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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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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獨孤紅] [丹心錄][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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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11:00:11 |只看該作者
  關山月翻身披衣下床,登上鞋開了門,可不是麼,蔣百煌當門而立,關山月忙含笑招呼:「百煌兄,早啊?」
  「早?」蔣百煌笑道:「兄弟,你也不怕日頭曬著屁股,快穿衣裳洗臉吧,統帶在書房裡等著你呢!」
  關山月微愕說道:「怎麼,有事兒?」
  蔣百煌笑道:「沒事我可不敢在大冷天裡跑來驚人好夢,那是罪孽!」
  關山月一點頭,道:「好,我馬上來,請進來坐坐!」
  說著,他回身往裡,蔣百煌也跟了進來!
  關山月忙著穿衣裳,蔣百煌一旁回道:「兄弟,昨兒晚上什麼時候回來的?」
  關山月道:「快四更了!」
  關山月道:「我大略地算過了,該有好幾十!」
  那高高的漢子笑道:「不差,你給每個人叩三個響頭,我做主,馬上放你走!」
  關山月笑了笑道:「這條件算得便宜,只是,我要是不願叩頭呢?」
  那高高的漢子道:「那也行,恐怕待會兒你得爬著出去!」
  關山月道:「只有這兩條路好走麼?」
  那高高的漢子道:「朋友,知足點吧,這已經算是便宜的了!」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朋友,你不怕侯爺知道?」
  那高高的漢子陰笑說道:「你看看這是什麼地方?離侯爺後院的書房遠得很,隔著好幾堵牆,這兒就是鬧翻了天,侯爺怕也不會知道!」
  關山月道:「等我由這兒出去之後呢?」
  那高高的漢子嘿嘿笑道:「朋友,到時候,只怕讓你說你也未必敢說!」
  關山月道:「我是奉命來回年禮的,在『神力侯府』挨了揍,假如我的主子知道了這件事,找侯爺理論呢?」
  那高高的漢子笑道:「朋友,以往有過這種事,可是我沒見有哪個府邸的主子,敢跑到『神力侯府』來找侯爺理論!」
  關山月仰天一個哈哈,道:「說得是,傅侯勳業彪炳,威名顯赫,官大勢大,朝廷又倚為柱石,哪一個敢找上『神力侯府』,朋友,前者我不願意,說不得只好選後者了!」

  那高高的漢子臉色微變,揚手高高叫喚道:「大夥兒過來瞧瞧這個不知由哪個府邸出來的狂朋友!」
  他這一聲呼喊,原來在外面的一眾親隨圍了過來,從各屋裡又走出了一二十個,也立即圍了過來!
  關山月揚眉笑道:「敢情你們仗恃人多,我拚命陪君子了,哪位先上?」
  那高高的漢子笑著回頭問道:「大夥兒說該哪個先上?」
  只聽那手裡持著匕首,把在門口的那姓徐的漢子道:「我看還是大夥兒一起上好!」
  「說得是,一起上吧!」
  「老徐說的對,大夥兒跟他親熱親熱!」
  「教訓教訓他,也好讓他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別再來『神力侯府』撒野,大夥兒上啊!」
  「上啊!打這兔崽子的……」
  一時喊叫四起,幾十個侯府的親隨立即逼了過來。
  關山月明白,除非有人及時阻攔,否則這場打鬥絕難避免,只是,想等人阻攔那是沒有希望的,因為西跨院門外有人他都不管,還能等別的人來?
  當即,他功凝雙臂,暗暗地準備上了!
  突然,一聲冷叱:「娘的,老子先看看你憑著什麼,敢在『神刀侯府』撒野逞橫!」
  一名漢子閃身撲了過來。
  關山月身形微閃,躲過了這一招,翻腕攫上那漢子腕脈,順手一帶,那漢子踉蹌前衝,關山月適時底下帶腿,一鬆手,那漢子「砰!」地一聲,結結實實地摔了個狗啃泥!
  關山月笑道:「未免稀鬆了些,哪位有興趣,再……」
  話還沒說話,叱喝聲中,身周數十名親隨掄掌出掌還帶腳,一起撲了過來!
  關山月沒躲,跨步迎了上去!
  看吧,拚鬥開始了,幾十個圍著一個打,沒人說話,沒人理會,更沒人知道!
  雙方只一接手,只聽悶哼與痛呼迭起,只見那些個親隨一個接一個地往外衝往外倒,有的傷腿,有的傷胳膊,可都不算重,卻也不算太輕!
  眼看著已倒下了十幾個,那站在門邊把守的姓徐的漢子一句話沒說,閃身撲了過來,挺刀就刺,直指關山月的左大腿根!
  關山月生似背後長了眼,雙眉揚處,身形微閃,「撲!」地一聲,痛呼倏起,血光崩現,姓徐的一柄匕首紮在了一名親隨腿上,他剛一驚,關山月抖手揮向了他的下巴,打得他齒落出血,頭一仰退出了好幾尺一跤摔在地上,這是他第二次在關山月手下摔跤!
  出了血,嚇了人,一眾親隨的攻勢為之一頓,隨即一聲厲喝劃空響起:「好朋友,你敢動刀子,大夥兒亮傢伙剁他!」
  天知道是誰動的刀子,在這時候有理也講不清的!
  話聲一落,眾親隨各探腰際,一起亮了傢伙!
  關山月雙眉陡揚,道:「好哇,你們還有王法麼?」
  一名親隨便要撲上,適時——
  一陣打雷般敲門聲響了起來,門外,同時響起總管傅爾的話聲:「開門,開門,你們在幹什麼?」
  他是「神力侯府」的總管,誰敢不聽他的?
  眾親隨你望我,我望你,終於走出一名過去開了門!
  門開處,傅爾匆忙地跑了進來,突然他一怔停步,抬眼望向關山月,詫聲說道:「老弟台,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總管來得正是時候,不然的話我就要被他們諸位大卸八塊,亂刀剁死了,傅總管最好問問自己的人!」
  那是東吳大將,假話(賈化),傅爾再不露面,倒霉的是這些親隨!
  傅爾立即轉望那開門的親隨喝問所以!
  那名親隨囁嚅說道:「回總管的話,我不知道,是老趙把這個人帶進來的!」
  傅爾眼一抬,喝道:「趙龍標!」
  那高高的漢子答應一聲邁前了幾步哈腰!
  傅爾道:「你說,是怎麼回事?」
  高高的漢子道:「回總管的話,是我見這位跟老徐打架……」
  傅爾霍地轉注姓徐的漢子,那姓徐的猶坐在地上捂著正在流血的嘴,傅爾雙眉一挑,喝道:「混帳東西,還不給我站起來!」
  姓徐的慌忙站了起來,可是手還捂著嘴!
  傅爾喝道:「你說,是怎麼回事?」
  姓徐的捂著嘴,忍著痛,含混不清地道:「回……回總管的話,我見他一個人站在大廳邊,問他是幹什麼的,哪個府邸來的,他不說!」
  傅爾喝道:「你瞎了眼?瞧不見那些年禮?」
  姓徐的囁嚅說道:「回……回總管,我,我瞧見了……」
  傅爾道:「混帳東西,那你還問!」
  姓徐的道:「我不過隨口問問,可是他……」
  「他什麼,滾一邊去,聽了我就生氣!」
  傅爾眼一瞪,抖手又是一巴掌,可憐姓徐的他痛上加痛,左臉上又是紅了一片,可是他這回沒敢逞橫,更沒敢動刀子!
  傅爾打完了他,轉過臉來揚聲說道:「我來告訴你們,這位是『雍王府』來回年禮的,也就是名滿京畿,『侍衛營』的關山月關領班,你們都瞎了眼了!」
  樹的影,人的名,幾聲驚呼劃空響起,眾親隨都臉上變色,愣在了那兒,那姓徐的跟趙龍標幾個望著傅爾,眼一眨一眨的,就是沒敢說話!
  傅爾說完了話,邁步走近關山月,欠身賠上了笑臉:「老弟台,事,全出於誤會,也因一時的意氣,不管怎麼說,總是傅爾律下不嚴,縱壞了他們,我賠個罪,老弟台你雅量多包涵,多包涵!」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好說,傅總管這麼一說,倒顯得我小氣了,不過,傅總管,有句不中聽的話,我不得不說,往後請多管束,今日錯非是我關山月,還有點防身之技,要是換上個別的府邸的,只怕會鬧出人命……」
  傅爾忙賠笑說道:「是,是,謝謝老弟台,一定,一定,今後我一定好好管束他們,我一定好好管束他們!」
  關山月笑了笑,道:「不過,傅總管,今天要是換個別的府邸的,這種事也許就不會發生了,傅總管說是麼?」
  傅爾臉色一變,一時沒能答上話來!
  關山月淡然一笑,撣了撣衣裳,邁步要走!
  「老弟台!」傅爾突然叫了一聲!
  關山月停步回身,笑問道:「傅總管,還有什麼事麼?」
  傅爾遲疑了一下,強笑說道:「老弟台,走,走,出去再說,出去再說!」
  他擺著手把關山月讓出了西跨院,出了門,傅爾眉鋒緊蹙,滿臉憂愁,似乎有什麼……
  關山月含笑說道:「傅總管有什麼難以啟齒之處麼?」
  傅爾忙強笑說道:「正是,正是……不,不,老弟台,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只是……咳,咳……老弟台,你不知道……咳,咳……」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傅總管有話請只管說,不必客氣!」
  「好,好!」傅爾點頭答應,乾咳了兩聲道:「老弟台,是這樣的,咳,咳,是這樣的,侯爺平日很是鍾愛這些個親隨,有的時候便連我也不敢過份,不免慣壞了他們……」
  關山月道:「傅總管,事已成過去,不必耿耿於懷,好在我並沒有傷著哪兒!」
  傅爾道:「可是,老弟台,你傷了他們十幾個,我知道,錯在他們,完全在他們這些混帳東西,可是,可是……」
  關山月一笑道:「我明白了,傅總管,怕侯爺知道,你難說話?」
  傅爾勉強笑了笑道:「你老弟台不愧是個明白人,要是別的事,我頂了,可是是這種事,偏偏老弟台傷的又是侯爺鍾愛的親隨,所以這件事我不敢擅自做主,請老弟台千萬原諒!」
  關山月笑道:「那什麼話,這年頭差事難當,怎麼說傅總管也是個下人,那麼,傅總管,以你之見?」
  傅爾遲疑了片刻方始強笑說道:「我想請老弟台去見見侯爺,把這件事說明一下……」
  關山月眉鋒一皺,道:「要命了,我這個人生平就怕見官,何況是侯爺這種虎威懾人的當世虎將,整天跟雍王在一起,那是不得已……」
  傅爾忙道:「那麼老弟台的意思是……」
  關山月展眉一笑,道:「寧可嚇煞自己,莫讓他人為難,傅總管,今天就是十殿閻羅,我也只好跟你去見上一見了!」
  傅爾一喜,忙道:「多謝老弟台,多謝老弟台,我帶路,我帶路……」
  說著,他跨步越向前去,背著關山月的時候,他那薄薄的唇邊,浮起了一絲令人難意會的笑意!
  轉眼間到了後院的月形門前,傅爾回身說道:「對不起,老弟台,委曲你稍候片刻,我進去稟報一聲去!」
  「好說!」關山月淡淡笑道:「應該的,這是規矩,也是禮法,傅總管只管請!」
  傅爾連聲道謝著轉著要進後院!
  驀地——
  「傅爾,站住!」一聲銀鈴般清脆甜美嬌喝,劃空傳了過來!
  傅爾聞聲轉過身來便哈下了腰,恭謹說道:「奴才見過郡主!」
  郡主!是哪位皇族親貴嬌人兒?
  關山月循聲抬眼,一處迴廊上,步下一位旗裝人兒,她,看年紀在二十上下,那直籠統的旗袍,掩不住她那剛強,婀娜,還帶著玲瓏跟幾分嬌弱的身形,怎麼說她那身材都是美好!
  所以說剛健中帶著嬌弱,那該是每個女兒家都有的,再剛健的女兒家,在鬚眉男兒眼中,總帶著幾分嬌弱。
  她艷麗而嬌媚,只是眉梢兒挑得高高的,看上去尊貴之中還帶著幾分刁蠻,任性!
  這該是必然的,郡主嘛,哪個不是嬌生慣養的,哪個不是讓人仰著額邊慣了的!
  她走路像風擺柳,欺雪賽霜的玉手裡,還捏著一塊大手絹兒,走起路來那麼一拋一拋的!
  她生似怕大男人的臭汗熏了她,猶隔著好幾尺她便停了碎步,先深深地打量了昂然直立的關山月一眼,然後轉望傅爾,輕喝說道:「抬起頭來!」
  傅爾應聲抬起了頭,臉上堆起諛媚的笑容:「郡主,您安好!」
  郡主,按清制,和碩親王的女兒和碩格格稱為郡主,本是封皇族親貴,可是關山月知道,眼前這位嬌美的郡主,絕不是皇族親貴,而是神力傅威侯的妹妹!
  神力傅威侯的妹妹何以稱郡主?
  這就要往上一代探求了!
  傅家的勳業彪炳,歷來無人能望項背,傅家這個侯爵,也不同於任何一個侯爵,尤其是傅家的老侯爺跟順治稱兄道弟,名雖君臣,實際上不亞手足!
  在老侯爺過世的那一天,其實也就是老侯爺臨終前,眼前這位被太后老佛爺(順治後)當眾認為干格格,這,固然不無慰傅家後世,但也可見皇家對傅家的倚重!
  如今,眼前這位的乃兄傅威侯承襲侯爵,加上那麼一段「干」的關係,眼前這位就自自然然,順理成章,名正言順地成了和碩格格美郡主。
  述完前因,再看眼前。
  美郡主輕抬皓腕,玉手一擺,語氣似乎永遠那麼冷:「你往後院去幹什麼?」
  傅爾忙道:「回郡主,奴才有事要稟報侯爺!」
  美郡主瞟了關山月一眼,道:「什麼事讓在外人守在後院門口?」
  傅爾猶豫了一下,道:「這個……這個……」
  美郡主杏眼一瞪,嬌喝說道:「什麼事值得這麼吞吞吐吐的,說!」
  「是!」傅爾一哆嗦,忙道:「回您的話,是這樣的,這位兄弟因一點小誤會跟府裡的親隨們起了衝突,親隨傷了十幾個……」
  美郡主「哦!」地一聲道:「有這種事兒……」
  美目凝注上了關山月,道:「你是幹什麼的?」
  傅爾搶著說道:「回您的話,他是……」
  美郡主大聲喝道:「我要他說!」
  「是!」傅爾忙道:「您息奴,奴才多嘴,奴才多嘴!」
  美郡主盯著關山月,冷然說道:「你說!」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回郡主的話,我是『雍王府』來回年禮的……」
  美郡主嬌叱說道:「你呀我的,好沒規矩,哪兒來的?」
  關山月平靜地道:「回郡主,『雍王府』!」
  美郡主「哦!」地一聲冷笑說道:「原來是四阿哥那兒來的,怪不得敢在『神力侯府』傷人,本來嘛,四阿哥那兒上上下下,哪把這小小的神力侯府放在眼裡!」
  關山月微一欠身道:「回郡主,據我所知……」
  美郡主叱道:「又是你呀我的,難道你不懂規矩,四阿哥就是這麼教下人的,還是你根本沒把我這郡主放在眼裡?」
  「不敢!」關山月含笑說道:「郡主,我並不是『雍王府』的下人!」
  美郡主「哦!」地一聲道:「那麼你是四阿哥的什麼人?」
  關山月道:「四阿哥禮賢下士,我不敢自命為賢,我卻是四阿哥府中最受禮遇一個士!」
  美郡主冷笑說道:「你很會說話!」
  關山月道:「郡主誇獎!」
  美郡主叱道:「少跟我嬉皮笑臉耍貧嘴,我不管你是他的什麼人,總而言之你是他派來的,見了我就該……」
  關山月截口說道:「郡主錯了,我是代表四阿哥來回年禮的。」
  「代表?」美郡主道:「你憑什麼代表他?」
  關山月道:「郡主,就憑我們四阿哥也禮下的身份!」
  「大膽!」美郡主厲聲嬌叱,道:「你敢在我面前擺身份,就連四阿哥……」
  關山月又截了口:「郡主垂詢,我這是實話實說!」
  美郡主似乎沒發作起來,冷笑說道:「四阿哥那兒的怎麼都是油嘴,我不信!」
  關山月道:「那麼請郡主派個專人到『雍王府』去一趟……」
  美郡主道:「幹什麼?」
  關山月道:「當面問問四阿哥!」
  美郡主揚了揚眉,臉色也變了一變,道:「我不用問,我也不管你代表誰,見了我你就得自稱奴才!」
  關山月笑了笑,沒說話!
  美郡主道:「你聽見了麼?」
  關山月道:「回郡主,聽見了!」
  美郡主道:「那你為什麼不說話?啞巴了?」
  關山月笑了笑,道:「久仰傅侯在朝稱虎將,世稱英豪,我怕因郡主的一時意氣,損了傅侯的令譽威名!」
  美郡主高揚柳眉,嬌喊說道:「好哇,你跟我耍嘴皮子,我不在乎!」
  關山月淡然笑道:「郡主可以不在乎,但在我這個祟拜英雄的武林人來說,卻不敢不多加考慮。」
  美郡主跺了腳,抬手一指,道:「你敢……說,你稱不稱奴才?」
  關山月道:「郡主,我不敢!」
  「你……」美郡主氣得嬌靨發白,玉手一揚,一掌摑了過來,關山月昂然直立,沒有動一動。
  眼看著那只柔若無骨,晶瑩滑潤的玉手就要摑上關山月的臉,美郡主她突然沉腕收回了手,指著關山月叱道:「我還沒見過你這種大膽,不懂規矩,不知禮的人,打你辱沒我的身份,髒我的手,傅爾!」
  傅爾忙哈腰說道:「奴才在!」
  還是傅爾乖巧!
  美郡主嬌喝說道:「給我打,打完了他我再找四阿哥論理去!」
  傅爾一怔,大大地為了難,遲疑著賠上勉強一笑:「稟郡主,您不知道,這位是……」
  美郡主喝道:「我讓你打,你敢不聽!」
  傅爾忙道:「回郡主,奴才不敢!」
  美郡主道:「那麼給我打,我看看誰替他撐腰!」
  傅爾答應是答應了,但是望了望關山月,他沒敢動。
  關山月笑了:「不敢讓傅總管為難……」
  轉望美郡主,道:「由四阿哥口中,我久仰威侯令妹傅郡主女中豪傑,巾幗奇英,誰知……我不說了,免得郡主更生氣,年禮我送到了,任務也該算了了,傅侯面前請代四阿哥致意,告辭了。」
  微一欠身,掉頭而去!
  美郡主怔住了,她絕沒想到眼前這個人敢來這麼一手,等她定過神來,關山月已經走了好幾步,她忙喝道:「你,站住!」
  關山月停步回身,瀟灑笑問:「郡主有什麼吩咐?」
  美郡主叱道:「你,你敢走,給我回來!」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郡主,這沒有什麼敢不敢的,要不要試試看?」
  試試看?火上澆油,美郡主氣得發抖,道:「你以為你能走得出去?」
  關山月道:「郡主,我不信那些親隨能攔得住我!」
  「你……好,好,好!」美郡主貝齒碎咬,嘶聲喝道:「傅爾,去叫人去,把他們統統叫來,去!」
  傅爾苦著臉道:「回郡主,他們都受了傷,只怕……」
  美郡主沒了轍,拿傅爾出氣,抖手就是一巴掌,可憐傅爾臉上紅了一塊,還得低著頭不敢吭氣!
  「你們都是死人,你們都是死人,個個酒囊飯桶,一點用也沒有,沒用的東西,你去把他揪過來!」
  傅爾可憐兮兮地仰起了頭,望著關山月叫道:「老弟台……」
  關山月笑了笑道:「我永遠不敢讓傅總管為難!」
  邁步走了回來,近前一欠身,道:「郡主,我回來了!」
  美郡主咬牙說道:「我恨不得摘你的腦袋!」
  「郡主!」關山月道:「據理力爭,也有罪麼?」
  美郡主道:「你藐視我這個郡主,當然有罪!」
  關山月道:「郡主錯了,在我心目中,對郡主跟對傅侯一樣,只有敬重!」
  「敬重?」美郡主尖聲叫道:「敬重我你會這麼無禮……」
  「郡主!」關山月道:「敬重在心,不一定形諸於外,我自稱一聲奴才,並不能表示那就是我敬重郡主!」
  美郡主道:「可是我愛聽!」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郡主女中豪傑,巾幗奇英……」
  「稀罕你說!」美郡主叱道:「我根本就不是什麼女中豪傑,巾幗奇英!」
  關山月笑了笑,沒說話!
  的確,現在的情形是僵住了,除非有一方讓步,可是這兩位誰會讓步,誰又能讓步?
  美郡主道:「你為什麼又不說話了?」
  關山月道:「郡主要我說什麼?」
  美郡主道:「我要你對我卑稱一聲……」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郡主原諒,我不能,也不敢!」
  美郡主雙眉陡揚,道:「你還……」
  關山月截口說道:「那麼倘若執意堅持,我只有告辭!」
  美郡主忙喝道:「你敢,我不許你走!」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郡主要留我在這兒惹郡主生氣?」
  美郡主竟然眼圈兒一紅,道:「你也知道你惹我生氣?」
  關山月有點不忍,他移開了目光,道:「我認為郡主還是放我……」
  「不行!」美郡主冷然說道:「你在『神力侯府』隨隨便便傷了人就這麼一走了之?沒那麼便宜,你把神力侯府當成了什麼地方?你眼裡……」
  關山月道:「郡主,那曲不在我!」
  美郡主大聲說道:「你打傷了人還有理!」
  關山月道:「郡主何妨問問傅總管,看傅總管怎麼說?」
  傅爾是巴不得這位刁蠻郡主趕快走,他沒等問便道:「郡主,這是誤會,親隨們幾十個打他一個!」
  美郡主目光一凝,道:「你怎麼說?」
  傅爾忙道:「回郡主,親隨們幾十個打他一個!」
  美郡主尖聲叫道:「咱們府裡的親隨身手都不弱,也都是侯爺挑選出來的,幾十個會打不過他一個?」
  傅爾道:「是的,郡主,這是實情!」
  美郡主道:「我不信!」
  傅爾道:「奴才天膽也不敢欺蒙郡主!」
  美郡主美目一轉,瞟了關山月一眼,道:「這麼說來,他的身手很高嘍?」
  「是的!」傅爾道:「回郡主,您不知道,他是……」
  美郡主已轉向了關山月,冷然說道:「我沒想到四阿哥府裡有這種奇人,怪不得他……」
  她忽地一頓,寒著嬌靨接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關山月瀟灑地欠了欠身,道:「回郡主,我姓關,叫關山月!」
  美郡主一怔,脫口尖叫:「你,你就是關山月?」
  關山月道:「回郡主,是的,我就是關山月!」
  美郡主的嬌靨上剎時間泛起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喜悅,這種喜悅包含的成份很複雜,令人分辨不出那都是些什麼,她圓瞪著美目,直愣愣地望著關山月,美目中也閃泳著一種令人難懂的異采,好像是關山月臉上突然開了一朵花!
  然而,轉眼間,那種喜悅消失了,很快地換上了一層冰冷的寒霜,那尊貴的矜持,帶著點偽裝成份的矜持,再度地浮現嬌靨,她輕輕地開了口:「原來你就是關山月,關山月就是你,你好神氣喲!」
  那模樣兒,讓關山月想笑,但是他沒有笑出聲來,他道:「不敢,郡主,比起您,那差得多!」
  美郡主嬌靨猛然一紅,陡揚柳眉,叱道:「關山月,你敢損我……」
  關山月道:「郡主明鑒,關山月不敢,他有幾顆腦袋?」
  美郡主道:「別人只有一顆,恐怕你有好多顆!」
  關山月笑了,套一句現代的話,笑得很帥!
  美郡主柳眉一陣跳動,道:「站好了,讓我仔細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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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山月沒有說話,也並沒有特意站好!
  美郡主那對清澈,深邃,白的雪白,黑的既黑又亮的眸子,緊緊地盯在關山月臉上,完全忘了她還是個大姑娘,是旗人女兒規矩那些個!
  不,按說,旗人的規矩最多,尤其生長在這麼個府邸裡,她不該這樣看個大男人,實在不該!
  傅爾怯怯地叫了聲:「郡主!」
  美郡主沒答理,不知道她聽見沒有!
  傅爾提高了聲者,又叫了一聲,但沒敢把聲音提得太高,要是嚇著了這位嬌貴的郡主,那還得了?
  「郡主!」
  這回美郡主有了反應,但不是對傅爾,而是對關山月,她的神態像是在品賞一種名貴的古玩玉器,或者是一幅出自大家手筆的名畫,由她的神態可以看出,顯然,她給予了他最高的評價:「嗯,人品不差,所學也不俗,難怪你那麼狂,那麼傲,那麼大膽,那麼神氣,但這狂,傲,大膽,神氣可惡可惱,尤其是那張油嘴……」
  那聲「嗯!」是鼻音,螓首輕點著「嗯」了這麼一聲,模樣兒嬌煞,美煞,那聲「嗯」,說不出有多麼動聽,醉人!
  關山月要開口,但是她沒讓他開口,緊接著說道:「聽說你打過向榮的寶貝兒子,是麼?」
  關山月道:「郡主,誰是向榮?」
  美郡主道:「你裝什麼糊塗?九門提督!」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郡主,我事先不知情,否則我沒那麼大的天膽!」
  美郡主美目流波,瞟了他一眼,道:「你的膽子還小,算了吧,別氣我了,你以為我沒聽人說?你不但事先知道,而且末後還敢來個闖『查緝營』,要以你連我這個郡主都不放在眼裡的膽子看,我聽說的該是千真萬確……」
  關山月笑了笑,沒有接口!
  美郡主目光一凝,忽然接問道:「聽說是為了一個賣藝的女人,有這回事麼?」
  關山月臉一熱,淡然笑道:「郡主,可以不談這件事麼?」
  「不行!」美郡主刁蠻而任性地一搖頭,道:「我要談,為什麼不能談,你又為什麼不願談?怕人知道?這有什麼關係,男人家,尤其像你這種男人家,哪個不風流?哪個不喜歡這種調調兒?再說,現在再掩蓋,再也來不及了呀?」
  關山月道:「郡主,我跟常人有什麼不同麼?」
  美郡主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好像是,可是我說不出來!」
  關山月笑了笑,道:「郡主,我無意掩蓋什麼!」
  美郡主道:「那就談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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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11:00:31 |只看該作者
 關山月道:「假如郡主執意要談,也沒有什麼不可以……」
  女兒家的變化是難測的,美郡主嬌靨突然一寒,冷笑說道:「我執意要談?好心情,一個賣解的女子……」
  關山月微揚眉梢兒,道:「郡主,賣解女子也是人,而且並不比誰低賤!」
  「哎喲!」美郡主笑了,笑得有點勉強:「幹什麼那麼護著她呀,她是你的什麼人呀?」
  關山月淡然說道:「郡主,理字之上,不分什麼人的,也不必她非是我的什麼人不可!」
  「她呀她的!」美郡主道:「幹什麼那麼親熱,聽起來讓人……」
  似乎有點失身份,傅爾忙道:「郡主……」
  美郡主嬌靨一沉,叱道:「我的事你少管!」
  似乎有氣正愁沒處發洩!
  傅爾碰了一鼻子灰,頭一低,忙道:「是,奴才不敢!」
  美郡主轉望關山月,那目光有點冰冷:「英雄救美,你這個英雄又得著了什麼呀?」
  關山月淡淡說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何必計較報酬,那豈不顯得太俗!」
  美郡主臉色一變,道:「關山月,你敢說我……」
  關山月道:「郡主誤會了,我不敢!」
  美郡主似乎有點藉題發揮,她冷然說道:「我看你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我聽說向榮那寶貝兒子拈花惹草出了名,跑江湖賣解的女子,也十個有九個不正經,說不定……」
  「郡主!」關山月淡然說道:「郡主要沒什麼事情,『雍王府』正忙,我要告辭了!」
  「怎麼?」美郡主冷笑說道:「不愛聽了?她是你的什麼人呀?哼,你想走我就不許你走,你不愛聽我就偏讓你聽……」
  話鋒一頓,接下去她正要……
  突然,急促步履響動,一名親隨急急忙忙地奔了過來,近前打下千去,一聲:「奴才給郡主請安!」
  站起來就往後院走!
  美郡主喝道:「站住!」
  那親隨忙停了步哈下腰:「郡主吩咐!」
  美郡主道:「什麼事這麼匆匆忙忙地往後院跑?」
  那親隨道:「回郡主,舅爺來了!」
  美郡主「哦!」地一聲道:「他來幹什麼……」
  那親隨道:「回郡主,奴才不知道,想必是來看看侯爺跟您!」
  美郡主臉色一沉,叱道:「他來了就不能稟報我,非得稟報侯爺麼,他人在哪兒?」
  那親隨道:「回郡主,舅爺命奴才先進來稟報,他隨後就……」
  「到」字未出,步履響動,那條青石小徑上,踏著雪走來一個身穿一身雪白輕裘的青年人。
  他看上去廿多,比美郡主大不了幾歲,服飾之氣派,講究,為關山月進「北京」以來所僅見,人品之俊美,也是關山月進「北京」以來之首見!
  他有著頎長的身材,略顯瘦了些,但那無損他俊美的人品,翩翩的風度,的確是位佳公子,然而,太公子哥兒了些,還帶著點脂粉氣!
  可不是麼,他一走進,香味襲人,跟大姑娘的芳澤一樣!
  他第一眼便望向了美郡主,其實,他像根本就沒有發覺在美郡主的身邊還有別的人。
  他笑吟吟地叫了聲:「玉霜!」
  美郡主的表現並不怎麼熱烈,相反地,她有點冷淡,瞟了這位帶著脂粉氣的年青人一眼,淡然說道:「你來了?」
  俊美年青人賠笑說道:「是的,玉霜,多日不見了,你好,有些日子我到關外去了一趟,沒能陪你……」
  「不要緊!」美郡主傅玉霜淺淺一笑,道:「我一個人也挺愜意的,再說,有哥哥跟嫂子,還有紅妹妹陪著我,也頗不寂寞!」
  她說的是實情,可是俊美年青人會錯了意,不安地道:「玉霜,你生氣了?」
  「生氣?」美郡主傅玉霜微一搖頭,道:「我永遠不會生你的氣!」
  俊美年青人忙道:「玉霜,你……」
  美郡主傅玉霜淺淺笑道:「我說的是實話,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俊美年青人道:「那麼,今天我陪你……」
  美郡主傅玉霜突然向傅爾擺了手:「傅爾,去請侯爺去,就說舅爺來了!」
  傅爾答應了一聲,急步走向後院!
  這時關山月抓住空哈了哈腰:「郡主,我告辭了!」
  美郡主忙道:「不行,沒我的話,你就得站在這兒不許動,怎麼?一聽我讓傅爾去請我哥哥你就要走,怕見我哥哥?」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我不否認,傅侯虎威,有一點!」
  美郡主傅玉霜淡淡笑道:「那你就站在這兒,我想看看你害怕時的樣子!」
  她簡直有點虐待狂!
  關山月眉鋒微皺,還沒有說話,俊美年青人像是才發現眼前站著個軒昂七尺鬚眉,突然說道:「玉霜,他是誰?」
  美郡主傅玉霜抿嘴一笑,美目微轉,道:「他呀,來頭跟名氣都大著呢……」
  俊美年青人眉梢兒一揚,道:「『北京城』裡,論名氣,有誰能大過我胡玉珠!」
  便連名字也帶些女人味兒!
  胡玉珠,敢情是胡家的二少,可不是麼?沒聽下人們稱他舅爺?該是傅侯的內弟,傅侯夫人的親手足!
  美郡主傅玉霜「哦!」地一聲,揚眉說道:「你的名氣能大過我哥哥?」
  俊美年青人胡玉珠怔了一怔,忙賠笑說道:「不,玉霜,我的意思是說,姐夫跟你該除外!」
  美郡主傅玉霜滿意地點了點頭,道:「這還差不多,不錯,你胡玉珠在這個家兒,在『北京城』或者是在武林裡,卻很夠響亮,可是我說句話你別不愛聽……」
  胡玉珠忙道:「玉霜,那怎麼會,你說的話我都愛聽,最愛聽了!」
  美郡主抬手指向關山月,道:「在目前這『北京城』裡,尤其在這內城裡,你的名氣就未必比得過他!」
  胡玉珠臉色一變,道:「噢?他是……」
  美郡主傅玉霜道:「關山月,你聽說過麼?」
  「關山月?」胡玉珠臉色又一變,旋即他長長地一聲「哦!」滿臉輕蔑,不屑,目光冷淡地掃了關山月一眼,道:「我當是誰,是個怎麼了不起的人物呢,原來是那個自不量力,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的『侍衛營』小小的領班呀!」
  關山月沒在意,沒有說話!
  「誰說的?」美郡主傅玉霜打了抱不平,道:「人家自稱連四阿哥也禮下的士哪,狂著呢,傲著呢,你沒聽麼?他始終跟我你呀我的!」
  這哪是打抱不平,分明是火上澆油,有意挑撥!
  關山月冷然翻了她一眼,仍沒說話!
  「喲!幹什麼?吃人哪!」美郡主傅玉霜道:「玉珠,你瞧,他這是什麼態度,拿什麼眼光看我?」
  胡玉珠臉色好不難看,冷笑說道:「沒規矩,無禮,放肆,我代四阿哥教訓教訓他,也好替你出口氣!」
  話落,舉步欺向關山月!
  美郡主傅玉霜慌了手腳,嬌靨上卻含著笑意,一把拉住胡玉珠,急急說道:「喲,喲,玉珠,不能打,不能打呀!」
  胡玉珠愕然回身,道:「怎麼,玉霜,為什麼不能打?」
  美郡主傅玉霜搖頭說道:「你不是他的對手,我不願讓你在我眼前丟醜,自找沒趣!」
  要命,關山月厭惡地看了她一眼!
  美郡主傅玉霜的心理很微妙,她極力撥挑高傲的胡玉珠,想讓胡玉珠懲治關山月的狂傲無禮,狠狠地揍關山月一頓,替她出出這口從來沒有過的氣!
  那是因為她覺得關山月深深地傷害了她的尊貴,仔細玩味一下,不難發覺她這是什麼在作祟!
  可是,另一方面她卻又希望關山月大展神威,擊倒這位跟傅、郭兩家並稱於世的胡家二少!
  愛非罪,情也不是孽,可是她這種做法錯了,大錯而特錯,而壞的是,她不自知,且暗感得意,認為這樣關山月就會向她低頭,屈服於她,可惜,關山月非常人,她那雙美目,也算不得慧眼。
  說來說去,該是自幼生長權門宦海,那種嬌生慣養,積久成習,養成的驕傲、任性脾氣害了她,甚至於害了她一輩子,誤她一生!
  瞧吧,這句話像在熊熊的大火上澆了一大桶油,胡玉珠勃然色變,一雙星目中的利芒怕人,冷哼一聲道:「胡家武學從來不讓人,我讓你看看是誰會在你眼前丟醜,會在你跟前自找沒趣!」
  一擰胳膊,輕易地掙脫了傅玉霜的玉手,其實,傅玉霜又何嘗是真揪著他?要是真的,胡玉珠他固然不至於掙不脫,但至少不會那麼容易!
  胡玉珠他到了關山月近前,一停步,冷然說道:「關山月!」
  關山月含笑欠身:「胡二少!」
  胡玉珠道:「你想怎麼走出這『神力侯府』?」
  關山月裝了糊塗,愕然說道:「二少,這話是……」
  美郡主傅玉霜叫道:「玉珠!他裝糊塗!」
  胡玉珠已讓妒火燒昏了頭,他像沒聽見,冷然說道:「我解釋給你聽,你是想好好的走出去,還是想讓傅侯派人,抬著你把你送回『侍衛營』去?」
  美郡主傅玉霜道:「玉珠,不是『侍衛營』,是四阿哥的『雍王府』!」
  胡玉珠沒答理,關山月卻道:「胡二少,我當然想好好的走出去!」
  美郡主傅玉霜叫道:「關山月,我還當你多大的膽呢?原來你只敢欺負女人哪!」
  關山月厭惡地看了她一眼,淡然說道:「郡主,關山月本就膽小如鼠!」
  美郡主傅玉霜羞怒地笑道:「昂藏七尺大男人,卻生了一顆鼠膽!」
  關山月對她是厭惡透了,沒再理她!
  胡玉珠冷然說道:「你以為他的膽有多大?……」
  一點頭,道:「那好,給傅郡主她跟胡二少我,每位叩三個響頭,我馬上放你走,好好的走!」
  關山月眉鋒一皺,道:「胡二少,這……」
  「這什麼?」胡玉珠毫不留情地道:「要不然就得讓傅侯派人,抬著你走!」
  關山月皺著眉鋒,目光轉動了一下,道:「胡二少,我不願向人屈膝,也不願被抬著走……」
  胡玉珠道:「恐怕由不得你!」
  美郡主傅玉霜叫道:「你聽,玉珠,他多氣人……」
  關山月沒看她,望著胡玉珠道:「胡二少,還有別的折衷辦法麼?」
  美郡主傅玉霜又搶著叫道:「玉珠,他可惡,他想戲弄你!」
  關山月冷然一笑,道:「我沒想到郡主有這麼一付好心腸!」
  美郡主傅玉霜羞怒道:「關山月,你敢……玉珠,你聽,他罵我,難道你任他罵我,任他罵我這個郡主,玉珠,你……」
  胡玉珠被激得好不衝動,冷然一聲:「玉霜,別生氣,我打爛他的嘴,拔掉他的舌頭!」飛起一掌摑了過去!
  這是含怒出手,但卻是普通的一巴掌,算不得武學招式,顯然是普通的一巴掌,在胡家人,尤其這位胡家二少手上施出,能打碎一個人的腦袋!
  關山月腳下沒動,容得胡二少那只細嫩雪白不下姑娘家的手摑近,頭一偏,胡二少那隻手離關山月鼻尖一寸摑過,落了空!
  美郡主傅玉霜帶著哭聲說道:「你看是不是,玉珠,我叫你別打你偏要打,他就是仗著那身所學欺負人,頂可惡了!」
  胡玉珠紅了臉,怒喝說道:「我就不信!」
  胡玉珠當胸一掌向關山月抓了過來,這一招可是俗招,不但快,而且帶著千鈞的勁力,只要讓他手指掃中一點,就是鐵打金剛,銅澆的羅漢也禁受不住!
  關山月身形往左一晃,引得胡玉珠左掌電出,他方始腳下微退半步,胡玉珠這一招便又落了空!
  胡玉珠怒喝說道:「關山月,你怎麼不還手?不敢?」
  關山月淡然說道:「胡二少,的確,我有點膽怯!」
  美郡主傅玉霜叫道:「玉珠,他這是讓你,你看他狂不狂,多大膽,多放肆!」
  傅玉霜的前一句話,是說得再對也沒有了!
  胡玉珠臉上剎時沒了血色,有一點血色也全跑到了眼珠子上,他氣得發抖,怒笑說道:「讓?胡家的人要人讓?關山月,你要是個男人就得還手!」
  要是個男人就還手,看來這位公子哥兒不會罵人,要不然就是他自矜身份,不肯罵人!
  關山月笑了!
  美郡主傅玉霜跺腳叫道:「笑,笑,他可惡死了,玉珠,讓他哭!」
  難得,還有一絲未干的稚氣!
  胡玉珠道:「我何止讓他哭?」
  身形一旋,雙掌並出,十指齊張,緩緩地向著關山月抓了過去!
  前兩招,關山月卻沒放在心上,唯獨看見了這緩慢的第三招,關山月目中寒芒一閃,神色立趨凝重,道:「胡二少,彼此間一無深仇,二無大恨,你怎好……」
  美郡主傅玉霜花容失色,失聲叫道:「玉珠,你施出了……」
  胡玉珠冷哼一聲,一身輕裘無風自動,緩慢的抓勢突變,閃電一般指向關山月胸腹諸大穴!
  關山月雙眉一揚,道:「胡二少,事非得已,你逼人太甚,望勿怒我!」雙腕閃電翻起,兩掌的中指就要伸出!
  驀地——
  「哥哥,散功收掌!」一聲清脆悅耳,無限甜美的驚聲嬌喝!
  「玉珠,住手!」又是一聲震人耳鼓,撼人心神,威力千鈞的沉喝!
  胡玉珠冷哼一聲,沉腕收掌,然而,仍嫌慢了些,「嘶!」地一聲,關山月前襟當胸被扯破了一大塊。
  可是,關山月朗色不變,昂然卓立,一動都沒動!
  後院門,並肩搶出兩個人,那是一男一女。
  男的,著一身便服,有著頎長的身材,看年紀,比郭玉龍略小一點,可是俊朗不下郭玉龍!
  他,長眉,鳳目,算得上罕見的美男子,難得的是,他顧盼之間,威嚴四溢,令人不敢仰視!這種威嚴屬於富貴,屬於權勢,跟郭玉龍那種隱隱奪人,自然的懾人之威,又自不同!
  他灑脫,他飄逸,更有著超人的氣度!難道這就是當朝重臣虎將,威名遠鎮,權勢顯赫的神力傅威侯!
  再看!
  在他身邊,有位漢裝人兒,她穿的很樸素,不像胡玉珠那麼講究,那麼氣派,但樸素的服飾掩不住她的天香國色,絕代風華,反而更襯托得她孤傲,高潔!
  她有點瘦,但瘦不露骨,這也跟傅玉霜那剛健,婀娜,玲瓏的嬌軀不同,傅玉霜體腴,她則有點清瘦,不過她玉骨冷肌,瘦得清奇,美得也清奇!
  她清麗如仙,傅玉霜美艷如花,傅玉霜刁蠻,任性,嬌媚,十足地嬌生慣養,富貴中人,她則是端莊,穩重,清奇,卻沒有一點官門習氣!
  如果說傅玉霜是一朵怒放玫瑰,在世俗人的花園裡,她則是一株吐蕊寒梅,傲立於冰天雪地之中,不帶人間一絲煙火氣!
  就是這麼兩個人,這兩個人使得關山月有著一剎那間的錯愕,有著一剎那間的出神!
  由於關山月超人的鎮定,與不凡的高昂氣度,惹來了俊美中年人隱含威稜,異采閃動的一雙目光!
  他深深地打量了關山月好幾眼,然後緩緩開了口,每一個字,都帶著懾人的威嚴,他道:「你就是關山月?」
  美郡主傅玉霜突然叫道:「哥哥,你可別輕饒了他,他把我欺負了,氣……」
  俊美中年人一抬手,攔住了她的話!
  一聲「哥哥」證明了俊美中年人的身份,關山月欠身一禮道:「是的,威侯!」
  傅威侯雙眉剛揚,傅玉霜又叫道:「哥哥,你看他,對你還敢無禮,放肆……」
  「妹妹!」傅威侯淡然說道:「你胡鬧得還不夠麼?」
  傅玉霜一怔,霍地轉過嬌軀,但是她沒有賭氣的走開!
  傅威侯懾人的目光,望著關山月,緩緩說道:「對於剛才的事,我自有主張,你等一等!」
  關山月微一欠身,道:「謝威侯!」
  傅威侯微一點頭,道:「別客氣!」
  轉望胡玉珠,淡然喚道:「玉珠!」
  胡玉珠不安地搓著手叫了聲:「姐夫!」
  傅威侯道:「究竟什麼事招惹得你用胡家絕學重手對人?」
  胡玉珠臉一紅,更不安了,囁嚅說道:「姐夫,是!是他對玉霜無禮,放肆……」
  傅玉霜霍地轉了過來,憤然叫道:「哥哥,你就不知道他的態度有多傲慢,眼裡根本沒有我這個郡主,我長這麼大,還沒有人敢對我……」
  傅威侯淡然截口說道:「妹妹,你憑什麼讓人尊敬你?你我兄妹承襲父爵,仰仗先人遺蔭,又有什麼了不起?你什麼時候見過傅家的人向人發官威,擺架子的?嗯?」
  傅玉霜香唇啟動,要說話,卻被傅威侯搶了先:「你平日自誇眼光過人,今天是怎麼搞的?你要看清楚,關壯士他不同於內城各府邸的人,他是來自武林中的英雄豪傑,武林中的真英雄,真豪傑,便連皇上也不會放在眼裡,何況你這小小的郡主?再說,連四阿哥都對他謙恭有禮,你又憑什麼讓他對你卑稱一句?」
  傅玉霜嬌靨上一陣紅,一陣白,沒說話,但旋即她又賭氣地大聲叫道:「我不管,我就要他……」
  傅威侯道:「你要他怎麼樣,那是你的事,我不管,也別對我說,更別把我拉進去,你自己試試!」
  傅玉霜怔住了,嬌靨煞白,突然她指著關山月嘶聲叫道:「關山月,都是你,都是你,我永遠記住你,我永遠恨你,我永遠恨你,我恨你一輩子,生生世世!」
  雙手捂臉,忽地轉身跑了。
  那位清麗的人兒,香唇啟動,似乎要叫住她慰勸幾句,但是她欲言又止,終於沒有出聲!
  倒是關山月,他如今卻有點歉疚與不安,但這兩種意念在他心中停留的時間太短暫了!
  傅威侯又轉向了胡玉珠,道:「玉珠!」
  胡玉珠簡直手足無措,忙道:「姐夫有什麼吩咐?」
  傅威侯道:「你姐姐在後邊兒,你去看看她吧!」
  胡玉珠如逢大赦,答應一聲就要走!
  「慢點,玉珠!」傅威侯突然喚住了他,道:「你記住,年輕人血氣方剛,固然容易衝動,但要學著克制它,這是練武的人最起碼的功夫,動輒拔劍,那只是匹夫血氣之勇,算不得大勇,多學學關壯士,他有著超人的鎮定與忍耐,過人的所學與膽識,他怕誰麼?未必,他打不過誰麼?也未必,那麼他為什麼能峙若泰岳,不驚,不怒,不動?這就是功夫,也就是大勇,明白麼?」
  胡玉珠一張俊臉紅得像關老爺,低著頭道:「我明白,姐夫!」
  傅威侯一擺手道:「往後凡事都要先想想胡家的聲威,去吧!」
  胡玉珠點頭應了一聲,快步走了!
  傅威侯轉望關山月,喚道:「關壯士!」
  關山月一欠身,道:「威侯,您使關山月汗顏無地,羞愧難當!」
  「不!」傅威侯一搖頭,道:「請相信我,我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言之由衷,發自肺腑,你的膽識讓我佩服,可以說你的一切都讓我心折,昔年我統兵轉戰各地,如今我安閒京畿多年,你是我生平僅見,從前我沒見過,我相信以後也不會有,甚至於永遠都不會有,關壯士,對你,我有相見恨晚之感,之歎!」
  關山月暗感激動,道:「威侯,關山月深感榮寵,斗膽一句,我有同感!」
  傅威侯目中異采一閃,道:「真的?」
  關山月道:「此時此地,面對您,關山月沒有虛言假話!」
  傅威侯笑了,他連連點頭,道:「我相信你,我相信你,真的,你我相見恨晚,太晚了,太晚了……」
  關山月忍不住脫口說道:「威侯,那要看怎麼說了!」
  傅威侯目光一凝.道:「什麼意思?」
  關山月心一橫,淡然笑道:「威侯知道海貝勒?」
  傅威侯道:「海善?」
  關山月點了點頭,道:「我跟他在郭玉龍那兒打過一架,為是為彼此立場不同,所事殊異,一架打過之後,彼此不同的立場仍然不同,所事也依舊殊異,可是蒙他折節,我跟他成了好朋友!」
  傅威侯目中異采暴閃,笑道:「這正應了那句俗話,不打不成交,閣下,那一架誰躺下了,誰仍站著?」
  關山月笑了笑道:「威侯,我跟他都躺下了!」
  傅威侯目中異采再現,道:「海善莽,但莽並非就是糊塗,他該感激,閣下,你知道,海善允稱京畿第一好手……」
  關山月道:「威侯,我知道,我不是說了麼?我也躺下了!」
  傅威侯搖頭笑道:「閣下有根巧舌,會說話,剛才你沒能逃過我這雙眼,玉珠施煞手的時候,你正要反擊,那是什麼招式?」
  關山月微微一驚,笑道:「您看見我出招了?」
  傅威侯道:「要是看見了,我就不問了!」
  關山月心中一鬆,笑了笑,道:「威侯,我不敢說……」
  傅威侯道:「怕人學?」
  「不!」關山月道:「怕始笑大方!」
  傅威侯歎道:「閣下之口才……我不問了,但我想知道,你有幾分把握?」
  關山月道:「威侯,困獸之鬥,何曾考慮過把握?」
  傅威侯雙眉微揚,道:「閣下,好意思麼?」
  關山月赧然一笑,道:「如果您一定要問,我只能說我已豁出兩隻手!」
  傅威侯點頭說道:「這還中肯,閣下,我想留你,但我知道不方便,四阿哥之賜我敬領了,也謝謝,閣下請回吧!」
  關山月道:「威侯,還有件事尚未……」
  傅威侯微一搖頭,道:「不瞞你說,剛才我很生氣,及至見著你,再跟你一番交談之後,我的氣就全消了,如今我只有一句話,你該替我多教訓教訓他們!」
  關山月一陣激動,道:「謝威侯不罪!」
  傅威侯皺眉說道:「俗,對了,閣下,你我需要打上一架麼?」
  關山月一怔,隨即會過意來,笑道:「威侯,我想不必了,那並不是唯一的途徑!」
  傅威侯笑了,笑得爽朗,道:「那好,你我改由別的途徑,請吧,我不送了,以後如果方便,請常來走動,直接找我,別客氣!」
  關山月欠身說道:「是,威侯,來的時候,我會走後門!」
  傅威侯笑了,那位也忍俊不住!
  在這兩位的笑聲中,關山月轉身走了!
  望著關山月的背影,傅威侯的笑容突然凝注,喃喃說道:「同是皇子,何有幸與不幸,二阿哥雖為太子,但他的福緣遠不及四阿哥來得深厚,這是為什麼……」
  突然一聲嬌呼打斷了他的話頭,是那位輕啟香唇,抬了玉手:「關壯士,請留步!」
  關山月停步回身,那位裊裊走了過來!
  關山月道:「胡姑娘有什麼……」
  她落落大方,一指關山月胸前,道:「我抱歉,更為家兄感到羞愧,如果你討厭新的,嫌那個賠字俗,我給你縫一縫!」
  關山月有一種異樣的感受,他笑了笑道:「謝謝你,姑娘,別放在心上,我那兒有針線,自己也會縫,雖然粗鄙了些,但自己總不會嫌自己!」
  她笑了,好美,好甜,溫柔得出奇:「難得大男人家也會針線活,你請吧,我也不送了!」
  關山月答應一聲,欠身而去!
  在關山月轉身的剎那間,她低低地飛快說道:「我叫胡飄紅,給我個時間見你!」
  關山月一怔,但沒轉回身,低低說道:「如果方便,今晚初更,在景山東麓!」
  他走了,她直到望不見他,才轉身走了回來!
  那一問一答兩句話,不但瞞過了傅爾,而且瞞過了傅威侯!
  她是什麼意思?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這,使得關山月一路思索,思索之餘,腦海中還浮動著她的倩影。很清晰,比傅玉霜的影子清晰多了。
  其實,與其說傅玉霜的影子模糊,不如說她的影子根本就沒有浮在關山月的腦海!
  唉,一喙一飲,莫非前定,人是改變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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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四章 通靈犀
  關山月回到了「雍王府」的時候,雍郡王早已經由「東宮」探病回來了,關山月的狼狽樣子,令他吃驚,他那難看的臉色,也讓關山月納悶!
  關山月進了他的書房,他第一句話便問:「小關,這,這是怎麼搞的?」
  關山月把經過情形說了一遍,當然,該省的他省了,該瞞的他也隱瞞了!
  聽畢,雍郡王臉色更難看了,他一拍桌子,憤然說道:「這還得了,胡玉珠他敢打我的人,我找他去!」
  他猛然站起來,當真要走!
  關山月伸手攔住了他,含笑說道:「王爺,這是我的事,以後也有得是機會!」
  雍郡王道:「可是,小關,我身為郡王,不能丟這個人!」
  關山月笑了笑,道:「王爺,我連手都沒還,丟人是胡家而不是您!」
  雍郡王沒說話,也沒再往外走,顯然,關山月的這句話在他心裡發生了效用,他聽來受用!
  他又落了座,坐定,他抬眼說道:「傅家那個姑娘很讓人家討厭,是麼?」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王爺,她是位郡主,我不敢這麼說!」
  「怕什麼?」雍郡王道:「跟我說你還怕!老實對你說,連我見了她都頭大!」
  關山月笑了,道:「王爺,不談她了,您這趟進宮,有什麼收穫?」
  「收穫?」雍郡王突然拍了桌子,叫道:「老二他可惡,他該……」倏地住口不言!
  關山月詫聲說道:「怎麼回事,王爺,跟二阿哥吵架了?」
  「吵架?」雍郡王憤憤地道:「吵架還算好的,你知道老二害的是什麼病?」
  關山月道:「不是大阿哥那回……」
  「不錯!」雍郡王一點頭,道:「他害了病,老大叫喇嘛賄賂御醫,送了兩顆『阿肌酥』丸給老二吃了,這一下不但宮裡的妃嬪倒了大霉,便連一些整頭整臉兒的宮女都難倖免,今兒個我跟老大去了,有福晉,還有大嫂,你猜怎麼著,他一句話不說,伸手就撲抱福晉,幸虧福晉身子靈活躲得快,而大嫂由於胖了些,被他摟抱個正著,怎麼掙也掙不開,可差點沒把大嫂嚇死,最後還是老大把他推開了,要不然那……」搖搖頭,住口不言!
  聽完了這番話,關山月淡然笑問:「就這樣麼?王爺?」
  「就這樣?」雍郡王叫了起來:「你嫌不夠?還想聽別的?」
  關山月笑了笑,道:「王爺,我不認為您該氣成這個樣子,反之,您應該高興!」
  「高興?」雍郡王站了起來,大叫說道:「小關,你要放明白點,我跟他是兄弟,得呼他一聲:哥,他對弟媳無禮,你還叫我高興?要是她……」
  關山月一抬手,攔住了他的話頭,道:「王爺,您請聽我說下去,我還有後話!」
  雍郡王煩暴地道:「你說,你說,說你的!」
  關山月笑了笑,道:「我請教,王爺,當初大阿哥跟您私下商量,趁著二阿哥不適,由喇嘛賄賂御醫,進了兩顆『阿肌酥』丸,目的何在?」
  「廢話!」雍郡王道:「當然是想讓他淫亂宮廷,進而發瘋!」
  「不錯!」關山月一點頭,道:「如今大阿哥跟您的目的達到了,我請教,是該高興還是該生氣?」
  雍郡王呆了一呆,道:「可是他不該……」
  「王爺!」關山月含笑說道:「要是二阿哥是個正常的人,您是該生氣,可是如今他是在病中,您就該大度包涵,您怎麼不想想,這情形證明什麼?不正證明二阿哥神智已然昏迷,離發瘋已然不遠了麼……」
  雍郡王輕擊一掌,忽地笑了,道:「對,對,對極了,小關,有你的,一語驚醒夢中人嘛,哈,哈……」接下去,是一陣爽朗而得意的大笑!
  關山月接著說道:「真要說起來,您沒有任何損失,卻有很大的收穫,至於二阿哥跟索倫王妃……王爺,當初獻計進藥的是大阿哥,套句俗話,這叫報應……」
  雍郡王一瞪眼,倏然而笑:「小關,你好損,簡直損透了!」
  關山月笑了笑,道:「損,像這種事,講求的就是損人利己,其實,王爺,您真那麼關心大阿哥和大阿哥夫婦麼?」
  雍郡王笑道:「怎麼不真,兄弟之中,只有他跟我要好,只有他跟我一條心,有如唇齒,休戚相關,你懂麼?」
  關山月道:「天知道,也許,王爺,他跟您要好,他跟您一條心,請反過來自問,您呢?」
  雍郡王臉色一變,搖頭笑道:「不說了,不許再說了!」
  關山月笑了笑,道:「是,王爺,我遵命,只是,打鐵趁熱,這麼好的機會,錯開了未必令人扼腕,太以可惜!」
  雍郡王目光一凝,道:「小關,你的意思是……」
  關山月道:「王爺,皇上回駕了麼?」
  雍郡王道:「剛從江南回來沒幾天,怎麼?」
  關山月道:「王爺,身為二阿哥的兄弟,該念手足之情,您該進一趟宮,把二阿哥的病情,向皇上稟奏一聲!」
  雍郡王目中異采爆閃,嘿嘿地笑了起來:「哎呀,小關哪,你的心腸比蛇蠍還毒嘛!」
  關山月淡然而笑,道:「王爺,吃誰的幫誰,難道您要我吃裡扒外,有道是:『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這種事……」
  雍郡王一搖頭,道:「我不幹!」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王爺,干與不幹,那在您,我只管獻計,至於採納不採納,那完全是您的事,我聽說關外跟『俄羅斯』交界的地方不大安寧,要是一旦戰火燃起,皇上再來個御駕親征,這機會就算白白讓您錯過了!」
  雍郡王「叭!」地擊了一掌,道:「一點兒沒錯,關外報來軍情,說那些狗熊帶了人馬入侵到了『蒙古』,皇上已準備下諭派都統彭春督兵退敵了!」
  關山月道:「皇上是否有意御駕親征?」
  雍郡王搖頭道:「難說!」
  「還是嘍!」關山月道:「到那時候您再想奏稟,就沒有機會,王爺,您要三思!」
  雍郡王眉鋒一皺,道:「小關,你怎麼盡叫我……」
  關山月道:「王爺,這是獻計,我說過,用不用在您!」
  雍郡王斷然搖頭說道:「我不用,這計太狠,太毒,我要光明正大地跟老二角逐!」
  關山月笑了,他沒再說,站了起來,道:「王爺,出來快一天了,我該回去了!」
  雍郡王道:「怎麼,現在就走?」
  關山月道:「王爺,我沒有什麼好說的了,不走還等什麼?」
  雍郡王赧然一笑,站了起來,道:「也好,你是該回去歇歇了,不過,小關,過一兩天你就要著實地忙一陣子了!」
  關山月微愕說道:「怎麼,王爺,有什麼事兒?」
  雍郡王道:「高人榮回來了,帶回來大批虎鯊皮,你要不要去看看?」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人榮回來了?幾時回來的?」
  雍郡王道:「剛到家,人瘦了,也黑多了,風塵僕僕的……」
  關山月道:「那難怪,這一來一往,再加上到了地頭那一陣忙,還能不黑,不瘦,王爺,我今天不去看他了,剛回來,總該讓他有個歇息的時候,過兩天我再來……」
  雍郡王道:「可是我現在就恨不得把那玩藝兒……」
  關山月道:「那還不容易?您畫張圖,找個得力親隨跑一趟外城,讓他們日夜趕製,不惜代價,既然材料齊全,那還不是三五天的事?」
  雍郡王道:「可是人呢?那玩藝兒要人去用它!」
  關山月道:「這個我知道,王爺,我建個議,關於找人的事,您最好交給莫太平跟巴不韋,他兩個在江湖上人頭比我熟得多,要一流好手,可靠,就行了!」
  雍郡王道:「那麼訓練……」
  關山月拍了拍胸,道:「王爺,您放心,那是我的事!」
  雍郡王笑了,推著關山月往外走,道:「好,好,好,你走吧,你走吧!」
  關山月走了,雍郡王沒送他,雍郡王拐向後面看福晉去了!
  關山月一個人過前院出了「雍王府」大門!
  在路上,他又想今夜的事!
  同時,那清麗,美好的倩影又浮上眼前!
  而且,她那幾句話也在耳邊響起,那麼溫柔,那麼動聽,那麼大方,那麼……
  他再也想不出別的辭句來形容她了!
  他不明白為什麼,仍是想不通!真相,恐怕要等見面後才能揭曉了!
  不過,那絕不會有什麼惡意,那怎麼會?她絕不會?
  想著,想著,另一絲意念自心底升起,那是愧,那也是疚,因為現在浮上他的腦海的,是姑娘柳綃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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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內城寧靜,「紫禁城」顯得更寧靜!
  這兩個地方不比外城,外城除了宵禁的時間以外,任何人可以任意的熱鬧,任意的玩樂!
  可是在這個地方不行,像「紫禁城」,沒有皇上的特准,誰也不准許在城裡騎馬,「紫禁城」騎馬,那是殊榮!
  景山又叫「萬壽山」,在「神武門」內,距宮城之內不過百步之遙,它因明末祟禎皇帝吊死在海棠樹上而家喻戶曉!
  在這帝制的時候,一直視景山為大內之鎮!
  實際上,景山算不得山,而是當年築「紫禁城」,挖護城河時所積的土邱,周圍不過二里,高也僅數十丈!
  後山廣植樹木,殿台閣榭,無一不備!
  山上的正門叫「北上門」,門裡有倚望樓之勝,山後的東邊門叫山左裡門,西邊叫山右裡門,中南向的是「壽皇殿」,「觀德殿」,「倚望殿」,「萬福閣」等。
  其他還有「興慶閣」,「求息門」——等,都是沿明之舊制!
  在京城一帶,誰想要看大內全景,那只有兩個地方,一個是「北海」的白塔,一個就是「景山」!所以後來有那麼一首詩說:「雲裡瓊葉島,雲端白玉京,削成千仞勢,高出九重城,繡陌迴環繞,紅樓宛轉迎,近天多雨露,草木每先榮!」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在這年頭,尋常百姓誰能被准許爬到這兩個地方去?只有望塔望山而長歎了!
  夜色中,景山的東麓一株已枯槁的海棠樹前站著個纖小美好的影子,那是姑娘胡飄紅!這株海棠樹,當年李闖破京時,祟禎帝就吊死在這兒,天怒人怨,海棠也悲憤而枯死!
  胡飄紅今夜似乎加意地修飾了一番,下身穿一件綠色的八幅風裙,上身是一件墨綠色,大襟,寬袖的小襖,外面還罩了—件風氅,亭亭玉立,美得清奇!
  可惜這株海棠已經枯死了,要不然花面兩相映,人面該比花面姣好十分,海棠它也得垂枝低頭!
  胡飄紅那一頭青絲,梳得沒一根跳亂,嬌靨上,娥眉淡掃,脂粉不施,但嫵媚明艷,自然的美酥人!
  她兩隻玉手裡捏著一塊手絹兒,在夜色裡東望望西望望,模樣兒顯得有點躁急而不安!
  想必,關山月遲了,大冷天,寒夜裡,她一張吹彈欲破的嬌靨都凍得發了白,他可真忍心讓人等!
  瞧,就在這時候,一條頎長人影飛快地上了景山東麓,是關山月到了,胡飄紅櫻桃綻破,倏露笑容,美目中的光芒,是喜悅,還有點難以言喻的神色!
  「是胡姑娘?」關山月在幾丈外開了口!
  胡飄紅忙一點頭道:「是我,關爺!」
  關山月飛步而至,近前賠上一臉不安的窘笑,抱歉地道:「對不起,我來遲了,累您久等!」
  胡飄紅嫣然笑道:「哪兒的話,我也剛到,先我還以為關爺被什麼事兒絆住了,走不開呢!」
  關山月道:「不敢讓您空等,我既然說要來,就是天大的事兒,我也會把它暫時放下來赴您的約!」
  胡飄紅深深一瞥,笑得好美好甜:「謝謝你!」
  就這麼三個字,隨即她微微低下了頭!
  剎時間景山寂靜,關山月覺得很不安,他望著眼前久等受凍的胡飄紅,心裡也有萬般的不忍,輕咳一聲道:「姑娘,這兒風大,亭子裡坐坐去……」
  胡飄紅抬起了頭,又是深深一瞥,柔聲說道:「謝謝你,我不冷,就站在這兒好了,這好,站在這兒,心裡再想著些什麼,至少令人有一種親切感!」
  關山月微愕說道:「姑娘這話……」
  胡飄紅回身瞥了那株海棠樹一眼,關山月只覺得自己的心猛然往下一沉,她怎麼會說這種話?
  他腦中電旋,輕咳一聲,改了話題:「姑娘,回營後,我一直很不安,想想,我該為日間的事向姑娘致歉……」
  胡飄紅道:「別這麼說,我正要向關爺致歉,道謝,這也是我所以厚顏約關爺來這兒的原因之一,對於傅郡主,我不敢置評,她自幼生長權門,多少染了些官場習氣,而且也難免嬌慣任性,這似乎是每一個生長權門的兒女的通病,真說起來,她不失為一個好姑娘……」
  微微揚了揚雙眉,接道:「至於我哥哥,我認為他是自取其辱,他比傅郡主更糟,目空一切,公子哥兒脾氣,從來就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他不知道我明白,傅侯的眼睛也雪亮,如果日間不是關爺手下留情,他非吃大虧不可!」
  關山月笑得不安,道:「姑娘這是罵我……」
  胡飄紅道:「我說的是真的,我這個人從來不擅虛假,也不喜歡繞著彎兒說話,相處日子久了你就知道了!」
  相處日子久,看來她有意跟關山月多往來!
  關山月道:「胡家絕學冠天下,我自己明白,我絕不是二少的對手,假如不是傅侯跟姑娘出來的快,只怕……」
  胡飄紅道:「只怕吃虧的是我二哥!」
  關山月道:「姑娘……」
  胡飄紅美目一凝,道:「關爺,你該知道我看對了,說的也是實話!」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姑娘,我不敢苟同!」
  胡飄紅道:「關爺何必對一個看清楚的人這樣?」
  關山月強笑一聲道:「而實際上……」
  胡飄紅道:「關爺要這樣,只怕今夜我這一趟會絲毫沒有收穫!」
  關山月道:「假如姑娘邀約關山月到這兒來,是為所謂致謝與道歉,我認為姑娘錯了,也大可不必……」
  胡飄紅微一搖頭,道:「不,關爺,這只是附帶的,我另有原因,另有目的。」
  關山月道:「那麼姑娘請說!」
  胡飄紅美目凝注片刻,道:「關爺,今夜,我想弄清楚一件事……」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姑娘想弄清楚什麼事?」
  胡飄紅道:「我想弄清楚有關關爺的一件事!」
  關山月下意識地一驚,倏然笑道:「姑娘,關山月不過是『侍衛營』中的一名領班,我有什麼事值得姑娘……」
  胡飄紅道:「值得,很值得,簡直太值得了!」
  關山月搖頭說道:「姑娘,我不懂!」
  胡飄紅道:「當我第一眼看見關爺的時候,我就直覺地感到,關爺這位『侍衛營』的領班跟別個領班不同,說的大一點,關爺甚至不同於這內城中的任何一人!」
  關山月道:「本來是,姑娘,世上沒有兩個完全相同的人!」
  胡飄紅微微搖頭說道:「我不是指這,也是誠心邀約關爺到這兒來,冒風言風雨之險,站在寒風裡受凍,關爺又何忍這樣對我?」
  關山月道:「姑娘,我很感激,可是我真不知道姑娘何指?」
  胡飄紅眨動了一下美目道:「請捫心自問,是真不知道?」
  關山月心神撼動,暗一咬牙,道:「是的,姑娘,我捫心自問,是真不知道!」
  胡飄紅嬌靨上倏地浮起一片幽怨之色,輕歎了一口氣,緩緩將目光移注一旁,幽幽說道:「也難怪關爺對我沒有實話,誰叫我是胡家的人,誰叫胡家是這個樣兒,好吧,我不再計較了,我要是再計較下去,只怕關爺就要藉故托辭,匆匆離去了!」
  關山月簡直心驚膽戰,強笑說道:「不,姑娘錯了,沒有姑娘的話,我絕不會走,假如我會那樣,那何如我當初不來?」
  胡飄紅搖頭說道:「那不同,關爺,那是因為關爺不知道我邀約關爺到底是為了什麼,如果事先料到了,我敢說關爺今夜絕不會有空!」
  關山月強忍震驚,道:「姑娘……」
  胡飄紅一搖頭截口說道:「關爺,你我不必在這上面費唇舌耗時間了,關爺既不願先讓我把事弄清楚,我只有先讓關爺清楚幾件事了……」
  關山月忙道:「姑娘請說,我洗耳恭聽!」
  胡飄紅道:「關爺……」
  關山月突然說道:「姑娘,我一直沒機會說,這稱呼我不敢當,請您……」
  胡飄紅微一搖頭,道:「關爺,別拘這些,也別在這上面計較,如果真論稱呼,我稱呼關爺一聲關爺,似乎有點不夠,我還有更妥當的稱呼,關爺要不要聽聽?」
  關山月勉強笑了笑,道:「姑娘該叫我關山月,或者一聲關領班,已經是我的……」
  胡飄紅搖頭說道:「我那更妥當的稱呼,是三個字,可是後兩個字那絕不是『領班』,我知道關爺是不會願意聽,所以我只有稱你一聲關爺!」
  關山月沒說話,他在想,想那兩個不是「領班」的字!
  胡飄紅卻道:「關爺,不必去想了,稍會兒我會告訴你的,如今,請先聽聽我要告訴關爺的幾件事……」
  關山月心頭一震,忙道:「姑娘請說,我洗耳恭聽!」
  胡飄紅道:「第一件我要告訴關爺的是,胡家的人有的有過人的武學,有的卻有著一雙過人的眼光,前者譬如我二哥,後者譬如我……」
  關山月強笑說道:「姑娘過謙了,我認為姑娘既有……」
  「關爺!」胡飄紅搖頭說道:「別跟我客套,也別用這世俗的一套對我,我不喜歡,也不會,我所告訴關爺的,卻是發自肺腑,言之由衷……」
  關山月沒說話,他有點窘,他好說什麼?
  胡飄紅接著說道:「俗話說,『人心之不同,各如其面』,我雖是胡家的人,可是我長得跟我的姐姐、哥哥不同,因之我的心跟他們的心也並不完全一樣……」
  關山月沒有說話!
  胡飄紅道:「別的不談,就拿興趣來說,我跟他們就不一樣,他們在這兒住得慣,過得也挺舒服,我就不同,住在這兒,生活在這種環境裡,我有置身針氈之感……」
  關山月強笑說道:「姑娘,世上有多少人企求,有多少人羨慕……」
  胡飄紅道:「那該是單指富貴榮華,而不是指富貴榮華裡的另一部分,當然,這另一部分也有人企求,羨慕,可是我不喜歡,我不愛,這就跟喂熟了的鳥兒一樣,假如你把它換個籠子,移到別家,它會很不習慣,甚至於會不吃不喝,憂鬱而死!」
  關山月道:「這該是戀故念舊之心!」
  「是的,關爺!」飄紅道:「這正是戀故念舊之心,鳥都這樣,何況有血有肉,有靈性的人?」
  關山月道:「姑娘是戀念家鄉那種淡泊生活?」
  胡飄紅看了他一眼,多少含點責怪,道:「也許是吧,關爺說是就算是!」
  關山月道:「姑娘我……」
  姑娘截了口,道:「所以我處在兩大家裡,一直落落寡合,因為我的興趣跟他們不合,所以連談話也談不到一處去,我不滿,也看不慣,可是我畢竟是胡家的人,骨肉手足之親情人皆有之,因之,我雖然不滿,雖然看不慣,卻不忍離開他們獨個兒去得遠遠的……」
  關山月道:「姑娘,血比水濃,一家人畢竟還是一家人,日子一久,也許就會慢慢地好一點的……」
  胡飄紅美目一睜,關山月已接著說道:「就算不能融洽,何妨各自為政,也不必輕易言去!」
  胡飄紅神態一斂,道:「謝謝你,這後一句勉強可合我心,其實我的打算也正是這樣,也是我唯一能做得到的。」
  關山月道:「該行了,姑娘!」
  胡飄紅像沒聽見,逕自說道:「以前,我還經常到郭家走動走動,因為我跟郭玉龍夫婦二位都談得來,他膝下那六位,也甚惹人喜愛,因之,我雖在胡傅兩家落落寡合,可是我一到郭家,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樣,一點也不寂寞,一點也不彆扭……」
  關山月道:「郭家一家大小都好客,也待人以誠,所以在郭家做客,令人每每有如歸之感,有流連不捨離去之感!」
  胡飄紅道:「唯有情投意合,能談到一處才能這樣,對麼?」
  關山月道:「我不敢說不對,可是姑娘這理由有點牽強,因為即使是對談不到一處的人,郭家那幾位也絕不會令人有冷落之感!」
  胡飄紅嫣然一笑,道:「關爺的機智與口才,令我深感佩服!」
  關山月呆了一呆,道:「姑娘這話……我說的是實情!」
  胡飄紅道:「沒人說關爺說的不是實情!」
  關山月道:「那麼姑娘……」
  胡飄紅又截了口,她道:「這也是我所要告訴關爺的第二件事!」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原來這就是姑娘要告訴我的第二件事?」
  「是的!」胡飄紅點了點頭,道:「我所要告訴關爺的第三件事,是我日間看見了一件事,這件事使我很快地聯想到了一個人!」
  關山月詫異地道:「姑娘看見了什麼事,又聯想到了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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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飄紅淡淡一笑道:「日間,在傅府,有個人跟我二哥動手過招,我二哥不知天高地厚,用上了胡家絕學重手法,逼得那個人要用『降魔杵』絕學解破……」
  關山月神情猛地一震,道:「姑娘,『降魔杵』?」
  「是的!」胡飄紅點了點頭,道:「關爺,是『降魔杵』,『降魔杵』是佛門至高無上的神功絕學,是我二哥施的那式胡家絕學重手法的唯一剋星,『降魔杵』創自一代神僧哭和尚,發時以大般若神功為輔,全身真力聚於兩手中指,指力一吐,無堅不摧,無敵不克,所以它跟哭和尚自創的『大羅劍法』被譽為近百年來兩大絕學……」
  關山月心神連連撼動,強笑說道:「姑娘胸羅淵博,令人佩服,只是,恕我大膽直說一句,姑娘的眼力卻大不如姑娘的胸羅!」
  胡飄紅美目一凝,道:「關爺是說我走眼?」
  關山月道:「姑娘該是看錯了,那人有多大福緣,多大造化,能獲一代神僧哭和尚垂青傳藝,以我看那絕不是哭和尚兩大絕學之一的『降魔杵』,而是最俗的一種指法!」
  胡飄紅道:「是麼,關爺?」
  關山月道:「該不會有錯,姑娘!」
  胡飄紅道:「最俗的一種指法,可有名稱?」
  關山月道:「叫它『金剛指』該比較恰當一點!」
  胡飄紅淡然一笑道:「但願它不是哭和尚那與『大羅劍法』並稱近百年來兩大絕學之一的『降魔杵』,而是最俗的指法『金剛指』,但願我是看錯了,要不然胡家的滅門慘禍就要來臨了……」
  關山月心頭一震,訝然道:「姑娘,這話怎麼說?」
  胡飄紅道:「提起這話,就要扯到我聯想到的那個人了!」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姑娘,你請說,我願聞其詳!」
  胡飄紅道:「我本來是要說,我要是不說,關爺會永遠以為我的眼力大不如我的胸羅!」
  她望著關山月嫣然一笑!
  關山月臉上為之一熱,道:「我口未擇言,姑娘幸勿……」
  胡飄紅笑說道:「我還不至於心胸狹窄,那麼小氣,沒半點容人之量,我所以這麼說,並不是真怪關爺,而只是證明給關爺看,證明我是胡家唯一有著過人眼力的人!」
  關山月不安地笑了笑,沒說話!
  胡飄紅接著說道:「胡家的絕學也緣於佛門,論起來傳胡家絕藝的人跟哭和尚還多少有點淵源,那是有一年我還十幾歲的時候,胡家的師承佛駕降臨,我特別榮寵,獲得隨侍左右,所以我知道了一件胡家的人都不知道的事,這件事有關哭和尚……」
  關山月在靜靜的聽,沒有插嘴!
  胡飄紅接著說道:「那位佛爺告訴我,哭和尚生平只有一個衣缽傳人,哭和尚的這位衣缽傳人是百年難遇的上上之材,當然,錯非是百年難遇的上上之材,也怕難獲這位神僧垂青,而哭和尚的這位衣缽傳人藝成之後並沒有行俠武林……」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他幹什麼去了?」
  胡飄紅道:「他是個值得人敬佩的人,他移小的行俠仗義為報效國家,投身於軍旅之中,奔馳沙場,立下不少汗馬功勞,後來成為大將軍袁崇煥麾下一員上將……」
  震驚過度反倒安靜了,關山月淡淡說道:「姑娘知道的不少!」
  胡飄紅美目凝注,道:「關爺不感到震驚?」
  關山月笑了笑道:「姑娘,我為什麼要感到震驚?」
  胡飄紅道:「是因為事不關己?」
  關山月道:「也許是吧!」
  胡飄紅美目一凝,道:「我還知道哭和尚這位令人敬佩的衣缽傳人,他姓什麼,叫什麼,關爺你信不信?」
  關山月道:「姑娘,我信,姑娘既知其九,焉會不知其一?」
  胡飄紅嫣然一笑,道:「這就對了,巧的是哭和尚這位令人敬佩的衣缽傳人的姓名和你完全一樣,一字不差!」
  關山月道:「是麼,姑娘?那也許只是一種巧合!」
  胡飄紅道:「也許是吧,更令人不解的是,袁大將軍殉國以後,這位哭和尚的傳人也隨之失蹤,沒了下落……」
  關山月道:「那想必是他隨袁大將軍去了!」
  「不!」胡飄紅搖頭說道:「哭和尚的衣缽傳人,豈是那麼視有用之身如鴻毛,懵懂、糊塗的人?他絕不會是那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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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11:08:31 |只看該作者
 關山月道:「那麼姑娘以為……」
  胡飄紅道:「我以為他必然留那有用之身,憑驚世之才,一腔熱血,一身所學,轉移到另一處疆場上去了!」
  關山月淡淡說道:「姑娘大部料對了!」
  胡飄紅道:「對是對了,我也有這自信,可是我不懂,我不懂他在另一處疆場上奮戰是為了什麼?」
  關山月道:「姑娘,他有他的使命,他有他的任務!」
  胡飄紅道:「可是他的使命與任務令人不解!」
  關山月道:「世間事十九如此,起先都令人不解,可是到了日後那些原來不解的人就會恍然大悟!」
  胡飄紅道:「關爺的意思是要我如今別去想它?」
  關山月道:「是的,姑娘,最好別去想它,可是如果姑娘是站在另一個角度,我就不敢勉強,不敢阻攔了!」
  胡飄紅道:「關爺,我剛才告訴你的那一切,還不夠清楚麼?」
  關山月道:「姑娘要原諒,那不得已!」
  胡飄紅點了點頭道:「我明白關爺的意思,只是我要告訴關爺,如果我是站在另一個角度,那麼如今知道哭和尚那位衣缽傳人在『北京』的就不會只是我一個了,我用不著留到晚上對關爺說,就算我仍會邀約關爺,也絕不會只有我一個人來。」
  關山月目光凝注,道:「姑娘,我感激,也敬佩!」
  胡飄紅淒然一笑道:「可是我羞愧,如今站在這株海棠樹前,我幾乎不敢抬頭!」
  關山月道:「姑娘,你錯了,那用不著,一個『勢』字逼人!」
  胡飄紅道:「古往今來,有多少逼人的『勢』字,可是有的人能忘卻小我,有的人卻過於柔弱而不能!」
  關山月道:「姑娘保留了該保留的,使知道哭和尚傳人能戰另一疆場,剩下正在『北京』的仍是只有姑娘一人,而且姑娘是一個不避風言風語,在大黑夜裡受凍赴約,這些該很夠了,並不一定非完全忘卻小我不可!」
  胡飄紅道:「話雖這麼說,可是天下之人誰知道……」
  關山月道:「姑娘,有我一人知道也就夠了,再說,但得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又何計較世情毀譽褒貶呢?」
  胡飄紅道:「多謝關爺教誨,只是胡家危在旦夕……」
  關山月道:「姑娘,這話怎麼說?」
  胡飄紅道:「胡家等於已惑權當朝,賣身投靠,哭和尚的那位衣缽傳人既然目下正在『北京』,我不以為他會放過胡家!」
  關山月口齒啟動了一下,但他沒說出話來!
  胡飄紅神情一黯,悲淒地低下頭道:「關爺,我以罪人之身,今夜敢為手足乞命!」
  關山月半晌始道:「姑娘,你怎好……」
  胡飄紅悲聲說道:「關爺,我知道我不該,而且自己也是待罪之身,可是,關爺,正如關爺適才所說,血比水濃……」
  關山月道:「姑娘,你知道,那只有一個辦法!」
  胡飄紅微微點頭,道:「我知道,關爺,可是您知道,如今的情勢回頭不易,玄曄也絕不會容胡家回頭!」
  關山月道:「這我知道,只要有顆回頭之心也就夠了!」
  胡飄紅搖頭說道:「關爺,多年來的一切已經使他們永不會有回頭之心了!」
  關山月雙眉一軒,道:「那麼,姑娘,這恐怕愛莫能助,無能為力了!」
  胡飄紅嬌軀一顫,悲聲說道:「關爺,您慈悲……」
  關山月道:「姑娘,我只能答應放過有回頭之心的人,我也只能做到這一點,別的我不能答應,也做不到!」
  胡飄紅猛然抬頭,嬌靨上淚漬縱橫!
  她,臉色更白了,道:「關爺可知道,關爺要對付的不是一家,而是兩家?」
  關山月點頭說道:「我知道,胡、傅兩家是姻親,名義上雖是兩家,實際上等於一家,我要對付胡家,傅家必然……」
  胡飄紅搖頭說道:「我不是指這,『大羅劍』天下無敵,便多一個傅家也救不了胡家,我是說關爺不是除一家,而是殺兩家!」
  關山月道:「姑娘,這我也明白!」
  胡飄紅道:「那麼,關爺,傅侯蓋世英豪,傅郡主嬌弱女流,老夫人白髮蒼蒼,已然是風燭殘年,關爺您何忍?」
  關山月臉色一變,身形微顫,緩緩說道:「姑娘,億萬漢族世胄,先朝遺民的命又如何?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胡飄紅道:「關爺,誠然,嘉定三屠,揚州十日,這都是沒有辦法忘記的血海大仇恨,可是那罪魁禍首只在一人!」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姑娘,那入關之人死了多少年了,真要這麼說,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大可就此放手了!」
  胡飄紅啞口無言以對,嬌軀顫抖著緩緩低下頭去!
  關山月暗暗一歎,道:「姑娘,天色不早了,寒風刺骨,姑娘請回去吧!」
  胡飄紅猛然抬頭,美目赤紅,道:「關爺……」
  關山月望著胡飄紅有頃,肅容道:「姑娘,只有一個辦法,世間事往往出人意料,我給姑娘寬裕的時間,說不定能讓某一個有回頭之心,姑娘能說動一個便是多救一個,別的我無能為力,愛莫能助,還有一條路,只是那條路能不能走,全在姑娘的選擇了!」
  胡飄紅嬌軀暴顫,道:「多謝關爺,從今後我將竭盡所能,可是傅家……」
  關山月道:「姑娘顧的太多了!」
  胡飄紅流淚說道:「傅侯一家待我如一脈,關爺,您慈悲!」
  關山月暗暗一歎,道:「姑娘,讓傅侯脫離宦海,永辭朝堂,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胡飄紅猛然一喜,道:「多謝關爺,我也願竭力一試,請關爺受我一拜!」嬌軀一矮,她就要拜下!
  關山月手快,慌忙抓住了她兩隻粉臂,雖然隔著一層衣衫,但兩個人都有觸電之感,各自一震,一起怔住!
  胡飄紅她美目隱射萬種柔情,顫聲喚道:「關爺……」
  關山月又復一震,忙松雙手,暗暗一歎,道:「姑娘請回吧!」
  胡飄紅頭一低,輕輕說道:「是,關爺,我這就告辭!」轉身裊裊往山下行去!
  關山月凝注那無限美好的背影,緩緩說道:「夜黑,風大,路不平,請姑娘好走!」
  胡姑娘低低的應了一聲,但沒人能聽清楚她是說了句什麼,她走了,轉眼間消失在夜色裡!
  關山月呆呆地站在那兒,沒有動,沒再說話!
  半晌,他轉望那株海棠樹,緩緩跪了下去!







第廿五章 訂良緣

  夜色更深了!
  一條矯捷人影射進了郭玉龍的府裡,他剛在庭院裡落足,那燈光微透的書房裡,便響起了一聲清朗的沉喝:「誰?」
  他笑道:「大哥好敏銳的聽覺,是我!」
  書房裡一聲輕「哦!」三字驚叫:「是兄弟……」
  隨即,郭玉龍開門迎了出來:「怎麼這麼晚,快進來,快進來!」
  關山月笑了笑,道:「大哥,請恕我個逾越之罪,我不想驚動別人!」
  郭玉龍笑道:「行了,你這不是目的已經達到了麼?自己的家還說什麼逾越,進來,進來!」
  他永遠是那麼熱絡,誠懇,說著伸手把關山月拉進了書房,一手關上門,然後指著椅子道:「深夜客來茶當酒,你坐著,我倒杯茶給你,你好福氣,剛沏好的一壺濃茶,我還沒喝一口!」
  關山月不客氣地坐下了!
  郭玉龍倒了一杯香噴噴的熱茶走了過來,把茶往幾上一放,也隔幾坐下,坐下後,他抬眼凝注,道:「兄弟,夜這麼深,你又來個翻牆而進,如果我沒料錯,必然有什麼大事,對不對?」
  關山月抬手摸了摸臉,道:「大哥,我的臉色是不是不大好?」
  郭玉龍道:「何用看臉色,我剛說的已經夠了!」
  關山月淡然一笑,放下了手,道:「大哥,我到傅家去了!」
  郭玉龍怔了一怔,道:「你到傅家去幹什麼?」
  關山月道:「傅侯家派人送來了年禮,四阿哥沒見他親自來,心裡有點不高興,所以派我回了一份!」
  郭玉龍道:「怎麼樣,發生了什麼事?」
  關山月遂從頭說起,剛提到那位傅郡主,郭玉龍說了一聲「糟!」然後他接著又說道:「兄弟,她招了你,而你也是準得罪了她,對不對?」
  關山月道:「不錯,在她正下不了台的時候,大門外來了胡家二少爺胡玉珠……」
  郭玉龍眉鋒一皺,道:「那更要命了,玉珠從來眼高於頂,目空一切,十足脂粉氣濃厚的公子哥兒,他跟玉霜很不錯,可是玉霜嫌他一身脂粉氣,也常逗他,他既來了,玉霜必然挑他,玉珠是經不起挑的,再說在情人面前怎麼樣也得逞逞英雄,這一來怕事要鬧大了!」
  關山月道:「他用上了胡家絕學『翻天印』……」
  郭玉龍勃然色變,道:「玉珠他未免太……他怎麼能……」
  關山月道:「我本打算用三成真力的『降魔杵』擋他一擋,你知道,別的對付不了『翻天印』,我要不用『降魔杵』,非傷在他手下不可!」
  郭玉龍一點頭,道:「我知道,兄弟,你傷了他,把事鬧大了?」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不,大哥,事情還沒那麼糟,可巧這時候從裡面走出了傅侯跟另一位姑娘……」
  郭玉龍道:「另一位姑娘?誰?」
  關山月道:「胡家的小姑奶奶,飄紅姑娘!」
  郭玉龍「哦!」地一聲道:「是飄紅,這是位好姑娘,許久沒見她了,以前她常來走動,自從……她有好一段日子沒來走動了!」
  關山月道:「傅侯喝住了胡二少,而且又訓了他一頓……」
  郭玉龍點頭說道:「這位是蓋世英豪,當代虎將,撇開那大的一方面不談,他是第二個讓我從心裡佩服的人!」頓了頓,接道:「既然他來了,那準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關山月道:「當時是沒事了,可是更糟的事在後頭……」
  郭玉龍忙道:「怎了,兄弟?」
  關山月道:「有人看出了我那式欲發未發的『降魔杵』!」
  郭玉龍神情一震,道:「誰,兄弟,傅侯?」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不,大哥,胡家的那位小姑奶奶,飄紅姑娘!」
  郭玉龍神情一鬆,微吁大氣,道:「是她呀,那不要緊!」
  關山月道:「不要緊?大哥聽聽看要緊不要緊……」
  接著,他把胡飄紅邀約,以及景山會面的事由頭至尾說了一遍,當然,他隱瞞了該隱瞞的!
  聽畢,郭玉龍皺了眉,搖頭說道:「這可真要命了,令人作難,怎麼偏偏讓她知道那麼多,怎麼偏偏讓她看出了你的底細!」
  關山月道:「是的,大哥,換個任何人都行……」
  郭玉龍道:「不,兄弟,還好是她……」
  關山月道:「不,大哥,換個任何人,那情形絕不會比現在糟!」
  郭玉龍道:「那要看怎麼說了,兄弟,換個別人,他根本不會邀約你,當然就更不會留到晚上當面點破你,你自己想想看,哪種情形來的糟?」
  關山月呆了一呆,默然未語!
  郭玉龍道:「兄弟,你應付得很得體,也對,還有什麼值得你煩惱的?」
  關山月苦笑說道:「大哥,以你看,胡家的人有個有回頭之心的麼?」
  郭玉龍呆了一呆,瞿然說道:「原來你是為這……兄弟,我瞭解胡家的每一個,在當年,那還有可能,如今嘛……」搖搖頭,接道:「恐怕不會有一個有回頭之心了!」
  關山月道:「就是為這,大哥,你說我該怎麼辦?」
  郭玉龍沒說話,他的臉色有點難看,也顯示出他的心情很沉重,半晌,他突然一整臉色,道:「兄弟,我跟胡家也算是親戚,站在這立場,我的希望跟飄紅一樣,我可以跟胡家斷絕往來,甚至不認這門親戚,可是我絕不忍心傷害他們,也絕不能坐視別人傷害他們,這,你懂?」
  關山月點頭說道:「我懂,大哥!」
  郭玉龍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可是,站在另一個大的立場來說,兄弟,我只有忍痛!」
  關山月悚然動容,道:「大哥,我也懂,你令人敬佩!」
  郭玉龍道:「那麼,還有什麼難處?」
  關山月道:「大哥,我何以對胡姑娘?」
  郭玉龍雙眉一揚,道:「兄弟,你又何以對億萬漢族世胄,先朝遺民?」
  關山月神情一震,羞愧地低下了頭!
  郭玉龍道:「固然,兄弟,飄紅是一個好姑娘,她的柔情溶化每一塊百煉精鋼,可是在億萬漢族世胄,先朝遺民之中,她究竟是那麼一個,再說,她胡家的人不知回頭,她不應該錯怪誰,我相信她也不會,即使會,你又何必去計較?」
  關山月抬頭說道:「謝謝你,大哥,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郭玉龍道:「這就對了,兄弟,別忘了大將軍臨歸天前交付給你的任務,那如同他的將令,不能違抗,也不該違抗……」
  關山月道:「我知道,大哥!」
  郭玉龍神情突然一黯,歎道:「兄弟,我瞭解飄紅甚於每一個胡家的人,她孤傲清奇,絕不同於一般女兒家,只怕她心目中只能放得進去你,也只怕她已經把你放進了她的心目中,只是,兄弟,那不可能,你跟她沒緣,想想看,是不是?除非胡家的人個個有回頭之心,無如那……」搖搖頭,住口不言!
  郭玉龍目力如神,關山月心情震顫,默然未語!
  郭玉龍緩緩說道:「兄弟,心高於天,命薄如紙者比比皆是,自古紅顏多薄命,情勢兩字誤過不少人,拆散過多少有情兒女,這是人力所無可挽救的,你不必如此,也不該如此!」
  關山月抬起了頭,唇邊有一抹悲淒笑意,道:「大哥,請再為我談談傅家!」
  郭玉龍遲疑了一下,道:「兄弟,關於傅家,他本旗人,各事其主,無可厚非,我奉贈十個字,由你自己決定,那就是但得一步地,何處不留人,兄弟,自己受點委屈!」
  關山月猛然點頭,道:「大哥,我聽你的,可是傅家不會坐視……」
  郭玉龍道:「所以我要你受點委屈!」
  關山月揚眉說道:「但得義存天地間,受點委屈,又算什麼?」
  郭玉龍不禁動容,拇指一揚,一聲「好」字還沒有出口,他倏地搖頭而笑,道:「兄弟,你不想驚動別人……」
  關山月飛快說道:「怕不行……」
  砰然一聲,書房門被撞開了,一陣寒風捲了進來,書房門口愣立著五少燕翔,他瞪大眼睛,道:「喲,關叔是什麼時候來的……」
  郭玉龍沉聲喝道:「渾東西,永遠那麼冒失,告訴過你多少次,敲門,敲門,告個進,你不會麼?記不住麼?」
  燕翔臉一紅,囁嚅說道:「爹,您別生氣,下次……」
  郭玉龍怒喝說道:「你還想下……」
  關山月一笑說道:「大哥何忍?」
  郭玉龍一斂威態,怒氣消減地道:「說,什麼事?」
  燕翔眨了眨眼睛道:「娘跟姨在作詩,命燕翔來請您去評一評!」
  郭玉龍眉鋒一皺,道:「蘭畹就是這樣,芝麻大點事也找我……」
  關山月笑道:「大哥,這叫做伉儷情深!」
  郭玉龍搖頭失笑,隨即一斂笑容,道:「您先回個話,我就來!」
  燕翔應了一聲卻沒動!
  關山月含笑站起,道:「大哥這不是逐客,我該走了!」
  郭玉龍還沒有說話,燕翔那裡已開了口:「爹,娘還說請關叔一起進去!」
  郭玉龍與關山月俱是一怔,郭玉龍詫聲說道:「燕翔,你娘他知道你關叔……」
  燕翔咧嘴一笑,道:「燕翔碰上了,跟我娘知道有什麼分別?」
  郭玉龍又復一怔,隨即點頭笑道:「對,一樣,一樣地難纏,兄弟,你既被碰上了,你就別想走,走吧,跟我一起去受罪吧!」
  關山月剛想苦笑,入耳兩字「受罪」,他又不禁失笑!
  只聽燕翔說道:「爹,詩,關叔不也懂麼?」
  「對!」郭玉龍點頭失笑道:「一語驚醒夢中人,我怎麼忘了跟前這位無所不通,無所不精的大行家了,燕翔,說你冒失,如今你倒挺細心的!」
  燕翔得意地笑了!
  郭玉龍轉望關山月道:「兄弟,有你幫場,我可以少受點罪了!」
  關山月還沒來得及表示什麼,燕翔那裡突然又是一句:「爹,您要是放走了關叔,那就糟了!」
  郭玉龍愕然問道:「怎麼?糟什麼?」
  燕翔眨了眨眼,道:「您想想看是不是?」
  郭玉龍當真想了想,一想之下突然想起了什麼,瞿然一驚,忙搖頭說道:「燕翔,有你的,有你的,天,我怎麼給忘了,今夜我要是放走了你關叔,她要能饒得了我才怪……」
  一把抓住了關山月,道:「兄弟,你可千萬別走,你要走了可等於要了我的命,怕你跑了,只好來個把臂而行了……」
  轉臉外顧,喝道:「燕翔帶路,但不許嘴快!」
  燕翔應了一聲,轉身如飛而去!
  這裡,郭玉龍拉著關山月往後面行去!
  行走間,關山月忍不住問道:「大哥,是怎麼回事?」
  郭玉龍笑了笑,笑得有點神秘,道:「現在別問,兄弟,等見著那幾位之後你就知道了!」
  關山月沒再問,只有讓自己納悶著!
  燈光越來越近,燈光透射出,是一座精雅的小樓,小樓上,此際正傳出陣陣笑語,聲聲都悅耳動聽!
  郭玉龍抬眼望了樓頭一眼,道:「你聽,兄弟,姐兒幾個正在興頭上,誰敢掃她們的興?」
  關山月笑了笑道:「大哥虎膽!」
  郭玉龍道:「你別損我了,等明兒個你像我這樣,說不定你還不如我,兄弟,我什麼都敢鬥,唯獨鬥不起這兩位,其實,鬚眉昂藏七尺軀,小事不妨馬虎一點,何必跟她計較?」
  說話間已登上小樓,郭玉龍以手按唇,道:「兄弟,別說話,給她們來個意外驚喜!」
  關山月笑道:「焉知燕翔沒早洩了密?」
  郭玉龍眼一瞪道:「他敢,我打……」
  「喲,我說爺呀!」那燈火通明的房裡,傳出了二娘杜蘭畹的甜美話聲,帶著幾分嬌,幾分俏:「誰敢呀?你又要打誰呀?」
  郭玉龍低低說道:「聽,兄弟,我能背著她說一句麼?」
  香風醉人,房裡倩影閃動,首先迎出了二娘杜蘭畹,她一眼瞥見了夫婿身邊的關山月,一怔,輕吁說道:「哎呀,怎麼兄弟你……」
  關山月上前便是一禮:「二嫂!」
  郭玉龍眨眨眼,笑道:「這檔子差事辦的不錯吧,夫人何以賞我?」
  杜蘭畹美目一橫,嗔道:「不害臊,當著兄弟你也好……」
  郭玉龍涎著臉說道:「那有什麼關係,兄弟又不是外人?」
  杜蘭畹橫了他一眼,嬌靨上有說不盡的喜悅,望著關山月,既熱絡又親切,笑吟吟地道:「兄弟,你什麼時候來的呀!」
  關山月道:「二嫂,我剛來沒一會兒,有點事兒來跟大哥商量一下!」
  杜蘭畹道:「真是,來了也不來看二嫂!」
  關山月道:「我這不是來看二嫂了麼?」
  郭玉龍一旁說道:「他呀,他本來要走,讓我死拉活扯地拉了來!」
  關山月笑道:「大哥,看來你不該怪燕翔嘴快!」
  郭玉龍笑了,杜蘭畹卻圓瞪著美目道:「走?為什麼呀?兄弟?」
  關山月道:「二嫂,夜深了,燕翔去請大哥的時候,我正要告辭!」
  杜蘭畹道:「那也用不著死拉活扯呀?」
  關山月道:「二嫂,這話是大哥說的!」
  杜蘭畹笑了,道:「兄弟,你來得正好,我正在跟客人胡謅,你正好來評評……」
  郭玉龍道:「所以,我替你找了個大行家來,你不該賞我?」
  杜蘭畹道:「四十多歲的人了,沒皮沒臊,我賞你一巴掌!」
  郭玉龍搖頭說道:「這敢情好,下回再有這種事……」
  杜蘭畹道:「你敢!」
  郭玉龍忙道:「不敢,不敢,二當家的,沒人說敢!」
  杜蘭畹笑了,橫了他一眼,轉望關山月道:「兄弟,別理他,皮厚,來,裡邊兒坐坐!」轉身進了房。
  郭玉龍在背後搖頭笑道:「這才是賣力不討好呢!」
  關山月道:「該,大哥這是咎由自取!」
  郭玉龍一點頭,道:「好吧,該,待會兒看咱倆誰好受?」一拉關山月跟著行了進去!
  一進房門,關山月一怔有了猶豫,這裡顯然是二娘杜蘭畹的書房,考究而雅致,書桌上,整齊地擺著文房四寶,几上有琴,壁上有劍,桌上還有一張張墨漬方干的素箋!
  這不算什麼,令關山月一怔而猶豫的是,房裡除了一位杜蘭畹外,還有一個人,那位是姑娘,但不是柳綃紅!
  而是位年紀跟柳綃紅差不多,不,該比柳綃紅略小一兩歲,一件八幅風裙,一件寬袖高領的小襖,裙腳下微露繡花鞋頭,那頭秀髮梳得好整齊,齊齊的一排留海,瓜子臉,彎彎的兩道眉……
  她正低著頭,臉上有點紅暈,那雙修長,白皙,細嫩,欺雪賽霜的玉手,正在理那一張張的素箋!
  看側面,她很美,輪廓也跟杜蘭畹一樣,只是看上去要比杜蘭畹柔些,要比一比,杜蘭畹就像「紅樓夢」裡的王熙鳳,她就像林黛玉!
  這是誰?燕翔口中的姨,杜蘭畹口中的客人,原來不是姑娘柳綃紅!
  關山月正在那兒猶豫,郭玉龍卻一把把他拉了進來,道:「進來呀,兄弟,這兒又不是龍潭虎穴……」
  杜蘭畹截口說道:「要是龍潭虎穴,咱們這位兄弟就不會放在眼裡了,來,見見……」伸手拉過了那一位,道:「別理那些了,待會兒還得讓行家評評呢,心畹,這位就是我常提的那位關山月關大哥,你姐夫親如手足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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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耳兩字心畹,再聽兩字姐夫,關山月立即明白了,燕翔沒說錯,這位是他的姨!
  姑娘杜心畹低著頭,耳根上泛著紅暈,低低地叫了聲:「姐夫!」
  「姐夫?」郭玉龍道:「心畹,你不認識我麼,別叫我,我這個姐夫不希罕,你姐姐讓你見見這位他!」
  關山月沒敢等人家先開口,欠身叫了聲:「杜姑娘!」
  杜心畹微微福了一福,聲音好低:「關大哥!」
  郭玉龍笑道:「行了,介紹完畢了,大家入座吧!」
  杜蘭畹含嗔地橫了他一眼,抬手讓關山月坐!
  坐下後,姑娘杜心畹低著頭,一直顯得很不安,她這一不安,關山月也有一分窘迫尷尬!
  書房裡有著片刻的靜默,旋即,郭玉龍抬頭開口打破了這令人不安的靜默,淡淡地道:「兄弟,看來你不該來,人家姐兒倆本來有說有笑的,你一來,害的人家個個成了悶葫蘆……」
  杜心畹頭垂得更低,關山月卻忙強笑說道:「二嫂,燕南呢?」
  杜心畹道:「跟他五個哥哥正纏著姐姐跟紅妹呢!」
  郭玉龍道:「兄弟,別一心惦記著燕南,也分心惦記著點別人!」
  關山月赧然一笑,沒說話!
  郭玉龍轉望杜心畹道:「心畹,你不是說想見見關大哥麼?怎麼如今見著了,你老低著頭一句話也沒有啊?」
  剎時間杜心畹一顆螓首低垂至胸,而旋即她又飛快仰起,這回關山月看清楚了,她好美,黑白分明又亮的大眼睛望著關山月,吹彈欲破的嬌靨上猶掛著三分嬌羞,她含笑說道:「是的,我早想見見關大哥,我聽姐夫跟姐姐說了,關大哥是一代神僧哭和尚的衣缽傳人,當年袁大將軍麾下的一員上將,無論文武都傲誇當世,尤其如今關大哥的工作,更讓我敬佩……」
  關山月忙道:「姑娘別聽哥嫂的,他二位過於誇大,過於渲染……」
  郭玉龍道:「誰說的?『北京城』裡試打聽,關山月三字響似雷,雍王府的大紅人,侍衛營的名領班,眾阿哥爭相羅致的對象,各府邸格格、姑娘爭睹風采的……」
  關山月道:「大哥,還有麼?」
  「有,當然有!」郭玉龍道:「牛刀小試,救昭仁公主,誅仇讎滿賊如反掌,更難得俠骨柔腸,高智促成一段美姻緣,再往後,挑二阿哥秘密機關,輕易折服京畿第一好手海善,退甘鳳池,難魚殼……」
  關山月皺眉說道:「大哥,你好歇歇了!」
  郭玉龍道:「難道不是實情,除非你不喜歡聽我說的!」
  關山月臉一紅,道:「大哥……」
  「別爭了,兄弟!」郭玉龍擺手說道:「有些事瞞是瞞不住的,也不必瞞,老實說,在你之前能使我『南海王』心折歎服的還找不出一個,這還不夠麼?還有,海善服你,傅侯想結交你,各家的姑娘們……」
  杜蘭畹插口說道:「傅侯想結交兄弟?這話怎麼說?」
  郭玉龍遂把關山月回年禮的事說了一遍,他可沒提姑娘胡飄紅的邀約及「景山」上的那一段!
  聽畢,杜蘭畹笑著說:「看來,有好眼力的人不少!」
  郭玉龍道:「那也得碰上明珠,要是碰上塊石頭,沒人會投一眼!」
  杜蘭畹笑了,望著關山月道:「兄弟,心畹剛從我娘家來,今後說不定就在這兒住下了,她仰慕的是你,往後你可得抽空來陪她聊聊,或者是到各處走走……」
  關山月要說話!
  杜蘭畹接著說道:「二嫂的將令,你是位大將,知道違抗軍令怎麼算麼?」
  關山月赧然強笑,沒有說話!
  郭玉龍一旁說道:「這才是,袁大將軍的將令或違得,這位大元戎的軍令可不能不聽,她那一套比袁大將軍的軍法都怕人!」
  關山月笑了,杜心畹也笑了!
  杜蘭畹卻美目一橫,嗔道:「你可是想試試?」
  「我?」郭玉龍忙道:「你饒了我吧,我沒那個膽!」
  杜蘭畹低低嗔了一聲,自己也為之忍俊不住,笑了笑之後,她回身拿起桌上的素箋,道:「兄弟,這是我跟心畹胡謅寫著玩兒的,你大哥老說我的詩不如心畹,你這個大行家拿去評評!」
  說著,她拿那疊素箋抬手遞向了關山月!
  杜心畹嬌靨通紅,忙道:「姐姐,你幹什麼非讓關大哥笑話嘛!」
  郭玉龍道:「要命了,這一來兄弟是非得評評不可了!」
  不錯,他跟杜蘭畹這一搭一擋,使得關山月確實是不好不接,待會兒還不好不說幾句!
  他強笑說道:「二嫂這是難我,考我,我胸無點墨……」
  他伸手去接,郭玉龍那裡截了口:「就憑這句話也不像胸無點墨的人呀!」
  關山月接過了那疊信箋,他把它分開來看了看,對那兩位的文才,詩句,他不由動容,暗暗歎服,蘭畹豪放,明朗,心畹的詩則如其人柔而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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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11:09:21 |只看該作者
  他被那美而動人的詩句吸引,全神貫注!
  郭玉龍只當他猶豫難言,不便出口,不好作評,一個勁兒地在旁邊直催!
  沒奈何,關山月也只好抬頭強笑:「二嫂跟杜姑娘一為紅粉班中博士,一為娥眉隊裡狀元,今之班馬,壓倒元白,我所學淺膚,胸蘊有限,本不敢多說,如果二嫂跟大哥一定要我說,我只有說杜姑娘詩中李杜,令人難分高下……」
  郭玉龍哈哈大笑:「好一個紅粉班中博士,娥眉隊裡狀元,今之班馬,壓倒元白,詩中李杜,難分高下,兄弟,看來這做人一途,今後我要向你多領教益!」
  關山月尚未開口,杜蘭畹已然含笑說道:「兄弟,我謝謝你的袒護。」
  關山月赧然道:「二嫂,我說的是中肯實話。」
  杜蘭畹笑了笑,道:「好吧,就算是中肯實話,我這謝謝袒護收回,兄弟,你再看看最後面那張素箋。」
  關山月依言把最後那張素箋拿了上來,他一看便知,那是姑娘杜心畹的詩句,他看了看之後剛抬眼……
  杜蘭畹已然含笑說道:「兄弟,她的每首詩我都和了,唯獨這一首,可巧你跟你大哥來了,我沒有來得及和,你幫二嫂個忙,行麼?」
  來不及,是不是真來不及,抑或是早安排好的。
  以杜蘭畹不知道關山月來看,那該不是早安排好的,而該是她那顆蕙心臨時想出來的好主意。
  關山月一怔忙道:「二嫂,你饒我這個,這個忙我幫不上。」
  杜蘭畹淡淡笑道:「兄弟怎好讓二嫂下不了台?」
  關山月道:「二嫂又怎好讓我丟醜。」
  郭玉龍一旁說道:「兄弟,你是怎麼了?心畹一個女兒家,人家都敢把自己的詩給你看,你這個鬚眉七尺昂藏軀,怎麼連寫幾個字的勇氣都沒有,別替咱們大男人家丟人,也別讓她們瞧扁了咱們,去,和一首給她們瞧瞧去。」
  關山月道:「大哥,既然如此,你何不……」
  「得!」郭玉龍道:「倒打一釘耙,找到我頭上來了,我非不為,實不會,我和的人家不希罕,也拿不出,我要是真拿起了筆……」
  飛快地瞥了二娘杜蘭畹一眼,道:「那罪狀可大了,別給我找罪受,還是你來吧。」
  杜蘭畹淡淡笑道:「兄弟,這是二嫂第一次求你。」
  關山月抬眼望向杜心畹,姑娘的嬌靨上掛著嬌羞,美目中卻隱射著希企,他暗一咬牙,赧笑說道:「那麼,我只好獻醜了。」
  站起來走到書桌旁坐下,提筆濡墨,不假思索,一揮而就,然後他拿著那張素箋遞向杜蘭畹,赧笑說道:「二嫂,可別讓我臉上掛不住。」
  杜蘭畹接了過來,只一眼,立即斂去笑容遞向杜心畹:「這是我第一次領教兄弟的文才,心畹,你看看吧。」
  杜心畹似乎有點急不可待,接過去只一看,立刻抬眼望向關山月,美目圓睜,檀口半張,嬌靨上的神色難以言喻,似乎有驚,也似乎有喜,還有點……
  關山月心頭一震,忙避開目光強笑說道:「只怕糟蹋了杜姑娘的原韻,別見笑。」
  郭玉龍適時說道:「怎麼回事,快拿來我瞧瞧。」
  他伸手去要,杜心畹默默地把那張素箋遞了過去。
  郭玉龍接在手裡,眼投注,突然一聲驚呼抬眼說道:「兄弟,你……你這書是怎麼讀的?你簡直讓我五體投地,兄弟,只怕詩一拿出去,當代幾位大儒名詩人都要羞煞,愧煞。」
  關山月道:「大哥,羞煞,愧煞的是我,只怕會讓人家笑煞。」
  郭玉龍正色搖頭,道:「兄弟,你的武,我親眼看過,你的文,我也領教過了,兄弟,我不知道這該怎麼說才好,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關山月搖頭說道:「大哥,早知如此,說什麼我也不敢……」
  只聽樓梯一陣登登連響,書房裡一陣風般捲進了五少燕翔,他進門一一躬身為禮,然後說道:「爹,大娘請您跟娘過去一趟。」
  杜蘭畹眉梢兒一揚,香唇邊泛起笑意。
  郭玉龍也想笑,可是他卻問道:「什麼事要我跟……」
  燕翔道:「聽大娘說,好像要商量什麼事。」
  郭玉龍擺手說道:「好吧,你先走,我跟你娘隨後就到。」
  燕翔一陣風般又捲走了。
  郭玉龍站了起來,望著杜蘭畹道:「蘭畹,咱倆過去瞧瞧去吧。」
  關山月適時說道:「大哥,我也要……」
  郭玉龍截口說道:「你也要幹什麼,你大嫂請的是我跟你二嫂,又沒請你,商量家務事,你這外人豈可旁聽?」
  關山月強笑說道:「不,大哥,我是說我該告辭了。」
  郭玉龍道:「告辭?不行,你告辭了,心畹怎麼辦?她向來膽兒小,這時候你正該留下來陪陪她。」
  杜心畹一直低著頭沒說話。
  關山月還待再說,郭玉龍已然又道:「要走可以,等我跟你二嫂回來後再說,如今別廢話,給我乖乖留在這兒陪陪心畹,讓心畹一個人留在這兒害怕,你忍心麼,好意思麼,走,蘭畹。」
  他沒容關山月再說話,偕同杜蘭畹出了書房,走得飛一般地快,臨走,杜蘭畹還回眸一笑:「兄弟,心畹,你倆多聊聊,千萬別相對枯坐,那會冷落對方,都不好受,待會兒見。」
  她留下一陣香風,也走了。
  關山月皺著眉站在那兒,沒動,也沒說話。
  背後,杜心畹也低著頭。
  聽!這書房好靜,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很清晰,杜心畹的那顆芳心,尤其跳得厲害。
  誠如郭玉龍所說,關山月這麼冷落人家,他真有點不忍,他暗一咬牙,轉回了身,巧就巧在杜心畹這時候也抬了頭,四目交投那一剎那,關山月好生不安。
  杜心畹嬌靨一紅,她想低頭,可是她沒有,反而含笑抬起了皓腕:「關大哥,你請坐。」
  關山月自覺不如人家大方,定了定神,含笑說道:「謝謝,杜姑娘也請坐。」
  於是,兩個人都坐下了,坐定,關山月沒話找話:「杜姑娘的文才可以傲誇……」
  杜心畹截了口,道:「那是關大哥笑話,看了關大哥的詩,使我自慚渺小,自覺羞愧,汗顏無地,真的,關大哥的心蘊令我敬服。」
  關山月沒想到這沒話找話的一句話,竟引來杜心畹這麼多話,固然,他明白杜心畹不是誇,而是由衷之言,可是他不敢在這上面找話題。
  於是,他轉了話題,他的目光落在壁上懸掛的那柄長劍上,那是杜蘭畹的,這觸動了他的機靈,他道:「姑娘可喜歡武技?」當然,他不好問人家會不會。
  杜心畹微一點頭,道:「喜歡,也跟著姐姐學過幾年,可是當著關大哥這位哭和尚衣缽傳人的面,我不敢輕易談武技。」
  關山月道:「姑娘,別聽信他二位的……」
  杜心畹道:「姐夫跟姐姐不會騙我,也沒有這個必要。」
  關山月又沒話好說了,沉默了一下,他又改了話題:「姑娘的家是在……」
  杜心畹道:「杜家原是北六省的人,可是由於當年姐姐嫁了姐夫,所以舉家遷往『南海』這多年來一直沒再動過。」
  關山月道:「如今大哥住在京裡,為什麼不一起……」
  杜心畹道:「這是姐夫的意思,關大哥該知道姐夫的處境,他只打算暫時在這兒待一個時期,他認為他的家還在『南海』,將來有一天也就會回到『南海』去的,人一多將來走起來不如人少方便。」
  關山月點了點頭,道:「那是,尤其在某種情形下走,人是越少越好……」頓了頓,接問道:「杜姑娘這趟由『南海』到京裡來,是打算長住下去?」
  杜心畹嬌靨微微一紅,垂下了目光,道:「姐夫傳了『玉龍令』,命『南海』的舊日部屬把我送到京裡來玩幾天,我當時靜極思動,一方面也多年未見姐夫他們了,所以我即刻起程,由他們護送著到了京裡,等到了京裡之後我才知道……聽姐夫跟姐姐的口氣,像是要我在這兒久住一時期。」
  關山月心中念動,口中說道:「以我看,京裡大不如『南海』。」
  杜心畹點了點頭,道:「是的,關大哥,我也這麼想,本來我只是打算來玩幾天的,可是姐姐跟姐夫的意思卻要我……」
  關山月目光一凝,道:「這麼說,杜姑娘自己並不願在京里長住。」
  杜心畹臉上一紅,微微搖頭,道:「不,關大哥,如今我覺得京裡還較我想像的高明,我願意在這兒長住。」說完了話,她很快地低下了頭。
  關山月心頭一震,道:「姑娘,在兄嫂二位是一番好意,可是我以為他二位錯了,京裡並不適宜姑娘長住。」
  杜心畹沒抬頭,低低說道:「為什麼,關大哥?」
  關山月道:「姑娘,那是因為京裡風雲詭譎,瞬間萬變,危險很大,姑娘出身富貴,擔驚害怕在所難免,萬一被牽連……」
  杜心畹一抬頭,道:「謝謝大哥的好意,只是關大哥錯了,我並不是出身富貴,嬌生慣養的女兒家,經過不少的大風大浪,要是怕武林生涯,姐姐不會嫁給姐夫,所以我也不怕什麼瞬間萬變的詭譎風雲跟什麼危險。」
  關山月微微地皺了眉,道:「姑娘素心肝膽,愧煞鬚眉,令人佩服,只是我以為大嫂該為姑娘著想……」
  杜心畹道:「我認為姐姐跟姐夫這就是為我著想,他二位還不至於害我誤我,一個女兒家怎能待在家裡一輩子,是應該出來適應一下各種不同的環境的,關大哥以為對麼?」
  關山月劍眉皺得更深,道:「姑娘高見,只是有些事耳聞是一回事,一旦眼見卻又是一回事,日子久了之後,那恐怕將又是……」
  杜心畹道:「關大哥說的是,耳聞不如一見,親眼所見勝似百遍傳說,在我的想像中,這兒充其量比別的地方好一頭,他二位說這兒好,那也許是誇大其辭,可是如今見著了,他二位並沒有誇大,我反而以為他二位描述的還不夠,這兒還較我的想像來得美好。」
  關山月淡然強笑道:「也許姑娘觀察得還不夠。」
  杜心畹搖頭說道:「關大哥,我不敢自誇慧眼,可是我知道我的眼光並不比任何一人遜色,尤其這是很多人一致的看法。」
  關山月一搖頭,道:「姑娘……」
  杜心畹截口說道:「關大哥,我請問,為什麼別人在這兒住得,我就住不得?」
  關山月道:「姑娘是指……」
  杜心畹道:「關大哥,京城一帶居民成千上萬。」
  他兩個話中有話,來往這麼多句,至此,關山月沉默了,他沉默了一陣之後,暗暗一歎又開口說道:「有件事不知姑娘是否知道?」
  杜心畹道:「什麼事,關大哥?」
  關山月道:「哥嫂這兒另外還住著一個客人……」
  杜心畹點頭說道:「我知道,而且也早見過了,剛才我說的別人就是指她。」
  關山月心頭一震,道:「原來姑娘……姑娘既然知道那就好!」
  杜心畹道:「我可以告訴關大哥,不知道關大哥信不信,綃紅姐姐跟我很談得來,而且一見如故,進而惺惺相惜,姐夫跟姐姐都說我跟紅姐有緣。」
  關山月心裡又一震,道:「噢,是麼?」
  杜心畹道:「關大哥假如不信,可以去問問紅姐。」
  關山月忙道:「不,姑娘,我沒說不信。」
  杜心畹道:「關大哥相信就好,紅姐姐是位奇女子,能認識她,並且跟她相處在一起,是我的福份,我的榮幸。」
  關山月道:「姑娘過獎了,只是姑娘長久住在這兒,恐怕不是福……」
  杜心畹猛抬螓首,美目凝注緩緩說道:「關大哥真不贊成我在這兒長住?」
  關山月暗暗叫苦,想了好一會兒才道:「我只是提醒姑娘,也只是個建議……」
  杜心畹道:「關大哥的意思是說,是否在這兒長住下去,那還在我?」
  關山月暗一咬牙,點頭說道:「是的,姑娘,不過我請姑娘暫緩決定,三思而後行。」
  杜心畹輕輕地吁了一口氣,嬌靨上也泛了一絲異樣神色,她緩緩說道:「那就好,假如關大哥真不贊成我在這兒長住下去,我會聽關大哥的,今夜就回『南海』去……」
  頓了頓,接道:「至於後者,我可以告訴關大哥,事關自己的安危福禍,我已經不止三思了,我做事也由來慎重。」
  關山月默然了,如今他有什麼好說的,又能說些什麼?人家表現得那麼堅決,他又何忍再說?
  而,像杜心畹這種女兒家,無論什麼事都是一言既出,萬無更改的,這件事,似乎就照這麼幾句話定了。
  靜默中,關山月很想再找些別的話談談,可是他恨透了自己,他就是找不出一句話來。
  偏偏,杜心畹她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
  驀地,樓梯一陣響動,關山月心中一鬆,好像掙脫了柱樑,精神為之一振。
  杜心畹抬眼望向了他,他搖了搖頭。
  適時,傳進來了一聲輕咳:「關叔,是燕翔,我可以進來麼?」
  杜心畹嬌靨一紅,關山月眉頭一皺,道:「燕翔,別跟關叔客氣,我有請。」
  一陣風起,書房門口定了五少燕翔,他眨動著大眼睛看看這位,又瞧瞧那位,眼珠子不住的轉動。
  杜心畹紅著嬌靨橫了他一眼才要說話。
  關山月那裡已然開了口:「燕翔,什麼時候這麼懂禮了,進門先問一聲?」
  燕翔一咧嘴,道:「關叔,燕翔剛挨過罵,焉敢再當耳邊風?」
  這是個鬼靈精,小促狹。
  關山月微一皺眉,道:「什麼事又勞動大駕,嗯?」
  燕翔輕咳了一聲道:「是這樣的,娘讓我來看看關叔跟姨談的有結果了沒有,假如還沒有結果,不妨談下去,假如有了結果,請姨過去一趟。」
  他東一句結果,西一句結果。弄得關山月跟杜心畹好不窘迫,關山月連忙站起,道:「既如此,杜姑娘請過去一趟吧。」
  杜心畹微微點頭站起。
  燕翔卻忙道:「關叔,這麼說是已經有結果了?」
  關山月臉上一熱道:「燕翔,你……」
  燕翔一聲喜呼,一蹦老高,轉身一溜煙般不見了。
  關山月搖搖頭轉了回來,可巧他碰上杜心畹那雙令人心神震顫的目光,關山月勉強一笑,杜心畹赧然一笑,然後嬌羞地低下頭行了出去。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這一笑,盡在不言之中矣。
  關山月跟在杜心畹之後下了樓,夜院中,負手正站著郭玉龍,他那一臉笑容可惡。
  杜心畹頭垂得更低,關山月臉上也猛然一熱。
  郭玉龍輕咳一聲道:「剛才我聽見燕翔叫嚷,我來看看是怎麼回事。」
  關山月跟杜心畹都沒說話。
  郭玉龍微微一笑,道:「昨天鵲報喜,今天燈吐花,想必不是什麼壞事,心畹,你去你的,你姐姐她們在等你。」
  杜心畹應了一聲低著頭走了。
  望望杜心畹不見,關山月臉色一沉,道:「大哥,你不該……」
  郭玉龍笑哈哈地搖頭說道:「別衝我發威,有膽子找你二嫂去,這完全是她的主意。」
  關山月道:「可是你總該……」
  郭玉龍道:「我總該什麼,噢,你二嫂要幫她妹妹物色一個好夫婿,我這做丈夫的能攔著她?有沒有這個理?」
  關山月啞了口,但旋即他道:「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郭玉龍道:「就因為我知道你,所以我也極力贊成,竭力促成。」
  關山月道:「大哥,我是指我的處境……」
  郭玉龍道:「是指大還是指小?」
  關山月道:「兩者都有。」
  郭玉龍微微一笑道:「容我一一答覆你,咱們先談大的,心畹不是世俗女兒家,她絕不會拿兒女私情絆住你,必要的時候她還能成為你的得力助手,有她為伴有什麼不好?」
  關山月道:「大哥,我活在刀口上……」
  郭玉龍道:「我知道,她也明白,可是她願意我有什麼法子?」
  關山月默然了。
  郭玉龍道:「至於小的方面,兄弟,別人不談,看看你大哥我,不是照樣過了,她姐妹倆親同手足,我也得助不少……」
  關山月道:「大哥,你是你,我是我,再說一個綃紅我還沒娶過來,怎好在……你叫我怎麼向綃紅開口?」
  郭玉龍道:「我什麼時候說讓你開口了?放心,兄弟,這些事全由你二嫂一手包辦了,她那張嘴你是知道的,能說善道……」
  關山月道:「我知道,可是綃紅心裡若有一點不願……」
  「誰說的,」郭玉龍道:「綃紅不是心胸狹窄,不能容人的人,這我還看不出,你還不知道麼?兄弟,別瞎操心了。」
  關山月還待再說,郭玉龍突一抬手,道:「慢點,兄弟,我問你,剛才在樓上,你跟心畹是怎麼說的,你現在先說給我聽聽。」
  關山月臉一紅,囁嚅說道:「我……我……」
  「我什麼?」郭玉龍道:「你拿人家杜家的姑娘開玩笑,你當她的麵點了頭,如今讓我去做惡人,這種該打入十八層阿鼻地獄的事我不幹,你要知道,心畹是個凡事認真的姑娘,她絕不同於一般世俗女兒家,你要是這時候來這麼一手,那你是逼她自絕,兄弟,你何忍,再說她也配得上你,你又何必,兄弟,別害人,要不然你會懺悔一輩子,痛苦一輩子,還有,兄弟,衝著你二嫂,這種事我敢去替你說麼?那你是存心害我,兄弟,定了吧,定了吧。」
  關山月默默不語,好半天才道:「大哥,我感激……」
  郭玉龍伸手拍上了他肩頭,道:「兄弟,這才是,但感激兩字用的不妥,今後咱們更近了,用不著這一套,只別委曲人家就行了。」
  關山月道:「大哥,這你放心,只要我點了頭,我就絕對是全心全意的。」
  郭玉龍笑道:「這不就結了麼,兄弟,咱們就此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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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山月抬眼說道:「大哥,綃紅呢?」
  郭玉龍道:「兄弟,你要幹什麼?」
  關山月道:「我想見見她,你知道我該跟她談談。」
  郭玉龍一拍他肩頭,道:「對,兄弟,這是理,剛回她房裡去,你這時候去正好,你去吧,我到那邊兒瞧瞧去,不陪你了。」說完了話,他先走了。
  關山月遲疑一下,邁步往柳綃紅的居處行去。柳綃紅的居處在院西,這兒是郭家景色最美的一角,郭玉龍夫婦的待人,永遠令人沒話說。
  小樓上,還透著燈光,關山月徑直上了樓,離她越近,他的心就越不安,上了樓,去了房門前,他抬手輕輕敲了敲門,只聽柳綃紅在房裡問道:「哪一位呀?」
  關山月猛然一陣強烈的不安,低低說道:「綃紅,是我。」
  房裡,柳綃紅「哦!」了一聲:「怎麼是你……」
  輕盈步履響動,她走過來開了門,她在梳頭,一手握著頭髮,一手拿著梳子,睜著美目訝然說:「夜這麼深了,你還沒回去?」
  關山月道:「我來看看你,我認為該來看看你。」
  柳綃紅笑了,笑得很甜,沒一點異樣,一側身道:「進來吧。」
  關山月進了房,抬眼一看,床上被子已拉開來,他道:「你要睡了?」
  柳綃紅「嗯」了一聲走過去坐在了妝台前,美目在鏡子裡瞥了他一眼,含笑說道:「你來的不是時候。」
  關山月知道這是開玩笑,他也來了這麼一句:「要我走麼?」
  柳綃紅道:「你走吧,走了永遠別再來。」
  關山月笑了,但這並不能減少他的不安,他道:「你怎麼沒跟兩位嫂子……」
  柳綃紅道:「我剛回樓,原先一直跟大嫂閒聊,那六位也一直纏著我問長問短,後來二嫂跟大哥來了我才知道你來了,我心知你一定會來找我,所以我脫身回來了。」
  關山月感動地道:「謝謝你,綃紅。」
  柳綃紅白了他一眼,道:「幹什麼呀,我不該等你麼?」
  關山月心裡一陣激動,道:「綃紅,你讓我羞愧,讓我不安。」
  柳綃紅放下梳子回過了身,瞪著美目道:「為什麼?」
  關山月幾乎不敢正視那雙目光,道:「綃紅,你不知道?」
  柳綃紅道:「什麼事,你沒說我怎麼知道?」
  關山月道:「我以為哥嫂已經告訴你了,並且已徵得你的首肯。」
  柳綃紅詫異地道:「沒有呀,什麼事要徵得我的首肯?」
  關山月當了真,雙眉一揚,道:「原來他們……」
  柳綃紅「噗哧」一笑,道:「瞧你,別冤枉人家,人家對咱們還不夠好?逗你玩兒,我早知道了,是二嫂告訴了我,是不是關於心畹?」
  關山月點了點頭。
  柳綃紅道:「我知道了,怎麼樣?」
  關山月道:「我想先問問你。」
  柳綃紅道:「幹什麼問我呀,這是你的事,是你納二房又不是我,你自己願意不就行了麼?」
  關山月道:「綃紅,別這樣……」
  柳綃紅道:「我說錯了麼,你要我怎麼說?」
  關山月口齒啟動了一下,沒說話。
  柳綃紅道:「你倒是說話呀?」
  關山月道:「綃紅,我又怎能不愧,能不安了……」
  柳綃紅展顏一笑道:「用得著麼,這年頭哪個男人不是一娶三四房呀。」
  關山月道:「可是我不同,別拿我跟一般男人比。」
  柳綃紅道:「怎麼,難道你不知道妻妾眾多,齊人之樂……」
  關山月雙眉一揚,道:「綃紅,我不想,我以為你當初傾心於我,就是我跟一般人不同,對麼?」
  柳綃紅道:「是不錯,可是我聽說你當著心畹姑娘的面,已經點頭答應了,對麼?」
  關山月猛一點頭道:「對,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
  柳綃紅道:「那幹什麼還問我呀,現在問我,不嫌遲了些麼?」
  關山月道:「不,綃紅,你要不答應,我可以馬上回絕……」
  柳綃紅道:「可別,人家對咱們的很夠,再說二嫂對我說過,我也知道,心畹姑娘外柔內剛,萬一她要走……」
  關山月毅然說道:「我顧不了那麼多,我寧願不要一切,也絕不能讓你心裡有一點委曲,你要不願意,我這就回絕她去。」站起來就往外走。
  「站住。」柳綃紅忙輕喝說道:「你要敢去說個不字,連我你也別想要。」
  關山月回身道:「綃紅,你這是……」
  柳綃紅道:「我說個不字了麼?」
  關山月一怔,旋即他激動地道:「綃紅,你……我不願意你有任何勉強。」
  柳綃紅沒答理,抬手拍了拍床沿,道:「來,過來,坐下來聽我說。」
  關山月悶聲不響地走回去坐了下來。
  容他坐定後,柳綃紅望著他正經地道:「我可以告訴你,我所以答應這件事,是有三個原因,第一,郭家待咱們如親人,這份情,咱們只有這麼報答……」
  關山月道:「我認為這不必考慮。」
  柳綃紅沒理他,接著說道:「第二個原因,是因為我跟心畹姑娘見過了,我很喜歡她,她也喜歡我,雖然僅有片刻相聚,我跟她的感情卻不只是惺惺相惜,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緣份。」
  關山月沉默了一下道:「她剛才也跟我說起過。」
  柳綃紅道:「她並沒有騙你,這種事對心畹這麼一個女兒家,她也不會那麼做,你知道,心畹是大哥的小姨,論身份,論家世,都是這世上之最,人家心甘情願,非你不嫁,咱們應該是受寵若驚,自感榮幸……」
  關山月沒有說話。
  柳綃紅接著說道:「第三個原因,也就是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娶妻無非是希望有個家,能生兒養女,傳宗接代,我自己明白,二皮也替我看過相,說我命裡沒有兒女,我既然不能為你生兒育女……」
  關山月臉上有點兒熱,忙道:「綃紅,現在談這個……」
  柳綃紅嗔道:「為什麼不能談,瞧你,一個大男人家臉皮兒嫩得像個大姑娘,甚至於連我這個姑娘家都不如,這又不是什麼邪事兒,女人家誰不嫁人,誰不生兒養女,這是正經大事,再說在這時候我也應該告訴你,難道不對麼?」
  關山月囁嚅說道:「我沒有說不對,只是……只是……」
  柳綃紅道:「只是什麼?」
  關山月眉兒微微一揚,道:「你知道,綃紅,此生此身我已獻國,也一直沒有成家的打算,我不敢成家,不敢拖累別人,既如此我還談什麼生兒育女,傳宗接代?」
  柳綃紅道:「那是你的想法,有朝—日,我是你的妻子,我有義務替你生兒育女,我不能不為你關家著想……」頓了頓,接道:「再說,你如今已不能不成家了,這種事也就不能不預先有個打算,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你應該明白。」
  關山月沒有說話,沉默了半晌始道:「綃紅,我感激,可是我也愧……」
  柳綃紅道:「你有什麼好愧,你又不是把我丟了……」
  關山月道:「綃紅,我這顆心惟天可表,蒙你垂青,那是我的福份。」
  柳綃紅嬌笑說道:「那你更沒有什麼好愧的了,好了,從今後別提什麼福份,我跟你,是誰的福份我自己明白。」
  關山月沒說話,話鋒微頓之後,柳綃紅逕自接道:「這件事就這麼說定了,從今後別讓人家受半點委曲,你知道她跟我不同,我自小跟著二叔在外頭跑,今東明西,走南闖北,什麼苦都吃過,什麼風險也擔過,人家不同,人家是大家閨秀嬌貴女兒家,明白麼?」
  關山月道:「我明白,綃紅,謝謝你,只是無論對誰,我只有一顆心,我怎麼樣對你,也就怎麼樣對她,要我對誰厚一分,對準薄一分,我辦不到。」
  「哎呀。」柳綃紅皺眉叫道:「誰教你分厚薄了呀,我只是讓……」
  關山月道:「別說了,綃紅,我懂。」
  柳綃紅點了點頭,道:「那就好,還有,我剛才聽大哥說起胡家的那位飄紅姑娘,是怎麼回事兒,能說說麼?」
  關山月一怔搖頭,道:「大哥好快的一張嘴,綃紅,我有什麼事不能對你說的?」
  說著,他把那一段說了一遍。
  聽畢,柳綃紅一雙柳眉皺得更深,歎道:「這可是一位多情的好姑娘,可惜……唉,看來這種福氣全被你一人兒佔了,沒多久就是兩三個對你有情,將來日子一久,還不知道又會怎麼樣呢?」
  關山月搖頭說道:「綃紅,但有娥皇,女英於願已足,福氣太大了,那會折我的壽,也就是因福得禍了。」
  柳綃紅搖了搖頭,道:「我看這件事不是那麼容易解決的。」
  關山月道:「綃紅,我承認她是個好姑娘,憑良心說,她也確實惹人憐愛,可是綃紅,這件事絕不可能,我只要動胡家一人……」
  柳綃紅道:「你能擔保胡家的人,不會生個回頭之心?」
  關山月搖頭說道:「她自己明白,大哥也說過,恐怕是不可能了。」
  柳綃紅道:「這是人的想法,成事還在天,知道麼?」
  關山月兩眼一睜,道:「綃紅,聽你的口氣好像又……」
  柳綃紅道:「有機會我希望能見見這位好姑娘,你不是剛說過麼,她是位好姑娘,也確實惹你憐愛。」
  關山月皺眉叫道:「綃紅,你……」
  柳綃紅搖頭說道:「別說了,你說沒有用,我說也沒有用,一切要看天意如何,倘若天厚胡家,那該又當別論,對不?不管怎麼說,大哥說的對,但得一步地,何處不留人,對胡家,必要的時候我也希望你能投以援手。」
  關山月沒說話。
  柳綃紅又說了話,她轉換了話題:「最近的情形怎麼樣,可有什麼變動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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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11:10:39 |只看該作者
 關山月遂把最近的情形概要地對她說了一遍。
  聽完了關山月這番敘述,柳綃紅點頭歎道:「畢竟是老江湖了,魚殼的眼光也的確高人一籌,只是,他雖然不敢再怎麼樣,還有個白泰官……」
  關山月搖頭說道:「飛弟的一身水性放眼當世僅次於魚殼,魚殼既然不敢再插手此事,白泰官他絕奈何不了飛弟。」
  柳綃紅道:「但願如此了……剛才你說『東宮』已經被老大跟老四下了藥,病發了,我看事情該差不多了。」
  關山月搖頭說道:「談何容易,玄曄的這些兒子沒一個個是省油的燈,在他這些兄弟沒一個倒下去之前,他別想爬上那個座位。」
  柳綃紅道:「你是要幫他剷除盡淨?」
  「不,」關山月搖頭說道:「我替他留一兩個,留一兩個最難的,這樣才能替他留下心腹大患,以便他們互相傾軋,搞個烏煙瘴氣。」
  柳綃紅道:「那麼,你打算替他留哪一兩個?」
  關山月道:「我如今還在觀察,還沒有決定留誰。」
  柳綃紅笑道:「看看哪個有福氣被你選上了。」
  關山月笑了……
  又說了幾句,柳綃紅「趕」走了關山月,她的理由是夜太深了,他在她樓上待得太久不好,名份雖然定了,到底還沒有成親,多少總該避著點兒。
  於是,關山月走了,他沒有向郭玉龍告辭,他怎麼來,又怎麼走了,沒驚動郭家的任何一人。








第廿六章 論天下
  回到「侍衛營」後,天色已然四更還多,他想睡一會兒,可是沒能睡著,腦中柳綃紅、胡飄紅、杜心畹這三個的影子始終在浮動著,驅之不散,他也沒有意思去驅散她們。
  快五更的時候,他睡著了,終於睡著了。
  可是在他的感覺上還沒有睡多久,就被人叫醒,醒來光亮滿床,叫醒他的是他領班的弟兄燕青。
  他剛睜眼,燕青便含笑開了口:「領班,有人找您。」
  關山月沒聽清楚,睜著睡眼問道:「燕青,什麼時候了?」
  燕青道:「不早了,已經吃過早飯了。」
  「侍衛營」吃早飯的時候比「禁衛軍」、「步軍」以及其他地方都遲些,「侍衛營」都吃過早飯了,想見得時候確實不早了。
  關山月「噢!」地一聲,忙披衣下床,道:「昨兒晚上回來太晚了,又半天沒睡著,唉,要命了,統帶找過我沒有,有事麼?」
  燕青道:「統帶沒找你,倒是有幾個江湖人來找您了。」
  關山月愕然說道:「江湖人?江湖人怎麼進得內城?」
  燕青道:「聽他們說是由『雍王府』來的。」
  關山月「哦!」地一聲釋然地道:「那就難怪了,他們人走了麼?」
  燕青道:「沒有,在前院等著您呢,等了老半天了。」
  關山月目光一凝,道:「是誰,認識麼?」
  燕青搖頭說道:「不認識,面生得很。」
  關山月想了想道:「你去對他們說一聲,我就來。」
  燕青答應一聲走了,關山月匆忙地洗了把臉,穿好了衣裳,也快步跟了出去。到了前院,燕青正陪幾個人聊天談笑,看打扮,確是江湖人,算算十個,最大的卅多歲,最小的卻只有十八九模樣,這些是誰,是幹什麼的?
  關山月正在納悶,燕青已看見了他,忙招呼說道:「領班,在這兒呢。」
  他這一叫,那十個全向這邊望了過來,關山月答應著走了過去,近前,他抬眼剛一打量,那十個中年紀最大的一個已帶領著那九個施下了禮,臉上賠著恭謹的笑:「見過關爺。」
  關山月是個大行家,也有著過人的眼力,只一眼他立刻看出這十個個個目閃精光,身手都不俗,唯一令他皺眉的是這十個人人面露奸狡猾詐之色,恐怕不會是什麼好來路,他答了一禮,然後問道:「十位是……」
  那年紀較大的一名忙欠身答禮:「回關爺的話,我們兄弟十個是由『雍王府』來的,昨晚上剛進府,是『集賢館』莫館主跟巴副館主……」
  一提莫太平跟巴不韋,關山月心中立即瞭然,他明白,眼前這十個就是雍郡王找來練「血滴子」的。
  他「哦!」地一聲忙道:「我知道了,那麼十位來找我是……」
  那年紀較大的一個忙道:「雍王爺命我十個先來見見關爺。」
  昨晚上進府,今天一大早就先來見他,由此可見雍郡王對關山月的倚重,也由此可以看出這位四阿哥在做人方面確實很有一套,換個人能不暗生感激?
  關山月忙道:「那真不敢當,真不敢當……」
  轉望燕青道:「燕青,你忙去吧,我陪這十位聊聊,假如統帶有事找我,你就說我陪雍王爺的十位護衛出去了。」
  燕青答應一聲,又向那十個打了個招呼,然後走了。
  燕青一走,這裡關山月也帶著那十兄弟出了「侍衛營」。
  不但出了「侍衛營」,而且出了內城。
  在外城,找了家酒樓,請那十位吃喝了一頓,弄得那十位受寵若驚,好不感激。
  在酒席上,關山月安排文章勉勵了他們一番,要他們好好兒干,以後不愁沒個飛黃騰達日子。同時,他也饒以利害,那十個在嚇得面無人色的情形下,個個指天為誓,矢志不貳。
  這一席酒直吃到晌午方散,關山月命他們回「雍王府」去了,他好久沒到外城來了,預備一個人到處逛逛。他由酒樓出來,望著那十個走了之後,徐步踱向了「天橋」。
  剛到「天橋」正面走來了兩個人,邊走邊搖頭,一個說:「這傢伙真是膽上長了毛,竟敢碰『摔跤大王』的場子。」
  另一個道:「可不是麼?外來的還敢那麼狠,『北京城』裡臥龍藏虎,『天橋』一帶哪路好漢沒有?樂寶林在這兒多少年了,到處是朋友,以我看那傢伙非吃虧不可。」
  「吃虧?哼,我看他能再活著走路就不錯。」
  說著,說著,那兩個擦身走過去了。
  關山月一聽有人要砸樂寶林的場子,而且是外來的,他心裡就一跳,這兩個懂什麼,不是猛龍不過江,那人既然敢上「北京城」找上樂寶林的棚子,他就必有所恃,既如此,吃虧的恐怕是樂寶林而不是那人。
  他一路思索著,飛步向樂寶林的棚子裡趕去。
  到了樂寶林的棚子前一看,果然不錯,是有人在鬧事,而且是像要砸棚子,周圍圍滿了人,可沒一個人說話,千百對眼睛都往棚子裡瞧。
  關山月由人縫裡往裡看,樂寶林的徒弟們傷了好幾個,捂胳膊抱腿的或站或蹲,都在棚子外頭。
  棚子裡,有兩個人,一個是樂寶林,一個則是身軀高大魁偉的四十歲壯漢子,他,濃眉大眼赤紅臉,目光犀利逼人,看上去很英武,眉宇間洋溢著一股蠻橫暴戾之氣,板著臉,坐在一條長板凳上。
  關山月只一眼就看出此人有一身很好的內功,貨真價實上好武學,絕不是單有一身摔跤絕招的樂寶林所能敵。
  他面前,是一張放茶壺的木桌,如今那木桌上嵌著兩顆拳頭般大小鐵球,每一顆入木一半,烏黑髮亮。
  再看樂寶林,他站在木桌的另一邊,一張臉煞白,神情很凝重,也帶著激動與羞愧。
  再看四周,別看樂寶林在「天橋」混了不少年,人頭熟,吃得開,這時候就不見有一個拍拍胸脯仗義上前。
  看情形,棚子裡的樂寶林和那紅臉大漢僵持著,可是關山月明白,這情形僵持不了多久,當即,他開了口:「前面的諸位請讓讓,請讓讓,讓我進去瞧瞧去。」
  一聽有人要進去那就准有熱鬧好瞧,圍觀的人群立即騷動,很快地讓開了一條路來。這一來,千百道目光也都望了過來。
  關山月像個沒事人兒一般,邁步走了進去,樂寶林的徒弟們認識他,一見是他,人人喜悅,個個振奮,抱著胳膊的鬆了手,蹲在那兒的也站了起來。
  可是關山月全當沒看見,他一直往棚子裡走去。
  這時候,樂寶林也被驚動,轉眼外顧,一看是他,神情為之一鬆一喜,邁步便要往外迎。
  關山月忙遞眼色,樂寶林哪得不懂,他站在那兒沒動,同時把目光收了回去,像不認識關山月。
  關山月進了棚子,往桌子邊上一站,抬眼打量了一下,開口說道:「怎麼,摔跤大王今天不練了?」
  樂寶林「嗯!」了一聲道:「今天不練了,你老弟請往別處去吧。」
  關山月訝然說道:「是怎麼回事,莫非這位朋友不讓練?」
  樂寶林道:「是我一點私人恩怨,我有個乾妹子,前兩天剛走,今天這位不知是從哪兒來的,一進棚子裡就找我要人,老弟,你瞧桌上,這兩顆鐵球是這位朋友嵌進去的,我要是不傷木頭分毫地拿得出來,他人不要,轉身就走,我要是拿不出來,今天就非得把我那乾妹子交給他不可,不然我就得躺在自己的棚子裡。」
  關山月明白了,眼前這紅臉大漢是來要柳綃紅的,有八成是「九門提督」那好兒子找來的。
  當即他「哦!」地一聲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轉望紅臉大漢道:「這位貴姓大名,怎麼稱呼?」
  紅臉大漢冷冷翻了他一眼,沒答理。
  關山月輕咳一聲又問道:「閣下,我請教……」
  紅臉大漢突然開口了,話聲低沉,字字震人:「你是樂寶林的什麼人?」
  關山月道:「我?我是樂大王這棚子裡的常客,每天從早看他練到晚場,這多年來從沒一天間斷過,除非他一天不練……」
  紅臉大漢道:「既然跟他搭不上親朋好友,我勸你趕快離開這座棚子,少問,也別多事,否則血濺在你身上洗不掉。」
  關山月道:「血?有多大仇恨非流血不可,閣下,樂大王憑一技餬口混飯吃,在這年頭不容易,我看你閣下也像個江湖上的英雄好漢,何必為一點小事傷和氣鬧流血,有道是:『能放手時便放手,能饒人處且饒人』,我願意做個和事魯仲連……」
  紅臉大漢兩眼一瞪,精光四射,凶威奪人,道:「怎麼,你打算伸手管?」
  關山月像沒看見,微一點頭,道:「請閣下看我薄面……」
  紅臉大漢倏然冷笑,道:「你面子大,行……」
  冷然抬手一指,道:「你能把那兩顆鐵球拿出來,今天我衝著你的面子,站起來拍拍屁股走路,要不然你給我站到外邊去。」
  關山月還待說話,紅臉大漢已然沉聲又道:「我今天只找樂寶林,不找你的霉氣已算天大便宜,朋友,你要知足,別惹我動了肝火,改了主意。」
  關山月眉鋒一皺,望向兩顆鐵球,道:「鐵球只一半露在外面,既圓又滑,我怎麼拿得出來,你閣下這不是存心難為人麼?」
  紅臉大漢抬手往外一指,道:「那麼,你給我站到外邊去,別等我再說第二句。」
  關山月沉吟說道:「我走了,樂大王怎麼辦……」一搖頭,接道:「不,我要試試,閣下,話是你說的,只我能不傷木頭的拿出來,你就馬上走路不要人了?」
  紅臉大漢面露鄙夷之色,冷笑說道:「不錯,是我說的,你行麼?」
  關山月道:「我不敢說准行,可是我願意試試。」
  說著,他兩眼望向桌面,自言自語地道:「這……不傷木頭……
  這怎麼拿法,不是存心難人開玩笑麼?鐵球是圓的,又滑,也只有一半在外面,這……」遲疑著把手伸向了鐵球。
  樂寶林這時候想笑,但是他沒有笑。
  棚子外樂寶林的徒弟們,還有圍在四周看熱鬧的,全都屏息聚神地盯著關山月伸出的那雙手。
  而,手剛伸一半,關山月突然又縮了回來,轉望紅臉大漢道:「閣下,敲敲它,讓它掉到桌子下面去可以麼?」
  紅臉大漢冷然搖頭,道:「不行,一定得把它拿出來。」
  關山月眉頭一皺,道:「你這是存心……哎呀,這就要命了,我剛說過,這東西既圓又滑,只一半露在桌面外,讓人從何著力呀。」
  紅臉大漢道:「假如你有很不錯的內功那就好辦。」
  關山月道:「內功,我要是會內功我早就伸手了,還用跟你閣下囉嗦這麼多?真是,內功,早知當初我就該練練。」
  紅臉大漢道:「如今太遲了,我沒有太多的耐性,你請外邊去吧。」
  關山月一搖頭,道:「不,我要試試,說什麼今天也得試試,話我已經說出了麼,這個人我丟不起,定得試它一試。」
  說著,他又伸出了手,不,這回是伸出一根指頭,食指,像是怕鐵球燙手,慢慢地伸了過去。
  紅臉大漢冷笑道:「朋友,我沒有拿火烤過它。」
  關山月像沒聽見,手依然往前伸,終於,他那根食指按在了左邊那顆鐵球上,然後,他往上提……
  棚子外突然響起了驚呼:「快瞧,大夥兒快瞧,起來了,起來了……」
  「天,這是什麼功夫?」
  「哈,原來這位是真人不露相,有兩手呢。」
  「我說嘛,要不是會兩手,有自信,怎麼敢進去攪這檔子事!」
  不錯,關山月他是有兩手,他那根食指像吸鐵石,那顆拳頭般大小,既圓又滑,既黑又亮的鐵球,就黏在他那根食指上被緩緩地提了起來。
  紅臉大漢勃然色變,目射驚駭,霍然站了起來。
  紅臉大漢勃然色變,目射驚駭,霍然站了起來。
  就這時候,關山月把鐵球放在一旁,長長地吁了一口大氣,搖著頭自言自語地道:「不容易,真不容易,到底被我揪了出來,費了我好大的勁兒,瞧,這麼大冷天我一身是汗……」
  紅臉大漢突然冷笑說道:「我走眼了,原來朋友是位高人……」
  關山月像沒聽見,搖頭道:「還有一顆,要命了,又得費一番勁兒,弄一身汗……」
  紅臉大漢道:「不用了,朋友,我認栽就是,話是我說的,我走。」
  他當真是一諾千金,說完了話,轉身要走。
  「慢走,閣下。」關山月突然一聲輕喝。
  紅臉大漢猛然回身,瞪著關山月道:「朋友,我招子不亮,沒瞧出朋友是位高人,已然認栽了,你朋友還有什麼不放的?難道……」
  關山月道:「你沒瞧見麼?還有一顆……」
  紅臉大漢道:「我說過,那一顆不用再拿了。」
  關山月道:「這意思就是說,事完了,你要走了?」
  紅臉大漢道:「不錯,話是我說的,這點信用我還有……」
  關山月道:「我知道你一諾千金,很重一個信字,也很讓我佩服,只是,閣下,你這樣要來便來,要走便走,想鬧事就鬧事,想了事就了事,有這麼容易麼?有這麼便宜麼?今天我要是讓你這麼一走了之,江湖上會笑這臥龍藏虎的『北京城』沒有人,也從此不會有人再把『天橋』的朋友放在眼裡。」
  紅臉大漢臉色一變,道:「我明白朋友的意思,那麼你說怎麼辦吧?」
  關山月道:「我,我要來個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抓起桌上鐵球只那麼一握,隨即攤開手道:「只你能把它揉圓了,不必如原形,我立即拱手送你出『天橋』,要不然委曲你,向樂大王叩三個頭再走。」
  場外驚呼迭起,紅臉大漢大吃一驚被震住了。
  關山月的手裡哪是什麼既圓又滑的鐵球,分明像一塊剛被抓過的面,長長的,扁扁的,上面還有五道鮮明的指痕。
  良久,紅臉大漢方始定過神來,關公變成了曹操,白著一張大臉,驚駭欲絕地望著關山月,久久方憋出一句:「朋友你……你貴姓大名,怎麼稱呼?」
  關山月淡淡說道:「我只告訴你一件事,樂大王的一位乾妹子在我那兒,如今她是我的人,你閣下如果想要她,儘管找我。」
  紅臉大漢道:「我說過,人我不要了。」
  關山月道:「我聽見了,可是我還沒看見你叩頭。」
  紅臉大漢道:「朋友,人須讓一步,味要減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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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山月道:「你也懂,剛才怎麼說,你可曾讓一步,減三分?」
  紅臉大漢渾身一顫,道:「這麼說,今天這三個頭,我是非叩不可了?」
  關山月道:「恐怕是,不然你別想出『天橋』。」
  紅臉大漢雙目暴睜,猛一挫牙,道:「認栽認到底,好吧,我叩。」
  一矮身,他真要跪下去,可是他並沒有再往下跪,搶起斗大的拳頭,猛力搗向關山月小腹。
  關山月陡揚雙眉,冷笑說道:「閣下,你是不想要這隻手了?」
  他剛要閃身揚掌,只聽一聲朗喝傳了過來:「闞奎,大膽,兄弟,手下留情。」
  關山月一震沒動,紅臉大漢機伶一顫,翻身跪倒在地,沒敢仰視,便連動也沒敢再動一動。
  樂寶林訝然向柵外望去,只見一位身材頎長的俊朗中年人由圍觀人群中走了過來,忙道:「兄弟,這位是……」
  關山月道:「『南海』郭玉龍。」
  樂寶林驚呼一聲連忙迎了出去。
  郭玉龍卻先他拱起了雙手,含笑說道:「老哥哥,前次接紅姑娘,我因事沒辦法親來拜望……」
  樂寶林忙道:「郭大俠,您這是折煞樂寶林,早想給你請安去,只是……只是,您知道,樂寶林是個百姓……」
  郭玉龍含笑說道:「老哥哥別客氣了,彼此不外,容我把眼前事處理一下咱們再詳談,我來遲一步,害得老哥哥受驚受氣,要不是兄弟可巧來了『天橋』,我的罪孽就大了。」
  樂寶林道:「莫非這是您的……」
  郭玉龍道:「老哥哥,他正是我舊日的部屬,剛由『南海』來,得罪之處還望老哥哥看我薄面……」
  樂寶林忙道:「什麼話,什麼話,郭大俠這是折我,既然是自己人,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唉,這位也不早說……」
  郭玉龍轉望關山月,道:「兄弟,幸好是你……」
  關山月道:「大哥,我趕巧了,我並不知道……」
  郭玉龍道:「知道不知道都一樣,是他該死。」
  隨即轉望紅臉大漢,臉色一沉,道:「闞奎,你可知道你是跟誰動手麼?」
  紅臉大漢顫聲道:「爺恕罪,闞奎不知道。」
  郭玉龍道:「他就是關山月關爺。」
  紅臉大漢一聽這話差點沒嚇癱了,機伶一顫忙道:「爺恕罪!闞奎有眼無珠,不知道是關爺,要不然……」
  郭玉龍淡然截口說道:「我再告訴你,你要的人如今在我這兒,而且是關爺的未婚妻,你如果要的話,去砸我的門好了!」
  紅臉大漢顫聲說道:「爺,您開恩!闞奎糊塗,闞奎該死,闞奎知過了!」
  郭玉龍道:「你既然知過了,我也不再說什麼了,剛才我所以攔阻關爺,那是我看在猶在稚齡的秀姑份上,如今我饒了你,也是看在秀姑份上,希望你將來能使她在人前抬得起頭,你走吧!江湖任你去,只從此不許提你曾是『南海』的人!」
  紅臉大漢猛然抬頭,白著臉悲聲說道:「爺!闞奎求您……」
  郭玉龍道:「你知道我的家法與規矩!」
  紅臉大漢突然撲地放聲大哭,其慟,其悲,像個被爹娘趕離家門的不肖子!
  關山月看得好生不忍,他有心代為求個情,只是他剛要張口,郭玉龍那裡已然淡淡說道:「兄弟!今日事,就是燕翎他們也是一樣!」
  關山月不便再說,地上紅臉大漢卻突然仰起了頭,涕淚四流,哭得像個淚人兒,他悲聲說道:「爺!闞奎從此要不知改過,自己碰死南山,謝謝您多年來的恩典,闞奎辭別了!」
  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頭,爬起來飛步而去!
  郭玉龍望著那魁偉的背影,神情忽然一黯,歎了口氣。
  關山月道:「大哥!您何忍?」
  郭玉龍搖頭說道:「不然,兄弟,當日諸葛武侯揮淚斬馬謖,他又何忍,不這樣我無以對『南海』千百部屬,也沒辦法管束我的兒子!」
  郭玉龍稱最當世,人人敬仰,「南海王」威震宇內,宵小膽寒,「南海」的人個個出類拔萃,稱健兒,稱俊彥,武林中提起莫不雙挑拇指,這一切豈是僥倖!
  郭玉龍鐵面無私,紀律嚴明,恩威並用,由此可見一斑!
  樂寶林一旁動容,關山月暗暗敬佩之餘,道:「大哥,我看他也是個性情中人,一條有血性沒奢遮好漢子,膽識,所學都不差,只是……」
  郭玉龍歎道:「兄弟,你沒說錯,他本是個獨行大盜,有一年在『南海』作案,被我派人緝獲,我因為愛他是個漢子,把他留在了『南海』,多年來經我的調教感化,那凶殘暴戾之氣也消斂得差不多了,只可惜他性情剛烈容易衝動,做事也向來不先考慮,他今後要是不知悔改,只怕毀了他自己!」
  關山月道:「他又怎麼跑到這兒來向樂大哥要綃紅?」
  郭玉龍道:「他是護送心畹到京裡來的八個人中的一個,『九門提督』轄下的『查緝營』裡有他一個朋友,可巧兩人碰見了,那個人請他吃喝了一頓煽動了他,他不問青紅皂白乘著幾分酒意就跑到這兒來了,是他們攔他不住,只好去稟報了我,我一聽之後停都沒稍停地便親自趕了來,還好,兄弟,你比我早到了一步,要不然萬一樂大哥有點……」
  關山月截口說道:「大哥!真要說起來,他也是為朋友,僅能判他個糊塗……」
  郭玉龍雙眉微揚,道:「他何止糊塗,你說他幫了誰?」
  關山月明白了,搖搖頭,沒再說話!
  郭玉龍卻又說道:「兄弟!在這兒碰見你更好,省得我再去找你了……」
  關山月道:「大哥!有什麼事兒麼?」
  郭玉龍道:「是有點事兒……」
  抬眼四下望了望,看熱鬧的人雖已散去了大半,但仍有不少人留連不去,瞻仰這兩位奇人的風采。
  他向關山月一遞眼色,道:「兄弟,咱們進樂大哥這棚子裡坐坐去!」
  有了這句話,樂寶林連忙吩咐徒弟們收場、倒茶,他的徒弟著實忙了一陣,等郭玉龍、關山月坐定後,他又支開了他的徒弟們,然後陪著他兩位坐在了一旁。
  等他坐定了,郭玉龍這才說道;「兄弟!江南來人帶來了口信兒,你那位金兄弟報平安,我先告訴你一聲,免得以後你聽了擔心!」
  關山月忙道:「怎麼?他那兒出了事兒?」
  郭玉龍道:「你忘了!魚殼雖然收了手,可是還有個白泰官!」
  關山月雙眉一揚,道:「白泰官怎麼樣?莫非他找上了……」
  郭玉龍點了點頭,道:「你也許知道白泰官這個人,他出身不正,名利之心又重,再說他又沒碰上你,他豈肯放過金飛?」
  關山月冷笑說道:「恐怕他未必能討得好去!」
  郭玉龍道:「所以說金飛報來了平安二字。」
  關山月道:「大哥,詳情如何?」
  郭玉龍道:「讓我從頭說起,你知道張蒼水這個人?」
  關山月點頭說道:「我知道,張大人是先朝遺臣!」
  「不錯!」郭玉龍道:「他有個部屬官拜把總,姓石,跟你那位飛兄弟交情很好,你那位飛兄弟這次太湖行刺,有一半是受了這位姓石的把總的托付……」
  關山月「哦!」了一聲,但沒接口!
  郭玉龍接著說道:「你那位飛兄弟如今跟海珠格格在『宜昌』湖上的『獨龍崗』上,手下有好幾百名健兒,儼然是一寨之主,一湖之王,他在太湖行刺未遂之後就回到了『獨龍崗』上,可是沒多久就被『吳縣』的一名捕頭打聽到了他的下落……」
  關山月道:「於是他們就把消息透露給了白泰官?」
  郭玉龍道:「不錯,兄弟!那名捕頭打聽到你那位飛兄弟之後,懾於他的威名勢力,一直沒敢動,可巧這時候白泰官奉旨緝拿刺客,那名捕頭就把打聽來的告訴白泰官,白泰官逞能,當時就自告奮勇,獨自一人找上了『獨龍崗』……」
  關山月道:「他還能下得來麼?」
  郭玉龍道:「你那位飛兄弟好心腸,也顯得他心智不凡,在白泰官一進『獨龍崗』下的『獨龍村』時他就知道了,他用上了江湖上慣用的那一套,先派了個高手把白泰官戲弄了一番,挫了他的銳氣,然後又派人恭迎他上山,在山上大擺宴席……」
  關山月笑道:「宴無好宴,會無好會,恐怕這是鴻門之宴!」
  郭玉龍笑道:「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當初劉邦有個大將樊噲保駕,如今白泰官則只是一個人,在酒席上,你那位飛兄弟大大地顯露了幾手,一直把白秦官弄得心灰意冷之後才又排隊恭送他下了『獨龍崗』,我敢說,白泰官絕不敢再有二次踏上『獨龍崗』的勇氣了!」
  關山月笑了!
  樂寶林一拍大腿,道:「痛快,這種人就得整整他!」
  郭玉龍笑道:「可不是麼,要不然白泰官永遠不會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有一山高,兄弟,這是你那位飛兄弟托人帶來的口信兒,向你報平安,我已經告訴綃紅了!」
  關山月道:「謝謝你,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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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11:11:55 |只看該作者
  郭玉龍笑了笑道:「別謝,真要謝的恐怕還在後頭!」
  關山月微愣說道:「怎麼?大哥,還有?」
  郭玉龍道:「不錯,是還有,不過我要先說明,這是我從側面聽得的消息,正確不正確目前我還不敢說,你不妨把這個消息透給胤禎,讓他去打聽,去證實,只要正確,我擔保他必會重重賞你一筆!」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有這麼大好處?」
  郭玉龍微微一笑道:「不信你且試試看!」
  關山月道:「大哥還沒告訴我,讓我拿什麼去試?」
  郭玉龍笑道:「這是我第一次見兄弟你沉不住氣,好吧,我說,聽著,兄弟,『東宮』害病的消息傳到了玄曄耳朵裡去了,聽說玄曄預備召集幾位大臣商議大計……」
  關山月道:「商議什麼大計?」
  郭玉龍笑道:「兄弟,聰明如你者,這還用問麼?」
  關山月心裡一陣猛跳,道:「大哥,玄曄預備召集哪幾位大臣?」
  郭玉龍搖頭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只要有大學士張英,張廷玉,幸貝勒隆科多,大將軍年羹堯跟陳閣老,那就對胤禎大大的有利,兄弟,這話你明白麼?」
  關山月忙點頭說這:「我懂,大哥,這幾個全是胤禎的人,尤其隆科多,他是胤禎的六舅,遼左世族,權傾人君,富可敵國,他是傾身擁護胤楨的第一人!」
  郭玉龍笑道:「不錯,兄弟,那麼你該知道何以教胤禎了!」
  關山月點頭說道:「我知道,大哥!」
  郭玉龍笑道:「那麼,我不坐了,你也該走了,兵貴神速,快一步制人,慢一步受制於人,兄弟,這種事是慢不得的,別讓其他的幾位搶了先,趕快立功領賞去吧!」
  他站了起來,關山月也笑著站了起來,匆匆向樂寶林打了個招呼之後,他先出了棚子走了。
  關山月的腳下何等之快,片刻之後他就到了「雍王府」,直闖雍郡王的機密所在——書房。
  好在「雍王府」的人誰都知道他的身份,也沒人攔他,可是他闖書房卻撲了個空,轉出來碰見了高人榮!
  高人榮驚喜地向他打了個招呼:「關兄,好久不見了……」
  關山月忙道:「人榮兄,你我待會兒再談,王爺呢?」
  高人榮道:「進宮去了,怎麼,有事兒?」
  關山月眉鋒一皺,道:「他怎麼偏偏在這時候……人榮兄,我有大事稟報,王爺什麼時候進宮?」
  高人榮道:「一大早就進宮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怕是宮裡有什麼事給絆住了,福晉在,稟報福晉行不行?」
  關山月搖頭強笑,道:「人榮兄,你知道,有些事福晉辦不了,也做不了主!」
  高人榮點頭說道:「也是,我糊塗,那麼,關兄看怎麼辦才好?」
  關山月苦笑說道:「那有什麼辦法?我總不能闖進宮去把王爺拉出來,只好等了,希望別因為他這一趟宮誤了他!」
  高人榮道:「我看不如請福晉馬上進宮一趟,把王爺請回來!」
  關山月搖頭說道:「恐怕不行,要是宮裡真有事,就是福晉去也不能把王爺馬上請回來!」
  高人榮道:「那怎麼辦……」
  關山月一搖頭,道:「苦就苦在又不能寫在紙上請福晉送進宮去,不管了!等吧,要是福,怎麼樣都是福,要不然的話,誰也沒辦法!」
  高人榮沒有說話,關山月話鋒微頓之後抬眼說道:「人榮兄,這趟辛苦了,我一直在忙,所以一直沒機會跟你碰個頭敘敘別後聊聊,希望別見怪!」
  高人榮道:「關兄這是什麼話,還跟我客氣?你要這麼說就見外了,我知道關兄是個大忙人,連個自己歇息的時間都沒有……」
  關山月笑道:「我這是窮忙,永遠忙不出個名堂來!」
  高人榮道:「哪兒的話,誰不知道關兄是王爺的心腹左右手!」
  關山月搖頭說道:「那是王爺看重,其實只要能進『雍王府』,誰又不是王爺的心腹左右手?就拿人榮兄你來說,是王爺的貼身……」
  高人榮搖手說道:「別提我,比起關兄來,我還差得多,再說……」
  勉強地笑了笑,接道:「我在王爺身邊也待不多久了!」
  關山月一怔,惑然說道:「人榮兄這話……」
  高人榮道:「再過一個短時期,我預備向王爺辭職!」
  關山月詫異地道:「人榮兄莫非另有什麼高就?」
  「高就?」高人榮笑了笑道:「關兄該知道,論差事,哪還有比這『雍王府』當差糧俸更優厚的?這差事是金飯碗,別人求還求不到呢!」
  關山月道:「那是為什麼?人榮兄不是一直幹得挺好麼?」
  高人榮淡淡一笑道:「也沒什麼,什麼事都一樣,干久了總會怕的,這就跟吃慣了大魚大肉,想換點淡的吃吃的道理一樣,尤其我這個人,幹什麼都沒有常性,再說,我能力有限,一直沒能給王爺出多大力,閒待著也是閒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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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山月搖搖頭,隨口說道:「沒想到人榮兄一趟遠門回來後,有這麼大的變化……」
  高人榮臉色微微一變,道:「關兄,這跟出遠門無關,就是王爺當初沒派我出去這一趟,到時候我也會辭職的,這打算在我心裡醞釀了很久了!」
  他臉上的異樣變化,全被關山月看在了眼內,關山月心裡跳了一跳,略一沉吟之後,他抬眼問道:「那麼,人榮兄已有了去處麼?」
  高人榮淡然一笑,搖頭說道:「還沒有,我根本也沒打算往哪去,關兄知道,我是個江湖出身,落葉歸根,我只有江湖一條路走!」
  關山月眉鋒微皺,道:「人榮兄既在『北京城』這『雍王府』待過,一旦再回到江湖去,恐怕不容易待,這道理人榮兄該懂!」
  高人榮臉上閃過一絲抽搐,點頭說道:「關兄,這道理我懂,我這趟出門,一路之上……」他忽然改口接道:「總而言之一句話,江湖上的朋友,是永遠瞧不起在官府裡待過的人,凡在官府裡當差的人,一旦回到江湖上去,他也永遠再難抬起頭來!」
  關山月一見他轉話,更肯定毛病是出在他這趟出遠門上,他略一思忖,抬目說道:「既然如此,人榮兄何必再回到難待的江湖去,再說人榮兄在王爺這兒幹得挺好的,又不是待不住了!」
  高人榮道:「我寧願……唉,沒辦法,我這個人沒有常性!」
  關山月沉默了一下,道:「人榮兄既然去意這麼堅決,我也不便再說什麼,我也有同感,像你我這一種人,一旦再到江湖去,是會受盡委曲的,所以有很多人寧願在江湖下九流混,也不願到官府來當差,除非偌大一個江湖也沒有個容身之地,只有跑到官府來出力賣命,避避風頭存個身,混口飯吃!」
  高人榮雙眉軒動了一下,沒說話!
  關山月接著也避開正面,繞著圈子問道:「人榮兄這趟是在什麼地方採購了大批的虎鯊魚皮?」
  高人榮笑道:「說來也夠瞧的,我從『遼東』到『廣東』,沿海一帶幾乎跑遍了,最後在『廣東』才好不容易地弄到了幾捆。」
  關山月道:「為什麼一直到『廣東』才……」
  高人榮搖頭道:「咱們不懂,據當地的漁民說,那是季節的關係,『遼東』一帶這時候正是天寒地凍,鯊魚怕冷,所以都湧往了『廣東』沿海一帶,同時『廣東』沿海一帶也是鯊魚經常聚集的所在。」
  關山月點點頭道:「原來如此,沒想到還有這一說,真是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不出門永遠難增見識,人榮兄……」頓了頓接問道:「怎麼樣,虎鯊挺凶吧?」
  「凶?」高人榮搖頭說道:「何止是凶,這東西真是名符其實,稱它虎鯊,一點不錯,我親眼瞧見漁民們捕鯊魚,弄塊肉往海裡一丟,頃刻間海水翻騰,肉就沒了影兒,假如再弄點獸血混在海水裡,轉眼間就能引來一大群,聽漁民說這東西鼻子靈得很,只有一點血腥味兒,它在幾里之外也能聞得見……」
  關山月道:「乖乖,這要是個人掉進海裡去,那還得了?」
  高人榮臉色一變,縱笑說道:「可不是麼!聽他們說當地有那麼一幫人,專門跟官府作對,只一逮著官府的人,馬上就丟進海裡喂虎鯊。」
  他這異樣表情又被關山月看在了眼裡,關山月的心裡又跳了一跳,他在揣測這是怎麼回事,高人榮那裡又說了話:「別看這東西一條沒多大,要不是三兩個壯漢還真難對付它,我瞧見過,兩三個壯漢跟它折騰老半天才能把它拉到船上來,可真不容易。」
  關山月開口說道:「漁民們小覷不得,長年生活海上,跟風浪搏鬥,跟大魚折騰的漁民們,怕不人人都有一套。」
  高人榮道:「那可真是,他們人人都有好幾百斤力氣,有一次我跟個漁民比胳膊,你猜怎麼樣,我的臂膀還不及他手腕粗。」
  關山月笑道:「人榮兄誇張了。」
  高人榮正經地道:「不,關兄,是真的,事實也沒有摻假,你要是不信,什麼時候你走趟沿海去瞧瞧去……不,像咱們這種人最好還是別去,『雍王府』在『北京城』稱是大府邸,誰不敬畏三分,可是在那兒吃不開,他們不但不把你放在眼裡,甚至還仇視你,輕鄙你,這滋味不好受,當然,要是關兄去,那該又當別論,他們誰動得了關兄。」
  關山月笑道:「人榮兄看得起我,他們卻未必,只怕我去了沿海,也是被他們逮著丟進海裡喂虎鯊的命。」
  高人榮臉色陡然一變,縱笑說道:「關兄會說笑!」
  關山月心裡當即明白了幾分,可是他還不能斷定,當然他也不便點破不便明問,他沉吟了—下,道:「這麼說,人榮兄好不容易才弄到幾捆虎鯊皮,怕也跟他們仇視咱們這種人,輕視咱們這種人有關了!」
  高人榮點點頭說道:「是的,關兄,一點不錯,起初我找上了當地官府,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漁民們說逮不著虎鯊,你能拿他們如何?我看得出,那些小衙門也不敢過份,後來我只有自己進了漁村,總算好,到底出高價買了幾捆,竹槓讓他們敲到了家!」
  關山月搖頭道:「好厲害,將來有機會,我非去見識見識不可。」
  只聽大門外傳來了叱喝:「王爺回府。」由遠而近,一聲聲地傳了進來!
  關山月精神一震,笑道:「好不容易,總算把他等回來了!」
  高人榮遲疑了一下,道:「關兄,我稟報王爺的,跟剛才對你說的有點出入,請別跟王爺提,還有我的主意,暫時……」
  說還沒說完,雍郡王已帶著幾名親隨行了進來,他滿面春風,一臉都是笑意,像是有什麼喜事。
  關山月剛低低一聲:「我明白,人榮兄請放心!」
  那裡,雍郡王「喲!」地一聲道:「怎麼小關也在這兒……」
  旋即爽朗而高興地大笑說道:「行,你們去吩咐廚房一聲,置酒設宴,今天要痛痛快快地喝幾杯,快去!」
  一名親隨應聲飛步而去,他則大步走了過來!
  「王爺!」高人榮恭謹地施下禮去。
  雍郡王抬了抬手,笑著道:「人榮,一天見好幾次,別那麼多禮,免了,免了!」
  隨即轉望關山月,笑問道:「小關,今兒個什麼風呀?」
  關山月含笑欠了欠身道:「王爺,我特來給您請安!」
  「請安,」雍郡王笑道:「那你不該稱我,而該稱聲奴才或是屬下。」
  關山月道:「我本打算這麼說,可是我明知道這您不愛聽。」
  雍郡王擺手道:「算了,算了,別惹我生氣了,一日不見如三秋,來,咱們到書房坐著聊,人榮,給我沏壺好茶!」
  他拉著關山月行進了書房,高人榮在背後答應了一聲!
  書房裡坐定,雍郡王臉上笑容不減,望著關山月道:「小關,我明白,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你是來給我請哪門子安的,嗯,記住,實說。」
  關山月道:「王爺,您的眼光永遠犀利而厲害,我是來報喜訊的。」
  雍郡王「哦」地一聲道:「什麼喜訊?喜訊永遠是好的,快說,我重重有賞。」
  關山月道:「我不求賞,王爺,您平日給予我的已經夠多了,只是您令人等得不耐煩,希望別因為您這趟進宮,誤了您的大事。」
  雍郡王頭一偏,笑道:「是麼?恐怕不至於吧。」
  關山月一怔,旋即笑道:「看來我是白跑這一趟,瞎操心了。」
  雍郡王搖頭說道:「不一定,先別下斷,你我都說說,看看是不是一回事兒,說不定你來報的是另一件。」
  關山月搖頭說道:「王爺夠貪的,我來報的是有關皇上要召集御前大臣……」
  雍郡王「叭!」地一聲拍了大腿,笑道:「我想貪也沒辦法了,不謀而合,簡直跟當年諸葛探周郎一樣,兩人手心都是個火字……」
  關山月道:「王爺,我不敢自比諸葛!」
  「那是。」雍郡王點頭笑道:「既生瑜,何生亮,要死的話,你會讓我嫉妒死,我想盡辦法也要除去你這個比我還強的人,結果我被你三氣活活給氣死了,不行,不行,這怎麼行?」
  他哈哈大笑,關山月心裡卻一跳,心想:巧了,不正是這個情形麼?看來當年事要重演於今……
  他這裡在暗想,雍郡王卻道:「小關,不管怎麼說,你永遠是我的好心腹,我仍然有賞,而且是重賞,說吧,你要什麼?」
  要什麼,要他愛新覺羅王朝,他肯給麼,能給麼?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王爺,我不要什麼,也不敢居功,因為我只是個傳話人,要賞您請重賞那真正有功之人!」
  雍郡王一怔訝然說道:「怎麼,不是你,那麼是……」
  關山月道:「郭玉龍,他告訴我的,要我速報王爺知道!」
  雍郡王尖聲叫道:「郭玉龍,怎麼會是他?他會把這個消息告訴你……」
  關山月淡然說道:「王爺您以為他心向誰?」
  雍郡王道:「向我?」
  關山月道:「王爺,他大可以把這消息透給別家阿哥,或者隱而不說,秘而不宣,您想是也不是?」
  「對!」雍郡王猛一點頭,道:「對,有賞,我絕對有賞,而且是兩份,不少他的,也絕不能讓你白跑白操心……」
  關山月道:「王爺,我倒不必,只是今後您對人家……」
  雍郡王忙道:「不會了,不會了,那怎麼會,人家這樣對我,我怎會再猜疑人家?瞧你這樣一說,我還有良心麼?……」關山月在心裡笑了。
  而,雍郡王也突然—笑搖頭:「只是,沒想到,真沒想到,他的消息居然比我還要靈通,還好他是心向著我,要是他心向著別個,那還得了……」
  關山月心頭一震,就在這剎那間,他知道他錯了,他弄巧成拙做錯了,對一隻狼,是永遠難換取它的心的!他明白了,可是已經太遲了,他知道再回頭解釋,就是解釋得再巧妙也是多餘,也是白費!
  是故,他沒多說,僅是淡然一笑,道:「只怕不然,他告訴我這件事的時候,您已經早進了宮了,看來他的消息還是沒您靈通!」
  雍郡王抬眼深注,道:「小關,想必這幾天你跟他走得很近!」
  關山月道:「王爺說誰?」
  雍郡王道:「誰?你跟我裝糊塗!」
  關山月道:「王爺,我真不知道,跟您,我不會,更不敢!」
  雍郡王倏然一笑道:「就算是吧,郭玉龍!」
  關山月道:「王爺,這話怎麼說?」
  雍郡王道:「要不,你怎麼幫他說話?」
  關山月道:「王爺,您該明白我說的是實情,再說,那也是您的授意,是為了您,要不我關山月不認得誰是郭玉龍!」
  雍郡王笑了,忙道:「瞧你,怎麼說著說著就動火兒,別火,行不?我說著玩兒的,幹什麼生這麼大氣呀,我自己授意你跟他接近,難道我自己說的話全忘了,你一天到晚為我絞腦汁,賣力流汗,難道我是傻子,或者沒良心,一點都不知道,不領情,好了,小關,開開玩笑奈何動起了肝火……」









第廿七章 縱英豪
  關山月揚眉說道:「王爺,不是我大膽敢當面說您,您以這種態度對人,尤其是對您的親信、您的心腹,可大大地要不得,假如再這樣下去,我擔心您會無可用之人,誰敢再為您效力賣命,誰又願意?」
  雍郡王皺眉叫道:「要命,要命,早知道會惹來這麼大麻煩,說什麼我也不敢……真是悔不當初,小關,你饒饒人,留留情,行麼?待會兒酒宴上我自罰三杯賠罪,怎麼樣?」
  關山月淡淡說道:「王爺,我可不敢!」
  雍郡王道:「得,還沒完沒了,你不敢,小關,你去打聽打聽,放眼內城,除了皇上那不算,誰敢這麼當面……」
  關山月道:「王爺,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當年唐太宗怕的就是杜如晦、房玄齡、魏征這班賢相,因為他們敢言,而且敢直言,您要是氣惱不愛聽,下次我關山月不說就是!」
  雍郡王道:「下次不說就算了,哪有那麼便宜?」
  關山月道:「那麼,王爺,我請罪!」
  雍郡王眉宇抬起,道:「好了,好了,我的老天爺,我還敢拿你治罪,治了你,我的皇上還想不想當?小關,我愛聽,我敢自比李世民,下次多多益善,你不說,我找你說,行了麼?」
  關山月還待再說……
  雍郡王已然又道:「小關,你是不是來跟我過不去的?再說我一日不見你如隔三秋,見了你馬上吩咐置酒設宴,可巧今天又是滿懷高興,一天的喜事,你好意思麼?」
  關山月深諳適可而止,見好就收,當即倏然一笑,沒再說話!
  適時,高人榮送茶進書房,雍郡王向他擺手說道:「人榮,廚房瞧瞧去,催他們馬虎一點兒,我等不及了!」
  高人榮答應著往外退,關山月適時笑道:「王爺,幹什麼這麼急,這席酒不至於遲到您被立為太子,搬進『東宮』才擺上吧!」
  高人榮已退出門外,雍郡王看了關山月一眼!
  關山月一怔,旋即笑道:「王爺,您大可不必,您身邊的人,都是您的心腹。」
  雍郡王搖頭說道:「我的看法跟你不同,防人之心不可無,便連福晉暫時也不打算讓她知道,這種事無論怎麼說,少一個總比多一個人知道好!」
  這位雍郡王的確……
  關山月心往下一沉,笑道:「還好,我剛才沒請福晉進宮請您去!」
  雍郡王道:「你真要那麼做了,誰也不會拿你怎麼樣……」
  話鋒忽地一轉,凝目問道:「對了,小關,你剛才跟誰在說話?高人榮?」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您放心,沒提到這件事半個字,我跟他談的是他這趟出遠門的經過,王爺,這點警覺我還沒有麼?」
  雍郡王道:「你有,剛才你怎麼說的,我看你一眼你還……」
  關山月道:「我總覺得您過於小心!」
  雍郡王道:「凡事小心一點總是好的,小關,在別的方面或許你比我強過數倍,可是你看人的眼光卻未能比得上我……」
  關山月道:「那是,王爺天生一雙龍目!」
  雍郡王笑了,他著實地很高興,這句話正順耳稱心:「別捧我,小關,也別讓我把你看成一個諛臣,對於這府裡的任何一人,我比你跟他們相處的久,瞭解他們也比你多,我要是連這點能耐都沒有,我還角逐的什麼帝位,高人榮他不知道怎麼搞的,這趟出門回來後,變得沉默寡言,像是有什麼心事,這並不太明顯,可是我直覺地感到他跟以前,沒出門以前有點不同了!」
  好厲害,委實厲害!
  關山月心頭震動,表面上卻淡然一笑道:「王爺,假如您出趟遠門回來,在身心交疲的情形下,只怕您也會這樣,而且說不定比他還糟!」
  雍郡王搖了搖頭,道:「小關,他剛才可曾跟您提過什麼?」
  關山月搖頭說道:「沒有,王爺,完全是他出遠門的經過,我看他津津樂道,意興飛揚,挺高興的,剛才您不也看見了麼?」
  雍郡王沉吟說道:「但願如此,小關,不提了,談正經的事,我知道了,你可有以教我?」
  關山月心裡想著高人榮,口中卻道:「王爺,您該為自己鋪條路,架座橋!」
  雍郡王道:「小關,此話……」
  關山月道:「王爺,才智如您……」
  雍郡王道:「我知道你何指,也明白你的意思,只是,該怎麼做?」
  關山月道:「王爺您可知道皇上預備在什麼時候召集御前大臣?」
  雍郡王道:「這在皇上沒頒旨諭以前誰也不知道,不過以我看絕出不了三天,皇上做事一向如此,一件事,只要有消息一透出,那麼這件事的付諸實施,絕過不了三天!」
  關山月道:「這恐怕就是別位阿哥不如您之處,王爺,您可知道皇上預備召集哪幾位御前大臣咨議這件大事麼?」
  雍郡王道:「恐怕少不了熟知的這幾個,隆科多,張廷玉,年羹堯,陳閣老,索額圖,湯斌,徐無夢……」
  關山月道:「王爺,您要留心索額圖等三人!」
  雍郡王道:「為什麼,有理由麼?小關?」
  「索額圖是二阿哥的人,湯斌、徐元夢是『東官』的師傅,尤其索額圖,他更是二阿哥的親信,多年來皇上一直讓他照顧二阿哥起居!」
  雍郡王點頭說道:「有道理,有道理,他絕不會贊成廢老二,他是老二的心腹,一旦老二坐上寶座,他就是大功臣一個,他怎麼會贊成廢老二,不過還好,皇上對這老傢伙平素就沒有好感,當初立老二時,他倡議凡太子服御都用黃色,所定一切儀位,幾幾乎乎跟皇上差不多,從那時候起,皇上就討厭他,所以我看皇上並不一定會聽他的!」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可是您別忘了,索額圖有謀略,也有大功,當初除鰲拜,還有,尼布楚之役,他折衝俎樽間,不激不隨,佔盡優勝,尤其征三蕃時,他掌軍機,料理軍書,調度將帥,皆中要領,吳三桂就怕他……」
  雍郡王笑道:「小關,看來你對軍國大事知道的不少!」
  關山月笑了笑道:「要不然我憑什麼輔您?」
  雍郡王笑道:「說得是,這樣才稱得上輔佐之良才,要是來個一問三不知,終日懵懂糊塗的,我可就糟了……」
  頓了頓,抬眼接道:「小關,隆科多、年羹堯幾個如何?」
  關山月笑了笑道:「王爺,年大將軍跟您私交甚篤,至於貝勒佟爺,誰不知道他是王爺您的舅舅,這兩位不幫您幫誰?」
  雍郡王笑了,道:「縱論大事,句句中聽,小關,還好我沒小覷你!」
  關山月笑了笑,往自己臉上貼了金,也捧了雍郡王,他道:「王爺是知人善用,這長處,為別位阿哥所難及。」
  雍郡王哈哈大笑,道:「好一個知人善用,張廷玉、湯斌、徐元夢等人呢?」
  關山月腦中電旋,道:「這幾位是『東宮』師傅之屬,恐怕您也得防著點兒!」
  雍郡王笑了,笑得很得意,道:「小關,這你就不知道了,此輩也皆已潛默歸心矣!」
  關山月故作一怔,旋即座上欠身,道:「那麼,我恭喜王爺,賀喜王爺!」
  雍郡王一擺手,道:「卿家,我告訴你吧,進宮我確是進宮了,那是因為皇上這兩天心情不太好,我專為請安去了,可是從宮裡出來之後,我一一去看過了以上的幾位,關口已然打通了!」
  關山月心頭略震,笑道:「兵貴神速.王爺可謂做到了這一點!」
  雍郡王道:「我怎麼敢不快,快一步制人,慢一步受制於人,所以我只有馬不停蹄,連訪好幾個府邸了!」
  關山月道:「就憑這一點,王爺就可穩操勝券,儲君非王爺莫屬!」
  雍郡王高興得直笑,他是著實地樂,眼看「東宮」被廢已成事實,幾個御前大臣又都是他的人,一旦皇上咨詢起來,他們能不力稱四阿哥?正如關山月所說,他是穩操勝券,儲君非他莫屬,他焉得不高興,焉得不樂?
  談笑間,高人榮告進,酒宴業已擺上,恭請入席。
  這一席酒宴,雍郡王為主,兩位福晉作陪,請的是關山月,還有高人榮,言明是替高人榮接風洗塵,外帶酬遠行之勞,採購之功,這對高人榮來說,是殊榮。
  高人榮有點手足無措,關山月卻是心中雪亮!
  雍郡王他會攏攬人心,同時懷疑一個人不但絲毫不露痕跡,反而加倍賜龐,這是他的陰狠處,也是他位阿哥難及處!
  這一席酒宴吃到了日頭偏西,席散後,雍郡王立即吩咐備一份重禮,並寫了封親筆函,著關山月送往郭府。
  他酬謝了郭玉龍,卻使關山月根本沒機會暗示高人榮,要他隨時提高警覺,這不知是有意抑或無意!
  關山月帶著一份厚禮跟雍郡王的親筆函件到了郭府!
  郭府已上了燈,郭玉龍不在書房,在後面陪著兩位夫人跟紅姑娘綃紅,心畹,閒聊談笑!六位小將圍成一圈,一個也不少!
  郭府無殊關山月自己的家,他自己直闖後院!
  郭家幾口一見關山月來到,驚客之不速,喜好友之夜來,一起站起含笑相迎,六位小將動作快,早已圍上了關山月,就中以六少燕南執禮最恭,只有他明白,眼前關叔是他的授業恩師。
  綃紅姑娘微笑站在一旁,玉手裡拉著心畹姑娘的柔荑,心畹姑娘雖是身出名門,但多少有點不好意思,微紅著嬌靨,低垂著螓首,那份兒嬌態醉人。
  關山月進門先遞眼色,郭玉龍自然心領神會,沒談了幾句他要藉口爺們兒談爺們兒的,拉著關山月去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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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11:12:36 |只看該作者
  書房裡坐定,郭玉龍目光落在了關山月手裡的禮盒:「兄弟,這是……」
  關山月把禮盒放在茶几上,遞過雍郡王的親筆函,道:「大哥請自己看!」
  郭玉龍沒再問,當即拆閱了雍郡王的親筆函,一看之下,他微皺眉鋒抬起了頭,道:「兄弟,這件事你做差了!」
  關山月歉然一笑,道:「大哥,我明白得稍遲了些!」
  郭玉龍歎道:「兄弟,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你該知道胤禎的心性與為人,兄弟,我倒不怕他,只是……只是……」搖搖頭,接道:「你是在給你自己找麻煩,以後你會感到很扎手,很為難,他要你把郭家除去,看你怎麼辦!」
  關山月笑了笑,道:「大哥,這件事在路上我已經想過了,真要到了那一步,我會把郭家放在最後,到那時候他會向我下手……」
  郭玉龍搖頭說道:「不,兄弟,在郭、胡、傅三家未除盡之前,他不會向你下手的,這一點你盡可放心!」
  關山月道:「那也沒關係,只時機一成熟,我也會來個不告而別,誰愛對付郭家誰對付去,他找不上我了!」
  郭玉龍淡然一笑,道:「希望一切都能配合得那麼好!」
  沉默了一下,關山月抬眼說道:「大哥,此來我另外要向您打聽件事……」郭玉龍道:「什麼事,兄弟!」
  關山月道:「大哥不會不知道,前些日子他派了個貼身護衛到『廣東』去了一趟,採購了一批東西!」
  郭玉龍點頭說道:「我知道,兄弟,怎麼,你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
  關山月道:「我想聽聽那人在『廣東』採購的情形!」
  郭玉龍道:「行,兄弟,對你,我沒有什麼可不說的,我拿樣東西給你自己看,你就明白了!」
  轉身到了書桌前拉開抽屜拿出了一紙信箋,隨手遞給了關山月!
  關山月接過一看,越看眉越皺,看完了信,他抬起了頭,望了望郭玉龍,道:「大哥,你在『南海』的勢力我清楚。可是我沒想到你的這些部屬還這麼跟他們作對,這般明目張膽!」
  郭玉龍笑了笑,道:「兄弟,你以為我待在這兒不問世事吃閒飯麼?」
  關山月道,「這是誰制住了高人榮?」
  郭玉龍道:「我的貼身護衛之一,他不弱,頗得我真傳!」
  關山月道:「那難怪高人榮也不是對手了,你的這位護衛可真損,他竟然要把人丟進海裡喂鯊魚!」
  郭玉龍笑了笑道:「這是『南海』對付他們的一貫作風,老規矩了!」
  關山月揚了揚手中信箋,道:「這顯然是請示函件。」
  郭玉龍道:「不錯,就因為他是『雍王府』的,所以他們以急件請示我,要是換個來頭小一點的,他們就自行處決了!」
  關山月道:「那麼,更顯然地,你沒準,反讓他們放了高人榮,而且助他完成使命,這又為什麼?」
  郭玉龍笑了笑道:「兄弟,正因為他是『雍王府』的人,我想起了你,認為他也許跟你不錯,更重要的是,我愛才。此人是條漢子,是位英雄豪傑,所以我放了他,使他毫不為難地達成任務!」
  關山月道:「大哥,你沒錯,他跟我私交甚篤,也確是個可結交的人,他的所學,他的心性,很令我欣賞!」
  郭玉龍道:「那我也沒看錯他!」
  關山月道:「大哥可知道,他並沒有向胤禎提起他在『南海』受辱事!」
  郭玉龍笑道:「兄弟,我的眼力還算不差!」
  關山月道:「可是他自回來後一直悶悶不樂,沉默寡言,像是變了個人,胤禎已對他動了疑!」
  郭玉龍眉鋒一皺,道:「他怎麼也受不得小挫折?」
  關山月搖頭說道:「以我看恐怕不是為這,而他自覺棄明投暗,所事非人,出門這一趟,他眼見跟身受的讓他羞愧!」
  郭玉龍「哦!」地一聲道:「兄弟,怎見得?」
  關山月道:「他已萌去意,並且私下對我表示過!」
  郭玉龍雙眉一揚,笑道:「那我還是沒看錯他!」
  關山月道:「大哥該知道,像他,一旦離開這兒再回到江湖去,是很難存身的,江湖容不了他!」
  郭玉龍目光一凝,道:「兄弟的意思是……」
  關山月道:「我代他向大哥討個職位,在『南海』求個安身處!」
  郭玉龍笑道:「兄弟的推薦那還有什麼話說,我願意多補一個護衛,只要你不代他感到委曲,我……」
  關山月笑道:「那要看對誰,他能當胤禎的護衛,怎麼不能當『南海王』的護衛,我代他感到榮寵,還感激!」
  郭玉龍道:「那麼,就這麼說定了!」
  關山月手一伸,道:「我代他向大哥討樣東西!」
  郭玉龍微愕說道:「兄弟還要什麼?」
  關山月道:「大哥的信物,使他一旦離開這兒,能平安而順利地進入『南海』!」
  郭玉龍道:「我下個令給他們……」
  關山月道:「大哥為什麼不讓人安安心?」
  郭玉龍笑了,轉身在書桌抽屜裡拿出一物,那是個項鏈,鏈子是鋼絲編成的,墜在鏈子上的,是一個只有小指大半的銅劉。
  「八寶銅劉」,這是郭玉龍威震宇內的兵刃,也是他的信物!
  關山月伸手接過便站了起來,道:「大哥,我走了!」
  郭玉龍忙站起來說道:「怎麼,走?你何忍?家裡的每一個都盼著你,尤其是綃紅姑娘跟心畹……」
  關山月臉一紅,道:「大哥還跟我開玩笑!」
  郭玉龍道:「是不是實話你自己明白,不信你大可去問問。」
  這哪能問,關山月搖頭笑道:「不了,大哥,請代我致個意,我在『侍衛營』吃糧拿俸,整天讓拜善瞧不見人影,哪像話,我走了,大哥,改天只有空,我會再來的!」
  他是說走就走,生怕郭玉龍揪著他,轉身出了書房!
  郭玉龍沒送,站在書房裡直笑……
  雍郡王沒料錯——
  第二天晚上,皇上召集眾大臣咨議大事。
  眾大臣紛紛奏請廢去太子,皇上也明知胤 病到這地步,已不能繼承他的帝位了,當即忍痛下旨,廢太子為庶人,退出「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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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傳來,喜壞了眾阿哥。
  尤其是雍郡王,這一晚上他拉著關山月暢談終宵,連床都沒挨!
  也難怪,他的頭一步計劃實現,頭一步願望總算達到了!
  第三天,消息又傳出,皇上一大早上下了聖旨,命達爾漢親王,額駙班第等會同漢滿大臣,共議繼立太子之事!
  在一干滿漢大臣聚集「正大光明殿」共議繼立太子大事的同時,外城的一家酒肆裡,也在進行著一件事!
  這家酒肆名喚「太白醉」,坐落在一條胡同裡,地方既小,光線又暗,該是「北京城」最蹩腳的一家酒肆了!
  也就因為這家酒肆的賣座一直很慘,所以一直開著沒關門,那是每天幾個酒客,所賺尚能度日子餬口!
  如今,在這家酒肆最靠裡,最黑暗的角落裡的一付座頭上坐著個人,那是個英武俊朗的中年漢子,他一雙眸子炯炯有神,只是略帶著焦急地不住問外看!
  看他的打扮,衣著,他絕不該到這種蹩腳酒肆來。
  可是畢竟他如今是坐在這兒,而且那麼靠裡!
  在他旁邊,不遠處,還有個酒客,瞧打扮,那準是下九流的混混,一個人低著頭在喝悶酒!
  再看看,付付座頭空空,沒人了,整個酒肆就這麼兩個大人,慘兮兮,難怪掌櫃的愁眉不展,悶悶不樂!
  沒一會兒,掌櫃的眼睛一亮,門口進來個人。
  那是個身材矮胖的中年人,肌膚既白又嫩,還透著紅潤,像個十八九的大姑娘,更難的是人家都有鬍子,他連根鬍子碴都沒有!
  掌櫃的忙迎了上去,而矮胖中年人連看也沒看他一眼地直奔了裡頭,裡頭那付座頭上,站起了那英武俊朗的中年漢子。
  他向掌櫃的打了招呼:「掌櫃的,添付杯箸,再切點牛肉加壺酒!」
  反正總是生意上門,掌櫃的賠笑連聲答應轉向了裡間!
  這裡,矮胖中年人開了口,聲音是那麼低,尖尖的,細細的,母裡母氣的,活像個娘兒們:「高爺,我來遲了,累您久等!」
  英武俊朗中年漢子忙道:「別客氣,我也剛到!」
  矮胖中年人抬頭說道:「您知道.這兩天府裡忙得很,一天到晚地請這個,送那個,幾乎令人喘不過氣來。」
  英武俊朗中年漢子笑道:「我明白,這兩天每個府裡都一樣,而我是不得不出來,不得不約你出來碰碰頭!」
  矮胖中年人道:「我明白,高爺,咱們是熟朋友,有什麼事您儘管吩咐,只要我韋鳳能做得到的,我包管……」
  英武俊朗中年漢子道:「這就因為這我才敢約你出來碰頭,要是等閒一點的交情,等閒的一點的事,我就不敢找你了!」
  矮胖中年人爽快地道:「高爺,您請只管吩咐就是!」
  英武俊朗中年人隨即壓低了話聲……
  兩個人一直在低低的嘰咕著,沒人能聽見他們在說什麼,只有在掌櫃的送酒菜時間斷了一下,別的談話時間一直沒斷!
  沒一會兒,談完了!
  矮胖中年人臉色凝重地走了!
  臨走他還向英武俊朗中年漢子作了個揖,道:「高爺,多謝您的指點!」
  其實,叫菜添酒那是多餘,兩個人根本就沒吃沒喝!
  不過,沒人在意,英武俊朗中年漢子像是了了一樁心事,臉上輕鬆,看上去挺高興的,他丟下一錠銀子走了!
  沒珍惜那桌上的酒菜,也沒讓找銀子!
  按說,那下九流的混混該落著了,豈料他也沒向那桌上的酒菜看一眼,轉眼之後他也走了!
  X X  X X  X X
  這件事結束了,「正大光明殿」的群臣聚議也結束了,大學士馬齊,尚書王鴻緒,侍郎揆敘,內大臣阿靈阿,散秩大臣鄂倫岱,還有巴渾岱一班人,上奏章奏保八阿哥胤祺。
  皇上看了奏章,不由大怒,當面斥責眾大臣說八阿哥小不經事,從前有謀害太子嫌疑,他母親又出身微賤,怎可立為太子,繼承王位,說罷,拂袖而去!
  這消息,聽得雍郡王一氣一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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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皇上坐朝追問,大學土張玉書便把阿靈阿一班大臣交好八阿哥,私立黨派一事一一奏明。
  皇上十分震怒,阿靈阿、巴渾岱嚇得爬在地上,又把國舅佟國維,大士馬齊扯了出來。
  這一來,皇上更火兒了,立刻把這班大員革了職,交康親王審問定罪,把胤祺親王的爵位也革了,佟國維因為是國舅,被當面訓斥了幾句,然後驅逐出京,永遠不許進宮!
  最倒霉是大學士馬齊,他被皇上視為離間骨肉,罪情較重,下旨交刑部斬首,後來還是滿朝文武代求恩免,皇上這才下旨著革去功名交胤祺嚴行管束。
  消息傳來,雍郡王更樂了,八阿哥胤祺的實力雄厚,是他的一大對手,如今不假自己之手便除去了他,陰狠的胤禎焉得不喜,焉得不樂?
  喜樂之餘,還有件揪心事,那就是到底是誰要搬進「東宮」去住!
  當夜,三阿哥胤祉帶著一名直郡王府內的內侍韋鳳進宮密奏皇上,說直郡王胤榔前令蒙古喇嘛巴漢格隆咒詛太子而且用法術使太子發病,更進「阿肌酥丸」使太子發狂!
  這韋鳳原是東宮的內監,被調在「直郡王」府當差,他知道這件事,還是無意中聽直郡王跟索倫王妃歡談才知道的。
  於是,他找上了三阿哥胤祉,胤祉就帶著他進宮來了個密奏!
  一波方平,一波又起,皇上大為震怒,當夜打發內大臣帶著幾名侍衛還有莽貝勒海善,直闖「直郡王」府。
  果然在後花園掘出一個草人,草人身上寫著太子的名字跟生辰八字,當胸釘著一枚鐵釘,上面淋著狗血,另外還有五個紙剪成的鬼怪。
  皇上一見氣得頓足大罵,吩咐把一干人拿交「宗人府」審問,下旨革去大阿哥的「直郡王」的爵位,閤府奴僕都賞給十四阿哥胤顯,大喇嘛巴漢格隆被磔。
  消息傳來,嚇壞了雍郡王,也氣壞了雍郡王,更讓他受不了的是二阿哥胤稠病勢去得乾乾淨淨,完全康復,一如常人,皇上仍立他為太子,照舊搬回了「東宮」!
  這件事,大阿哥「直郡王」胤榔跟他商量過,他怕被牽扯出來,躲在書房裡來回踱步,臉上都變了色!
  關山月坐在一旁開了口:「王爺,您聽我的沒錯吧,當初我不就跟您說了麼?事讓他去做,您來個坐享其成,這樣就算將來出了紕漏也扯不到您頭上來,如今大阿哥有苦難言,『宗人府』也搜不出什麼證據,您又擔心什麼?」
  雍郡王停了步,臉色十分難看地道:「小關,我感激你,你有先見之明,可是你看,這算什麼?我的心血白費了,事情竟出了這麼大變化……」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王爺,勝負乃兵家常事,這次不成還有下次,您何必氣惱頹廢到這地步?再說,去了大阿哥,八阿哥,對您來說也未嘗不是莫大裨益……」
  雍郡王臉色稍微好看了一點,道:「小關,話是不錯,可是眼看就要到手的……」
  關山月道:「王爺,恕我直說一句,您該知足了,八阿哥如何?大阿哥又如何?只因事機不密,不但沒能進『東宮』反而……」
  雍郡王臉色剎時又變得十分難看,冷笑說道:「事機不密,我知道是怎麼回事,是誰在搗鬼!」
  關山月忙道:「王爺,這裡頭有人……」
  雍郡王冷然點頭,道:「不錯,這裡頭有人搗鬼!」
  關山月道:「您知道是誰?」
  雍郡王冷笑說道:「我待他不薄,他竟敢……高人榮這該死的混蛋!」
  關山月心頭一震,忙道:「你說……高人榮,王爺,不會吧?」
  雍郡王道:「不會?你怎麼知道這件事是誰告發的?」
  關山月道:「『直郡王府』的內監韋鳳啊!」
  雍郡王道:「不錯!韋鳳原是『東宮』的內監,後來被調到老大那兒當差,告發此事原無可厚非,要怪就怪老大當初不該用他,可是你知道,高人榮昨天跟韋鳳在外城一家叫『太白醉』的酒肆裡碰過頭,好嘰咕了一陣子……」
  關山月暗暗大吃一驚,忙道:「有這回事……王爺,您怎麼知道的?」
  雍郡王冷笑說道:「你以為我是傻子?告訴你,自我發現他不對之後,他出府一步我就暗中派人跟上了他!」
  關山月著實地又大吃了一驚,而且簡直有點不寒而慄,心想他今後更要提高警覺,留神背後了……猛一跺腳,道:「糊塗,糊塗,高人榮他怎麼能……」
  雍郡王冷笑說道:「何止糊塗,我認為他該死!」
  關山月目光一凝,道:「王爺,您怎麼知道高人榮跟內監韋鳳談的是這件事?」
  雍郡王道:「他很少跟韋鳳來往,昨天在酒肆裡會面低低嘰咕,韋鳳臨走說了一句多謝指點,可巧當夜他就進宮告發了老大,你以為高人榮跟他談的是什麼事?」
  關山月沉默了一下,道:「王爺,也許高人榮是好意!」
  雍郡王一跺腳,怒聲說道:「好意?這會叫好意,到了這時候你還幫他說話?」
  關山月平靜地道:「王爺,我說的是實情,他並沒有讓韋鳳把您也扯進去,他或許想幫您除去個勁敵,而事實上大阿哥的被革,對您並不是沒有裨益!」
  雍郡王道:「他沒有把我扯進去,你以為這是什麼,告訴你,那是因為他明知沒有證據,不錯,老大的被革固然對我多少有點裨益,可是結果如何,我的心血白費了,計劃成了泡影,老二他仍是太子,照舊搬進了『東宮』了!」
  關山月道:「那也許是他不瞭解通盤,沒想到這一點!」
  雍郡王叫道:「小關,你……你怎麼還……」
  關山月道:「王爺,我無意幫他說話,替他開脫,而事實上您也有不對……」
  雍郡王道:「我也有不對?我哪兒不對了?」
  關山月道:「您既然發現高人榮跟韋鳳碰頭在先,您為什麼不防範於未然,早一點阻止韋鳳?反而任他進宮去密奏告發?」
  一句話問得雍郡王啞口無言,他呆了一呆之後,冷然搖頭:「我不管,我只認為錯在高人榮,他壞了我的大事!」
  關山月道:「那麼,您打算怎麼辦?」
  雍郡王道:「您打算怎麼辦?問得好,難道你要我重重地賞賜他,記他一個大功?告訴你,我要他的腦袋!」
  關山月心知高人榮這回是糟定了,雙眉一揚道:「王爺,他人呢?」
  雍郡王道:「出去了,還沒有回來,我早就吩咐他們埋伏好了,只等他一回來,馬上拿來見我,我要問問他哪來這麼大膽,是受了誰的指使,然後我再狠揍他一頓,要他的腦袋!」
  好狠的心腸!
  關山月道:「王爺,他要真是叛了您,我以為他不會回來了!」
  雍郡王呆了一呆,道:「那麼,以你之見?」
  關山月道:「不如出去找他去!」
  雍郡王搖頭說道:「別打好主意,小關,我不會派關公擋曹操的!」
  關山月心頭一震,道:「王爺,您這什麼話,這又是什麼事?老實說,我並沒有打算自己去,您在這一點上都信不過我……」
  雍郡王倏然強笑,道:「小關,別生氣,我情緒不好,說話未免沒加考慮,因為知道你跟他很談得來,所以我怕你一時心軟不忍……」
  關山月道:「王爺,這是什麼事談私交?況且我跟他談不上什麼交情,我看得起他,完全因為他是王爺的貼身護衛,至於心軟不忍,王爺,倘若我硬不起心腸,當初這『北京城』我也就不來了!」
  雍郡王道:「小關,算我說錯了話了,行麼?你去,你去,我派你,行麼?」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不,王爺,當初我也沒有自己去的打算,我只是建議您該派人到外面去找他去,不應該在府裡守株待免,以我看他要是真叛了您,他絕不會再回來了!」
  雍郡王道:「好了,好了,小關,別這樣了,你快……」
  「不,王爺!」關山月堅決地搖頭說道:「您另請高明,不是我敢違抗您的令諭,實在是我跟他交情不惡,到時候心軟不忍放了他,沒辦法回來覆命!」
  雍郡王皺眉說道:「小關,你這是……」
  關山月正色地道:「王爺,走了高人榮,這責任我負不起!」
  雍郡王似乎拿關山月沒奈何,搖頭說道:「好,好,好,你不去,你不去,那麼你在這兒待著,我另請高明另派人,行了麼?」
  好擅心計的雍郡王,他根本沒意思派關山月去,話說出口後,他也明知道關山月不會再去,所以他樂得就此轉了舵!
  他說完了話,立即轉頭向外:「來人!」
  外面一聲答應,一名親隨低著頭走了進來!
  雍郡王冷然擺手道:「找幾個喇嘛,然後把府裡的人手都派出去,找高人榮,我要活的,真要不行就地砍了也行!」
  那名親隨應聲行了出去!
  以高人榮的一身所學,府裡這些護衛未必能奈何他,可是一加上密宗高手喇嘛們,那情勢就要改觀了!
  關山月心裡暗暗好不著急,可是在表面上,他表現得一付若無其事神態,還帶著點不高興!
  雍郡王不願僵著,他沒話找話,沒事找事,也有點把眼前事故意岔開的意味,他笑著向關山月道:「來,小關,陪我下盤棋!」
  下棋,很能看出一個人的心緒是否安定,心緒不寧的人,在表面上雖然很平靜,可是在他棋子起落之間,十有八九會把心緒的不寧顯露出來,除非他有過人的鎮定!
  關山月心中瞭然,了然點了頭!
  「雍王府」的人是派出去了,在人還沒有回報之前,關山月連捷三盤,殺得雍郡王毫無招架之力,且異常的從容,輕鬆!
  深夜,派出去的有了回報,搜遍全城,未見高人榮的蹤影,想必,他是早已離開了「北京城」!
  雍郡王心中悔恨歸悔恨,可是他不能不放關山月走,他知道,眼前這位得罪不得,萬一他來個拂袖而去,後高人榮一步離開了他,他的損失可就大了!
  是故,在護衛回報之後,他馬上放關山月走了!
  關山月是走了,而且有人眼見著他進了「侍衛營」!
  可是,眼見著他進了「侍衛營」的人,卻沒有看見他由另一個門裡出了「侍衛營」,倒不是那人不敢進「侍衛營」,他可以進去,而且絲毫不會遭到阻攔,然而一旦他進了「侍衛營」要想不被關山月發覺,那是絕不可能的事!
  其實,他是不知道,關山月早就發現了他,要不然關山月不會進出一趟「侍衛營」!
  關山月出了「侍衛營」後直奔了郭府,他在郭府沒待多久,很快地他就出來了,出來後,他直奔了「八大胡同」!
  「八大胡同」他不算熟,可是他來過幾趟,很快地找到了兩扇朱紅色的窄門之前!
  這時候的「八大胡同」車馬熱鬧剛過去,熱鬧後的猛然一靜顯得特別靜,有的院子前燈熄了,有的院子前燈還在亮著!
  這兩扇朱紅的窄門裡,就靜悄悄地聽不到一絲聲息!
  關山月到了兩扇窄門前剛一打量,由對面邸簷下一處暗隅裡撲出一條人影,那是個卅剛出頭的的精壯漢子,兩眼有神,打扮利落,一看便知不是庸手等閒人。
  他深深一打量關山月,低低說道:「朋友是……」
  關山月道:「我姓關,請看看這個!」隨即他一揚手,手裡正握著郭玉龍的信物!
  那漢子忙轉恭謹躬下身去:「原來您就是關爺,我有眼無珠……」
  「好說!」關山月截了口,抬手往兩扇窄門一指,道:「他在裡頭?」
  那漢子點了點頭,道:「在,這兒四周都有人,一方面為監視,一方面為……」
  關山月道:「我明白,他如今還不是『南海』的人,可是等他待會兒出來之後就是了,還麻煩各位送他一程!」
  那漢子道:「是,關爺,既然蒙爺收用,就是自己弟兄,應該的!」
  關山月道:「我先謝謝,裡頭還有些什麼人?」
  那漢子道:「除了他那個女人外,就只有他了!」
  關山月點了點頭,道:「請退往原處,我敲門去!」
  那漢子應聲躬身,倒縱隱入對面邸簷下!
  關山月轉身去舉手敲了門!
  一陣砰砰響動之後,好半天才聽得裡頭有一個女人話聲怯怯地問道:「夜這麼深了,誰呀?」
  關山月立即應道:「吃公事飯的,開門!」
  步履聲近了,一陣門栓輕響,門開了,藉著胡同裡的燈光看,門裡站著個衣衫不整,烏雲蓬鬆的年輕女人!
  看上去她有廿多歲,長得挺不錯,脂粉不施,舉止莊重也很難得,關山月何許人,一眼便看出這女人一臉驚容,而且衣衫是剛解開的,頭髮也是剛扯散的!
  她怯怯地望著關山月道:「這位爺是……」
  關山月道:「你這兒留有客人麼?」
  她搖頭說道:「沒有,裡頭就我一個人!」
  關山月道:「牢裡走脫了人犯,別讓他躲在你這兒拖累你吃了官司,你閃開,讓我進去各處查查!」
  她一驚想說些什麼,關山月三不管地腳已經跨進了門檻,閃身闖了進去!
  那女人怕了,匆匆地上了門,忙跟在後頭說道:「這位爺,我這兒真沒有……」
  關山月道:「讓我查查有什麼關係,他要是瞞著你躲在你這兒,你不但要被拖累吃官司,弄不好連命都要賠上呢!」
  說話間他已穿過那小天井,直奔那半開著門小堂屋。
  等那女人跑進堂屋後,關山月道:「把燈點上,你留在屋裡,讓我到各處看看!」
  她留在屋裡,他到處去看看,這就稍能安人的心了,那女的忙把油燈點著,往桌上一放,怯怯地道:「爺,您請吧!」
  關山月抬眼一打量,只見左右各有一間廂房,左邊那間廂房門口垂著布簾,右邊那一間沒有布簾,也沒有門!
  關山月明白,左邊這間是住人的,右邊那間則是放東西用的,他不但沒往外走,反而轉身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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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11:15:20 |只看該作者
  那女的一怔,一聲「爺」字還沒出門,關山月已然望著她含笑說道:「你這兒真沒留客人麼?」
  那女的忙搖頭說道:「沒有,沒有,真沒有,我怎麼敢騙您……」
  關山月笑了笑道:「你這兒也沒來過人?」
  那女的道:「沒有,不,有,可是走了,您瞧瞧,夜這麼深了……」
  關山月道:「是的,夜深了,也該回去了,你是本地人麼?」
  那女的搖頭說道:「不,不是,我是由『山西』來的,那一年『山西』遭了旱荒……」
  關山月搖頭說道:「遭旱荒,沒收成,那能餓死人,『八大胡同』裡的這些人,似乎人人都有一段辛酸事……」
  那女的低下了頭,道:「說得是呀,爺,要不然誰肯……」
  關山月看得出,這個是出身良家,被逼無奈方淪為煙花的可憐女子,當即他截口說道:「姑娘,你不用說了,我明白,你是對的,也很難得,能找個英雄豪傑可靠人,不如早些跟他走了吧!」
  那女的是個聰明人,她一驚忙道:「爺,您……您說什麼,誰是英雄豪傑可靠人呀!」
  關山月抬手指了指垂著簾的那間廂房,含笑說道:「就是房裡的那位呀!」
  那女的大驚失色,不錯,她還能鎮定,強笑說道:「爺說笑了,我房裡根本沒有人,又哪來的英雄豪傑,爺要不信,可以進去看看!」
  她話聲方落,關山月忽地站了起來,道:「我正有此意!」
  那女的鎮定不住了,往後一退伸開了手臂,驚慌地道:「這位爺,您行行好,我房裡真沒有……」
  關山月並沒有往前走,微微一笑道:「姑娘不必替他瞞了,我不進去,我會請他出來……」
  一頓,接道:「人榮兄,讓這位擔驚害怕,你這七尺昂藏鬚眉何忍?」
  那女的翻身便叫:「人榮,你快走,我攔他,你快……」
  忽地一聲布簾被挑開了,高人榮白著臉,紅著眼,大步行了出來,那女的大驚叫道:「人榮,你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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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人榮抬手一扒,道:「你閃開,躲不掉的就是躲不掉,來的既然是眼前這位,這就是長了翅膀也走不了了……」
  目光一凝,望著關山月道:「關兄,高人榮以往敬你是條漢子,至今方知自己是瞎了眼,來的既然是你,我自知走不掉,也自知難敵三招,我跟你走,可是我求你念在往日相處份上,別難為她,她已經有兩個月的身孕……」
  那女的突然跪了下來,哭著道:「這位爺,求你行行好,人榮跟我永不忘……」
  關山月眉鋒一皺,道:「人榮兄,請你把嫂子扶起來!」
  高人榮沒說話,伸手把那女的拉了起來,那女的直哭:「我好苦命啊,我好苦的命啊……」
  怎不是?家鄉遭旱荒,家破人亡,離鄉背井,淪落煙花,強顏賣笑已屬命苦,好不容易找一個可靠人,卻又……
  高人榮冷然說道:「別哭,哭沒有用,要怪我當初走錯一步路,也怪你不該碰上我,如今你就是哭斷肝腸也來不及了,從今後別管我的死活,到時,你再找個人……」
  「不!」那女的哭著搖頭說道:「到這時候你還說這沒良心的話,我不是那種人,我會為你把孩子生下來,把他撫養長大,我是你的人,我為你守一輩子……」
  高人榮淚在眼眶裡打轉,臉上掠過悲淒強笑:「也好,我不勉強你,只記住,孩子無論是男是女,別讓他學武,更別讓他進官府一步,他要是不聽,寧可自己打死他,明白麼?」
  那女的哭著點頭說道:「我知道,我知道,人榮,你放心……」
  關山月好生不忍,他沒辦法再聽下去了,對這種人,他天生是硬不起來的軟心腸,當即他淡然說道:「兩位說完了麼?」
  高人榮臉色一變,道:「說完了,有什麼好說的,來,請替我銬上!」話落,兩手往前一伸!
  這,令得關山月暗挑拇指,他淡然一笑道:「人榮兄,我的意思是,如果二位說完了,那麼你二位請坐下,也請賜我個座位!」
  高人榮收回了手,詫異地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關山月搖頭說道:「無他,站著腿酸而已!」
  關山月也由來會吊人胃口!
  高人榮不解地望了他一眼,抬手說道:「身後有椅子,你請坐!」
  關山月笑了笑道:「我謝座,二位也請坐!」
  他坐了下去,高人榮跟那女的也都詫異地坐了下去!
  坐定,關山月望著那女的道:「有茶麼?請大嫂賞一杯!」
  那女的沒動,兩眼直愣愣地望著關山月,臉上遍是淚漬!
  關山月搖頭說道:「人榮兄,這兒可以暫時算你的家,你我往日交情不惡,我這個不算錯的朋友夜來拜訪?怎好連茶都不給一杯?」
  高人榮遲疑了一下,道:「秀芸,去給他倒杯茶去!」
  那女的定了定神道:「一天沒生火了,哪來的茶?」
  關山月道:「對,我怎忘了,在這種情形下,怎會生火,二位恐怕一天沒吃飯了,又怎麼會有茶,大嫂,那就算了吧!」
  高人榮道:「關兄,你本是個爽快人!」
  關山月笑道:「人榮兄算是看對了,我正打算爽快地說……」
  頓了頓,接道:「人榮兄,你可知道你壞了王爺的大事?」
  高人榮一點頭道:「事到如今我不願再瞞,也瞞不了人,我知道,老實說我的本意也就是要壞他的事,既然躲不掉了,我就豁出去了,要剮要砍任他!」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人榮兄,你知道,王爺待你不薄!」
  高人榮道:「我自己的身受豈有不知道之理!」
  關山月道:「江湖人講究一個受人點滴,報以湧泉,也有道是『士為知己者死』,人榮兄你怎好以怨報德,這樣對王爺?」
  高人榮道:「我承認他對我有恩,待我良厚,可是我早就看穿了他,他這個人陰鷙,險詐,狠毒,我不能把我的一輩子就這麼交給他,我早就打算離開他了!」
  關山月道:「那原無可厚非,只是你不該在臨走之前壞了他的大事,這就未免太說不過去了!」
  高人榮道:「他對我高人榮個人的恩惠如山似海,但那是私,論公我該壞他的大事,社稷易主,河山變色,我大漢民族已經是抬不起頭了,要再讓這麼一個人做了皇上,只怕……」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人榮兄,你的看法跟一般人一樣,可是你跟一般人一樣也錯了,唯有他這麼個人做了皇上,大漢民族才有抬頭的希望!」
  高人榮一怔,道:「這話,我不懂!」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這道理不是一時能想通的,也不是一般人能領悟的,不過人榮兄你該明白你該懂,可惜你沒有去想,所以你做錯了事,你不但壞了王爺的大事,而且把我的一半心血付諸東流,壞了我一半大事!」
  高人榮訝然說道:「關兄,你這話……」
  關山月搖了搖頭道:「人榮兄不必多問,我如今也沒有那麼多工夫跟你解釋,將來有一天你總會明白的……」
  高人榮道:「我還有將來麼?」
  關山月道:「人榮兄,那要看你了,一個人有將來,全靠自己!」
  高人榮道:「關兄的意思是……」
  關山月道:「我要問問人榮兄,你明知雍王不會放過你,為什麼你直到我來之前還待在『北京城』不走?」
  高人榮道:「我不瞞關兄,就是她沒有身孕,我也不能撇下她一個人走,何況她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可是我明白,要想在這個時候帶著她走,那無異是癡人說夢,所以我想留在這兒避避,等風聲松一點之後再走!」
  關山月笑道:「我沒想到人榮兄已經有了家,更沒想到人榮兄已經有了下一代,人榮兄的專情令我敬佩……」
  那女的低下了頭!
  高人榮道:「我跟秀芸認識已經不是一天了,早在關兄沒來之前,我就認識了她,她看得起我,我也覺得她跟這兒的別的人不同,所以我就跟她……」
  關山月笑了笑道:「有緣千里一線牽,二位愛情之深我也看得出,可是我要問問,人榮兄已經有了家,也有了下一代,對於自己的將來,究竟有什麼打算?」
  高人榮道:「關兄,我還有將來……」
  關山月道:「請人榮兄答我問話!」
  高人榮詫異地望了他一眼,道:「記得我前兩天對關兄說過,像我這種人很難再回到江湖去,縱然能,如今我已不是以前的我了,我不能不為秀芸跟未出世的孩子著想,讓她倆跟著我擔驚害怕冒風險……」
  關山月道:「人榮兄這種想法是對的,而且每一個為人夫,為人父者都該有這種想法,那麼人榮兄究竟打算做什麼呢?」
  高人榮搖頭說道:「我還沒決定,也沒工夫去想,也許務農種種田,也許經商做點小買賣,也許……總之一句話……」
  關山月截口說道:「我明白,人榮兄可有去處?」
  高人榮搖頭說道:「走到哪兒算哪兒,我預備安然渡過這一關,出了『北京城』之後再說,要是過不了這一關……」淒然一笑,搖頭接道:「那什麼都不用提了!」
  關山月笑了笑道:「不錯,事實如此,過不了這一關,一切都是虛幻,都是泡影,那,人榮兄,我有個去處,不但可以使你的妻兒不擔風險,安樂過活,而且還可以使你做點有意義的事,不至於埋沒你這人才,辜負你這身所學,同時馬上有人護送你二位出城平安上路,你願不願意去?」
  高人榮猛然一怔,道:「關兄,你可別……」
  關山月道:「請答我一句,你願不願意?」
  高人榮道:「豈有不願之理,我當然願意,只是……」
  關山月手一抬,遞過郭玉龍的信物,道:「那麼,拿著這位,收拾收拾馬上就走!」
  高人榮沒接,瞪大了眼道:「關兄,這是……」
  關山月道:「『南海王』郭玉龍的信物,他身邊缺名護衛,你別嫌委曲!」
  高人榮驚呼一聲:「關兄你……」
  沒有回話,只因為他整個人都呆住了!
  那女的也只流淚說不出話來!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人榮兄,我從郭玉龍那兒打聽到你『南海』行的經過,所以我自作主張,因為你我交情不惡,我也沒有看錯人!」
  高人榮霍地站起,顫聲說道:「關兄,高人榮錯怪你了……」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事到如今,還提這些幹什麼,由當初到現在,起先罵我的又何止你人榮兄一人?別的不談了,只希望人榮兄你別辜負郭玉龍這番厚意……」
  高人榮啞聲說道:「還有關兄這如山似海的恩情,大義!」
  關山月搖頭笑道:「人榮兄,略盡心意耳,我這算不了什麼……」
  「麼」字猶未出口,高人榮一拉那女的:「秀芸,為你為我為未出世的孩子……」
  雙雙撲地拜了下去!
  關山月要攔,但是沒來得及,他皺眉說道:「人榮兄,你這是……」
  高人榮扶著那女的站了起來,道:「關兄,我跟秀芸叩這個頭,並不是謝恩,那不夠,我、秀芸,還有未出世的孩子這三條命,還有我們的將來,全是關兄您賜的,這恩情我們一輩子報答不了,我跟秀芸叩這個頭,只能算是拜別!」
  關山月道:「總而言之一句話,你二位是折煞了我,別說了,拿著這個,快去跟大嫂進去收拾收拾吧!」把郭玉龍的信物又遞了過去!
  高人榮接過去掛在脖子上,苦澀地笑道:「關兄,也沒有什麼好收拾的……」
  關山月道:「別的無須帶,也帶不走,東西帶多了反而不方便,可是幾件替換衣裳總要帶著,路上冷,大嫂也不比咱們,厚衣裳最好多帶兩件!」
  高人榮沒再多說,轉望那女的道:「秀芸,你進去收拾收拾,我陪關大哥……」
  關山月道:「不用陪了,多一個人好辦事,最好趁天不亮之前能出城,只一出城,往後的路就好走了!」
  高人榮不安地勉強笑了笑,說了聲:「那麼,關大哥請坐坐!」
  偕同耶女的進了廂房!
  望著那掀起又垂下的布簾,想著即將要長途跋涉共患難的這一對,關山月心中不免有些感歎!但再為他倆患難後的幸福遠景想想,關山月的唇邊又不禁泛起了一絲笑意!
  沒一會兒,高人榮跟那女的出來了,高人榮仍是那身打扮,那女的頭上包了塊布,肩上多了襲風氅,風姿綽約,楚楚動人,依偎在高人榮身邊像只小鳥!
  他兩個的確沒多帶,高人榮跟那女的每人胳膊彎裡挽著一個包袱,高人榮拿的那個較為大點!
  關山月道:「收拾好了?」
  高人榮點了點頭,道:「關大哥,這一別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再見!」
  關山月含笑說道:「將來如果可能,我會去看二位的!」
  高人榮道:「關大哥,我不多說了,只請您多保重!」
  關山月道:「謝謝二位,二位也請多保重!」
  高人榮道:「還有,剛才在收拾東西時,秀芸對我說將來如果生個男的,那就是關大哥的乾兒子,生個女的就算是關大哥的乾女兒……」
  關山月笑道:「太好了,我還希望多有幾個!」
  高人榮笑了,這是他自關山月來了之後,頭—次笑得很高興,笑得爽朗,她則紅雲滿面低下了頭!
  關山月道:「人榮,身上有銀子麼?」
  高人榮窘迫地道:「我沒有,我的一點積蓄沒帶在身上,秀芸有一兩件手飾,一路上吃用該夠了!」
  關山月道:「那麼帶著這個,算我給未出世的乾兒子或乾女兒的!」
  順手從懷裡摸出一包東西塞了過去!
  高人榮忙道:「關大哥,你給予我們的已經夠多了,我怎好再……」
  關山月道:「人榮,別跟我客氣,拿著!」
  高人榮沒再多說,滿臉感激地接了過去,他也沒打開來看看包裡是什麼,順手交給了身旁的秀芸。
  女人家究竟比男人家心細,秀芸接過手裡便抬眼問道:「關大哥,這……」
  關山月道:「幾塊碎銀子,派不上大用場!」
  秀芸道:「關大哥,您別瞞,這麼多的金葉子……」
  高人榮「哦!」地一聲便要說話。
  關山月忙道:「人榮,我拿出手的東西,別讓我再拿回來,況且也沒有這一說,我不是給你倆的,不許你再多說,快走吧,別讓外面的弟兄在大寒夜裡……」
  高人榮道:「外面的弟兄,誰?」
  關山月道:「人家一直跟著你,郭玉龍由來愛護自己的部屬,就是你被胤禎的人發現了,郭玉龍也不會讓人奈何你的!」
  高人榮一陣激動,道:「關大哥,請代我……」
  關山月道:「不必,好好利用你這身所學,多替他做點事就行了!」
  高人榮道:「關大哥,你放心,我自己知道該怎麼做的,走,秀芸,別讓人家在外面久等受凍!」扶著秀芸偕同關山月行了出去!
  他兩個沒一個對身後的一切有半點留戀,當然,對他兩個任何一個來說,都巴不得早點離開這兒!
  到了門外,對面廊簷下那精壯漢子快步迎了過來,近前躬身便是一禮,恭謹地道:「見過高大哥跟高大嫂!」
  高人榮沒留神會有這下,忙還了一禮,道:「不敢,兄弟,蒙郭爺恩典,我剛進門,以後還望多照顧!」
  那精壯漢子謙遜了—句,抬眼望向關山月:「關爺,現在就走?」
  關山月點了點頭,道:「如果可能,我希望沿途有人照顧,一路送到『南海』!」
  那精壯漢子道:「關爺的話就是爺的令諭!」
  關山月道:「我謝謝,還有,高大嫂不能受驚,也不能受累,我要求四個字,務望平安!」
  那精壯漢子道:「關爺,您請放心,倘有差錯,您請唯我是問!」
  關山月道:「有勞了,出城有問題麼?」
  那精壯漢子道:「關爺,不瞞您說,這不是頭一次了,有錢能使鬼推磨,幾十兩銀子就能讓守城的步軍乖乖開門,已經有兄弟前頭走了!」
  關山月笑了道:「都讓大哥破費了,人榮,你兩個跟這位兄弟去吧,記住,一路保重,我希望很快地聽到你倆平安抵達『南海』的消息,還有,我到底是有個乾兒子還是乾女兒!」
  高人榮臉一紅,隨即神情一黯,道:「那麼,關大哥,我跟秀芸走了!」
  秀芸畢竟是女人家,頭一低,哭著說道:「關大哥,秀芸永遠忘不了您……」
  關山月也難免有黯然之感,他強笑說道:「人榮,別耽擱了,快走吧,早一步總比晚一步好!」
  高人榮點了點頭,不捨地望了關山月一眼,扶著秀芸轉身過去,那精壯漢子則滿臉敬佩地躬下身:「關爺,您請回吧,我也拜別了!」
  關山月忙答一禮,道:「有勞了,都請保重,也請代我向其他的弟兄們致意!」
  那精壯漢子答應一聲,帶著高人榮跟秀芸往胡同那頭走了,高人榮還好,秀芸是邊走邊回頭!性情中人都碰到了一塊兒!也唯有性情中人跟性情中人碰到一塊兒。
  關山月看在眼裡,又不禁一陣感歎!
  很快地,夜色吞沒了那三個的身形,他們消失在胡同那一頭的茫茫夜色裡。
  關山月也轉身走了,也很快地不見了。








第廿八章 施毒計
  此後的幾天裡,大的方面算是平靜了,眾家阿哥表面上都停止了活動,誰也不敢再胡來!
  可是在暗地裡,每個人都不肯鬆懈一步,結交大臣,樹立黨羽,反而比以前更為激烈,更為加緊!
  另外,在小的方面,「雍王府」的人仍不停在城內外各處搜尋高人榮的下落,當然,那是一天鬆懈一天!
  這兩天,關山月心情很愉快,也很輕鬆,結交權貴,那是雍郡王自己的事,他插不上手。
  至於訓練「血滴子」一事,雍郡王似於沒工夫顧這麼多,他絕口不提,關山月也樂得不問。
  而,關山月心裡明白,雍郡王是另請高明,覓地秘密走了,足見這位陰鷙,奸詐,狠毒的四皇子胤禎,對他關山月是另懷鬼胎,打著別的主意。
  關山月不在乎,但也無時無刻不在提高警覺。
  他明白,這倒不是「雍郡王」對他的忠心有了懷疑,而是這位心智深沉的四皇子對人的一貫作風,哪怕是再親近的人,他也時時對你懷疑,時加提防,小事可以馬虎,也樂得顯示對你的信任,大事則是能瞞你一分,就瞞你一分。
  這,就連他對兩個福晉也不例外。
  這兩天,雍郡王往年羹堯那兒跑得很勤,原因外人不知道,福晉鈕鈷祿氏心中雪亮,她知道,那是她自己惹出來的。
  千不該,萬不該,她不該把年羹堯那位如花似玉的如夫人小萍性情如何和順,長得如何美貌這件事告訴了雍郡王!
  於是,雍郡王往年羹堯那兒跑得更勤了。
  沒過兩天,雍郡王突然不往年羹堯那兒跑了,原來年羹堯十分慷慨,樂得順水人情,一輛香車把他的如夫人小萍送進了「雍王府」!
  雖然雍郡王不往那兒跑了,可是兩個人的交情是如此益見深厚。
  雍郡王自從得了這位美人兒之後,真寵得是眼皮上供養,手掌上高拿起來,可巧這時候福晉鈕鈷祿氏有了身孕,大腹便便正在待產,這位雍郡王就越發有空閒服侍這位新寵了。
  可巧這時候他的死黨陳閣老的夫人也懷了身孕,更巧的是沒隔幾天,「雍王府」跟陳閣老府都有了喜事,雍王的福晉生了,陳閣老的夫人也生了。
  據說,福晉生的是小王爺,陳夫人生了位千金,但卻不知怎地,沒過兩天福晉派人往陳府送了一份厚禮。
  這份厚禮異常之貴重,包括大珍珠十二粒,金剛鑽六粒,琥珀貓兒眼,白玉懷招珠釧,寶石環,珠子,翡翠,寶石耳環,全是大內貴重寶物。
  而,陳夫人捧著這箱賀禮沒笑,卻一直哭,再看陳閣老卻在旁邊不住地慰勸。
  這件事別人不懂,也難窺內情,只有雍王的福晉鈕鑽祿氏跟陳閣老夫婦二人明白。
  不過,不管怎麼說,「雍王府」宴請來道賀的滿朝文武,是著實大大地熱鬧了一陣子。
  當然,關山月也是座上客,他冷眼旁觀,心中明白,九分九,陳閣老吃了啞巴虧,好好的一個兒子硬被人換了去,還不敢有絲毫聲張。
  沒多久,陳閣老告老還鄉了,雍郡王雖然得了個兒子,卻失去了一個親信,心中好生不樂。
  當然,關山月也明白這是什麼回事。
  顯然,陳閣老是怕事機敗露,拖累了他的全家,因此才一再上書,懇求放歸田裡的。
  又過了幾天,雍郡王派人把關山月找進了他書房,見面劈頭便問:「小關!這些日子以來,你鬆閒夠了吧!」
  關山月道:「天知道,王爺,您哪一天沒見我?」
  雍郡王笑了,道:「小關,逗著玩的,我知道這些日子以來你一直在忙,我本來打算讓你真歇息幾天的,可是事實上我卻反而加重你的任務,給你一件事去做做!」
  關山月道:「王爺,什麼事?」
  雍郡王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道:「小關!別說我不知道體恤……」
  關山月道:「王爺,我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您吩咐吧!」
  雍郡王笑道:「小關,你可死不得,將來我大封功臣的時候少不了你。」
  關山月道:「只怕我福薄。」
  雍郡王一擺手道:「小關,說笑歸說笑,正經歸正經,說正經的,這些日子以來,我跟他們一樣,暗地裡都在拉攏人,可是他們不知我的成就大,去了一個陳世倌,我另外得了一個鄂爾恭,算不得什麼損失,而且他們之中有不少人現在很聽我的話,等於跟我站在了一條線上,可是有幾個卻仍然跟我作對,甚至於越來越厲害……」
  關山月道:「王爺,您是指哪幾位?」
  雍郡王道:「胤祉,胤祺,胤祜,胤禳,胤祧,胤掏,胤顯這七個,他七個一直活動很激烈,一方面又在皇上面前討好,這次韋鳳進宮告發老大,就是跟老三胤祉一起去的,如今他幾個神了,胤祉,胤祺是親王,胤祜,胤禳是郡王,胤祧,胤掏,胤顯是貝子,這裡面胤禳跟胤祧並不見有什麼動靜,一天到晚跟幾個內監還有些妃嬪們鬼混,不知道他倆在搞些什麼……」
  關山月道:「王爺的意思是要我去打聽這兩位……」
  雍郡王道:「不!這是我的事,我要你去對付一個人。」
  關山月道:「誰?」
  雍郡王道:「胤禳!」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原來是這位,王爺剛才不是說過這位不見什麼動靜麼?為什麼會不對付行動激烈的,反而對付這沒什麼動靜的?」

  雍郡王冷笑一聲道:「有句俗話你可知道,會逮耗子的貓不叫,真要以我看,我的最大勁敵是胤禳而不是別個!」
  關山月訝然說道:「王爺,他有什麼可怕的?」
  雍郡王道:「你對他瞭解的不夠,也難怪,他平日很少活動,這些兄弟之中沒一個把他放在眼內,其實他們是錯了,我知道,唯有胤禳實力龐大最厲害!」
  關山月道:「有這種事?」
  雍郡王道:「你不信是不?我就知道你不信,其實也難怪,這話就是說給誰聽只怕誰都不會信,他們不知道我知道,胤禳是『少林寺』的嫡派弟子,二三十個高手休想近他,以前每次跟他比武,我每次都吃他的虧……」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原來這位是『少林寺』嫡派弟子,那就難怪了……」
  雍郡王道:「你信了是不?別忘了,我也是『少林寺』的嫡派弟子,論起來教我武藝的那老和尚,是他那位少林和尚師父的師弟,我沒學完就受不了苦離開了『少林寺』,他不同,他能吃苦,他把『少林寺』武藝全學會了,所以我比不上他!」
  關山月道:「王爺,您不該,學武本就不是一件享福的事!」
  雍郡王道:「還有,胤禳最難能可貴的是他從不近女色……」
  關山月目光一凝,道:「這也是您不及他……」
  雍郡王擺手說道:「好了,別埋怨我了,現在不是埋怨我的時候,再說現在埋怨我也嫌太遲了,說正經的!」
  關山月道:「王爺,您要我幹些什麼?」
  雍郡王道:「胤禳在外面有個實力龐大的秘密機關,這機關實力之龐大,就是我們這幾個的機關實力加起來,也不及那機關實力的一半,想想看,嚇人不?」
  關山月道:「真如您所說,那的確是夠嚇人的,您的意思是要我……」
  雍郡王道:「真要如我所說?小關,我還會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替他說大話騙你不成,我要你先把這機關挑了!」
  關山月心頭一震,道:「王爺,有道是:『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這位如今就在眼前,你為什麼不先除去他,然後再……」
  雍郡王微微一笑,道:「小關,這你就不懂了,好比一隻老虎,你要是先不去掉它的爪牙就去動它,它的爪牙不但可以自衛而且可以傷人,假如先去掉他的爪牙那情形就絕然不同了,您想怎麼擺佈它就可以怎樣擺佈它,你想想看,哪個辦法好?」
  關山月心神一震,表面上他淡然一笑道:「王爺心智令人歎服!」
  雍郡王微微一笑道:「還有點令人害怕,是不?小關,人不自私,天誅地滅,沒辦法,我怕當你對付他的時候他的爪牙會來傷我,所以我只有讓你想辦法除去他的爪牙!」
  關山月道:「這該是王爺第一次親手……」
  「不!」雍郡王搖頭說道:「算不得我親手,我從不親手對付他們,別將來讓人說我這個皇上殺害自己的親兄弟,滿手都是血腥,你知道,史官們雖不敢記我一筆,可是百姓的話一代代往下傳,那比史官的筆述厲害!」
  關山月倏然—笑,道:「王爺打的好主意,好算盤,只是恐怕那行不通!」
  雍郡王愕然說道:「小關,你說說看,怎麼行不通?」
  關山月笑了笑道:「晉,董孤書曰『趙盾弒其君』,其實趙盾何曾弒其君?李世民除建成、元吉,李世民又何曾親手殺建成、元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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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郡王臉色一變,道:「不錯,歸根究底,滿手血腥的仍是我……」
  倏然一笑,搖頭接道:「不管了,誰愛怎麼說就讓他怎麼說,又拿他怎麼樣了?貞觀之治,太平盛世,文事成功,國威遠揚,還不是照樣是個有口皆碑的皇帝?」
  關山月笑道:「敢莫爺也打算來個『貞觀之治』?」
  雍郡王道:「小關,你小覷我了,我不做便罷,只要我做,就做得像樣點,又何止僅像『貞觀之治』?」
  關山月笑道:「這建議您千萬別不做便罷!」
  雍郡王目射陰鷙,微微一笑道:「誰敢把我怎麼樣?我就是不做便罷,誰敢揭我的短,洩我的底,說我殺弟?你看著好了,我有這把握,將來只要誰敢背著我誹謗我一句,絕逃不過我的耳目,我要他馬上掉腦袋,殺一儆百,在那種人人但求自保的情形下,我要看看,誰長了多少腦袋敢說我!」
  關山月聽得心神連連撼動,容得雍郡王把話說完,他淡然一笑,剛要說話,雍郡王跟著又是一句:「所以,有一天我打算警告所有的人,別在背後亂搗勾當,尤其別生心叛我,要不然倒下的是他不是我!」
  關山月聽得心裡又一跳,笑道:「王爺,好怕人,我現在就想辭職不幹,捲鋪蓋回到我的江湖去,別到時候……」
  雍郡王一笑搖頭,道:「小關,晚了,遲了,你這隻腳已經陷進泥沼裡去了!」
  這話似真似假,也可真可假,關山月目光一湛,道:「王爺,我記得在我來的當初曾經面陳王爺,一旦成功……」
  雍郡王笑道:「小關,那得等功成呀,現在功既未成,你急什麼?」
  關山月失笑說道:「王爺,現在我並沒有真走,在王爺大功未成之前,哪怕是為山已然九仞,殺了我我也不肯走!」
  雍郡王笑道:「這我還信得過,因為你有個心願,在心願還沒有完成,目的還沒有達到前,你怎肯輕易言去?」
  關山月心神猛地一震,他幾乎忍不住要跳起來,畢竟他鎮定超人,他未動聲色地笑問道:「王爺,我有什麼心願,有什麼目的?」
  雍郡王看了他一眼,笑道:「用你的功搭成一座高台,把你的那位拜把兄巴不韋送上去呀,到時候好讓我封他一封,怎麼,我說的不對麼?」
  關山月心中微鬆,倏然笑道:「王爺永遠是那麼厲害,總算還好,王爺沒忘記我那位拜兄,我先謝謝王爺,您的恩我感同身受!」
  雍郡王一擺手,笑道:「小關,對你的事,我會特別放在心上的,行了,別扯了,簡直越扯越遠,跟我談談眼前的事吧!」
  關山月道:「王爺,您只告訴我那秘密機關在何處……」
  雍郡王道:「小關,我要知道胤禳的秘密機關在何處,你就不會費那麼大的事了!」
  關山月呆了一呆,道:「怎麼?這麼說您不知道他那秘密機關在何處?」
  雍郡王點頭說道:「我不知道胤禳這實力嚇人的秘密機關會在何處,不過我知道他這處秘密機關絕不會在『北京城』裡,甚至於出了京畿一帶,離這兒還不太近!」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您既然不知道他這秘密機關在何處,怎麼知道……」
  雍郡王道:「因為胤禳最近時常出京,一出去就是一兩個月,你想,假如他這秘密機關在『北京城』內,他幹什麼老往外跑,假如他這秘密機關就在附近,也用不著一去就一兩個月呀!」
  關山月點頭說道:「王爺分析得有道理,有道理……」
  雍郡王道:「有道理就行,你快去給我查出來它在哪裡,叫什麼名堂,裡面都有些什麼人,然後一下子把它毀了,要來個迅雷不及掩耳,一個也不許漏網,回過頭來咱就立刻下手胤禳!」
  好狠的心腸,好毒的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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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山月道:「我遵命,王爺,什麼時候開始?」
  雍郡王道:「急雖急,但並非急在這一刻,我給你點工夫料理私事……」
  關山月道:「王爺,我沒有什麼私事好料理的!」
  雍郡王微微一笑道:「是麼?那要問你自己!」
  關山月心裡一跳,為之微微一驚,道:「王爺,您何指?」
  雍郡王道:「還跟我裝糊塗,你的她真走了麼?」
  關山月微然一笑道:「看來我連私事也瞞不過王爺這雙銳利的眼……」
  雍郡王道:「你明白就好,所以你凡事都得提高警覺多留神!」
  關山月很不安,他有意地轉了話鋒,道:「王爺,這倒沒什麼,只是我是『侍衛營』的人,統帶那兒……」
  雍郡王道:「自有我去給你請假,其實,那並不必要,可是在禮貌上該跟他打個招呼是對的……」
  轉身從書桌抽屜裡拿出一個小包袱,往茶几上一放,格然有聲,看樣子很重也很硬,他道:「你這次是秘密行動,為免洩露你是『雍王府』的人,官家的銀票不能用,我給你準備了一些別的,絕對夠你幾個用的了!」
  關山月道:「王爺,我幾個?」
  雍郡王道:「是啊,難道你不打算帶幾個人,獨自一人兒去……」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王爺,『侍衛營』的,就連您這府裡的都算上,我能帶誰?」
  雍郡王道:「誰讓你帶他們了,『侍衛營』的不能隨便往外帶,也挑不出幾個能幹這件事的好手,至於我這府裡的,都是些個酒囊飯桶,除了一個高人榮……」
  一頓,搖頭接道:「不提他了,我只當沒他這個人,我的意思是叫你到郭玉龍那兒去找幾個能辦這件事的人……」
  關山月一怔說道:「王爺,到郭玉龍那兒去找……」
  雍郡王道:「是啊,要不上他那兒找,你上哪兒去找去?難不成你想上胡家去調兵借將?」
  關山月笑道:「那何異與虎謀皮?也等於敲著鑼去對付那一位!」
  雍郡王道:「所以我讓你去找郭玉龍……」
  關山月道:「王爺,您知道,整個郭家,除郭玉龍之外,不是女流就是半大孩子……」
  雍郡王道:「兵在精而不在多,誰要找郭家的女流跟半大孩子了,固然,郭家的女流不讓鬚眉,半大孩子也個個一流身手,可是我怎好意思找他們披掛上陣為我廝殺去?你找郭玉龍一個就夠了,他那柄『八寶銅劉』能橫掃千軍,有一個你,再加上一個他,胤禳那秘密機關何愁不滅?也該是舉手投足間,易如反掌吹灰,探囊取物!」
  關山月眉鋒微皺,道:「王爺,話是不錯,能邀得一個郭玉龍,足抵千百高手,只是,怕只怕他不會答應,您知道他如今的身份,他是完全中立,不問世事,誰都不……」
  雍郡王道:「小關,你不是說他心向著我麼?」
  關山月道:「是不錯,王爺,也有事實證明,可是他只能在暗地裡秘密行動,卻不能明白地心向著你……」
  雍郡王道:「那沒關係,他不必怕得罪誰,大勢已定,只除去一個胤禳,我就穩可登上帝位了,到那時候我把『南海』正式地劃給他,他可以逍遙自在做他的『南海王』去!」
  關山月道:「王爺,大勢已定……」
  雍郡王擺手說道:「你別多問,只替我邀郭玉龍去!」
  關山月留了意,可是他沒再問,遲疑了一下,道:「王爺,我遵命,可是我只能說勉力以赴,卻沒有絕對的把握……」
  「怎麼?」雍郡王不高興地揚了眉,道:「我這個未來的皇上調個人都調不動,小關,你告訴他一聲,去不去隨他,我絕不勉強!」
  關山月雙眉也一揚,但旋即他點頭說道:「好吧,王爺,我盡力邀他就是……」
  雍郡王剎時間又換了一付臉色,苦著臉說:「小關,有道是:『養兵千日,用於一時』,我雖然談不上養他郭家,可是現在我親口許諾,將來我會還他好處,只請他幫我這一次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難道就這個面子他都不給,小關,無論如何你要幫我這個大忙,只要能邀得他鼎力之助除去我這最大勁敵,你跟他要什麼我都給什麼……」
  關山月不敢再多說,他明白雍郡王心裡是怎麼想的,他怕真惹翻了這位老四,給郭家惹大麻煩,他當即說道:「王爺,這件事交給我就是!」
  雍郡王吁了一口氣,道:「小關,我知道這件事的輕重!」
  雍郡王像是卸了重負,也像在這剎那間完成了一件最大的心願,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又道:「那行了,小關,祝你馬到成功……」
  關山月道:「我知道,王爺,這件事只許成不許敗!」
  雍郡王道:「小關,真要敗了,那也是沒辦法,是天意……」
  關山月雙眉一揚道:「王爺,可要我立下軍令狀?」
  雍郡王搖頭說道:「那倒不必,小關,我也不能讓你這麼做,只要你盡心盡力就行了!」
  關山月道:「王爺,您放心,不成功我提頭來見……」霍地站了起來,道:「王爺,我走了!」
  雍郡王沒挽留,道:「好吧,小關,走之前不必再來見我了,只記住,我還要你,能成最好,不成我要你好好地給我回來!」
  關山月道:「王爺,我會有以覆命的!」一欠身,提著小包袱大步行了出去!
  雍郡王站在那兒沒動,但他那陰鷙的雙眼之中,閃起了異采,那異采,望之怕人……
  關山月離開了「雍王府」後,他沒往別處走,提著雍王給他的那小包袱就直奔郭家。
  他到郭家,在書房門口見著了郭玉龍,郭玉龍是聽說他來了,出來迎接的,兩人沒說一句話就進了書房。
  進了書房,關山月把那包袱往桌上一放,然後坐了下去,郭玉龍望了望桌上的小包袱,把目光移注關山月臉上,含笑說道:「兄弟,幹什麼啊,還給我來上這麼一份重禮。」
  關山月勉強笑了笑,道:「大哥,那是我的。」
  郭玉龍試了試小包袱,訝然說道:「足夠吃喝半輩子的,哪兒來的?」
  關山月道:「你想還有誰出手這麼闊綽!」
  郭玉龍道:「老四?」
  關山月點了點頭!
  郭玉龍道:「什麼意思,他辭退了你,還是你不幹了?」
  關山月道:「正好相反,他要我去給他辦件大事,這是一路上的吃用盤纏!」
  郭玉龍輕「哦!」了一聲道:「有這回事,想必不是一兩天!」
  關山月道:「自然不是,一兩天哪用得了這許多!」
  郭玉龍道:「恐怕路也不近!」
  關山月道:「那就難說了,事實上我根本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兒!」
  郭玉龍呆了一呆,道:「兄弟,這話怎麼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關山月勉強一笑,遂把雍郡王交待他的說了一遍!
  聽畢,郭玉龍皺著眉坐了下去,沉吟說道:「兄弟,你沒聽錯麼?他是說胤禳。」
  關山月道:「絕錯不了,大哥!」
  郭玉龍搖頭說道:「這件事耐人玩味!」
  關山月道:「怎麼,有什麼不對麼?」
  郭玉龍道:「不是你聽錯了,就是我消息不夠靈通,據我所知,胤禳一向獨來獨往,手下沒有死士,更沒有設置什麼機關!」
  關山月道:「大哥,機關既稱秘密……」
  郭玉龍平伸手掌,用另一隻手指了指掌心,道:「兄弟,不瞞你說,他們之中雖有秘密機關,甚至於有哪些黨羽,哪些人,盡在你大哥指掌之間!」
  關山月眉鋒微皺,詫聲說道:「那他怎麼要我……」
  雙眉一展,抬眼接道:「大哥,你看胤禳這秘密機關會不會是剛設置的?」
  郭玉龍一點頭,道:「也許,這倒有可能,你用不著愁,這件事我替你去辦,你在家裡住著,正好趁這機會跟綃紅、心畹兩個聚聚,要不你整天在外面跑,忙這忙那,不來就是不來,來了也坐不一會兒,有時候甚至不跟她倆見面,她倆是你的人了,這哪像話……」
  關山月赧然笑道:「大哥,你知道我,有時候我也想常來,來了也想多留一會兒,可是沒辦法,我不能老……」
  「老什麼?」郭玉龍道:「老住在這兒,長困於兒女柔情?兄弟,固然,你雙肩擔著艱巨的任務,大丈夫也不能老困於兒女柔情之中,可是你要知道,小聚慰芳心,溫存撫孤寂,有時候是必要的,隔那麼一段日子.就要來上那麼一回,你不是個庸俗的人,難道連這都不懂?」
  關山月紅臉窘笑說道:「大哥,就因為我不是個庸俗的人,所以我不願意做出庸俗的事讓人討厭,惹人笑話。」
  郭玉龍呆了—呆,搖頭笑笑,道:「好話,好說辭,誰討厭你,誰又會笑話你,天大的笑活,兄弟醒醒吧,別老在夢中說話了,我不以為你不知道,你已明白,她倆巴不得你時刻不離地伴在身邊,陪她們談談,笑笑,喝喝酒,下下棋,甚至於吟詩對對、琴、棋、書、畫,這豈不是既風雅又甜美,一舉兩得麼?就拿我來說吧,我忙得很,可是我總得千方百計找點空鬧去陪你大嫂、二嫂,你大嫂還好,你二嫂要是三天見不著我,她會拍桌子,摔東西……」
  關山月失笑說道:「大哥,我明白,你是個難得的多情種子好丈夫,情場上的能手,只是你這些話我該跟二嫂提一提去!」
  郭玉龍笑道:「好,兄弟,你竟然打起我的趣來了。你去提吧,別以為我季常之癖懼內,那是笑話,男子漢,大丈夫,我會怕老婆,想當年縱橫南海,稱王稱霸……」
  關山月笑道:「卻是二嫂裙下不貳之臣!」
  郭玉龍道:「我這叫忍讓,兄弟,俗話說得好,好男不跟女鬥,你笑我是不是,過兩年等你成了親,你就會領略到那滋味了,閫令重於軍令,殺頭好過,不讓進房苦煞人,你等著吧,這叫作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關山月撫掌叫道:「大哥,絕妙好辭,好譬喻!」
  郭玉龍搖頭一笑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也許你永遠嘗不到那種潑辣刁蠻滋味,綃紅,我看得出,極溫順,固然,她內剛,那是對事不是對人,更不是對你,至於心畹,她跟你二嫂是親姐妹,可是性情卻有天地之別,她柔婉出了名,可是,兄弟……」微微一笑,接道:「有時候看看嬌妻潑辣,那該是一種享受!」
  關山月哈哈大笑,一連叫妙!
  郭玉龍那裡一搖頭,道:「夠了,兄弟,咱們適可而止,見好就收,我這家裡有得是拿人錢替人做事的密探,要是風聲走漏,被他們聽去了,在你二嫂面前打個小報告,那我就吃不完兜著走,至少半個月慘兮兮的……」
  關山月又笑了!
  郭玉龍一擺手,道:「談正經的,至於這件事,我派人去查,過不了三天准有回報,胤禳有沒有新設置的秘密機關,叫什麼名堂,在什麼地方,一切就可知曉。」
  關山月道:「有你這麼一位大哥,看來我可以在家裡蒙頭睡大覺!」
  郭玉龍笑了!
  關山月猛然臉一紅,道:「閣下最好別會錯人心意,往歪處想!」
  郭玉龍眨了眨眼道:「我說了什麼?」
  關山月搖頭赧笑,沒說話。
  「兄弟!」郭玉龍肩鋒忽地一皺,道:「別又離了譜兒,還有一件耐人玩味的事……」
  關山月凝目說道:「大哥,什麼事?」
  郭玉龍道:「為什麼要你來找我!」
  關山月道:「這似乎沒什麼耐人玩味的,他怕憑我一人之力不足以辦這件事,可是『侍衛營』,他『雍王府』沒有我可帶之人,於是很快地就想到了你……」
  郭玉龍道:「似乎順理成章!」
  關山月道:「怎麼不?郭、胡、傅三家,只有你這位『南海王』郭玉龍心向著他,他當然要我來求助於你了!」
  郭玉龍道:「天知道,兄弟,別人或許不知道我,可是你不該不知道我,我所以由『南海』搬到這兒來住,唯一的條件就是不過問這些事……」
  關山月道:「我知道,他更知道!」
  郭玉龍道:「那他為什麼還……」
  關山月道:「事實上我一人之力不夠,他又沒有別處好求助,你不是心向著他麼,他自然找你!」
  郭玉龍道:「那是他的想法,可是你該為我推……」
  關山月道:「大哥,他已經有點不高興了,我能一再推拒為你惹麻煩,讓他動疑?他說得好,這是第一次用你,也是最後—次!」
  郭玉龍目光一凝,道:「最後一次?他想幹什麼?用過這一次後就永遠不再用我了,這表示什麼,要殺我?」
  關山月道:「不會吧,大哥,他該除的是胡、傅兩家而不是你這郭家,再說,目下正值用人之期,他不是個糊塗人,怎會做這種糊塗事?」
  郭玉龍搖了搖頭,道:「但願我是多疑,不過他像隻狼,還是防著點好……」
  忽地站了起來,道:「兄弟,你坐著,我這就頒下『玉龍令』,著他們火速將這件事回報,別讓人家整了咱們,咱們還蒙在鼓裡,死得莫名其妙,糊里糊塗,然後我讓你見見兩個人……」
  關山月入耳最後一句,剛要問,郭玉龍已然喝道:「來人!」
  只聽一聲答應,一名家人快步走進,近前哈下腰去:「爺,您吩咐!」
  郭玉龍道:「找燕翎來一趟,就說我有緊要大事!」
  那家人應聲而去,有頃,大少燕翎在書房外告進。
  郭玉龍輕喝一聲:「進來!」
  大少燕翎走了進來,一眼瞥見關山月在座,一怔忙見了個禮,請了個安:「關叔,您在這兒,什麼時候來的?」
  關山月道:「來了一會兒了,近來好麼?」
  燕翎臉上堆著笑,恭謹地道:「謝謝您!托您的福!」然後他轉望乃父,道:「爹,您找我?」
  郭玉龍點了點頭。
  燕翎緊跟著問了一句:「有事麼?」
  郭玉龍道:「正是有急要大事要你去跑一趟……」
  伸手拉開抽屜,取出一枚「玉龍令」遞了過去,道:「傳我『玉龍令』,限期三天查明他們誰新設置了什麼秘密機關,在什麼地方,由誰主持,火速回報!」
  燕翎一臉肅穆地雙手接過「玉龍令」!
  「還有!」郭玉龍道:「先到後面坐一下,請兩位客人到書房來坐坐,告訴你二娘,就說關叔來了,有急要大事相商!」
  燕翎答應一聲,向關山月欠身一禮:「關叔,您坐著!」轉身出門而去!
  關山月笑道:「敢情拿我做了擋箭牌!」
  郭玉龍笑道:「我的面子沒有你大,我怕你二嫂不放客人,到那時候再說你來了,豈不是多費一番事麼?」
  關山月笑了,笑了笑之後,他問道:「大哥,是誰?」
  郭玉龍道:「你是問兩位客人?」
  關山月點了點頭。
  郭玉龍微微一笑,道:「別急,也別問,等待會兒見了面你就會知道了,不過我可以先告訴你,這兩位是一對才成親沒多久的夫婦!」
  關山月聽了這句話心裡一跳,忙道:「犬哥!是不是飛兄弟跟海珠……」
  「不,差不遠了!」郭玉龍搖頭笑道:「你一心就惦念著飛兄弟,他跟海珠怎麼能算成親不久?再說這時候他夫婦能到京裡來麼?」
  關山月道:「那……難道是人榮跟……」
  郭玉龍又搖搖頭,道:「不,這一對固然可以算剛成親不久,可是有什麼理由能使他倆不往『南海』去,半途又回來了!」
  關山月道:「那……那會是誰呢?」
  郭玉龍笑了笑道:「這麼說吧,這一對你聽說過,甚至於對他們也很熟,可是卻一直沒跟他見過……」
  關山月呆了一呆,失笑說道:「那我怎猜得出,大哥,夠了,別故作神秘賣關子了……」
  通廊上傳來了一陣輕促的步履聲。
  郭玉龍笑著站了起來,道:「來了,你自己瞧吧!」
  關山月也忙站了起來。
  他剛站起,輕捷的步履聲到了書房門口,郭玉龍當即帶笑說道:「賢伉儷請進!」
  「晚輩夫妻不敢當!」
  是一個清朗話聲,書房門被推開了,書房裡並肩走進一男一女,男的是位廿多歲的年輕人,劍眉,星目,極其英武俊朗,穿一襲長袍,袖口微捲著,益顯氣宇軒昂,還帶著幾分飄逸灑脫。
  女的比較年輕些,但也已廿出了頭,長得很清秀,眉宇間有一股逼人的英氣,身著勁裝,外罩風氅,腳登鹿皮蠻靴,一條大辮子拖在腰後,嬌軀婀娜剛健,流露著一種少婦特有的成熟美!
  他二人一進書房,雙雙向郭玉龍見了一禮,叫了聲:「前輩!」
  然後把目光轉向了關山月!
  郭玉龍在一旁笑道:「對這位,諒必不需我介紹了吧!」
  那英俊年輕人含笑說道:「這位想必就是當世唯一能使前輩敬服的關……」
  關山月含笑抱拳,道:「正是關山月,恕我眼拙……」
  郭玉龍道:「兄弟,跟你說話的姓桂,單名一個武字!」
  關山月「哦!」地一聲,動容說道:「原來是縱橫川陝的『峨嵋』高弟桂少俠,關山月失敬……」
  桂武深深施了一禮,誠懇地道:「關前輩,以前,晚輩只知道袁大將軍麾下有位關將軍,如今,桂武多知道了京師『侍衛營』有位關領班,胤禎倚為左右有位關護衛,晚輩心儀仰慕之至,晚輩夫婦到郭前輩這兒來有半日工夫了,這半日工夫中極想能拜識關前輩,一聽郭前輩說您很忙,不一定什麼時候有空,心中正感難過,不想……這是晚輩夫婦倆的福,造化,更是無上的榮寵,足慰平生了!」
  關山月道:「桂少俠,郭大哥這張快嘴使我很尷尬,你這番話也頗令我汗顏……」
  郭玉龍一旁笑道:「兄弟,可別怪我,人家在路上碰見了甘鳳池,甘鳳池把你和盤托給他倆了!」
  關山月目光一凝,道:「賢伉儷跟甘鳳池……」
  郭玉龍含笑指著那位少婦道:「這位是西南甘家的人,甘瘤子的掌珠甘聯珠甘姑娘!」
  關山月「哦!」地一聲,再度動容,道:「姑娘原來是……」
  甘聯珠盈盈施下禮去:「晚輩甘聯珠見過關前輩!」
  關山月忙答一禮,道:「彼此年紀差不多,關山月不敢當二位這聲……」
  郭玉龍笑道:「躲不了的,真要論起來,他夫婦該叫你一聲姑丈哪!」
  關山月一怔說道:「大哥,這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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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玉龍道:「待會兒又怪我快嘴,讓桂武說吧!」
  桂武含笑說道:「前輩,柳爺爺跟家祖有八拜之交……」
  關山月愕然說道:「柳爺爺……」
  郭玉龍道:「我忍不住了,兄弟奈何如此糊塗,就是綃紅的爹呀!」
  關山月明白了,「哦!」地一聲紅了臉,道:「原來……咳,咳,原來……」
  郭玉龍一旁解了圍,道:「別原來了,大夥兒坐吧,待會兒又說我怠慢客人了!」
  於是,四個人含笑落了座!
  坐定,桂武向著郭玉龍微一欠身,道:「前輩召喚晚輩夫妻……」
  郭玉龍一指關山月,道:「一則為賢伉儷見見我這位令我引為畢生傲事的兄弟,二則我希望二位把來意告訴他,讓他做個主……」
  關山月忙道:「大哥,什麼事讓我做主?」
  郭玉龍微微一笑,道:「放心,兄弟,不會讓你吃虧的!」
  關山月道:「我倒不是怕吃虧,而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郭玉龍一拍手,道:「這件事只有你才配做主,連我這『南海王』都不夠資格!」
  關山月凝目要問,郭玉龍緊接著又是一句:「我問你,兄弟,當日你逼走甘鳳池的時候,曾經對他說過什麼話?」
  關山月道:「當時我說的話不少……」
  郭玉龍道:「我提醒你一句,甘鳳池跟西南甘家有淵源!」
  關山月想起來了,「哦!」地一聲道:「大哥原來是指……我曾要甘鳳池忠告西南甘家,別為滿虜所用,更不能為胤禎效力……」
  郭玉龍道:「那就不錯了,這件事正該做主,再說,你是袁大將軍麾下一員上將,袁大將軍又是先朝重臣虎將,他能代表先朝,你也能代表先朝……」
  關山月訝然說道:「大哥,究竟是怎麼回事?」
  郭玉龍淡然一笑道:「剩下的該由他夫婦說了!」
  桂武轉望愛妻,道:「聯珠,還是由你先報告關前輩吧!」
  甘聯珠微頷螓首,望關山月道:「前輩,這件事該由晚輩當初招親時說起……」
  關山月道:「姑娘請慢慢的說!」
甘聯珠道:「晚輩遵命,當初家父所以招桂武為婿,一非看重他的家聲,二非愛他的人品,他的俠義作為,而是看重了他的一身所學,晚輩不敢否認事實,甘家是一個強梁世家,到了家父這一輩,作為更是變本加厲,家父所以看重桂武的一身所學,乃是想利用他這身所學為甘家多加一分實力……」
  頓了一頓,然後接著說道:「晚輩明白家父的心意,一方面不滿家父這種做法,另一方面也極力反對,奈何桂武並不知道甘家的真相,他答應,晚輩逼於父命,也愛桂武的人品、所學,更佩服他年少英雄,俠義作為,後來也答應了……」
  關山月道:「我以為二位是聯珠璧合……」
  「多謝前輩!」甘聯珠道:「成親之後未三日,家父命晚輩說動桂武,參與甘家的為非作歹,但晚輩不願這麼做,家父催逼越緊,晚輩也就越發痛苦,最後被桂武看出來了,他幾經追問,晚輩只有盡吐實情,桂武當時很氣憤,但礙於晚輩卻不便發作,也顧念夫妻之情不忍憤而他去……」
  關山月道:「桂少俠令人敬佩!」
  桂武欠身說道:「前輩誇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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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4 0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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