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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littledi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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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煙雨江南]狩魔手記[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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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8 21:02:29 |只看該作者
卷五 使徒傳說 章二十二 安息 下
  







  蘇是在透支著自己的生命,所有機能都在超越極限的狀態下運行著,在燃燒著的短暫時刻,他的戰鬥力數以倍計地提高,代價則是大批身體組織將會在能量儲備燃燒殆盡後徹底死去。對普通生物來說,再次恢復將是不可能的任務,蘇或許會有例外,但也絕不會是輕鬆的過程。他並不願意這樣,這是身體在壓倒性的敵人面前本能的求生反應。聖像、經典、祈禱室,少年和老人,他們所擁有的能量之巨大,真真切切地讓蘇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
  
  所以蘇改變了初衷,起始階段就進入徹底的戰鬥姿態,以最簡潔有效的手段削弱敵人的力量。那名少年可以將經典中湧出的海量能量轉化成能夠被大騎士吸收的啟迪光輝,那就同樣可以把它轉成具備恐怖殺傷力的能量風暴。假如身披聖袍的少年直接把懷抱的神聖經典砸到蘇的身上,並且瞬間引發經典中所蘊含的恐怖能量的話,蘇將直接被汽化蒸發。
  
  神聖經典和聖像一樣,都具備溝通虛影世界的功能,也相應地具備了無限能量。少年自身所蘊含的能量同樣恐怖,當蘇凝視著他的時候,感覺就像在直視著一輪太陽,眼睛有著陣陣強烈的刺痛。這個少年的身體簡直就像是活著的核反應堆!
  
  少年身後的老人同樣擁有龐大的能量,卻不像少年那樣雄渾無倫。他要更加的內斂,給蘇的危險感覺也更加強烈一些。但是蘇大部分的注意力仍然放在少年身上,他知道老人更具戰鬥經驗,可是現在的蘇只畏懼絕對強大的力量。
  
  蘇推開門的剎那,目光就落在了少年身上。但是他並沒有做任何動作,反而閉上了眼睛,就這樣安靜地站了整整兩秒鐘。在真正的高位者眼中,兩秒鐘,已經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了。比如說,兩位大騎士已經將所有的普通人送到出口附近,然後返身向祈禱室撲來;再比如說,老人忽然輕描淡寫地說了句「都別過來。」就讓兩名大騎士愕然停住了腳步。而最重要的,則是少年以神聖之姿頌讀完了經文,叱喝一聲,右手上綻放出堪比太陽的強烈光芒,完成了『啟迪』儀式。
  
  熾熱的能量瘋狂湧入半跪著的大騎士體內,將基因和某些關鍵的器官組織重塑成型。雖然在這個過程中他的身體受到嚴重損害,已近崩潰,但畢竟還是承受住了改造。
  
  一個新的大騎士,就在蘇的眼前誕生了。
  
  在全景圖下,新生大騎士的過程幾乎全無秘密可言。不過蘇在這兩秒鐘裡並不僅僅在窺探著大騎士誕生的秘密,在他的腦海中同時還有無數畫面在飛舞著。這是過載的智慧中樞以自身為燃料所獲得的數十倍智能,推演著無數可能的情境。而最終,所有飛速變化的畫面合成了一幅,在畫面的正中央,她躺在地上,銀灰色長發如雲般散開,臉上凝固著恬淡的微笑,恍如沉睡。
  
  這是一幅絕美的畫面,可以看到刺眼的殷紅從少女身下湧出,若一幅紅綢,逐漸鋪展開來,最後佔據了整張畫布。
  
  蘇驀然張開了眼睛!
  
  碧色的目光如劍般刺在少年的身上。少年額頭已滿是汗水,頭髮也被打濕,沾在了額頭上。他有一雙栗色的眼睛,純淨得沒有一絲雜質。他迎上了蘇的目光,似乎根本沒有感覺到蘇目光中不加掩飾的鋒芒,而是綻開了一個疲倦的微笑,說:「謝謝!」
  
  蘇知道,他在感謝自己讓他完成了大騎士的啟迪。但是蘇等這兩秒鐘有自己的用意。最後一瞬間的啟迪,竟讓少年體內的能量失去了大半。而新生的大騎士脆弱無比,根本不具戰鬥力,反而會成為蘇的人質和盾牌。這個少年讓蘇很有好感,可是兩秒鐘,兩秒鐘最後的畫面讓蘇徹底進入了戰鬥姿態!
  
  「你想要什麼?」老人忽然問。
  
  他解開了象徵著神聖的白袍,白袍下是一身銀灰色的緊身甲冑,在胸前鑲嵌的紋章竟然是三枚小小的金色十字!一般只有貢獻巨大的大騎士,才有可能鑲嵌一枚銀色十字紋章,而金色十字,只有能力超過一定位階時才可佩戴!但在問話的過程中,他卻沒有挪動位置,只以一雙灰色的眼珠死盯著蘇。
  
  蘇微微一笑,忽然向少年走近一步。少年一臉茫然,老人的嘴角卻不由自主地抽動了一下,可是他強忍著沒有動。老辣的眼光告訴他,蘇只是試探,但若他一動,沸騰狀態下的蘇就有可能對少年發動傾力一擊!
  
  蘇指著地面,淡淡地說:「把這下面的東西交給我。」
  
  少年大吃一驚,失聲叫道:「不可能!那裡是聖母的安息地,只有……」
  
  「梅策爾德大人!」老人厲聲打斷了少年的話。少年這才醒悟到自己無意中洩露了天大的秘密,不禁臉色蒼白。
  
  蘇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說:「那就抱歉了。」
  
  蘇的這一句話壓縮到了極致,普通人聽到的只是一聲短促尖銳的嘶嘯。聲波聚焦成針,向少年眉心刺去!
  
  「你敢!」老人暴吼一聲!滿頭白髮根根豎起,象暴怒的雄獅般撲來!他的一聲怒吼震碎了蘇的音針,左手更是簡簡單單的一拳當胸擊來!只是在出拳的剎那,在他的拳頭周圍竟然閃出噼噼啪啪的電絲。這是已高達十階的恐怖力量,而且發力時還附帶了某種類法術的能力,更添威力!這一拳若是砸實,蘇的半邊身體都會血肉橫飛。
  
  然而蘇根本沒有閃避之意,直接撲向少年,持槍的右手提起,指向的是少年左眼!少年臉色蒼白,張皇著向後退去,卻差點摔倒在地。
  
  這個身體中擁有無以倫比力量的少年,能夠引導大騎士誕生的梅策爾德,竟然連基本的戰鬥技巧都不會!而且他的心智仍然是一個少年,見到黑洞洞的槍口指向自己的眼睛,立刻陷入了無法擺脫的恐懼,動作僵硬,完全忘記了自己擁有巨大的能量。除了啟迪外,他似乎完全不會使用自己的能量。
  
  看到蘇的槍口指向少年的左眼,老人終於駭然變色!他不明白為什麼蘇會找到少年惟一的弱點,情急之下,他強行收回了擊出一半的重拳,轉而合身向蘇和少年之間衝去,要用身體為少年建立起一道屏障。
  
  蘇左手閃電般探出,輕描淡寫的在老人的盔甲上拍了一下。蘇瞬間只覺得自己拍在了一團熾熱的火焰上,手上立刻被灼燒得冒出青煙,熱流更是沿著手臂衝入體內,讓蘇不少血液為之汽化。僅僅是能量反衝,蘇就受了重傷。但是老人也未好到哪裡去,他臉上猛然湧上鮮豔的血色,更有兩道血絲從耳孔中噴了出來。他沙啞著嗓子,對著愣在原地的少年大吼著:「快逃!逃到安息地去!」
  
  「不!我要和你一起下去!」少年高聲叫著,他靠在角落,身邊已打開了一道暗門,露出通向地下的階梯,可他卻怎麼都不肯離開。
  
  「快走!!您是惟一的啟輝騎士!我會殺了入侵者的!」老人聲色俱厲。
  
  少年的身體顫抖了一下,死咬著牙,終於大叫一聲,衝進了秘道中,一路向下,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秘道並沒有在少年身後合攏,就敞開在那裡,幽深無底,不知通向何方。
  
  這個時候,蘇已經和老人纏戰在一起,狂野的能量旋風立刻遍佈室內。這是足可扭曲鋼鐵的風暴,卻沒能損毀祈禱室中任何一件物件。這間裝飾得並不如何華麗的祈禱室中每件東西上都附帶著龐大的神聖能量,輕而易舉地抵消掉了能量衝擊。
  
  雙方的戰鬥已然超出了蘇以往任何的一場戰鬥,在這狹小的空間中,能量無所散溢,越來越是密集。兩人舉手投足之間,都挾帶著巨量的能量風暴,每一下碰擊都會引發一次小型的能量爆炸。
  
  老人的力量和能力依然遠在蘇之上,然而越是戰鬥,卻越是心寒。他發現,自己幾乎每一下攻擊、每一個防禦,甚至身體內部的能量流轉都在對方的掌控之下。蘇就像狂風驟雨中的礁岩,明明隨時都有可能粉碎,卻就是巍然不動,而且反擊犀利無比,次次都能切中老人要害,一點點堅定且無情地剝奪著老人的優勢。老人經歷過數以百計的戰鬥,可是在蘇面前卻變得像個初上戰場的菜鳥。
  
  「我會殺了你!」老人提聚起最後的力量,森然道。
  
  「這也是我想說的。」蘇淡淡回應。
  
  激戰!
  
  最後的能量爆發消散了,蘇周身浴血,每個傷口都在向外噴著灼熱的血霧。他走向通向地下的秘道,身後,老人如標槍般挺立著,嘴角抽動著,終於把湧到嘴邊的一口鮮血嚥了下去。
  
  看著蘇的背影,老人說:「你不屬於黑暗。」
  
  「是的。」
  
  「你……不能殺梅策爾德!啟輝騎士是我們全部的希望,沒有新的大騎士,這裡……這裡生活的五十萬人都會淪入黑暗,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死去,也不知道明天是不是還能活著。沉睡聖母和……啟輝騎士,就是他們的全部希望,活下去的……希望……」老人的聲音正在快速變得沙啞,到後來幾乎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次蘇終於停下腳步,但沒有回頭。他沉默一刻,才說:「在一個人和五十萬人之間,我無法權衡輕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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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2 12:12:44 |只看該作者
卷五 使徒傳說 章二十三 走向歸途 上
  







  老人頹然倒下,身上的盔甲忽然開始扭曲,每一片都在呻吟聲中變形。激戰中積累的能量,直到這一刻才完全爆發出來,就連超級合金製成的重甲都承受不住。血象噴泉一樣從盔甲的縫隙中噴射出來,旋即被能量蒸發無蹤。
  
  蘇沿著階梯拾級而下,並未去動祈禱室中神壇上的聖像。那的確是無價之寶,可是它蘊含的無盡能量時時在和蘇共鳴著。聖像就如假寐的活火山,蘇很擔心如果自己觸摸到它,會在剎那間被噴湧出的能量燒成飛灰。如果是在燃燒自己之初,蘇或許還有點信心,但現在他已燃至餘燼,哪還會有任何貪婪的念頭?
  
  蘇的身體內部正在燃燒著,大腦中不斷刺痛,讓他幾乎無法思索。面前的景物忽明忽暗,全景圖也變得斷斷續續。忽然間,蘇腦海中如同驚雷炸響,全身一震,周圍的世界頓時陷入了黑暗。
  
  漆黑,而且安靜。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在蘇的意識中央,悄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紅點,在無盡的黑暗中,是如此的醒目。它逐漸擴大,隱約看出像是一幅紅綢,並且旋轉著在放大。在茫茫黑暗中,這抹惟一的亮色吸引了蘇全部的注意力。紅色越來越大了,可以看出這是一面被風吹著飛舞的紅綢,而在紅綢的中央,少女的身影漸漸的清晰。
  
  她沉睡著,長發散在身周,上面浮動著點點閃耀星輝。
  
  在極度的寂靜中,忽然響起了一聲撕裂布帛的聲音,那面飛舞的紅綢像是被無形的手一撕為二。可是仔細看去,它仍是完完整整的一塊,將少女托扶在虛空中。
  
  然而頃刻間發生了變化,它變得粘稠、厚重,也不再飄逸,濃濃的血腥氣剎那間充斥了整個空間。所有的紅色都在這一刻變成了血。血在洶湧,浮起了少女的長發,浸沒了她的身體,最終,慢慢侵染上她沉睡的臉。她在血色之海慢慢向下沉去,在這片構於虛空中血之海中,沒有海底。
  
  「梅迪爾麗!!」蘇再次睜開了眼睛!
  
  花費了好一會功夫,他才辨認清楚自己的處境。他半倒在地上,頭擱在樓梯的轉角上,身體大部分已經失去了知覺。在他身體下方,積著一大灘鮮血。此刻這些血液在漫無目的地四處流動著,時時會伸出幾根血絲探測周圍的環境。但沒有蘇的意志,入侵者們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只是憑藉著本能四處瞎竄,亂成一團。
  
  蘇勉強活動了一下身體,還好,手和腿還可以使用,雖然已經沒多少力量了。失血也讓他感覺到陣陣虛弱,地上血液中的入侵者都已快耗盡生命力,即使收回也於事無補。
  
  周圍黑暗而寒冷,只有遙遠上方出口透進來的微弱光線照亮了周圍。冰冷的階梯繼續向下延伸著,完全看不到盡頭。看來在昏迷後,蘇在旋轉階梯上滾了好久,才停了下來。
  
  他抓著扶手,用力拖曳著沉重的身體,讓自己靠著扶手站了起來,以僵硬的動作一階階地向下走去。在昏迷之前,他的身體內到處都是灼痛,而現在則代之以大片大片的麻木。麻木蔓延的地方,都是燃燒過後身體組織徹底壞死的區域。身體中的火焰已經熄滅,蘇還頑強地活著,如果有足夠的時間和養份,那麼他還有可能恢復。比較麻煩的是大腦組織也有小半被燒燬,雖然剩餘的智慧中樞還能夠思考,但是思緒的速度還不到超載時的百分之一。
  
  全景圖還能夠點亮,但也只能伸展出去十幾米,而且亮度微弱,圖像模糊。在全景圖的探測範圍內,只有一條不斷延伸向下的通道,根本看不到盡頭。通道四壁後,穿過混凝土層和承重結構,就是厚實的岩石。惟一的道路是繼續向下,蘇要拿到的東西也就在下方。
  
  「梅迪爾麗……」蘇默唸著這個名字,刺眼的紅色彷彿又在眼前顯現。
  
  那並不是預感,還來自於推演。這幅畫面最早出現在與將軍交戰的剎那,而且在梅迪爾麗提到安息地時再次出現,最後,在聖堂的戰鬥中,在超越極限的狀態下,它被完整地推演出來。
  
  第三次蛻變並沒有完全消除梅迪爾麗身上的隱患,暮光古堡一戰,少女以一已之力屠盡對手,代價則是自己的生機盡毀。借助於某種極為龐大的外部力量,她才得以完成了第三次蛻變,重新甦醒。然而隨著她能力的日益增強,昔日留下的隱患會逐漸顯現,並且在某一天再次引發基因的全面崩解。少女將像當日那樣,重新浸沒在鮮血中,徹底融化消亡。不同的是,這一次將她淹沒的會是她自己的血。
  
  核心能夠暫緩這個過程,卻無法阻止,甚至還可能使崩解變得不可避免。在觸摸到將軍核心時,蘇就察覺核心最深處根植著使宿主崩解的功能。而觸發這一功能的指令會來自於外部,換句話說,就是控制著核心的上位生物可以使依託核心而存在的將軍在瞬間解體。此後,蘇曾探察過希爾瓦娜斯體內的核心,發覺同樣擁有這一功能。
  
  這個發現讓蘇無法成眠。
  
  希爾瓦娜斯體內的核心是蘇依據『黑暗之心』創造出來的,而梅迪爾麗的核心和黑暗之心有關聯,卻並非直接的創造從屬關係。這也就意味著,在這個世界上,或至少在這個宇宙中,很可能存在著一件能夠掌控少女生死的存在。它可能是某個超級生命,也可能僅僅是某個單純的器官。
  
  梅迪爾麗身體內部的隱患已經開始顯現,就像一道看不見的裂縫,正在她瓷器般精美的外表下悄然伸展著。少女偶爾會在不經意間展現出的柔弱和憂鬱,或許正是出自本能的反應。她並不畏懼死亡,卻會留戀生活在蘇身邊的時光。
  
  安息地的主場和蘇有著共鳴,聖堂的能量和蘇有著共鳴,少年懷抱的神聖經典也和蘇有著共鳴。在共鳴的背後,這是凌駕於基因和能量之上的,以某種未知形態存在的密碼,說明構建聖堂、主場和安息地能量體系的中心,和蘇身體內的黑暗之心有著冥冥中的聯繫,也許出自一體。得到了安息地深處的秘密,或許能夠修正梅迪爾麗身體中的核心,最少可以延緩她在生命最燦爛一刻解體的命運。
  
  蘇不知道梅迪爾麗是否知道自己的命運,但是他決定親手改寫這個故事的結局。恰如十七年前,他接過了尚在襁褓中的她。
  
  蘇雙手抓緊扶手,身體以僵硬而奇特的姿勢艱難地翻過護欄,通的一聲摔在旋轉階梯的另一側,又連續翻滾了十幾級台階才算停下。他再一次慢慢地爬起來,抓緊扶手,攀登,翻越,再次重重摔下。這個過程每重複一次,他就會深入地下數米。
  
  蘇的動作遲緩沉重,像是剛剛甦醒的活屍。但是詭異的一幕突然出現,當他再次站起時,沒有繼續向下,反而拾級而上,向地上出口走去。他的雙腿如同有了自己的意志,不顧蘇的意願,堅決向上攀爬著。蘇的左眼光芒閃動,右手閃電般揮落,竟然深深刺入自己的右腿!指尖以高頻震動著,破壞了右腿內惟一幾道還能發揮功能的肌肉。
  
  撲通一聲,蘇再次倒了下去,順著台階一路翻滾向下。他的身體象裝滿了舊物的布口袋,不斷與冰冷堅硬的牆壁和台階碰撞著,發出沉悶的聲音。
  
  當蘇終於停下來的時候,卻一時站不起來了。他俊美的面容已然徹底扭曲,還有些活力的肌膚上不斷湧出大量的汗水,可以看到皮膚下根根肌肉纖維都在扭曲著。極度的痛苦已經超越了語言所能描繪的極限,即使是蘇也難以承受,意志在一波波痛苦的衝擊已處於潰散的邊緣!這是蘇身體內部的戰爭,是本能發起的反擊。
  
  階梯向下的終點不是天堂,而是地獄。
  
  蘇已經呈現出了超級生命的某些特徵,比如說強大到不可思議的復生能力。他幾乎可以在任何環境下生存,至少目前還沒有受壽命約束的跡象。換句話說,蘇的生命可能已經長到了接近永生的地步。但是超級生命的另一個特徵,則是生存本能的極端重要。在任何情況下,生存都是排在第一位的選擇。因為對於超級生命來說,只要活下去,就會擁有一切。
  
  如果沿著階梯走向去,蘇知道,在地下深處沉睡著的生命根本不是現在的自己所有匹敵的。特別是在他重傷垂死的情況下,連逃走的可能都微乎其微。
  
  聖堂中的戰鬥,雖然面對的老人遠比蘇要強大,但身體本能通過超載計算出獲勝的機率仍然比較大,而成功逃跑的概率則要超過三分之二。隨後的殊死戰鬥,整個過程都如蘇所計算的那樣,沒有一點偏差。甚至老人倒下的時間和死去的方式都在預料之中。老人非常強大,擁有豐富的戰鬥經驗,但他仍然是一個人,是人就會犯錯誤,就會有起伏波動。而蘇則是機器,精準到極致的戰爭機器,能夠轟出50噸的力量,絕不會只有49﹒9噸的出力。但以他現在的狀態,去面對地下深處的恐怖存在,再如何幸運,都不會有一點僥倖的機會。
  
  蘇很清楚這一點,問題是,正在覺醒的本能也很清楚。蘇的意志目前還擁有身體許多部位的最高控制權限,而本能反擊的手段則是細胞層級的痛苦,以摧毀蘇自身的意志,控制身體,逃離行將到來的毀滅。
  
  於是,蘇的意志和本能之間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戰爭就此爆發,戰場則是身體內還活著的每一個細胞。
  
  蘇深知本能的強大,強大得讓他觸摸不到邊緣。而他並不知道自己意志有多麼強大,也完全無法去想。數以千萬億萬計的痛苦衝擊中,他甚至根本完不成想的過程。
  
  若還有人在,他看到的只是,蘇翻越扶欄,摔下去,站起來,再翻越扶欄,如是反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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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2 12:13:07 |只看該作者
卷五 使徒傳說 章二十三 走向歸途 中
  







  一路向下。
  
  蘇漂亮的臉上已滿是劃痕,活動的血絲不斷從傷口中滲出,卻沒有辦法收回去。雖然遍佈著血跡和傷口,可是蘇看起來依然漂亮,惟一閃亮的地方就是碧色的左眼。右眼上的眼罩已經脫落,露出的是如翡翠般的眼瞳,晶瑩,但沒有神彩。
  
  痛苦會讓他面容偶爾扭曲,但可以看到,蘇竟然開始在微笑著。
  
  他可以切斷對身體痛覺的感知,卻無法屏蔽直接作用於中樞神經的痛苦。痛苦如海,可是痛到後來,也就漸漸的麻木了。在本能的反抗與掙扎過程中,又有大片的組織壞死,可以說,現在蘇生還的希望再次弱了幾分。蘇的身體狀態已到達了一個新的臨界點,再這樣爭鬥下去,不等抵達階梯盡頭的出口,蘇就會先行消亡。
  
  在終極毀滅的威脅下,本能終於被壓制下去。
  
  這時從上方隱約傳來人聲。
  
  蘇突擊時聖堂時的動靜可不小,和老人的戰鬥時間也不算短,經過這麼長時間,算算聖輝十字軍增援的人也該到了。以蘇現在的狀態,再遇上個大騎士都會是真正的麻煩。
  
  他加快了動作,翻過欄杆,凌空摔到更低的階梯上。這種方式比走路下去要快不少,特別是他現在雙腿早已失去了作用。不過沒有了本能的牽絆,一聲聲沉悶撞擊聲音的頻率加快了不少。
  
  終於來到了階梯的盡頭,蘇已經站不起來了。他用雙手撐著自己的身體,爬進了幽深的通道。
  
  通道不長,也不是很雄偉,但很整潔干凈,地面上鋪著黑色鑲暗金紋的天然石磚,一塵不染。通道中沒有一絲晦澀灰敗的氣息,時時有清新的風撲面而來,顯然經常有人出入,而且通風系統非常好。
  
  蘇雙手交替,挪動身體,沿著通道爬行著。這個時候,他反而變得很平靜,什麼都不再去想。
  
  轉過一個彎,再爬上十幾級臺階,蘇的眼前豁然開朗,一道柔和、溫暖、充滿神聖氣息的光芒如水般灑落在他的身上。
  
  蘇的面前,是一間數百平方米的大廳,十幾盞聚光燈將光柱投注在大廳中央的黑色暗金相間的石臺上。那像是一座祭臺,上面放著足有三米多長的水晶棺,透過半透明的棺壁,可以看到裡面躺著一個美麗的女人。她穿著潔白的聖袍,金色的長鋪灑在身下,肌膚如象牙般柔和白晰,面容沉靜,似乎正沉浸在美麗的夢境中。
  
  這是一個獨特的女人。不僅僅是因為她美麗的容貌,還因為她三米的身高。如果忽略絕對數據的話,她可是說是擁有完美身材比例的女人。但是在蘇眼中,她更像是一個盛滿了能量的容器!她的身體無時無刻不在產生著能量,純粹的能量從虛無中產生,填滿了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有極少一部分能量散溢出來,對於這座地下大廳、甚至整個安息地的能量體系來說,也是相當豐沛的。散溢的能量被水晶棺過濾之後,轉化成富含神聖氣息的能量,再被大廳吸收,通過輸能管道供應到地上,成為維持主場能量的一部分。而大多數能量則在她的身體內部再次湮滅,不知消散在何方。
  
  和聖像不同,蘇根本感知不到她身體內的能量來自於何方,又消散在哪裡。但在看到她的剎那,蘇的右眼忽然跳動了一下,一段信息傳入他的意識。於是蘇知道,這個女人就是自己要尋找的目標,也是補完梅迪爾麗身體隱患的關鍵之一。
  
  她處於奇異的狀態下,活著,也不能說是活著。她有濃烈到極致的生命反應,卻又空空蕩蕩,讓蘇一點也感覺不到她的意識和精神所在,像是一尊沒有意識的軀殼。
  
  在祭臺前,豎著一根暗金色的金屬紀念柱。柱體是橢圓形,頂端被傾斜削過,形成光滑的鏡面。以蘇的眼光,也看不出鑄成紀念柱的是什麼合金,只能憑感覺知道它硬度乎異常,而且對神聖能量有極大的吸納儲存作用。小小柱體中蓄藏的能量,居然直追核燃燒棒。它的硬度遠遠過任何已知合金,不知道需要多麼大的力量,才能在它頂端削出如此光滑的鏡面。至少蘇辦不到,也不知道有誰能夠辦得到這點。
  
  鏡面上刻著幾行字:
  
  獻給永恆的瑟瑞德拉。
  
  ----顧薩格拉布
  
  字一點都不漂亮,邊緣粗糙剝落,風格卻粗獷之極,一眼望去,一道多年縱橫殺戮、浩瀚無匹的森森氣勢即撲面而來!
  
  簡潔至極的兩行字中,卻在散著濃烈得說不出的情感,似乎不僅僅限於男人和女人之間,而是到達了另外一個層面,博大、寬廣、濃烈而且決絕。
  
  僅僅是留下的兩行字,就讓蘇有隱隱無法呼吸的感覺!
  
  紀念柱前,少年梅策爾德正跪在那裡,垂著頭,以輕微且急的聲音在祈禱著什麼。他單薄的身體在瑟瑟抖,能量不斷從身體和懷中散溢出來。厚重的神聖經典被他緊緊抱在懷裡,露出的一角不斷流動著乳白色的光輝,每次閃亮,能量都會如水波般散溢出來。
  
  安息地地下的場景大大出乎蘇的意料。他本以為在這裡埋藏著的會是一個如黑暗之心一樣的器官,又或是如將軍、當初的希爾瓦娜斯那樣、根基於這些器官的特異生物,卻沒有想到會遇到這樣一個女人。嚴格的說,她並不能被稱為女人,僅僅擁有人類的外表而已。她正介於物質和能量之間的某種微妙狀態內,但又感知不到她的意志。從紀念柱上的留言看,她應該是有智慧的生命。只是不知道為何變成現在的狀態。
  
  這些想法如閃電般從蘇腦海中流過,疑團還有很多,但現在不是尋找答案的時候。因為他要找的東西就在眼前。蘇撐起身體,向水晶棺爬去。才爬了一米,蘇的臉上忽然觸到了什麼,幾條無形的能量絲悄然崩斷。
  
  蘇心中一凜,知道自己已經觸了某種機關。隨著能量絲的崩斷,整個大廳,不,整個安息地的能量體系都為震顫!這並不是因為蘇的侵入,而是由於某個巨大意識正在甦醒!
  
  蘇神色凜然,在無盡虛空中,有一雙湛藍如海的巨大眼眸正徐徐張開,俯視著比螻蟻還要渺小的蘇。
  
  濃烈的生命氣息從虛空中匯聚而來,注入到沉眠於水晶棺中的女人體內。她的臉上瞬間多了一層血色,甚至眼睫毛動了動,眼看著就要醒來!
  
  所有的變化都在頃刻間生,蘇剛剛勉強撐高了自己的身體,準備迎接行將到來的戰鬥時,虛空中那雙海藍色眼睛的焦點就集中到他的身上。於是蘇的意識驀然炸開,擴張到了無窮無盡,與另一個從無盡虛空而來的龐大精神體對接到了一起。
  
  「怎麼又是精神世界的對戰?」蘇只來得及閃過這樣的一個想法,全部意識就被席捲進入到另一個層面中。
  
  在黑暗和虛無統治的世界中,忽然亮起了一道光,一道通天徹地的光芒。在光芒中央,有一個如神一般的女人。她有著無法形容的美麗,更有君臨天下的威嚴。她的金在光柱中飛騰著,每一下揮舞都會散出大量的光芒和火焰。而她的雙眼沒有瞳孔,有的只是濃冽的金色光芒,看不到一絲情感,只有無盡冷冽的威嚴。她的身軀是由火焰與光芒凝成,沒有手與腳,數十道飛舞著的火帶看來就是她的手與腳。
  
  蘇凝立在虛空中,他沒有看到自己的身體,也沒有感應到周圍的環境,似乎只有一團無形的意識飄浮在黑暗中。可是由遠而近的女人卻是真實存在,她散出的光芒穿越無窮盡的距離,照耀在蘇的意識上時,帶給他的竟是撕裂般的痛!
  
  當虛空中散火焰與熱力的神詆接近時,代表著精神世界的景象終於在她身後徐徐拉開帷幕。
  
  收割魚人的秘密時,蘇曾經在無意之中觸摸到了冰洋之主普利德克拉的精神世界,進行了一場意料之外的激戰。那時普利德克拉精神世界的象徵是足以淹沒大地的咆哮巨濤,而蘇展現出的則是一顆荒涼、孤寂、寒冷、沒有任何生命氣息的星球,一顆巨大的行星!那場精神層面的爭戰,蘇有驚無險地度過了。從那次經歷中,蘇意識到了一種全新的戰鬥方式,也初步瞭解了戰鬥的規則。精神世界的拼爭,一是看意志的堅毅程度,另一個則是精神世界有多寬廣,而後者更是決定性的因素。
  
  當這個女人的世界徐徐展開時,出現在蘇眼前的,是一片浩瀚的星海!
  
  巨大的絕望撰住了蘇的心靈,數以千計代表著恆星的光點在女人身後織成一條星河時,他就悄悄地送出一份早已準備好的指令。
  
  隨著漫天火焰席捲而來,蘇的精神世界終於在壓力下開始展現。
  
  先,是一片荒涼、冰冷的地面在他腳下出現。地面是由深紅色的粗石和沙礫構成,在不知從何方而來的光線照耀下散著耀眼的光芒。然而這卻是一個極度寒冷和乾燥的世界,大地上處處龜裂,完全沒有任何生命的氣息。即使是級生命,也難以在這樣的環境中長久存活。
  
  大地在向四周延伸,在視線的盡頭開始出現地平線,微彎的弧形代表這是一個龐大得有如恆星的星球。星球的表面冰冷死寂,大地反射著深紅、暗紫和蒼白,各種顏色都在冰冷地訴說著一個事實,這裡沒有生命,也不可能產生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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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使徒傳說 章二十三 走上歸途下




終於,一顆死寂的巨大行星在蘇腳下完整地呈現。 隨後,行星周圍的景像也逐漸顯現,蒼黑天穹上,又現出一顆懸掛著的超巨型行星,行星閃耀著深黃色的光芒,但依然給人以冰冷死寂的感覺。
隨著星河襲來,甦的精神世界也開始加速擴展,一顆又一顆巨大得不符合常識的行星開始出現。 漆黑的空間中,除了這些密密麻麻的行星外,卻看不到任何光線。 虛空中甚至連小隕星帶都沒有,有的只是靜止或者按某種軌跡呆板移動著的顆顆冰冷星體。

已經出現的宇宙中,沒有一顆恆星,光芒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不過一顆顆星體仍然被照亮。 但即使在反射著光芒,它們也依然讓人感覺到無比的寒冷

而且,這個世界是極度寂靜的,聽不到任何聲音,靜得讓人發瘋。

而光輝與火焰構成的女人身後,展現出的星河卻充斥著旺盛的生機,即使是一顆顆恆星,也在努力噴吐著光和熱,於呼吸的瞬間中就完成從誕生到湮滅、最後歸於沉寂的全過程。 這是一個劇烈運動著的、生機盎然的世界。

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悄無聲息地撞擊在一起,蘇腳下的星球大地上驀然升起一層濛濛光華,大地無聲龜裂,大塊岩石失重浮空,然後像被無形的風吹過,分解成無數小粒,化為虛無。 如果從更高的角度,可以看到整顆星球無聲崩解,化成了基本粒子。 不僅是蘇所站立的星球,他身後無數星球都開始分裂崩解。 迎面撞來的星河中則相應有無數恆星爆裂,一團團奪目的火光此起彼伏。

蘇發現自己不知何時重新恢復了身體,正站在一顆完好無損的死亡行星上。 行星崩解的波濤很快就席捲到這顆星球上,但是蘇眼前一閃,發現自己已出現在另一顆行星上。

兩個世界正在互相吞噬、互相消融,宇宙億萬年的演繹被濃縮在數秒之內。 在如此規模的精神世界爭戰中,意誌已經退到了可無可有的位置。

此刻在祭祀大廳中,水晶棺的頂蓋無聲地向兩邊打開,棺中純淨無色的水快速下降,從隱藏的通道流瀉出去。 沉睡的女人身體動了動,外溢的能量瞬間將所有的殘水蒸乾,大團蒸汽升騰而上。 在煙雲霧靄中,如神般的女人緩緩坐起!

少年本在瑟瑟發抖,感知到前方能量發生了巨大變化,才抬起頭。 看到水晶棺中的女人坐起,他頓時一臉喜色,向她伸出雙臂,高聲叫著:“媽媽!”

然而就在這時,女人張開了雙眼!她的眼中根本沒有瞳孔,只有一片金黃,不停地散溢著如火的流光! 從她身上沒有任何屬於人類的氣息,甚至連生命的氣息都已不在,那種蒼茫、孤涼和浩瀚,不知從何而來,卻可以讓任何生物為之戰栗!

“媽……媽……”少年梅策爾德明顯被嚇著了,他輕聲叫著,身體卻在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去。

女人緩緩低下了頭,金色視線逐漸有了焦點,落向少年的方向。 但是她對少年的呼喚沒有任何回應,高高在上的氣勢卻在逐漸累積,而且清晰無誤地透露出凜冽殺機! 當她產生殺機時,弱小些的生命會直接死亡。

雖然梅策爾德身體內的強大能量和懷中的聖典保護著他,但在殺機的壓迫下,他也臉色慘白,冷得像是赤身站在雪地中。 這不是他想像中的母親。 梅策爾德再次後退了兩步,後背卻撞上了什麼東西。 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他尖叫起來,猛然回頭,然後發出更加淒厲的驚叫!

在少年身後,是蘇。

蘇用雙臂支撐著身體,下身和雙腿軟軟地拖在地上,看起來已完全失去了作用,在他身後,是一條蜿蜒著的血帶!

蘇睜著雙眼,眼眸中都沒有瞳孔,也沒有焦點,完全是茫然的墨綠。 他仰著頭,和棺中的瑟瑞德拉對視著,阻擋在兩人視線中央的梅策爾德完全變成了透明的空氣。

驟然看到非人般的蘇,而且就在自己身後,本就留有嚴重心理陰影的梅策爾德立刻僵硬,他想逃跑,也想向母親求救,可是瞬間的恐懼卻讓他連動都動不了一下! 就在他大腦中一片空白之際,蘇忽然一躍而起,撲到少年的身上,一手按在他的頭頂,一手按在肩部,雙手發力,高高地飛上空中,凌空向瑟瑞德拉撲去!

少年被甦的身體撞中,仰天倒下。 可是蘇如魔鬼般撲上來的剎那情景,卻形成一幅幅極為清晰地畫面,刻印在他的腦海裡。 梅策爾德感覺得到,甦的下身和雙腿撞在自己的頭臉和胸膛上,又在藉力飛起的過程中從他身上拖過。 可是那種感覺……

那種感覺,就像是被某個巨獸用濕淋淋的舌頭舔過! 梅策爾德沒有從甦的撞擊中感覺到任何骨頭,這完全不應該出現在人類的身體上!

梅策爾德忽然覺得臉上濕淋淋的十分難受,於是下意識地擦了一把,卻擦到了一手的猩紅! 瀕於崩潰邊緣的少年已分辨不出那是自己的血還是甦的血,只是看著自己紅色的色,劇烈地喘息著。 突然! 他的瞳孔猛然收縮,從瞳孔的倒影中,可以看到血漿中居然伸出一根根血絲,不斷揮舞著。 而且濃稠的血漿更是違反了物理規律,居然延著手指向上流去,匯聚在指尖時,又伸出數根長長的血絲!

看到這只完全不屬於自己的手,梅策爾德喘息著,身體顫抖得越來越是厲害。 他忽然發出一記無聲的高頻尖叫,無形震波以他為中心,向四面八方擴散而去。 大廳的地面、牆壁,乃至一切都像是沒在水中,湧起了道道漣漪,只有中央的祭壇及其周圍沒有異樣。 下一刻,地面、牆壁猛然噴出團團細霧,堅硬無比的石材全部化成細灰,紛揚飛騰! 而梅策爾德則爬了起來,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衝上祭壇,撲進了瑟瑞德拉的水晶棺中,牢牢地抱住了她裸露著的大腿。 梅策爾德根本沒有註意到,蘇正掛著瑟瑞德拉的身上,雙手環抱著她的脖子,死死地咬住了她的肩膀。

這時詭異的一幕發生了,瑟瑞德拉的身體開始散發出強烈的光芒,梅策爾德的雙臂竟然漸漸沒入瑟瑞德拉的大腿中,他緊緊貼著瑟瑞德拉肌膚的臉也沒了一半進去,而且還在逐漸深入。 梅策爾德就像溶化了一樣,不斷被瑟瑞德拉吸收著,最後竟然整個溶進了她的身體裡! 只有他穿的衣服留在原地,而聖典則從渾圓的大腿上滾落,啪的一聲掉在水晶棺底。

精神世界的戰鬥仍在繼續,屬於甦的死亡星群依舊在無休無止地擴張著,甚至幾顆死亡行星還在移動,最後轟向迎面衝來的星河。 然而熾烈星河生生不息,一顆顆恆星不斷誕生湮滅,在從生到死的過程中釋放出龐大的力量,衝擊並毀滅著死亡星群。 蘇已完全處於下風,死亡星群的擴張根本就跟不上湮滅的速度。

然而,站在新的一顆死亡行星上,蘇卻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他知道,他的身體已經完成了使命,成功地從瑟瑞德拉身上咬下來一小塊組織,吸到幾滴血液。 接下來,身體將像野獸一樣,依靠本能逃離,把東西送回去。

而在精神世界,蘇只想拖盡可能長的時間,以免瑟瑞德拉甦醒後阻擊他的身體。

毀滅已不可避免,在精神世界的衝突中戰敗,甦的全部意識都將消散,他的身體將變成只有本能的野獸。 蘇不確定在自己死後,身體會不會在本能的驅使下再產生新的智慧,新的意識。 即使有了新的智慧和意識,那也是一個全新的個體,不再是蘇。 然而,這對蘇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在進入精神世界的戰爭前,他給本體儲存了最後的命令,而且現在命令已經啟動。

死星一顆顆毀滅,從無窮無盡的星群,變成可以數得清楚的星團。 每一個瞬間,都有數以千萬記的光斑閃亮,這是一顆顆死星解體留下的標記。 而凝立在星團中央的蘇,卻忽然有了余瑕和心情,去想些不相關的事。

為什麼要為她做這麼多呢? 蘇想著。

隨即,他又有些無奈的笑了笑。 沒有理由,真的沒有任何理由。 彷彿一切都是應該如此。 從蘇下決心把她養大的那一刻起,就是這樣了。

其實,也不需要理由。 做了就是做了,這個世界,也可以很簡單的。

“真他***……”蘇失笑,難得罵了句臟的。 好像這還是跟麗學來的。

沖毀死星的宇宙風暴,已經不遠了。 蘇看著,等待著。

在大廳中,抱在瑟瑞德拉身上的蘇狠命地一甩頭,竟然從她堅硬無比的身體上生生撕下了條血肉! 瑟瑞德拉痛苦地尖叫著,高亢的叫聲讓大廳中的一切都為之粉碎!

蘇閉緊了嘴,吞下的血肉迅速咽到喉嚨。 他忽然伸手抓住自己咽喉,狠狠地一挖,竟挖下一大塊血肉,幾乎把脖子挖去了三分之二! 隨後,他用力一甩,將這塊血肉甩向大廳入口。 還在空中時,血肉就以極速開始變化,探出四根細長的觸手,並且彈出兩段扁平卻鋒利的前肢。 它轉眼間化成了一個小小的異形生物,以與身軀極不相稱的敏捷和速度衝入扶梯通道,帶著刺耳的尖嘯向上攀爬,僅僅幾秒鐘,它就衝過了數百米長的通道!

在祈禱室通向地下通道的入口,幾名大騎士正圍著老人的屍體,一臉震驚。 所有人都慌成了一團,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眼前的局面。 祈禱室的地下,是聖輝十字軍的聖地,通常情況下他們是被嚴禁進入的。 可是現在眼見有不可思議的強大敵人擊殺了老人,闖入了禁地,他們究竟應該怎麼辦? 又是誰有這個本事,能夠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殺死當初追隨顧薩格拉布創立聖輝十字軍的七騎士中的晨星騎士薩米利安? 在漫長的歲月中,當年的七騎士已經一一凋零,只有梅策爾德補上了最重要的啟輝騎士之位。

而就在今天,當年的七騎士已全部凋亡。

一名大騎士走到通道口,探頭向幽龍無敵深的通道內望去,猶豫著是否應該打破禁忌,到地下聖地去一探究竟。 可是連擁有十階能力的晨星騎士薩米利安都死在敵人手下,他,或者身邊的幾位同僚下去了,真能發揮什麼作用嗎?

但是地下聖地中不止有敵人,還有啟輝騎士梅策爾德! 梅策爾德的重要,每個大騎士都非常清楚。 操控聖典,並不是能力,而是天賦。 失去了梅策爾德,也就意味著不會再有新的大騎士出現。

對未來的恐懼打破了他對禁令的顧忌,這名大騎士決心進入聖地中一探究竟。 他剛剛將身體探入通道口,忽然耳中傳來一陣細微卻極為尖銳的嘯音! 他猛的一怔,一種極度危險的感覺忽然降臨心頭,可是視野中卻沒有任何人影。 就在他怔住的瞬間,忽然胸口傳來一道極為凶厲悍猛的大力,如同被一輪重錘砸中一般! 他眼前一黑,身不由已地向後飛出,一口鮮血猛然噴了出來。 大騎士堅硬的合金胸甲相應地凹陷出一個大坑。

一道黑影以肉眼無法龍無敵分辨的速度從通道中衝了出來,在大騎士的胸甲上一彈,又在牆壁上彈射了兩輪,就衝出了祈禱室,再撞破聖堂薄薄的外牆,轉瞬間遠去。

從始至終,居然沒有任何大騎士看清楚從通道中衝出來的是什麼!

就在他們面面相覷的時候,腳下的地面忽然震動起來,轉眼間就變成了整個聖堂都在搖晃。 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地面突然爆開,一道沖擊波猛然從地下噴出,將整間聖堂都轟上夜空!

在茫茫夜色中,可以看到安息地的中央升起一道粗大之極的白色光柱,直射上天! 在光柱中,聖堂翻滾著向上,不斷解體,將大塊大塊的石料拋向四面八方,還有許多人影被甩飛出來。 而在光柱的中央,一個周身都散發著奪目光芒的女人升上天空,然後發出一聲響徹雲宵的長嘯,就此向大海的方向飛去。

長嘯聲高亢、激烈,充滿了憤怒,也有些許的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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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使徒傳說 章二十四 永不癒合的創傷 上



    梅迪爾麗是被滿嘴的苦澀弄醒的。

    她慢慢張開雙眼,眼皮就像綴了十幾噸的重物,極不情願地一點點升起。她的思緒依然很緩慢,身體也軟軟沒有力氣,所有部分都有些微的麻木感,雖然正在消退,可是也讓她遲鈍得還比不過一個正常人。

    在她張開眼睛的瞬間,佔據了全部視野的,是一隻體型不大、醜陋之極的生物。它看起來就是一塊沒皮的血塊,表面上密佈著細密如網的血管,所有的血管都在起伏蠕動著,外面還有一層黃紅相間的粘液,像是血漿和組織液的混合物。粘液有極強的粘性,緊緊貼附在它的表面,構成了一層保護層。這些粘液像是有獨立意識的生物,不停流動著,時時會鼓起一個個小的突起,在尖端張開一隻眼睛,觀察著周圍的世界。

    它的身體兩側探出六根長長的節肢,緊緊抓扣住梅迪爾麗的身體,鋒利的尖端有少許刺進了肌膚。節肢尖端各有一個小孔,將某種液體注入到她體內。它沒有感知器官,在身體前方生著兩根節肢,前端扁平如鏟。此刻它正用兩根前肢撬開梅迪爾麗的嘴,自已身體中伸出一個如象鼻般的口器,深深插進梅迪爾麗的嘴裡,從口器前端不斷湧出某種液體。梅迪爾麗滿嘴的苦味就是這些液體帶來。從液體體量來看,這個小生物幾乎吐空了自己小小身體內所能放下的一切。

    就在梅迪爾麗醒來時,小生物剛好從口器中吐出一團小肉。肉塊伴隨著那些液體,順著梅迪爾麗的喉管流了下去。液體很奇特,它們所過之處梅迪爾麗體內的粘膜腔壁都隨之軟化,變成粘稠的半液態,將液體吸收進去,而那塊小肉也逐漸溶入梅迪爾麗的身體。奇異的是,即使被她的身體吸收,肉塊也依然保持著完整。

    梅迪爾麗突然被嗆到了,她本能地坐了起來,手撫著胸口,拚命地咳著。可是咳嗽再激烈,也沒有把滿嘴、滿嚨的液體咳出半點。那些液體都像是有自己的意識和生命,不斷向梅迪爾麗腹內湧去,並且迅速滲入她的身體組織中。

    她劇烈的動作將原本攀附在臉上的小生物甩了出去,只在她的臉上、脖頸等處留下六個細而光滑的切口。被甩飛時它的一根節肢一帶一劃,結果在梅迪爾麗如象牙般的臉頰上留下了一條近三釐米長的劃痕。在那柔和潔白的肌膚上,此刻多了一條細細的紅線,並且從一端慢慢滲出血珠。

    梅迪爾麗的思緒正在加快,但仍然比平時要慢了許多。她明白自己中了毒,而且是非常厲害的生物毒素,以至於連她的體質都抵抗不住。但毒素的作用只是使她沉睡,並且在一定時間後就會自然消退。此刻梅迪爾麗感覺得到身體內有幾十道冰線正在快速延伸,目標直指胸腔中的核心。

    這些冰線就是那個小生物注入她身體中的液體,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這些液體分屬兩種不同的成分,但共同的特點就是極具運動能力,而且似乎都有自主的意識。詭異的是,那個小小的肉塊也在梅迪爾麗身體內迅速移動著,它周圍籠罩著一層無形的力場,凡在力場範圍內的組織,都會溶解化為半液化的狀態,而它則能在其中快速移動。而脫離力場後,半液化的身體組織又會恢復原有的形態,其中部分組織還經過了微調,有小幅的優化。其中肉塊經過和改造過的組織,結構已是非常完美,只不過梅迪爾麗的身體經過了第三次完全蛻變,已經和完美身體相去無幾。

    只是以梅迪爾麗的強悍本能,如何會讓這個小小肉塊操縱了肌體?

    冰線迅速匯聚到核心上,然後一一注入。它們不斷釋放出不可分析的物質,修補著核心深處隱藏著的裂隙。而那顆肉塊也運動到了核心表面,卻沒有繼續前進,核心也未被它的力場溶解。肉塊貼附在核心上,從內部探出數根肉絲,插入核心,將彼此聯接在一起。

    肉塊上有梅迪爾麗極為熟悉的氣息,在進入身體的剎那,她就本能地知道,這是黑暗之心的殘片,或者更準確點說,是黑暗之心的核心部位。而那數十道冰線,則來自於某個不知名的存在,擁有神奇的功效,竟然可以修補她核心中的缺損!冰線,黑暗之心,核心,三者之間即截然不同,又有著神秘的一絲聯繫。它們蘊含的秘密早已超越了基因所能解釋的範疇,而即使從感覺的角度看,那些冰線也應該來自於某個和黑暗之心相似的存在。

    但梅迪爾麗並沒有多去關注身體內部的劇烈變化,那雙湛藍的眼睛只是怔怔地看著被她甩到地上的小生物。

    醜陋而且恐怖的小生物癱軟在地毯上,它的身體乾乾癟癟的,將是只倒空了的水帶。六支節肢和兩根前肢都失去了力量,不規則地攤在身體周圍。它的生機正在迅速流逝,身體組織也在逐漸液化,好幾個部位都已化成一攤粘稠的膿液。

    啪的一聲輕響,一根節肢從它的身體上脫落,敲擊在另一根節肢的甲質上。就是這點不大的力量讓被撞擊的節肢也脫離了身體。從節肢的連接處,開始不斷向外湧出淡白色的漿狀物,本是堅硬無匹的甲質也逐漸軟化,溶解。

    似乎是感覺到了梅迪爾麗的注視,小生物勉強揚起了象鼻般的口器,輕輕揮動了一下,然後就徹底癱軟下去,開始全面溶解……

    啪!又是一聲幾乎聽不見的輕響。這次是一顆晶瑩且滾熱的水珠摔碎時發出的絕響。

    梅迪爾麗用力擦了下眼睛,將另一顆還沒來得及湧出的淚水扼殺在半途中,可是她的喉嚨哽嚥著,如同要發出什麼聲音。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摀住了自己的嘴,而且是如此的用力,以至於指節都變得蒼白。她踉蹌著從床上撲到地上,凝視著已經徹底溶解的小生物,死命地屏住了呼吸!

    可是她的視野迅速變得模糊,滾熱的水汩汩從手背上滑過,再滴在地上。

    通的一聲悶響,梅迪爾麗雙膝落地,左手撐在地上,可是卻有些撐不住搖搖欲墜的身體。她的右手仍死死地捂著自己的嘴,說什麼也不肯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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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7 23:21:11 |只看該作者
卷五 使徒傳說 章二十五 永不癒合的創傷 中


    樓梯上傳來急驟的腳步聲,房門突然被推開,希爾瓦娜斯跌跌撞撞的衝了進來,失聲叫著:“主人他……啊!!你怎麼了?”

    蒼灰色的發絲擋住了梅迪爾麗的臉,但她卻慢慢抬起了臉,用左手拂起亂發,絲毫不介意讓希爾瓦娜斯看到自己的臉。她將蒼灰色長發在腦後盤起,右手又在地板上撕起一條木籤,插在頭髮裡,將長發別住。做這一切的時候,梅迪爾麗沒有刻意去掩飾,而滾熱的水依然不斷從那雙微眯的漂亮眼睛中流下,根本不受她控制,她也不想去控制。

    希爾瓦娜斯呆呆站著,看著,不知道該說什麼,做什麼,反而是梅迪爾麗淡然的問:“很奇怪嗎?”

    少年如被驚醒,拚命搖頭:“不不!當然不奇怪!不過……其實……應該是這樣的……”

    梅迪爾麗站了起來,腳步有些不穩,看上去十分虛弱。她向門口走去,經過希爾瓦娜斯身邊時,輕輕的說:“本來不應該是這樣的。你知道嗎,他啊……根本就是個笨蛋。”

    少女比希爾瓦娜斯高出了整整一個頭,交錯而過時,幾根飛散的銀灰色髮絲還拂過了他精緻淒美的臉。梅迪爾麗很虛弱,但此刻卻如一柄歸鞘的劍,在沉默中等待著爆發。與她相比,希爾瓦娜斯柔弱得像只受傷的兔子。

    挽起了頭髮的少女,呈現出的是另一種風儀,另一種肅殺。希爾瓦娜斯只覺得忽然間熟悉的少女就長大了,周身散發出的濃郁而深沉的黑暗氣息更是讓他不寒而慄。那種發自內心深處的顫慄,是他在蘇身上都不曾體會過的。然而當少女的背影消失後,停留在希爾瓦娜斯心頭的,不僅僅是他從未在她身上見到過的淚水,更多的是她臉上那一道猩紅的刻痕。

    那是一道新傷,紅得讓他透不過氣來。

    房門外傳來木器破碎的聲音,不用去看,憑著感知,希爾瓦娜斯就知道破碎的是一座老式陳列櫃,裡面擺放著一些工藝品和一架舊時代19世紀的小提琴。小提琴凌空飛起,落入梅迪爾麗手中。她則推開走廊盡頭的門,來到寬大的露台上。

    露台的水泥圍桿做工粗糙,上面爬滿了乾枯的爬藤。但在這個夜晚,這卻讓它顯得格外的荒寂。

    天上的雲很低,讓人壓抑得想要發瘋。就在不遠處,雲層的下緣上染著一層不知從何而來的淡淡碧光。光芒暗淡,卻也足以照亮梅迪爾麗部分線條分明的面容,並給另外部分投下片片陰影。這是一片黑與白,深灰與墨綠組成的世界,惟有那道猩紅,紅得刺眼。

    梅迪爾麗將小提琴架在肩頸之間,古老的琴弓搭在同樣歲月悠久的弦上,未經任何醞釀,就開始拉動。

    嘎!一記刺耳的單音拉開了這一曲的序章。

    這一點也不像小提琴發出的聲音,琴曲中充滿了轟鳴、震顫和金屬敲擊的聲音!就如人凝立在萬米高空,俯視著無窮盡的荒野。

    荒野上大地開裂,高山崩塌,乾涸的河道出現片片龜裂,一座座高聳的大廈殘骸緩緩傾倒,逐漸被深不見底的裂隙吞沒。汽車在碰撞中被壓平,而鋼筋剛被生生撕斷。堅固的混凝土這是正在毀滅的世界,卻沒有任何生機。在這個世界中,看不到人,亦沒有能力者和變異生物,甚至連昆蟲都沒有。這個世界,根本沒有生命。

    短暫的小提琴曲在最高音處嘎然而止,古老的小提琴在梅迪爾麗的手中徹底爆成飛灰,完成了自己最後的輓歌。而梅迪爾麗仍保持著提拉的姿勢,似乎不知道提琴已在澎湃的能量中毀滅,直到片刻之後,她才慢慢放下了雙手。

    一曲已罷。

    直到這個時候,希爾瓦娜斯才能重新開始呼吸。在短短一曲中,他已徹底被其中的世界所俘獲,一聲聲金戈鐵馬音節,象強勁有力的手,緊緊撰著他的心臟。從這毀滅的樂章裡,希爾瓦娜斯沒有聽到悲傷,有的只是冰冷、淡漠、殺戮以及……

    在一個全無生命的世界中,那永恆的寂寞。

    短短一曲,已傳出數十公里遠,即使在安息地中也能聽到。不知有多少人,在寒夜中央,被這突然一曲從夢中驚醒。

    希爾瓦娜斯發覺自己不知何時跪坐在地上,要靠雙手才能支撐住身體,一直努力封鎖著的情緒已完全被一曲樂章所引發,而心防早已崩潰。他發現,現在自己竟然完全說不清對蘇的感覺,那已超越了傀儡對主人應有的畏懼和服從,可是具體是什麼,他也說不清楚。只是知道,至少在這一刻,他的心痛得有些絕望。

    在有些模糊的視線中,他看到面前的地板上有著一抹新痕,於是想起剛剛梅迪爾麗就是從這裡撕下一根木籤,別住了長發。新痕的周圍,此刻還有一灘水漬,隱約可以分辨出溶解的小生物的殘跡。它溶化成水,分解了地毯,再滲入下方的地板中。再過片刻,等水跡乾涸時,它在世界上存在過的一切痕跡都會消失。於是他知道,梅迪爾麗將會永遠保留那根木籤,因為那裡面浸透了蘇的痕跡,那是他曾經的主人。

    房門外響起了腳步聲,梅迪爾麗走了進來。她看起來很平靜,和平時沒什麼不同,甚至唇角上還掛著一絲微笑,有些懶洋洋的味道。可是希爾瓦娜斯卻清楚地知道,她已完全不同了。他從梅迪爾麗那裡感知不到一絲的光線和溫暖,至少在感知的世界中,她已徹底隱沒在絕對的黑暗和冰冷中。

    永歸黑暗。

    不知為什麼,希爾瓦娜斯的心中忽然浮現了這樣的想法。

    看了眼地上的希爾瓦娜斯,梅迪爾麗淡淡地說:“行了,起來吧,你也哭得差不多了。你知道發生了什麼吧?”

    希爾瓦娜斯站了起來,用力擦去眼淚,咬牙說:“知道!但不是很清楚。”

    梅迪爾麗點了點頭,說:“知道一點就夠了。那麼,你怕不怕死?”

    希爾瓦娜斯一呆:“要去做什麼?”

    “去參加血腥議會的戰爭,去殺人,去找到他的女人,或許還有他的孩子。”在梅迪爾麗說來,這些好像都很輕鬆。

    然而對血腥議會已有所瞭解的希爾瓦娜斯當然明白其中意味著什麼,但他沒有回答,只是伸出雙手,攏起一頭已有些過長的銀發。那雙比女人還要女人的手上,燃著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火焰。那頭原本垂落如瀑的銀發在火焰中迅速捲曲斷裂,隨著漫天髮絲灑落,希爾瓦娜斯頭上已只留下一釐米長短,參差不齊的短寸碎髮。而他的唇和眼眸,紅得像梅迪爾麗臉上的傷痕,紅得刺眼。

    看到希爾瓦娜斯的舉動,梅迪爾麗笑了笑,說:“你很特殊,和我們都不一樣,再活幾百上千年不是問題。所以,你真想清楚了嗎,不會後悔?如果你現在就走,我不會介意的。”

    “不後悔。”希爾瓦娜斯淡淡的說,彷彿在說著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從神態上,他忽然變得和梅迪爾麗有些相似了。

    梅迪爾麗點了點頭,說:“那好,收拾一下就走吧。你放心,姐姐我會照顧你,不會讓你死得太早的。”

    “姐姐?”希爾瓦娜斯哼了一聲,表示置疑。頭髮變短了之後,他的膽子倒是變大了。

    “怎麼,有什麼不對嗎?”梅迪爾麗的表情有些危險。

    “我已經八十一歲了!”希爾瓦娜斯抗議。

    梅迪爾麗嗯了一聲,說:“我已經十七了。”

    然後,稱呼的問題就這樣定下了,梅迪爾麗是姐姐。

    深沉夜色中,梅迪爾麗和希爾瓦娜斯一前一後走出了棲身的房屋。當冰寒的風撲面而來時,希爾瓦娜斯忽然問:“姐,我總感覺主人應該還活著,也許過段時間就會回來。”

    梅迪爾麗輕輕嘆了口氣,說:“即使真能回來,那也肯定……不,很可能不是他了。所以……”

    “那如果……主人真的回不來呢?”

    “那樣的話……我會讓這個世界為我們陪葬的。”

    ……

    兩道雪白的光柱突然刺破了黑夜,照射在梅迪爾麗和希爾瓦娜斯身上。這是大功率的軍用探照燈,過去用於夜間防空,強勁有力的光柱把兩人照得纖毫畢露。

    “哼!口氣倒是不小!我倒是想看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一個粗豪有力的聲音從黑暗中響起。伴隨著這句話,一個鐵塔般的大漢從燈光下的陰影中走出。他的步伐沉穩有力,每一步都會引起地面微微顫動。沉重的合金重甲套在如鋼鐵澆鑄而成的身體上,讓他更添威懾。胸甲上的劍與盾表明,這也是一位大騎士,而且實力不菲。

    梅迪爾麗的一曲輓歌,不止驚動了附近的居民,還把臨近要塞中的所有駐軍都弄醒了。當她和希爾瓦娜斯從樓門中走出時,要塞駐守的一名大騎士已經帶著護衛隊火速趕到了現場,並且佈置好了陣地。而梅迪爾麗和少年最後的對話,就是當著這位大騎士和他下屬們的面說的。

    大騎士非常惱怒,卻提聚了全身的力量,全神戒備。雖然對面只是兩個漂亮得一塌糊塗的女孩子,但他卻有種莫名的不安。在燈光下,他清楚地看到梅迪爾麗臉上刺眼的傷痕,那滴將落未落的血珠,更讓他的心臟為之輕輕的收縮。

    梅迪爾麗雙眼微抬,視線掃過大騎士、騎士副手、從屬士兵以及聽到動靜走出家門的普通居民們,淡淡地說:“今天我暫時不想殺人,所以,都滾吧!”

    大騎士的臉剎那間浮起一層紫紅色,洶湧的怒意還未來得及迸發,忽然眼前一花,梅迪爾麗竟然已出現在他面前,輕飄飄的一拳當胸砸來!

    短暫剎那,他根本來不及反應,只是憑本能的雙臂交叉,架在胸前,擋住了梅迪爾麗的一擊。一道不可阻擋的巨大力量當胸傳來,將他雙臂毫無懸念的砸回,撞擊在自己的胸膛上。可是這道感覺中足以將合金胸甲砸扁的巨大力量落在大騎士身上,竟然奇蹟般的就此消失,沒有任何感覺!

    大騎士的腦海中剛剛閃過疑惑,眼前就突然陷入了徹底的黑暗!在旁觀者的眼中,只看到梅迪爾麗一拳擊在大騎士胸口,然後他的頭顱就突然衝天而起,飛出十多米後,才在空中爆成一團血霧!而他的身體,依然挺立著,只有血如噴泉般不停地從脖子缺口中噴出。

    大騎士副手和士兵們呆了足足一瞬,拉動槍栓的聲音才紛紛響起,可是最終卻沒有一枝槍能夠成功轟響。所有人在完成開保險和瞄準的動作後,都僵在了原地,而他們臉的正中央全都出現一條筆直的紅線。他們目光呆滯,一個個仰天倒了下去,薄薄的血霧從身體中間噴了出來,揮舞如旗。

    梅迪爾麗的身影閃爍了幾次,又出現在原地。本是屬於大騎士的佩劍不知何時出現在她的手中,飛旋了兩圈後,才被梅迪爾麗隨手拋出。它瞬間飛射百米,深深釘進一株大樹的樹幹,劍鋒穿透了樹身,在另一側透出了幾釐米。鋒利的劍尖正好停在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的耳孔邊,只要再前進三釐米,就足以穿破頭骨,刺入大腦。那個老人渾身顫抖著,汗水不斷從額頭上滾落,手中端著的步槍也隨之顫個不停,準星根本套不住梅迪爾麗或希爾瓦娜斯了。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脅剝奪了他最好一點勇氣,哐的一聲,自動步槍從雙手中滑脫,摔在地上。

    老人有著豐富的狩獵經驗,卻沒有一點能力,只是聖輝十字軍普通人中的一員。

    揮手間擊殺了一名大騎士和他的整個衛隊,梅迪爾麗只像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向希爾瓦娜斯招了招手,就向西南方向走去。而那些隱藏在黑暗中,不敢有任何動作的普通人,都被她徹底忽略了。他們也不敢有任何動作,生命是誰都會珍惜的。

    瞬間的戰鬥讓希爾瓦娜斯獲益良多,在路上,他開始認真地向梅迪爾麗請教戰鬥的技藝和謀略:“姐姐,你剛才不是說今天不想殺人嗎?這只是為了麻痺對手?”

    “不,我沒有殺人,能力者不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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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7 23:42:46 |只看該作者
卷五 七使徒傳說· 章二十四 永不癒合的創傷 下

    戰爭已經進行了大半年,血腥議會的領土上,已經是處處焦焦土,不知有多少莊園和城鎮被燒燬,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戰火中喪生。那些掌控大權的大人物們是這樣計算的:在血腥議會的議事大廳中,十三席一等表決席位中,如今有四席空缺。四十二席二等表決席位的空缺已多達二十一個。

    每一個二等表決席位,都代表著一個悠久且頗具實力的家族。

    中立者看待戰爭的角度又有不同。在暗黑龍騎總部,胡裡奧中校面前那幅5x3米的高清作戰地圖就清晰地體現出這一點。

    地圖上細緻入微,清晰地勾勒出了交戰雙方的態勢。議長一方的軍隊以藍灰為標識,蜘蛛女皇一方的勢力則以黑紅色標註,雙方陣線犬牙交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戰局顯得混亂異常。這幅地圖已經細緻到了每個莊園,所有議會下屬的家族都在上面有所標註。每個家族的徽章上都鑲嵌著一條彩邊,黑紅色代表女皇方,藍灰則代表著議長方。只有在血腥議會疆土的南方,才有一塊相當大的土地沒有受到戰火波及,那片土地上的徽章由旌旗和三隻鴿子組成,是摩根家族的領地。摩根家族雖然沒有介入戰爭,但是在領地邊緣,大大小小的戰鬥標記卻至少有十幾個。那些熄滅的火焰痕跡一點上去,就會顯示出當時的戰況、交戰雙方的兵力分佈,作戰過程以及戰果。可以看出進攻摩根家族領地的都是些想要趁火打劫的零散武裝力量,議長和女皇方面的人都有。如果再點開資料框旁一個鏈接,又會打開一幅照片。那是一幅黑色照片,照片中央的空地上,樹立著密密麻麻的水泥樁,樁頂是平放的十字架,每根水泥樁上都吊著四具屍體,看到的屍體數以百計!而空著的水泥樁已經不多了。

    這幅照片是實地拍攝的,時間就是四天之前,在昨天才被存貯到作戰綜合全息地圖中。那是墳場,也是摩根家族警告野心者的標誌。根據摩根將軍的命令,所有敢於闖入家族領地的外來者,不管是什麼身份,不管屬於哪方勢力,一概不留俘虜!

    據說,摩根將軍曾想在帕瑟芬妮的私立醫院周圍也立上幾根這樣的水泥樁,後來不知道因為什麼擱置了這個想法。不過真要實施的話,現在私立醫院周圍的屍體並不少,水泥樁太少了可也不成。

    胡裡奧點上了一根菸,睜著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地圖,一寸一寸地掃過,不放過一點細節。地圖上每一個圖標都可以點開,顯示出相應的資料。地圖最左側,是兩排各式各樣的家族紋章,只是其中小半紋章已經變暗,意味著紋章代表的這些家族已經在戰爭中滅亡。

    從整體局勢上看,毫無疑問議長一方佔據了絕對上風。從戰爭開始直到現在,隸屬於女皇一方的勢力軍隊已經損失了三分之二,而議長一方的軍力保留下來超過一半。議長方的軍力本就處於上風,此消彼長之下,屬於議長的部隊已經確立了接近四比一的數量優勢。在大局上,議長一方相應佔據了70%的土地,以及接近80%的重要工廠和戰略據點。除了深紅城堡周圍區域,女皇方面的勢力只能困守少數幾個防禦嚴密的據點,在外圍游移的部隊少得可憐。

    但就是現在,也沒有任何人敢於斷言誰會勝利,誰會失敗。

    因為雙方真正步入聖階的能力者都在沉默著,還未插手戰局,似乎這場戰爭根本與他們無關。誰都知道,一個聖階能力者的戰力完全相當於整支王牌部隊。第二個原因則是三大豪門依舊有所保留。亞瑟和威廉家族各站一方,但是亞瑟家族戰力主要佈置在西北方向,正與災禍之蠍反覆拉鋸。而威廉家族則接手了北方防禦,家族武力主要與聖輝十字軍對峙。兩大家族主要負責對外戰場,對於內戰投入的力量相當有限。而摩根家族仍然保持中立,並且會無差別地攻擊任何敢於入侵家族領地的敵人,同時他們還負責整個南方邊界的防禦。約什.摩根將軍始終沒有表態支持哪一方,他每天只是呆在暗黑龍騎總部,喝喝咖啡,翻翻雜誌,似乎無所事事。仍然忠於他的暗黑龍騎只剩下不到五十人,都佈署在龍騎總部周圍,構築了一道防禦圈。他們大多是沒有什麼家族背景,單純依靠自身天賦晉陞上來的平民階層。但即使這樣,也沒人敢於輕視摩根的存在,即使是不瞭解‘血色黃昏’歷史的那些人,也都清楚摩根上將所屬,盤踞在家族領地上的近萬名扈從代表著怎樣的力量。

    然而,最重要的是,蜘蛛女皇還未展示她的武力。

    所有血腥議會的老人都深信,只要蜘蛛女皇還活著,哪怕只剩下她一個人,戰局就隨時有翻盤的可能。胡裡奧中校也深信這點。

    戰局混亂不堪。雙方的軍隊都是一盤散沙,各自為戰。議長和女皇似乎有著什麼默契,雙方都不曾對自己一方的勢力統籌指揮,而是任由他們放手亂戰。這在胡裡奧看來完全不可思議。雙方都給對方提供了無數的戰機,自己也錯過了數不清的良機。眼前的戰局已經在胡裡奧頭腦中推演過無數次了,他自信,哪怕是女皇的軍隊由他來統領,現在也能夠確立對議長一方戰略層面上的絕對優勢。一小支精銳的部隊,絕對可以擊潰數倍與已、各自為戰的敵人。可惜的是,他這名真正的戰略戰術專家,如今已根本沒有用武之地,只能在戰略地圖前空自想像,過過乾癮而已。

    胡裡奧的視線在地圖上搜索著,落在了法佈雷加斯家族的領地上。法佈雷加斯家族勢力範圍已經大幅縮水,在這戰火橫燃的時代,作為新生勢力的代表,法佈雷加斯缺乏高端武力的致命弱點被充分暴露,他們不光損失了大量土地,而且幾座重要軍工廠也被敵人奪去,現在僅僅勉強能夠維持目前的防線而已。法佈雷加斯家族是站在議長一方的,但掠奪他們的不僅是女皇一方的勢力,更多還是來自於同一陣線的‘盟友’。

    由此可見,血腥議會如今已經混亂到了什麼地步。

    從大地圖上,已經可以看出整個區域都陷入了戰火四起、極端混亂的狀態。不知為什麼,胡裡奧這一刻忽然浮上一種感覺,覺得也許這才是動盪年代應有的狀態。

    過去的十幾年中,是血腥議會最好的時代,蜘蛛女皇的武力、貝布拉茲的經營以及暗黑龍騎的中立和支撐,共同構建了領地內平衡且穩定的架構,使得在議會勢力範圍內,文明得以恢復和發展,財富被大量積累,科技水平比戰前更為先進和發達,甚至走上了改造環境的第一步。龍城那四台大型反輻射力場發生器就是證明。但現在,這場莫名其妙的戰爭打破了三者之間的平衡,使血腥議會的領地開始重新向荒野靠攏。

    荒野,力量是惟一的仲裁標準,那裡是弱者的地獄,也是強者的天堂。

    究竟是什麼引起了這場戰爭?是殺死議長兒子的蘇,還是被驅逐的帕瑟芬妮?顯然,這只是表面上的理由,絕不是幕後真正的原因。胡裡奧中校至少略通政治,還不會愚蠢到去相信這些開戰理由。可是無論他怎樣去想,也想不出其中的原因。畢竟政治並不是他的強項,戰爭指揮才是。所以稍許嘗試失敗後,他的視線又落在作戰地圖上的一枚小小紋章上。

    這是法佈雷加斯家族的紋章,游離於家族領地之外,而紋章大小代表著軍隊的規模。不過奇怪的是,這個紋章的邊框是黑紅雙色的,意味著這支小規模的部隊是站在蜘蛛女皇一方,從而與家族本部成為對立方。這枚紋章的位置一直在移動著,在過去的一個月中,它已經連續突破了十二道封鎖線,從十倍於已的強敵包圍中殺出,並且殲滅了三倍於已的敵人,簡單堪稱軍事藝術上的小小奇蹟。現在越來越多的部隊被它吸引到了注意力,開始向這一區域運動,它所面臨的態勢前所未有的惡劣,就連戰略專家胡裡奧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不過中校仍然在期待著,期待這支規模不大的隊伍會再次創造奇蹟。

    在真實的戰場上,紋章所代表的部隊已經向西方運動了四十公里。大地圖上所標註的其實已經是幾天前的舊信息了。現在,這支承載了胡裡奧中校期許的隊伍正蜷縮隱藏在一片廢墟中。戰士們躲在黑暗與陰影中,有的在保養槍械,有的在點數彈藥,還有一些則在默默地啃著又冷又硬的食物,喝著用冰雪融化的髒水。有近半的戰士已經吃過東西,正用毛毯裹著身體,呼呼大睡著。他們顯著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懂得利用一切時間休息以恢復體力,更懂得將後背交給戰友。他們有著值得信賴的戰友,更有可以依靠的指揮官。一個身材魁梧的光頭男人鑽進了一間三面牆壁圍成的半封閉地下室裡,向靠牆坐著的一個人說:“裡卡多,我們還剩下十七個人了。弗卡沒跟上來,查理肯定挺不過今晚。”

    裡卡多明顯滄桑了許多,不過眼中的光芒比過往更加銳利。他嘴裡咬著根皺巴巴的煙**,眯著眼睛看著面前地上攤開的一幅地圖,狠狠吸了口煙,將煙霧在肺中憋了整整一分鐘,才戀戀不捨地吐出,用手在地圖上重重一點:“我們向這運動,然後埋伏下來,看看誰敢跟上來。媽的,運氣夠好的話,在那兒我們能給弗卡和查理找二十個人陪葬!半小時後把所有人都叫起來,準時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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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0 23:15:23 |只看該作者
卷五 使徒傳說 章二十四 永不癒合的創傷 下

    裡卡多選定的地點是一座荒棄的小鎮,原本這裡聚集了幾百戶人家。小鎮周圍是起伏的山嶺,地型複雜,對於埋伏或逃跑都很有利。經過幾個小時的轉進、數場小規模的激戰後,裡卡多終於站到了進鎮的路口上。他在髒得看不出本來顏色的上衣口袋中摸了半天,才翻出一根只剩下兩公分長的煙蒂,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才用深陷在眼眶裡的雙眼打量著面前安靜的小鎮。他就那麼站著,活下來的戰士們自動分散,自行在鎮中尋找合適的埋伏地點。而早些時候那魁梧沉穩的男人則一一查看著他們的戰位。

    裡卡多只吸了一口,就把煙蒂掐滅,小心翼翼地放回口袋,然後大步走進鎮中一個廢棄的商店裡,爬上三樓,從破損的窗戶中向外看了看。這裡是鎮中的一個制高點,視野非常好,同時並不顯眼,很適合作觀察和狙擊的陣地。他從背後摘下那枝大得異乎尋常的狙擊槍,放在腿邊。這支重狙比普通的狙擊槍長了近三十釐米,槍身風格簡潔豪壯,有些類似於舊時代的巴雷特,但是卻比巴雷特要更粗更長。黑沉沉的槍管比巴雷特整整粗了一圈,槍管上偶爾閃過的暗藍色光澤則顯示出鑄槍的是某種性能優越的超級合金。而槍身上整合一體的電磁動能加速裝置說明這已完全是新時代的狙擊槍。

    裡卡多拉開槍栓,將三發底座漆成綠色的特殊子彈壓進槍膛。這些25MM口徑的大傢伙與其說是子彈,倒不如說是炮彈。全新裝藥與電磁動能輔助加速讓它們出膛的初速超過2000米力極大提升的代價,就是對射手和槍械本身的極高要求。

    鎮外的地平線上開始漫起滾滾煙塵,三輛輕型裝甲越野車率先從塵土中衝出,咆哮著向小鎮馳來。隨後,足足七輛載重越野卡車跟著駛出,如果每輛車裝20人的話,跟蹤而來的部隊數量上是裡卡多的六七倍。

    呸!裡卡多重重地吐了一口,低聲罵著:“媽的,怎麼來的人這麼多!這可有點不妙。漢倫,我們的退路怎麼樣?”

    名為漢倫的男人正從另一個窗戶觀察著外面,聽到裡卡多詢問,他頭也不回地說:“兩邊各有三十個人正在包抄我們。再過幾分鐘,我們的後路就會被切斷了。”

    “加起來60個?不算多。”裡卡多不以為然,他慢慢舉起了大得驚人的重狙,瞄準了最左邊的裝甲越野車。

    “60個是不多,但裡面肯定有很多‘老朋友’。至少拖住你我不成問題。”漢倫提醒著。

    裡卡多一邊瞄準,一邊咧開大嘴,露出了有些懶洋洋感覺的微笑:“那幾個‘老朋友’真要是這麼幹,他們一定會有很大的驚喜的。”

    裡卡多說的沒錯,最近這半個月,漢倫已經不同以往,裡卡多更是變化巨大。有些男人,天生就適合在鋼鐵與火焰中生存。

    裡卡多才笑了一半,面容突然變得有些扭曲了,從牙縫裡擠出了幾個字:“操***,怎麼是他!?”

    “誰?”

    “我們家的老五。。。也是我最最‘親愛’的弟弟。”裡卡多毫不掩飾地磨著牙。

    漢倫皺了皺眉,說:“聽說除了你之外,他是法佈雷加斯里能力最強的。現在應該有六階了吧?怎麼,你下不了手?那我來!”

    “不!這個好機會可不能讓給你!我過去是很喜歡他,但我現在更喜歡他的媽媽,那個女人看上去只有20歲多點,非常夠味。你知道嗎,決定站到女皇這邊後,我做得最愚蠢的一件事,就是把我那兩個女人託付給了這個親愛的弟弟。她們很聽話,而且為我生過孩子,可是現在,我知道已經發生了什麼……不說這些了!等我們打贏這場戰爭,抓到這小子的老媽後,怎麼樣,有沒有興趣一起來玩玩?”裡卡多的聲音越來越低沉,臉色也顯得更加猙獰。

    另一個方向的漢倫看不到裡卡多的表情,但完全可以想像得出,他淡淡回答:“我不喜歡老女人!不過這件事可以幫你一把,一起上,我前你後。”

    “哈哈,好,就這麼說定了!”裡卡多哈哈大笑著,在震耳欲聾的笑聲中,狠狠扣下了扳機!

    重狙的槍口接連噴出三團火焰,槍聲連綿在一起,匯合成了一聲雷鳴般的轟響,熾熱的氣流在房屋中掀起了一場小型風暴,而隨著槍口角度微小的擺動,三枚特殊重合金製成的彈頭拉出耀眼的火線,分別射向三輛裝甲越野車。。。

    左邊的越野車發動機蓋上突然噴出一道火花,隨後整個發動機徹底炸開,烈焰和橫飛的金屬機件掀起了一陣死亡風暴。車頂上軍官模樣的人反應非常快,在子彈還未擊中車身時就跳了出去,可是爆炸中半片發動機蓋呼嘯掠過,將切奶酪一樣把他的雙腿切了下來。最右方的越野車反應要稍快些,千米距離,重狙子彈也要飛行半秒。就在這半秒中,越野車竟急轉半圈,避過了關鍵的發動機部位,將裝甲厚重的側方對準了襲來的火線。火線悄無聲息地沒入車體,隨後整輛越野車忽然跳起了一米高,從車窗、門縫、乃至車底噴出大量火焰,如同一枚雲爆彈在車內爆炸!車內不管是什麼人,看來都活不成了。

    中央越野車頂,站在那裡觀察前方的年輕男人,正是裡卡多咬著牙稱呼的弟弟。看到瞬息間襲來的火線,他臉色變了變,卻沒有太過驚慌。越野車猛然發出怒吼,車輪拚命轉向,堅實的車體橫向移出數米。這還不足以躲過狙擊槍彈,不論哪個部位被子彈擊中,劇烈的爆炸都會把這輛越野車變成移動的火焰棺材。

    在橫移過程中,右側車門突然飛了出去,一個矮壯敦實的身影從車裡跳了出來,他抓住飛出的車門,以之為盾牌,堪堪擋住了飛襲而來的狙擊彈!嘭!猶如重炮轟鳴的聲音響起,重裝甲的車門驟然向內扭曲,裡面燃起一團亮得刺眼的火焰,熾亮的金屬液滴不斷向四面八方飛濺!可是,車門居然沒有被擊穿!車門後的男人一聲悶哼,臉色剎那間蒼白了一下,又恢復了正常。。。身受重狙轟擊,他卻只小退半步而已。

    咣噹一聲,已經徹底變形報廢的車門被他扔到了一旁,他長得很和善,但是一雙不大的眼睛中卻不由自主地散溢著冰冷殺機。他望著千米外子彈射來的窗戶,陰冷地笑著,伸出大拇指,作出一個割喉的動作。

    “是伏之龍!該死的,他怎麼也來了!我們得立刻突圍,你帶著人走,我來纏住他!”裡卡多臉色鐵青,汗水一滴滴從額前流下來。眼前局勢的險惡已經超出了他的預計,現在這裡不是他給對方佈置的陷阱,而是對手為他準備的殺局!

    漢倫站了起來,並沒爭搶斷後的位置,只是問:“有多少把握活著回來?”

    “60%!快走,要是你留下,把握只有20%!”裡卡多一邊吼著,一邊快速給超重型狙擊槍上著子彈。

    漢倫沒有遲疑,直接向牆壁和身撞去。轟隆一聲,他已撞穿了牆,從三樓跳下。

    七輛滿載全副武裝戰士的載重卡車飛快地越過伏之龍,衝向小鎮。它們將在距離小鎮四百米的距離上停下,放出裡面裝載的戰士。伏之龍很想看看,當裡卡多和他的手下看到從車裡下來的七架動力裝甲時,會是什麼表情。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戰場邊緣突然出現了兩個不素之客,他們全身都包裹在黑色的頭蓬下,從小鎮側方走出。。。當從載重卡車上跳下來的士兵們發現他們時,雙方相距已不足百米。這裡是戰場,在這些嗜殺成性的老兵眼中,對待可疑目標從來只有一種處理方式。一個老兵端起自動步槍,扣下扳機,將整整一匣子彈傾瀉出去。

    那個矮些的人忽然伸出左手,然後一道淡淡的光罩就將兩個籠罩在內。光罩上先後泛起數十朵水樣漣漪,每朵漣漪都是子彈彈頭穿過光罩時的景象。而在穿透護罩後,彈頭就失去了動能,紛紛掉在地上。整整一梭子子彈,只是讓光罩稍稍暗了點,隨後又恢復如初。遠程防護,一個很普通的類法術能力,只能偏斜手槍子彈而已,但是在這個人手中用出來,卻輕而易舉地擋住了突擊步槍的掃射。

    老兵愣了一下,飛速換上一個新的彈匣,再次舉槍瞄準。他經驗豐富,和類法術能力者打過不少交道,知道這類防護能力都有一個能量上限,只要耗光了能量,能力就不攻自破。反正子彈有的是。

    但是對方顯然不準備讓他隨意射擊,他揚起的左手向老兵一指,老兵手中的自動步槍上立刻泛起一層淡淡光芒,和遠程防護一模一樣,只是規模要小了許多。老兵猛然感覺到不妙,可是已經扣下了扳機!第一發子彈轟鳴著,在槍管中就撞上了遠程防護能力,被卸掉了全部動能,然而高速運動的槍機已將第二發子彈提至槍膛,然後閉鎖,擊發!

    老兵手中的自動步槍明顯鼓了起來,驟然炸開!半截槍栓自下而上,斜斜射入他的腦袋,再帶著一蓬血雨,從後腦破出!老兵目光呆滯,嘴動了動,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慢慢仰天倒下。。。

    那個人的右手揚起,一條條火焰長蛇從手心中射出,沿著空中無形軌跡,劃破百米長空,以不輸於子彈多少的速度射在載重卡車的發動機上。淡色的火焰長蛇有著驚人的威力,幾秒鐘內就將載重卡車的外裝甲燒得開始發紅,隨後就是一聲聲驚天動地的爆炸!氣浪掀飛了幾十名戰士,甚至連剛剛從車廂內爬出的動力機甲都摧毀了三架!其餘四具還算完好的動力裝甲中只有一架反應了過來,開足馬力向來襲者衝了過去。雖然它的武器系統還沒有預熱,暫時無法射擊,但機甲駕駛者目的明確,就是先拉近距離。

    “該死的!是類法術的高手!”伏之龍一聲怒吼,甩開大步,也向那身材瘦弱的襲擊者衝去!

    以他六階的速度,幾百米的距離很快就會到。誰都知道類法術能力者是所有能力者中攻擊力最強的,而眼前這個傢伙又有著相當罕見的超遠攻擊距離,任由對方轟擊毫無疑問是個糟糕的主意。作為這個時代的常識,都知道類法術能力只要被近身,就難敵同階的格鬥域能力者。伏之龍擁有八階的防禦力,他自信可以憑此頂住對手的轟擊,衝過這幾百米生死距離。而進入近身戰後,以他七階的力量和六階的速度,以及千錘百煉的格鬥技藝,將會給對方留下深刻的印象。

    伏之龍臉上笑容猙獰,他已經看清從深黑斗蓬下伸出的兩隻手無比柔美,那只能是屬於美麗且年輕女人。。。雖然他在**議會中已經算是有地位的人了,可是這樣的一雙手,他還從未有機會摸過。只要被他近了身……伏之龍的呼吸開始變得粗重起來。

    然而那個類法術能力者對伏之龍和衝來的動力機甲視而不見,雙手飛舞,只顧將一個個低階類法術能力如狂風驟雨般潑向亂成一團的戰士,製造著一邊倒的大屠殺。他所運用的雖然都是低階且常見的能力,可是數量之多、施放速度之快,卻讓伏之龍轉眼間心生寒意!用不了幾分鐘,他帶來的士兵就會被這個女人殺光!

    這個時候,那個一直沒有動作的人忽然動了。她上身微微前傾,伏之龍只覺得眼前一花,她竟已衝出近百米!斗蓬的頭罩被烈風掀開,灑出了一頭蒼灰色的長發。在她容顏展現的瞬間,伏之龍呼吸頓時為之一滯!一時間,他的視線中只剩下那雙湛藍色的眼睛。

    這是怎樣美麗的一個女人啊……

    伏之龍還未來得及充分感慨,呼吸就突然完全停止!他的瞳孔急劇收縮,目瞪口呆地看著少女衝過動力裝甲時,竟然一把抓住機械腿,單手將十幾噸重的動力裝甲輪了起來,飛旋一圈,惡狠狠地伏之龍砸來!

    伏之龍突然發現自己的思維速度跟不上變化了。龐大的動力機甲和少女纖弱身體間的強烈對比還在讓他震驚時,他眼前就忽然一暗,動力機甲已挾著烈風到了眼前!速度之快,讓伏之龍根本無法閃避!

    轟!

    荒野上空爆起一團熾烈火球,在強烈的爆炸中,動力機甲零件漫天飛射!當爆炸火浪逐漸散去時,所有人都很驚奇地看到伏之龍竟然還站著。。。他周身焦黑,雙臂護住頭臉,雙腳一前一後,就這樣硬生生地挺過了動力機甲的撞擊和爆炸,八階的防禦能力果然不同凡響。然而,所有人下一個想法卻是,那個能拿動力裝甲砸人的少女,又有著多麼恐怖的威力?!

    蒼灰長發的少女此時已轉身返回,根本沒有理會依舊挺立如松的對手。伏之龍還站著,她卻當他已經死了。而另一個人的斗蓬此時也被類法術能力激起的烈風掀開,那是留著銀色短髮的女孩,絕色的小臉上帶著一股狠辣。類法術能力依舊如雨般砸出,特別是幾條超高溫火線殺傷力更是凶悍,即使動力裝甲的外壁也經不住幾秒切割。看來不把所有敵人斬盡殺絕,她是絕不會停手的。不過,沒有一個類法術是攻向伏之龍的,她對蒼灰長發少女極具信心。

    果然,幾秒鐘之後,伏之龍就保持著原本的姿勢,慢慢栽倒,再也沒能站起來。

    能將八階防禦的伏之龍一擊斃殺,這個少女究竟是什麼人?

    這個時候,能夠產生這種疑問的只有裡卡多一方的人了。伏之龍的部屬,幾乎都被短髮少女殺光,就連裡卡多的弟弟也不例外。。。他只在風暴般攻來的類法術前抵抗了半分鐘,即被三道同時襲來的火線點成了火炬。

    裡卡多突然站了起來,猛地撞開面前的牆壁,直接從三樓跳下,向著少女衝去。一邊全速奔跑,一邊高聲叫著:“嗨!妞!還記得我嗎?我們當年曾經見過一面的!那次你還用你的大劍把我拍飛了,你一定記得的!”

    蒼灰色長發的少女正是梅迪爾麗,她和希爾瓦娜斯出現在這裡純屬偶然,大開殺戒的原因只是為了發現攻擊小鎮的一方是議長的軍隊而已。至於裡卡多,當年她就未曾留意過,今時今日,她也只是回頭望了一望,僅此而已。

    看著與希爾瓦娜斯逐漸遠去的少女,裡卡多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聲音也越來越小:“我現在已經有七階能力了,夠帥吧!不過,還是你更加酷些……”

    “你朋友?”不知何時,漢倫出現在裡卡多的身邊,微眯著飽經滄桑的眼睛,若有所思。

    “我的妞!怎麼樣,不錯吧?”裡卡多精神重新振作起來。

    哪知道漢倫根本不給他面子,直接搖頭說:“不像!”

    裡卡多撓了撓頭,有點尷尬地說:“當然,現在還不是。但過段時間就會是了,我還在努力呢。”

    漢倫掏出一根只夠抽兩口的煙蒂,點上,用力吸了一口,然後戀戀不捨地遞給了裡卡多。不過他仍然不忘說一句:“這根本不可能!”

    裡卡多將煙吸盡,忽然有點懶洋洋地笑了笑,說:“這只是我一個美麗的夢想而已。。。舊時代不是有一句名言嗎:讓我們忠於理想。”

    漢倫哼了一聲,說:“可你別忘了,那句名言還有下半句:讓我們面對現實!”

    裡卡多忽然哈哈大笑,摟著漢倫的肩,提著那支又大又長的重狙,迎著夕陽,向自己的部隊走去。在血色陽光下,兩個滿身鋼鐵與硝煙味道的男人肩並著肩,走向未知的前方。度過了這場戰鬥,還會有更多的敵人在前方等著他們。而從選擇的開始,裡卡多就已知道今天的結局。可是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會拋開家族,選擇蜘蛛女皇一方,就連漢倫都不知道。

    不過在這個時候,兩個男人的腦海中都刻著同一幅畫面,那是剛剛少女回眸的最後一瞬,湛藍如海的雙眸和臉側那道仍在滴血的傷,讓人永難忘懷。

    當少女和希爾瓦娜斯消失在地平線的時候,整個世界,在悄然間脈動了一下,如同翻開了新一頁。

    站在兩面光屏前的海倫正皺眉苦思,似乎有什麼難以決斷。她忽然抬起頭,仰望著,視線似乎穿透了頭頂的層層建築,落在穹蒼無盡處。她忽然冷笑了一下,伸手在面前光屏上點了一下,已然做出了選擇。在私立醫院地下射擊場內,拉菲正端著一支手槍,向對面的靶子轟擊著。他的手突然一抖,竟然有一槍脫靶!他的眼神驟然凌厲,想了想,那如劍般的光芒又漸漸暗淡下去。而在醫院樓頂,科提斯正舉著錫製小酒壺,將烈酒倒入喉嚨。酒壺中傾瀉而下的酒漿突然頓住,在空中凝停了將近一秒,才繼續落下。科提斯卻像什麼都沒有感覺到一樣,繼續痛飲著,只是一雙小而有神的眼睛用力眨了眨。

    在遙遠的另一方,麗正如獵豹般全速奔行,兩米長刀刀尖在地上拖出片片火花。她驟然加速,與一輛災禍之蠍的輕型越野戰車險而又險的擦身而過,隨即刀芒一閃而逝。麗終於站定,在她身後,越野戰車被平切為兩段,不斷爆著火光。她正想去尋找下一個目標,忽然間身體一顫,緊緊抓住了自己的心口,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不適只持續了短短一剎,就消逝無蹤。麗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周圍,卻沒有找到任何可疑的地方。

    一棟廢棄的房屋中,主臥室被重新佈置過,乾淨、溫暖而整潔。在寬大的床上,奧貝雷恩正仰面躺著,寧靜地看著美豔驚人的艾琳娜。艾琳娜正跨坐在他身上,腰臀快速擺動著,進行著原始而又古老的運動。奇怪的是,兩個人的表情都很平靜,就像是在進行著一件工作。不過,這本來就是一件工作。運動快要進行到最激烈的時候,艾琳娜和奧貝雷恩忽然有所感覺,同時停下了動作。奇異的感覺稍縱而逝,房間中沉默了片刻,艾琳娜忽然說:“我想……我們還是回去參加這場戰爭吧!我知道你一直在擔心。我希望,在這件事結束後,我們之間的關係還可以更長一些。”

    “你不再害怕海頓了?”奧貝雷恩有些驚訝。

    “害怕!但我想,在那時,你會擋在我前面的。”艾琳娜坦然地說。

    奧貝雷恩深深地看了一眼艾琳娜,說:“我會的。”

    在南方,一個新的聚居地正在形式。聚居地的一角,神父正站在一座新的使徒像前,藉著最後的天光,在仔細雕刻著它的面容。不知為什麼,他的手忽然一抖,鑿尖發出吱的一聲尖響,在剛剛雕好的石像臉上刻下一道細細的刻痕,看上去像是一道割傷。這種失誤幾乎不可彌補,但神父看了半天,卻忽然笑了笑,索性把那道刻痕放在那裡,繼續雕刻其它的部位。

    而最終,在曼哈頓島上那間高大、深遠而幽暗的私人圖書館裡,議長貝布拉茲從木梯上爬下,看著手中一本散發著古樸氣息的書:《論平等》。這是一本具有悠久歷史的書,已經收藏了超過三十年。但它之所以特殊,卻是因為這是蜘蛛女皇送給他的第一本書,也是惟一的一本。

    貝布拉茲用佈滿皺紋的手,慢慢打開封面。在扉頁上,還留有拉娜克希絲的贈言。她的字跡在鐫秀典雅中透著無法形容的力量。

    贈言是兩行詩:

    當皓月墜入山巒,群星才會閃亮。

    卷五 使徒傳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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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最後的貝薩因都

章一 重啟 上


    世界就像一本書,翻開了新的一頁。

    變化在悄然間降臨。屬於世界的變化到來時,沒有口號,沒有槍砲聲,也沒有激動人心的演說,它只是簡單的到來,並在一個如血的黃昏中降臨。

    多數的能力者都對變化茫然無知,在他們看來,新的一天不會有什麼分別。只有極少數敏銳的人有所感覺,其中有許多神秘學的能力者。但是能夠與世界溝通的少之又少,而且很難說是好是壞。畢竟在神秘學中既有真實幸運,也有命運斷裂。許許多多的變異生物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只是忽然發現自己的行為有所改變。部分具備了初步甚至是進階智慧的變異生物則在巢穴中瑟瑟發抖,連逃跑的勇氣都已失去。

    對於沒有能力的普通人來說,世界不管變成了什麼樣子,都與他們無關,甚至他們還歡迎變化。不管再怎麼變,命運都不會更差了,不是嗎?

    在人類中,沒有能力的普通人依然佔據著絕大多數,但與各式各樣的變異生物比起來,人類在數量上根本不具優勢,而在智慧上也逐漸喪失了過往的統治地位。在人類活動區域之外的廣大世界,不知有多少生物正在飛速變異進化,等待著接過世界的統治權。但是這個過程沒那麼簡單,因為人類有能力者。能力者對大多變異生物的優勢,就像舊時代人類對野獸的優勢一樣明顯。然而在某些先行者眼中,人類正在分成兩個物種:能力者和普通人。

    世界變了,但只有極少數站在眾生之上的存在,才覺察到了變化,也為之凜然。因為變化與他們息息相關,而對絕大多數生靈來說,變化與否,根本就不重要。

    不管世界如何變化,太陽都會照常升起。這就是普通人的想法。

    這也是莎莉的想法,當經過充滿惡夢的一晚後,她重新醒來。她挪動著酸痛而沉重的身體,從吱呀作響的鐵床上爬下。從門縫窗隙透進的寒風讓她打了個寒戰,於是急急忙忙地穿上厚厚的外衣,這才感覺好些。她推開木板釘成的窗戶,向窗外望去,外面仍是黑沉沉的,天邊才僅有一點亮光。聚居地中大部分的燈火都是黑的,勞累了一天的人們仍舊在沉睡。莎莉比平時起得早了些,主要是因為昨晚睡得不好的緣故。但是看著本該是熟悉的世界,她卻忽然有種陌生的感覺。

    這片營地,乃至營地周圍幾十公里的區域,她都已非常熟悉了。這不僅僅是熟悉那麼簡單,她記得住每一處微小的地型變化,精度可以到米。她清楚這一帶過去的天氣變化,也弄清了可能存在的地下礦產,並且對於河流的流量和水質資料了然於胸。莎莉有著驚人的記憶力,她還記得幾百本書的詳細內容。現在在聚居地的周圍,已經建起了一個由五個階梯水池構成的小型淨水池,可以提供勉強能夠喝的水。通過周邊礦物和植物的組合,能夠提高居民的輻射抵抗能力,而且已經找到了幾種全新的可食作物,只待春暖花開,就可以大量栽植了。如果它們的基因穩定,那麼經過五至六年後,就能夠穩定地為三至五千人提供食物了。

    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的美好。

    但是對莎莉來說,美好的前景都是用時間和汗水澆鑄出來的,而且她知道這一切的根基有多麼脆弱。她每天只睡五個小時,一直在拼命地忙碌著,在暗黑龍騎一年多時間中積累的知識正一點一滴地轉化為淨水、食物以及可以醫治疾病的藥品。她把近千人帶出了血腥議會的範圍,避開了戰火,又成功地讓他們在第一個冬天活了下來。但這僅僅是開始,其實也是相對最容易的一個階段。想要進一步發展,必須建立起一個成熟且完整的工業體系。且不說工作母機從何而來,單單是能源,就是無法靠雙手解決的難題。

    另一個問題,則是安全。到目前為止,聚居地只遇到過一次小規模武裝暴民的襲擊,並且成功地擊退了他們。但那是因為在遷移時,他們帶了足夠多的武器和彈藥,這些都是不可補充的。另一個重要原因,則是隊伍中有十幾個能力者,其中大多數曾經是龍騎的扈從,擁有暴民根本無法比擬的戰鬥技藝。

    但龍城的經歷讓莎莉明白,只要遇上兩三個低階龍騎,這裡的一切,都會像沙砌的城堡般崩塌。

    營地中又響起了一聲聲清脆的敲擊聲,莎莉知道,神父又在雕刻了。在聚居地中,似乎神父是最辛勞的一個人。他每天都在天不亮的時候起床,雕刻神像,修建教堂和神壇,為信徒們講解教義,直到深夜才會休息。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他似乎又是全然無用的人。至少沒有從事任何生產性的工作。

    莎莉從來不置疑神父的存在,在她看來,只有神父才能為聚居地的人們找出一條未來的路。她並不是信徒,這樣想,只是基於對神父淵博知識的欽佩,以及女人的直覺。這個時候氣溫很低,天又黑著,本來應該再睡一個小時,可是莎莉完全睡不著,索性推門出去,向雕刻聲傳來的地方走去。

    現在的教堂只是一座高點的木屋,聖壇則是教堂前石砌的圓台。所有這些都是神父自己動手,一石一木建成的。引人注目的是,聖壇旁邊圍著七座使徒雕像,其中五座已經完工,神父正在雕刻第六座使徒,而第七座雕像目前還只是一塊石材而已。雕刻現場沒有一點燈火,只藉著一點天光,神父就能完成雕刻工作。當第五座使徒像雕刻完成時,神壇突然多出了一種肅殺、沉鬱、黑暗和荒寂的氣息,每個經過這裡的人都會不由自主地放低聲音,快速通過。但是當五座使徒像雕刻完成時,神父的信徒突然間多了許多,還在不斷地增加著。

    已經完成的五座使徒像幾乎完全相同,可若是仔細看,卻會發現它們之間有著迥然有異的氣質,若是看得時間長些,甚至會錯覺這些雕像都有著自己的生命。

    而莎莉在路過教堂和神壇時,不止一次感覺,似乎這些使徒正在背後默默地註視著她。

    在黎明到來前的一刻,莎莉再次來到神壇旁,默默看著神父工作忙碌。她以女性的敏銳發現,第六座使徒像和前面五座有很大不同,它更加纖細些,卻同樣具有深沉的力量感,甚至猶有過之。而且它的臉上有一道細細的划痕,這本來是很不起眼的一個瑕疵,可是在莎莉看來,卻非常刺眼,成為第六使徒最醒目的特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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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最後的貝薩因都

章一 重啟 中

    “一共有七位使徒嗎?”莎莉托著下巴問。

    “應該有七位,因為《啟示錄》上說,在末日到來前,會有七位使徒降臨人間。”神父回答時,依然沒有停下雕刻,他的手很穩。

    “末日……唉。”莎莉輕輕嘆了口氣,從懷中取出一塊乾硬黑色、用變異作物和堅果粉製成的麵包,用力啃了起來。她時間有限,就連吃東西的時間也要節省。在荒野上生存,時時刻刻都是在與死亡賽跑。沉默了幾分鐘,莎莉才說:“神父,你不覺得,我們已經在末日之中了嗎?”

    “那要看對誰而言。”神父笑了起來,用深沉、厚重而又柔和的聲音說:“在戰爭發生前,世界對人類來說是天堂,而對其它生物而言就是末日。大批的物種在滅絕,緩慢的進化過程又不足以讓新物種產生。而這場戰爭,對於我們這個星球上的生物來說,就是末日。這次不大批物種死亡,人類也只剩下了百分之一,但能力者和變異生物出現了。戰爭並不是災難的結束,因為對能力者和有智慧的變異生物來說,現在的世界,就是天堂。”

    慢慢嚼著黑麵包,莎莉說:“神父,那麼普通人應該如何處理和能力者之間的關係呢?我是想說,將來會不會有一種穩定的架構,使我們之間有共存的可能。如果真有可能,我們現在就應該著手應對,如果沒有,那麼……我會盡可能的讓大家成為能力者。可是,經過一年的觀察,我們的人中最多只有十分之一有成為能力者的潛質。”

    神父有些意外地看了看莎莉,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你覺得,假如那種穩定的社會形態真有可能存在的話,會是什麼方式呢?”

    莎莉很快回答,顯然就這個問題已經思索了很久:“首先,應該是一個有著明顯階級差異的等級制度,劃定各階級權利義務的基礎就是能力位階的高低,各個階級之間的權利差異應該足夠的大,足以反映出能力者和普通人之間的力量差距。很有可能,會在諸多階層之上有一個至高的存在,掌控著絕對的權利,甚至比舊時代的獨裁者都要大,假如他的能力相對其它人可以有壓倒性的優勢的話。”

    神父點了點頭,繼續問:“那你認為,會不會有這樣一個至高的人呢?”

    莎莉毫不猶豫地說:“有的。蜘蛛女皇就是,假如歷史資料沒有作假的話。哪怕女皇將來不再是最強的人,也一定會有一個新的人物佔據至高的權利。”

    “為什麼?”神父問,他依然沒有停下手中的雕刻工作。

    “因為進化和變異沒有終點。”莎莉說。

    假如進化和變異沒有終點,那就意味著能力沒有盡頭,總會有更加強大的存在出現。那時社會惟一的選擇就是獨裁。而如果人類的進化存在著最後的天花板,那麼就會出現一小批能力大致相同的人,則理想的模式會是寡頭民主。這就是莎莉的答案。

    神父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有些意外地看著莎莉,笑了笑,說:“你是個非常聰明的孩子,你的猜測已經很接近現實。是的,進化沒有終點,至少以我們有限的視野,還看不到它的終點。你說得對,我想最終會有一個至高的存在來統治我們的世界。它不一定是最強,但一定是最強者之一。當然,這樣的結構還不是十分穩定,需要再給它增添幾層基石。說到這裡,你就應該明白了,也許舊時代的君主分封制度會是最適合這個時代的製度。在自己的領地上,領主就是至高無上的存在,領主的意志就是一切。領地大小的劃分,則依據領主的實力而定。一個很有意思的製度,不是嗎?”

    “可是,這和現在的血腥議會不是差不多嗎?不,甚至還不如血腥議會。”莎莉的小臉上寫滿了掙扎。神父明白她的意思,她還抱著希望,希望在未來的世界中能夠有普通人的一席之地。雖然'民主'已經註定了會成為一個歷史名詞。

    “所以血腥議會並不穩定,注定會發生戰爭。戰爭會爆發的另一個原因就是現在距離舊時代還不夠久,依然有許多人不肯接受現實,還嚮往著舊時代的民主和自由。普通人在幻想和能力者平等,低位能力者幻想著和高位能力者平等。只要這些人還存在,戰爭就會反复爆發,直到幻想徹底破滅為止。直到那個時候,新的社會體系才會在廢墟和屍體上建立起來。”

    神父用悠揚的聲音描述著殘酷的現實和未來。莎莉知道,這是最有可能出現的現實,除非……除非能力者全部死絕。

    即使在這個聚居地中,即使自己得到了大多數人的愛戴和尊敬,矛盾也依然存在,並且正在變得不可調節。比如說,那些能力者已經開始隱晦的暗示,應該得到更多的資源傾斜,包括但不限於食物、休息和女人。而在另一方面,作為普通人的一方,也正在助長著這種傾向。有些姿色的女人們會悄悄向能力者提供服務,以換取保護或者是更多的食物。另一些自由的女人則是公然的爭奪能力者床上的位置。而有些丈夫,甚至會鼓勵自己的女人去陪能力者上床,以交換某些東西或者是優待。總而言之,莎莉苦心構建的基於舊時代道德倫理的家庭架構,僅僅經過了一個冬天,就開始崩潰。

    之所以還有一些潛規則被遵守著,是因為這些能力者平均只有二階能力左右的能力。他們能夠對付七八個成年男人,但十幾個普通人一擁而上,就可以把他們殺死。另外,是他們中沒有能力足夠壓倒其它所有人的存在,假如有一個五階能力者在,那麼他肯定可以成為這個聚居地的國王。三個三階能力者中的兩個,現在已經盯上了莎莉。而莎莉知道,他們還沒敢下手的原因之一,其實是因為她也是能力者。在龍騎總部學習過一年多的時間,不是能力者簡直不可思議。

    莎莉的確有能力,或許因為她過於強烈的渴望,也因為蘇和里高雷後來給她的幾枝進化點藥劑,她的確擁有了部分感知域的能力,記憶力和大腦思維能力大幅度提升,才能在短短時間內生記下海量的知識。在擁有十倍於過往的智力和記憶力後,莎莉切身體會到了能力者的強大,這讓她對於自己曾經抱持的理想近乎絕望。

    很殘酷,但這就是現實。

    她勉強笑了笑,說:“那麼,我應該做的就是幫助所有有潛質的人成為能力者了。可是那些沒辦法成為能力者的普通人呢?”

    神父說:“他們會活著,因為他們是能力者的基石。當然,這會付出代價,他們需要順從、忍耐,並且需要一點點的運氣,這樣就可以在新軼序下活著。”

    莎莉默然片刻,才苦澀的說:“可是……他們身為人的尊嚴呢?”

    神父嘆了口氣,說:“我的孩子,在這個世界上,最困難的事,就是有尊嚴的活著。現在,尊嚴是只屬於少數人的特權。”

    “可是,就沒有其它辦法了嗎?這樣的新軼序,聽起來讓人絕望。”

    “還是有辦法的,那就是信仰。信仰會讓人在最黑暗的時刻產生希望,也會讓人們感知到存在價值,從而活下去。”神父說。

    莎莉看了一眼圍成一圈的七座使徒像,帶著希冀問:“神父,在使徒之上,真的有神嗎?”

    神父收起了雕刻工具,坐到莎莉身邊,微笑著說:“我也不知道。其實,有沒有神並不重要,只要我們相信它的存在,這就夠了。在未來的新軼序中,還是會有向上變遷的路,那就是成為能力者。可是直到現在為止,誰都不知道能力者的天賦是由什麼決定,那完全像是神賜下的禮物。為了得到這份禮物,信仰就是必須的。向神祈禱,並不一定會增加下一代擁有能力天賦的機率,卻會讓祈禱的人得到安寧。信仰就是在黑暗世界中的一縷陽光,可以指引人們走向更加美好的新世界。也許只有少數幾個人可以得到它的指引,但是對於生活在黑暗中千千萬萬的人們來說,最重要的並不是自己是否會得到救贖,而是能夠看到這縷陽光的存在。這就是信仰,它給人以希望,讓人得到安寧。”

    莎莉笑了笑,笑得很苦澀。她知道神父還有一句話沒有說。維持新軼序的力量不再是軍隊和警察,而是能力者的能力,特別是至高一位的能力。這是遠比軍隊還要恐怖的力量,普通人反抗新軼序的惟一下場,就是滅亡。能夠推翻能力者的,只有更加強大的能力者。新軼序並不全是壞處,至少它還把普通人視為同一個種族,給他們留下了一點空間,能夠活著的空間。

    在新秩序下,沒有革命的可能。

    神父並不是先知,得出這樣的結論也不需要預言,只要常識就夠了。

    神父看了看莎莉,問:“你今天有些特別,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莎莉低著頭,雙手抱著自己的肩,輕嘆著,說:“我也不知道怎麼了,今早醒來,我忽然覺得整個世界都變了。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哪裡變了,只是……它讓我突然變得很害怕,這個世界……好像更冷了,也更黑暗了。我看不到一丁點的陽光。神父,我……需要信仰嗎?”

    她的頭越垂越深,肩膀無聲地聳動著。這個時候,她才像是一個還不到二十歲的少女,而不是把近千人活下去的責任背在自己肩上的引路人。

    神父柔和地說:“孩子,當你問出這個問題時,你就已經需要信仰了。但你是不同的,你不缺乏勇氣和理想,只是暫時疲憊了而已。作為信徒,我們當然會歡呼神的存在,但是對於你,我需要提醒你的是,如果真的有神存在,那麼神可能帶來不僅僅是救贖,也有可能是審判。”

    普通人有普通人的命運,在這世界動蕩的時候,能力者也有自己的煩惱,即使強如拉菲也不例外。

    此時在私立醫院的地下室,一間倉庫被清理成了練習場,十幾個激光發生器和微型力場裝置構建成一套簡單的虛擬現實係統。在將所有裝置都佈置好之後,海倫回到了練習場一角,在光屏上按下了啟動按鈕。外面的柴油發電機轟鳴起來,電火花沿著十幾條交錯的導線跳躍前行,很快點亮了全部的力場發生器。十幾道激光在空中相互交錯,勾勒出了一個銀灰色光芒構成的人體。它有接近一米九的身高,輪廓完全是人類形態,並且像一個人那樣在活動著手腳關節,並且做出一些攻擊動作。伴隨著光人揮拳踢腿的攻擊,力場發生器也在相應調節,只憑表面感覺的話,可以說光人就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人。

    拉菲站在練習場的中央,依舊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一雙流火的銀眸只顧盯著海倫,不放過她身上身下的每一個細節。海倫依舊穿著醫生和科研人員慣常使用的白色長大衣,基本上把她的身材都遮掩了起來,只是大略露出屬於女人的曲線。可是拉菲卻緊盯著她不放,目光更是放肆之極,從上看到下,再從下看到上,根本不留一塊死角。以他的眼力,一個女人即使全身包裹在極地防寒服內站著不動,憑藉著身體不可能控制得住的微弱震動和抖動,拉菲就可以把這個女人的裸體完完整整地在腦海中還原出來。當然,另一種直接的方式是組合使用透測和超距觸感,同樣可以達到透視人體的效果。拉菲這種看人的方式,已經擺明了就是想用第一種方式還原出海倫的裸體來。至於第二種方法,用來對付沒有任何能力的海倫自然立竿見影,可是在自視極高的拉菲看來,這絕對是一種侮辱,即是對海倫、也是對自己的侮辱。

    詭異的是,科提斯居然也在場,他同樣睜著一雙小眼睛,狠狠地盯著海倫。從閃爍流動的目光中,可以看出黑鋼居然和拉菲打的是同樣的主意。

    海倫就站在那裡,她像普通女人一樣,有呼吸,有心跳,也有控制不住的幅度微小的晃動。這些數據已經夠拉菲把海倫的裸體拼出幾萬次了,但是他眼睛越睜越大,瞳仁中噴出數公分長的銀色火焰,所有的頭髮都在飛舞著,恍若銀色火焰!拉菲已經提聚了超過一半的能力,大腦運算速度更是接近極限的80%,一瞬間拼成的裸體就數以萬計,可是每個裸體都有細微的差別,而且拉菲知道,那絕對不會是海倫的身體。海倫可以用微小的數據誤差,輕而易舉地干擾拉菲的探測,讓他生成錯誤的圖像。更要命的是,這些誤差還在隨機的變化著,其變化頻率之高,完全可以抵消拉菲的誤差修復計算。當拉菲將大腦運算速度提升到超過90%的危險界線時,每秒鐘變幻超過萬次的裸體像逐漸融合到一起,形成了一個非常模糊朦朧的身影,甚至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這個時候,拉菲才算是接近了海倫的真正身體。可是想要拼接還原出她的裸體,就是把大腦計算能力提升至100%也未見得有用。而真到那時,拉菲必將控制不住自己調用的龐大能量,散溢出去的能量所形成的風暴就會重創海倫,甚至可能要了她的命。其實到了這一步,拉菲可以說已經是輸了,但他還是堅持著,想要等海倫犯下錯誤。

    這並非不可能,但絕對是小概率事件,至少在拉菲的記憶中,海倫還沒有犯過任何錯誤。

    角落中的科提斯並沒有比拉菲好到哪裡去,豆大的汗水滾滾冒出,從那些賁起的粗大血管和不停蠕動著的方形肌肉,就可以看出他的吃力程度。只不過,沒人知道科提斯在驚人的身體裡面長著一個怎樣的大腦,但他計算能力超過拉菲的可能微乎其微。

    海倫似乎根本沒有看到兩人異樣的目光,只是低頭調整著光屏上的數據。其實這也算是三人之間的某種小遊戲了,獎勵則是海倫的裸體。海倫並沒有把這個遊戲放在心上,對她來說,這只是根本不會被付出的獎品而已。而某些無聊的男人,比如說拉菲和科提斯,卻很喜歡屢戰屢敗的那種感覺。

    隨著海倫飛舞的十指,光人也在相應地做著一個個動作,並且越來越是流暢自然。拉菲這時才放棄了努力,轉而關注起光人來。看了一會,他的臉色開始凝重起來,因為光人的動作充滿了靈性,就像一個具備豐富戰鬥經驗的強大能力者,而且那完全是智能程序推演計算的結果,和海倫的操縱無關。因為海倫沒有能力,也就談不上戰鬥經驗。

    “你叫我配合的實驗,和這個傢伙有關?”拉菲問。

    “它一會會是你的對手,現在我還需要三分鐘左右的調試修正時間,請耐心等一會。”海倫以標誌般的機械聲音說。

    “我的對手?呵呵!”拉菲笑了起來,光人雖然看起來很強大,但他不相信一段智能程度可能擊敗自己。哪怕他不動用壓倒性的力量,也足以在一個照面間放倒對手。所以他聳聳肩,問:“那麼,親愛的海倫,我能問問這次實驗的目的是什麼嗎?你想採集我的戰斗數據?OK,我沒有問題,不過要先把邊上的那個黑大個請出去。我可不想在他面前什麼秘密都沒有,那樣的話,下次我就沒機會打腫他的眼睛了!”

    “這次實驗屬於高階能力驗證。根據我的測算,在感知域十一階能力'多元位面計算'之上,應該還有十二階能力的存在,我把它稱為'前知' 。這次實驗的目的,就是為了驗證'前知'是否存在。”

    海倫機械般的聲音聽在拉菲和科提斯的耳中卻如轟雷般炸響!

    十一階已經被稱為神之能力,竟然在其上還有十二階能力。哪怕僅僅是理論上存在的可能,也足以顛覆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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