤影的李世民。
  「鏘」!
  寇仲還刀入鞘,抱拳道:「可汗果是英雄了得,寇仲佩服,異日有閒,再喝酒或切
磋好了。」
  這番話可說給足突利面子,又表現出寇仲過人的襟懷和風度,突利不由心生好感。
  他並非欲與寇仲為敵,只因跋鋒寒的關係,才會站在對敵的立場,逐亦槍歸後背,
施禮道:「有機曾必定相約寇兄!」
  轉向眾手下道:「我們走吧!」
  伏騫瞧著突利等人遠去的背影,朗聲道:「今晚就到此為止,多謝各路朋友賞面赴
會。」
  說罷踏進御道,來到寇仲、徐子陵和跋鋒寒三人身旁,歉然道:「小弟適才一時疏
忽,看不到跋兄需好好休息。小弟告辭了!」
  不待三人回答,微微一笑,自行去了。
  三人對他的高深莫測,不由都心生寒意。

          ※         ※         ※

  三人在一道橫街緩步而行,等待天明的來臨。
  寇仲關心的問跋鋒寒道:「感覺如何?」
  跋鋒寒微笑道:「好多了!不過這種傷勢,豈是一時半刻可以痊癒。」
  接著岔往別處去道:「你瑜姨已安全出城,公主會送他們出海,再安排海舟讓她們
北返高麗,如此既可減少旅途跋涉之苦,又可大大縮短時間。」
  寇仲開心得吹響口哨,旋又皺眉道:「你是否待養好傷後再走?」
  跋鋒寒堅決搖頭道:「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我留下來反會成為你們的負累,反而
我獨自一人溜起來最方便。」
  寇仲和徐子陵都感無話可說。即使以突利、拓跋玉之流,要追上蓄意遠遁的跋鋒寒,
確是談何容易。
  徐子陵壓低聲音道:「明早城門開後,我們陪你出城去起出面具,贈你其中兩張,
那包保你可安然返回寨外去。」
  寇仲和跋鋒寒同時稱妙,前者更如釋重負道:「那我就真的放心了!唉!不過很捨
不得讓你這老小子說走就走。」
  跋鋒寒洒然笑道:「生離死別,悲歡離合,人生便是如此。何況我們或許仍有再見
之日,那時才特別有味兒呢。」
  寇仲頹然道:「你倒說得灑脫,現在你走了,遲些便輪到小陵,朋友零落至此,做
人真沒有意思。」
  跋鋒寒和徐子陵知他性格,差點為之捧腹狂笑。
  寇仲自己也笑起來,豪情橫逸的道:「尚未正式通知你們,我和李小子真個鬧翻了!」
  徐子陵歎道:「不用你說我也猜到這必然的結果。」
  寇仲雙目般機一閃道:「還有就是李靖親口承認出賣了我們。」
  徐子陵俊臉一沉,沒有作聲。
  三人的足音,在月夜下空寂的長街輕柔的迴響著。
  跋鋒寒皺眉道:「我雖只瞧過他兩眼,卻感到他不似這類人。」
  寇仲狠狠道:「外貌很多時都是不可靠的。像老跋你便外貌冷酷,豈知竟會是如此
多情的人。」
  跋鋒寒淡淡道:「明天開始,我將把人世間所有一切會令人心神受影響的感情拋開,
專志劍道,還我本來的真面目。」
  寇仲忍著笑道:「小心芭黛兒追上你時,你又由無情士給打回原形,笑掉我兩人的
大牙。」
  跋鋒寒從容一笑,沒有答他,反道:「你們要小心李世民,除了他本人武功高明外,
楊虛彥、紅拂女、李靖、李神通、長孫無忌、尉遲敬德等無一不是能獨當一面的高手,
實力不遜於陰癸派。」
  三人左轉往通向南城門的大街,寇仲道:「我倒不怕他們。卻怕師妃暄傷癒後怎樣
對付我們,單對單我們沒有一個是她的對手。最要命是即使她是一個人,我們也捨不得
聯手對付她這麼一個似菩薩下凡的美人兒。」
  徐子陵淡然道:「她只會找我算賬,由我來應付好了。」
  寇仲故意搶到徐子陵前方,面向著他邊退邊道:「哈!小陵終找到令他傾心的人兒
了!否則怎會一手包辦,不讓別人插手。」
  徐子陵皺眉道:「為何你總愛朝兒女私情的方面去想。而事實在這事上你和鋒寒兄
很相似,只不過追求的目標有異吧了!」
  他這番話是因與宋玉致傾談後才有感而發,寇仲登時招架不來。
  幸好這時已抵達伊水北岸,斜掛西方空際的明月把岸旁的房舍投影到緩流的河水上
面,形成並存的另一個影子世界,美得像一個不真實的夢域。
  一道拱橋橫跨伊水,橋下泊著十多艘小艇,水流輕柔地撞上艇身和橋堤,發出沙沙
的清響。
  寇仲提議道:「不若我們到橋上坐坐,到天明時便送老跋一程,也不枉我們相交一
場。」
  跋鋒寒仰首望天,吁出一口長氣道:「那我們該還有大半個時辰哩!」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205
發表於 2010-3-2 15:19:5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臨別依依

--------------------------------------------------------------------------------

  三人並肩立在橋上,往東眺望,河流蜿蜒伸展,在晴明的星月之夜下,兩岸房舍林
立,充盈著層次豐富的靜態美,如畫如夢。
  跋鋒寒怕驚擾附近房舍好夢正酣的居民,低聲道:「寇仲你是否過份輕敵呢?為何
似乎不大把李世民放在心上?照我看群雄之中,無論個人又或其擁有的實力,他頂多是
僅次於跟宇文化及交手前的李密,甚或尤有過之。」
  徐子陵點頭道:「我便從未聽過李世民吃敗仗。」
  寇仲得意洋洋的道:「所謂下兵伐勇,以我現在單薄的力量,只有呆子才會和他硬
撼。」
  跋鋒寒和徐子陵同時忍俊不住。
  前者笑罵道:「去你娘的『下兵伐勇』,人家明明是『上兵伐謀』,偏要倒轉來說,
變得不倫不類,兵若不勇,就不用打也輸了。」
  寇仲陪兩人笑了半晌後,低聲道:「李小子根本沒有時間來對付我。」
  徐子陵道:「這話怎說。」
  寇仲道:「自稱西秦霸王的薛舉和他武功高強的兒子薛仁果,正密鑼緊鼓準備再次
東犯長安;而劉武周則會趁勢攻打太原,動搖他李家的根本。這情況下李小子那還有空
來料理我。」
  跋鋒寒動容道:「這兩路兵馬的實力確不易招架,聽說薛舉手下有一個名叫宗羅侯
的大將,豪勇蓋世,擅使關刀,非常厲害。」
  徐子陵哂道:「仲少打的算盤雖如意,可惜此事不知何時才會發生。那李世民仍有
充足時間設法先宰掉我們。」
  寇仲胸有成竹的道:「你們試猜猜,剛才李小子溜到什麼地方去了呢?」
  兩人登時給他難倒,無言以對。
  寇仲意氣風發的道:「他是去見王世充。」
  兩人點頭同意,也不由要佩服他的過人才智。
  寇仲解釋道:「是好是歹,我現在總算是王世充陣營中的人,李小子想動我,怎都
要跟王世充打個招呼,好看看他的心意。上趟王世充之肯答應實施城禁,皆因不想牽連
捲入和氏璧紛爭中,故意表示清白,同時也因不認為在和氏璧水落石出之前,師妃暄會
把我殺了。」
  跋鋒寒道:「王世充既是老狐狸,該看穿你的野心。說不定會任得李世民把你除去。」
  寇仲微笑道:「若你這話在昨天說的,我真不敢駁你。可是經我一番佈置之後,王
世充權衡利害下,只會待李密敗北後才敢動我,現在則要維護我還來不及呢!」
  跋鋒寒奇道:「憑什麼你會有這種自信?」
  寇仲欣然道:「首先就是翟嬌這方面的關係。現時我已成了個中間人,只有從我處
王世充才可得到最珍貴的關於李密大軍的情報,至乎策反仍在暗裡忠於翟讓的舊部。」
  跋鋒寒點頭道:「只是這理由便足令王世充當你如珠似寶,呵護備至。另外的原因
又是什麼?」
  寇仲答道:「後天榮鳳祥擺設壽酒時,王世充將會出席,這將給沈落雁一個刺般他
的機會。以王世充這麼愛惜生命的人,沒有我這首席謀臣和絕頂高手在旁打點,他怎敢
行此引蛇出洞的險計。」
  跋鋒寒讚歎道:「果然是既伐勇又伐謀。誰要小覷你寇仲,必有非常後悔的一天。」
  寇仲淡然道:「照我看王世充會一口答應李小子聯手對付我,但卻須在擊敗李密之
後才採行動。那時他將會和我攤牌,假設我肯為他所用,便一切沒有問題,否則就會設
局趁我不防下把我除去。這鳥盡弓藏乃白老夫子教下的千古名訓。」
  徐子陵插入道:「但以李世民的才智,該可瞧出王世充收拾不了你,說不定仍會有
所行動。假若你現在伏屍街頭,即使諸葛亮復生也猜不到是那方面的人下手的。」
  寇仲笑嘻嘻道:「只要李小子不敢公然聚眾圍攻,我又何懼之有,若我寇仲是這麼
容易被殺,早死了不知多少次!」
  這確是不移的事實。
  跋鋒寒沉吟道:「你現在雖能暗中影響甚至操縱中原的局勢,但我始終不明白你憑
何對爭天下這麼有信心。」
  寇仲深吸一口氣道:「關鍵處在於『楊公寶庫』,若找不到的話,我只好死去爭天
下的心,到大漠來和你馳馬於草原間為樂,又或索性大做私鹽買賣,醉生夢死的過了這
下半世便算。」
  跋鋒寒不解道:「縱使你擁有珍寶武器,可是既無地盤更乏兵馬,如何可向根基深
固如李閥者挑戰?」
  寇仲雙目寒芒電閃,沉聲道:「這又回到伐勇伐謀的問題上。李密若敗,李閥將成
眾矢之的,只要我能設計再挫折杜伏威,便有機會以飛馬牧場和竟陵為中心,建立起我
的勢力,再同時往南北擴張。南則聯結蕭銑和宋閥,北則籠絡竇建德和劉武周。只要王
世充仍能西拒李閥,終有一天這天下是我寇仲的囊中之物。」
  跋鋒寒歎道:「如此困難複雜的事,只有你仲少爺才能認為輕易辦得到,我想想都
覺得頭痛。」
  寇仲苦笑道:「我也只是有五成把握,但假若小陵肯助我,我便有十足的信心。」
  徐子陵淡淡道:「說好的事,絕不能反口,否則何以立信於天下。」
  寇仲賠笑道:「徐爺息怒,我只是有感而發,隨口說說。徐爺你肯陪我去尋寶,我
已是感激涕零!」
  徐子陵岔開話題道:「我現在雖然非常不滿李靖,但始終不認為他是賣友求榮的人。
何況我們還想漏一件事,李小子說不定是從李秀寧處,知道我們有易容換貌的方法。」
  當年四大寇攻打飛馬牧場,沈落雁和李天凡想暗算李秀寧,寇仲插手干預,那時他
便曾以魯妙子的假面具掩飾真面目。
  寇仲道:「我怎會忘記,所以才故意質問李靖,他卻親口承認了。」
  徐子陵道:「他怎樣說?」
  寇仲思索半晌,道:「當時他的確答得很奇怪,什麼『便算是我說的好了』。但我
那時早給怒火燒昏了腦袋,還狠狠罵多他兩句。罷了!那管得是否他做的。他既成了李
世民的走狗,我終有一天會和他對著幹。什麼兄弟之情,朋友之義都一錢不值。」
  跋鋒寒有感而發的道:「有很多事還是少想為妙,人生的最大煩惱,就是想得太多。」
  徐子陵關切的道:「你的傷勢究竟如何?不若趁天亮前這段工夫,我們合力為你療
治傷勢吧!」
  跋鋒寒苦笑道:「千萬不可,在這強敵環伺的時刻,任何一人功力的損耗,均會帶
來不測之禍。」
  徐子陵歎道:「我卻覺得你是怕若完全復元,便沒有立即離開的理由。」
  寇仲恍然道:「我明白了,你是要避開那個突厥來的美人兒。」
  跋鋒寒右掌翻開,赫然是芭黛兒還給他那根光芒閃閃的髮簪。
  接著右掌傾斜,髮簪在兩人眼睜睜下掉進河水裡,沉沒不見,沒有惹起半個漣漪。
  跋鋒寒淡淡道:「快天亮了!」

          ※         ※         ※

  三騎全速奔馳,穿過城外西北方的一片疏林後,奔上一個土坡,同時勒馬停定。
  在群山環抱下,一個小湖安祥地躺在前方草原上,碧波綠水在林木間蕩漾,凌晨霧
氣則在綠瑩瑩的湖面飄搖,三人頓時精神一振。
  寇仲以馬鞭遙指眼前如詩似畫的美景長笑道:「若非我們堅持再送你一程,定不知
附近有這麼一個好地方。」
  跋鋒寒跳下馬來,把一個重甸甸的錢袋系到寇仲的馬鞍處,微笑道:「這囊內至少
有五十多錠足一兩的黃金,所謂三軍未動,糧草先行;就當是我跋鋒寒對你寇皇國的一
點資助捐獻好了。」
  寇仲也不推辭,欣然道:「我們兄弟間也不用說廢話,總之我寇仲心領哩!你最好
立即戴上面具,那對要追蹤你的人來說,跋鋒寒等如消失了。」
  跋鋒寒搖頭道:「只換個臉孔仍未足夠。當我到達最近的城鎮後,就換過衣服,再
把兵器收起來,索性扮成普通的商旅,那就更能掩人耳目。」
  徐子陵道:「若非芭黛兒,誰能令你跋鋒寒這麼千方百計要把本來面目隱藏起來?」
  跋鋒寒飛身上馬,回頭環視一周後,歎了一口氣道:「由這刻開始,我將不會再想
起她,更不希望再遇上她。」
  接著深深瞧了兩人各一眼,眼神定在前方,沉聲道:「此地一別,不知能否有再見
之日。兩位兄弟珍重了!」
  一夾馬腹,健馬長嘶下放開四蹄,衝下山坡,絕塵而去。
  兩人看著他頭也不回的在林木草野中時現時隱,到最後變成一個小點,消沒在一片
密林處。寇仲才鬆一口氣道:「沒有人跟蹤他!」
  徐子陵點頭同意。
  兩人策馬回頭,緩緩馳下土坡。
  寇仲重重吁出一口充滿離情別緒的心頭悶氣,苦澀地道:「生離死別,竟是如此令
人神傷。娘的去世,跋鋒寒的遠離,都是那麼令人難捨,偏又沒法改變。若非芭黛兒那
婆娘,恐怕老跋仍會陪我們多玩一陣子的。」
  見到徐子陵若有所思的樣子,似是沒有聽到自己的話,奇道:「你在想什麼?是否
在奇怪沒有人跟蹤我們。其實理該如此,試問現在誰想來惹我們,不好好三思怎行?」
  徐子陵搖頭道:「我忽然想起素姐,心中感到不快樂。」
  寇仲色變道:「你不要嚇我!」
  徐子陵歎道:「或者是因見回李靖引致吧!殺了宇文化及後,我便回去找素姐,看
看香玉山究是如何對她?哼!」
  寇仲沉吟半晌,道:「也該是時候給你引見王世充了!」
  徐子陵露出煩厭之色,搖頭道:「我今天仍不想見這種人,你先回城吧!我想騎一
回馬兒,不知如何,心中總有些翳悶的感覺。」
  寇仲愕然道:「不是走火入魔的先兆吧?」
  徐子陵笑罵道:「去你的走火入魔。現在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別忘
了正午宋魯在董家酒樓擺下酒席恭候我們,滾去見你的王世充和淑妮妹吧!」說畢策馬
逕自去了。
  寇仲呆了半晌,才苦笑搖頭,自行回城。

          ※         ※         ※

  淨念禪院聳立山上,氣象森肅。
  徐子陵跳下馬來,攬著馬頸,哄孩子般說了一番親熱話後,任它自行吃草,自己則
向禪院的山門入口處掠去。
  過了刻有「淨念禪院」的牌坊後,長而陡峭的石階直延至山頂,令人有登天升赴
「彼岸」的感覺。
  徐子陵下意識地摸摸身藏的面具,還有魯妙子送贈有關建築,天星等秘卷,心中暗
歎一口氣。
  自盜取和氏璧後,他們便把這些東西埋在秘處,剛才方始取回。
  收攝心神,徐子陵拾級登階。
  「噹!噹!當!」
  悠揚的鐘聲,從山上飄送下來。
  徐子陵心頭一片平靜,縱目欣賞四周峰巒奇秀、林木茂密的山景,暗忖此寺座落此
山之頂,自有一定的道理。
  仰首上望,可見從林木間透出來的佛塔和鐘樓。
  由於看了魯妙子的心得,對建築學他已有很好的基礎,逐能以內行人的眼光觀賞。
  佛塔大部份以大青石砌成,結構複雜,八角九層,四面辟門,塔身的雕刻絢麗異常,
四周的卷門上怖滿了龍、虎、佛、菩薩、力士、伎樂、飛天等宗教物事,神采飛揚,栩
栩如生。
  塔剎卻是鐵製的,有鐵鏈八條分別拉往塔頂八角。下五層的級階設於塔內,由第五
層開始,卻沿塔身外簷盤旋到頂層,這種怖局在佛塔建築中實屬罕見。尤其那高大華麗
的鐵剎,俊秀挺拔,突出於山林之上,宛如刺破青天。
  徐子陵之所以這麼留意淨念禪院的建築,只是想印證早前對禪院的一個印象,就是
此寺處處均不依常規,隱有自成一格的氣派。
  最使他驚異處就是建築的裝飾在極盡華美的怖置裡,卻仍能予人一種簡樸歸真的感
覺,就像一位盛裝的美女,雖是華衣麗服,但由於不施脂粉,故可保持著麗質天生的自
然美。
  石階已盡,徐子陵抵達第二重山門。
  門上方額書有「入者有緣」四字,兩邊則鐫刻對聯:「暮鼓晨鐘驚醒世間名利客,
經聲佛號喚回苦海夢迷人。」
  徐子陵嘴角飄出一絲苦笑,心想若寇仲是名利客,那自己定是夢迷人。兩個都是在
這人世間的苦海掙扎浮沉,身不由己。
  再歎一口後,步入山門。

          ※         ※         ※

  第一座面闊七間的大殿矗立門後的廣場上,兩名老僧正在打掃落葉,對他這來客的
闖入不聞不問。
  徐子陵也是奇怪,對此仿覺理所當然的,負手油然朝這居於中軸線上的首座主體建
築行去。
  殿內香煙盈逸,從供奉在南端的三座佛像前的三腳爐鼎中裊裊騰升。
  他對佛教認識不多,只知中間戴金冠慈祥端莊的是毗盧遮那佛,兩側的佛像就不甚
了了。更吸引他的是殿內沿牆環列的數十尊羅漢塑像,千姿百態,無一雷同。撐起大殿
的八根立柱和柱礎,均精雕細琢,配上疏朗雄大的彩繪斗拱,出簷深遠,簷角高翹,合
而營造出寺院那種深遠肅穆的氣氛,充滿宗教的感染力。
  一聲佛號,來自身後,接著有人道:「徐施主大駕光臨,不知所為何事?」
  徐子陵認得聲音,頭也不回的道:「不嗔大師,請問左右兩佛是何名稱?」
  四大護法之首的不嗔答道:「左是藥師佛,右是阿彌陀佛。徐施主既不知佛,故入
寺不拜也是合理。」
  徐子陵瀟灑地轉過身來,朝雙目低垂,合什持珠的不嗔微笑道:「在下雖對佛所知
不多,但卻知諸法為心。跪地膜拜只是表面的形式,當不能以此來判斷一個人對佛的誠
意吧!」
  不嗔睜眼朝他瞧來,閃過驚異神色,淡然道:「所謂有諸內而形於外,故佛有佛相。
施主之語,或者只能適用於施主吧!那要問問施主的本心了。」
  他雖沒有直接說出來,但背後的意思卻明顯不過,就是指徐子陵口不對心,砌詞狡
辯。其中當然牽扯到和氏璧的事上。
  徐子陵胸懷磊落,怎會介懷,道出來意道:「在下今次來訪,是欲與師小姐見上一
面,解決一些事情。」
  不嗔用神打量他半晌,好一會才道:「施主請!」
  領頭步出殿門。
  徐子陵心想又會這麼順利的,忙隨他去了。

          ※         ※         ※

  寇仲策馬直入皇域,到了尚書府外才甩蹬下馬,尚未登盡台階,一身勁裝的董淑妮
夾著香風從府門內衝出,杏目圓瞪的嬌叱道:「沒膽鬼!跟我來!」
  寇仲見把門的衛士無不拏眼瞪著他們,大感尷尬,只好隨她入府。
  董淑妮走進西廳,把所有婢僕全部逐出後,指著靠窗的椅子,氣鼓鼓道:「你給我
坐在那裡!」
  寇仲亦是心中有氣,不悅道:「我是你的奴隸嗎?有什麼事便快說出來,本少爺今
天很忙。」
  董淑妮怎想得到寇仲敢頂撞她,氣得兩眼大睜,戟指罵道:「你這沒良心的人,竟
敢用這種口氣和人家說話。」
  坦白說,即使她狀若發瘋的雌虎,但仍是那麼嬌俏艷麗,姿態動人,別有一番姣媚
味兒。尤其那挺起酥胸兩手扠著小蠻腰的姿勢,更是引人之極。
  寇仲見她氣得秀目通紅,珠淚欲滴,心中的氣登時消去大半。又暗忖自己堂堂男子
漢人丈夫,犯不著和她計較。
  哈哈一笑道:「坐便坐吧!有什麼大不了的。」
  坐好後,拍拍大腿道:「董小姐要不要坐上這張世上最舒服的椅子。」
  董淑妮狠狠盯了他好半晌,跺足大嗔道:「我先和你算舊賬,那晚你滾到那裡去了?」
  寇仲攤手道:「我聽聞榮鳳祥明晚才擺壽酒,故以為小姐一時口快說錯日子,兼之
也真有點事,嘻!你明白啦!」
  他再不想和她糾纏下去,逐點醒她自己已識破她的奸謀,教她知難而退。
  董淑妮旋風般來到他身前,玉腿差點碰上他的雙膝始停了下來,大發雌威的罵道:
「見你寇仲的大頭鬼,人家的壽酒是連擺七天的,否則怎叫得做大壽。」
  寇仲差點語塞,幸好眉頭一皺,計上心頭,乘機詐她一記,苦笑道:「小妮妮不要
再耍我了!我和虛彥兄是不打不相識,現在已成莫逆。他還把所有事和盤托上。哈!待
會我便去榮府找他,你要不要一道去?」
  董淑妮如遭雷殛,連退三步,俏臉轉白,不能相信地囁嚅道:「他……他真的……」
  寇仲心笑任你如何狡猾,始終嫩了一點,一下子便露出狐狸尾巴,讓自己證實了純
屬憑空猜想的事。拍拍衣衫長身而起道:「待會我們再親熱吧!」
  隨著笑嘻嘻的得意而去。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206
發表於 2010-3-2 15:20:1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貪生怕死

--------------------------------------------------------------------------------

  徐子陵隨在不嗔身後,朝後院的方向深進。
  沿途不時遇上僧侶,但人人對他視如不見,像正沉醉於本身清淨無為的宗教生活裡。
  經過那座在陽光下金碧輝煌的銅殿後,不嗔左轉進入一條兩旁植有竹樹,古意盎然
的石板道。
  兩旁僧捨掩映在竹材之間,樸素簡單,與殿堂的華美又截然迥異,不過在松上白灰
泥後,又自有一股不施脂粉般的自然美態。
  徐子陵正細意感受禪院裡那種深幽致遠、平和寧靜的氣氛時,景色一變,房舍漸稀,
代之是蒼松翠柏,層巖嶙峋,沿著石路前行,可看到右壁鑿上「佛道」二字。兩邊石崖
逐漸高起,山道收窄,兩旁石壁是依矮崖形勢雕鑿的諸佛坐像,均神態悠然,栩栩如生。
  徐子陵看得心中驚異時,佛道忽盡,眼前豁然開朗。
  在這禪院西端處,一座上刻「方丈院」,面闊七間、歇山九脊頂的巍峨大殿建於崖
沿處,形勢險要至極點。
  徐子陵大感不妥,問道:「這該是貴院主持了空大師的居停吧!」
  不嗔若無其事地答道:「施主欲見師小姐,自須由本院方丈定奪,何需奇怪?」
  徐子陵早知不會那麼容易可見到師妃暄,只能心中暗歎,隨他登階入院。
  方丈院共分前中後三進,入門處是個空廣的接待室,沒有任何傢具,只在兩壁掛有
畫像,看來該是禪院歷代主持的肖像。
  不嗔囑咐徐子陵在此等候,穿門進入內間去。
  徐子陵閒著無事,正好瀏覽壁上的肖像畫,畫像雖形相各異,肥瘦不同,但繪著無
不為其刻意經營,畫得人人寶相莊嚴,佛光普照,容貌慈和,一副救苦救難大慈大悲模
樣。像旁還附上名號和受戒入寂年月等介紹文字。
  肖像顯是依年代先後排列,到左壁最後一幅時,徐子陵心中一震,行近細看。只見
所繪老僧鬚眉俱白,臉上深刻的皺紋縱橫交錯,看來至少有七十多歲。
  他之所以嚇了一跳,皆因此僧面目與現在的主持了空至少有八、九分相以,恰是了
空老朽後的樣子。
  正在思忖這是否了空的親爹,而了空是子承乃父的衣缽時,赫然發覺肖像畫旁只有
受戒年而沒有卒日,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難道了空反老還童,從畫中這老人變回現在四十來歲的樣子,那麼此事實在駭人至
極點。
  不嗔的聲音在後方響起道:「這是敝寺主持十五年前的畫像,當時他正值入關修禪,
故囑人做像。」
  徐子陵歎道:「真令人難以相信,原來世間竟有返老還童的神功秘法。」
  不嗔高宣佛號合什道:「佛法無邊,回頭是岸。敝寺主持在中院恭候徐施主,請!」
  徐子陵轉過身來,見不嗔全無領行的意思。只好施禮道謝,自行進入中庭。
  「砰」!
  木門在身後關上。
  深廣達十丈,高三丈的空間,只有四面空壁。
  了空盤膝面壁結迦跌坐,背向著他。
  這能返老還童,有力回天的高僧兩旁各有一道閉上的便門,透出一種高深莫測的氣
氛。
  徐子陵嘴角送出一絲苦笑,恭敬地道:「大師請賜示旨意。」

          ※         ※         ※

  寇仲由偏廳返回正廳,欲進內堂時,剛好遇上一向對他擺出不屑一顧姿態,輕盈冷
艷的「美胡姬」玲瓏嬌,雙方都想不到會狹路相逢。寇仲剛受過董淑妮的教訓,極力克
制下只點頭為禮,便算打過招呼。
  反是這異族美女對他展露出一絲罕有的笑意,與他並肩而行道:「昨晚你們在天津
橋之戰的確很精采。」
  寇仲愕然道:「嬌姑娘真厲害,竟能瞞過這麼多人的耳目,潛到近處。」
  玲瓏嬌回復冷漠神色,淡然道:「若沒有這點本事,怎替尚書大人當探子?」此女
肯和他有問有答,已代表態度有所改變。
  剛要再找話題,虛行之從內廳匆匆走出來,見到寇仲,打了個勿要說話的眼色,然
後才施禮道:「大人在書齋等寇爺。」
  言罷擦身去了。
  玲瓏嬌止步道:「尚書大人該有話要和你單獨說的,待會見。」

          ※         ※         ※

  片晌後寇仲來到書齋,王世充待室門關上後,看他在左旁的太師椅坐下,道:「幸
好你昨晚沒有被敵所乘,我曾想過遣人往援,但此舉會正中敵人下懷,時間上更難以趕
及,最後只能按兵不動。」
  接著冷哼道:「楊侗和獨孤峰太可惡了。」
  寇仲違心讚道:「尚書大人此著才是高明。現在我們務要示敵以弱,才符合上兵伐
謀這兵家要旨。論實力,獨孤閥縱使聯結外人,仍奈何不了我們。所以只能靠陰謀詭計
來施冷箭,只要我們小心一點,獨孤峰絕不能得逞。」
  王世充皺眉道:「鐵勒人因曲傲的敗北,可以撇開不論。但假若陰癸派、突利和楊
侗聯成一氣,我們是否仍要維持被動捱打的局面呢?一個不好,我們可能要連東都也賠
掉。」
  寇仲好整以暇的道:「突利也可以不論。皆因吾友跋鋒寒剛離洛陽,突利和畢玄的
兩個徒弟怎都要追上去熱鬧一番。陰癸派則因要應付師妃暄這個頭號大敵,亦絕不敢公
然捲進這場紛爭去。何況在某一程度上,她們都希望你能收拾李密,那時杜伏威取得江
都後,便可沿運河北上。」
  王世充訝道:「你怎知杜伏威要攻打江都?」
  寇仲當然不會把宋金剛招出來,道:「我和宋家有點交情,待會還約了宋魯在董家
酒樓兒面。」
  王世充釋然道:「這確是令人頭痛的事,杜伏威和沈法興的關係一向不大好,現在
忽然聯成一氣,可見他們北上之心是如何焦急。」
  寇仲點頭道:「目下局勢明顯是黃河與運河之爭,誰能同時取得關中、洛陽兩大重
鎮,便等若半壁江山落進他袋子去。我們則先取虎牢、滎陽,再挺軍西進,那時聖上你
號令天下,誰敢不從。」
  王世充捻髭微笑,眼中射出充滿希望和企盼的神色,正容道:「假若我王世充成為
新朝之主,你寇仲就是新朝宰相,你準備好了沒有?」
  寇仲暗忖信你的才是白癡。表面卻裝出陶醉之色,欣然道:「尚書大人這麼瞧得起
小子,我自然是萬二分感激。不過我想先破李密以立功,那時尚書大人重用我,旁人亦
無話可說。」
  王世充呵呵大笑,接著故作神秘的道:「是否能引李密出兵,便要看明晚的安排,
讓我先給你見見我的替身。」

          ※         ※         ※

  了空身穿灰色僧衣,外加深棕色的肩掛,空廣的堂宇寂然無聲。
  徐子陵負手卓立,像變成這高憎外的另一尊石像,沒有半絲不耐煩。
  好一會後,了空柔和的聲音輕輕道:「洛陽的寺觀窟三大名勝,徐施主不知是否都
到過了?」
  徐子陵心中錯愕,無論了空說什麼,甚至佛語禪機,他亦不會奇怪。偏是這麼提及
洛陽的名勝,與眼前的事風馬牛不相關,頓使他摸不著頭腦。
  無奈下虛心問道:「請大師詳加賜示!」
  了空油然道:「寺是白馬寺,乃中原第一所佛寺,建於東漢永平十年,由於當年從
天竺迎回兩位高僧攝摩騰和竺法蘭時,佛經佛像均是用白馬馱來,故以白馬為名。此為
中土佛教之始,故該寺又有『釋源』和『祖庭』之譽。信佛者,若不到該寺一遊,每引
為畢生憾事。」
  徐子陵道:「多謝大師指點,但不知白馬寺座落何處。」
  了空淡淡道:「徐施主若是有心人,自會知道。」
  不待徐子陵說話,續道:「觀為老君觀,位於城北數里外邙山翠雲峰之顛,相傳乃
老子李耳練丹的聖地,可惜現在為妖魅把持,聖地成了邪窟。」
  徐子陵大奇道:「怎會如此?」
  了空平靜答道:「有很多事,老衲實不方便詳言。只不過見徐施主所學來自道家始
祖廣成子,故順帶一提。」
  他的說話字字暗含玄機,深奧難明。
  了空續道:「窟則為龍門石窟,位於我寺南面十多里外伊水之濱,由於該處兩山相
對,望之若闕,故又名『伊闕』,兩岸峭壁上大小神龕石窟延綿數里,令人歎為觀止。」
  接著訝然道:「是了!徐施主今次究竟為何事而來,老衲早忘記了。」
  徐子陵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道:「我也忘記了,多謝大師指點。」
  說罷飄然離殿。

          ※         ※         ※

  一名無論外貌體型都與王世充有七、八分相像的人,入齋後拜倒請安。
  隨之而入的是歐陽希夷、玲瓏嬌、可風道人、陳長林一眾高手,還有王世充的兩個
兒子王玄應、王玄恕,與及大將張鎮周和楊公卿。
  只看這陣勢,便知是有要事商討。
  眾人分左右坐好後,變得寇仲居於左方首席,與右方第一席的歐陽希夷遙對,下首
始是張鎮周等人。
  王世充把替身喚起,向寇仲得意地道:「怎樣?」
  寇仲點頭道:「確能魚目混珠,但在明晚那情況下嘛,嘿!」
  王世充知他有話要說,先命替身離開,欣然道:「現在全是自己人,有什麼話放心
說吧!」
  王世充那一副酒色過度樣子的大兒子王玄應得意地道:「這叫養兵千日,用在一時。
年許前玄應從管州物色得此人回來,經我親自指導訓練,保證無人能夠識破。」
  只看他唯恐怕別人不知此功歸他的神情,便知此子難成大器。
  歐陽希夷皺眉道:「此人不懂武功,內行人只要看他舉手投足,又或走多兩步,立
可看破非是世充兄本人。」
  王世充胸有成竹道:「若有人要來行刺我,最佳時機莫如在赴會途中,又或是返歸
的路上,范成他只須在車上作個樣兒使成。」
  至此誰都知道王世充是絕不肯去冒這個險的。
  可風道人皺眉道:「今趟是要教敵人行刺成功,而世充兄則要佯作受傷,才可引得
李密倉卒出兵。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范成輕易就給人宰掉,誰都會生疑的,
此計怎成?」
  王世充欣然道:「這正是關鍵所在,以假作真後我將藏在馬車暗格內,若敵人實力
真個強大至可破車殺人,我便暴起發難。最好來的是晃公錯又或尤楚紅之輩,讓我傷得
其中一人後,再詐作力拚受傷,如此將更能令對方入信,當然尚需各位再加配合。」
  轉向寇仲道:「寇小兄還有什麼話要說?」
  寇仲問道:「為何敵人不會在宴會中下手呢?」
  王玄應代答道:「這個道理很簡單,榮鳳祥今回盡邀各地前來洛陽的名人赴宴,到
時高手如雲,其中又不乏與我們有交情的,在這種情況下,公開挑戰不會有問題,若要
行刺暗算則變量太多,說不定鬧個灰頭土臉,吃不完兜著走。」
  寇仲心中暗歎,頹然道:「我沒有話說了。」
  他本有滿腹妙計,但見到王世充擺明不肯以身犯險,還有什麼話可以說的。

          ※         ※         ※

  徐子陵踏出方丈室的大門,深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氣。
  濛濛細雨剛開始從天上灑下來,遠近不見人蹤。
  淨念禪院處處隱含禪機佛意。
  像自己本為他們的敵人,但他卻絲毫覺察不到敵意。
  就像和他們之間從未發生過任何事。
  見不到師妃暄乃理所當然,可以得見才是出人意表。
  不過他為了心之所安,故仍要稍盡人事吧!
  他要的是能面對面與師妃暄解決和氏璧的問題。直到此刻,他仍不認為盜寶是壞事
或錯事,而只是有關爭霸天下的手段。
  像和氏璧這種神物,惟有緣者居之。
  他緩步走下台階,正要朝佛道的方向走去,心中忽生感應。
  就像有某種事物在等待著他的樣子。
  環目四顧,方丈院左端有一片竹林。徐子陵想了想,便放步走去。
  來到近處,另一條石道在竹林間蜿蜒伸展,曲徑通幽,在雨絲綿綿中,特別引人入
勝。
  徐子陵沿道而行,拐了個彎後,整個空間倏地擴闊至無限,原來路盡處是山崖邊沿,
不但可俯瞰遠近山野田疇,還可遠眺座落東方地平盡處的洛陽城。
  漫天細雨下,在這如詩如畫的美景裡,一身儒服男裝的師妃暄正盈盈俏立崖沿,悠
然神往的俯瞰著崖下伸展無盡的大地。
  徐子陵恭敬地朝她玉背施禮,誠懇地道:「小姐肯破例賜見,徐子陵感激不盡。」
  師妃暄輕輕歎一口氣,伸出纖美的玉指,遙指遠方的洛陽城,以充滿悲國傷時的語
調道:「自魏晉南北朝以還,洛陽屢成兵家爭戰之地,多次被毀傾頹,累得百姓流亡,
中原蕭條,千里無煙,饑寒流隕,相填溝壑。除此之外,徐兄可知我們尚損失了什麼呢?」
  徐子陵雖自負聰明才智,此刻只能茫然搖頭。
  師妃暄像腦後長有眼睛,可看到他搖頭的動作,淡然道:「洛陽之稱,始見於戰國
文獻〈戰國策〉,內有『蘇秦過洛陽』之語。自此屢被選為郡城,為我國文化經濟的中
心,北魏時只是佛寺便有一千三百六十七所。」
  徐子陵咋舌道:「竟有這麼多?」
  師妃暄續道:「洛陽向為我國文化薈萃之處,只藏書便達七千車之多。且人傑地靈,
歷代名家輩出,蔡倫於此試制『蔡侯紙』;張衡創製『渾天儀』、『候風儀』和『地動
儀』;馬鈞發明『指南車』;王充作〈論衡〉;班固兄妹著〈漢書〉;陳壽撰〈三國誌
〉;〈洛陽伽藍記〉和〈水經注〉均成書於此,洛陽城對我國的貢獻,有何處可能比擬。」
  徐子陵聽得肅然起敬。若非他有翻閱魯妙子傳給他的筆記卷,這時定要聽得一腦子
茫然。現下雖仍未能完全諳識,但至少亦知道師妃暄確是學究天人,博古通今。
  換了他和寇仲,無論對著洛陽城看多少遍,也不曾有師妃暄的感觸和聯想。
  她正為洛陽過去百多年的歷史而傷懷。
  師妃暄悠然神往的道:「徐兄到過北市的新潭嗎?」
  徐子陵暗忖自己來來去去都是洛河、天街和天津橋,或間中因事到過南城的裡坊,
卻從未到過北市去。苦笑道:「尚未去過!」
  師妃暄道:「那麼徐兄定要去見識一下這被稱為天下舟船所集的地方,全盛時期大
小船隻可達萬艘之數。」
  接著低吟道:「古今興廢事,還看洛陽城。」
  聽著她若如天籟仙音的聲線細訴洛陽的興替盛衰,徐子陵腦海中浮現出一幅幅洛陽
的圖畫,似乎千多年的歷史,倏忽間閃過腦海,那感覺既悲愴又感人。
  雨點溫柔地飄灑在他們身上。
  像師妃暄這種悲天憫人,有著菩薩大慈大悲心腸的超卓人物,他尚是首次遇上。
  忽然間,他徹底明白了師妃暄要找尋真命天子,以拯救萬民於水深火熱的偉大情懷。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207
發表於 2010-3-2 15:20: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莫不有數

--------------------------------------------------------------------------------

  歐陽希夷、可風道長與寇仲一道離開書齋。
  可風道長問寇仲道:「看寇小兄的神情,似乎不大欣賞尚書大人有關替身的安排。」
  寇仲苦笑道:「這證明了我道行尚淺,一點心事都藏不住。」
  可風道長微笑道:「人在年輕時,誰不是如此,我和希夷兄都是過來人。」
  歐陽希夷笑道:「像小兄弟的年紀時,我那有這麼本事。」
  可風道長道:「現在輪到我當值,希夷兄最好養足精神,這幾天惡戰難免。」言罷
停步施禮。
  歐陽希夷與寇仲並肩朝大門走去,道:「世充兄的面子真大,竟請得動可風這等高
手來助陣,可見他跟老君廟關係不淺。」
  寇仲順口問道:「老君廟是什麼家派,為何有個這麼古怪的名字。」
  歐陽希夷奇道:「你給人的感覺是神通廣大,卻竟然不知洛陽北邙山翠雲峰頂的老
君廟,此實教人難以相信。」
  寇仲在門檻前停下來,瞧著雨粉飄飛的戶外,從容道:「所以前輩至緊要多提點小
子,我有時是很糊塗的。」
  歐陽希夷低聲道:「我第一趟見你們時,便心中歡喜,覺得你們很合眼緣。不過昨
晚收到你們被人在天津橋圍攻的訊息,卻是老夫力主不要妄動。一來是我相信你們定有
脫身之法,另一個原因是這明顯是個陷阱。」
  寇仲道:「小子怎會不曉得呢?」
  歐陽希夷道:「此事若我不說,你也定不會知道。而我特別要提起此事之意,皆因
力主出戰者正是可風,可見他對你頗有憐才之心。」
  寇仲皺眉道:「以他的智能,難道看不出這是精心布下的陰謀嗎?」
  歐陽希夷道:「當時是誰都覺得有點不合情理,對付你們,獨孤閥何需派出近千禁
衛去封街截道,但卻都沒時間去想清楚整件事。幸好世充兄手下一個叫虛行之的幕僚私
下提醒老夫,否則恐怕已中了敵人的奸計。」
  寇仲心中暗喜,虛行之果然是個人才,這麼快便掌握到歐陽希夷是可以信任的人。
  歐陽希夷拍拍他肩頭道:「現在老夫要回房打坐靜修,今晚你若回來,可以來找老
夫聊天喝酒。你懂下棋嗎?」
  寇仲道:「只看別人下過。」
  歐陽希夷大笑道:「世事如棋,若我是棋場中的高手,你便是棋盤外的下棋高手,
小心點。想要你項上頭顱的人,橫衝直撞都可碰上呵!」
  言罷欣然返回府內。
  寇仲也覺好笑。
  自己現在該下那一步棋呢?
  跨過門檻,兩旁侍衛肅立致敬,無不現出尊敬神色。
  寇仲自知已在洛陽建立了威名,問其中一人道:「小姐是坐車還是騎馬的?」那人
衝口而出的答道:「小姐騎馬走了。」
  寇仲心中大快,想像著董淑妮質問楊虛彥後這對狗男女知道中計的絕妙情景。楊虛
彥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他不似是肯屈居人下之徒。
  假若王世充跟李世民談成交易,董淑妮將成為李淵的妃子。那楊虛彥豈非先吃了董
王妃的頭啖湯,這筆賬該如何算?
  想到這裡,寇仲頓時糊塗起來。

          ※         ※         ※

  徐子陵瞧著師妃暄那令天下男子傾心拜倒的動人背影,沉聲道:「那晚在天津橋上,
小姐是否根本沒有被傷?」
  師妃暄終於緩緩轉過嬌軀,清麗無匹的玉容首次露出驚訝之色,仔細打量他半晌,
柔聲道:「徐兄是憑空猜想出來,抑是眼力高明至可看破我的地步?」
  徐子陵淡然自若道:「那純粹是一種直覺。」
  師妃暄歎道:「那徐兄就真是具有慧根的人。不過我確受了點內傷,只不過絕非我
裝出來的那般嚴重,當我步下天津橋時,已完全復元過來。」
  頓了頓露出個帶點天真味兒的甜美笑容,秀眸深注的道:「徐兄知否妃暄為何要耍
這種騙人的手段?」
  徐子陵因這罕有出現在她臉上的神態而心弦劇烈抖顫一下,瞬又平靜下來,微笑道:
「小姐是否想要婠婠上當呢?」
  她那對眸子勝比一泓秋水,於嫣然一笑中,動人至極點。
  師妃暄見徐子陵在她目光的迫視下,仍是那麼飄逸瀟灑,神態動作宛如發自天然,
芳心更是訝異。
  換了以前所遇的男子,除侯希白外,在這種情況下,若非手足無措,便是心慌意亂,
那像此人般完全不受自己懾人心神的目光所影響。
  師妃暄淡雅清艷的玉容露出一個大有深意的淺笑,緩緩道:「沒有人可以騙她,我
要騙的只是你徐子陵,若非如此,妃暄便沒有撤退的借口。」
  徐子陵終於招架不住,俊臉微紅道:「小姐這番話確是出人意表,小姐難道認為我
與和氏璧失竊的事真個無關嗎?」
  師妃暄徐徐道:「剛好相反,打開始我便知和氏璧是你偷的。」
  徐子陵大惑不解道:「這教在下更不明白了,為何小姐要故意放過我呢?」
  師妃暄欣然道:「你終於肯承認是盜寶賊哩!」
  徐子陵苦笑道:「這正是我來拜見小姐的原因。什麼賬都可算到我頭上來。可是我
卻絕不會束手待斃,但也不會傷害寺內的任何人。」
  師妃暄泛起憐憫的神情,歎道:「〈長生訣〉雖令你步上一流高手之列,但仍差點
火候。這裡除妃暄外,了空大師亦穩有致你於死之能。徐兄可否告訴我,為何明知是送
死,仍要來此?」
  徐子陵聳肩道:「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你們都是為萬民盡心竭力,但本身又是不追
求任何私利的人,使我感到欺騙你們是一種罪過。」
  師妃暄步步進逼道:「盜寶不是過錯嗎?為何徐兄卻明知故犯。」
  徐子陵啞然笑道:「我想反問小姐一句。李世民會否因對手是個善長仁君,而放棄
與他爭地盤打天下呢?」
  師妃暄不但不以為忤,反饒有興趣的道:「想不到徐兄竟是雄辯滔滔之士,言歸正
傳,和氏璧究竟在那裡?」
  徐子陵頹然道:「坦白說,假若和氏璧在我手上,說不定我真會還給你,可惜和氏
璧已完蛋了!」
  師妃暄玉容不見半絲波動,靜靜的注視他好半晌,最後嬌歎道:「想不到千古以來,
經過無數賢人聖士殫思竭慮都解不開的兩個秘密,先是〈長生訣〉,接著是和氏璧,都
給你們揭破了,這不是緣份是什麼呢?」
  徐子陵大訝道:「只這麼一句話,你便明白了。」
  師妃暄溫柔地道:「早在橋頭初遇時,我已生出感應,卻是難以置信,到現在始能
證實,還有什麼話可以說的?即使殺了你又是於事何補。」
  徐子陵奇道:「是否我的錯覺?小姐似乎根本不把和氏璧的存亡放在心上。」師妃
暄淡淡道:「天下之事,莫不有數,像和氏璧這種稀世奇物自有其氣運定數,絲毫勉強
不來,徐兄請走吧!」
  她肯下逐客令,徐子陵本該額手稱慶才對。但這刻他卻彷有寧願被她痛打一頓或狠
狠教訓一番的渴求,苦笑一下,施禮離去。
  在雨粉中走了五、六步,終忍不住停下來道:「小姐可否再詳作賜示,那晚為何要
詐傷放過我們?」
  師妃暄平靜的優美聲音從後傳來道:「皆因妃暄生出憐才之意,這樣說夠坦白了嗎?」
  徐子陵啞然失笑,洒然去了。
  師妃暄定睛瞧著他孤傲不群的背影,直至沒進林路深處,才收回目光。

          ※         ※         ※

  寇仲策騎奔出皇城,心中總像多了一根刺似的,心情鬱悶,難以排遣。
  最令他困擾的,就是王世充的畏首畏尾,原本是天衣無縫的計劃,卻弄得不湯不水
的,教人啼笑皆非。
  王世充本身乃一等一的高手,在有心防備下,又有他寇仲和徐子陵在旁護駕,在遇
刺下佯作受傷,該是輕而易舉的事。
  沈落雁的武功在他現時眼中雖不算怎樣,可是對她的狡詐多智,寇仲卻是深深顧忌。
  若非陰差陽錯,加上機緣巧合,恐怕他們兩兄弟早栽在她手上。
  所以用兵必須如臂使指,否則就算孫武復生,武侯再世,都成不了事。
  想到這裡,已轉上天街。
  董家酒樓矗立橋頭,與另三座高樓相映成趣。
  天街人車絡繹不絕,河上則船揖往來,細雨徒添某種難以說出來糾纏不休的氣氛意
趣。
  現在離午時尚有半個時辰。
  小陵是否能及時趕回來陪他赴會?
  想到這裡,早過了天津橋,往南門馳去。
  寇仲一口氣趕過三輛騾車,又在兩輛馬車間穿過,痛快之極。
  如此在鬧市中策馬奔馳,昔日在揚州時只有羨慕別人的份兒,那想到自己亦有機會
享受這種風光。
  這時左方行人道上有幾個結伴而行,打著各式彩傘的標緻胡女,正對他行注目禮,
秋波拋送。
  寇仲連忙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以燦爛的笑容回報,惹得她們更秀目發亮,嬌笑作
態。
  寇仲大感有趣,示威似的快馬加鞭,連過兩名騎士,風馳電掣間,心中忽生警兆。
  一道微僅可察的黑影,從右方行人道電射而來,斜斜穿過兩輛奔行的馬車和騾車間
的空隙,以驚人的準繩和速度朝他射來。當寇仲察覺是一條長而閃亮的頭髮時,它已鑽
進馬兒的右鼻孔去。
  暗算者最高明的地方,就是利用兩輛車子作掩飾,待被襲者察覺時,已不及應變。
  若頭髮的目標是寇仲本人的話,他定可及時避過,現在則是馬兒慘遭暗算。
  馬兒一聲痛嘶,人立而起,接著往右傾摔。
  寇仲在隨馬兒一起跌個灰頭土臉前,彈了起來,越過馬車,往暗器來處撲去,心中
勃然大怒。
  街上的交通立時亂作一團,人人奔走側目。
  馬兒掙扎下又爬起來,此根頭髮擺明是作弄性質,並沒有真的傷及馬兒。
  但寇仲正在意氣風發的當兒,更感臉目無光。
  足尖點在對面車馬道微靠行人道那一邊奔至的另一輛馬車頂上,借力再作騰升,剛
好捕捉到一個優美的女子背影,閃進一道橫街去。此女穿上紅色勁裝,目標明顯。
  寇仲猛提一口真氣,顧不得驚世駭俗,就在行人的頭上掠上一間雜貨鋪的瓦面,追
趕敵人。
  如此當眾失威的事,這些日子來他尚是首次遇上,這口惡氣怎都硬嚥不下去。遠處
瓦面那動人的紅影一閃而沒,像是誘他追去的樣子。
  寇仲現在藝高人膽大,明知可能是個陷阱,仍夷然不懼,全速追去。
  一囗氣掠過十多間房舍,奔落一條橫巷時,女子倏地出現前方。
  寇仲一震停了下來,愕然道:「原來是你!」
  赫然是把李靖從素素手上搶了過去的紅拂女。
  紅拂女不知是否鍾愛紅色,不但手上的拂塵血紅似火,與紅衣互相競艷,烏黑閃亮
的秀髮處更插著一朵紅白相間的簪花。配合著她的冰肌玉骨,不但沒有絲毫俗氣,還出
奇地顯得冷艷秀氣。
  寇仲不知如何,心中的怒火消斂大半,正思忖誰人可穿紅衣比她穿得更好看時,紅
拂女冷笑道:「今趟我使手段引你來此,純是為了私人間的恩怨,與秦王完全無關,所
以你不用擔心會有旁人插手。」
  寇仲踏前一步,皺眉道:「我和你間有什麼恩怨?」
  紅拂女一對動人的美目射出凌厲的神色,語氣卻出奇的平靜,徐徐道:「若非你兩
人顛倒黑白,不辨是非,我夫君何須為你們終日長嗟短歎,困苦惆悵。大義當前,你們
現在若能迷途知返,尚為時未晚。否則休怪我手下無情。」
  寇仲大感頭痛。
  只看剛才她以秀髮作暗器的手段,便知她名不虛傳。無論內功、手法、眼力均達到
頂級高手的境界。
  寇仲自問便辦不到,而她卻是一擊功成。
  他並非真的怕了她,皆因他從沒有在暗器此項上下過功夫。
  最大的問題是無論他如何痛恨李靖,亦難以狠心下殺手來對付他這美艷的嬌妻,除
婠婠外,他對女人都是容易心軟的。
  在這種情況下,對方是全力出擊,而他則是心有顧忌,自然是大大不利。
  紅拂女還以為他在認真考慮她的忠告,耐心的等候著,那知他心中想的竟是這麼回
事。
  好半晌後,寇仲歎道:「夫人究竟是怎樣遇上李靖的呢?」
  紅拂女不悅道:「你先答我剛才的話。」
  寇仲頹然道:「我不想和你動手。」
  紅拂女玉容轉冷,沉聲道:「那你是一意孤行,執迷不悟了。」
  寇仲哂道:「這不是執迷不悟,而是人各有志。試問誰不認為自己所做的乃最正確
的事?」
  紅拂女雙目閃過殺機,一字一字的緩緩道:「若非看在你們曾是夫君的兄弟份上,
我早出手宰了你們。大是大非之下,尚要砌詞狡辯。只是你們盜取和氏璧一事,已是死
罪難饒。」
  寇仲一點不讓的與她鋒利似劍的目光對視,沉聲道:「今次你來找我,李靖是否知
情?」
  紅拂女眼中露出痛心的神色,拂塵揚起,矯叱道:「看招!」
  寇仲哈哈一笑,往後飄退。
  只退半丈,便知自己因無心作戰,致犯了非常嚴重的錯誤。
  天策府的第一高手,果是非同等閒。

          ※         ※         ※

  城門在望,徐子陵快馬加鞭,以免因遲到而失約。
  對俠義豪情的宋魯,他一直保持看崇敬之心,何況他是宋師道的族叔。
  他從來沒有想過宋師道是這麼情深義重的人。由於出身的關係,他對高門大族的子
弟向來沒有什麼好感,但宋魯和宋師道卻改變了他的想法。
  宋玉致也是個好女子,可惜……
  正思索間,十多騎迎面而至,還一字排開,攔著去路。
  徐子陵連忙勒馬,原來是拓跋玉師兄妹和一眾突厥好手,人人臉色凝重,殺氣騰騰。
  徐子陵心中叫苦,這時避之已不及,只好策馬迎上。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208
發表於 2010-3-5 22:13:12 |只看該作者

[黃易]大唐雙龍傳-第十七卷[全文完]

文章聲明:
※本文章文學作品均是在網上收集整理的,純屬個人愛好並由廣大網友方便心得討論交流之用,
※本作品版權均為原版權人所有,未經原版權人同意,任何人不得用於商業謀利之用。
※請支持購買實體書讓原作者有更多更大的空間繼續從事創作。
※如果版權所有人認為在本區放置你的作品會損害你的利益,請指出,本站將立刻刪除相關內容。




第01章 高朋滿座
第02章 董家酒樓
第03章 名樓風雲
第04章 一拳揚威
第05章 詭幻多變
第06章 絕世名妓

第07章 長橋說禪
第08章 將計就計
第09章 霸刀岳山
第10章 會師中原
第11章 榮府壽宴
第12章 鞭道爭雄
已有 1 人評分威望 收起 理由
草薰風 + 2 活動結束.評分完後開放

總評分: 威望 + 2   查看全部評分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209
發表於 2010-3-5 22:13:5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高朋滿座

--------------------------------------------------------------------------------

  紅拂女速度之高,身法之美,無不在寇仲意料之外。
  最頭痛是她手上的紅拂與曼妙的身法配合得天衣無縫,使寇仲根本無從閃躲,而後
退只是讓對方得以展開有若長江大河般奔騰而至的凌厲攻勢。
  一時拂影大盛,旋風般把寇仲捲進狂濤駭浪似的強大攻勢中。
  而無心戀戰的寇仲此時連井中月都來不及掣出,只能靠雙手應付這紅衣美女排空而
至的凌厲硬攻。
  更糟是她的紅拂可剛可柔,拂隨意轉,長達三尺的拂絲被她控制得像長有眼睛,更
賽如靈蛇般專鑽敵手的空檔。連塵拂把手都能刺穴戳脈,無所不用其極,非常凌厲。
  甫開始便是一場以快攻快的近身拚搏,使對手連喘一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寇仲則完全陷進捱打的劣局中,只能見招破招,苦待反擊的時機。
  「霍」!
  拂絲在寇仲的左臂掃了一記,登時衣袖粉碎,現出十多道血痕。這還是寇仲知機,
在對手這狠辣的一拂戳上胸口之前,憑旋身橫移才堪堪避過要害。
  為了抵擋對方不時配以像奇兵突擊般的凌厲腳法,終於被紅拂女水銀瀉地式的拂招
覷得可乘之機。
  十多絲火辣辣的勁氣侵體而入。
  寇仲知道若任由這形勢持續發展下去,自己最終只有伏屍小巷的結局。
  忙猛提一口真氣,不但化去對方入侵的氣勁,還聚運全身功力,一掌劈出。在這生
死關頭,寇仲把來自〈長生訣〉與和氏璧的功力發揮致盡。
  紅拂女雖穩佔上風,可是寇仲這看似平平無奇的一招,卻使她有無從擋卸的感覺。
  寇仲這一掌實際上是由一連串動作組合而成,通過無數惑敵的變化後,才抵達最終
的方位,教她完全無法掌握這突發的掌勢。
  而所有動作均妙若天成,合成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而且以全身配合,令人感到他
把全身的功力和整體心神都投進這一掌之內。
  最要命是她本想回拂乘勝掃打他的臉門,可是因寇仲這切在空檔間的一掌,卻把她
進攻的路線完全封死。
  她無可奈何下只能變招迎敵,改而沉腕下戳,以虛實幻變手法相迎。
  虛的是擺出挺拂掃往小腹氣穴的姿態;實則是拂絲上揚,掃打對方右手腕脈。寇仲
哈哈一笑,掌勢不變,卻倏地斜移前標,掌尖變成刺往這美女線條優美的粉頸,勁氣嗤
嗤。
  紅拂女那想得到寇仲有此反守為攻的應變奇招,雖不服氣,但卻知已被對方看破了
自己的拂法,嬌叱一聲,收回塵拂,底下閃電的踢出五腳。
  寇仲直到此刻才找到反擊的機會,一聲長笑,一個倒翻到了紅拂女頭頂上,雙掌下
按,不著半點痕跡便避過了此妹能使他自愧不如的腳法,避強攻弱。
  螺旋勁帶出的狂,像一股龍捲風暴般把紅拂女籠罩其下。
  紅拂女冷哼一聲,塵拂揚起,同時抽打寇仲正迎頭下壓的雙掌掌心處。
  「蓬」!
  勁氣交擊。
  紅拂女嬌軀劇震時,寇仲已在人笑聲中,騰空而去,叫道:「嫂子果然厲害,小弟
自愧不如,惟有逃命去也。」
  橫空而去,消沒不見。
  紅拂女氣得猛一跺腳,偏又知道追之不及。
  可是給他叫了聲嫂子,便想到他一直沒有拔刀,心中對他的惡感不由消減了幾分。
  這才明白夫君李靖為何如此重視與他們兩人的兄弟情義。

          ※         ※         ※

  拓跋玉拍馬趨前,來到徐子陵馬側,苦笑道:「徐兄和寇兄實是在下抵達中原後最
看重的人物,豪爽而有情義,本意一心結交,豈知最後卻鬧至如此地步,教人惋惜。」
  徐子陵暗裡鬆一口氣,他本以為對方會動手,但聽他口氣顯無此意。
  點頭道:「人生總難事事稱心遂意。不過縱使彼此立場不同,但我徐子陵仍當拓跋
兄是朋友,答應過的事更不會反悔。」
  拓跋玉當然知他指的是借〈長生訣〉一事,欣然道:「我從沒想過徐兄會悔約,因
為你根本不是那種人。」
  接著壓低聲音道:「我說出來你或許不會相信,突利可汗其實對你們非常欣賞,只
不過礙於有跋鋒寒這小子夾在其中,以致難以論交。現在跋鋒寒已去,人家該可以坐下
來談談了。」
  徐子陵先是愕然,旋即想到突厥的意欲是中原愈亂愈好。而寇仲明顯是一個亂源和
破壞均勢的高手,登時明白突利示好的另有用心。
  岔開話題道:「拓跋兄的消息真靈通,我們剛送走鋒寒兄,你們便銜尾追上來了。」
  拓跋玉冷哼道:「若連這點能耐都沒有,怎樣回去向師尊交待。」
  接著歎道:「真教人難以相信,每次再見到這小子,他的功力都精進一層,現在連
曲傲都敗在他手上。我只想問一句,他是否也在與曲傲一戰中受了嚴重內傷呢?唉!我
實在不該作此詢問。」
  徐子陵對這陰陽怪氣的突厥年輕高手更生好感,苦笑道:「教我怎樣答你呢?」
  拓跋玉精神大振道:「你已告訴我答案了。坦白說,若他沒有受傷,我們縱使追上
他亦難以拿他怎樣,現在則似可盡盡心力。」
  徐子陵尚未有機會回話,那邊的淳於薇不耐煩地揮著馬鞭嬌呼道:「師兄啊!輪到
人家說話了嗎?」

          ※         ※         ※

  寇仲從屋頂躍下橫巷,轉往天街,左臂中塵拂處雖止了血,但整條左臂仍是陣陣麻
痛,傷口則是一片火辣。
  對紅拂女那使得出神入化的塵拂,實是猶有餘悸。
  救他小命的是悟自傅君瑜的「奕劍術」。
  在紅拂女那使他眼花撩亂的拂法下,他根本連擋格亦非常吃力,更遑論預估其出手
的後著與路線。
  可是當他中拂的剎那,她的拂法反出現一絲令他重振旗鼓的空隙,搶回少許主動之
勢。
  那是一閃即逝的時機,卻給他準確地把握,並盡其全力運掌一擊,這不但扭轉了形
勢,更因掌回主動,故能施出奕劍術的手法。
  那確等如下棋,使出一著令對方不能不應的妙著,從而拿捏到對手的「應子」。
  對奕劍法的認識,他又深進一層。
  此時他隨著人流走過天津橋,來到董家酒樓的院門前,正要入去,後面有人叫道:
「寇兄請留步!」

          ※         ※         ※

  淳於薇俏臉微紅的道:「自昨晚開始,我就有點喜歡你了。」
  在馬背上凝神細聽的徐子陵嚇了一跳道:「什麼?」
  幸好拓跋玉已回到遠在五丈外的突厥騎士陣中,否則給他聽到才叫尷尬。
  此女煞有介事的要和自己說話,那想得到說的是這種話。
  淳於薇對他的反應顯然不大滿意,嘟長小嘴道:「有什麼稀奇的,人家最歡喜精靈
透頂的男人,不用像呆頭鳥般被人左哄右騙。只因你不似寇仲般擺出個狡狡猾猾之相,
所以人家才沒曾注意你而已。」
  接著「嘻」的露出雪白整齊的可愛貝齒,眼中射出迷醉神色,柔聲道;「那知道原
來你的狡猾是藏在肚裡面的,使得我們只能眼睜睜的瞧著你們從容溜掉。」
  徐子陵既啼笑皆非,又大感頭痛,苦笑道:「我只是為求生存而想辦法脫身吧了!
怎可以用狡猾來形容我,你不歡喜寇仲了嗎?」
  淳於薇橫他一眼道:「兩個我都歡喜,唉!人家要走了,你不向人說兩句親熱話兒
嗎?你會否到突厥來找人家呢?」
  徐子陵狼狽答道:「照我看你是找錯對象。若我真夠狡猾,現在就懂得該怎樣哄你。
可惜我卻是招架不來。你有沒有什麼話兒要我轉告寇仲的。追人急如救火,姑娘似不應
為我這呆頭鳥延誤時機。」
  淳於薇不但不大發嬌嗔,反喜孜孜的雀躍道:「這番話說得真好。有本事的男人都
愛不把女人放在眼內。遲些人家將會回來找你們。唉!事實上跋小子也不錯,他若沒有
殺大師兄,那該有多好呢!」
  徐子陵大生好感,這天真多情的小姑娘最可愛的地方是率直坦白,熱中追求人生美
好的一面。
  淳於薇甜甜一笑,又特別壓低聲音道:「告訴寇仲要小心突利,他是個既奸又狡的
陰謀家。師尊一向都不歡喜他。於薇要走了!嘻!很少樣貌好看的男人能像你和寇仲般
還那麼有英雄氣概的。」
  徐子陵正擔心會遲到,聞言如獲皇恩大赦般,道聲珍重,拍馬去了。

          ※         ※         ※

  寇仲回頭瞧去,赫然是突利和一眾突厥高手,正甩蹬下馬。
  突利讓手下牽馬,像老朋友般來到寇仲身旁,微笑道:「寇兄若只是自己一個,不
如一起吃頓便飯,我約好世民兄在此見面的。」
  寇仲與他並肩朝酒樓的台階走去,故作欣然道:「可汗的好意心領了。先不說我確
是有約在身;由於昨晚我才和世民兄鬧翻,現在同台吃飯說不定會影響他的胃口,哈!
以後總有機曾的。」
  心中暗自奇怪,怎麼算突利跟他也是敵非友,為何竟會如此和顏悅色。以突利這種
心高氣傲、自持身份的突厥王族,肯如此低聲下氣,想來必有所圖。
  突利停下步來,低聲問道:「跋鋒寒是否走了?」
  寇仲隨他立定,訝道:「可汗到洛陽沒多少天?耳目卻這般靈通。」
  一眾突厥高手環立四周,擺出阻擋旁人走到兩人置身處的陣勢,累得要入酒樓的客
人都須多繞幾步路,顯得頗為霸道。
  突利笑道:「實不相瞞,像洛陽這種天下重鎮,怎可沒有我們的耳目。何況寇兄三
人故作表揚,公然策馬出關。假若我們仍茫然不知,還用來中原混嗎?」
  寇仲微笑道:「可汗既能看穿我們故意張揚其事,當知跋兄是另有妙法,不怕被人
跟蹤了!」
  突利雙目殺機一現即逝,從容道:「跋鋒寒可以避過任何人,卻絕避不開芭黛兒。
一來因她熟知跋鋒寒的所有技倆,其次是她恩師趙德言國師曾傳她天下無雙的追蹤術,
故跋鋒寒的如意算盤是肯定打不響。」
  寇仲笑道:「即使能追上又怎樣呢?」
  突利洒然笑道:「我們這麼說下去,定要再次針鋒相對。坦白說,我對寇兄的行事
作風非常欣賞,希望大家能化敵為友。至乎看看彼此有否合作的可能性,那對雙方均有
利無害。」
  寇仲淡然應道:「可汗這麼看得起小弟,實令我受寵若驚。日後有機會盡可把酒詳
談,想想有什麼能令雙方皆可獲利的大計。」
  突利欣然道:「寇兄果是識時務與形勢的人,將來必大有可為。時機成熟時,我自
會專誠拜訪。」
  寇仲乘機告辭登樓。但心中仍在盤算和揣測突利可圈可點的「時機成熟」這句話。

          ※         ※         ※

  徐子陵隨在一群約有七、八騎大漢之後進入董家酒樓寬敞的外院,入門後才看清楚
其中一人赫然是李世民,卻不見李靖或紅拂女。此時避無可避,惟有希望李世民看不到
他。
  豈知李世民一行人似乎人人同時生出警覺,都朝他瞧來。
  徐子陵硬著頭皮道:「竟然這麼巧,世民兄亦是到這裡來。」
  李世民露出一個略帶驚喜的笑容,趨上來道:「正要找子陵兄詳談,想不到在這裡
遇上。」
  他的手下人人臉含笑意,沒有半絲劍拔弩張的味兒。但徐子陵卻感到他們的目光在
找尋自己的破綻和弱點,無有遺漏。
  李世民欣然道:「讓小弟為子陵兄引見,這位是尉遲敬德兄,不但精通兵法,且擅
使長矛鋼鞭,名震江淮。」
  年約二十五、六的尉遲敬德踏前一步,拱手為禮。
  乍看下此人的體格既不高大也不魁梧,故而並不十分引人注目。可是卻能予徐子陵
入目即深刻難忘的感覺,原因是他穩立如山的氣度,自帶一股殺氣騰騰的迫人氣勢,顯
示出非凡的功力和氣質。而且信心十足,乃是能於千軍萬馬中視敵人如無物的猛將。
  他的臉容有種樸拙厚重的味道,但雙目精靈閃爍,使人知他絕非可以輕易相欺的人
物。
  徐子陵打量他時,他亦還以注目禮,微笑道:「相信很快便可以向徐兄討教來自〈
長生訣〉的超凡絕技了!」
  徐子陵當然明白他說話背後的含意,微笑不語。
  另一人踏前一步自我介紹道:「在下龐玉,見過徐兄。」
  徐子陵頓時眼前一亮。
  此人長得高大漂亮,更難得是體型勻稱,沒有任何可被挑剔之處。且風采明朗,給
人舉止文雅,擅於詞令但又不會多作廢言的印象。
  這兩人都是李世民天策府的中堅人物,更是他和寇仲的勁敵。
  立在龐玉後側是個表面看來文質彬彬的儒服書生,白哲清秀的臉上常掛著一絲似是
胸有成竹的笑意,說起話來則慢條斯理的,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態。
  當李世民介紹這人就是長孫無忌時,徐子陵記起此人和尉遲敬德都是寇仲特別提過
的人,不由心中暗懍。
  尉遲敬德不怒自威的霸氣、龐玉的英挺瀟灑和長孫無忌的深不可測,均使他生出警
惕之心。
  接著其餘三人分別是羅士信、史萬寶和劉德威,均是達至精氣內蘊的高手。只是這
六名手下,已可略窺李世民驚人的實力。
  介紹過後,李世民親熱地挽著徐子陵的臂彎趨往一旁,低聲道:「昨晚小弟與李靖
先生竟夜詳談……」
  聽到李靖之名,徐子陵立時按捺下住,截斷他道:「人各有志,不能相強,世民兄
莫要看寇仲平時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態,事實上卻極有主見,立定的決心絕不會因別人而
動搖的。」
  李世民放開他的手彎,洒然笑道:「如此小弟可省回很多說話。將來如有得罪之處,
子陵兄勿要見怪,小弟亦是逼不得已。」
  深深望了徐子陵充滿感情的一眼後,斷然揮手,含笑領著一眾天策府的高手自行入
樓去了。
  徐子陵暗歎一口氣,知道他已錯過了最後一個與李世民修好的機會。
  自這刻開始,李世民將會成為他們最可怕的大敵。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210
發表於 2010-3-5 22:14: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董家酒樓

--------------------------------------------------------------------------------

  長著一把美髯的「銀龍」宋魯風采如昔,而與他形影不離的柳菁也出落得更迷人,
像顆隨時可滴出醉人汁液的蜜桃。
  宋魯訂的廂房位於董家酒樓頂層的南端,與南翼其它廂房以一個小廳分隔開來,益
顯出宋閥在洛陽的聲望和地位。
  信道由五、六個宋閥的年輕高手把守,他們見到寇仲,神態恭敬不在話下,骨子裡
亦透出心悅誠服的崇慕意味。
  事實上寇仲和徐子陵從無名小卒闖出名堂,成了天下有數的英雄人物,早是武林年
輕一輩的欣羨目標,比之那些含著銀匙出世的門閥子弟,更使人覺得難能可貴。
  寇仲不擺半點架子,有禮而親切地和把門的宋家高手打過招呼,在他們引領下進入
廂房。
  原可擺設十桌酒席的南廂只在臨窗擺著一席,窗外就是橫過洛陽南北,舟船往來不
絕的洛河,若坐在靠窗的椅子,探頭下望便是有洛陽第一橋之稱的天津橋。
  寇仲跨過門檻時,一名五十來歲,胖嘟嘟,滿身珠光寶氣,似個大商賈模樣的男子,
正立在宋魯身旁喁喁細語。
  柳菁則小鳥依人般在另一邊半挨在宋魯身上,側耳細聽兩人說話,間中發出銀鈴般
的嬌笑聲。
  宋玉致背門而坐,秀髮以乎經過悉心梳理,宮髻雲鬟,自有一種高貴秀麗的動人韻
味。
  柳菁瞥見寇仲,美目亮了起來,嬌笑道:「小仲來哩!竟長得這麼高大。」
  宋魯目光落在寇仲身上,站起來呵呵笑道:「士別三日,刮目相看,想不到我宋魯
一向自負目光過人,亦對兩位看走眼。」
  那一身俗氣的大胖子眉開眼笑的施禮道:「寇爺肯賞面光臨,乃我董家酒樓榮幸。」
  這麼一說,寇仲才知此人是董家酒樓的老闆。
  宋玉致紋風不動,也沒有回頭瞧他或與他打招呼。
  宋魯離座迎上寇仲,伸手握起他兩手,雙目電芒爍閃,同時透出深刻的情懷,歎道:
「自當年一別,隨即得聞君婥的噩耗,人生無常,令人難以排遣。幸好你兩人終不負君
婥的期望,想她在天之靈,定感安慰。」
  被他勾起心事,寇仲就像變回當日在船上那不懂事的孩子,一對虎目紅起來,只懂
抓住宋魯溫熱柔軟的手,卻不懂說話。
  坐著的柳菁微嗔道:「今天只准說高興的話,小仲快罰你魯叔一杯。」
  那董老闆拉開在宋魯座位旁的椅子,笑道:「仲爺坐下先喝口熱茶再說,徐爺不是
和你一道來嗎?」
  宋魯想起未為兩人引見,摟著寇仲肩頭朝座位走去,道:「董方是董家酒樓的大老
板,在洛陽無人不識,也是我宋魯三十多年的老朋友,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氣。」
  寇仲連忙施禮,道:「小陵他隨後便來。」
  坐好後,柳菁笑道:「董老不是想練站功吧?為何不肯坐下。」
  雙方顯是非常親熱,董老闆笑道:「為了賺兩頓飯餬口,我是天生的辛苦命。今天
不知刮的什麼風,三個廂廳都給不能不打個招呼的貴客訂了。唉!夫人該知道我坐下來
便再不願起身的。」
  眾人聽他語帶自嘲,說得有趣,都笑起來。連緊繃著俏臉的宋玉致亦綻出一絲笑容,
但仍不肯迎上寇仲向她灼灼而視的目光。
  寇仲笑道:「董老闆真風趣,只不知李世民那小子訂的是那一個廂廳呢?」
  宋魯顯是知悉他和李世民關係轉劣,沉聲道:「你剛才沒撞見他嗎?」
  寇仲淡然道:「我撞到的是突利,李小子約了他在這裡共進午膳。」
  董方有點尷尬的道:「秦王本想訂這個廳子的,因可俯瞰天津橋一帶的美景,但我
早預留給魯兄,當然不能答應他。」
  柳菁擺出一個嬌媚可人的猜估神態道:「那他該是移師西廳,那處也可看到部份天
津橋和朝西苑方向流去的洛河景致。」
  董方歎道:「西廳也給人搶先一步訂了,所以秦王只能屈就東廳,尚幸那裡雖看不
到天津橋,仍有洛河東段的景色可供觀賞。」
  宋魯呵呵笑道:「誰人如此有面子?照我所知,董老闆是為了怕來自各地的貴人臨
時訂不到最高層的廂廳,寧可空著也不願隨便給人預訂了呢。」
  今趟連宋玉致都露出注意的神色。
  寇仲別頭瞧往窗外,洛河兩岸的壯麗景觀盡收眼底。耳內傳來董方的說話聲道:
「魯兄確是小弟肚內的蛔蟲,我一向抱著廣交天下英雄豪傑的心意,故那一方都不想開
罪。」
  柳菁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道:「那麼誰做皇帝,我們的董老闆都可大做生意了。」
  董方和宋魯呵呵大笑時,宋玉致微嗔道:「董叔尚未交待究竟誰要了西廳哩!」
  董方答道:「訂的人是我們洛陽首富榮鳳祥大老闆,他要招呼的客人是『知世郎』
王薄和來自吐谷渾的王子伏騫,你說我敢否要他們換廳子呢?」
  寇仲聞言,一震回過頭來道:「今趟有好戲看了。」

          ※         ※         ※

  徐子陵在一名知客的慇勤帶領下,拾級登樓。
  那知客介紹道:「宋爺訂的南廳在頂樓的四廳十二房中首屈一指,名聞全市。」
  徐子陵正要敷衍兩句,後面有人俏喚他的名字,愕然轉頭,赫然是久違了的美人兒
師傅雲玉真。
  徐子陵忙支走知客,待巧笑倩兮的雲玉真來到身旁,欣然笑道:「又會這麼巧的?」
  雲玉真探出玉手挽著他臂彎,親切地道:「你是愈長愈俊,寇仲卻是愈大愈壞。你
兩人若可作點交換就好了!寇仲有沒有告訴你曾見到為師呢?」
  此時已踏足頂層,雲玉真領著他來到西廳外一個廂房門前旁,停步湊在他耳邊低聲
道:「師傅有個重要的消息告訴你:王薄已與宇文化及秘密結盟,現在更全力拉攏伏騫,
希望能借助吐谷渾這新興的力量來打天下。」
  徐子陵本因雲玉真太過份的熱情而劍眉緊鎖,尤其是給她如蘭的呵氣直鑽進耳鼓內,
既富挑逗性又癢得怪難受的。不過聽得最後兩句時,登時渾忘一切,虎目神光閃閃道:
「果有此事?」
  雲玉真香唇若有意無意,又似情不自禁的在他耳珠揩了一記,柔情似水的道:「師
傅就算要騙任何人,都捨不得騙子陵你。不過伏騫此人城府極深,今趟到中原來主要是
瞭解形勢,絕不曾輕率地靠往任何一方的。」
  徐子陵忍不住把頭挪開少許。在不足三寸的近距離瞧著雲玉真的俏臉道:「師傅你
不是剛抵洛陽嗎?究竟是從何處得知這麼多秘密訊息?」
  雲玉真正要答話,一把柔和悅耳的男聲從廂房內透門傳出來道:「玉真!你與誰在
說話?還不快來。」
  徐子陵立即認出是「多情公子」侯希白的聲音,雲玉真的俏臉飛紅,尷尬應道:
「來了!」
  接著迅快地在徐子陵猝不及防下香了他臉頰一口,說道:「遲些再來找你們。」
  一言罷推門進房。
  徐子陵呆了半晌,才朝南廳走去。

          ※         ※         ※

  待董方去了招呼其它貴賓,南廳只剩下四入時,寇仲道:「對榮鳳祥這個人,魯叔
有多少認識呢?」
  宋玉致終於正眼瞧往寇仲,冷然自若的道:「榮鳳祥本身來歷神秘,雖從沒有人見
過他出手,但亦沒有人不認為他武功高強。兼之他為人圓滑,故在黑白兩道都很吃得開。
你以乎很在意他呢?」
  柳菁橫了寇仲一眼嬌聲責道:「小仲你究竟在什麼方面開罪了致致,累得我們都要
捱受她的冷言冷語。」
  宋玉致嗔道:「菁姨!」
  宋魯呵呵笑道:「女兒家愛使性子鬧玩兒,如此才見情趣。是了!榮鳳祥跟今天是
否有好戲看,兩者為何會扯上關係?」
  寇仲先向嘟長嘴兒、鼓著香腮的宋玉致笑嘻嘻的作揖賠罪,見她仍故意不瞧自己,
才朝宋魯和對他大力匡助的柳菁道:「榮鳳祥這傢伙該和李小子有點關係,今次在此宴
請伏騫和王薄亦非像表面般簡單。只看李小子訂的廳廂的時間緊接在榮鳳祥之後,便不
難看出李世民和突利兩個小子都是衝著伏騫、王薄而來。」
  柳菁「噗哧」嬌笑道:「小仲仍是童心未泯,什麼小傢伙大小子的,想笑死人家嗎!」
  宋魯點頭道:「這麼說,李世民和突利的目標該是伏騫,此人在中原尚未有根基,
所以倘能折辱他一番,他便只有黯然而退的結局。」
  此時徐子陵進來了,宋魯欣然把他迎進席位,坐在宋玉致和柳菁之間,與寇仲對席
而坐。
  柳菁有點愛不釋眼的打量徐子陵,媚態橫生的道:「小陵的樣子變得比小仲更厲害,
清秀中透出挺拔不群的英雄氣概,誰家女子能不為你傾心呢?」
  徐子陵對她騷媚入骨的神態湧起熟悉和親切的溫馨感覺,更勾起對傅君婥逝者如夢
的傷情回憶!想起滄海桑田,人事更替,當年聚首長江巨舟上的一幕,便像是剛發生不
久的事,不由應道:「菁姨亦是美艷更勝從前呢。」
  柳菁被哄得眉花眼笑時,宋魯欣然道:「這種動聽逗人的話,竟是從小陵之口說出
來,真教人難以相信。可知乃是有感而發。」
  宋玉致盯了寇仲一眼,似在表示若說話的人是寇仲,就全不可信了。
  寇仲以苦笑回報宋玉致像曾說話的眼睛,問徐子陵道:「你滾到那裡去了?竟敢遲
到。」
  徐子陵若無其事的聳肩道:「有什麼地方好去,只不過是到淨念禪院打了個轉,跟
師妃暄說了幾句話兒,哈!為什麼要那樣瞪著我?」
  事實上其它三人的瞳孔都隨著他的說話不住擴大,一臉難以置信的神色。
  寇仲失聲道:「你是否把事情全招了出來呢?」
  徐子陵瀟灑地攤手道:「醜婦終須見翁姑,把事情拖著於你我有什麼好處?」寇仲
大惑不解,仔細打量他道:「你現在是否表面看來雖似好人一個,其實卻是受了嚴重內
傷,隨時會倒地暴斃?」
  宋魯和柳菁起哄大笑,宋玉致亦玉容解凍,垂首偷笑,那種不份被逗笑了的嬌憨神
態,出現在這倔強驕傲的豪閥貴女臉上,尤為動人。
  柳菁笑罵道:「去你的,這麼不吉利的話也可說出來。」
  徐子陵忍俊下住,氣道:「所以常說你是以小人之心去度人家君子之腹,方外人豈
會動輒講打喊殺。那純是王薄從中弄鬼,剛才我碰到雲幫主,證實王薄真的靠攏了我們
的大仇人宇文化及,故……」
  寇仲對王薄的事不露絲毫興趣,截斷他道:「師妃暄有什麼話說?有沒有恐嚇你?」
  徐子陵失笑道:「你這小人之心的習慣何時才能改掉?人家修的是禪法,專講因果
機緣,豈同我們這兩個俗人般有仇必報。唉!真恨不得可立即去把宇文化及的臭頭割下
來送酒。」
  宋魯道:「恩怨分明有什麼不好?佛門也有除妖降魔的說法。宇文化及這種人若當
上皇帝,為害處會不下於楊廣。是了!了空怎會那麼輕易讓你見到師妃暄的?」
  徐子陵道:「我本也以為見不到師妃暄,已準備離開,誰知師妃暄卻親身來會。」
  柳菁訝道:「難道她看上你了?」
  寇仲拍台道:「這正是我要說的話。」
  徐子陵苦笑道:「這想法只能是自作多情,師妃暄是個帶髮修行的方外人,關心的
惟有是萬民的福祉。」
  宋玉致不解道:「但她仍沒理由肯放過你的?是否你把和氏璧還了給她呢?」寇仲
乘機瞧著她道:「和氏璧已給我們當飯般吃了,何來寶璧還給她?」
  宋玉致終和他四目交投,沒好氣地道:「沒有一句是正經的,不跟你說。」
  寇仲呼冤道:「我寇仲若有一字虛言,罰我這一世也得不到三小姐的青睞,不信可
問你認為老實可靠的陵小子。」
  宋玉致立時霞燒玉頰,氣得差點賞寇仲一記大耳光。
  宋魯打圓場道:「小陵不妨來說說這是什麼一回事。」
  徐子陵扼要地解釋一遍,此時正酒菜羅列,眾人停止說話。
  待夥計去後,宋魯歎道:「異寶果然是異寶,竟會有此情況出現,教人意想難及。」
  柳菁羨慕的道:「你兩個幸運的小子。」
  寇仲慇勤地為各人添酒,到宋玉致時,這美女按著酒杯,冷然道:「今天我不喝酒。」
  寇仲碰了一鼻子灰,正想改替她斟茶時,宋玉致另一手提起茶壺,有點苦忍著笑的
道:「我自己來,不用勞煩你的貴手。」
  寇仲知她只是「虛有其表」,大樂含笑坐回椅子裡,還故作輕鬆的挨到椅背伸了個
如釋重負的懶腰。
  宋玉致只能「回復原狀」,不再理他。
  宋魯分析道:「名傳千古的和氏璧既已報銷,而你們又是陰癸派的大敵,那師妃暄
放開此事,乃明智之舉。」
  寇仲問道:「現時南方形勢如何呢?」
  柳菁蹙起黛眉道:「你還敢問我們?把南方搞得天翻地覆後,你兩個便一走了之,
留下個爛攤子要人家去收拾。」
  宋魯插入道:「幸好這爛攤子對我們有利無害。不過美中不足處是沈法興和杜伏威
都因林士宏被削弱實力之後而坐大,直接威脅到我們嶺南宋家和巴陵幫的聯盟。」
  寇仲興趣盎然的道:「老蕭近況又是如何呢?」
  宋魯苦笑道:「這是另一件頭痛的事。自鐵騎會煙消雲散後,他便全力經略南方,
土地幅員大增,兵力增至四十萬,現時對我們雖仍是客客氣氣,但誰都不知他明天會否
變卦。」
  寇仲冷哼道:「爭霸天下,始終要看能否控制關外這片土地。我竹花幫的兄弟又如
何?」
  宋魯想了想才道:「此事致致會比較清楚一點。」
  宋玉致白他一眼道:「你真是關心你的兄弟,還是怕竹花幫從你的手心又飛走呢?」
  寇仲笑嘻嘻道:「若我仍是在揚州和小陵玩石子泥沙的年代,關心的當然只會是朋
友。不過現在人長大了,自然要為自己的事業和將來著想,而朋友則是事業一個構成的
主要部份,這麼說夠坦白了嗎?」
  宋玉致深深看了他兩眼,有點無奈地道:「你的兒時玩伴桂錫良已成了竹花幫新幫
主邵令周的快婿,手掌實權,滿意了吧!」
  寇仲和徐子陵對視一眼,同覺愕然。
  柳菁笑道:「還不多謝致致,她在此事上為你用了很多力氣哩!」
  寇仲尚未有機會說話,頂層不知何處傳來「轟隆」的一聲巨響,接著是伏騫的長笑
聲道:「如此功夫,竟敢在本人面前班門弄斧,確是可笑之極。」
  寇仲大喜道:「好戲終於上演了。我們究竟該留在這裡吃東西,還是去湊熱鬧呢?」
  話尚未完,柳菁首先離座而起,嗔道:「還用多想嗎?」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11-16 10:31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