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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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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獨孤紅] [丹心錄][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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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11:17:56 |只看該作者
甘聯珠接著說道:「所以,桂武也一直強自隱忍,每當甘家作案,他總是找個藉口推拒,有時甚至不惜割傷自己的右手,而這一次,晚輩跟桂武實在無法忍耐了,只有甘冒不孝之名離家出走,到京裡來拜見郭前輩求賜對策……」
  關山月道:「姑娘,這」關山月雙眉—揚,道:「姑娘,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甘聯珠道:「就是半個月前,晚輩跟桂武悲憤之下,毅然雙雙脫離甘家,在路上曾遇見鳳池叔,鳳池叔就把遇見關前輩的事告訴了晚輩夫婦,並要往甘家去忠告家父,經晚輩告知鳳池叔家父已投入胤禎門中時,鳳池叔認為遲了一步,遂也未再往甘家去……」
  關山月沉默著沒有說話,但是他的一雙眉梢揚得很高!
  只聽甘聯珠道:「晚輩說完了!」
  郭玉龍道:「兄弟,你看……」
  關山月抬眼望向甘聯珠,道:「姑娘,令尊如今可在甘家?」
  甘聯珠搖頭說道:「可能不在了,晚輩跟桂武在路上聽說他帶著幾個甘家高手離開了家,但並不知道他往哪兒去了!」
  關山月道:「甘家遠在西南,令尊之所以投入胤禎門中,必是有人前往西南跟令尊接過頭,說動了令尊!」
  甘聯珠「哦!」地道:「是的,前輩,那一天是有人到甘家來,晚輩起先只知道那人是從京裡來的!可是並不知道他是胤禎的手下,是奉胤禎所差,等到那人跟家父半天密談離去之後,家父把晚輩喚進密室,告訴晚輩已投入胤禎門中,從此可以大富大貴,飛黃騰達,並說不日要舉家前往某地,晚輩聽了之後,悲怒異常,當即苦勸哀求,誰知家父不但不聽,反而把晚輩罵了一頓,逐出密室……」她眼圈兒一紅,沒有再說下去。
  關山月道:「於是姑娘便跟桂少俠離家出走了?」
  甘聯珠點了點頭,悲淒地道:「晚輩跟桂武是經過幾番拚鬥,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家父也曾派人追殺晚輩跟桂武,都讓桂武力敵擋了回去,晚輩恐怕幾位叔叔親自追趕,故一路上未敢稍留,並改名換姓,喬妝易容才逃了出來,平安抵達京畿!」
  關山月道:「看來令尊連自己的親生女兒及女婿也不要了!」
  甘聯珠道:「這是甘家的家法,只要有人叛離,便格殺無論,不管是誰,家父也是這種脾氣,從不許有人反抗他!」
  關山月道:「二位觸犯了甘家的家法,他卻昧於民族大義,叛了先朝,觸犯了我炎黃世胄,漢家的家法。」
  甘聯珠臉色一變,道:「前輩意思是……」
  關山月道:「姑娘千里迢迢,嘗盡風霜苦,一路躲躲藏藏,冒殺身之險偕夫婿前來京畿投奔郭玉龍,目的何在?」
  甘聯珠道:「晚輩想請郭前輩以領袖武林,稱尊『南海』的威名阻攔家父!」
  關山月道:「姑娘只想阻攔令尊麼?」
  甘聯珠黯然說道:「晚輩不是不明大義的女兒家,要不然晚輩不會偕夫婿離家出走,一路吃盡千辛萬苦,死裡逃生找上京畿,然而血濃於水,他總是晚輩的生身之父,有廿年養育之恩……」
  關山月微微點頭說道:「姑娘的意思我明白,無如令尊的脾氣姑娘深知,以姑娘看,令尊既決定了一件事,是可以阻攔的麼?」
  甘聯珠道:「別的我不能阻攔,可是郭前輩領袖武林,稱尊『南海』……」
  「不錯!姑娘!」關山月道:「郭玉龍固然稱王『南海』,武林人人尊仰,可是令尊縱橫西南,也儼然一方霸主,只怕他……」
  甘聯珠道:「前輩有所不知,家父生平怕的就是郭前輩那尊『八寶銅劉』跟威震武林,所向臣服的『玉龍令』!」
  關山月道:「真要這樣,郭玉龍是可以阻攔令尊,然而,姑娘,也許你已經知道了,郭玉龍以及他任何一位『南海』部屬,都有理由不能出面阻攔令尊!」
  甘聯珠詫異地道:「前輩是指……」
  關山月道:「令尊假如聽了,那還好,以我看令尊在這個時候惑於榮華富貴,飛黃騰達,他不會聽信任何人的,或許,表面上他不敢不唯唯,那麼他陰奉陽違,或許根本不聽郭玉龍的,把郭玉龍曾經出面阻攔他的事密報胤禎,其後果,是任何人可以想像得到的!」
  甘聯珠呆了一呆,道:「晚輩現在明白了……」把目光轉向了郭玉龍!
  郭玉龍淡然一笑道:「姑娘,我這位兄弟的所說所做,都能代表我。」
  甘聯珠神情一黯,憂慮地道:「那麼我跟桂武這一趟……這如何是好……」
  關山月道:「姑娘,很簡單,不必阻攔令尊!」
  甘聯珠訝然說道:「前輩怎麼說,不必阻攔他?」
  關山月微一點頭,道:「是的,姑娘,最大的一個理由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甘聯珠道:「前輩,怎麼來不及了?」
  關山月道:「甘家遠在西南,派人前往阻攔也要多日工夫,何況令尊已經帶著甘家高手離開了甘家!」
  甘聯珠呆了一呆,默然未語!
  桂武突然說道:「前輩,家岳既然投奔胤禎,他該是要往京裡來!」
  關山月道:「桂少俠有什麼高見?」
  桂武道:「假如在他進城之前擋他回去,是否……」
  郭玉龍道:「這倒不失為唯一可行的辦法!」
  關山月道:「問題只是在誰去擋他!」
  郭玉龍道:「恐怕只有兄弟你了!」
  關山月沉默了半晌才一點頭道:「好吧,到時候由我化裝擋他就是,只是……」抬眼凝注甘聯珠,道:「姑娘,令尊倘有醒悟之心,我可以讓他回頭,萬一他不聽忠言,不受阻攔,姑娘以為我該怎麼辦?」
  甘聯珠花容變色,猶豫良久,始毅然說道:「前輩受袁大將軍遺命,代表著先朝,全憑前輩做主了!」
  桂武驚聲說道:「聯珠,你……」
  甘聯珠道:「我別無選擇!」一顆烏雲螓首倏然垂下!
  桂武色變,默然不語!
  郭玉龍動容說道:「姑娘大義,令人敬佩!」
  甘聯珠低頭悲笑說道:「前輩誇獎,晚輩愧不敢當,僅僅是不敢因私情而昧於民族大義而已!」
  郭玉龍連連點頭,沒再說話!
  關山月卻道:「大哥,請再頒一枚『玉龍令』!」
  郭玉龍道:「怎麼,兄弟?」
  關山月道:「著他們嚴密監視四城,一有甘家人蹤跡立即回報,我要在他未進入內城之前攔住他,擋他回去!」
  郭玉龍微一點頭道:「好吧!」
  從抽屜裡取出一枚「玉龍令」,站起來走了出去!
  他出去了,屋裡這三位都沒有說話,桂武跟甘聯珠小夫妻倆的心情是夠沉重的!
  未幾,郭玉龍轉了回來,道:「我已經派人把『玉龍令』傳了下去,咱們都耐心地等他們回報吧,兄弟,你到後面去見見你大嫂、二嫂吧,別讓她們久盼,要不然她們又會怪我『霸佔』了你!」
  關山月倏然一笑,站起來向桂武、甘聯珠夫婦倆打了個招呼,轉身出門而去……








第廿九章 遣奇兵
  成雙成對嫌日短,寂寞孤衾恨夜長,兩天很容易地過去了,在這兩天裡,關山月整天陪伴著二位未婚妻綃紅跟心畹,下棋,喝酒,品茶,或詩或畫,白日小樓歡聚,夜晚花前夜下,或者剪燭西窗,把盞共話夜語,此情此景,委實是令人能忘卻一切,只恨日夜苦短!
  第三天夜裡,關山月跟郭玉龍書房對坐,擺上了一盤棋,只聽落子有聲,或燈花倏然輕爆,別的再也難聽到一絲聲息!
  何故關山月捨得離開兩位紅粉伴侶?
  皆因如今是限期三天的最後一刻,他兩個坐守在書房裡,耐心靜待「玉龍令」的回轉!
  快到三更的時候,已經下了十局棋,十局棋秋色平分,勝負各半,當然,那是關山月有心「放水」!
  如今桌上棋盤上擺著一局殘棋,看情勢,是和了,關山月安詳而泰然,郭玉龍卻微顯焦躁不安!他一推棋盤開門說道:「兄弟,這門功夫我不如你!」
  關山月笑指棋盤,道:「勝負各五,最後一局是和棋,怎說……」
  郭玉龍道:「你別裝糊塗,勝負各五一局和,我是承蒙你高抬貴手,否則充其量我只能勝個一兩局,我指的是鎮定!」
  關山月笑了笑道:「大哥,急並不能把他們急來,弈棋一如統兵作戰,豈可焦躁不安,分心他鶩,你輸得冤枉!」
  郭玉龍道:「兄弟,三更了!」
  關山月道:「以我看,不會超過子時,必有回報!」
  郭玉龍道:「何以見得?」
  關山月道:「『玉龍令』下,哪個敢輕忽怠慢,有所貽誤?」
  郭玉龍笑了,但隨即他斂去笑容皺了眉:「往日我心如止水,泰山崩於前而能顏色不變,不知怎地,今夜我卻焦躁不安,無法鎮定……」
  關山月笑道:「大哥,胤禳有無秘密機關,跟你沒關係!」
  郭玉龍道:「我不知道,但……」
  驀地,書房後面那套間裡,傳出一聲異響,那異響錚然,一如龍吟!
  關山月一怔欲起,郭玉龍抬手攔住了他悚然說道:「兄弟,別動,那是我的『八寶銅劉』……」
  關山月一震,道:「大哥,『八寶銅劉』……」
  郭玉龍神情凝重地道:「是的,兄弟,你可知神兵利器能示警之說?」
  關山月瞿然點頭道:「知道,也確有過,昔日袁大將軍歸天之當日,我那柄『巨闕』便曾無故錚然一聲出鞘尺餘!」
  郭玉龍道:「兄弟,神兵利器日久通靈,都會示警的,當日我由『南海』舉家遷來京裡的那一夜,我這『八寶銅劉』就曾一連響了三次,第二天玄曄派來的京中大員到了『南海』……當夜示警,第二天一早便有了變故,今夜『八寶銅劉』又示警,只不知又要發生什麼變故了……」
  突然,套間裡又是「錚!」地一聲。郭玉龍眉鋒一皺,道:「兄弟,這是第二聲了……」
  畫廊上,傳來了一陣輕捷步履聲!
  郭玉龍雙眉一揚,目射奇光,道:「莫非已有……」
  步履聲及書房門外而止,只聽燕翎在外恭聲說道:「爹,『玉龍令』回,來人求見!」
  郭玉龍雙眉一落,道:「喚他進來!」
  燕翎應了一聲,推開了門,一名英武中年黑衣漢子快步走進書房,近前施下禮去,恭謹說道:「見過爺!」
  郭玉龍一擺手,道:「見過二爺!」
  英武黑衣漢子抬了抬頭,一見是關山月,當即施下禮去:「見過二爺!」
  「不敢,閣下辛苦了!」關山月欠身答了一禮!
  那英武漢子說了句:「謝謝二爺!」立即轉向郭玉龍道:「稟爺,屬下特來繳令回報!」雙後呈上了「玉龍令」!
  郭玉龍伸手接過「玉龍令」,道:「你說!」
  英武黑衣漢子恭謹應了一聲道:「屬下等接令後,立即散往各處明查暗訪,到剛才為止,證實胤禳並沒有設置什麼秘密機關!」
  郭玉龍臉上浮現微笑,轉望關山月道:「兄弟,如何?」
  關山月皺了皺眉,沒說話!
  郭玉龍轉望英武黑衣漢子道:「沒有錯麼?」
  「回爺!」英武黑衣漢子道:「倘有錯誤,您請唯屬下等是問!」
  郭玉龍一擺手,道:「好,大家辛苦了,回去後向上面領銀百兩,找個地方吃喝一頓去,只記住萬事小心!」
  英武黑衣漢子一躬身,道:「謝爺賞賜,屬下還有下情稟報!」
  郭玉龍道:「還有什麼事?說吧!」
  英武黑衣漢子道:「屬下等這三天來雖然證實胤禳沒有設置什麼秘密機關,但卻無意中發現一處可疑的地方……」
  郭玉龍「哦!」地一聲道:「那是什麼?」
  英武黑衣漢子道:「那是一座規模很大,佔地頗廣的寺院,聽說鳩工興建,連夜趕造,費時三個月剛落成!」
  郭玉龍道:「那是座什麼寺院?」
  英武黑衣漢子道:「回爺,叫『紅蓮寺』!」
  郭玉龍道:「你覺得它什麼地方可疑?」
  英武黑衣漢子道:「屬下在『玉田』,『唐山』一帶,見著很多民婦向衙門遞狀子,屬下一打聽之下,才知道那一帶近百家的男人都是木匠、泥水匠,在六個月前全部被人雇往某處蓋房子去了,結果卻一去半年沒見一個回轉,便連一點消息也沒有,所以這近百家的女人都向衙門遞了狀子,請求官家調查這件事,可是聽說難得很……」
  郭玉龍道:「怎麼?」
  英武黑衣漢子道:「那些女人沒一個知道自己的男人被雇往哪兒去了,只知道半年前到那一帶去招募工人的,是個身材高大,濃眉大眼,帶著京裡口音的大漢,也知道他家的男人跟著那大漢往北去了,別的一無所知!」
  郭玉龍點了點頭,道:「說下去!」
  英武黑衣漢子應了一聲,道:「屬下聽說這件事後,心裡雖然很覺奇怪,但正事在身,沒工夫過問,可巧沒多久屬下就折向了北,等到了『古北口』外的『五龍山』上,屬下在那兒發現了一座剛蓋好的大寺院,而且看見有人在寺院後面的山上埋死人,看樣子被埋的都是百姓,人數總有好幾百個……」
  郭玉龍雙眉一揚,道:「可是那些木匠、泥水匠?」
  英武黑衣漢子道:「當初屬下也懷疑這跟『玉田』,『唐山』一帶的事有關,幾經細看之後,屬下又發現他們除了埋人之外,同時也把成堆的刨、鋸、泥刀一類的東西埋了下去,屬下才知道他們埋的是木匠、泥水匠,屬下更發現那指揮埋人的一人,身軀高大,濃眉大眼……」
  郭玉龍目光暴射奇光,道:「夠了,可看清楚那埋人的都是些什麼人麼?」
  英武黑衣漢子道:「回爺,那些埋人的,有的是喇嘛,有的是中原武林人……」
  關山月目中寒芒一閃,道:「這恐怕是他們之中的哪一個設置的秘密機關!」
  「關爺!」英武黑衣漢子道:「我也這麼想,可是那絕不會是胤禳的!」
  郭玉龍道:「怎見得絕不會是胤禳的?」
  英武黑衣漢子道:「屬下看見其中有個武林人頗為面熟,在回來路上幾經思索,才想起屬下以前在京裡見過這個人,這個人有一次在京裡謀刺胤禳沒能得手,假如他是胤禳的人怎會行刺胤禳?他既然不是胤禳的人,那麼這座『紅蓮寺』自然不會是胤禳蓋的,胤禳他也沒那麼多銀子,他貪好酒色,有銀子全花在酒色上了!」
  郭玉龍點頭說道:「不錯,你很有見地,分析得很好,在『大北口』外『五龍山』上興建一座大寺院,最後又殺工人滅口,分明是怕工人洩露出去,這是一點可疑之處,還有麼?」
  英武黑衣漢子道:「還有,爺,恐怕這座『紅蓮寺』內,設置了不少機關消息!」
  郭玉龍道:「怎見得?你看見了?」
  英武黑衣漢子道:「屬下雖沒能看見寺內有什麼設置,但卻看見他們在埋完人後沒有往回走,而走進了一座墓碑能移動,露出門戶的巨塚之內,等他們都走進之後,那墓碑就自動移正,遮住了下面的門戶,由這一點屬下推測『紅蓮寺』內可能還有其他機關消息!」
  郭玉龍點了點頭,道:「嗯,很好,還有麼?」
  英武黑衣漢子道:「回爺,沒有了!」
  郭玉龍道:「好,你回去吧,記住,別把你的發現輕洩給任何人!」
  英武黑衣漢子應了一聲,施禮而去!
  但他剛走了兩步,突又回身說道:「爺,屬下想起了一件事……」
  郭玉龍道:「什麼事?」
  英武黑衣漢子道:「屬下剛才所說的那武林人,曾經進出過幾次胤禎所開設的那家『集賢館』!」
  郭玉龍與關山月同時一震,隨即郭玉龍擺了手:「知道了,你回去吧!」
  英武黑衣漢子再施禮退了出去!
  英武黑衣漢子走了,郭玉龍跟關山月卻沉默著,誰也沒說一句話,書房裡沉寂得很令人不安!良久,良久,郭玉龍突然開口輕喚:「兄弟!」
  關山月「嗯!」了一聲!
  郭玉龍道:「你看這座『紅蓮寺』……」
  關山月道:「像是胤禎的,但不該是胤禎的!」
  郭玉龍道:「怎麼說?」
  關山月道:「倘若是他設置的,他該告訴我,讓我知道……」
  郭玉龍淡然一笑道:「他派人到西南甘家去拉攏甘瘤子這件事,他告訴你了麼,讓你知道了麼?」
  關山月臉色微微一變,旋即搖頭說道:「大哥,這件事跟那件事不同……」
  郭玉龍截口說道:「這件事跟那件事有什麼不同?」
  關山月道:「那件事他不告訴我,不讓我知道,對他有益無害,這件事他要是不告訴我,不讓我知道,那就是對他有害而無益了!」
  郭玉龍道:「我想聽聽你所說的對他有害的害在何處!」
  關山月道:「很簡單,大哥,他派我去破除胤禳的一個不知在何處,但得知實力異常強大的秘密機關,假使我在不知情的情形下,誤把他這處秘密機關當成了胤禳的……」
  郭玉龍道:「不錯,假如這處秘密機關是他的,他既然派你去破除胤禳的一處尚不知在何處的秘密機關,為免你錯把這一處秘密機關當成了胤禳的,他就該早告訴你,也就是說,你認為這處秘密機關不會是他的,可對?」
  關山月點頭說道:「是的大哥!」
  「那麼!兄弟!」郭玉龍微微一笑,道:「那曾經幾次進出『集賢館』的那人,他行刺過胤禳,如今卻在『紅蓮寺』後埋人,這件事何解?」
  關山月呆了一呆,道:「那……那有可能那個人是他們之中某一個的人,到胤禎這兒來臥底的……」
  「誠然!」郭玉龍道:「這有可能,然而,兄弟,喇嘛們又何解?」
  關山月茫然不知所措地道:「什麼喇嘛何解?」
  郭玉龍搖了搖頭,道:「兄弟,你是難得糊塗,這件事你該比我清楚……」一頓接道:「如今咱們知道這座『紅蓮寺』是所謂皇子們設置的秘密機關,而不是別人斥資興建的,可對麼?」
  關山月點了點頭:「既有喇嘛與武林人,就不該是民間蓋的,也不會是哪個大臣斥資興建的……」
  郭玉龍道:「如今你我無法斷定它是誰的,可是我問你,在玄曄這些兒子之中,哪一個供養的有喇嘛!」
  關山月臉色陡然一變道:「該只有胤禎,跟老大胤提!」
  郭玉龍道:「不錯,那麼我再問你,如今胤提的情形如何,他已被削了官籍,交『宗人府』審理治罪,往日跟隨他的喇嘛早散了,他又蓋的什麼『紅蓮寺』?如今數來數去該只有胤禎一人了,對不對,兄弟?」
  關山月沒有說話。
  郭玉龍道:「兄弟!不必這樣……」
  關山月笑道:「大哥!沒什麼!這原是我意料中事,我跟他本來就是爾虞我詐的,我只是沒想到事情會來得這麼早!」
  郭玉龍微微一笑道:「那就好,兄弟,這座『紅蓮寺』如今可確定是誰的了,接下來,你我再想想胤禎他此舉究竟是什麼用意?」
  關山月道:「『紅蓮寺』既然是他新設置的一處秘密機關,聽他說實力又是那麼雄厚龐大,他的用意就很明顯了!」
  郭玉龍道:「是……」
  關山月道:「藉『紅蓮寺』之力,除去我這個心腹大患,強過他的人!」
  郭玉龍撫掌大笑,道:「一針見血,一語中的,英雄所見略同,只是,兄弟……」
  話鋒一頓,微笑接道:「你忽略了一點,漏說了一句!」
  關山月道:「我忽略了哪一點,漏說了哪一句?」
  郭玉龍指著關山月道:「胤禎老四他要除去的不只是一個你……」反手一指自己,道:「還要帶上一個我!」
  關山月道:「怎見得?」
  「忘了?還是跟我裝糊塗?」郭玉龍道:「他不是指定我幫你的忙麼?」
  關山月笑了,道:「他大概知道我跟大哥交情深厚,怕死了我一個之後,留下大哥你悲痛,所以乾脆來個一不做,二不休……」
  郭玉龍笑道:「還有,兄弟,固然他早就把我看成了眼中釘,恨不得早一天拔去為快,而主要的還是怕我洞悉他的陰謀之後,悲怒之下手持『八寶銅劉』,硬闖『雍王府』找他的霉氣!」
  關山月笑道:「不錯,不錯,『八寶銅劉』所至,無不披靡,他區區一座『雍王府』哪堪一擊?皇上做不成事小,把命都貼上事大……」眉鋒忽地一皺道:「這麼說,他是看穿了我……」
  郭玉龍微一搖頭道:「那倒未必,有可能那用不著你的時候已經到了!」
  關山月訝然說道:「不會吧?會那麼快麼?」
  「難說,兄弟!」郭玉龍道:「自從那件案子後,有些人是不敢再輕舉妄動了,可是他始終沒放棄,甚至於變本加厲,暗中活動得更積極……」
  關山月道:「這,大哥怎麼知道?」
  郭玉龍微微一笑道:「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別把我當成不問世事吃閒飯的,也別以為我是耳不夠聰,目不夠明的聾子瞎子,兄弟,京畿百里之內,再從這兒到『南海』,遍佈著我的人,一動一靜休想瞞過我,我隨時可以動,可以走,也隨時有足夠的力量支援你,拿眼前來說,就是個絕佳例證,要你去打聽,三天之內你能找出一座『紅蓮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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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山月眨眨眼笑道:「兵在精而不在多,我只要大哥一人已夠了,至於後者,大哥說得好,大哥就是我,我就是大哥,所以,大哥的能耐也就是我的能耐,大哥的人也就是我的人……」
  郭玉龍搖頭笑道:「會說話!」
  「大哥!」關山月笑容微斂,道:「說正經的,我怕他動我動得稍嫌早了些!」
  郭玉龍道:「怎見得?」
  關山月道:「據我所知,宮裡的大事還未定……」
  郭玉龍微一搖頭道:「不盡然!」
  關山月道:「不盡然?」
  郭玉龍道:「我試問,是他往宮裡跑的時候多,還是你閣下往宮裡跑的時候多?」
  關山月道:「我根本連進也沒進去過!」
  郭玉龍道:「這就是羅,對於宮中大勢,是你知道的多,還是他知道的多?」
  關山月道:「大哥,或許對宮中大勢的瞭解我不如他,但一點證明他還沒有利用不著我的時候!」
  郭玉龍道:「哪一點可以證明?」
  關山月道:「郭、胡、傅三家未除!」
  郭玉龍搖頭笑道:「兄弟,你糊塗,倘若他這一回陰謀得逞,郭、胡、傅三家中的郭家,是不是就會被輕易除掉了?」
  關山月道:「不惜,但還有胡、傅兩家!」
  「兄弟!」郭玉龍道:「胡、傅兩家目下雖是東宮胤稠老二的人可是傅家世代簪纓,已是滿清朝廷的臣子,滿清朝廷的人,將來無論誰登上寶座,也照樣會臣服而爬伏稱萬歲,我不信除了老二登上寶座之外,他傅家就會興兵造反,那麼,傅家既然到時候自會歸順,胡家又豈會不跟傅家走,這跟這兩家被除掉有什麼兩樣?」
  關山月道:「那他當初為什麼要我……」
  郭玉龍道:「當初大勢未定,對於異己,當然除一個是一個,倘一旦大事篤定,他還怕什麼異己,何愁這些異己將來不歸順,萬一這些異己將來不歸順,到時候用他那『血滴子』除他們也不遲啊?現在何不樂得來個假仁假義,假寬懷大度呢?」
  關山月微微點頭道:「恐怕他當初要我到時候除去郭、胡、傅三家,也是想在那到時候的時候,借這三家之力除去我!」
  郭玉龍道:「當然,這三家被除去也好,你被除也好,總之對他老四是有利而無害的,最好來個兩敗俱傷,玉石俱焚。」
  關山月點頭說道:「胤禎,他厲害!」
  郭玉龍道:「你才知道啊?」
  關山月道:「我久仰了,大哥,他付出的代價可不輕呢!」
  郭玉龍道:「你是指……」
  關山月道:「那一包東西……」
  郭玉龍笑道:「兄弟,除去了你跟我,又坐收了我郭玉龍妻小,就是再付出百包這樣的東西也划得來!」
  關山月雙眉一揚,道:「坐收大哥的妻小?」
  郭玉龍微微一笑道:「兄弟,你以為他會放過我的妻小麼?你大嫂跟你二嫂都是出了名的美人,內城裡哪個不知道?……」
  關山月目射威稜,道:「其心可誅,孰可忍,孰不可忍?」
  郭玉龍淡然說道:「兄弟,我都不火兒,你又火兒個什麼勁兒?」
  關山月道:「我不以為大哥你能忍?」
  「忍?」郭玉龍「哈!」地一聲道:「那才是天知道,忍字頭上一把刀,那不容易,兄弟!」
  關山月道:「大哥那多年來用的『八寶銅劉』怕生了銹了?」
  郭玉龍一點頭道:「確實,我知道它不會被冷落太久的,通靈神物豈會無故自鳴,待會兒我就把它拿來擦擦!」
  關山月道:「恐怕我那柄『巨闕』也曾出鞘尺餘,可惜我人在這兒,聽不見,看不見!」
  郭玉龍道:「那不要緊,你回『侍衛營』一趟,把它也帶來擦擦!」
  關山月道:「我當然要帶它的,只是不知道這是否值得用它!」
  郭玉龍道:「恐怕值得!」
  關山月笑問道:「有說麼?」
  郭玉龍道:「他自己曾說的,實力很雄厚!」
  關山月道:「只不知道都有誰?」
  郭玉龍豪氣干雲,道:「不管是誰,恐怕他難在你那柄『巨闕』,跟我這尊『八寶銅劉』之下倖免!」
  關山月揚眉笑道:「『南海』絕學『大羅劍』『無玷玉龍』關山月,雙雄攜手笑指處,且看他群丑屍伏,『紅蓮寺』灰飛煙滅!」
  郭玉龍大笑說道:「兄弟,你這填的是哪闕詞牌?」
  關山月笑道;「有點像『哀江南』!」
  郭玉龍笑道:「雅興!」
  關山月道:「豪氣!」
  郭玉龍再度大笑道:「平穩二絕,好對!」
  關山月道:「大哥,你我何時北上?」
  郭玉龍微一搖頭,道:「不急,兄弟!」
  關山月微愕說道:「不急?」
  郭玉龍點了點頭道:「兄弟,『沙陀國』李克用統兵,這句話你可懂?」
  關山月失笑說道:「好譬喻,做主掛帥的還須大皇娘跟二皇娘!」
  郭玉龍道:「還有那眾家太保!」
  關山月道:「那麼,何時共商大計?」
  郭玉龍道:「大計隨時可共商,只待時機成熟!」
  關山月道:「大哥以為如今時機尚未成熟?」
  郭玉龍點頭說道:「不錯,如今尚差那麼一點!」
  關山月目中異采一閃,微笑說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大哥好心腸!」
  郭玉龍凝目笑道:「兄弟,你看穿了我?」
  關山月道:「大哥不是想等『紅蓮寺』人手到齊全,都預備好後,再來個一網打盡麼?」
  郭玉龍哈哈大笑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關山月,兄弟,我這叫以毒攻毒,胤禎老四他讓你去查明那秘密機關在何處,在他意料中,你必沒能耐那麼早就會打聽到它在何處,『紅蓮寺』雖然剛蓋好,他大可利用你到處查訪的這段日子裡派調人手,準備一切,等你查明了,找到了,他也準備好了,正等著你往裡闖呢,咱們不佔這個便宜,讓他調派高手準備吧,等他準備好了,高手都到齊了之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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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11:19:33 |只看該作者
  關山月道:「在這個『智』字上,恐怕胤禎已遭了小挫了!」
  郭玉龍道:「最後再給他來個重創,要他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關山月搖頭說道:「我的來意是助他爭奪寶座,如今卻又……」
  郭玉龍道:「倘大勢已定,除他幾個爪牙對他無傷!」
  關山月道:「我聽大哥的就是!」
  郭玉龍道:「你聽我的,我得聽人家的,兄弟,過兩天你回『雍王府』一趟……」
  關山月道:「回『雍王府』一趟,幹什麼?」
  郭玉龍道:「你猜呢?」
  關山月笑道:「大哥好損!」
  郭玉龍笑道:「由你這個『損』字,我敢說你又看穿了我!」
  關山月道:「先跟他打個招呼,告訴他胤禳的秘密機關已經找到了,在『古北口』外的『五龍山』,叫『紅蓮寺』,並且郭玉龍已經答應幫忙,不日就要出城,特來稟報一聲,請靜待捷報……」
  郭玉龍笑了:「到那時候他會催你趕快出師,說不定另給那麼一包東西作為犒賞,以激士氣,以壯軍心!」
  關山月道:「所以我說大哥損!」
  郭玉龍道:「你說的好,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要鬥嘛咱們就鬥到底,看誰鬥得過誰……」
  關山月笑了!
  一陣輕捷步履聲由畫廊上傳了過來!
  郭玉龍一凝神道:「莫非甘瘤子到了……」
  只聽門外響起大少燕翎話聲:「爹!『燕翎』告進!」
  郭玉龍道:「進來!」
  大少燕翎推門而進,先向關山月施了一禮,然後轉向乃父,雙手呈上一枚「玉龍令」!
  關山月目中異采飛閃!
  郭玉龍雙眉一挑,伸手接過「玉龍令」,道:「甘瘤子到了?」
  大少燕翎道:「不,爹!甘瘤子從『門頭溝』經過往北去了!」
  關山月目中異采又一閃!
  郭玉龍震聲說道:「怎麼說?」
  燕翎道:「剛才他們來繳令回報說有一批武林人從『門頭溝』經過,往北去了,人數十幾個!」
  郭玉龍道:「那你怎麼說是甘瘤子……」
  燕翎不慌不忙地道:「爹,他們說其中有一個額上長著一個大肉瘤,年紀近五十,所以我猜是甘瘤子!」
  郭玉龍一點頭,道:「嗯,沒錯,正是他,好了,你去吧!」
  燕翎應聲退了出去!
  郭玉龍深深地皺了眉頭,道:「兄弟……」
  關山月道:「大哥!」
  郭玉龍道:「這是件棘手事,只怕咱們要為難了!」
  關山月道:「大哥以為他是往『紅蓮寺』去麼?」
  郭玉龍道:「難道你以為他不去『紅蓮寺』麼?」
  關山月點頭說道:「應該是,往北去,胤禎的秘窟就只有『紅蓮寺』一處!」
  郭玉龍道:「那就對了,所以我說這是件棘手的事,咱們要為難。」
  關山月雙眉一揚,道:「我去攔他去!」說著就要往起站!
  郭玉龍抬手攔住了他,道:「兄弟,來不及了!」
  關山月坐著沒動,道:「大哥,怎麼來不及了?」
  郭玉龍道:「他要是往『北京城』來,那還來得及,他如今是過『北京城』而不入,經『門頭溝』往北去了,由『門頭溝』把消息傳遞到這兒來,已經費了一段工夫,在這段工夫中,憑甘瘤子他的腳程,已經走出很遠,你再從這兒追去,等你追上了他,恐怕就快到『古北口』了,我看還是免了吧!」
  關山月道:「那……難道就任他進入『紅蓮寺』?」
  郭玉龍道:「恐怕只有這樣了……」
  關山月道:「那到時候咱們真要為難了……」
  又一陣急促步履聲從畫廊上傳了過來!
  郭玉龍一怔,道:「快四更了,這又是誰……」
  只聽書房門外響起桂武話聲:「前輩,晚輩夫婦求見!」
  郭玉龍眉鋒—皺,與關山月對覷了一眼,當即說道:「請進!」
  站了起來。
  桂武跟甘聯珠進了書房,桂武很平靜,甘聯珠的臉色卻有點焦急,兩個人進門施了一禮!
  還禮之際,郭玉龍道:「夜這麼深了,二位還沒有安歇?」
  桂武尚未說話,甘聯珠已搶著說道:「前輩,聽說家父帶著甘家高手經『門頭溝』往北去了!」
  郭玉龍未答反問,道:「是燕翎說的?」
  甘聯珠道:「大弟在稟報杜前輩的時候晚輩聽見了!」
  郭玉龍道:「那麼我告訴姑娘,是的,令尊帶著十幾個甘家高手,經『門頭溝』往北去了!」
  甘聯珠道:「家父是去了『紅蓮寺』?」
  郭玉龍神情一震道:「這……姑娘也知道了?」
  甘聯珠道:「是大弟對杜前輩說的!」
  郭玉龍吁了口氣道:「是的,姑娘,我推測令尊是去了『紅蓮寺』!」
  甘聯珠道:「關前輩不是說要阻攔……」
  郭玉龍道:「他本來是要去阻攔令尊的,可是我認為來不及了,沒讓他去!」
  接著也把來不及的道理說了一遍!
  甘聯珠焦慮之情聚於眉鋒,遲疑著道:「前輩,晚輩還聽大弟對杜前輩說,『紅蓮寺』是胤禎所設置的一處秘密機關,前輩跟關前輩不日就要前去……」
  郭玉龍驚歎說道:「燕翎他……他竟然也料到了……」
  關山月一笑道:「大哥,他是你的兒子!」
  郭玉龍凝望著甘聯珠,微一點頭,道:「是的!姑娘,我跟關兄弟是有這個打算!」
  甘聯珠嬌靨上浮起了悲淒色,微微低下了頭,道:「晚輩斗膽,懇求前輩……」
  郭玉龍雙眉軒動了一下,道:「姑娘!我做不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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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聯珠一點即透,轉望關山月,一句:「前輩,晚輩為家父乞命!」嬌軀一矮,她便要往下跪!
  關山月連忙輕喝:「桂武!」
  桂武連忙伸手架住了愛妻,關山月及時說道:「姑娘,有話好說……」
  甘聯珠突然淚珠奪眶,道:「晚輩懇請前輩給予家父一個悔過自新的機會!」
  關山月眉鋒微皺,道:「姑娘,我記得你說過,一切聽憑我做主!」
  甘聯珠悲聲說道:「是的,這話晚輩說過,而且前後不過數日,晚輩不敢多求,只請前輩斟酎情形,高抬貴手,網開一面,給他個悔過與自新的機會,晚輩願以自己的性命擔保……」
  關山月道:「姑娘,我答應你斟酌情形!」
  甘聯珠淚眼相望,道:「前輩……」
  桂武突然說道:「聯珠,關前輩有這句話,咱們就該知足了!」
  甘聯珠默然不語,低下頭去,但旋即她又抬頭說道:「前輩,晚輩還有個不情之請!」
  關山月道:「姑娘請說!」
  甘聯珠道:「前輩與郭前輩前往『紅蓮寺』之時,請攜晚輩同行……」
  關山月眉鋒一皺,一時沒有答話!
  郭玉龍吁了口氣道:「兄弟,讓我代你做個主,姑娘……」
  甘聯珠忙道:「前輩!」
  郭玉龍道:「我代關兄弟答應你,可是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
  甘聯珠忙道:「前輩但請吩咐,晚輩無不從命!」
  郭玉龍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在我跟關兄弟還沒有去『紅蓮寺』之前,姑娘夫妻不許私自往『紅蓮寺』去,還有,等他日到了『紅蓮寺』的時候,一切請姑娘以大義為重,其他的是關兄弟的事!」
  甘聯珠感激地又湧出珠淚兩行,忙施一禮,道:「多謝二位前輩成全,晚輩敬遵所命!」
  郭玉龍一擺手,道:「天快亮了,二位請歇息去吧!」
  甘聯珠、桂武雙雙應聲退了出去!
  望著這對小夫妻退出書房,郭五龍與關山月相對苦笑,郭玉龍道:「兄弟,也只好如此了……」
  關山月說了一句:「恐怕是,也希望能這樣……」
  關山月睡了一上午覺,吃過中飯,過了晌午之後,他一個人出了郭家,回「雍王府」去了!
  X X X  X X X  X X X
  他走了之後,郭玉龍立即在他那書房裡召開了「家庭會議」,他,大娘東方玉翎,二娘杜蘭畹,還有大少燕翎,二少燕惕,三少燕飛,四少燕凡,五少燕翔跟六少燕南。
  一家九口坐在那書房裡,柳綃紅跟杜心畹姐妹倆在後院小樓裡下棋,本來,她倆都不是郭家的人!
  這個家庭會議一直開到了日頭偏西,書房的門開了,會散了。
  會散後,大少燕翎跟二少燕惕相偕出門而去!
  三少燕飛等四兄弟,則陪著大娘跟二娘回到了後院,過畫廊穿庭院之際,大娘東方玉翎抬起像蒙著一層迷濛輕霧的美目觀望四處,輕輕地說了這麼一句:「妹妹,你捨得麼?」
  杜蘭畹淡然說道:「姐姐,這本不是咱們的!」
  東方玉翎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X X  X X  X X
  黃昏時分,上燈的時候,關山月回來了,手裡提著那柄「巨闕」,他在書房裡跟郭玉龍碰了頭!
  見面;郭玉龍劈頭便問:「兄弟,他怎麼說?」
  關山月笑了笑道:「大哥料事如神,胤禎此人委實心智深沉,極為陰鷙,他表現得十分驚喜,並催我趕快辦,另外……」
  探懷摸出一包東西,砰然一聲丟在桌上,笑接道:「激勵士氣,鼓舞軍心,他並且說等事成之後,他要到你這兒來登門慰問致謝,並且在『郡王府』裡大擺宴席慶功,大哥,你的面子不小!」
  郭玉龍笑了笑道:「就憑這兩包東西,他想買兩條人命,還有兩位絕世美人,也未免太便宜了,風瀟瀟兮易水寒,只怕我受不了他那登門慰問致謝,也吃不著他那席豐盛的慶功宴!」
  關山月不禁失笑,道:「大哥,會,開過了!」
  郭玉龍道:「抱歉,兄弟,趁你不在,偷偷地開了!」
  關山月道:「情形如此,有什麼決定?」
  郭玉龍像沒聽見,道:「還有,我沒有邀請綃紅跟心畹!」
  關山月笑道:「她倆本不算郭家的人,既然瞞著我,就該連她倆一起瞞,情形如此,有什麼決定?」
  郭玉龍兩眼微翻道:「你也知道我是有意瞞你?」
  關山月笑了,道:「敢情這也要保密,我不問就是,那麼,誰掛帥?」
  郭玉龍道:「自然是兄弟你!」
  關山月道:「我?」
  郭玉龍道:「你是正主兒,難道不該?」
  關山月搖頭笑了笑,道:「那麼,誰是副帥?」
  郭玉龍道:「你大哥,區區在下我!」
  關山月微微一怔,道:「出我意料之外,李克用的膽子不小,二位皇娘呢?」
  郭玉龍道:「留守!」
  關山月道:「眾家太保呢?」
  郭玉龍道:「聽候二位皇娘調度!」
  關山月道:「綃紅姑娘跟心畹呢?」
  郭玉龍道:「那是你的人,由你做主!」
  關山月道:「我想讓心畹陪陪兩位皇娘!」
  郭玉龍道:「元帥將令,誰敢不遵?」
  關山月道:「還有,我要帶燕南去!」
  郭玉龍一怔,道:「怎麼說……你要帶燕南去?」
  關山月道:「是的,我想考考他近來的進境,讓他也見見大場面,增加些經驗,磨練磨練膽識!」
  郭玉龍眉鋒一皺,道:「他不行,比另五個差……」
  「誰說的!」關山月道:「偏心不是這個偏法,疼孩子也不是這麼疼法,郭家有六龍,你可別整天把燕南關在家裡,讓他變成了一個鳳,要知道,男人家總有機會獨當一面的,別讓他永遠長不大,也別讓他永遠柔弱!」
  郭玉龍道:「那麼另五個……」
  關山月道:「我的徒弟只有一個,我只管一個!」
  郭玉龍笑道:「這才真叫偏心,我遵命就是,哼,這下他可樂了,那五個該不高興了,剛才我讓他們留守,他們就已經把臉掛下來了,你可留心,那五個會氣你!」
  關山月道:「我不怕,什麼時候開拔?」
  郭玉龍道:「你說呢?」
  關山月道:「兵貴神速!」
  郭玉龍撫掌笑道:「英雄所見略同,我這個副帥傳令去了,你在院子裡等著點閱吧!」
  說完了話,他轉身進了套間,再出來時,手裡提著一隻圓圓長長的革囊,大踏步地往外便走!
  關山月伸手一攔,道:「慢點,對它,我久仰,讓我試試有多重!」
  郭玉龍停了步,伸手把革囊遞了出去!
  關山月抬手抓過革囊,革囊入手,他手臂猛地往下一沉,他忙又把它提了起來,皺眉驚歎,道:「天,好重……」
  郭玉龍劈手搶過革囊,眨眼笑道:「兄弟,你該由內廷供俸……」
  關山月微愕說道:「什麼意思?」
  郭玉龍道:「名角,唱做俱佳!」
  關山月一怔,赧然一笑,郭玉龍則大步行了出去!
  望著郭玉龍那頎長,英挺,灑脫?還隱透超人氣度懾人威的背影,關山月搖了搖頭,邁步跟了出去!
  他站在書房前的庭院裡,年過了,正月十五上元燈節也過了,雖然又是春天,但春寒料峭,到了夜晚風仍像刀!
  沾衣欲濕杏花雨,吹留不寒楊柳風,那要等到四月裡!
  庭院裡有一點白影,那是幾個月來化得最遲,走得最晚,僅剩下的一點積雪,它貪戀那一段冷香,緊緊地爬在一株老梅的枝椏上!
  第—個應卯來到的是紅姑娘柳綃紅,她改了多年來慣穿的那一身大紅,換穿了一襲緊身的黑色勁裝,頭上包著塊紗,身後加了一件風氅,她,更美,更嬌,更俏了!
  她站在關山月面前,美目凝注,輕輕問道:「哦!就走麼?」
  關山月點了點頭,道:「你該多加一件衣裳!」
  柳綃紅微微搖了搖頭,道:「不冷,這是我頭一次跟你出門!」
  關山月領受地笑了……
  燕南到了,他仍是那一身,手裡提著一柄短劍,近前先向紅姑娘施了個禮:「紅姨!」接著轉向關山月道:「謝謝您,師父!」
  關山月含笑問道:「謝我?」
  燕南道:「不該麼,您給燕南這麼一個機會?」
  關山月笑了,道:「那五個呢?」
  燕南道:「在生氣呢,先是生爹的氣,現在是生您的氣,由此,燕南更感激您的垂愛!」
  關山月又笑了,道:「別說了,要讓那五個聽見,就不只是氣了!」
  接著而來的,是郭玉龍跟桂武、甘聯珠夫妻,該來的都來了,人到齊了,郭玉龍劈頭便道:「兄弟,你害人不淺,這惡人我是做定了,看來今後至少有十天半月別想讓那五個理我!」
  桂武的神色有點凝重,不過他還能談笑!
  甘聯珠的一雙美目紅紅的,臉色悲淒而陰沉!
  柳綃紅瞭解她的心情,走過去握住她一隻手!
  郭玉龍又開了口,道:「兄弟,是找個代步,還是苦這兩條腿?」
  關山月道:「騎馬既礙眼又驚動人,後者,而是要銜枚疾走!」
  郭玉龍雙眉一聳,道:「誰叫你掛了帥,聽你的了,笨鳥先飛,我這個副帥權充開路先鋒了!」
  把「八寶銅劉」往肩上一槓,大步往外行去!








第 卅 章 破紅蓮
  一行六人在夜色裡頂著風出了「北京城」!
  出了城,他們經「孫河鎮」,「順義」,繞「牛欄山」,過「密雲」,直奔了「長城」!
  長城,在全世界歷史上的著名古跡,埃及的「金字塔」,以及中國的「萬里長城」,是最值得稱道的!
  無論哪一個中國人,如果登臨山海關,古北口或是居庸關,看那山川的偉大形勢,萬里長城婉蜒於窮山大谷之間,雄壯威嚴,每個人都會湧出愛國的宏願,而感到熱血沸騰!
  黎明時分,這一行六人站在那高高的「古北口」上,縱目眺望,莫不悲憤慷慨,發上衝冠!
  郭玉龍更振吭悲吟:「雄壯兮國土,永在兮國魂!」金聲玉振,裂石穿雲,悲愴直逼長空!
  關山月抬手遙指,道:「在江南,到處是花林煙草,細雨微風,聽的是吳儂軟語,舞的是羞月雲裳,而今,一到這長城高處,全是山巒起伏,大漠風塵,『長城互連連,連連三千里』,何等的雄壯,何等的剛強!」
  郭玉龍一振「八寶銅劉」,往東一指,高揚著雙眉道:「玄曄有這麼一句詩:『地勢長城接,天空滄海連』,『山海關』雄稱天下第一,昔日吳三桂……」身軀倏顫,垂下「八寶銅劉」,長歎說道:「不提也罷……」
  幾人莫不悲憤黯然,回顧長城之內,這一片大好河山,關山月不忍卒睹,扭過頭來道:「天快亮了,咱們走吧!」
  於是,一行六人魚貫步下長城!
  一出長城,便令人有置身異域之感!出了「古北口」,那座鬱鬱蒼蒼的「五龍山」已近在眼前!
  正午時分,六個人攀登到了「五龍山」的最高處,居高臨下,由那些林木的茂密枝葉四下看,燕南突然指著身左腳下說道:「關叔,您看,在那兒了!」
  幾個人循指望去,可不是麼,一座宏偉廣大的寺院,就坐落在峰下的半山腰上,坐落處,是一大片空地,四周則是一圈密林,錯非是站在高處,要不還真難發現它!
  的確是新蓋好的,畫棟雕樑琉璃瓦,每一樣都閃閃發光,夠氣派,可見胤禎是花了不少銀子!
  關山月指著「紅蓮寺」道:「大哥,可看見那些明樁暗卡?」
  郭玉龍點頭說道:「兄弟,已然盡收眼底,我說句稍嫌狂妄的話,錯非是你我,換個人還真破不了這座『紅蓮寺』!」
  關山月道:「說得那個一點,恐怕還要賠上性命,銅牆鐵壁,龍潭虎穴,能進去而又能出來的人,便是絕世高手,不知道這座『紅蓮寺』是誰督工建造的?」
  郭玉龍道:「沒聽說麼?是喇嘛!」
  關山月搖頭說道:「我不相信喇嘛之中有這種能人!」
  郭玉龍道:「那也許畫圖的不是他們。」
  關山月道:「這就對了,那麼,畫圖的又是誰?」
  郭玉龍搖了搖頭,沒說話!
  關山月雙眉微揚,道:「大哥,咱們是給他們來明的,還是來暗的?」
  郭玉龍淡然說道:「兄弟,咱們都算是明人!」
  關山月道:「那麼,咱們就跟他來明的,咱們今有六個人,關於人手的調配……」
  郭玉龍道:「兄弟,別忘了,這一仗是你掛帥。」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我認為沒有什麼好調配的,只請大哥遲走一步,先把寺後墳前那處秘密出口封了,然後再趕到寺前來!」
  郭玉龍一欠身道:「末將得令。」
  關山月倏然失笑,道:「其餘的幾個跟我來。」當先穿林行下去。
  關山月等一行五人,從密林中繞到了「紅蓮寺」前,站在林內往外看,「紅蓮寺」三個大字的那塊橫匾,高掛在寺中門的門頭上,兩扇中門既高又大,緊緊地關閉著,只有左邊那處偏門半掩著。
  門前,大階高築,十有二級,石階上,蹲著兩尊栩栩如生的石獅子,的確足夠氣派的。
  在石獅子旁邊,正有兩個黑衣漢子在那兒曬太陽,懶洋洋的在談話,由於距離過遠,風又大,聽不清楚那兩個黑衣漢子在談些什麼。
  另外,在寺兩側樹林內,藏著不少黑衣漢子,這沒能瞞過關山月的雙眼,他明白,「紅蓮寺」三面有樁卡,單寺前沒布上,這就等於一個開口的大口袋等人往裡鑽呢。
  正觀望間,一陣衣袂飛風聲由遠而近。
  關山月忙低喝道:「俯身。」
  五個人忙俯下身去,適時,一條人影由正對著寺門,由兩片樹林夾成的路上飛掠而過,直落寺前空地上,那又是一名黑衣漢子。
  那兩名曬太陽的黑衣漢子,立即翻身躍起,追了上去。隨即,剛來的黑衣漢子向他們低低談了一陣,然後轉身又從原路掠走了。
  黑衣漢子走後,那兩個忙了起來,一個轉身由左邊偏門進了「紅蓮寺」,另一個則奔向寺右密林。
  關山月低低談道:「想必是胤禎派人報信來了,可是他卻沒想到,咱們會趕在了他派出的人的前頭……」
  談話間,那奔進右側密林的黑衣漢子已走了出來,關山月雙眉一揚,道:「走,跟我出去。」當先邁步行了出去,還咳嗽了一聲。
  這一聲咳嗽,驚動了那黑衣漢子,他忙停步往這邊望了過來,一見林中走出兩男二女,還有一個十幾歲的小孩,他不由一怔,站在那兒沒再動。
  關山月像沒看見他,走在最前面,邁步直闖寺門。
  那黑衣漢子可沉不住氣了,一招手喚道:「喂,喂,站住,站住。」
  關山月停了步,望著他靜等下文。
  那黑衣漢子邁步走了過來,道:「你們是幹什麼的?」
  顯然他並不認識關山月,也沒想到這些人會來得那麼快,本來嘛,報信的人不是剛剛才走麼。
  關山月道:「來燒香許願,隨喜參拜的。」
  那黑衣漢子拾頭說道:「你大概弄錯了吧,這兒是『喇嘛寺』……」
  關山月道:「沒錯,我幾個信的就是喇嘛教。」
  那黑衣漢子疑惑地一打量關山月等五人,臉色忽地一怔:「朋友,你開玩笑,這可不是你開玩笑的地方。」
  關山月道:「那麼我說正經的,這座『紅蓮寺』是你閣下的?」
  那黑衣漢子遲疑了一下,點頭說道:「不錯,怎麼樣?」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那麼,開玩笑的是你而不是我,這座『紅蓮寺』既然是『喇嘛寺』,而怎會屬於你朋友這麼一位武林人物。」
  那黑衣漢子立即一怔,隨即結結巴巴地道:「這……這有什麼稀奇,我剛信奉喇嘛教,是寺廟裡大喇嘛的徒弟。」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原來如此,那正好,大喇嘛在麼,我要見見他。」
  那黑衣漢子道:「你們究竟是幹什麼的?」
  關山月道:「我不瞞閣下,我是『九門提督』轄下,查緝營的,到這兒來辦案的。」
  那黑衣漢子「哦」地一聲道:「你是查緝營的?」
  關山月點頭說道:「不錯!」
  那黑衣漢子道:「辦案?辦什麼案?辦案怎麼辦到這兒來……」
  關山月道:「沒錯,『唐山』、『玉田』兩地有百姓告狀,說近百名木匠、泥水匠被人雇去蓋房子,一去半年沒有音信,事情鬧到了京裡,上面把案子交到了『查緝營』,正好這時候有人密告,說在『紅蓮寺』後山坡上看見有人埋死人,埋的都是些木匠、泥水匠,所以我來查查看……」
  「誰說的?」那黑衣漢子一驚說道:「這兒是『喇嘛寺』,剛蓋好是不錯,可是工人們都回去了,再說喇嘛是出家人,怎麼會……」
  關山月道:「我知道,這用不著閣下多解說,我見見大喇嘛,然後請他跟我到寺後山坡上挖挖看,如找不著屍首,那這件案子就跟『紅蓮寺』沒關係,要不然……」
  「要不然怎麼?」那黑衣漢子道:「山坡上有墳,那墳裡的死人難道……」
  關山月截口說道:「死得久的早就成骨頭了,要是剛死麼,我得帶回去讓告狀的家屬認一認,如要不是就沒有關係!」
  那黑衣漢子變色說道:「要是呢?」
  關山月道:「那這座『紅蓮寺』的每一個人少不了得要吃官司。」
  「官司?」那黑衣漢子冷笑說道:「朋友,你找錯了地點,你知道這座『紅蓮寺』是誰蓋的?」
  關山月道:「是誰蓋的都一樣……」
  那黑衣漢子道:「要是十阿哥蓋的可就不一樣了!」
  關山月故作一怔,道:「怎麼?這『紅蓮寺』是十阿哥蓋的?」
  那黑衣漢子冷笑說道:「不錯,你當是誰蓋的?」
  關山月道:「我還當是民間……」
  「朋友!」那黑衣漢子道:「快快著回去吧,我們這些人好惹,要是勞動了十阿哥,休說朋友你的身家性命,便是連『九門提督』的頂子也保不住!」
  關山月一搖頭,道:「不,公事公辦,皇子犯罪與庶民同罪,儘管這座『紅蓮寺』是十阿哥蓋的,他的人要是為非作歹,殘害人命,我照樣要辦,請你去通報大喇嘛一聲……」
  那黑衣漢子直了眼,道:「你,你說什麼?」
  關山月淡然說道:「請你去通報大喇嘛一聲。」
  那黑衣漢子道:「朋友,你可要醒來說話。」
  關山月道:「光天化日下,難道你是在睡夢中麼?」
  那黑衣漢子道:「我告訴你這是十阿哥……」
  關山月道:「我聽見了,而且聽得很清楚。」
  那黑衣漢子直搖頭,道:「朋友,我看你是壽星公公上吊,活得不耐煩了。」
  關山月道:「吃官家的飯,拿官家的俸,這條命就是官家的,誰有本領拿走,隨時可以伸手。」
  「好話,」那黑衣漢子陰陰一笑,道:「『九門提督』他可真放心,竟然派你幾位來辦事,還帶一個小孩!」
  關山月道:「以我看很夠了。」
  那黑衣漢子道:「是麼?」
  關山月道:「不信你試試,燕南趕他進去。」
  燕南應聲停步面前,揚著眉梢說道:「你進去不進去?」
  那黑衣漢子哪把燕南放在眼裡,嘿嘿一笑道:「小傢伙,我的胳膊都比你的大腿粗……」
  燕南道:「那你試試誰勝過誰,我讓你爬著進去。」
  左手往外一揮,那黑衣漢子帶著輕蔑的笑,伸手就要去勾燕南的左腕,未料燕南比他快,左腕一沉一拳搗在他肚子上,他「哎喲」一聲彎下了腰,燕南下面又是一腿飛出,燕南損,正踢在他膝蓋上,「叭!」地一聲輕響,膝骨碎了,那條腿從此報廢,黑衣漢子大叫一聲倒了下去,抱著那條腿滿地亂滾。
  這一來,立即驚動了「紅蓮寺」內外,寺兩側密林裡,撲出了十幾個黑衣漢子,個個手裡拿著兵刃,把關山月等五個圍了起來。
  燕南人小膽大,連眼也沒抬一下,他對著滿地亂滾的黑衣漢子喝道:「你進去不進去,再不進去我就補你一腳。」
  那地上黑衣漢子含糊了,還真怕他,停了滾翻就要往「紅蓮寺」爬,這時候一名黑衣漢子冷哼一聲,掄刀撲向燕南。
  燕南像沒看見,甘聯珠替他擔心,忙喊道:「六弟小心。」
  燕南轉過頭來一笑道:「謝謝你,姐姐。」
  手中短劍帶著鞘往外一揮,正敲在那黑衣漢子的持刀右腕脈上,那黑衣漢子痛呼一聲,單刀墜地,燕南快,短劍再往外一送,直點在他小肚子上,那黑衣漢子又一聲大叫,抱著肚子滾了下去。
  這一手快、穩、准,桂武、甘聯珠夫婦直了眼,自歎不如,關山月站在一旁笑了。
  一眾黑衣漢子大為驚怒,定了定神,叱喝聲中便要圍攻,突然一聲冰冷沉喝由「紅蓮寺」偏門方向傳了過來:「不許動,你們都閃開些!」
  眾黑衣漢子聞聲立即收勢退後,「紅蓮寺」那偏門方向,緩步走來一人,那是個身軀高大,濃眉大眼,獅鼻海口,一臉橫肉的帶髮頭陀,頭上圍著道金箍,陽光下閃閃發光,一臉地獰笑,看上去兇惡怕人!
  甘聯珠臉色一變,急低低說道:「前輩,這人是『九指頭陀』一空,一般功力內外雙修,而且滿身是毒,縱橫川陝,凶名震武林,六少不是……」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謝謝姑娘,我知道了……」
  適時,那高大頭陀已經到了近前,目中凶光一掃地上兩名黑衣漢子,然後抬眼陰笑問道:「他兩個,是誰放倒的?」
  燕南初生之犢不畏虎,頭一仰,道:「我!」
  高大頭陀咧嘴一笑,道:「小小年紀,竟有這麼一身好本領,難得難得,過來,過來,跟佛爺我親近親近!」他抬手向燕南招了一招。
  關山月跨步而前,閃身擋在燕南面前,左掌一翻一抖,道:「出家人好心腸,怎用這種手法對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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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關山月的出掌,兩個人中間地上黑了一片,令人觸目驚心,高大頭陀臉色一變,旋即陰笑說道:「沒料到這兒碰到了識貨人,算這娃兒命大,你是……」
  燕南看得很清楚,他又驚又氣,怒叱說道:「頭陀,你好卑鄙!」
  高大頭陀陰陰一笑道:「娃兒,是麼?」
  關山月沒讓燕南再說話,他截了口:「人是他放倒的,我是他的師父,你找我說話好了。」
  高大頭陀「哦」地一聲道:「原來你是他的師父,我就找你,我先弄清楚,你們是哪一路的,敢到『紅蓮寺』來撒野。」
  關山月一指那斷了腿,這時候坐在地上直哼哼的黑衣漢子道:「問他。」
  高大頭陀轉望斷了腿的黑衣漢子,他沒等問,一觸及頭陀目中凶光便一哆嗦,忙把關山月的來意說了一遍。
  聽畢,高大頭陀哈哈大笑道:「敢情是官家的人,怪不得,公事公辦,竟連十阿哥的帳都不買,膽大呀膽大,好吧,我成全你!」
  關山月道:「你是『紅蓮寺』的主持?」
  高大頭陀一搖頭道:「不是,不是,但對你嘛,我還做得了主。」
  關山月微一點頭,道:「那好,我先找……」
  「你」字還沒出口,高大頭陀倏揚拳頭道:「佛爺先劈了你幾個,然後再跟這兩位女施主參歡喜禪去。」
  右掌五指箕張,劈胸一把抓了過來。
  關山月惱他那最後一句,出手便是絕學,眉梢微揚,目射威稜,左掌中指飛點而出,直取高大頭陀掌心,嚇得高大頭陀慌忙沉腕收勢,他欺前一步,右掌「巨闕」一掄,一下打在高大頭陀的腮幫子上,瞧吧!
  頭陀頭上的金箍掉了,滿口牙落了好幾顆,一口鮮血噴在地上,染紅了一片,半張臉立即腫得老高!
  「該!」燕南笑了:「這就是口齒輕薄的報應!」
  頭陀驚住了,但旋即火兒了,大吼一聲掄雙掌撲了上來,不錯,兩隻手九根指頭,左手小指沒了!
  這一式不比適才,他人還沒到,一股腥膻異味撲鼻,聞著噁心,關山月雙眉一揚,道:「綃紅,拉著燕南,退!」
  紅姑應聲拉著燕南往後退去!
  關山月不退反進,他動作奇快,沒看清他是怎麼出手的,只見兩條人影一合,那頭陀慘呼一聲,砰然摔在地上,滾出老遠,「哇!」地又是一口鮮血!
  他支撐著爬了起來,連看也沒敢再看關山月一眼,抱頭鼠竄,踉蹌奔回了「紅蓮寺」偏門!
  他這一跑,沒人敢再留,眾黑衣漢子一聲不響,個個轉身都要開溜,而驀地,一聲沉喝震人耳鼓,撼人心神!
  「該死的東西,統統給我站住!」
  那些黑衣漢子剎時像被釘在了地上,個個面無人色,沒敢再動一動!
  「紅蓮寺」正門大開,一下擁出廿多個紅衣喇嘛,個個身軀高大,像半截鐵塔,長得兇惡怕人!
  幾個人裡,數甘聯珠功力最弱,她被這聲沉喝震得花容失色,嬌軀為之一晃,桂武連忙挾住了她!
  她站穩了,可是等她看清廿多個紅衣喇嘛身後那十幾個俗裝武林人時,她臉色再變,嬌軀又為之一晃,脫口呼道:「爹!」
  四十多歲,鷂眼鷹鼻,頷下有幾根鬍子,頷上長著一顆拳頭般大小的肉瘤,衣著氣派講究,凶威懾人,顧盼之間儼然一方霸主梟雄的甘瘤子,帶著十幾名甘家高手越眾而出!
  甘瘤子的臉色好不難看,冷然說道:「賤丫頭,原來是你……」
  桂武遙遙微欠身形,道:「岳父!」
  甘瘤子冷哼一聲道:「桂武,你不要叫我,甘家已經沒你這個女婿跟她這個……」
  最前面那滿臉絡腮鬍的高大喇嘛突然說道:「甘老,那位姑娘是……」
  甘瘤子忙斂怒態,一臉恭謹神色,道:「大佛爺,是小女!」
  絡腮鬍喇嘛直愣愣地望著甘聯珠道:「原來是甘老的掌珠,沒想到甘老還有這麼一位標緻的掌珠,好福氣,好福氣,真令人羨慕……」
  甘瘤子忙陪笑說道:「大佛爺誇獎了!」
  絡腮鬍子喇嘛道:「叫什麼名兒?」
  甘瘤子道:「大佛爺垂問,俗得很,叫聯珠!」
  「好好!」絡腮鬍喇嘛直點頭道:「好名兒,你們中原人常說什麼仙露明珠,如今你這位掌珠把那些明珠都聯了起來,豈有不好之理?」
  甘瘤子一臉卑下色地連忙稱謝!
  絡腮鬍喇嘛目中凶光轉向柳綃紅,突現異采,道:「甘老,這位呢?」
  甘瘤子忙道:「不認識!」
  絡腮鬍喇嘛咧嘴笑道:「這位更集嬌、美、俏於一身,佛爺到中原來不少日子了,他們獻的女子也不少,可就沒一個有這麼嬌,這麼美,這麼俏,你看她那張臉,那身肌膚,嬌嫩無比,吹彈欲破,直能擠出水來……」
  紅姑娘燕南都揚了眉,但關山月沒動,她跟燕南只有忍了下去!
  絡腮鬍喇嘛接著說道:「甘老,我聽說過你的家務事,錯只在你這混帳贅婿,女兒總是自己的,這樣吧,待會兒佛爺派人把他收拾了,然後把你的掌珠跟那位姑娘都收在佛爺身邊,你可願意?」
  甘瘤子臉色微微一變,旋即他強笑說道:「那是小女的榮寵,甘家的福……」
  「爹,你……」甘聯珠一聲嬌呼,嬌軀一仰,往後便倒,桂武一手扶住嬌妻,一面高揚著劍眉道:「岳父,聯珠總是你的親生女兒……」
  絡腮鬍喇嘛沉喝說道:「小狗住口!」
  桂武臉色一變,道:「紅姑,您請照顧聯珠,我……」
  紅姑微一搖頭,道:「且作小忍,看他的!」
  果然,紅姑剛說完話,關山月已冷然開了口:「你說完了麼?」
  絡腮鬍喇嘛一怔,旋即笑道:「佛爺沒看見這兒還站著一個,你是誰?」
  關山月道:「你有眼無珠,難道一空沒告訴你麼?」
  絡腮鬍喇嘛臉色一變,目中凶光凝住,道:「這麼說來,一空是你傷的?」
  關山月道:「不錯!」
  絡腮鬍喇嘛道:「你傷得了一空?」
  關山月道:「事實上他是怎麼逃進去的,你看見了!」
  絡腮鬍喇嘛目中凶光暴閃,道:「這麼說來,你該是胤禎老四手下那最得力一個,叫什麼關山月的了……」
  此言一出,眾喇嘛一起變色,甘瘤子目光一凝,緊緊地逼視著關山月,他要仔細打量打量!
  關山月倏然笑道:「我錯了!」
  絡腮鬍喇嘛愕然說道:「你錯了?」
  關山月道:「可不是麼?我剛才說你有眼無珠?」
  絡腮鬍喇嘛臉色陡然一變,道:「你果真是關山月?」
  關山月淡然說道:「這還假得了?」
  絡腮鬍喇嘛冷冷一笑道:「能傷一空,該不會有錯了,姓關的,你這是什麼意思?」
  關山月道:「你何指?」
  絡腮鬍喇嘛道:「四阿哥他開他的『集賢館』,十阿哥他蓋他的『紅蓮寺』,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你為什麼帶著人跑到口外來……」
  關山月道:「那件事跟四阿哥無關。」
  絡腮鬍喇嘛一怔道:「跟四阿哥無關?」
  關山月道:「不錯,跟四阿哥無關!」
  絡腮鬍喇嘛道:「那跟誰有關?」
  關山月道:「跟你有關!」
  絡腮鬍喇嘛道:「跟佛爺何關?」
  關山月道:「只問你作了什麼孽?」
  絡腮鬍喇嘛愕然說道:「佛爺我作了什麼孽!」
  那斷了腿的黑衣漢子想討好,忙把殺工匠事說了一遍!
  絡膃胡喇嘛聽畢,獰笑一聲道:「很好,你替他說了!」
  手往後一擺,一名喇嘛飛起一腳踢上斷腿黑衣漢子的頭,「叭!」地一聲腦漿迸裂,紅白橫飛四濺,慘不忍睹!
  紅姑看得皺了眉,燕南眉梢兒為之一挑!
  絡腮鬍喇嘛一臉獰笑地望著關山月道:「姓關的,就是為這麼?」
  關山月道:「不錯!」
  絡腮鬍喇嘛獰笑著點了頭,道:「好,好,你很會找藉口,寺後山坡上那片空地大得很,還可以再埋幾個,姓關的,你既然來了就別想再活著出去,佛爺我殺了你再找胤禎算帳去!」
  一揮手,身後廿多個喇嘛惡狠狠地撲向了關山月,他自己則閃身向柳綃紅站立處移了過去!
  關山月揚聲大叫:「綃紅,燕南,聯手擋他一擋,我就來!」
  「錚」地一聲,「巨闕」出鞘,神兵映日生輝,他出手便是絕學「大羅劍」,三名喇嘛首當其衝,慘呼聲中血花狂噴倒了下去,這一手驚住了眾喇嘛,眾喇嘛攻勢為之頓了一頓,關山月把握良機,像一陣旋風般轉身向後撲去!
  那裡,燕南一柄短劍,紅姑一柄軟劍暫時擋住了絡腮鬍喇嘛的密宗絕學,燕南難得,小小年紀竟然不怯不亂,甚有大將之風,當然,這一半是因為他自小生長在郭家,再加上關山月一身絕學的傾囊相授!
  密宗絕學不同凡響,這絡腮鬍喇嘛身手更高,雖然利劍兩柄,卻連他的衣角也碰不著,反之,燕南跟紅姑卻有點相形見絀!
  關山月撲到,絡腮鬍喇嘛不敢輕敵,也不敢輕攖銳鋒,閃身躲了開去!
  適時,眾喇嘛與甘瘤子等甘家高手已然撲到,關山月劍如蚊龍,人似猛虎,「大羅劍」再展,喇嘛倒上了兩個,甘家高手躺下了一雙!
  而桂武卻被絡腮鬍喇嘛的密宗絕學傷了一臂,甘聯珠已經醒過來了,可是她哪是喇嘛的對手,她擋在桂武身前,被逼得手忙腳亂,紅姑一見,當即一拉燕南,雙雙撲了過去,三戰喇嘛,再加上桂武以左手用劍,情勢立見好轉!
  這裡,關山月則獨對眾喇嘛與甘瘤子等一幹好手!
  「大羅劍」曠古絕今,無人能敵,轉眼間喇嘛與甘家好手又躺下了好幾個,關山月得了空,奮力一劍擊向絡腮鬍喇嘛!
  絡腮鬍喇嘛一驚閃身,卻忽略了燕南劍走靈蛇,施的也是「大羅劍法」,雖不算精純,但已是一般高手所難敵,「嘶!」地一聲,他那僧衣下擺硬被剖下一塊,再差分毫那雙腿就被報廢了!
  絡腮鬍喇嘛心驚之餘打錯了主意,大喝一聲:「回寺!」
  當先掠向了「紅蓮寺」!
  他這一走,眾喇嘛與甘瘤子等自然跟著就跑,但是關山月看得清楚,「紅蓮寺」那正石階上站著一人,手持「八寶銅劉」,威若天神,是郭玉龍,只聽他笑道:「番憎們,別想用機關害人了,全毀在我這『八寶銅劉』下了!」
  當然是真的,要不然他怎從「紅蓮寺」裡出來?
  眾喇嘛一聽這話,心膽欲裂,魂飛魄散,立即折回西邊,四散逃走,郭玉龍長嘯而起,重逾千鈞的「八寶銅劉」,加上威震天下的「南海」絕學凌空擊下!
  可憐眾喇嘛前有阻擋,後有追兵,剎時間倒了一地,沒有一個僥倖,倒是那黑衣漢子已走得沒了影兒!
  郭玉龍一擊斃敵,卓立場中,揚眉大喝:「甘瘤子,你敢走!」
  已然逃到林邊的甘瘤子,機伶一顫,硬沒敢再動!
  郭玉龍接著喝道:「回來,讓我看看你!」
  甘瘤子久懾「南海王」「無玷玉龍」威名,何況如今,他帶著僅剩下兩個甘家高手,戰戰兢兢地走了過來!
  近前,他顫抖著施下禮去:「見過郭……爺!」
  郭玉龍沒看他,向著關山月一擺手,道:「兄弟,你做主吧!」
  關山月長劍入鞘,緩步走了過來,道:「甘老,你也是一方霸主!」
  甘瘤子低著頭,沒說話!
  關山月他有苦衷,不便責以大義,心中正盤算著該怎麼處置,甘聯珠已扶著桂武走了過來,雙雙往下—跪道:「爹,不孝女兒給您叩頭!」
  甘瘤子身形倏顫,把臉轉向一旁!
  甘聯珠悲聲說道:「爹,事到如今,您也該醒醒了!」
  甘瘤子冷然開口說道:「你夫妻倆跟我不也一樣麼?」
  甘聯珠道:「爹,您誤會了……」
  接著,她把真相說了一遍!
  聽畢,甘瘤子驚住了!
  關山月一歎說道:「甘老,今嬡既已說出真相,我也不便再瞞,站在我的立場上,我要以大義責你幾句……」
  甘瘤子定過神來,失聲說道:「甘瘤子不知道是關將軍當面……」
  郭玉龍道:「你總該認識我!」
  甘瘤子囁嚅說道:「我只當郭爺也……」
  關山月截口說道:「甘老,不必再說了,我給你兩條路,一是帶著人立即回轉西南,一是仍在胤禎門裡待下去,這兩條路任甘老你選擇其一……」
  這不等於給了甘瘤子一條生路了。
  甘聯珠見關山月給自己老父的生路,不禁驚喜交集,嬌軀一矮,雙膝落地,跪倒塵埃,悲聲說道:「晚輩謝過前輩大恩大德。」
  關山月忙道:「桂武,扶甘聯珠起來。」
  甘聯珠在桂武的扶持下站了起來。
  再看甘瘤子,他羞愧得抬不起頭,他道:「關將軍,甘瘤子永不忘將軍的大恩大德,願帶著人回轉西南,安份守己,恬淡度日……」
  關山月道:「甘老後福無窮,請回西南靜度餘年吧。」
  甘瘤子應聲點頭,抬眼望向甘聯珠,道:「聯珠,你跟桂武願不願跟我回去……」
  甘聯珠應聲點了點頭。
  甘瘤子道:「那麼咱們走吧!」
  向著關山月跟郭玉龍施了一禮,帶著愛女及女婿,告辭而去。
  臨走,桂武、甘聯珠再向關山月、郭玉龍跟柳綃紅叩別緻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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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著甘瘤子一行五人穿林而去,關山月輕呼了一口大迄,如釋重負地淡然一笑,說道:「總算是喜劇收場……」
  郭玉龍笑了笑,搖頭說道:「難說,兄弟,你看到的,他是表面上的,你聽見的是他嘴裡說的,他心裡怎麼想,卻是……」
  關山月淡淡說道:「他最好心口合一,否則誰也救不了他,若不是桂武夫婦倆哀求在先,剛才又代為求情,我……」
  郭玉龍截口笑道:「好了,兄弟,一切看在小兩口份上,要不然啦,根本用不著你動手,我早就把他斃在『八寶銅劉』之下了。」
  關山月沒再多說,他抬眼凝望「紅蓮寺」,微皺眉鋒,抬了抬頭,臉上帶著疑惑神色,道:「大哥,我有點不敢相信。」
  郭玉龍道:「兄弟,什麼讓你不敢相信?」
  關山月道:「胤禎過於誇大,這『紅蓮寺』的實力太以薄弱,根本不堪一擊,破來太以容易……」
  郭玉龍抬頭說道:「兄弟,你錯了,你簡直是大錯特錯,胤禎老四他既然要殺你我,必置你我於死地而後甘心,你想他會誇大其辭,推出這種薄弱的實力跟你我對付麼?」
  關山月道:「所以我不敢相信『紅蓮寺』已經破了。」
  郭玉龍道:「『紅蓮寺』已然破了,是無可置疑的,不過我要告訴你,胤禎他這一回是志在必得,而咱們對勝來容易,完全得力於知己知彼,還有他們自己僅知己而不知彼,而錯了對策!」
  關山月詫異地望著他道:「大哥,何解?」
  郭玉龍道:「我先為你解釋這四個字知己知彼,假如不是咱們先得知『紅蓮寺』內可能設有機關消息一切反擊埋伏,咱們就根本不會發覺到這一點,也不會加以防範,可對?」
  關山月道:「不錯,大哥,是這樣。」
  郭玉龍道:「也就因為咱們事先得知『紅蓮寺』內何處設置有機關消息一類歹毒埋伏,所以你才派我守在寺後山坡上那處秘密出口處,讓我先封了它,對麼?」
  關山月道:「對的,大哥。」
  郭玉龍微一抬頭,道:「說起來是我沒聽兄弟你的將令,我沒毀掉秘密出口,我臨時想出了一個歹主意,我從那秘密出口下去,偷偷地摸進了『紅蓮寺』,預備給他們來個內應外合,前後夾擊,讓他們背腹受敵,一擊潰敗,結果,我出這一頭,這一頭的入口在大殿神像之後,我一從那兒出來,就被人瞧見了,兄弟,你猜瞧見我的是誰……」
  關山月道:「大哥,是誰?」
  郭玉龍道:「那倒霉的『九指頭陀』一空。」
  關山月道:「原來是他……」
  郭玉龍道:「不是他還有誰,他是驚弓之鳥,漏網之魚,要不就是他太怕我,看見我後竟然沒敢喊叫,翻身便走,可惜,他沒我快,被我從後面趕上,一把揪住了……」
  關山月笑道:「他有多大道行,怎麼快過大哥,恐怕他嚇破了苦膽了!」
  郭玉龍道:「一點不差,他轉身跪下來便求饒,我看他那付狼狽樣,就知道是你的傑作,當時我靈機一動,就跟他交換個條件,我心想要比起整座『紅蓮寺』來,一個『九指頭陀』一空,是微不足道的……」
  關山月道:「大哥把他交換了什麼條件?」
  郭玉龍點了點頭道:「我饒他不死,他帶我去破除『紅蓮寺』內的各處秘密機關。」
  關山月道:「他答應了?」
  郭玉龍道:「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再說這『紅蓮寺』又不是他的,他當然不會心痛,把『紅蓮寺』看得比他的命還重。」
  關山月失笑說道:「是不錯!」
  郭玉龍道:「兄弟,在一空的前導下,我看見了。」
  關山月道:「什麼?」
  郭玉龍道:「『紅蓮寺』裡的機關。」
  關山月道:「怎麼樣?」
  郭玉龍道:「兄弟,說句話你也許不信,『紅蓮寺』裡的機關之歹毒霸道,精奇高絕,是我『無玷玉龍』生平僅見,絕不是你們能夠破得了的……」
  關山月「哦」地一聲。
  郭玉龍道:「兄弟,你不信?」
  「不,大哥。」關山月道:「你絕不會危言聳聽,渲染誇大,我信。」
  郭玉龍呼了一口氣,道:「那就好,要不是一空,我絕破不了他,要不是一空惜命,我出不了『紅蓮寺』,要不是咱們得了知己知彼,先有防範的便宜,要不是喇嘛們打錯了如意算盤,用錯了陣仗,要不是他們沒想到咱們會來得那麼快,事先不知道你是關山月,咱們這幾個……」
  微一抬頭,接道:「這『紅蓮寺』就是咱們的埋身地,一個也休想再離去。」
  關山月情知是實,想想難免不寒而慄,沉默了一下道:「沒想到『紅蓮寺』內竟有……我說嘛,『紅蓮寺』怎麼破來這般容易……
  不過,這些喇嘛們確實沒有大用……」
  郭玉龍一搖頭,道:「你又錯了,兄弟。」
  關山月道:「我怎麼又錯了,大哥。」郭玉龍道:「一空說的,這些喇嘛們全是密宗一等一的頂尖兒好手,他們遠在建造『紅蓮寺』之前,就練成了一種密宗『阿修羅』大陣,這陣之威力,遠較『少林』『十八羅漢陣』跟『武當』『卅六天罡』劍陣為強大,一發動,無人能敵,無人能破,你仗著『大羅劍』法,『防魔杵』兩種絕學,我仗著這柄『八寶銅劉』跟生平所學,幾十年修為,可無大礙,但綃紅、燕南跟桂武夫婦……」搖搖頭,住口不言。
  關山月詫異地道:「那他們為什麼不用這種密宗『阿修羅』大陣呢?」
  「兄弟,」郭玉龍道:「這就是為什麼我說他們用錯了對策,用錯了陣仗,假如他們事先知道你是關山月,一上來便以『阿修羅』大陣圍住你幾個,假如他們沒有打算引你進來,用寺裡這些神仙難逃的機關擊你,不往寺裡跑,而擇上『阿修羅』大陣,兄弟,那後來就絕不是現在這樣了……」
  關山月微揚雙眉,沒有說話。
  郭玉龍接著說道:「另外還有一點很重要的原因。」
  關山月道:「那是什麼,大哥?」
  郭玉龍道:「他們,包括胤禎在內,都不知道你是哭和尚的傳人,都不知道你一身懷著『大羅劍法』『降魔杵』兩種絕學。所以一上來就吃了大虧,折了不少高手。」
  關山月默然不語,半晌始道:「還好,『紅蓮寺』總算破了,咱們也沒什麼損失,除了桂武臂上受了點傷之外……」
  「是的,兄弟,」郭玉龍微微點頭,道:「大事已了,我也可以放心地走了……」
  關山月低頭說道:「是的,大哥,咱們走吧!」
  郭玉龍搖頭說道:「兄弟,不是咱們,而是我跟綃紅、燕南。」
  關山月微微一愕,道:「大哥,這話怎麼說了?」
  郭玉龍笑指柳綃紅道:「問弟妹。」
  關山月轉望柳綃紅,柳綃紅沒等問便含笑說道:「是大哥跟大嫂、二嫂事先商量好的,正趁這機會離開『北京』,破了『紅蓮寺』後就先去城外,到『太行山』下的『倒馬關』跟大嫂、二嫂會合,然後再取道往大漠去。」
  關山月驚異地道:「你事先怎麼沒告訴我?」
  柳綃紅微微一笑道:「是大哥的意思,大哥要我等破了『紅蓮寺』後再告訴你。」
  關山月道:「那為什麼不去『南海』去大漠?」
  郭玉龍笑道:「兄弟,『南海』我還能去麼,豈能讓胤禎摸清我的去處,老實告訴你吧,這半年來,我早就把家搬到大漠去了,這些日子來他們一直在忙著,前兩天才把一片基業創好,高人榮夫婦倆也搬去了……」
  關山月點頭說道:「原來如此,大哥瞞得人好苦。」
  郭玉龍道:「不得已,兄弟,別介意。」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那麼,大嫂,二嫂不走留守?」
  郭玉龍道:「是收拾細軟。」
  關山月道:「什麼時候走的?」
  郭玉龍道:「咱們那一天離家的時候,不到初更,她姐妹倆是在三更的時候走的。」
  關山月道:「你以為胤禎……」
  郭玉龍道:「我料他在沒證實我的死訊之前,總不敢動我的妻子。」
  「大哥高算,那麼綃紅也走……」
  郭玉龍道:「還有心畹。」
  關山月道:「我知道,我還要聽聽理由。」
  「怎麼?」郭玉龍笑問道:「是不放心還是捨不得?」
  柳綃紅臉一紅,低下了頭。
  關山月也頗為窘迫,赧笑說道:「兩者都不是,我想有權知道理由。」
  「說得是。」郭玉龍大笑說道:「兄弟,是這樣的,我把綃紅跟心畹當成了人質……」
  關山月一怔,道:「人質?」
  郭玉龍笑了笑道:「嗯,人質,燕南還沒有學到你十之二三,為防你日後不到大漠去,所以我如今來了這麼一手……」
  關山月笑笑說道:「大哥,說正經的!」
  「好吧,說正經的。」郭玉龍微微一笑,然後斂去笑容,正經說道:「兄弟,你聽著我這正經的,有我一天住在『北京城』裡,你便一天沒有後顧之憂,如今我走了,假如把綃紅跟心畹留給你,多少得分點心照顧她倆,內城的那些人你又是不知道,尤其是胤禎,連我的妻子他都想動,何況……」
  關山月截口說道:「大哥,我明白了,大哥,我永遠感激。」
  郭玉龍搖頭說道:「咱們之間別來這一套,也用不著這種字眼,兄弟,聽著,這是必要的小別,以後的日子是長遠的,我希望你跟綃紅都能咬咬牙,忍忍,沒有備嘗相思苦的這段日子……」
  柳綃紅一顆烏雲螓首垂得更低!
  關山月則紅著臉道:「大哥,綃紅跟我都不是世俗兒女,我不諱言,相思在所難免,其苦也不堪言,但是我跟她都會忍的!」
  郭玉龍吁了一口氣道:「那就好,兄弟,假如你願意,也可以不必再往回走……」
  「不!大哥!」關山月道:「我一天不見他登上寶座,便一天不離開『北京城』,再說,我還有很多事沒辦!」
  郭玉龍歎了口氣,道:「那由你了,兄弟,你肩負了神聖使命,我不敢相強,只是,兄弟,我懇請,能放手時便放手,得饒人處且饒人!大哥我會感激你的,不過,兄弟,也別讓我的話左右了你的意志,更別過於顧我的面子,一切看當時的情形而定,假如無可赦,兄弟,那由你了!」
  他指的是對胡傅兩家,關山月當然懂,他道:「大哥,您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的,我也自己會斟酌的!」
  郭玉龍道:「我不多說了,兄弟,臨行我交待你三件事,第一,放火燒了這座『紅蓮寺』,以免日後被一般江湖宵小所利用,貽害天下武林,第二,回去後,想辦法查明胤禎的左右,看看這『紅蓮寺』機關消息設置圖是誰畫的,此人允稱近百年來在這方面的第一奇才高士,倘能收為己用,裨益甚大,可讓他到大漠來找我,我自會給他妥善安置,否則,除掉他,第三,要有事跟我聯絡,或需要什麼幫助,我留的有人,全是精明幹練的得力部屬,你儘管找樂寶林,他會替你聯絡……」
  關山月一怔叫道:「樂大哥,難道他也是……」
  郭玉龍道:「在闞奎鬧事之前,他跟『南海』毫無關係,否則闞奎不會去找他,在闞奎鬧事之後,我看他是位血性漢子,沒奢遮的江湖英雄鐵硬漢,於是我請他進了『南海門』!」
  關山月搖頭說道:「大哥,行事之神速秘密,堪稱……」
  郭玉龍截口說道:「記住我的話,兄弟,最後還有一句,為自己,也為別人,保重!」
  一拉燕南,接道:「燕南,咱們爺兒倆先走一步!」
  燕南心思靈巧,穎悟超人,恭恭敬敬叩了個頭:「關叔,燕南拜別了!」
  關山月臉上帶笑,心裡難受,摸了摸燕南的頭,沒說話!
  郭玉龍父子倆出林而去,如今這「紅蓮寺」前只有關山月跟柳綃紅默默相對,身周全是離情別緒,林木被感染,也自黯然!
  關山月突然強顏一笑道:「大哥是個識趣的人……」
  柳綃紅猛抬螓首,美目中噙著淚,伸手抓住了關山月的手臂,聲音沙啞而帶著顫抖:「山月,你……你要為我跟心畹保重……」
  關山月心裡猛然一酸,但臉上仍堆著笑,反腕抓住了柳綃紅一雙柔荑,道:「綃紅,放心,為你,為心畹,我不會讓人動我毫髮,只是你跟心畹也要保重……」
  柳綃紅微微點頭,道:「別讓我跟心畹久盼,我比心畹還剛強些,要是過於揪心,我怕她會受不了,只有你回來的消息,我跟心畹會搽脂抹粉,盛裝在大門外接你……」
  突然,她垂下螓首哭了。
  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誰能獨免?關山月跟柳綃紅兩次分別,但前後絕然不同,入目此情此景,關山月他能不心如刀割,黯然銷魂?
  關山月他忍住了,以顫抖的心情,伸出那強使它不顫抖的手,撫上綃紅香肩,輕輕地拍了拍,道:「綃紅,也告訴心畹,大事一畢,任務一了,我會馬不停蹄地兼程趕赴大漠,沒聽大哥說麼,這只是小別,想思之苦固然難堪難受,但這是必要的,往後的日子長遠而美好,擦擦淚,快去吧,別讓大哥在林外久等!」
  柳綃紅抬起螓首,淚眼模糊,顫聲一句:「那……我走了!」頭一低,轉身而去!轉過身的時候,她用手帕擦了眼淚!
  望著那剛健,婀娜的身影遠去,被林木擋住,關山月黯然魂銷,呆呆愣立,良久,良久……
  之後,「五龍山」上一陣火光沖火而起,上達雲霄……火燒的不是「紅蓮寺」,而是大堆大堆的銀子,胤禎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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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11:21:35 |只看該作者
第卅一章 獻妙策
  去時結伴,歸來獨行,這一天紅日偏西時,關山月風塵僕僕,提著他那炳「巨闕」進了「雍王府」!
  進了「雍王府」,他看見那些親隨護衛,個個神色惶恐不安,像是有什麼大禍臨頭一般!
  他進了前院,一名親隨迎了上來,滿臉勉強而不安的笑意,他道:「關爺,您來得正好,恐怕只有您勸住王爺……」
  關山月微愕說道:「怎麼了,王爺怎麼了?」
  那親隨道:「王爺正在大發雷霆,書房裡被搗得一塌糊塗,兩位福晉都勸不住他……」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為什麼生這麼大氣?」
  那親隨搖頭說道:「誰知道,巴副館主剛走,大概是為了他吧!」
  關山月一聽巴不韋來過了,又一怔,道:「他……他來幹什麼?」
  那親隨道:「誰知道,一個時辰之前有個陌生人求見王爺,王爺接見過他後就發了脾氣,馬上把巴副館主叫來府裡痛罵了一頓,只不知道為什麼……」
  關山月道:「一個陌生人?誰?」
  那親隨搖頭說道:「沒見過,看樣子是個江湖上的,好像跑了一大段路,滿頭滿身都是砂土……」
  關山月沒說話,沉吟了良久始道:「你去稟報王爺一聲,就說我回來了!」
  那親隨有了猶豫,苦著臉道:「這……關爺,我不敢,我看,我看……」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那我自己進去好了!」他邁步直奔後院,那親隨還直在身後道歉!
  果然,一進後院,他便聽見雍郡王那機密所在的書房裡,乓乓乒乒正在亂響,還聽見雍郡王在大聲嚷嚷,只聽不清楚他在嚷些什麼!他提著腳步上畫廊,故意把腳下弄得很響!
  才進書房門口,就聽雍郡王在裡面喝罵道:「滾,滾,誰敢再來吵我,我要誰的腦袋!」
  關山月當即高聲說道:「王爺,是我!」
  書房裡,乓乒之聲立刻靜止,只聽雍郡王道:「是小關?」
  關山月道:「回王爺,是的,是關山月回來了!」
  砰然一聲門開了,雍郡王跨步迎了出來,關山月第一眼就看見他兩隻眼紅紅的,眉宇間深溢著陰鷙跟殺氣,但轉眼間這些卻一掃而淨,雍郡王哈哈大笑,親熱得不得了伸手抓住了關山月的一隻胳膊:「好傢伙,你要再不回來我就要發瘋了!」
  轉身便往裡拖!
  一進書房,書房裡亂七八糟,書一本本,滿地是些碎茶壺,破茶杯,桌子歪了,椅子斜了……簡直狼藉一片,而且,兩位福晉赫然在座,臉色都不好看!
  關山月沒理別的,上前欠了欠身:「見過福晉!」
  關山月不比別人,兩位福晉都擠出絲笑意抬了手!
  雍郡王卻在一旁說道:「小關回來了,我就不生氣了,你兩個回房去吧!」
  兩位福晉站起來走了,關山月身後欠身,道:「送福晉!」
  鈕鈷祿氏回身笑道:「我倆都勸不住他,你一回來他就消了氣,看來他心裡只有你,連我兩個都沒有,你陪他聊聊吧,如果能的話,最好能罵他兩句!」
  說完了話,她偕同側福晉走了。
  雍郡王笑道:「聽見了麼?小關,她倆不敢惹我卻挑撥你,你的膽比她倆大,想罵你就罵吧,我受了!」
  關山月轉過身來皺了眉,道:「王爺,這是為什麼?」
  雍郡王瞪著眼道:「什麼為什麼?」
  關山月道:「什麼事讓您生這麼大氣?」
  雍郡王含笑說道:「沒有了,吃飽了閒著沒事,悶得發慌,鬧著玩玩兒,嚇嚇她倆開開心!」
  關山月道:「王爺,您要不願說,我就不問了!」
  雍郡王忙道:「好,好,好,我說,我說,我已經生過氣了,別你一回來又讓我惹你不高興,只是,咱這坐下來再說!」
  他抬手要讓座,卻忽地揚眉向外喝道:「來人!」
  門外「喳!」地一聲,一名親隨戰戰兢兢地哈著腰走了進來,近前打下千去,怯怯地道:「奴才在,您請吩咐!」
  雍郡王厭惡地一擺手道:「你一個人不夠,再叫幾個來,把這兒收拾收拾,要快,我要跟小關說話,快去,快去!」
  那親隨應聲快步而去,轉眼間還帶著另兩個走了進來,人多好辦事,沒一會兒把滿地狼藉收拾打掃得乾乾淨淨,完事要告退時,雍郡王叫住了一名親隨,吩咐說道:「叫他們準備洗澡水,拿一身我的衣裳,另外請福晉親自下廚做一桌去,我要給小關慶功,外帶接風洗塵,快去!」
  親隨們應聲而去,關山月卻道:「王爺,您又賜恩,我這算不了……」
  「小關!」雍郡王一抬手,道:「我少說一句,這是我的事,讓你先洗個澡,然後再吃喝一頓,不是挺愜意的事麼?現在可以坐了,坐下談,坐下談!」他熱絡地拉著關山月坐了下去!
  坐定,雍郡王急不可待地問道:「小關,情形如何?」
  關山月道:「王爺,我回來了,並不是無以覆命了,提頭來見!」
  雍郡王道:「我知道,我問你情形如何,快把情形告訴我讓我也有身臨其境之感地高興高興,痛快痛快,過過癮!」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王爺,你還沒把該告訴我的告訴我!」
  雍郡王微愕說道:「我,什麼?」
  關山月道:「你這是跟我裝糊塗,那可別怪我……」
  雍郡王忙道:「小關,小事,別問,行麼?」
  關山月搖頭說道:「我自進府以來,從沒見您發過這麼大的脾氣?小事?小事不至於這樣,把書房搗的亂七八糟,狼藉一片,連兩位福晉都勸不住,究竟為了什麼,王爺?」
  雍郡王搖頭說道:「你該讓他們先通報一聲,那樣我就有功夫收拾收拾,不讓你瞧見了!」
  關山月道:「我是找過人通報,可是懾於您的雷霆虎威,沒人敢進來!」
  雍郡王道:「別罵人了!小關,這是誰這樣沒用?」
  關山月道:「別怪人家,王爺,換換我是他,我也害怕!」
  雍郡王道:「這麼說,你並不害怕!」
  關山月道:「怕有什麼用?我回來了,勢必得見王爺覆個命!」
  雍郡王笑道:「算你生就一張巧嘴會說話,小關,是這樣的,你那位拜兄,巴不韋,他惹我氣惱!」
  關山月道:「他怎麼惹王爺氣惱了?」
  雍郡王道:「別提了,要不是看你的面子,我就摘他的腦袋,巴不韋一向稱精明,稱幹練,可是前天他做了一件事卻是既糊塗又該死!」
  關山月道:「那是什麼事?竟使得王爺說他該死?」
  雍郡王道:「前兩天他為『集賢館』拉了個人,為的是他知道此人是個江湖豪雄,身手很高,豈料,這個人是老十的人,他到我這兒來是來臥底的!」
  「有這回事……」
  「怎麼沒有!」雍郡王道:「那個該死的東西,把我派你破除老十秘密機關的事,一字不漏地全告訴了老十,老十知道之後,當然會加緊防範,更會在那兒增加實力,你想,這對你豈不是一種……我當然氣了,於是我把巴不韋叫來罵了一頓,又怕你遭遇危險,所以我越想越火兒……」
  關山月道:「這麼說來,您是為了我才生這麼大的氣?」
  雍郡王道:「當然嚕,你以為我還會為別人麼?他們也配!」
  這要是換個人,聽進心裡不知有多舒服呢,再加上一回來便吩咐預備洗澡水,拿他的衣裳換,福晉親自下廚做菜接風洗塵慶功,不感激零涕才怪!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王爺,我榮寵無上,深表感激!」
  雍郡王口氣跟郭玉龍一樣:「小關,你我之間沒這一說,往後你要再這麼說,可別怪我拉下臉來生氣!」可就沒有郭玉龍真摯、誠懇!
  關山月笑了笑道:「王爺,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雍郡王拍了拍座椅扶手,道:「小關,現在你已經知道我為什麼生氣了……」
  關山月道:「王爺,我還想知道那個人是誰?」
  雍郡王目光一凝,道:「想知道他是誰?你要幹什麼?」
  關山月道:「願替王爺效犬馬之勞,除去……」
  「別!」雍郡王一抬手,道:「他應該早被除去了!」
  關山月微愕說道:「王爺,何解?」
  雍郡王道:「有人密報了這件事後,隨後又說那個到我這兒來臥底的人怕我派人殺他,連夜逃往……逃往,小關,那叫什麼寺來著?」他可真會裝!
  關山月道:「王爺,叫『紅蓮寺』!」
  雍郡王道:「對,叫『紅蓮寺』,他逃往『紅蓮寺』去避風頭躲死去了,你破了『紅蓮寺』還有不殺人的道理嗎,想必你殺的人之中就有他!」
  死無對證,算是沒有痕跡了!
  關山月道:「那就算了,王爺,那密報之人是……」
  雍郡王道:「『集賢館』裡的,我賞了他五百兩,讓他走了!」
  關山月道:「他姓什麼,叫什麼?」
  雍郡王瞪眼說道:「你又想幹什麼?」
  關山月道:「王爺,這種人應該重用!」
  雍郡王道:「重用?我讓他回江湖去了!」
  關山月訝然說道:「王爺,這又為什麼?」
  雍郡王道:「為什麼?好話,他密告,巴不韋是現在的副館主,要是他知道是他密告的,會饒得了他?」
  這位胤禎老四的確很富心智,他能把每樣事都安排得合情合理,毫無破綻!
  關山月搖頭說道:「我不以為我那位拜兄是那種人!」
  雍郡王道:「可是我卻不能不為這個人著想啊!」
  關山月搖搖頭,沒再說話!
  雍郡王卻又道:「現在該輪到你了吧,小關?」
  關山月遂把破「紅蓮寺」的經過細說了一遍,他絲毫未加隱瞞,最後還補了那麼一句:「我差點陳屍『紅蓮寺』,沒辦法回來見王爺!」
  靜聽之餘,雍郡王臉色連變,目中屢騰煞氣,等關山月把話說完,他「叭!」地一聲拍了椅子,道:「老十他活該倒霉!」
  關山月道:「怎麼,王爺?」
  雍郡王道:「他花這麼多心血,最後卻全毀在這些酒囊飯袋身上,以我看就是你不殺他們,老十也饒不了他們!」
  關山月道:「說得是,王爺,這叫人算不如天算,想害人的人,到頭來吃虧的是自己,更苦的是啞巴吃黃連……」
  雍郡王道:「小關,何解?」
  關山月道:「十阿哥他能找您興師問罪麼?」
  雍郡王撫掌大笑,道:「對,對,啞巴吃黃連,這下確夠他受的,哈!」像完全跟他沒關係!
  笑聲一落,他接問道:「小關,這麼說,『紅蓮寺』是被你放了一把好火……」
  關山月道:「可是我燒的不是『紅蓮寺』!」
  雍郡王愕然說道:「不是『紅蓮寺』?那是什麼?」
  關山月道:「我燒的是十阿哥的心!」
  雍郡王一怔,旋即再大笑:「好話,好話,對,對,燒的是他的心,只怕他是既憤怒又難受,苦就苦在不能出氣聲張,不能說出來……」
  關山月微笑說道:「王爺,令人痛快的就在這兒!」
  雍郡王目光一凝,道:「小關,你好損!」
  關山月道:「王爺,我破『紅蓮寺』,是您的授意!」
  雍郡王道:「這麼說,我比你更損!」
  關山月道:「不敢,是王爺自己說的!」
  雍郡王哈哈大笑,笑至半途,忽然斂住,目注關山月,唇角上掛著一絲似笑非笑的笑意,道:「小關,你可要留神啊!」
  關山月道:「王爺,有什麼值得我留神的?」
  雍郡王道:「老十這個人出了名的陰狠毒辣,你毀了他的心血,壞了他的機關,他必不甘心,你要時刻留心他暗算你,以我看,他恨不得剝你的皮,抽你的筋,食你的肉!」
  關山月笑道:「聽來怕人,多謝王爺提醒,今後我會特別小心,加倍留神,隨時提高警覺,不過,我以為他難奈何我!」
  雍郡王道:「可別這麼想,小關,論鬥力,老十或不是你的對手可是他極富心計,俗話說,明槍好躲,暗箭難防,他要是跟你玩陰險的,暗地裡計算你,那可不能不……」
  關山月笑道:「謝謝王爺,我小心就是!」
  雍郡王道:「這才是,別糊里糊塗地被他害了還茫無所知!」
  關山月笑了,道:「王爺,別過於關心我,對十阿哥,您也得加倍提防,小心對付,以我看他並不弱於您。」
  雍郡王有點不服,一揚眉,道:「怎見得?」
  關山月道:「不知道您有沒有留心聽我的報告?」
  雍郡王道:「當然留心了,怎麼沒有,你所說的每一句,甚至每一個,我已悉入耳內,牢記心中!」
  關山月道:「我說我在『紅蓮寺』那一夥裡,碰見了甘瘤子!」
  雍郡王道:「我聽見了,怎麼?」
  關山月道:「我聽說他由西南到京裡來,本是來投效您的,可是在半途卻被十阿哥拉去了『紅蓮寺』,從這件事看……」
  雍郡王臉色一變,道:「小關,真有這種事?」
  關山月道:「難道我還會騙您不成!」
  雍郡王道:「這……你是聽誰說的?」
  關山月道:「甘瘤子自己親口說的,難道還會有錯?」
  雍郡王臉色陰沉地沉吟說道:「他竟然是來投奔我的,他竟然是……小關,當初你沒做錯,說不定他是受了甘鳳池的影響,聽說我胤禎仁義,所以遠從西南來投奔我,雖然他被老十拉去了,但我不能說不是一件可喜的事……」
  關山月道:「固然,王爺,但對十阿哥這個人……」
  雍郡王陰鷙目光大盛,微微一笑道:「小關,你要不怪我在你剛回來,連歇息都沒有歇息之前又交給你差事,那麼我就把這件差事交給你!」
  關山月道:「您的意思是……」
  雍郡王道:「為杜絕後患,該斬草除根!」
  關山月心頭一震,道:「王爺,他是位郡王!」
  雍郡王道:「我也是位郡王!」
  關山月道:「可是我只是……」
  雍郡王目光一凝,道:「小關,你怕?」
  關山月雙眉微揚,搖頭說道:「王爺,關山月平生不知一個『怕』字,我只是擔心萬一這件事被人知道了,傳進了宮,對您恐怕……」
  雍郡王道:「那麼你的意思是……」
  關山月道:「不妨暫時留著他,等大勢篤定,您登上寶座之後再說,我以為只要您加意提防他,他成不了大患的!」
  他要為胤禎留下幾個厲害的對手!
  雍郡王笑了笑道:「老十他該給你叩頭!」
  關山月道:「怎麼,王爺?」
  雍郡王道:「就因為你這一句話,暫時保住了他一條命!」
  關山月笑了!
  雍郡王笑容一斂,道:「至於甘瘤子,小關,我認為你不該放他走!」
  關山月道:「您認為我該除了他?」
  「不!」雍郡王道:「我認為你該把他帶回來!」
  關山月笑道:「王爺,那何如讓他自己來?」
  雍郡王陰鷙目光一閃,道:「小關,你認為他還會來麼?」
  關山月道:「我放了他,這又是一次替王爺佈施仁義,過不多久,我認為他必會再來投效!」
  雍郡王連連點頭,道:「但願如此,但願如此,他要來了,我給他高職,給他高俸,聽說他一身所學很了不得,在西南一帶也很吃得開,儼然一方霸主土皇帝,我能把他收在身邊,該是一大收穫……」
  關山月要說話,雍郡王抬手攔住了他,道:「別說了,小關,當初我做了許諾,事成之後要登門拜謝,然後在府裡大擺宴席請人吃喝一頓慶功,如今事成了,你也回來了,我不好多耽擱,看看洗澡水好沒有,洗澡去,洗過澡後,陪我到郭玉龍那兒走一趟……」
  關山月道:「王爺,您不必去登門拜謝了!」
  雍郡王道:「那怎麼行?話是我說的,我豈能言而無信?下次我還想用人不?快去洗澡吧……」
  「不,王爺!」關山月道:「我的意思是說,郭家現在已是一座空室了!」
  「空室?」雍郡王一怔,道:「怎麼回事,什麼意思?」
  關山月道:「王爺,郭玉龍已經帶著家眷回『南海』去了!」
  雍郡王一震急道:「真的,小關?」
  關山月道:「王爺,我焉敢騙您?」
  雍郡王臉色大變,道:「他……小關,他這是什麼意思?」
  關山月道:「王爺,他不能不為郭家著想!」
  雍郡王叫道:「他為他郭家著想?他有什麼好顧慮的,朝廷待他……」
  關山月道:「那是一回事,王爺,這又是另一回事!」
  雍郡王道:「這又是哪回事,你說!」
  關山月道:「王爺,他幫您破了十阿哥的『紅蓮寺』,對不?」
  雍郡王道:「這還有錯?我自會論功行賞!」
  關山月搖頭說道:「他不貪功,也不求賞,他只保全他的妻小!」
  雍郡王臉色一變,道:「這又是什麼意思?」
  關山月道:「王爺,你該想像得到,目前,要是十阿哥知道了這件事,絕不會放過他郭家,將來,萬一登上寶座的是十阿哥而不是您,王爺,您想,後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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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郡王搖頭說道:「沒這一說,沒這一說,憑他郭玉龍就是傾京畿鐵騎也難近他身,何況一個老十,我不以為……」
  關山月道:「那是您的看法,事實上也不能算錯,可是您說的,十阿哥這個人陰狠毒辣,他有可能背地裡想盡辦法暗算我,就同樣有可能去對付郭家……再說郭家能打能斗的只有郭玉龍一個,萬一十阿哥登上九五,他有多大能耐對抗一國之君,他或不怕,可是他不能不為他的妻子著想,所以王爺,他趁這機會回轉了『南海』!」
  雍郡王臉色很難看,久久方道:「那就算了……看來我也不能怪他……只是小關,難道他一家都去了『紅蓮寺』麼?」
  「不!王爺!」關山月道:「只有他跟他那螟蛉義子去了,他那倆位夫人跟其他五位少爺則留在家裡收拾細軟,他們約好了在一個地方碰頭,然後一起回『南海』去!」
  雍郡王道:「看來郭玉龍的心智常人難及,小關,你該攔攔他!」
  「王爺!」關山月道:「人家為的是自己的妻小,我能攔他麼?」
  雍郡王道:「難道說他就這麼走了,總該跟我說一聲啊!」
  關山月道:「他本來是打算跟我一起回來向王爺辭行的,可是他怕回來之後王爺不放他走,又怕驚動了十阿哥鬧出事端,所以他讓我代他向王爺辭行,請王爺恕他不告而別之罪,並恭祝王爺早日身登大寶!」
  雍郡王苦笑說道:「我真要謝謝他,『打破玉龍飛彩鳳,頓開金鎖走蛟龍』,宮裡要是知道了,只怕會氣……」
  想是諱言一個「死」字,他搖搖頭,住口不言!
  關山月道:「王爺,就算他回到了『南海』,又能怎麼樣?」
  雍郡王苦笑說道:「小關,你不會不知道,多少年來他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是朝廷既怕又頭痛的人物,所以皇上才利用胡、傅兩家的關係,把他安置在京裡,著胡傅兩家就近監視,當然,禮遇之優厚,那是沒有前例的,朝廷也沒有虧待他,如今他一旦掙脫這一環,回到了『南海』,那就像蛟龍得水,只怕他日仍是我的無窮後患……」
  他算是料對了,以後他就是間接地死在郭家那六龍之末,六少郭燕南之手(詳情見拙作『滿江紅』。)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王爺,您這種說法,我不敢苟同!」
  雍郡王愁聚眉鋒,抬眼說道:「怎麼!你有什麼高見?」
  關山月道:「我認為,不管是現在也好,將來也好,朝廷擁天下兵馬,絕不致於怕一個郭玉龍!」
  雍郡王道:「小關啊,那你就想差了,朝廷雖擁有天下兵馬,但在這天下兵馬裡,哪一個是能高來高去的人物?」
  關山月道:「固然沒有,王爺,可是京畿擁有『侍衛』、『查緝』兩個營,大內更有個個高手的侍衛……」
  雍郡王搖頭說道:「他們哪一個又是郭玉龍的對手啊!」
  關山月道:「我不以為朝廷對某個人會一點辦法沒有!」
  雍郡王沉默了一下,道:「除非將來你肯伴駕!」
  「我?」關山月微微一笑,道:「王爺,當初我是怎麼說的?」
  雍郡王道:「當初是當初,如今是如今!」
  關山月道:「王爺曾做了金諾,如今怎好食言?」
  雍郡王道:「小關,我待你如手足兄弟,你又怎忍心……」
  關山月搖頭說道:「王爺,屆時宮裡有『血滴子』雲家十兄弟……」
  雍郡王搖頭說道:「你知道,他們對付別人還行,對付郭玉龍,那還差得遠!」
  關山月道:「王爺,我不以為郭玉龍會……您跟他又沒有什麼深仇大恨!」
  雍郡王道:「可是我不能不防著他啊,固然,小關,我跟他私人之間一沒有仇,二沒有恨,可是,他這個人跟常人不同,一直沒辦法改變他的死腦筋,總是以什麼前明遺民自居……」
  關山月道:「王爺……」
  雍郡王道:「小關,你別多說,只說一句,你答應不答應將來伴駕?」
  關山月豈有不明白這位陰鷙胤禎老四的用心的道理,他明白,胤禎是故意表示仍要重用他,讓他放心,然後趁他鬆懈再行那一計未成的二計!
  所以,他故意想了想之後才說:「王爺,您真要我留下來伴駕?」
  雍郡王道:「廢話,事關我自己的安全,跟大清朝廷的存亡,這還能假麼?」
  關山月吸了一口氣,道:「那麼我有個不情之請……」
  雍郡王忙道:「你說,只要不是走,我什麼都答應!」
  關山月道:「什麼時候『南海』傳來郭玉龍的死訊,那就是我離開您,回到江湖去的時候!」
  雍郡王道:「等郭玉龍……」
  關山月道:「您防的不就是他一人麼?」
  雍郡王猛一點頭,道:「好吧,我答應,從現在起,我加你的月俸……」
  關山月道:「王爺,別給我!」
  雍郡王道:「給巴不韋?」
  關山月點了點頭。
  雍郡王搖頭一笑,道:「我剛臭罵了他一頓,差點沒摘他的腦袋,那是因為他有過錯,如今卻要我加他的月俸?這算什麼?恐怕連巴不韋自己都會其明其妙……」
  關山月道:「他這是因禍得福!」
  雍郡王道:「說什麼因禍得福,只怕他今後更會犯錯了!」
  說完了話,他笑了,關山月也笑了!
  笑聲中,雍郡王站了起來,道:「小關,就這麼說定了,好好幹,也安心,我不會虧待你的,只要我能被擁上『正大光明殿』那寶座之上,名義上你是我的伴駕,可是你的權勢……」
  關山月道:「王爺,關山月不求權勢!」
  雍郡王眉鋒一皺,道:「那你要什麼?」
  關山月道:「王爺,仍是老話……」
  雍郡王道:「給你那拜兄巴不韋。」
  關山月點了點頭道:「是的,王爺!」
  雍郡王搖頭說道:「小關,這一次我絕不能答應你,我告訴你,脖子軟的人,你給他頂大帽戴,他那頭會東晃西歪,受不了的!」
  關山月道:「那……王爺,我什麼都不要!」
  雍郡王搖頭說道:「這次不能依你,這是朕的聖旨,你敢拒而不受?」
  關山月道:「王爺,真要那樣,我不敢……」
  雍郡王笑了,道:「那就好,走吧,洗澡去,朕賜你香湯沐浴,龍衣加身,然後陪朕痛痛快快地喝幾杯去!」
  關山月笑著站了起來,道:「王爺,我領旨!」
  雍郡王斜瞥了他一眼:「王爺?到了那時候,你還叫我王爺?」
  關山月失笑說道:「我錯了,該是陛下!」
  雍郡王哈哈大笑,伸手拉住了他,往外便拖。
  真的,關山月真的洗了個舒服澡,也真穿上了雍郡王的衣裳,由此可見雍郡王對他的「寵愛」!
  洗過澡後,一身疲累去了不少,在洗澡的時候,關山月一直在思索雍郡王那一計未成,緊跟著必來的二計是什麼?他懷疑這席「慶功宴」,他在想辦法提防,甚至於他在想辦法提防時時刻刻!
  他作了難,假如雍郡王在這「慶功宴」上對他下毒手,他還真難提防,他總不能每樣菜先試試再入口,每杯酒先試試再下喉,一個澡洗完,他仍沒想出辦法來!
  洗完澡出來,雍郡王就在外面等著他,一見他出來,立即笑著說道:「小關,你可真能磨,一個澡洗這麼老半天,這工夫讓我洗三個澡都夠了!」
  關山月赧笑說道:「讓您久等,王爺,其實,我還沒有洗夠,假如不是您站在外面等,我還能多洗會兒!」
  雍郡王笑道:「今天免了,改天吧,改天我把回部進貢的香料給你泡上一大盆,讓你泡上一整天,最好吃喝拉撒睡都在裡頭!」
  關山月笑了!
  酒宴擺在後院的水榭裡,他兩個踏著青石子路往後院走,剛進後院門,就聽得後院裡傳出一陣女子嬉笑聲,鶯聲燕語,宛轉動聽,關山月只當是丫頭們趁雍郡王沒來之前得空嬉鬧,當時也未在意。
  可是一進後院門,他馬上就覺得情形不對,他看得清楚,在通往水榭,橫跨碧波的朱欄小橋這一頭,並肩兒站著兩位姑娘,看年紀都有廿多,一個豐腴,一個婀娜,長得都很美艷秀麗,而且看上去都端莊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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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11:22:21 |只看該作者
  兩個人一般地裝束,高領小襖,下身八幅風裙,裙腳下露出那對繡花鞋的鞋尖,烏雲螓首梳得一根跳絲也沒有,那排整齊的劉海,蓋著雪白的香額,說不出有多耐看!
  很陌生,是哪個府裡的內眷?
  不,她兩個人每人那玉手裡捏著一塊手絹兒,香噴噴的。
  關山月心裡一跳,忙道:「王爺,這是……」
  雍郡王微微一笑,笑得有點神秘,道:「進去坐下再說!」
  說話間已進朱欄小橋,那兩位姑娘盈盈施禮,脆生生地帶著三分俏:「見過王爺!」
  雍郡王一抬手,道:「這位是『侍衛營』的關領班!」
  那兩位又微蹲嬌軀,福了一福:「見過關爺!」
  關山月微欠了欠身:「不敢當!」
  雍郡王眉鋒微皺,斜瞥了他一眼,沒說話,當先踏上朱欄小橋,走向水榭!
  關山月禮貌地抬了抬手,「兩位姑娘請!」
  「不敢僭越!」她兩個齊道:「關爺請!」
  關山月沒再多讓,轉身踏上小橋!
  進了水榭,水榭裡擺著一桌豐盛,天是早黑了,可是水榭裡沒掌燈,其實並不黑,清冷銀輝投射,碧波反映月光,比燈都亮,詩情畫意,情調極美。
  一眼看過去,關山月心裡一鬆,對雍郡王的心智與陰鷙,還有那梟雄的作風又認識了一層。
  筷子是銀的,單這一樁便證明酒菜可以放心食用。
  本來,雍郡王的手法豈會這般幼稚低劣?
  他跟雍郡王對面而坐,那兩位沒等人讓,落落大方地一人一邊,分坐在關山月的左右,挨得關山月緊緊的,左邊香來右也香,燕瘦環肥偎兩旁,關山月美人在側,他好不自在,微皺眉鋒望了雍郡王一眼!
  對面,雍郡王唇邊含著笑,那多少帶點嘲弄意味,他一見關山月看他,當即笑著說道:「小關,別瞅我,論功行賞慶功宴,今兒個咱們一切不拘,痛痛快快地盡一夕之歡的不醉無歸,你盡情歡樂,我不會打你的小報告,這兩位都是『北京城』裡紅透半邊天的紅牌,你回來之後沒多久,下人就把她倆接來了,這是我早安排好的,別掃人興,別煞風景,更別冷落佳人,讓人難堪,姑娘們,讓關爺認識認識!」
  只聽一聲答應,左邊那位脆聲說道:「關爺,賤名雲黛!」
  右邊那位繞著手絹兒,有點忸怩嬌態:「關爺,我叫翠雲!」
  關山月像沒聽見,他皺眉望著雍郡王道:「王爺,我不習慣……」
  雍郡王一抬手,道:「你不用報名,我知道你叫關山月,不習慣麼,一回生,兩回熟,沒有開始永遠習慣不了,小關,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始風流,別忘了你那英雄本色,我敢說只一開始,你這塊百煉精鋼準會變成繞指柔,姑娘們,給關山月斟酒了!」
  不容關山月分說,那兩位皓腕輕抬,分別拿起了銀壺,雲黛給關山月滿斟了一杯,翠雲要照顧雍郡王,卻被雍郡王抬手擋住了:「別,別,我自己來,我自己來,不用照顧我,今兒個你倆是他一個人的,只照顧他就行了!」
  關山月無可奈何,只好由他了!
  還好,這兩位不比一般賣笑俗妓,沒有放浪媚蕩,也沒有依偎斜倚,僅僅是頻送秋波與甜笑,假勸酒。
  這使得關山月大放寬心,微生好感。
  而雍郡王卻在對面直叫:「雲黛,翠雲,今兒個小關他要是沒一絲兒醉意,我可唯你兩個是問,他不喝也可以,你兩個得代他喝!」
  有了他這句話,那成熟風韻醉人的雲黛,水汪汪的一雙大眼望上了關山月,含笑問道:「關爺,您忍心?」
  關山月他硬不起心腸……
  好在,他海量!
  漸漸地,熟了,真笑也開始了!
  就在這時候,一名親隨步履匆匆地進了後院!
  雍郡王有幾分酒意,一揚眉喝道:「站住,混帳東西,誰叫你亂……」
  關山月喚了聲:「王爺!」
  雍郡王斂態一笑,道:「看你的面子,也別嚇了他兩個……」
  轉向外冷冷說道:「過來!」
  那親隨應聲走了過來,遠在小橋上就打了千!
  雍郡王道:「什麼事?說!」
  那親隨道:「稟王爺,舅爺來了!」
  雍郡王「哦!」地一聲道:「他來了,這時候……有什麼事?」
  那親隨道:「回王爺,舅爺只說要見您,奴才沒敢多問!」
  雍郡王用眼角餘光瞥了關山月一眼,眉鋒微皺,道:「真掃人興……」轉過來含笑說道:「小關,你坐坐,我舅舅來了,說不得我得見見他去,好在有雲黛跟翠雲陪著,你並不寂寞!」
  說著,他站起來出了水榭!一繞過屋角,看著擋住了關山月的視線,雍郡王立即放快了腳步,三腳並成兩步地匆匆趕到了他那處理機要,談論機密的所在……書房!
  書房裡,琉璃燈下,這時候坐著個瘦瘦的老頭兒,長眉,細目,隆鼻,薄唇,山羊鬍,看樣子有五十多歲,顴骨高高的,兩腮微向內陷,一條髮辮拖在身後,衣著挺講究,挺氣派,手上戴著一枚漢玉扳指,還拿著個鼻煙壺不住地在嗅,他就是胤禎老四的舅舅,也就是胤禎的死黨,那老奸巨滑,陰狠險詐的隆科多了,胤禎所以能有今日這等優勢,此人功居大半!
  進了書房,雍郡王把門關得緊緊的,叫了聲:「舅舅!」
  隆科多鼻煙壺塞住鼻子,嗯了一聲!
  雍郡王走過去坐下,望著他道:「今兒個是什麼風,把您……」
  隆科多仍在嗅鼻煙,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你在……」就這麼兩個字!
  雍郡王忙接了口,道:「關山月回來了,我在給他慶功!」
  隆科多猛然拿下鼻煙,轉臉凝目,道:「怎麼,他……他回來了?」
  雍郡王咬牙點頭,「嗯!」了一聲!
  隆科多道:「那……『紅蓮寺』完了,你的心血也毀了……」
  雍郡王臉色鐵青,道:「不要緊,您不知道,原先我只認為他是個可怕的人才要除去他,如今不是了,如今我非殺了他不可……」
  隆科多道:「那是,單看他能毀了『紅蓮寺』回來……」
  雍郡王道:「他能毀『紅蓮寺』?『紅蓮寺』那一套機關消息,就是大羅金仙也難逃劫數,是那些沒用的蠢材自己壞了我的大事!」
  隆科多「哦!」地一聲道:「是怎麼回事?」
  雍郡王鐵青著臉把喇嘛們失策的經過說了一遍!
  聽畢,隆科多直跺腳連叫該死!
  雍郡王道:「可不是麼,就是關山月不殺他們,我也非要他們的腦袋不可,飯桶,飯桶,真是十足的飯桶!」
  隆科多道:「別罵了,事到如今,罵又有什麼用?不管怎麼說,關山月這個人是早日除去為妙!」
  雍郡王道:「當然,我現在才知道,他是前明袁崇煥手下的一員上將……」
  隆科多忙道:「這……這是誰說的?」
  雍郡王湊過去在他耳邊低低說了兩句!
  隆科多兩眼一直,道:「噢,是他,你把他安置在……」
  雍郡王道:「跟雲家十兄弟在一起,我派他訓練『血滴子』!」
  隆科多道:「好,好安置,只是,老四,這說法可靠麼?」
  雍郡王道:「怎麼,您以為不可靠?」
  隆科多道:「你該看得出,他自從來了之後,可立了不少大功,所作所為,全是向著你的!」
  雍郡王道:「這我知道!」
  隆科多道:「他既是前明遺民,袁祟煥的手下大將,怎麼會助你?」
  雍郡王苦笑說道:「舅舅,這道理我也想過,我就是想不通……」
  隆科多道:「他要是袁崇煥手下的大將,必不會幫你,殺你都怕來不及,以我看,這只有兩種可能……」
  雍郡王道:「哪兩種?」
  隆科多道:「一是這說法不可靠,二是他真心投靠……」
  雍郡王冷笑說道:「管他是哪一樁,總之這個人我是非除去不可!」
  隆科多點頭說道:「對,這是最好的辦法,能利用他一天就利用他一天,要不然就馬上除掉他,他要是真心投靠,殺了他這沒利用價值的人並不算可惜!」
  雍郡王道:「是的,舅舅,只等時機一到,我就會用上那最後的一著。」
  隆科多沉吟著說道:「我擔心他不會等你用上那最後一著!」
  雍郡王道:「怎麼?」
  隆科多道:「恐怕他已經知道你派他破『紅蓮寺』是……」
  雍郡王搖頭說道:「不,不,不,不會,舅舅,我有絕對的把握,他絕不會知道這是我的一著狠毒計!」
  隆科多道:「你憑什麼這麼有把握?」
  雍郡王道:「他要知道,他就不會再回來了!」
  隆科多道:「那不一定,也許他是將計就計,他裝作不知道,反正你啞巴吃黃連,也不能說破!」
  雍郡王搖頭說道:「舅舅,我看不會!」
  隆科多道:「我看恐怕……」
  雍郡王道:「不會的,舅舅,我要他將來做伴駕,給他擺桌慶功宴,就是為了試試他,他表現得毫無破綻!」
  隆科多搖了搖頭,道:「但願你沒有看錯……」
  雍郡王道:「管他看錯沒看錯,反正我要除這個人是真!」
  隆科多微一點頭,道:「也好,那就等時機來臨吧!」
  雍郡王道:「舅舅,我再告訴您件事,郭玉龍走了!」
  隆科多一怔說道:「郭玉龍走了?他上哪兒去了?」
  雍郡王道:「關山月說是『南海』,我看不會是『南海』,他跟郭玉龍兩個人之中,總有一個是沒說實話!」
  隆科多大驚失色,道:「怎麼,他,他,他,老四,你怎麼能讓他走?」
  雍郡王苦笑說道:「天知道,要不是關山月告訴了我,我根本不知道!」
  隆科多詫聲說道:「你不知道?」
  雍郡王道:「我讓關山月找他幫忙,用意是在一併除了他,然後收拾那如花美眷,沒料到他跟關山月破了『紅蓮寺』,在臨去之前就安排好了,他跟關山月往『紅蓮寺』去,他那兩位夫人則帶著幾個兒子跟細軟後一步出了城……」
  隆科多跺腳歎道:「一步之差,全盤皆輸,別人走十個百個也不要緊,走了這條孽龍那還得了。且不論讓宮裡知道會有什麼後果,最重要的還是他將來對你是一大禍患……」
  雍郡王道:「舅舅,我也知道,可是我沒想到他會利用這機會走,如今他已經走了,我又有什麼法子?」
  隆科多想了想,一點頭,道:「亡羊補牢,希望為時不算遲……」
  雍郡王道:「您的意思是派關山月……」
  隆科多道:「您想再放走一個關山月?」
  雍郡王道:「那您的意思……」
  隆科多道:「把這消息透給宮裡……」
  雍郡王訝然說道:「把這消息透給宮裡?」
  隆科多道:「我自然不會明說他是怎麼走的,我只說他偷偷地溜走了,讓宮裡派人追殺他去……」
  雍郡王道:「派人追殺他?天,誰是他的對手?誰又敢去,那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麼?再說……」
  隆科多冷冷說道:「肉包子打狗,對你有什麼損失?」
  雍郡王呆了一呆,猛擊一掌笑道:「對,能殺了他,那是為我除禍患,要是殺不了他,也對我毫無損失,將來我再找能人對付他!」
  隆科多道:「我就是這個主意!」
  雍郡王涎著臉嘿嘿笑道:「舅舅真是足智多謀,不愧是我的軍師!」
  隆科多搖搖頭,冷笑說道:「別捧我,眼前這件事我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點辦法也沒有,這算得什麼足智多謀……」
  雍郡王忙問道:「舅舅,什麼事使你……」
  隆科多翻了他一眼,道:「還不是為了你的事,除了你的事之外,還有什麼事讓我著急,又有什麼值得我著急!」
  雍郡王道:「舅舅,這我知道,您疼我愛我,咱們究竟親,您一直為我的事勞心勞力,甚至於大堆大堆的銀子往外送……」
  隆科多捋著稀疏疏的山羊鬍,道:「你知道舅舅是為了誰就好!」
  雍郡王道:「我怎麼不知道,一旦我坐上那寶座,您就是……」
  隆科多笑了:「行了,老四,到時候只別忘了你這個舅舅就行了……」
  雍郡王忙道:「舅舅,那怎麼會,您知道我不是過河拆橋,忘恩負義的人,一旦我坐上那寶座,舅舅您就跟我一樣……」
  隆科多臉上的笑意更濃了,笑道:「紫禁城騎馬?」
  雍郡王道:「御書房行走,總之,您跟我這個皇上一樣!」
  隆科多笑道:「恐怕我也算得半個皇上!」
  雍郡王道:「何止?完全跟我一樣!」
  的確,隆科多在雍正登基後是紅極一時,十分得勢,可是天知道他的最後下場如何!
  隆科多難掩內心喜悅,臉色微微一整,道:「老四,說正經的,天這麼晚了,我跑到你這兒來,就是為了告訴你這件事,我是沒辦法了,好歹你自己拿個主意……」
  雍郡王道:「舅舅,您說吧,究竟是什麼事?」
  隆科多道:「老二的病又犯了……」
  雍郡王一喜道:「這不是喜事麼?」
  隆科多道:「還有更喜的在後頭,老二被廢了,已經遷出了『東宮』……」
  雍郡王一下跳了起來,驚喜欲狂,叫道:「什麼,老二真被……
  這……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隆科多道:「就在上次事後不久,說來這完全是胤祺,胤搪兩個人當初留下來的根苗,當初胤祺胤搪不是打通太監跟一班妃嬪們老在皇上耳根上說老二的壞話麼……」
  雍郡王道:「舅舅,這個我知道!」
  隆科多道:「這種凶險的話,便是鐵石人兒聽了也要動氣,何況那些妃嬪卻是皇上平日十分寵愛的?要照皇上的意思,當時就要傳『宗人府』把老二廢了……」
  雍郡王道:「最後卻被固倫公主勸住了」
  隆科多道:「是啊,當時她說廢太子是件大事,須和眾大臣慎重商量,皇上也就暫時忍下了這口氣,接著邊報到來,『葛爾丹』部造反,皇上要立即對外用兵,也就把這件事暫時擱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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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郡王道:「這我也知道,裕親王全福是撫遠大將軍,那時候老大是撫遠副將軍,統兵百萬出大北口,恭親王常寧是安北大將軍,簡親王雅布跟信郡王鄂禮為副,統兵五萬出喜峰口,內大臣舅老爺佟關維,佟關網,大臣索額圖,明將軍統兵十萬,後來皇上派康親王換回恭親王,自己去帶著御林軍到『博洛』去督戰……」
  隆科多聽雍郡王一口氣說了「葛爾丹」造反,皇上因與大臣商議對外用兵,而將廢太子的事暫時擱置了,忙截口說道:「廢太子的事就起自皇上這一趟關外!」
  雍郡王愕然問道:「舅舅,這話……」
  隆科多道:「皇上一到關外,告老二罪狀的狀紙,就像雪片一般,有的告他欺凌宗室,有的告他擾害百姓,有的告他擅劫貢物,有的告他穢亂宮廷,有的告他謀弒父王……」
  雍郡王笑道:「好厲害,這還得了!」
  隆科多道:「說得是呀,皇上看了,舊恨重提,立刻下旨把老二提到關外,巧就巧在這時候老二病犯了,說話瘋瘋癲癲,把皇上氣得暈了過去,接著就把老二廢了……」
  雍郡王笑道:「敢情老二還是被廢了,舅舅,您得趕快……」
  隆科多一搖頭,道:「老四,如今再快也來不及了!」
  雍郡王臉色一變,急道:「怎麼,舅舅,難道皇上已另立……」
  隆科多點了點頭,歎口氣道:「事情來得太突然,讓人根本措手不及,我剛由宮裡來,皇上才宣召鄂爾泰、張廷玉跟我進宮,當面寫下詔書,立胤祺為太子,將來就……」
  雍郡王失聲叫道:「胤祺?」
  隆科多點了點頭!
  雍郡王白著臉道:「您,鄂爾泰,張廷玉都是我的……」
  隆科多道:「我知道,他兩個也明白,可是事情來得突然,令人措手不及,皇上當面寫下詔書,誰又能更改?」
  雍郡王道:「舅舅,詔書呢?」
  隆科多道:「我跟他兩個一起拿去藏在『正大光明』殿匾額之後了!」
  雍郡王呆了一呆,道:「這是什麼意思,皇上立儲,應該明示天下……」
  隆科多道:「胤祺行十四,年紀幼小,要把立他為儲的事傳揚出去,你們這些做哥哥的不殺了他才怪!」
  雍郡王臉色一變,道:「難道這樣就能保住他麼?」
  隆科多道:「怎麼不能,將來皇上萬年之後,當著眾大臣宣讀詔書,立胤祺為君,那時候誰敢不服!」
  雍郡王大叫說道:「我敢,這是誰的主意?」
  雍郡王道:「鄂爾泰!」
  雍郡王一聲拍了桌子,目中殺機洋溢,咬牙叫道:「好個鄂爾泰,他出的好主意……」
  隆科多冷冷說道:「幹什麼生這麼大氣?你要明白,鄂爾泰這一著是為你著想,這一著瞞住了別個,我卻跑來告訴了你……」
  雍郡王凶態一斂,道:「這麼說我錯怪他了!」
  隆科多哼了一聲,道:「恐怕是,以後做事不要那麼急躁!」
  雍郡王臉一紅,忙轉移了話題:「舅舅,立胤祺,這又是誰的主意?」
  隆科多道:「當然是皇上,別人誰做得了主?」
  雍郡王道:「不,舅舅,我是說誰給皇上出的主意?」
  隆科多道:「皇后,皇后說胤祺生性仁厚,堪為儲君!」
  雍郡王一挫牙道:「好啊,皇上怎麼不問……」
  隆科多道:「別氣這個,恨那個了,都沒有用,我跑來就是要你拿主意的,你最好趕快拿個主意!」
  雍郡王道:「皇上詔書都寫好了,我還能拿什麼主……」雙眉一揚,目中忽射殺機,道:「只有一個辦法可行!」
  隆科多忙道:「什麼辦法?」
  雍郡王手抓得座椅扶手緊緊的,由牙關裡送出了兩個字:「我殺……」
  隆科多機伶一顫,臉色一沉,道:「老四,好主意!」
  雍郡王道:「怎麼,舅舅,殺不得麼?」
  隆科多道:「要是這種主意,我就用不著跑來找你了!」
  雍郡王道:「為什麼殺不得?」
  隆科多道:「殺得,你不是殺胤祺,而是殺我跟張廷玉,鄂爾泰三個!」
  雍郡王一怔道:「怎麼,舅舅,這話……」
  隆科多道:「知道這件事的只有我跟他兩個,假如胤祺有什麼差錯,就是再傻的人也會想到我們三個!」
  雍郡王傻了臉,道:「那……那怎麼辦?」
  隆科多道:「怎麼辦?問你啊!」
  雍郡王道:「我?」搖搖頭,苦笑一聲,住口不言!
  隆科多一歎說道:「那就完了,只有眼睜睜地看著胤祺……」
  「不!」雍郡王精神一振,忽道:「找他去,他准有主意!」
  隆科多忙問道:「老四,你說誰?」
  雍郡王道:「他,小關,關山月!」
  隆科多一驚忙道:「老四,你糊塗,這等大事怎麼能讓他……」
  雍郡王道:「事到如今,也顧不了那麼多了,舅舅,要不您說怎麼辦,又能找誰替我拿主意?」
  隆科多眉鋒一皺沒說話,半晌才抬眼說道:「老四,你就准知道他有辦法?」
  雍郡王道:「這傢伙極具心智,高得嚇人,連我都怕他,平常一肚子鬼主意,我想這件事他多少可以……」
  隆科多臉色一整,道:「老四,我告訴你件事,該不該問計於他,你自己斟酌!」
  雍郡王忙問道:「什麼事,舅舅?」
  隆科多道:「你還記得前明昭仁公主被救,還有……」
  雍郡王道:「我記得,怎麼,舅舅?」
  隆科多道:「現在想想,我懷疑是他!」
  雍郡王倏然一笑道:「早在我知道他的來歷的當時,我就想到了,多著呢,還有很多事全是他一人搞的鬼,我唯一不明白的是他為什麼幫我,而且還是真幫!」
  隆科多道:「你想到就好了,那麼你的意思還是要……」
  「是的,舅舅!」雍郡王道:「我早盤算好了,只等大功告成,我立即用那最後一著!」
  隆科多微一搖頭,道:「好吧,我自己沒主意,也只好由你了……」站了起來,接道:「你去找他問計吧,我走了!」
  雍郡王忙抬手一欄,道:「舅舅,既然準備問計於他,您就不能走!」
  隆科多愕然說道:「幹什麼?難道你也要我去見他?」
  雍郡王道:「您是自詡身份?」
  隆科多胸脯一挺,嗯了一聲道:「我是內大臣,又是你舅舅!」
  雍郡王笑了笑道:「舅舅,現在是求人的時候!」
  隆科多眉鋒一皺,道:「那……你一個人去也就夠了!」
  雍郡王搖頭說道:「不夠,舅舅,這時候不但要讓他覺得咱們看重他,信他,而且要讓他覺得咱們對他……」
  隆科多一擺手,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去就是,誰讓我是你的舅舅,就是給人叩頭我也只有低著頭干了!」
  雍郡王嘿嘿一笑,道:「那,舅舅,我前頭帶路了!」他快步先奔出書房!
  到了後院,水榭裡,關山月仍跟雲黛、翠雲兩個談笑著,絲毫沒有醉意,也沒有一丁點兒不老實!
  雍郡王一邊走一邊高聲叫道:「小關,我舅舅來看你了!」
  關山月一聽這話,連忙站起來迎出水榭!
  當然,雲黛跟翠雲兩個也迎了出來!
  進了水榭,雍郡王先指著隆科多,望著關山月道:「小關,這是我舅舅!」
  關山月欠身施了一禮:「關山月見過舅爺!」
  隆科多老奸巨滑,對人自有一套,忙抬手呵呵笑道:「不敢當,不敢當,我常聽老四說交了你這麼一位兄弟,兩個好得不得了,我早想來見你,只恨瑣事太多脫不了身,今天恰好有點事到老四這兒來,聽說你在這兒,我就忙不迭地讓老四帶我過來看看,名不虛傳,我臉上光采大了……」
  關山月忙道:「舅爺誇獎,是王爺垂愛,特別……」
  隆科多道:「自己人,還跟我客氣,別人不知道我明白,老四得你之助良多,今後仰仗大力的地方也不少,還望……」
  關山月道:「舅爺放心,士為知己者死,關山月自當竭盡綿薄!」
  隆科多呵呵笑道:「好,好,好,我先謝了,我先謝了……」
  目光由關山月臉上移向那兩張粉頰!
  雲黛、翠雲一般地玲瓏剔透,一個賽一個地機靈,忙雙雙上前福了一福,齊聲說道:「見過老爺子!」
  隆科多一雙老眼細瞇成了一條縫,連連點頭直叫好。
  這裡,雍郡王突然喝了聲:「來人!」
  答應聲中,一名親隨飛步而至,打下千去:「奴才在,王爺吩咐!」
  雍郡王一擺手剛說了聲:「送!」隆科多乾咳一聲,忙遞眼色,雍郡王深知這位舅舅有寡人之疾,見不得標緻的女人,當下微微一笑,接著說道:「送兩位姑娘到『聽風軒』歇息去!」
  那親信「喳!」地一聲,雲黛跟翠雲施禮跟著他走了,臨走,卻依依不捨地望了關山月一眼。
  雍郡王哈哈大笑,道:「小關!看來她們被你迷住了……」
  關山月道:「王爺!舅爺當面,您怎好……」
  雍郡王笑道:「沒關係!我這位舅舅人最隨和,別看他年紀大了,那顆心哪,卻跟咱們年輕人沒什麼兩樣!」
  隆科多索性扯了老臉,笑道:「我要是姑娘家,就非被小關迷住不可。」
  「聽!」雍郡王一抬手,笑道:「說來就來,沒錯吧?」
  關山月赧然而笑,他沒多說,他明白,隆科多降尊紆貴,準是有什麼事,他久仰這位老奸巨滑,心裡已在盤算對策,另外,剛才那一幕他悉入眼中,暗中為雲黛跟翠雲叫屈,心裡也盤算上了對策。
  笑聲中,三人落了座,自己的舅舅,用不著客氣,雍郡王也沒有吩咐添杯換菜,好在隆科多的來意也不在吃喝,當即雍郡王就直接了當地把事情告訴了關山月,說什麼也要關山月拿個主意。
  關山月靜靜聽畢,一顆心著實往下一沉,他皺了眉,搖著頭說道:「難!難!難!……」
  雍郡王像被當頭澆了盆冷水,便連隆科多的眉頭也皺了起來,雍郡王沉不住氣了,忙道:「小關!我……」
  關山月道:「王爺,難在皇上已寫好了詔書!」
  雍郡王道:「所以我才找你拿主意!」這是實話。
  關山月抬眼望向隆科多:「舅爺是王爺的智……」
  「別智了,小關!」隆科多不好意思地強笑說道:「我是被這件事治住了,一點主意也沒有,常聽老四說你智慧高絕,胸中學多妙計,好歹你拿個主意!」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看來舅爺跟王爺都高估我了!」
  雍郡王忙道:「小關……」
  關山月微一抬頭,道:「王爺!容我慢慢想!」
  雍郡王乖乖地閉上了嘴。
  關山月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雍郡王拿壺替他滿上。
  忽然,關山月望著隆科多道:「舅爺,您看過詔書?」
  隆科多點頭說道:「皇上寫詔書的時候,我就在眼前!」
  關山月道:「您可記得詔書是怎麼寫的麼?」
  隆科多想了想道:「是這樣寫的……」
  接著他閉起眼念道:「胤惆染有狂疾,早經廢黜,難承大寶,朕安駕後,傳位十四皇子,爾隆科多為元舅,鄂爾泰,張廷玉受朕特達之知,可合心輔助嗣皇帝,以臻上理,勿得辜恩溺職,有負朕心,欽此。」
  念完後,隆科多睜開了眼,問道:「小關,你問這……」
  關山月微一搖頭,沒說話。
  正在求人的時候隆科多沒敢說話,臉上也不敢帶出一丁點兒不高興神色。
  關山月又喝了一口酒。
  雍郡王拿起酒壺忙又替他滿上。
  想著想著,關山月精神一振,兩眼倏睜,雍郡王看在眼裡,心頭猛地一跳,連忙問道:「小關!有了?想出來了?」
  關山月微微一笑,望著隆科多道:「這件事恐怕還得求助於舅爺。」
  隆科多一指自己鼻尖,詫聲說道:「怎麼?我?……小關,我想了好久了,一點辦法也沒有,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怎麼到頭來……」
  雍郡王急不可待地問道:「小關!舅舅能幫什麼忙?」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只問舅爺有沒有這個膽,敢不敢幫這個忙!」
  雍郡王催促地道:「小關!你快說,有什麼法子,舅舅能幫什麼忙?為了我,舅舅沒有什麼不敢的,你說!你說……」
  隆科多老眼凝注,疑惑地道:「小關,你且說說看!」
  關山月笑了笑,道:「王爺剛才說,那紙詔書,是由鄂統領,張大人跟舅爺一同藏在『正大光明殿』匾額之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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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11:24:00 |只看該作者
 雍郡王道:「是啊,是這樣!」
  關山月望著隆科多道:「舅爺,詔書有這麼一句:『傳位十四皇子』可對?」
  隆科多點了點頭,道:「對,是有這麼一句!」
  關山月笑了笑,伸出一根指頭,在酒杯裡沾了些酒,然後以指代筆,在桌上寫了一個字,笑問道:「舅爺跟王爺可明白這意思?」
  雍郡王跟隆科多愣愣地望著桌上,齊聲問道:「小關,這個字是……」
  關山月道:「二位請寫寫看,把傳位給十四皇子的十字,上面加一橫,下面再添一鉤,看看是什麼字!」
  雍郡王跟隆科多聞言立即照做,一寫之下,雍郡王馬上說道:「小關,這是個於字啊!」
  關山月道:「不錯,如今請王爺再唸唸那一句!」
  雍郡王念道:「傳位十……不,於四皇……」
  還沒有念完,他一陣激動,大為驚喜,砰然拍了桌子,大叫說道:「小關,有你的,有你的,好高的心智,好絕的主意,我跟舅舅怎麼就想不出來,小關,你是我的大功臣,我假如能登上大寶,皆你今夜之賜,小關,我敬你三杯!」
  說著,他抓起酒杯,一連喝了三杯!
  隆科多也會過了意,但是他並沒有什麼驚喜,反之,一雙眉頭卻皺得緊緊的,一句話不說。
  雍郡王自喝了三杯之後,欣喜欲狂的轉望隆科多:「舅舅,咦!您怎麼了?」
  隆科多沒答理,望著關山月道:「小關,你是要我們偷改詔書?」
  關山月道:「舅爺,事非得已,只有這一個辦法可行!」
  雍郡王在一旁忙道:「是!是!是!萬不得已,也確實只有這一個辦法可行!」
  隆科多仍沒答理他,很冷靜地道:「小關!你認為這麼做妥當麼?」
  關山月道:「舅爺,我不諱言,這不妥當,也需要冒很大的險,可是不這樣無以使王爺登上寶座,為了帝位,我認為冒這個險是值得的!」
  隆科多道:「小關!這件事一旦被發覺,論罪欺君,是要家滅九族的!」
  關山月搖頭說道:「舅爺!我不這麼想!」
  隆科多道:「你不這麼想?」
  關山月道:「像這一類的事,冒險是在所必然,假如說論罪要家滅九族,株連親人,舅爺未免言之過重!」
  隆科多道:「擅改詔書,罪稱欺君,你以為宮裡會饒了我?」
  關山月道:「饒!那固不會,但假如舅爺私改了詔書,萬一被發覺,該不會有那麼大的罪,更不至於家滅九族!」
  隆科多道:「怎麼?我比別人特殊?」
  關山月微一點頭,道:「舅爺說著了,您是比別人特殊!」
  隆科多道:「我不懂,也不知道自己的特殊處在哪裡?」
  關山月道:「王爺,您是個皇親國戚!」
  「對!」雍郡王一點頭,叫道:「萬一這件事被皇上知道了,對舅舅您,他也只有訓叱一頓了事,還有什麼大不了的……」
  「訓叱一頓了事?你說的倒輕鬆!」
  雍郡王道:「我不以為他還會拿舅舅怎麼辦!」
  那裡,關山月已然說道:「再說,這件事絕沒有會被皇上發覺的道理!」
  隆科多訝異地道:「你是說,皇上根本不會發覺這件事?」
  關山月道:「事實如此,舅爺!您想,皇上既寫了詔書,把詔書交付給了三大臣,豈會沒事就拿出來瞧瞧麼?」
  雍郡王道:「當然不會!小關!」
  關山月道:「還有!您要是怕事機敗露,可以等皇上駕崩之後,在詔書沒被宣讀之前去改它,這樣就可以……」
  隆科多道:「什麼可以了?」
  關山月道:「這樣就可以放心了!」
  隆科多道:「那詔書到時候是要經過宣讀的!」
  關山月道:「我知道,可是在那時候沒人看得見字跡的,到了那時候,也未必有人敢不臣服,事既沒別人知道,誰又知道那紙詔書是被改過的?」
  隆科多沉吟說道:「話是沒錯,可是我不敢……」
  關山月道;「舅爺!怕什麼?」
  隆科多道:「幹這種事總是提心吊膽,戰戰兢兢的,這本是偷偷摸摸的事情!」
  關山月微微搖頭,道:「這法子我告訴了舅爺,舅爺至於採納與否,用不用那全在舅爺,我不敢置喙,也不敢勉強舅爺。」
  雍郡王忙道:「舅舅!事關我的大計,我看您就……」
  隆科多道:「老四!你不是不知道:皇上寫詔書的時候,在跟前的又不只我一個,將來一經宣讀,鄂爾泰跟張廷玉馬上就知道這詔書被人動過了……」
  雍郡王道:「他兩個知道有什麼關係,別人不知道就行了!」
  隆科多搖了搖頭,道:「我還是怕!」
  雍郡王眉鋒一皺,哀求地道:「舅爺,這件事只有您能幫忙,您是我的舅舅,這個忙您要不肯幫,別人誰還……舅舅,事關我也關您,無論如何您得幫我這個忙,只那麼一筆,又包不會有人知道,您還有什麼好怕的。」
  隆科多道:「小關能高來高去,讓他去改不也一樣麼?」
  關山月微笑不語。








第卅二章 拯弱女
  雍郡王卻道:「舅舅,固然,小關可以輕易地進去,可是他絕不如您去改便當,這件事只准成不許敗,萬一被人發覺了,再想去改也就難了!」
  隆科多沉默著,沒有說話!
  關山月一旁說道:「舅爺,王爺只有您這麼一位舅舅!」
  「是啊!」雍郡王道:「您要不肯幫我的忙,往後誰還肯幫我的忙!」
  隆科多捋著鬍子,只不作聲,老臉上神色很複雜,很明顯地,他在猶豫難決。
  關山月道:「舅爺,王爺能不能登上寶座,端在您肯不肯幫這個忙,也全在這一舉,您要三思!」
  隆科多雙眉忽地一挑,猛然點頭:「好吧……」
  雍郡王大喜,跳起來叫道:「舅舅,您真好,我就知道您不會不答應,舅舅,我真想給您叩頭!」
  隆科多老眼一翻,冷冷說道:「沒人攔著你!」
  雍郡王道:「您以為我只是嘴上甜麼,我是說叩就叩。」把椅子往旁邊一拉,他真要跪下去。
  隆科多一抬手,道:「行了,老四,您有這個心也就夠了,唉,誰讓我是你的舅舅,是刀山,是油鍋,我也得走一趟了。」
  雍郡王他沒往下跪,忙道:「舅舅,我不會忘了您的好處的!」
  隆科多瞟了他一眼,道:「別忘了,還有小關,要不是小關……」
  關山月道:「我算不了什麼,我只是口頭上說說,而實際去做的,卻是舅爺……」
  雍郡王道:「小關,別謙虛,你也是我的一大功臣……」
  隆科多忽地站了起來,道:「我倦了,想歇會兒去,你兩個聊聊吧!」
  雍郡王明白他的心意,連忙答應。
  關山月也不糊塗,卻道:「王爺,我已不勝酒力……」
  雍郡王道:「怎麼,你要走?」
  「不!王爺!」關山月笑了笑,道:「我想向您要個地方,今夜在您這兒過一宿。」
  雍郡王兩眼一睜,笑道:「小關,敢情你也……」
  關山月笑了笑,沒說話。
  雍郡王望望已過朱欄小橋的隆科多一眼,低低說道:「小關,你只能要一個!」
  關山月故作一怔,道:「怎麼?莫非王爺有意……」
  「我?」雍郡王道:「別開玩笑了,裝什麼糊塗,兩位福晉都在,我得敢哪?再說,有了一個小萍,我什麼都不想了,是……」
  反手指了指隆科多。
  關山月「哦!」地一聲,笑道:「敢情舅爺人老心不老……」
  雍郡王眨眨眼道:「他呀,平生無他好,你,難道不怕你的那一位……」
  關山月道:「王爺!山高皇帝遠。」
  雍郡王輕擊一掌笑道:「好一個山高皇帝遠,要說男人家哪個老實,那是東吳大將,賈化(假話),小關,你的她……留神我打你的小報告,說吧,你要哪一個?」
  關山月想了想,雲黛像個老風塵,她該不在乎生張熟李,翠雲則較為嫩一點,她要是陪那麼個糟老頭子,未免過於委曲,當即他道:「王爺,我要翠雲!」
  「好眼力!」雍郡王又擊了一掌,道:「小關,不瞞你說,翠雲尤是處子之身,她剛進八大胡同沒多久,倔強得很,就不賣身,當然,在我這兒她不會堅持,你閣下可以輕輕憐愛,別像……」
  關山月笑道:「王爺似乎是行家老手,試問章台走過幾遭?」
  雍郡王忙以指壓唇,「噓!」地一聲,道:「閣下,你我都是男人……」陡然喝道:「來人!」
  遠處「喳!」地一聲,一名親隨飛步而至,一打千:「奴才在!」
  雍郡王道:「過來!」
  當奴才的都懂得這一套,那親隨立即走過來把耳朵湊了過來。
  雍郡王在他耳邊低低說了兩句,他立即應聲而去!
  雍郡王轉過身來一抬手,笑道:「閣下,請吧,『碧蘭軒』!」
  關山月笑笑站了起來!
  雍郡王陪著他過小橋踏上了一排畫廊,行走間,關山月像想起了什麼事,突然說道:「王爺,有件事我忘了向您稟報了!」
  雍郡王笑問道:「現在你閣下還會想起什麼事?」
  關山月道:「王爺,是正經大事!」
  雍郡王道:「你正經的時候還真多,說吧!」
  關山月道:「十阿哥身邊有個能人,您要特別留意……」
  雍郡王「哦!」地一聲道:「老十他身邊有個什麼能人?」
  關山月道:「就是為『紅蓮寺』設置的機關消息繪圖的那個人!」
  雍郡王道:「那個人怎麼?」
  關山月道:「據郭玉龍說,『紅蓮寺』中的機關消息無人能破,只一誤入『紅蓮寺』,就是大羅金仙也休想逃過劫數,他認為繪圖的那人,是近百年來此道中的唯一能手,成就之高,造詣之深,放眼當世,無人能及!」
  雍郡王道:「噢,郭玉龍是這麼說麼?」
  關山月道:「是的,王爺,事實上我深有同感!」
  雍郡王瞥了他一跟,道:「你知道這個人是誰麼?」
  關山月搖頭說道:「王爺,我不知道!」
  雍郡王道:「那麼你的意思是……」
  關山月道:「此人允稱奇才,假如他能為您所用……」
  雍郡王道:「我有用得著他的地方麼?」
  關山月道:「王爺明智,不該問我!」
  雍郡王道:「事實上我不打算再設置什麼秘密機關!」
  關山月道:「日後大內也設置這麼一套,您以為如何?」
  雍郡王目中異采飛閃,擊掌笑道:「對,我怎麼沒想到,小關,謝謝你,一語驚醒夢中人,假如日後大內也裝設一套機關消息,再加上侍衛『血滴子』,我就可高枕無憂,安安穩穩做我的皇上了,小關,這件事……」
  關山月道:「您可以先派莫太平他們去打聽打聽!」
  雍郡王道:「那是小材大用,我打算派你!」
  關山月道:「王爺,您忍心?」
  雍郡王笑了,道:「好吧,我先讓他們去打聽,你歇息你的,等他們打聽到了,我再改派你這位大將上陣!」
  大將上陣,不知是有意,抑是無心!
  關山月沒在意,也沒再說話!
  眼前已是「碧蘭軒」,那麼一間靜舍,後倚林木,前臨一泓碧水,幽雅極了,雍郡王笑道:「小關,夠意思吧,這兒是我這『雍王府』裡最最幽靜一角,比『聽風軒』好得多,閣下,快進去吧,別讓人久等,我不能奉陪了,且記住我的話!」
  拍了拍關山月的肩頭,眨了眨眼,逕自轉身他去。
  關山月目送雍郡王離去,然後轉望關著門的「碧蘭軒」,裡面點著燈,但不見人影,不聞人聲!他走過去推了推門,門沒關,應手而開!
  眼前,是個雅致的小客廳,擺設之考究,氣派,那是自毋待言,廳左,另有一房門虛掩著,是另一間房,房裡燈光外透,長長拖在花磚地上。
  關山月明白了,翠雲該就在那一間裡,他走過去推開了門,可不是麼,這是極豪華的一間,牙床玉鉤繡花枕,金猊檀香裊裊升,翠雲,她就坐在床邊!
  見關山月進來,她緩緩站了起來,嫣然一笑,低低發了話,落落大方,毫無羞澀忸怩態:「席散了?」
  此情此景,最動人心,然而,關山月心無半點邪念,他微一點頭,含笑說道:「是的,姑娘怕也夠累的!」
  翠雲道:「沒什麼,風塵生涯,天天如此,怎能說一個累字?」
  她走過去拴上了門,轉身含笑說道:「關爺怕喝了不少!」
  關山月道:「也沒多少,不過我不善飲,頗有點酒意。」
  翠雲遲疑了一下,嬌靨上如飛掠過一絲酡紅,道:「那麼我侍候關爺歇息!」
  關山月揚了揚眉,沒說話!
  翠雲微微低下了頭,道:「關爺,既入青樓,我知道遲早難免,在內城王府,我也沒有選擇,不過,能侍關爺枕帶,我也沒什麼遺憾,只是翠雲至今猶是處子身,還望關爺……」
  關山月一抬手,攔住了她的話頭,道:「姑娘請坐!」
  翠雲抬起了頭,眼望關山月道:「關爺不急著歇息?」
  關山月微一點頭,道;「是的,姑娘!」
  翠雲道:「那麼關爺是要……」
  關山月道:「我想跟姑娘聊聊!」
  翠雲目中忽現異采,眨動一下美目,道:「關爺,翠雲遵命!」
  裊裊走過去坐在了床邊。
  關山月也在一張椅子上坐下,坐定,他道:「翠雲是姑娘的本名?」
  翠雲道;「不,關爺,翠雲兩個字是到了『八大胡同』之後起的,我的本名叫縵雲,姓陳!」
  關山月道:「那麼我稱呼你一聲陳姑娘……陳姑娘蘭心蕙質,冰雪聰明,應該看得出我是怎麼樣的人,把姑娘從『聽風軒』請到這兒來的用意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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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雲美目中異采一陣閃動,道:「那麼,我沒有看錯關爺……」
  關山月道:「姑娘既然知道……」
  「關爺!」翠雲道:「我是個青樓妓,縱然知道也應略作表示……」
  關山月道:「那麼姑娘如今可以放心了!」
  翠雲微一搖頭,道:「關爺,我一直沒有擔心什麼,對那些老爺子,我自知沒有選擇的餘地,這也是我的命,對您,假如您真要……我願意獻身,得侍關爺這等英雄,那該是我的……」
  關山月道:「姑娘,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女兒家清白重逾性命,那值不得!」
  翠雲微一搖頭道:「我的想法跟關爺的想法不同,我認為值得,再說,身在妓樓,有幾人能保全一身清白?」
  關山月道:「姑娘當初就不該進『八大胡同』!」
  翠雲道:「關爺,女兒家沒有那麼賤的,除非她自甘墮落,然而造物弄人,縵雲命薄,若之奈何?」
  關山月道:「我想聽聽姑娘的過去!」
  翠雲道:「關爺關愛,縵雲自當奉知……」頓了頓,她接道:「關爺,翠雲原是良家女兒,陳家也算得上世代書香……」
  關山月道:「姑娘,這我看得出,府上是……」
  翠雲道:「姑蘇!」
  關山月道:「好地方!」
  翠雲道:「是的,關爺,姑蘇確是個好地方,在離鄉背井的縵雲眼中,姑蘇的土都是香的……」
  關山月道:「人戀故土,思鄉之情人皆有之!」
  翠雲道:「是的,關爺,但世上多少人有家歸不得,更有的家破人亡,流落他鄉,孤寂愁苦,過那悲慘歲月……」
  關山月明白了,這是指她自己!
  翠雲接著說道:「關爺,我提個人……」
  關山月道:「誰?」
  翠雲遲疑了一下,微搖螓首,道:「這個人關爺不會認識,不提也罷!」
  關山月何等樣人,立即明白她是深悔失言,不想再說,他心中動了疑,淡然一笑,道:「姑娘,說說何妨?」
  翠雲搖頭說道:「這個人關爺不會認識……」
  關山月截口說道:「姑娘是不願提?」
  翠雲道:「不,關爺不認識的人,提他幹什麼?」
  關山月道:「姑娘沒提,怎知我不認識?」
  翠雲搖頭說道:「關爺絕不會認識……」
  關山月道:「姑娘說說看,也許我認識!」
  翠雲嫣然一笑,嬌媚地道:「關爺,陪您談點別的不好麼?」
  關山月目光深注,道:「自無不可……」
  翠雲忙道:「那麼,我跟關爺……」
  關山月道:「姑娘似乎有難言之隱?」
  翠雲微微一驚,歎道:「關爺,您是個明白人,像縵雲這種女人,以良家姑娘清白女兒身,流落『八大胡同』,淪為煙花,倚門賣笑,任人輕薄,哪個沒有一段辛酸,哪個沒有難言之隱?」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姑娘不必顧左右而言他,姑娘該知道我何指!」
  翠雲不安地搖頭說道:「縵雲不知道關爺何指,只認為關爺指的是縵雲身世!」
  關山月道:「姑娘要真不明白,我可以告訴姑娘,我指的是姑娘本要提的那個人,而話出口後又深悔失言……」
  翠雲笑了,笑得好不自然:「關爺,您這是……」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姑娘,人之相交,貴在知心,也貴在互相掏心,坦誠相見,我視姑娘為不同一般奇女子,姑娘諒必不會把我當做人間賤丈夫!」
  翠雲忙道:「那怎麼會,縵雲又怎麼敢?關爺,我敬佩您,也……也傾慕您,只是我蒲柳之姿,自慚形穢……」
  關山月心頭一震,道:「姑娘,我謝謝……」
  翠雲道:「關爺,縵雲說的是心裡的話。」
  關山月輕輕呼了口氣,道:「姑娘,我明白,你的好意也讓我感激……」
  翠雲道:「縵雲不敢讓關爺感激!」
  關山月默然未語,旋又說道:「姑娘,你要不願說,我不敢勉強!」
  翠雲道:「謝謝關爺,縵雲現在願意說,是禍是福,我置於度外……」
  關山月輕「哦?」了一聲,詫異地望著她。
  翠雲接道:「關爺是官家人,可是在縵雲眼中,關爺您不像一般的官家人……」
  關山月心裡一跳,道:「有什麼不同麼,姑娘?」
  翠雲一搖頭道:「我說不上來,但我有這種感覺。」
  關山月笑道:「我比人多只眼,或許是多……」
  翠雲笑了,道:「您是比別人多些東西,但不是這些。」
  關山月道:「姑娘,那是……」
  翠雲凝睇笑道:「軒昂的人品,超人的氣度,不凡的所學……」
  關山月失笑說道:「姑娘這是捧我。」
  翠雲正經地道:「關爺,是真的,這也是縵雲心裡的話,您該知道,縵雲並不是兩眼只認銀子的風塵女。」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我不多辯了,姑娘說那個人吧!」
  翠雲眉梢兒微微一揚,道:「晚村先生。」
  關山月一怔,道:「我知道,浙江石門人,字莊生,又名光綸,字用晦,號晚村,八歲善漢文,旋通程朱之學,明亡,削髮為僧,更名耐可,字不昧,號何求仙人,晚年,又號呂醫山人。」
  翠雲為之功容,驚訝地道:「關爺是官家人,怎對晚村先生這般熟悉?」
  關山月談然一笑道:「姑娘不是說,我不同於一般官家人麼?」
  翠雲凝目說道:「關爺的確不同於一般官家人,只是關爺漏說一點。」
  關山月道:「哪一點,姑娘?」
  翠雲道:「您沒有提他的著作!」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姑娘不怕殺頭?」
  翠雲道:「當著關爺提,我不怕!」
  關山月道:「姑娘有顆素心,也有顆鐵膽!」
  翠雲道:「其實,我提起他,已經夠殺頭之罪!」
  關山月道:「姑娘,我不否認這是實情。」
  翠雲道:「那麼,關爺,我等您……」
  關山月道:「姑娘等我什麼?」
  翠雲道:「您是官家人,更是『侍衛營』的領班。」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姑娘捧我在先,一句話把我拘住了,我怎能拿姑娘去治罪。」
  翠雲道:「關爺,縵雲說的是真的!」
  關山月道:「我知道這是真的,但是我要請教,姑娘為什麼突然提起這位呂老先生?」
  翠雲道:「關爺也稱他先生?」
  關山月道:「他先我而去,自當尊稱一聲,有何不可?」
  翠雲眨動了一下美目,道:「關爺好會說話,我不瞞您,先父是晚村先生的學生。」
  關山月輕「哦」一聲道:「原來令尊是呂老先生的學生,那就難怪姑娘不凡了!」
  翠雲道:「關爺,先父從晚村先生學,這麼一來,縵雲的罪是不是更大了些?」
  關山月點頭說道:「是的,姑娘,這是實情。」
  翠雲道:「在我想像中,關爺應該震驚而起,馬上拿縵雲去治罪!」
  關山月道:「姑娘是這麼想嗎?」
  翠雲點頭說道:「不只是我,關爺,任何人都會這麼想,怪的是關爺為什麼安坐如前,談笑自若,遲遲不動。」
  關山月道:「我剛才不是說過了麼,姑娘捧我在先……」
  翠雲截口呼了一聲:「關爺!」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姑娘,我老實說,我是很放心,姑娘一個弱女子,我一不怕姑娘會逃,二不虞姑娘抗拒,所以我能安坐如前,談笑自若,遲遲不動!」
  翠雲道:「那麼我請關爺現在就……」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姑娘,還沒到時候!」
  翠雲愕然說道:「什麼時候才算是到了時候?」
  關山月道:「有姑娘這麼一位姑娘相伴,夜深人靜,燈下長談,知心投機,但恨夜短,不疑話多,我若在這時候拿姑娘去治罪,豈不是煮鶴焚琴,大煞風景,姑娘耐心靜坐,且等曙光透亮,天明之後。」
  翠雲道:「天明之後關爺才要拿我去治罪?」
  關山月點頭說道:「是的,姑娘!」
  翠雲突然一陣激動,美目中盡射異采,那就像千條萬縷的柔絲,罩向了關山月,她道:「距天明還有一段工夫,能跟關爺暢談一夜,人知心,話投機,縵雲雖死何憾!」
  關山月心頭震動,道:「姑娘,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十餘載養育之恩如山似海,半點未曾報償,何輕言一個死字?」
  翠雲道:「難道縵雲能不死?」
  關山月道:「我只以為此時此地,姑娘左一句死,右一句死,比我即刻拿姑娘去治罪還要煞風景。」
  翠雲笑了,美目深深一瞥,道:「關爺真是縵雲平生僅見的一位鬚眉奇丈夫!」
  關山月道:「謝謝姑娘,姑娘又捧我了,看來我拿姑娘去治罪一事,要延到後天了……」
  翠雲微微一怔,眉梢兒剛揚,關山月又接道:「姑娘,我請問……」
  「不敢!」翠雲道:「關爺請說。」
  關山月道:「姑娘對自己的今後,有什麼打算?」
  翠雲神色一黯,微搖螓首,悠悠強笑,道:「關爺,誠如您剛才所說,縵雲是個弱女子,在這兒一無親朋,二無友好,在這家破人亡,流落他鄉,舉目無親的情形下,縵雲對自己的以後,怎敢妄想去打算,只有任人擺佈而已,能有一個容身之處,有這碗飯吃,已屬萬幸!」
  關山月道:「姑娘難道……」
  翠雲道:「關爺如果真要翠雲說個打算,翠雲只有這麼說,也只有這條路可走,就在這青樓中強顏裝歡,靦腆賣笑,俟人老珠黃,年華逝去,紅顏憔悴之後……」悲淒一笑,住口不言。
  關山月道:「姑娘不想脫離這火坑?」
  翠雲道:「關爺,『八大胡同』的這些姑娘們,除了自甘墮落的以外,哪個不想早日脫離苦海,跳出火坑。」
  關山月道:「姑娘當初進『八大胡同』的時候,拿了他們多少銀子?」
  翠雲美目一睜,道:「關爺想替縵雲贖身?」
  關山月道:「我是個男人,比姑娘有些力氣,我想拉姑娘一把!」
  翠雲猛然一震激動,美目中倏現淚光,道:「我沒想到關爺會要我,雖然有顆癡心,但沒敢妄想……」
  關山月心頭一震,道:「姑娘誤會了,為一位姑娘贖身,尚不敢存非份之想……」
  翠雲一怔,道:「這麼說,關爺是不要我……」
  關山月道:「姑娘,請聽我說……」
  翠雲悲慘一笑,道:「我本不敢妄想,打我看見關爺頭一眼,我就不克自持,今夜關爺只要我陪伴燈下談心,保全我的清白,我感激,更敬佩,可是我蒲柳之姿,自慚形穢……」
  關山月眉梢微皺,道:「姑娘,你不能聽我說……」
  翠雲微一搖頭,道:「關爺不必說,縵雲一個弱女子,除了這清白女兒身外一無所有,我無以為報,關爺假如不要我的話,我不敢讓關爺替我贖身!」
  關山月道:「姑娘,你我今夜訂交,今生做個知己不行嗎?」
  翠雲道:「關爺,我不是這麼想的,千不好,萬不好,『八大胡同』還能容身,您要是不要我,我一個弱女子依誰靠誰……」
  關山月一心想救翠雲脫離青樓,而翠雲卻有意委身相許,關山月心知翠雲會錯了意思,忙道:「我當然會給姑娘安排去處!」
  翠云「哦」地一聲道:「關爺是說……」
  關山月道:「我總會讓姑娘有地方住,有飯吃的!」
  翠雲道:「關爺請明說。」
  關山月搖頭說道:「姑娘不必問那麼多……」
  翠雲道:「您不以為我該問問?」
  關山月道:「問固然該,姑娘,可是我總不會害姑娘……」
  翠雲道:「由關爺今夜保全了我的清白這一點看,這我信得過,可是有一點我必須弄清楚……」
  關山月道:「哪一點,姑娘?」
  翠雲道:「關爺既然替我贖身,為什麼不要我?」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姑娘,為一個姑娘贖身,並不意味他是打算要這位姑娘,他可以是為救這位姑娘,是不?」
  翠雲道:「誠然,關爺,可是……」
  關山月道:「我不願讓人說我施恩望報!」
  翠雲道:「關爺,起碼縵雲自己不會這麼想!」
  關山月道:「我是別人……」
  翠雲截口說道:「關爺,這種事比比皆是,屢見不鮮,您又怕什麼,為什麼單單您怕!」
  關山月道:「姑娘,我身在官家。」
  翠雲道:「關爺,這不成理由,您該知道,官家人為姑娘家贖身,然後娶為妻,或納為妾的更多!」
  關山月搖頭說道:「姑娘,你說的,我這個官家人不同於一般。」
  翠雲目光一凝,道:「關爺,我明白了,是因為先父是晚村先生的……」
  關山月道:「姑娘,我這個官家人既不同於一般,我就不會怕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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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11:25:30 |只看該作者
  翠雲道:「關爺,那,那究竟是為什麼?」
  關山月道:「姑娘以後總會知道的……」
  翠雲堅決地道:「關爺,我現在就要知道。」
  關山月苦笑搖頭,道:「姑娘這是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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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雲道:「關爺,事關我自己,我不該清楚麼?」
  關山月沉默了一下,突然點了頭,道:「好吧,我告訴姑娘,我已經有了兩房……」
  翠云「哦」地一聲道:「原來是為這,關爺該早說!」
  關山月道:「姑娘現在總該明白了。」
  翠雲點頭說道:「是的,關爺,我明白了,可是還有一點,我也要先弄清楚,請關爺也能據實相告。」
  關山月道:「姑娘,還有一點?」
  翠雲點頭說道:「是的,關爺!」
  關山月道:「好吧,姑娘請說吧!」
  翠雲道:「先父是晚村先生的學生,關爺是官家人,又是『侍衛營』的領班,恐這一點,關爺早該拿縵雲究辦治罪,如今關爺不但不拿縵雲去究辦治罪,反而要救縵雲離苦海,出火坑,縵雲想知道,這是為什麼?」
  在翠雲說出前一句的時候,關山月心裡又盤算好了怎麼回答,先聽翠雲把話剛說完,他立即說道:「很簡單,姑娘,令尊是呂先生的學生,姑娘並不是!」
  翠雲道:「可是翠雲幼承先父之學,等於是晚村先生的再傳。」
  關山月道:「姑娘承受的乃是家學!」
  翠雲道:「關爺,恕縵雲大膽,您這說法很牽強!」
  關山月道:「我只有這一種說法,姑娘。」
  翠雲凝睇說道:「真的嗎?關爺。」
  關山月微一點頭,道:「是真的,姑娘!」
  翠雲點了點頭,道:「好吧,關爺,您打算怎麼安置縵雲?」
  關山月道:「天亮後,姑娘和雲黛姑娘一起回去,請靜等,也許明天,也許後天,自會有人以我的名義去接姑娘,到那時候姑娘等和他走就是。」
  翠雲道:「我和他上哪兒去,關爺?」
  關山月搖頭說道:「這,姑娘不必問,反正姑娘遲早會知道,我只能告訴姑娘,他是接姑娘遠離『北京城』。」
  翠雲道:「關爺不能把去處告訴我麼?」
  關山月道:「姑娘,你要原諒,目前我不能!」
  翠雲微一點頭,道:「好吧,關爺,我聽您的就是,您以後去不去那個地方?」
  關山月道:「難說,姑娘,也許去,也許不去。」
  翠雲道:「我不再問了,關爺……」
  接下去,他們談了別的,不管是談什麼,或天南,或地北,總是很融洽,很投機,兩個人談笑風生,都毫無倦色。
  而,談的越多越深,關山月就越發發現翠雲是位難得的好姑娘,她所學、胸蘊兩稱不俗,更難得人美性溫柔。
  像這麼一位好姑娘,如果使她在風塵中待下去,那實在太可惜,也未免忍心,關山月他只有拉她一把。
  同樣地,翠雲也越覺關山月是位人間少有的奇男子,武,她不懂,可是她知道他的武藝很高,文,她家學淵源,等於呂晚村的再傳,眼前這位「侍衛營」的領班,比一個大學士都有過之無不及,大學士應該懂的,他胸中都有,而他胸中所有的,一個大學士卻未必有!
  因之,她深深傾心,很癡很癡,這,從她的神色跟談話中,可以看得出來。
  天很快地亮了。
  天剛亮時的雍王府沒有動靜,一直到天大亮時,雍王府各處才有人走動.
  「碧蘭軒」裡的琉璃燈,亮了一夜,在這時候卻顯得暗淡無光,關山月跟翠雲互覷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關山月知道,假如他不去開門,「雍王府」裡的下人們是絕不敢過來敲門打擾的,這是規矩。所以他笑了笑之後道:「姑娘,累你一夜,我很不安。」
  翠雲嫵媚一笑,道:「關爺,您要這樣說,不安的是我,您救了我,我感恩,您讓我勝過十年窗下,獲益匪淺,我也感激!」
  關山月笑了笑,道:「姑娘請相信我的話,早些回去歇息吧!」
  抬手熄了桌上的燈。
  這時不知是燈滅,抑或是內心的表現,翠雲的那張如花嬌靨為之一黯,可是她仍然笑說:「不知道雲黛姐姐起來了沒有?」
  關山月道:「誰知道,天已經大亮了,這兒是『雍王府』,那位舅爺身為長輩,要被福晉碰上總不太好,該已經起來了。」
  站起來走到床邊,伸手拉亂了被子,也把褥子弄得皺了不少,然後他走過來向翠雲伸出了手,道:「姑娘,我能取兩根秀髮?」
  翠雲冰雪聰明,玲瓏剔透,臉一紅,她沒說話,低頭拔了兩根秀髮遞了過來。
  關山月接過秀髮,走過去放在枕邊,如今,枕斜,被散,秀髮兩三根,滿床凌亂,很像那回事。
  他看了看,自覺臉上有點燙,平靜了一下之後,才轉身走過去開了「碧蘭軒」的兩扇門。
  門開後不久,一陣步履聲由遠而近,只聽門外有了話聲,有人低聲道:「稟關爺,奴才告進!」
  這人機靈,對關山月他也自稱奴才。
  關山月向翠雲送遞一個眼色,翠雲會意,忙抬手扯了扯滿頭猶自極齊的秀髮,關山月這才說道:「請進!」
  門外,進來了一名親隨,他送來了洗臉水,低著頭,沒敢仰視,放好了水,臨告退的時候他才說下一句:「關爺,王爺在後廳候著您呢!」
  關山月道:「謝謝你,我知道了,馬上去!」
  那親隨走了,翠雲隨便梳理了一下秀髮,跟關山月隨便擦了把臉,這才相偕出了「碧蘭軒」!
  在往後廳去的小路上,他倆碰見了雲黛,雲黛是老風塵了,她毫無嬌嬌羞忸怩態,反而笑吟吟地過來請了安:「關爺,您早!」
  關山月點頭答禮,道:「姑娘早,舅爺呢?」
  雲黛道:「天剛亮就走了!」
  出乎關山月意料之外,他暗暗好笑,輕「哦!」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雲黛走過去拉住了翠雲的手,用眼一個勁兒地上下打量翠雲,像是想從她身上看出什麼似的。
  關山月走在前頭,卻聽得雲黛在背後低低說道:「妹妹,恭喜你了!」
  沒聽翠雲說話,可是關山月知道,她一定很夠羞臊的!
  到了後廳,雍郡王正站在廳前的白玉階上,一見關山月偕雲黛、翠雲走到,他笑吟吟地先開了口:「小關,早啊!」
  關山月近前淺淺一禮:「王爺,您早!」
  雲黛跟翠雲也上前請了個安!
  雍郡王那雙眼直打量翠雲,他笑道:「翠雲,你大喜了!」
  翠雲紅透耳根,連忙低下了頭,還得說聲:「謝王爺!」
  雍郡王掃了關山月一眼,關山月只作未見,雍郡王自己笑了,突然一聲輕喝:「來人哪!」
  廳裡有人答應一聲,一名親隨飛步走了出來!
  雍郡王沒等他打千,立即擺手說道:「去,把東西拿出來!」
  那名親隨應聲又進了廳,轉眼間手捧兩隻精緻小巧的檀木盒走了出來,雙手呈向雍郡王!
  雍郡王沒接,道:「給兩位姑娘!」
  那名親隨慌忙轉向了雲黛跟翠雲,雍郡王則含笑說道:「這是舅爺跟關爺的賞賜,你兩個拿著吧!」
  這等於是纏頭,而出自這種人的手就叫賞賜,雲黛伸手接了過去,她也代翠雲收下了那一份,然後偕同翠雲盈盈施禮:「謝王爺的賞賜!」
  雍郡王擺手笑道:「別謝我,我沒有份兒,是舅爺跟關爺給的!」
  有了他這一句,雲黛跟翠雲馬上又謝了關山月。
  等雲黛跟翠雲謝過關山月之後,雍郡王才吩咐那名親隨道:「備車,送兩位姑娘回去!」
  那名親隨應聲而去,雲黛跟翠雲又分別向雍郡王跟關山月施了一禮,跟在後頭走了,臨走,翠雲向著關山月投過依依不捨,柔情萬觸的深深一瞥!
  雍郡王看得清楚,等雲黛跟翠雲走遠後,他笑了:「小關,我沒說錯,她反被你迷住了!」
  關山月笑了笑,道:「我也該謝謝王爺!」
  雍郡王道:「謝我?那好,良宵苦短,偏我派人催駕,我還當你會惱我恨我呢……」
  神秘地一笑,忽又壓低了話聲:「舅舅讓雲黛整慘了,天剛亮就丟盔棄甲跑了,你呢,小關,想來你必有過人的一套,詳情如何?能為我這外人描述一遍否?」
  關山月窘笑說道:「王爺是沙場老將,個中情趣早已領略,何必多問!」
  「得!」雍郡王笑道:「敢情你像個臉皮嫩的大姑娘……」
  關山月笑了笑,道:「王爺,事已成過去,今天您要沒什麼正經事吩咐,我要向您告辭了!」
  雍郡王道:「怎麼,想一走了之,『碧蘭軒』裡是什麼樣子?」
  關山月道:「王爺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雍郡王一笑說道:「看那會引人遐想,讓人害眼,我不看,小關,我要是一個小報告遞出去,准你受夠了!」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那王爺是自絕良輔!」
  雍郡王道:「怎麼說,小關?」
  關山月道:「您要這麼做,固然她會氣惱,或者哭鬧一場,同時她會認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而不許我……」
  「好傢伙!」雍郡王道:「你這是罵人不帶髒字嘛,好,算我自找沒趣,自打挨罵,我可不打算讓你那位恨我一輩子,說正經的……」陰鷙目光一凝,接道:「小關,舅舅今天進宮辦那件事去,那件事辦妥後,大事就算成了,你說吧,只管開口,要我怎麼謝你?」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王爺,記得我當初說過,以後也說過不只一次……」
  雍郡王道:「又是把該給你的給巴不韋?」
  關山月道:「是的,王爺!」
  雍郡王皺眉說道:「你怎麼這麼慷慨大方?你知道,有的可以給他,可是有的他不配領受……」
  關山月道:「我知道,王爺,您可以折成銀子賞給他!」
  雍郡王一怔,大笑說道:「好辦法,好辦法,你到底欠他多少情?」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那無法估計,王爺!」
  的確,不是巴不韋這座橋,他沒那麼容易進雍王府,更沒那麼容易達成使命,完成大事!
  雍郡王一點頭,道:「好吧,我聽你的……」
  關山月道:「王爺,這回我自己也有所要求!」
  雍郡王慨然說道:「你要什麼,只管開口!」
  關山月道:「我只求您到時候放我回武林去!」
  雍郡王眉鋒一皺,道:「原來是……小關,你怎麼……這個……」
  關山月道:「王爺,當初說好了的!」
  雍郡王苦笑搖頭,道:「我知道,只要你一萌去意,我就是留也留不住你,把『北京城』的好手都用上也留不住你,到時候再說吧!」
  關山月道:「您不能現在答應麼?」
  雍郡王道:「現在不行,你知道,你還有件大事沒替我辦呢!」
  關山月道:「您何指?」
  雍郡王道:「三大家等於已去其一,還有兩家……」
  關山月道:「王爺,大勢既定,您何必還……」
  雍郡王微一搖頭,道:「不瞞你說,小關,本來我預備算了,可是想想不行,你知道,將來到了那一天,那詔書只一宣讀,這兩家就隨時有向我下手的可能,我不得不防範於未然,來個先下手為強!」
  關山月沉吟了一下,道:「您說的是理,請吩咐,什麼時候……」
  雍郡王道:「老二已經被廢了,我的處境也夠危險的,自然是越快越好!」
  關山月微一點頭,道:「好吧,您給我幾天的準備!」
  雍郡王道:「可要我撥給人手?」
  關山月道:「您有可用之人麼?」
  雍郡王苦笑說道:「小關,別人不知道,你明白!」
  關山月當然明白,他有喇嘛跟血滴子,卻不撥出來用,關山月自然不便說破,他微一搖頭,道:「那就算了,讓我一人對付吧,王爺,事能成,不提了,萬一事不成,我要學學聶政自毀面貌,到時候千萬別承認我是您的人,只在事後派人埋了我就行了!」
  雍郡王目射異采,卻皺著眉道:「小關,何出此不祥語,下次不許……」
  關山月倏然一笑,道:「王爺怎也像女人家,人,誰無死,遲早而已,尤其我輩江湖人,隨時都有喪生的危險,這算什麼忌諱,又何必諱言?」
  雍郡王搖頭說道:「小關,你可別這麼說,有些事不可不信……」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那也沒什麼了不起,到時候王爺費薄棺一具也就行了!」
  雍郡王眉鋒一皺,還要再說,關山月已然笑著躬下了身:「王爺,我告辭了,近期內,您坐待胡、傅兩家生變,飛騎報捷,等著聽好消息就是!」說完了話,他逕自轉身行去!
  雍郡王唇邊浮起了那慣見的陰鷙笑意,道:「小關,我不送你了!」
  關山月漫應了一句,人已轉過畫廊!









第卅三章 好弟兄
  出了雍郡王的大門,他皺起了眉頭,而且皺得很深,這情形,在關山月來說,是從來沒有過的,這是他第一次感到煩,感到為難。
  如今可以說是大勢定了,當然,在胤禎還沒有登上帝位之前,沒有人敢說事情不會再有變化!
  可是任何人都知道,有變化的成份是微乎其微的!
  關山月明白這位四阿哥胤禎讓他去除胡、傅兩家的真正意圖,他不虞自己毀在胡、傅兩家手裡,只是他不忍!
  第一個讓他不忍的,是姑娘胡飄紅,這麼好的一個姑娘,他不忍讓她遭受家破人亡的悲痛!
  第二個讓他不忍的,是傅威侯,這麼一位蓋世虎將,當代英雄,他不忍親手去毀了他!
  他怎麼辦?面臨這一棘手問題,他當然煩,當然為難,他叫白,胤禎一旦登基,胡、傅兩家有可能成為胤禎的心腹大患,成為胤禎的勁敵!
  可是他也明白,這種可能跟胤禎登基前大勢的變化一樣,成份是不大的!
  因為傅威侯赤膽忠心,他輔的是朝廷,保的是皇家,誰是皇上他忠於誰,不可能是忠於某一個人!
  固然,傅侯曾經是東宮老二的人,可是老二已經被廢,一旦胤禎登了基,他是很可能轉過來忠於胤禎的,因為到那時候,胤禎是愛新覺羅王朝的君主,是皇上!
  他一路走著,腦子裡一直盤旋著這件事,可是當他踏進「侍衛營」的大門時,他的思潮被打斷了!
  「領班,您可回來了!」
  是他班裡的弟兄燕青,燕青似乎是守在門口多時了,一見他進門,急步迎了上來,一臉地焦慮色!
  關山月沒在意,「嗯!」了一聲道:「我回來了,有事麼?統帶找過我麼?」
  燕青道:「沒事,統帶沒找過您,倒是那一位現在正等在裡頭!」
  「哪一位?」關山月凝目問道:「誰?燕青,你說誰?」
  燕青低低說道:「莽張飛,海貝勒!」
  關山月一怔,道:「海貝勒,他……他來幹什麼……」
  燕青道:「找您哪!」
  關山月道:「他找我幹什麼?有什麼事麼?」
  燕青道:「領班,要以我看,事大著哪!」
  關山月留了意,道:「怎麼回事,燕青?」
  燕青道:「這位莽貝勒來了三次了,昨天早上一次,昨天晚上一次,今天一大早又來了,指名要找您,他碰見了統帶,統帶說您不在,一次他信了,二次他也信了,可是今早這第三次他不信了,他認為統帶是有意不讓他見您,衝著統帶好發了一頓脾氣……」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他還沖統帶發了頓脾氣?」
  燕青道:「可不是麼?您知道,他是皇族親貴,統帶惹不起他,只有忍了,而且還得賠笑向他解釋,差一點沒賭咒,他還是不信,他說今天非找著您不可……」
  關山月道:「有什麼事非找著我不可?」
  燕青道:「您聽我說啊,蔣百煌他四個看不過去,在旁邊冷言冷語說了幾句,這下就像在火盆上潑了油,他更火兒了,您猜怎麼著,他要動手……」
  關山月道:「噢!他還要動手?」
  燕青道:「可不是麼?要不是統帶賠笑攔得快,非打起來不可,您知道,真要一打起來,蔣百煌四個就慘了,跟皇族親貴的貝勒動手,這還得了?連統帶都要跟著倒霉……」
  關山月道:「這麼說,是沒打起來?」
  「沒有,沒有!」燕青道:「當然沒有,統帶是個明白的人,他怎會讓他們打起來,當時叱退了他四個,把他四個好罵了一頓!」
  關山月眉鋒一皺,道:「這是為什麼……」抬眼接問道:「燕青,你知道他找我有什麼事麼?」
  燕青道:「統帶也問過他,可是他就是不肯說,他只說這是他跟您之間的私事,別人別過問,別管,誰過問誰管他就跟誰沒完,他說那是管他的閒事……」
  關山月眉鋒皺深了一分,道:「看樣子不是什麼好事!」
  燕青道:「您八成兒說著了,他三次到營裡來,我沒見他臉色好看過一次,都是鐵青著臉,看上去怕人,更那個的是他手裡還提著一口劍……」
  關山月輕「哦!」了一聲,略一沉吟,目中忽現異采,點頭說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他來找我是幹什麼的了,也明白他為什麼要找我了……」
  燕青忙問道:「領班,您知道他找您是……」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兩個字,拚命!」
  燕青嚇了一大跳,脫口叫道:「拚命……」忙用手捂上了嘴,緊張地往裡頭看了看,然後回過頭來向關山月低低接道:「領班,您說他是找您拚命?」
  關山月微一點頭,道:「如果我沒有料錯……我應該沒有料錯!」
  燕青大為詫異地道:「那為什麼?您沒惹他,跟他既沒仇,又沒恨……」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這件事在他看來,那恨比山高,仇比海深……」
  燕青一怔,道:「恨比山高,仇比海深,領班,究竟是……」
  關山月笑了笑,搖頭說道:「燕青,有些事你不知道,也不必多問,正如他所說,這是他跟我之間的私事,別人最好別管別過問……」
  燕青剛叫了聲:「領班!」關山月接著說道:「燕青,小心他認為你是管他的閒事,找你來!」
  燕青雙眉一揚,道:「我不怕,要不是因為他是個皇族親貴的貝勒……哼,瞧他那凶樣兒?像要吃人,皇族親貴有什麼了不起的?要不是統帶攔著,蔣百煌四個就不吃他那一套……」
  關山月道:「不行的,燕青,蔣百煌四人之力,怕也不是這位莽貝勒的敵手,頂多能在他手下走過一二十招!」
  燕青顯然不服,揚眉說道:「我不信……」
  關山月道:「信不信由你,海貝勒他是京畿一帶好手!」
  燕青道:「蔣百煌四人的身手也是『侍衛營』之最,合他四人之力還對付不了一個他?那就別活下去了!」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他不到『雍王府』去,卻跑到這兒來找我,他真會找……」抬眼接問道:「燕青,他人呢?」
  燕青道:「正鐵青著一張臉,坐在統帶書房裡等著呢!」
  關山月道:「那麼你站在這兒等我又是……」
  燕青揚著眉道:「我等您回來,先稟報您一聲,讓您好有個準備,然後招呼大夥兒看熱鬧去,瞧您教訓他一頓!」
  關山月失笑說道:「教訓?」
  燕青道:「怎麼不?大搖大擺地闖『侍衛營』,凶得不得了,動手要打人,連統帶的帳都不買,這口氣誰嚥得下?」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燕青,連統帶都不敢惹他,我只是一個小小的領班!」
  燕青一怔道:「您是說……」
  關山月道:「統帶都忍了,我這小小領班有什麼不能忍的?」
  燕青直著眼道:「領班,您別是逗燕青吧……」
  關山月道:「燕青,你進去稟報統帶一聲,就說我回來了,聽見海貝勒在,扭頭就又走了……」
  燕青道:「走,您上哪兒去?」
  關山月道:「隨便哪兒,也許外城逛逛,也許去西山,總之一句話,我不見他,我避他,他不走我就不回來。」
  燕青瞪大了眼,道:「領班,您……您真打算這樣……」
  關山月道:「怎麼不真?當然是真的!」
  燕青臉色微變,道:「您!您也怕他……」
  關山月笑了笑道:「是的,燕青,我怕他,怕極了,別忘了向統帶稟報一聲,我走了,不一定什麼時候回來!」他是說走就走,轉身出門走了!
  燕青直著眼,站在那兒沒說話!
  關山月帶著那口「巨闕」到了外城,他在外城東逛逛,西走走,最後進了一家小酒肆!
  這家酒肆坐落在一條小胡同裡,地方既蹩腳,店面也不大,說起來在「北京城」裡,它根本入不了流。
  關山月坐在角落裡的一付座頭上,要了酒,點了幾樣小菜,把劍往桌上一放,自己喝起了悶酒!
  打從出內城到現在,他一直皺著眉頭!
  本難怪,一件讓人為難的煩心事來了,如今又來了一件,他怎不皺眉頭,而且皺得很深。
  他明白,海善所以帶著劍,鐵青著一張臉,三番兩次地跑「侍衛營」找他,一定是為了東宮老二被廢這件事。
  東宮老二的唯一大敵是老四胤禎,他是胤禎的得力左右,東宮老二一旦被廢,海善免不了馬上就會想到他!
  他不能找海善解釋,對海善這種人,解釋二字是行不通的,郭玉龍已經走了,再也找不到一個能居中調停的人了!
  胤禎不行,他巴不得關山月跟海善去火拚一場,誰傷了誰都行,最好來個兩敗俱傷,一起躺下!
  關山月就這麼低著頭喝著悶酒,心裡煩死了,千頭萬緒亂如麻,連理都沒辦法理,簡直不知該從那兒下手。突然,面前響起了個熟悉的話聲,有人叫他:「兄弟,一個人喝什麼悶酒?」
  關山月連忙抬眼,他一怔,桌前站著個人,不是別人,難怪話聲熟悉,赫然竟是樂寶林。
  他一句:「是大哥你……」忙站了起來!
  樂寶林伸手按住了他,含笑說道:「坐,坐,一個人兒喝酒沒意思,我陪你喝兩盅。」
  說著,他拉過一把椅子坐在對面!
  關山月心情開朗了不少,眉鋒一展,揚手喚道:「夥計,添一付杯箸,添壺酒,切盤燒羊肉來!」
  那邊夥計答應了一聲,這裡他收回目光望向樂寶林道:「真巧,沒想到這兒會碰見大哥,常來這兒喝兩盅麼?」
  「不,兄弟!」樂宅林搖頭說道:「一年到頭兒,我難得喝幾回酒,尤其難得往酒肆裡跑,什麼時候想喝就讓徒弟拿葫蘆沽去,順便梢點下酒菜回來,夠我喝幾個月的……」
  關山月道:「那今天怎麼這麼巧……」
  樂寶林搖頭說道:「算不得巧,兄弟,我是找你來的!」
  關山月一怔,道:「找我來的,大哥怎麼知道……」
  樂寶林道:「徒弟們瞧見你了,瞧見你一個人在街上逛,只不知道你提著口劍到處逛個什麼勁兒!」
  關山月釋然地失笑說道:「原來他們瞧見我了,是這樣的,大哥……」
  他把要救翠雲脫苦海,出火坑的事說了一遍,最後說道:「郭大哥臨走告訴我,他留的有人,有事讓我找他留下的人,我打算把翠雲送到他那兒去安置,可是一時我卻不知道該上哪兒去找他留下的人!」
  樂寶林笑道:「原來是為這回事,兄弟,你永遠有付既軟又柔的好心腸,也永遠那麼憐香惜玉,這樣下去怎麼得了啊!」
  關山月臉一紅,搖頭說道:「大哥,別冤枉我,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認為她是個難得的好姑娘,假如讓她長此在風塵裡待下去,未免可惜,所以我要……」
  樂寶林含笑說道:「我懂,兄弟,這位姑娘我聽說過,很紅,也的確是位冰清玉潔,處污泥而不染的好姑娘,多少人不惜纏頭,可是沒用,她只陪著你談談笑笑,要想進一步,她馬上會委婉的下逐客令,因之她很紅,你知道,兄弟,男人都是這麼一付賤脾氣,越得不到的越想弄到手,為此她也著實得罪了不少人,還有人背地裡罵她哪……」
  關山月雙眉微揚,道:「那些人都該……也難說,風塵事嘛……
  大哥,你說,像這樣我不知道便罷,既然知道了,我怎麼能坐視不管?」
  樂寶林點頭說道:「說得也是,只是,兄弟,綃紅有過人的眼光,你的確是位鐵錚錚的奇男子,孤男寡女,翠雲又那麼美,她更有意跟你,而你卻只為救她,只為保全她的清白,跟她來個坐談終宵……」
  關山月笑道:「大哥別取笑了,這一回只要綃紅不誤會我就知足了!」
  樂寶林大笑說道:「敢情你也有個怕人的時候,兄弟,綃紅她我還不知道麼?她不會的,我敢說,她絕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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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11:26:16 |只看該作者
  關山月眉鋒微皺,道:「別的還好,愁就愁在郭大哥留下的人……」
  樂寶林截口說道:「不用找了,兄弟,這件事你交給我好了……」
  關山月一怔,道:「交給大哥?」
  樂寶林道:「怎麼,你不放心?」
  關山月道:「那倒不是,又怎麼會,只是大哥知道,我剛才說過,我預備把翠雲送到郭大哥那兒去,請他代為安置……」
  樂寶林道:「兄弟,我聽見了,我負責把她送到郭爺跟前去就是!」
  關山月目光一凝,道:「你願送……?」
  樂寶林道:「兄弟,這我義不容辭,也是我的份內事!」
  關山月沒留意後一句,道:「大哥,郭大哥不在『南海』……」
  樂寶林道:「我知道,在大漠!」
  關山月又復一怔,道:「大哥怎麼會知道……」
  樂寶林笑道:「兄弟瞧瞧這是什麼?」
  解開了領扣,他脖子上掛著一物,那赫然是「南海」信物,一方「玉龍令」!
  關山月訝然叫道:「大哥何來此物?」
  樂寶林很快地扣上了扣子,道:「郭爺他頒下來的,難道這玩藝兒有地方搶,有地兒偷麼?」
  關山月目光一凝,道:「我明白,大哥是『南海』的人……」
  樂寶林笑道:「當然,當然,脖子上掛著這個,還會是別人的人麼?」
  關山月驚喜地道:「大哥瞞得我好苦……」
  「不,兄弟!」樂寶林道:「我不是『南海』人,蒙郭爺恩典,剛加入不久!」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是什麼時候……」
  樂寶林道:「就在郭爺那回在『天橋』趕走闞奎後不久!」
  關山月喜得抓住了樂寶林的一雙手,道:「我恭喜大哥,賀喜大哥……」
  樂寶林斂去笑容,正經地道:「的確,兄弟,你該為我喜,為我賀,江湖上有多少人想進『南海』都不得其門而入,『南海』門嚴牆高,這是眾所周知的,我作夢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種福緣,會有這種榮寵,以往我只覺自己終日在『天橋』混,一輩子沒出息,這回好了,這輩子沒白活,也能光宗耀祖了……」
  關山月道:「該都因為大哥是位鐵錚錚,沒奢遮,義薄雲天的血性好漢,也是我輩性情中人!」
  樂寶林道:「我只認為這是我的福份,我的造化!」
  關山月道:「這麼說,大哥就是郭大哥留在這兒的……」
  樂寶林點頭說道:「你說對了,兄弟,郭爺臨走交待,隨時注意你,一有情況,立即飛報,『南海』不惜一切……」
  關山月激動地歎道:「郭玉龍待我恩高義厚……」
  樂寶林道:「兄弟,別這麼說,郭爺是『南海王』,你則是咱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的當然領袖,自然也服你,說吧,兄弟,對翠雲,你要我怎麼做?」
  關山月探懷摸出一包東西,往桌上一放,砰然有聲,他指著那一小包東西道:「大哥,你拿著這個,親自也好,派人也好,到翠雲那兒去一趟,就說是我要替翠雲贖身,問他們要多少,諒他們不敢訛,也別少給他們,這一包東西不多不少,多了的讓翠雲拿著路上花用,把她接出來後,最好能馬上送她走,越快越好……」
  樂寶林道:「你怕胤禎的那位舅舅……」
  關山月道:「那是個不知恥的老色鬼,一旦他搶了先,我就不好說話了!」
  樂寶林道:「行,兄弟,我這就去辦,你放心好了,兄弟,我不跟你客氣了!」
  說著,抓起那包東西,站起來就要走!
  關山月忙道:「慢點,大哥!」
  樂寶林回轉身來問道:「兄弟,還有什麼吩咐?」
  關山月淡然強笑道:「大哥,別跟我這樣……」
  頓了頓,接道:「假如有辦法,請飛報郭大哥,就說我要向兩家下手了!」
  樂寶林一震,道:「兄弟,真的?」
  關山月點了點頭!
  樂寶林道:「大勢定了,這麼快?」
  關山月道:「是的,大哥,我幫了他一個大忙!」
  樂寶林一點頭,道:「行,兄弟,我在送翠雲走之前,就把你的話轉出去!」
  關山月沉默了一下,道:「還有,大哥,請告訴他,我會聽他的話的!」
  樂寶林道:「我知道了,兄弟,還有什麼事麼?」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沒有了,大哥請吧!」
  樂寶林道:「我有一句話,兄弟!」
  關山月道:「大哥請說!」
  樂寶林道:「千萬留心自己,別讓綃紅……」
  關山月道:「謝謝你,大哥,我知道!」
  樂寶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那麼,我走了!」轉身行了出去!
  樂寶林走了,關山月他兩眼呆呆地望著門外,臉上的神色令人難以意會,難以言喻,隨即,他緩緩收回目光,低下了頭……
  X X  X X  X X
  關山月他在這家酒肆裡一直坐到天黑,看看上燈了,酒客也越來越多,他才會了帳,提著劍走了。
  他雖然沒喝多少酒,但一坐那麼久,多少也有了點酒意,入夜風大,像刀兒,可是他身上卻是暖洋洋的。
  酒,讓他覺得暖和,可也讓他心裡更煩,更悶,藉酒消愁愁更愁,這時候他深深地體會到這句話不差。
  街上的行人不多,家家戶戶都掩著門。
  他回到「侍衛營」的時候,天已經快初更了。
  他沒從正門走,他翻後牆進了「侍衛營」,可巧,這時候有個人從他前面不遠處走過,他看得清楚,那個人是他班裡的弟兄孔成,他輕咳一聲喚道:「孔成!」
  孔成嚇了一跳,忙轉身望著他站立的黑暗處喝問道:「誰,大黑夜裡躲在這裡……」
  關山月道:「我!」邁步走了過去。
  孔成看見他,一怔說道:「領班,原來是您……」
  關山月道:「不錯,是我。」
  孔成詫異地望著他道:「您……什麼時候回來的?」
  關山月道:「剛回來!」
  孔成一指後牆,道:「您是從這兒進來麼?」
  關山月未答,反問道:「海貝勒走了沒有?」
  孔成道:「走了,剛走沒一會兒。」
  關山月吁了一口氣,道:「統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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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成道:「大概在書房裡,領班……」
  關山月「嗯!」了一聲。
  孔成遲疑一下,道:「我聽燕青說,您……您晌午回來過了!」
  關山月道:「是的,我回來過了,我聽說海貝勒在這兒,他要找我打架,我連門都沒進就又走了!」
  孔成道:「燕青說,您,您……」
  關山月道:「燕青說我怕他?」
  孔成不安地點了點頭,道:「是的,燕青是這麼說的。」
  關山月道:「怎麼樣,有什麼不對麼?」
  孔成道:「沒什麼不對,只是,我……我不信您會怕他。」
  關山月道:「謝謝你,孔成!」
  孔成強笑說道:「領班!這什麼話,您還跟我客氣,只是……
  只是,您,您……您真怕他麼?」
  關山月陡然一笑,道:「孔成,你告訴我,真怕他如何,假怕他又如何?」
  孔成搓著手,道:「不如何,領班,您的一身所學大夥兒都知道,也都親眼見過,大夥兒都不信您會怕他,燕青被大夥兒臭罵了一頓……」
  關山月道:「你們冤枉了燕青,這個怕字是我告訴他的!」
  孔成道:「可是大夥兒不信。」
  關山月道:「我也謝謝大夥兒。」
  孔成道:「領班,大夥兒都是您手下的弟兄,您別跟大夥兒客氣,只是……大夥兒都想弄清楚,您是不是真怕……」
  關山月道:「大夥兒不是都不信麼?」
  孔成道:「是的,領班,大夥兒是都不信,可是話是您說的,如今您又……您又從後牆進來,這,這……」
  關山月道:「這是為躲海貝勒,你明白麼?」
  孔成點頭說道:「我明白,領班!」
  關山月道:「我是不是真怕海貝勒,對你們很重要麼?」
  孔成遲疑道:「領班,大夥兒是您手下的弟兄!」
  關山月「嗯!」了一聲道:「我知道,我知道大夥兒是我班裡的弟兄,怎麼樣?」
  孔成道:「假如您……您真怕海貝勒,大夥兒都會為您叫屈!」
  關山月道:「謝謝大夥兒,但不必,這是我自己的事!」
  孔成道:「可是您是大夥兒的領班,當初您初來時,大夥兒瞧不起您,不服您,認為您是靠關係進『侍衛營』當了領班……」
  關山月道:「以後我跟大夥兒處得不錯。」
  孔成道:「那是因為大夥兒以後才知道自己有眼無珠,招子不夠亮,瞧錯了人,從那時起,大夥兒敬您、服您、以能在您的手下為榮為傲……」
  關山月道:「我很感謝,其實我跟別人沒什麼兩樣,只不過運氣比別人在某些時候好些,如此而已!」
  孔成道:「那是您客氣,其實大夥兒心裡雪亮,這世上再找不出第二個像您這樣功夫好,心智高的高手,尤其您待人,恩威並用,賞懲嚴明……」
  關山月微笑說道:「你這是捧我,孔成。」
  「不,領班!」孔成鄭重地搖頭說道:「這是大夥兒心裡頭的話,您不知道,大夥兒當時心裡在都有這一個願望,也可以說是有了個決定,假如有一天您離開了『侍衛營』,無論到哪兒去,大夥兒都願意跟您走!」
  關山月著實地哆嗦一陣激動,道:「孔成,我感激你跟大夥兒的愛護。」
  孔成搖頭說道:「領班,您別這麼說,您不知道,自從燕青說您親口說您怕海貝勒之後,大夥兒心裡都像窩著一塊什麼,都悶悶不樂,連晚飯都沒吃……」
  關山月輕「哦!」一聲,道:「孔成,這又為什麼?」
  孔成道:「領班,我不信您不明白!」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我明白,大夥兒對我很失望,認為我替大夥兒丟了人……」
  孔成道:「領班,您別這麼說,大夥兒只是替您不平,替您叫屈,海貝勒他仗權勢欺人……」
  關山月猛喝說道:「孔成,不許……」
  孔成激動地道:「領班,您怕,我不怕,大夥兒也沒一個怕,只要您說一句,大夥兒能為您去拚命。」
  關山月心裡感動,嘴裡卻淡然說道:「孔成,這是我自己的私事,讓我自己去解決,大夥兒的好意我感激,我心領了。」
  孔成道:「您怎麼解決法?」
  關山月道:「你的意思是說,我連面對他的勇氣都沒有,又怎麼去解決,是不?」
  孔成遲疑了一下,毅然說道:「是的,領班,可是我不信您會……」
  關山月道:「孔成,我不願意多說,我只有一句話,我自己的事讓我自己解決,大夥兒假如認為我替大夥兒丟了人,我可以辭去領班職務,讓別個膽大的人來帶你們……」
  孔成呆了一呆,忙道:「領班,您別生氣……」
  關山月搖頭說道:「我沒有生氣,我說的是實話,外面風大,房裡歇著去吧,我幾天沒回營,該去見見統帶去。」說完了話,他提著劍逕自走了。
  孔成傻在那兒,當關山月走遠不見時,孔成身後黑暗中走出一人,他近前說道:「孔成,剛才是誰,你在跟誰說話?」
  孔成木然說道:「領班。」
  「領班?」那人道:「哪個領班?」
  孔成道:「咱們領班。」
  那人輕哼一聲道:「咱們領班,他回來了,什麼時候……」
  孔成道:「走,回班裡去了!」
  接著那人步履匆匆地走了!
  這裡,關山月到拜善的書房前,往日站在門口的蔣百煌等四人,今夜都沒見人影,關山月有點詫異,他到了書房門口輕輕說道:「統帶,關山月求見。」
  只聽書房裡的拜善一聲輕呼,隨後他道:「是老弟麼?請進,請進,快快請進!」
  關山月應聲往裡走,拜善快步從裡面迎了出來,一見面便說道:「老弟,幹什麼跟我還來這一套,回來了就直接進來找我,又求見什麼,真是……」
  關山月道:「統帶,您愛護,可是我卻是您的下屬。」
  拜善道:「沒那一說,有朝一日四阿哥坐了上去,我這個統帶還得仰仗你老弟提拔呢!」
  說完之後,他爽朗地笑了,笑聲中,兩個人走進書房。
  進了書房,拜善客氣地擺手讓座:「老弟,隨便坐,隨便坐。」
  關山月謝一聲,坐定,拜善第一句話便道:「老弟,這一趟辛苦了。」
  關山月故做惑然,道:「統帶,您何指……」
  拜善眨眨眼,笑道:「老弟真夠謹慎,王爺都告訴我了,你還瞞我。」
  關山月這才赧然一笑道:「您原諒,事關重大,我不敢……」
  拜善一揮手,道:「別這麼說,老弟,我明白,其實,你應該知道,在你初次見我的時候,你就應該看得出,我不是外人……」
  關山月道:「我知道,統帶。」
  拜善拇指一翹,道:「老弟,經由你手上的事,無論大小,永遠都那麼漂亮,龍潭虎穴的『紅蓮寺』,到了你手上成竹扎紙糊的,破來毫不費力,易如反掌吹灰,我是由衷地佩服。」
  關山月一時摸不透他是否知道胤禎老四的真用意,只淡然一笑道:「您誇獎,假如有十分功的話,那九分功應屬於郭玉龍。」
  拜善輕喝了一聲道:「老弟,我又要說了,這又是你令人敬佩處,虛懷若谷,有過自己當,有功永不忘他人,像你這樣的人,讓人怎麼能不敬,怎麼能不服……」
  關山月笑了笑道:「您永遠愛護我!」
  拜善道:「我說的是真的……對了,老弟,就說郭玉龍趁這機會走了,為這件事王爺好發了一頓脾氣。」
  關山月道:「是的,統帶,其實,王爺不是氣別的,只是氣他不受功,更來個不告而別,別的沒有什麼!」
  拜善忙點頭說道:「是的,是的!我也是這麼聽說的,我也是這麼聽說的……」
  話鋒微頓,他剛打算再接下去。
  關山月已然轉移話題,截口說:「統帶,聽說海貝勒來營裡找我好幾趟……」
  拜善道:「是的,老弟,你別……」
  關山月道:「我晌午回來過了,只是聽說他在這兒,我沒進來。」
  拜善道:「我知道,我聽燕青說了!」
  關山月道:「為我,讓你受氣,也累及百煌兄四位,我很不安。」
  拜善強笑說道:「沒什麼,老弟,他們氣盛,我當著海貝勒把他們罵了一頓,真是,這麼大的人了,還動不動就要打架,也該看看人,皇族親貴也是好惹的麼,至於我……」
  強笑一聲接道:「海貝勒這位莽貝勒,脾氣暴躁剛直是出了名的,我還能不知道的,相識不是一天了,他以前也曾衝我拍桌子,我不會在意的,你也別放在心上。」
  關山月道:「我不會的,誠如您所說,他就是這麼個脾氣……」凝目接道:「統帶,聽說他是帶著劍來的?」
  拜善遲疑了一下,點頭說道:「是的,老弟!」
  關山月道:「他不曾對您說個理由?」
  拜善搖頭說道:「沒有,老弟,你知道,我只問他一回,他不說,我就沒敢再問二回,他只說要找你,還硬說我把你藏了起來!」
  關山月道:「您大概知道他為什麼要找我吧?」
  拜善點頭說道:「我猜知了幾分,該是跟二阿哥被廢的事有關!」
  關山月道:「是的,統帶,就是為這件事,其實,您知道,他完全誤會了。二阿哥被廢,我事先一點也不知道,還是後來……」
  拜善點頭說道:「我知道,老弟,也難怪他會誤會你,因為王爺是二阿哥一大勁敵,而你又是王爺最得力的左右,老弟,這件事,是無法解釋的,單憑口舌也不能解決!」
  關山月道:「我知道,統帶,我並不打算解釋!」
  拜善目光一凝,道:「那麼你打算……」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我打算躲他,根本就不跟他碰面。」
  拜善道:「老弟,這不是辦法,你能躲到哪一天……」
  關山月道:「統帶,您知道,我只有這個辦法,我預備躲到王爺登基的那一天,到時候我回我的江湖去,他總不會再仗劍追到江湖去。」
  拜善搖頭說道:「那可難說,老弟,他這個人……」
  關山月道:「真要那樣,我仍不跟他見面,他能把我怎麼樣?」
  拜善道:「老弟胸襟超人的氣度!」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不,統帶,我怕他!」
  「你怕他!」拜善道:「他們都以為你怕他,其實天知道——只有我知道你是不是怕他!」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謝謝您,統帶,我打算向您辭職……」
  拜善一怔,忙道:「辭職,為什麼,老弟,你這是……」
  關山月道:「統帶,我有我的理由,不得已……」
  拜善雙眉一揚,道:「我明白了,是不是你班裡那幾個——他們怎麼那麼渾,他們也不想想,你怎麼會怕他……」
  關山月笑了笑道:「統帶,蔣百煌兄四位卻難免氣盛,何況我班裡的那些人,這難怪,統帶,我也不會跟他們計較的,我另有原因!」
  拜善道:「老弟,另有原因?」
  關山月道:「是的,統帶!」
  拜善道:「另有什麼原因,說出來給我聽聽。」
  關山月遲疑了一下,道:「您不是外人,我無須瞞您,王爺今天交待,要我盡快地替他把胡、傅兩家除掉……」
  拜善臉色一變,失聲說道:「把胡傅兩家……這……這是為什麼,老弟?」
  關山月淡然說道:「您還不明白麼?王爺認為留著這兩家,是他登基以後的心腹大患……」
  拜善一搖頭道:「王爺錯了,傅侯這個人不獨我知道,滿朝文武誰不知道,他當朝柱石,國之干城,蓋世虎將。固然,他曾經是二阿哥的人,可是王爺他日只一登基,傅侯赤忠,哪怕他不會忠於朝廷。胡家自然跟著他走……」
  這道理連拜善都明白,可見胤禎真是要借這機會除去關山月了。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我也這麼想,可是王爺卻交待一定要趕快替他除去這兩家,您知道,我不得不遵命!」
  拜善沉默了,半晌始道:「王爺做事有時候未免過於……」過於什麼,他沒說出來,話說到了這兒,他轉了話鋒:「老弟,這件事跟你要辭職有什麼關係?」
  關山月道:「統帶,我不願意連累您!」
  拜善一怔,道:「連累我?這話怎麼說?」
  關山月道:「統帶,我敢說句大話,無論什麼事,只要交到我手裡,我沒有辦不了的,這您應該知道!」
  拜善點頭說道:「這我知道,我知道,老弟你武藝好,智慧高,可以說是舉世難再求其二的奇才……」
  關山月道:「您過獎,可是對除胡、傅兩家事,不是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沒有把握,我只掌握了五成,另五成握在人家手裡!」
  拜善點頭說道:「我知道,老弟,胡、傅兩家各有絕學,傅侯蓋世虎將,馬上馬下,萬人難敵。胡家只幾位,在當世之中也都是頂尖兒稱最的人物……」
  關山月道:「所以我沒有把握,所以我要辭職!」
  拜善道:「老弟,後者我仍不懂!」
  關山月道:「統帶,王爺待我恩厚,有道是『士為知己者死』,這件事縱然我沒有把握,我也要全力以赴,不惜把命賠上來報答王爺的山海大恩……」
  拜善道:「這我知道,你老弟是位重義的真英豪!」
  關山月道:「您誇獎,這件事成了還好,萬一不成,我落在人家手裡。一旦被發現我是『侍衛營』的領班,您想,是不是會連累您?」
  拜善沉吟著點頭說道:「老弟,話是不錯,可是就算你辭了職,那也只是我知道,別人並不知道……」
  關山月道:「這好辦,您只須貼那麼一張告示,說關山月已辭去『侍衛營』領班的職務,嗣後在外一切行動,概與本營無關也就行了。到時候您可以拿這張告示做證,諒必他們……」
  拜善道:「這辦法行倒是可行,只是,你當初進『侍衛營』,是王爺的薦介。如今你要辭職,我得先向王爺請示一下!」
  關山月道:「您又不是外人……」
  「不,老弟!」拜善道:「這是禮,也是理,我該先讓王爺知道一下,看看王爺的意思怎麼樣!」
  關山月微一點頭,道:「好吧,您預備什麼時候請示王爺去?」
  拜善道:「老弟有什麼意見?」
  關山月道:「我認為越快越好!」
  「那行!」拜善站了起來,道:「老弟,你也歇著吧,我這就去請示王爺去,如果沒什麼耽擱,我今夜就把你辭職的告示貼出去!」
  關山月含笑點頭剛站起,只聽外面步履響動,匆匆忙忙跑來一人,隨聽那人在外面急急地說道:「稟統帶,卑職錢振星求見!」
  拜善微微一愕,輕喝說道:「進來!」
  錢振星應聲匆忙走了進來,一見關山月在,他一怔,忙道:「噢,老弟,你……你也在這兒,那最好不過……」
  拜善輕喝說道:「有什麼事嗎?」
  錢振星忙轉過身一躬身,道:「稟統帶,關領班班裡的弟兄們帶著傢伙要去鬧事,卑職攔他們不住……」
  拜善道:「鬧事?鬧什麼事?」
  錢振星道:「他們……他們大伙要去找海貝勒……」
  拜善一聲大喝:「胡鬧,大膽……」
  關山月忙道:「老哥哥,他們人呢?」
  錢振星道:「正在準備,馬上就要走!」
  關山月轉望拜善道:「統帶,這件事由我來處理,您忙別的去吧!」
  拜善一點頭,道:「也好,這些混帳也只有你能鎮得住他們。
  記住,千萬別讓他們……絕對不許,不聽的以營規處置!」
  關山月答應一聲,一躬身,轉身出門而去!
  錢振星趕了出來,忙跨兩步追上了關山月,問東問西地問個沒完,關山月含混地答應著,轉眼間就到了他那一班兄弟的住處,剛一走近就聽得燕青在裡面喊道:「喂,喂,你們麻利點行不行,待會兒……」
  隨聽孔成說道:「你急什麼,鬧他一遍之後咱們就要各走各的了,東西不帶點兒那怎麼行,再回去江湖上就不像從前那麼好過了,總得為自己的肚子打算打算……」
  錢振星壓低了話聲道:「老弟,您聽,這些傢伙天生的惹事精,也不知道是什麼星君下凡,簡直天不怕,地不怕……」
  關山月揚著一雙眉,沒說話!
  錢振星乾笑一聲又低低說道:「老弟,我不過去了,讓他們瞧見那不大好,您知道,我雖是個領班,可惹不起這班惹事精……」
  關山月道:「謝謝老哥哥相告,老哥哥請便吧!」
  錢振星答應一聲連忙走開了!
  關山月也沒進屋去,他走近兩步揚著臉站在大門口!
  這時候,屋裡想必已預備妥當了,只聽孔成說道:「夥計們,走吧,走吧!大夥兒分批走,別讓他們瞧見了動疑,要讓領班知道,咱們就去不成了,先出去的在門外等著,燕青,你三個先走!」
  燕青笑道:「敢情你成了領班了,不過這時候我樂意聽你的!」
  門,豁然而開,燕青當先,邁步就要往外走,突然,他一怔,「喲」地一聲,道:「領班,您,您什麼時候……」
  他手縮向背後連忙擺了一擺,屋裡,一陣響動!
  關山月看見了,他只當沒看見,他聽見了,也全當沒聽見,淡然一笑,道:「這麼晚了,你要上哪兒去?」
  燕青道:「沒有啊,不上哪兒,我隨便走走!」
  關山月道:「要沒有什麼要緊事兒,就待會兒再出去,我有幾句話要對大夥兒說!」
  燕青忙道:「是,是,您請進,您請進!」說著,他退了進去!
  關山月跟了進去,剛一進門。這個叫領班,那個也叫領班,此起彼落,十個弟兄一個不少地全站在屋裡,兩排長炕上,凌亂一堆,簡直不像樣!關山月點頭答應著,抬眼一掃,道:「都在,那最好,那最好,燕青把門關上!」
  燕青答應著忙關上了門!
  他那裡關上了門,關山月搖了手,道:「坐下,大夥兒都坐下。」
  大夥兒遲疑了一下,都坐在了炕邊兒上,燕青慇勤地搬過一把椅子放在關山月背後,道:「領班,您也請坐!」
  關山月回身說了聲:「謝謝,你也坐下。」
  等燕青坐定,他皺了皺眉頭,開口說道:「你們自己瞧瞧,炕上沒一塊好地兒,像話不像話,難道說沒娶老婆的人都這樣麼?」
  大夥兒你望我,我望你,半天,孔成才幹咳一聲窘笑說道:「領班,是剛才大夥兒鬧著玩兒把炕扯亂了……」
  關山月道:「鬧完了就該收拾收拾!」
  孔成道:「眼看要睡了,也就懶得收拾了……」
  關山月道:「要睡了?」
  孔成道:「是的,您瞧,夜已經深了……」
  關山月道:「怎麼我看大夥兒這身打扮,一點也不像要睡的樣子,反而一個個都像要出遠門兒似的?」
  孔成微微一驚,囁嚼說道:「這個,這個……」
  燕青連忙說道:「領班,是這樣的,大夥兒剛從外邊回來……」
  關山月掃了他一眼,道:「燕青,還是你會說話……」
  燕青不安地笑道:「您誇讚!」
  關山月道:「那是剛才孔成騙了我,我剛才碰見過他,他告訴我大夥兒都在營裡,大夥兒什麼時候又出去了?」
  燕青臉一紅,沒說話,狠狠地看了孔成一眼,顯然是怪孔成事先不打招呼,害得他當場受窘!
  關山月淡然一笑,又道:「營裡這兩天有什麼吃緊的事兒麼?」
  孔成愣愣地道:「沒有啊?您這話……」
  關山月道:「既然沒有,就用不著那麼緊張,大夥兒把腰裡的軟劍都撤下來,小心不留神紮了肚子!」
  大夥兒個個發怔紅臉,卻遲疑著沒動!
  關山月道:「怎麼,沒聽見麼?」
  孔成霍地站了起來,揚著眉道:「領班,我實說好了……」
  關山月一抬手攔住了他,道:「大夥兒的好意我很感激!」
  大夥兒又一怔,燕青忙道:「領班,您,您知道了……」
  關山月道:「剛才我來的時候在外面聽見了!」
  大夥兒都傻了臉,半晌才聽孔成說道:「您既然已聽見了,也知道了,那最好,領班,大夥兒求您,求您帶著大夥兒去出這口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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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既有現在帶著人去出氣,當初我就不會躲他……」
  燕青道:「那您放大夥兒去!」
  關山月沒理他,望著孔成道:「孔成,我剛才是怎麼跟你說的?」
  孔成道:「我不知道您指的是……」
  關山月道:「我自己的事怎麼樣?」
  孔成道:「您說您自己的事.由您自己去解決!」
  關山月道:「你聽見了?」
  孔成道:「我聽見了!」
  關山月道:「那麼你是把我的話當耳旁風,沒把我這個領班放在眼裡!」
  孔成道:「領班,我不敢,天大的膽也不敢,可是這是大夥兒的意思……」
  關山月道:「他們沒聽見我的話,我也沒對他們說!」
  孔成道:「可是我也是大夥兒中的一個,大夥兒都要去,我怎麼能裝沒種……」
  關山月道:「不聽我這個領班的話,就是有種麼?」
  孔成沒說話,他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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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11:27:28 |只看該作者
 關山月揚了揚眉,抬眼一掃,道;「我不願多說,假如你們還把我這個領班的話當做話,還把我這個領班放在眼裡,我請你們把劍撤下,把衣裳脫了,都給我鑽進被窩睡覺去……」
  燕青忙道:「領班,您……」
  關山月道:「不聽我的也可以,誰先出去我辦誰,兩條路,你們任選一條!」
  大夥兒沒一個開口,也沒一個動,剎時間這間屋裡好不寂靜……片刻之後,突然,燕青站了起來:「領班,我甘願領受營規!」
  邁步便往外走,大夥兒忽地都站了起來!
  關山月沒動,他陡然沉喝:「燕青,站住!」
  燕青一震站在了那兒!
  關山月淡然說道:「你的膽比別人大,領頭兒跟我作對,好,你要出去也可以,先把我這個領班放倒再說!」
  燕青道:「領班,燕青不敢!」
  關山月道:「你要沒這個膽,就乖乖聽我的!」
  燕青道:「領班,您……」
  關山月截口說道:「燕青,沒有商量的餘地,放倒我,要不你就聽我的!」
  燕青臉色倏變,身軀忽顫,他猛一咬牙揚起了手,但手剛一揚起,他身軀一矮,突然跪在關山月身側:「領班,燕青求您……」
  他這一跪,大夥兒跟著全跪了下去!
  這,大出關山月意料之外,他呆了一呆,猛然一陣激動,一下子站了起來,道:「你們這是……都給我起來!」
  燕青道:「您要不答應,大夥兒就跪到死……」
  關山月陡揚雙眉,旋即斂態一歎說道:「你們……今夜也是你們最後一次聽我的話了,為什麼……」
  孔成猛抬頭,忙道:「領班,您的意思是……」
  關山月道:「剛才我向統帶當面辭職……」
  孔成道:「統帶他……他答應了?」
  關山月道:「我的心意很堅決,就是他不答應,我也要走的!」
  燕青啞聲說道:「領班,您這是……這是為什麼……」
  關山月道:「我不願意讓你們以我為羞,以做我班裡的弟兄為恥,我也不願意你們因為我在人前抬不起頭……」
  石秀大叫說道:「領班,大夥兒求您別走,您是一定非走不可,那大夥兒都不幹了,願意捨這份糧,這份俸,跟您走!」
  此言一出,大夥兒你一句對,我一句對,剎時亂成一片,關山月心裡好不感動,他一抬手,道:「你們真這麼愛護我麼?」
  石秀道:「領班,大夥兒人雖十個,心是一條,這十個人之中,沒一個是擅說虛假的卑鄙小人!」
  關山月道:「那為什麼不肯聽我的?」
  石秀道:「領班,大夥兒不是不聽,我敢說大夥兒會不聽統帶的,甚至於會不聽皇上的,可絕不會不聽您的,實在是這口氣嚥不下去,大夥兒誓死非跟他拚一拚不可!」
  關山月道:「你們爭強好勝之心就這麼重麼?」
  燕青道:「領班,大夥兒是您的弟兄,不願意瞧著您怕他……」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怕?好,我告訴你們,都站起來聽我說!」
  大夥兒沒一個動!
  關山月道:「大夥兒都知道,一個為將者,要是號令難行,他會心灰意懶,自覺帶這些兵沒意思……」
  話聲還沒落,大夥兒一個個全站了起來!
  關山月吁了一口氣,道:「現在聽我說,我敢說這句大話,貝勒海善他雖是京畿第一好手,可是就是再有十個貝勒海善也不是我關山月的對手……」
  大夥兒精神為之一振,燕青忙道:「那您為什麼……是因為他是皇族親貴?」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我再說一句,休說他只是一個貝勒,就算他是個親王,我照樣敢放倒他,大不了一走了之,回我的江湖去,誰能奈何我,誰又敢把我怎麼樣?」
  大夥兒笑了,孔成道:「領班,那您為什麼老是躲……」
  關山月道:「那藺相如是不是怕廉頗?」
  大夥兒一怔,燕青叫道:「領班,我明白了,您是為了朝廷……」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不,燕青,你錯了,我不是為了朝廷,我是為了我跟他之間的私交!」
  燕青詫聲說道:「私交?」
  關山月道:「不錯,私交!」
  燕青道:「您跟他有私交?」
  關山月道:「當日在郭玉龍家,因為他是東宮二阿哥的人,我是四阿哥的人,他敵視我,逼我跟他比鬥,不得已之下,我只有出手,躺下的是他而不是我,古語說:『不打不相識』,從那時起,我跟他成了好朋友,私交頗為深厚,我要是怕他,當日我就不會把他放倒了!」
  孔成道:「他既然跟您有私交,為什麼還翻臉無情,找您……」
  關山月道:「他找我拚命是公,跟私交無關,他是個公私分明的大英雄,真豪傑,為公,他找我拚命,我敢說,他的內心裡一定是很痛苦的,你們要是不相信,日後盡可當面問問他!」
  燕青道:「所以您就躲著他,還承認怕他?」
  關山月道:「不錯,這是原因之一,另外一個原因,你們要知道,動輒拔劍,那只是匹夫血氣之勇,而非大勇,張良橋下納履,韓信胯下受辱,當時有人說他倆是沒出息的懦弱之輩,後來如何,子房破產不為家,椎秦博浪沙,韓信登台拜帥,統兵百萬,逼項羽於烏江,助劉邦完成大業,這才是值得我們傚法的大勇先賢……」
  孔成道:「領班,謝謝您,大夥兒明白了,大夥兒也知過了!」
  關山月含笑說道:「你們能明白,就不枉我用心良苦一場,我很高興,只記住我的話,將來回到江湖中去,就不愁站不住腳……」
  在大夥兒低頭之中,燕青抬頭說道:「大夥兒今後無論大小事,一定聽您的,要不聽就不是人生父母養的,這樣您能打消去意了吧?」
  關山月微笑搖頭,道:「不,燕青,我的辭職已成定局……」
  大夥兒連忙抬頭,齊聲說道:「您怎麼還……」
  關山月淡淡笑道:「我的辭職跟這件事是風馬牛,毫不相干!」
  石秀道:「那……那是為了什麼?」
  關山月搖頭說道:「我奉四阿哥之命行事,目前還不能說……」
  石秀道:「您是不是要離開『北京』……」
  關山月道:「遲早我會回到江湖中去的!」
  石秀一點頭,道:「那好,大夥兒跟您走,天涯海角,大夥兒是跟定了您了!」
  關山月搖頭說道:「大夥兒該知道,我來自江湖,孑然一身,是既發不起糧,又發不起俸,大夥兒跟著我吃喝都成問題……」
  石秀道:「那好辦,大夥兒也找上那麼一處粱山,您是大夥兒的瓢把子,咱們來個劫富濟貧……」
  關山月失笑說道:「敢情你是要我去佔山為王,落草為寇,不行,這種事我不幹!」
  石秀道:「那大夥兒寧願紮緊褲腰帶挨餓……」
  關山月道:「別憑一時之衝動,這不是長遠的辦法,待在『侍衛營』有糧有俸,一不愁吃,二不愁穿,還有官勢……」
  石秀道:「可是您走了,大夥兒就幹不起勁兒了,再待下去有什麼意思?這不是一時之衝動,而是大夥兒早就商量好了,您在哪兒,大夥兒就在哪兒,這一輩子跟定您了,我敢說大夥兒沒一個稀罕這份糧俸,更沒一個貪這官勢……」
  關山月道:「一旦跟了我,你們會懊悔的!」
  燕青道:「領班,您把大夥兒當成了沒骨頭的下三濫了!」
  關山月雙眉微揚,目光一掃,道:「大夥兒真要跟我?」
  孔成道:「誰要有半點假話,管叫誰遭天打雷劈!」
  關山月道:「不懊悔?」
  燕青道:「就是餓死也心甘情願!」
  關山月搖頭說道:「我沒想到相處只那麼短短一段日子,大夥兒對我竟……」
  石秀道:「領班,這也許是緣份,再說大夥兒都是江湖上來的,誰的眼睛都夠亮,好鳥它還知道揀個樹枝停呢,何況大夥兒都是不算太糊塗的江湖人?您是位奇人,是位大仁、大智、大勇的頂天立地真英雄、真豪傑,這輩子跟著您就絕錯不了!」
  關山月一點頭,道:「好,我答應……」
  這三字剛一出口,砰然一聲,十個跪下了五對,齊道:「謝謝您,領班!」
  關山月忙道:「起來,起來,你們這是……我還有後話,快起來聽我說!」
  大夥兒一個連一個地站了起來,關山月歎了口氣,道:「也許你們前輩子都欠我的……」
  頓了頓,接道:「我答應你們跟著我,可是你們到時候不能大搖大擺的走,也不許動一點聲色,今夜事更不許輕洩一字,在我沒走之前,大夥兒都給我安心待在營裡好好幹……」
  石秀道:「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領班,大夥兒懂!」
  關山月道:「那就好,再記住,從現在起,一直到我走,在這一段時間內,你們無論聽說了關於我的任何事,都不許過問,更不許插手,聽見了麼?」
  燕青道:「領班,您還要……」
  關山月道:「別問,我只要你們聽!」
  燕青沒敢再問,道:「聽見了,大夥兒遵命就是!」
  遲文突然說道:「領班,您什麼時候走?」
  關山月搖頭說道:「現在連我自己也不知道,不過大夥兒盡可放心,我既點了頭,認了可,就絕不會食言背信!」
  遲文臉一紅,沒再說話!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現在大家可以撤劍,脫衣裳,鑽被窩了吧!」
  別看這十個都已屬中年,可是個個不脫孩子氣,關山月這話剛說完,瞧吧,砰然有聲全上了炕,撤劍的撤劍,脫衣裳的脫衣裳,忙成一團,亂成了一堆!
  關山月不禁失笑,他搖了搖頭,轉身關門走了出去!
  沒多久,拜善從「雍王府」回來了,他把關山月召進他的書房裡,凝目望著關山月,良久,才說了一句:「老弟,王爺答應了!」
  關山月含笑說道:「我不說麼,王爺一定會答應的!」
  拜善接著說道:「老弟,論提筆,我不如你,我又不願把他們叫進書房來,我看這紙告示,還是你自己寫吧!」
  關山月轉身走到書桌前坐下來伏案疾書,提起筆來一揮而就。
  拜善在背後看得連聲讚歎,道:「老弟,這可是我頭一回見著你寫的字,古來諸大名家也不過如此,老弟,真難為你,你是怎麼練的?」
  關山月含笑一聲:「您誇獎!」擲筆而起,道:「我這就拿去張貼,您蓋下大印吧!」
  拜善開了抽屜,取出了他那顆統帶印,他一邊收印,一邊低著頭道:「老弟,這事你千萬留心!」
  關山月道:「您是指……」
  拜善道:「下手胡、傅兩家的事!」
  關山月「哦!」了一聲道:「謝謝您,我知道!」
  拜善推上了抽屜抬起了頭,望著關山月遲疑再三始道:「老弟,傅侯赤膽忠心,蓋世虎將,假如沒了他,是朝廷一大損失,你能不能手下留情……」
  關山月道:「統帶,我並沒有把握……」
  拜善道:「以我看,胡傅兩家不會是你的敵手,我希望你……」
  關山月道:「統帶,私下我也很敬佩傅侯!」
  拜善沉默了一下,道:「老弟,我知道你是奉命行事,萬不得已,可是你來自江湖,你大可以一走了之,回到江湖去……」
  關山月心裡動了一下,凝目說道:「統帶,您怎好教我背叛王爺?」
  拜善臉上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神色,一歎說道:「就算我是教你背叛王爺吧,老弟,你不是個糊塗人,事情之艱難險惡,你不會不知道……」
  關山月道:「統帶,我知道,可是王爺待我恩厚……」
  拜善唇邊泛起一抹強笑,道:「王爺一向待人恩厚,老弟……
  唉,我不便深說,假如你能一走了之,我勸你還是一走了之……」
  關山月心裡越發動疑了,道:「統帶,您認為我能一走了之麼?」
  拜善道:「沒什麼不能的,那只在你願不願!」
  關山月道:「統帶,您是為我,還是為傅侯?」
  拜善道:「我為你,也為傅侯!」
  關山月倏然一笑,道:「統帶,王爺對您說了些什麼?」
  拜善神情一震,忙搖頭道:「王爺?沒有啊?王爺沒說什麼啊?噢,不,王爺著實把你誇了一陣,把你誇得世上少有,人間無雙……」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統帶,您既為我,又何必瞞我?」
  拜善一驚色變,道:「瞞你?我什麼瞞了你?沒有啊,哈,老弟,我會騙你麼?我什麼時候又瞞過你,自己人嘛,是不?」
  關山月淡淡說道:「那是我說錯了話,統帶,謝謝您這番心意,士為知己者死,我看我只有一死報答王爺這條路好走……」
  拜善目光一凝,道:「老弟,你認為自己必死麼?」
  關山月道:「我說過,我只有一半把握,另一半握在別人手裡!」
  拜善道:「既如此強為之,那豈不是大不智……」
  關山月道:「統帶,我也說過,王爺待我恩厚!」
  拜善沒說話,凝望他良久,突然一歎說道:「老弟,我以為你有過人的智慧,是位奇人,誰知道你卻是天地間第一等的傻子!」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統帶何指?是指我明知不可而為之?」
  拜善遲疑了一下,道:「就算是吧!」
  關山月道:「統帶,就算二字何解?」
  拜善道:「是……老弟,不提了,你真不能一走了之?」
  關山月道:「統帶,我仍是那句話,王爺待我恩厚!」
  拜善微一點頭,道:「好吧,我不多說了,老弟,你貼告示去吧,只記住,老弟,小心,千萬小心,必要時……」倏地擺手說道:「老弟,你去吧,你去吧!」
  關山月一欠身,道:「謝謝,統帶,您的好意我永遠不會忘記!」
  拿起告示走了出去,轉過身之後,他唇邊浮起一絲笑意!
  而在他出門之後,拜善卻喃喃說道:「雍王,你好狠,你好毒,你也的確會攏攬人心!」
  顯然,關山月一再表示的那份「忠」,在拜善這兒是收到了效用,拜善開始對胤禎不滿了,將來不管大小,他總是胤禎身上的一顆毒瘤!
  關山月貼上告示之後,就回到了他自己的住處!
  而這位「侍衛營」的統帶拜善,卻背著手在他的書房裡開始踱起了步,他顯得很煩躁,也顯得很不安!
  半晌之後,突然,他抬手熄去了桌上的燈,輕輕地出了書房,輕輕地帶上下門,最後,他出了「侍衛營」!
  他沒帶護衛,是既沒騎馬,也沒坐轎!
  片刻之後,他到了一座宏偉、氣派的大府邸之前!







第卅四章 惺惺惜
  這座府邸的兩扇朱門緊緊地關閉著,門前也靜悄悄的,兩盞大燈,把門口十丈方圓內照耀得光同白晝!
  那對石獅,那高高的石階,那門頭上四個大字:「神力侯府」
  拜善遲疑了一下,前後左右望了望之後,快步登上了石階,舉手扣了那漆黑髮亮的鐵門環!
  巨門砰然響動不久,門裡有人沉喝問道:「什麼人?」
  拜善道:「我,求見侯爺,請將我的名帖遞上去!」
  他從袖子裡取出一張名帖,由門縫裡塞了進去!
  門裡,響起了一聲詫異輕呼,然後話聲響起:「候著!」步履響起,飛快地向裡面去!
  拜善,他回過身來望了望,然後把身子靠向了門角!沒一會兒,步履聲由遠而近,及門而止,隨即門栓響動,兩扇大門緩緩打開了,當門一名親隨,望了拜善一眼,說了聲:「侯爺請你進去,跟我來!」轉身行了進去!
  拜善連忙跨進門跟了過去!
  那名親隨帶著拜善到了大廳前,這時候「神力侯府」一片黝黑,只有大廳裡燈火通明,那親隨登上石階,躬身說道:「稟侯爺,客人到!」
  只聽裡面響起個清朗而有力的話聲:「有請!」
  那親隨應了一聲退向一旁!
  拜善的神色有點緊張,整了整服飾,一聲:「卑職告進!」低頭行了進去!
  大廳裡,站著一身便服的傅威侯,他背手卓立,英挺神武,神態威嚴,有一股懾人的氣息!
  拜善近前一抖馬蹄袖打下千去:「卑職見過侯爺!」
  傅威侯一拍手,道:「別客氣!」
  拜善站了起來,卻低著頭未敢仰視!
  傅威侯又一抬手,道:「你既然到了『神力侯府』,就是我的座上客,你該知道我,無須那麼拘謹,你請坐!」他轉身坐在主座上!
  拜善應了一聲,但沒有動!
  傅威侯坐定,二次抬手,道:「請坐!」
  拜善忙道:「侯爺當面,卑職不敢,『神力侯府』,也沒有卑職的座位!」
  傅威侯道:「我拿你當客,不必那麼多講究,我聽說你不俗,要不然我不會見你,坐!」
  拜善這才欠了個身,謝了一聲走過去坐在下首!
  他正襟危坐,坐定,傅威侯開了口:「你知道,我對你深夜遞帖求見,很感詫異。」
  拜善忙道:「卑職夤夜驚動侯爺,深感惶恐!」
  傅威侯微一搖頭,道:「那倒沒什麼,我一向睡得很遲,我是指彼此的立場……」
  拜善忙道:「卑職知道,稟侯爺,卑職是冒死前來……」
  傅威侯雙眉微聳,輕「哦!」一聲道:「這話怎麼說?」
  拜善道:「卑職有下情稟報!」
  傅威侯道:「請說!」
  拜善應了一聲道:「侯爺當知關山月此人?」
  傅威侯臉上立刻有了笑容,「哦!」地一聲道:「我久仰,也見過,我很傾慕他,他也的確是位奇英豪,放眼當世,堪稱少見,四阿哥的福氣不小!」
  拜善道:「侯爺既然知道他,那是最好不過……」
  傅威侯道:「你跟我提他是……」
  拜善道:「卑職冒死特來密報,此人在這幾天內就要對傅胡兩家下手……」
  傅威侯不愧虎將,他有超人的鎮定,「哦!」地一聲道:「你是說他要來行刺?」
  拜善道:「不但是對侯爺一人!」
  傅威侯點頭說道:「我明白了,可是傅胡兩家跟他無怨無仇……」
  拜善道:「稟侯爺,這是四阿哥的令諭!」
  傅威侯雙眉微軒,「哦!」地一聲點頭說道:「我說嘛,我跟關山月無怨無仇,敢說他對我的印象也不會太差,有道是:『英雄惜英雄』,他怎麼會向我傅、胡兩家下手……」
  話鋒一頓,凝目接問道:「拜善,你不該來密報!」
  拜善道:「侯爺莫非不信……」
  傅威侯道:「我倒不是不信,而是說按彼此的立場……」
  拜善道:「卑職知道,只是卑職所以這麼樣做,是有原因的!」
  傅威侯道:「有什麼原因?」
  拜善道:「卑職敬侯爺為蓋世虎將,朝廷柱石,也知道侯爺赤膽忠心,朝野同欽,同時卑職也愛關山月是位頂天立地的真英雄,真豪傑,正如侯爺所說,論他的一切,放眼當世,堪稱少見……」
  傅威侯點頭說道:「你也有一雙慧眼,說下去!」
  拜善應聲說道:「卑職更不滿四阿哥的狠毒,所以冒死前來密報……」
  傅威侯道:「這句話我就不懂了!」
  拜善道:「侯爺,您明智,這是四阿哥一著借刀殺人之計,最好是侯爺跟關山月來個兩敗俱傷,同歸於盡!」
  傅威侯雙眉一聳,道:「這是誰說的?」
  拜善道:「是四阿哥親口告訴卑職的!」
  傅威侯沉吟了一下,拍了拍座椅扶手,道:「關山月,他知道麼?」
  拜善道:「回侯爺,他不知道,卑職也曾點過他,但是他沒懂,他只認為四阿哥待他十分恩厚,他該以死報答!」
  傅威侯突然笑了,道:「你說他不知道,也點之不透?」
  拜善道:「回侯爺,是的!」
  傅威侯道:「為什麼不對他直說?」
  拜善苦笑說道:「您知道,聽他的口氣,卑職不能,又怎敢?」
  傅威侯道:「你認為他對四阿哥很夠忠心?」
  拜善道:「回侯爺,只能說四阿哥為人陰鷙,擅於籠絡人心!」
  傅威侯微微一笑,道:「照你這麼一說,關山月豈不是毫無智慧可言了?」
  拜善呆了一呆,道:「事實上他……」
  傅威侯截口說道:「那麼你來向我密報的用意是……」
  拜善道:「請侯爺有個準備,也請侯爺手下留情!」
  傅威侯道:「要我手下留情?何解?」
  拜善道:「求侯爺別傷他,放他回江湖去!」
  傅威侯倏然笑道:「難得你有這番心意,只是有一點你恐怕沒有弄清楚!」
  拜善道:「侯爺明示!」
  傅威侯道:「傅胡兩家之中,只有我跟夫人的所學最高,可是合我夫婦之力,卻只能勉強跟他打個平手……」
  拜善一怔,道:「侯爺,卑職不敢相信!」
  傅威侯淡然一笑,道:「休說是你,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而事實上確是如此,你該知道郭玉龍!」
  拜善道:「卑職知道,他當世稱最!」
  傅威侯道:「你恐怕不知道,連他這當世稱最的人,也要稍遜關山月一籌半籌,何況我夫婦?」
  拜善傻了臉,半晌始道:「侯爺,這,這是真的?」
  傅威侯淡然一笑道:「你該去求他對我手下留情,而不該冒險跑到我這兒來,求我放他回到江湖去!」
  拜善道:「這,這卑職不知道……」
  傅威侯道:「如今你該知道了!」
  拜善道:「是的,侯爺,如今卑職知道了!」
  傅威侯道:「對你來說,我這『神力侯府』非善地,你請早點回去吧,對你這番好意,我會永遠記住的!」
  拜善忙站了起來,道:「卑職這就告辭,只請侯爺……」
  傅威侯道:「謝謝你,我知道……」倏地輕喝說道:「來人,送客!」
  廳外有人答應了一聲,拜善退著出了廳,在那親隨的前導下,往「神力侯府」大門行去!
  而這時候,在「神力侯府」那高高的大廳瓦面上,卻站著一條頎長人影,只聽他喃喃說道:「拜善,謝謝你,我會永遠記住的!」
  身形一閃,翻了下來!
  他剛落地,只聽大廳裡傳出傅威侯話聲:「莫非是關山月閣下?」
  那人影正是關山月,他一震說道:「侯爺高明,關山月告進!」
  傅威侯在廳內說道:「容我出廳相迎!」
  關山月忙道:「不敢,我自己進來了!」邁步走了進去!
  在大廳中央,他碰見了傅威侯,他一欠身,道:「草民關山月,見過威侯!」
  傅威侯一怔,道:「閣下,草民……」
  關山月笑了笑道:「侯爺,我已經辭去『侍衛營』領班職務了!」
  傅威侯「哦!」地一聲笑道:「原來……拜善剛才怎沒對我說?」
  關山月道:「他只扼要稟報!」
  傅威侯笑道:「好一個扼要稟報,閣下是從哪個門進來的?」
  關山月道:「侯爺,我走不慣後門,只好由半空裡進來,請侯爺恕我逾越……」
  「沒這一說!」傅威侯道:「我說過我盼你來,而事實上……」
  微微一笑,接道:「你進出我這『神力侯府』也能夠像進出無人之境!」
  關山月道:「侯爺這是怪罪我逾越,也暗刺我所負的使命!」
  傅威侯含笑說道:「你只說對了後者!」
  關山月道:「侯爺,統帶代我說得很詳盡!」
  傅威侯道:「我還想聽你的說法,咱們坐下談!」說著,他舉手讓座!
  關山月道:「侯爺,這兒是『神力侯府』,您又當面……」
  傅威侯道:「你不會比拜善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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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山月道:「他是『侍衛營』的統帶,我如今是個草民!」
  傅威侯道:「在我眼裡,你比拜善不知要高出多少!」
  關山月微一欠身,道:「侯爺,謝謝您對我的看重!」
  傅威侯抬手說道:「坐,別再讓我讓第三次!」
  關山月又是欠身,道:「是,侯爺,我謝座!」
  跟在傅威侯身後走過去,分賓主落了座!
  坐定,傅威侯含笑說道:「我不叫人給你沏茶了,你我相對,此情此景,以沒有第三者打擾為最好,你以為然否?」
  關山月道:「是的,侯爺,我深有同感!」
  傅威侯沉默了一下,凝目說道:「閣下,你的膽識遠較我想像中的為大!」
  關山月道:「您何指?」
  傅威侯道:「你既然知道拜善到我這兒來了,也聽見了他跟我的談話,你還敢下來見我,這種膽識不是一般人……」
  關山月道:「侯爺,您是宦海奇英,您的胸襟不會那麼狹窄,度量也不會那麼小,我今夜前來是做客,您諒必不會以武相向!」
  傅威侯笑道:「好會說話,你何不說明知就是我喚起全府人手,也奈何你不得?」
  關山月道:「侯爺明鑒,那我不敢!」
  「不敢?」傅威侯笑道:「你要是懂一個『怕』字,你就不會接受四阿哥所交付的使命,今夜更不敢到我這兒來……」
  關山月道:「侯爺,那是兩回事!」
  傅威侯道:「是兩回事?有說麼?」
  關山月道:「侯爺,您知道,士為知己者死,雍王爺待我十分恩厚,我是不得不以死來報答這份恩德!」
  傅威侯微微一笑,道:「是麼?」
  關山月道:「是的,侯爺!」
  傅威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對拜善說,你可能是個傻子,但那只是對他說,對你,我別有另一套說法,你可願聽聽?」
  關山月道:「侯爺,我洗耳恭聽!」
  傅威侯道:「以你的智慧與機警,我不信你不明白四阿哥的用心!」
  關山月心頭震動,表面上淡然說道:「侯爺,我不明白您何指?」
  傅威侯道:「閣下,彼此的立場雖屬敵對,但在你沒下手傅、胡兩家之前,我拿你當朋友看待,而且推心置腹,你又怎好以虛偽對我?」
  關山月笑道:「威侯的詞鋒一如馳騁沙場,簡直勢如破竹,銳不可當,您讓我羞愧,我明白,侯爺,這總行了吧!」
  傅威侯笑了笑,道:「這才是,閣下,既然你知道四阿哥的用心,我更進一步地推測,你不會往這個圈套裡鑽,對麼?」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侯爺,我實說一句,這很難說!」
  傅威侯「哦!」地一聲道:「這是我第一次料錯事,閣下,能說個理由麼?」
  關山月道:「侯爺,您原諒,理由我不能說!」
  傅威侯道:「有苦衷?」
  關山月道:「是的,侯爺!」
  傅威侯道:「那麼我不敢勉強……」頓了頓,接問道:「我請教,閣下留下來見我的用意……」
  關山月道:「侯爺,我斗膽,我想跟侯爺開誠佈公地談談!」
  傅威侯道:「談什麼?」
  關山月道:「條件。」
  傅威侯訝然說道:「條件?」
  關山月道:「是的,侯爺,條件!」
  傅威侯道:「什麼條件,閣下請說說看?」
  關山月道:「侯爺,目前的情勢您知道,將來一切對您也不大利,假如您願意,我請您脫離宦海到民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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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11:27:47 |只看該作者
  傅威侯雙眉微軒,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說,假如我辭離廟堂,身隱於野,你願意抬手放過胡、傅兩家,對麼?」
  關山月毅然點頭,道:「是的,王爺,我正是這意思!」
  傅威侯淡然一笑,道:「你這是威脅我?」
  關山月道:「侯爺,我不敢,我這是懇求!」
  傅威侯道:「好個懇求,你這樣不是違背了四阿哥的……」
  關山月道:「侯爺,這是沒有辦法的事,誰叫您那麼看重我?」
  傅威侯道:「該說誰叫你我互相傾幕,惺惺相惜!」
  關山月道:「也可以這麼說,侯爺!」
  傅威侯目光深注,道:「閣下,你讓我激動!」
  關山月道:「侯爺,我激動不只一回了!」
  傅威侯突然吸了一口氣,道:「謝謝你,閣下,假如我不接受呢?」
  關山月道:「侯爺,那只有請您原諒我的不得已了!」
  傅威侯淡淡說道:「閣下,你的好意我本當敬領,惜乎我不願屈志……」
  關山月道:「侯爺令人敬佩,可是,王爺,時務不可不識!」
  傅威侯笑道:「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敢是說我不識時務,不配稱一時之俊傑?」
  關山月道:「那我不敢,侯爺明智,我只請侯爺明察當前與以後!」
  傅威侯道:「閣下,當前如何,以後又如何?」
  關山月道:「侯爺或不知以後,但卻不能說不知當前!」
  傅威侯道:「我略知一二,閣下可願為我詳做分析!」
  關山月道:「侯爺既有所命,敢不遵從麼,您知道,當前天下也已盡知,東宮二阿哥已被皇上忍痛廢去……」
  傅威侯道:「這是事實,如何?」
  關山月道:「有道是:『蛇無頭不行』……」
  「好譬喻!」傅威侯笑道:「我請教,閣下以為誰是蛇首?」
  關山月道:「應該是二阿哥!」
  傅威侯淡然一笑,搖頭說道:「閣下錯了,我所以輔保二阿哥,那只因為他是東宮太子,也因為他是皇上下詔所立,這道理你明白?」
  關山月道:「我明白,也就是說您只忠於皇上!」
  傅威侯道:「只能說我忠於朝廷!」
  關山月道:「侯爺,我明白,可是四阿哥他不明白!」
  傅威侯道:「此心上比日月,我不必求別人知道!」
  關山月道:「侯爺令人敬佩,可是這件事非讓他知道不可!」
  傅威侯「哦!」地一聲凝目說道:「有說麼?閣下?」
  關山月道:「侯爺,這就牽涉到以後了!」
  傅威侯道:「閣下,以後如何?」
  關山月道:「我只能奉知使命,對四阿哥來說,差不多大勢已定……」
  傅威侯又「哦!」了一聲,凝目說道:「閣下是否能明說?」
  關山月搖頭說道:「您原諒,侯爺,事關重大,我不能!」
  傅威侯道:「我不敢讓閣下為難,只是,閣下,縱然帝位屬四阿哥,那又如何?」
  關山月道:「侯爺應該知道,那對侯爺大不利。」
  傅威侯淡淡一笑,道:「閣下,傅某有一顆鐵膽,有一腔熱血!」
  關山月道:「侯爺,我無意危言聳聽,恐嚇誰!」
  傅威侯道:「我知道你說的是實情,可是我願意告訴你,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不敢愧對先人,不願羞見後代,我隨時可以死!」
  關山月道:「侯爺,我要大膽批評您一句!」
  傅威侯道:「請說!」
  關山月道:「您這是愚忠!」
  傅威侯笑道:「閣下,古來不怕擔這個愚字的,又何只傅某一人?岳武穆他愚否?文山他又何嘗聰明?」
  關山月微微動容,道:「這麼說,侯爺是不願辭官隱退了?」
  傅威侯搖頭說道:「閣下,我直說一句,辦不到!」
  關山月道:「侯爺,您要三思!」
  傅威侯變色而起,倏又坐了下去,平靜地緩緩說道:「閣下,別讓我再把你的話當做威脅!」
  關山月端坐未動,道:「侯爺,關山月當能不屈於威武?何況您蓋世虎將?我說過,不敢威脅侯爺,是懇求!」
  傅威侯道:「那麼,閣下的好意我心領!」
  關山月道:「我不敢再勸王爺,我只有強忍悲痛!」
  傅威侯微一搖頭,道:「不瞞你說,我從剛才想到如今,我實在想不通,你既然明知四阿哥的用心,為什麼還要往圈套裡鑽!」
  關山月道:「侯爺明知他日的皇上對侯爺大不利,為什麼還矢志效忠?」
  傅威侯雙目一睜,道:「你就那麼忠於四阿哥麼?」
  關山月道:「侯爺以己度人,當知無訛!」
  傅威侯唇邊抽搐,搖頭一歎說道:「四阿哥他好大的福份,天意何以如此厚他,何以如此薄二阿哥?閣下,我沒有想到……我沒有想到你我一見投緣,進而惺惺相惜,你的膽識,你的氣度,你的所學,你的一切,無不讓我心儀欽佩,是位舉世難求其二的真英雄、真豪傑,傅某也不願妄啟菲薄,你我二人本應成為莫逆之交,為後世留下一段佳話,誰知道由於立場的不同,注定了必有火拚的一天,卻要為後世留下一段悲慘恨事,難道說這是天意麼?」
  關山月暗暗激動.道:「侯爺,這無關天意,是人為!」
  傅威侯淡然強笑,道:「你愚,我愚,古來愚者何其這般多,看來一時的英雄豪傑卻要毀在這一人心意之下了……」
  關山月道:「侯爺,無他,各為其主而已,我願意這麼說,在私這方面,我敬重您,把您當做生平第三位知友!」
  傅威侯目光一凝,道:「第三位?還有兩位是……」
  關山月道:「南海郭玉龍,此間海貝勒!」
  傅戚侯一怔,道:「你跟郭玉龍也……」
  關山月道:「蒙他看重,侯爺!」
  傅威侯搖頭說道:「我知道連他也佩服你,可不知道你跟他是……」
  勉強一笑,搖頭接道:「這叫什麼?當世之英雄唯你我他他四人,而其間卻……」
  搖了搖頭,住口不言,但旋即又道:「我聽說郭玉龍已經走了!」
  關山月道:「是的!侯爺!」
  傅威侯點頭說道:「他走得好,走得對,看來今後這世上只有你跟他了,閣下,你兩個的這份交情,令我羨煞,妒煞!」
  關山月道:「假如侯爺肯……」
  傅威侯搖頭說道:「閣下,我心堅鐵石,不是任何人任何事所能影響得了的,你最好別再勸我了!」
  關山月口齒啟動了一下,終於還是沒有說話。
  傅威侯卻又說道:「提起海善,我又想起了閣下另一宗令人敬佩之處。」
  關山月道:「您何指?」
  傅威侯道:「他到我這兒來過,言談之間提起他帶劍找你幾次,你都躲了開去,避而不見,我知道,他明白,你是為顧全彼此間這份不尋常的交情,並不是怕他!」
  關山月微愕說道:「侯爺,他也知道麼?」
  傅威侯搖頭說道:「別以為他魯莽暴躁,他剛直,但粗中有細,也是個性情中人,他內心的痛苦是難以言喻的!」
  關山月一陣激動,心如刀割,歎道:「時勢造英雄……」
  傅威侯道:「而時勢也不知毀了多少英雄,毀了多少不平凡的友情!」
  關心月道:「侯爺,我深有同感!」
  傅威侯一搖頭,道:「事已成定局,是人力無可挽回的,既然這樣,就不必再去想它,我要跟閣下談談眼前這無法逃避的,剛才是閣下求我,如今我要反過來求閣下……」
  關山月道:「侯爺,我當不起!」
  傅威侯搖頭說道:「這不是客氣的時候,閣下,傅家之人任你下手,但對胡家的人,我求你手下留情三分!」
  關山月雙眉微揚,道:「侯爺,蓋世虎將何一頹如此?」
  傅威侯淡然笑道:「郭玉龍當世稱最,他卻遜你一籌半籌,我傅、胡兩家的人又豈是你的對手?」
  關山月搖頭說道:「侯爺,未交鋒先自挫銳氣,我以為您這是……」
  傅威侯道:「閣下,我自有我的理由!」
  關山月道:「侯爺有什麼理由?」
  傅威侯搖頭說道:「我本不想說,你何必非讓我說不可……」
  一頓,接道:「閣下記得那日跟玉珠動手事?」
  關山月道:「侯爺,我記憶猶新!」
  傅威侯道:「玉珠要動胡家絕學,以你的所學與胸羅,不應該不識胡家絕學,而你不但不避,反而要出手還擊,這件事事後我想了好久,再一揣摩你出手那一式的手法,這我才明白……」
  關山月心裡為之一跳,道:「侯爺明白了什麼?」
  傅威侯道:「你會當世三大絕學之一,而又是胡家絕學唯一剋星的『降魔杵』……」
  關山月心神震動,道:「侯爺恐怕看錯了吧?關山月哪有那麼大的造化……」
  傅威侯淡然一笑,道:「閣下,你不該是小氣人!」
  關山月他淡淡地笑了笑,沒說話!
  傅威侯道:「由這當世三大絕學之一的『降魔杵』,我進而恍悟你是一代神僧哭和尚的傳人,你既是哭和尚的傳人,又會施『降魔杵』,那麼你就必然也會施『大羅劍』,對不對?」
  關山月仍沒有說話!
  傅威侯道:「當世三大絕學你兼擅其二,『大羅劍』天下無敵,『降魔杵』又是胡家絕學的唯一的剋星,閣下可以替我想想,傅、胡兩家還配跟你閣下言武麼?」
  關山月仍沉默著!
  傅威侯目光一凝,道:「閣下,請開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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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山月只好開了口,他淡然說道:「侯爺,我只有一句話,您料對了!」
  傅威侯雙目一睜,道:「真對了?」
  關山月微一點頭,道:「是的,侯爺,真對了!」
  傅威侯神態一斂,道:「那麼,我求你並沒有求錯!」
  關山月道:「不盡然,侯爺!」
  傅威侯道:「不盡然?有說麼?」
  關山月道:「侯爺,畢竟我只是一個人!」
  傅威侯笑道:「我雖沾不上三大絕學的邊兒,但閣下不可欺我不知三大絕學,『降魔杵』下無堅不摧,無物不克,『大羅劍』威力所至,再有十個傅某也難逃劫數,你何用人多?」
  關山月默然未語!
  傅威侯目光一凝,道:「閣下,我自以為明白了不少,可是剛才突如其來的一個疑問又使我百思莫解,難明所以!」
  關山月道:「侯爺何指?」
  傅威侯道:「近百年來,佛門有兩大奇人,一位是閣下的師承哭和尚,另一位則跟胡家有淵源,跟胡家有淵源的這位,他雖身在佛門,卻是個在旗之人,所以胡家跟傅家結了姻親,共保當朝,而閣下的師承卻是以漢族世胄,前明遺民自居,他的衣缽傳人怎會到『北京城』裡來匡助當朝皇子,而且竭智殫忠,矢志不二?」
  關山月心神震動,他強持平靜,淡然笑道:「侯爺,一句話,人各有志!」
  傅威侯搖頭說道:「閣下,你最好別把我當成糊塗人,假如真是這四個字,恕我直言,你或能到得『北京城』,可是你在『北京城』裡絕活不了三天……」
  關山月道:「侯爺是說……」
  傅威侯道:「哭和尚他會取你的性命!」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有件事侯爺恐怕還不知道!」
  傅威侯道:「什麼事?」
  關山月道:「哭和尚早在五年前就已屍解歸天了!」
  傅威侯雙眉一皺,道:「真的麼?閣下?」
  關山月道:「信不信全憑侯爺!」
  傅威侯道:「閣下,咒自己的恩師,那是大不敬!」
  關山月道:「謝謝侯爺明教,我知道!」
  傅威侯倏然一笑,道:「哭和尚或許已經歸天了,可是,閣下……」
  目光一凝,接問道:「救去前明公主昭仁,跟刺殺當日擄昭仁的當朝親貴,這兩件事又是誰幹的?」
  關山月猛然一驚,道:「侯爺,關山月也一直在查這兩件案子!」
  傅威侯道:「我可不像別的人,尤其是四阿哥那麼糊塗!」
  關山月道:「侯爺,四阿哥並不糊塗!」
  傅威侯一怔,訝然說道:「難道他也知道……」
  關山月道:「四阿哥他只知道他能有今日即將大成之勢,完全是關山月的匡助大功,而且他知道關山月永遠忠於他!」
  傅威侯目射疑惑,深深一眼,搖頭說道:「閣下,你真是個莫測高深,令人永遠難以摸透的人!」
  關山月道:「侯爺這話何指?」
  傅威侯道:「要說你隱藏身份,另有目的,四阿哥能有今天之勢,的確你要居首功,要說你不是另有目的,你的師承跟諸多看似巧合的事,卻又那麼令人動疑……」
  關山月道:「侯爺,只有前者已足可推翻一切了!」
  傅威侯沉默了一下,搖頭說道:「我不在這上面跟你糾纏了,我要告訴你一件令人想不到的事……」
  關山月道:「侯爺請說,我洗耳恭聽!」
  傅威侯遲疑了一下,抬眼說道:「你知道我妹妹玉霜?」
  關山月道:「郡主,我見過!」
  傅威侯道:「她竟然對你有了好感,這麼說吧,她對你很是傾心!」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侯爺這是開玩笑!」
  傅威侯微一搖頭,道:「不,她是我的妹妹,我犯不著拿她開你的玩笑!」
  關山月道:「侯爺,我不明……」
  傅威侯道:「何止是你,連我這個做哥哥的都糊塗,就是那一天,你到我這兒來回年禮的那一天,你還記得?」
  關山月點頭說道:「侯爺,我依稀記得!」
  傅威侯搖頭說道:「剛才說猶新,如今說依稀,閣下你前後矛盾!」
  關山月臉上一熱,沒有說話!
  傅威侯望著他微微一笑,道:「那天你應該看得出,她跟玉珠很要好,其實當初我跟夫人都以為她跟玉珠是相稱的一對……」
  關山月道:「本來是,侯爺!」
  傅威侯笑道:「你別緊張,我不會硬把妹妹嫁給你的,再說那也不可能,是不?」
  關山月臉又一紅,窘笑不語!
  傅威侯道:「我指她倆很相稱,並不是什麼門戶之見,我這個人還不至於那麼俗,我是指她倆的性情、脾氣,玉霜任性、嬌慣,說得那個一點,除了她的身份之外,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姑娘,官場的習氣她染得很重,至於玉珠,也一樣,十足的公子哥兒,從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而且他驕狂,目中無人,可是他能對玉霜低聲下氣,百依百順……」
  關山月道:「這我看得出!」
  傅威侯道:「這你就該明白我不是說你配不上她了,我的意思是說,她根本配不上你……」
  關山月道:「那是您……」
  傅威侯一擺手,道:「別多說,這是事實!」
  關山月笑了笑,沒再多說!
  傅威侯道:「這不是我一個人的看法,海善也這麼說,玉霜她自己也明白,再有十個玉珠他也比不上你……」
  關山月沒有說話!
  話鋒微頓之後,傅威侯接著說道:「自那天見了你之後,起初她氣你,惱你,甚至於恨你,漸漸地,她發現你不凡,她發現你比玉珠強,因之,她對玉珠也就漸漸冷淡了,她盼著你來,你卻沒來,結果,病了,夫人讓我派人去找你,我沒答應,你知道,我不能這麼做,這像什麼話……?」
  關山月仍沒有說話!
  傅威侯接著說道:「不久,玉珠來了,他是來探病的,而偏偏玉霜坦率得令人跺腳,她全告訴了玉珠,這還得了……」
  關山月淡然笑道:「只怕胡二爺他會找我拚命!」
  傅威侯道:「你算是說著了,他當時惱羞成怒,因妒成恨,站起來就要去找你,可是剛下樓就被我攔住了……」
  關山月道:「侯爺該放他去!」
  傅威侯微愕說道:「該放他去?這話怎麼說?」
  關山月道:「我好有個機會向他解釋!」
  「解釋?」傅威侯哼地一聲,搖頭說道:「閣下,玉珠這個人你不知道,他要是能聽別人的早好了,對我跟他姐姐,他是怕,心裡未必見得就會服,你是沒辦法向他解釋的,尤其是事關一個情字,更何況玉霜親口把心事告訴了他?」
  關山月道:「要真是這樣,侯爺攔他攔對了!」
  傅威侯道:「本來就沒有錯!」
  關山月道:「侯爺跟我提這件事是……」
  傅威侯道:「我只是想起來說說,沒話總得找點話聊聊,你說是不?人總是這樣的,被人愛,也會被人恨,我沒想到玉霜她會……難得她也有一雙慧眼,這是她平生第一次做對了事,其實也難怪,像你閣下,的確是舉世難再找到第二個,那就別提玉珠了!」
  關山月道:「侯爺,您說這是郡主平生第一次做對了事?」
  傅威侯道:「是的,難道不是?」
  關山月搖頭說道:「侯爺,假如郡主常犯錯誤的話,我卻以為這是她平生所犯的最大的一次錯誤!」
  傅威侯呆了一呆,道:「不錯,她是作繭自縛,事是不會有結果的……」說著說著,臉上突然掠過一絲異樣神色!
  關山月道:「侯爺,我希望您能勸勸她……」
  傅威侯道:「勸了,也不只一次,總有上百次了,你該知道那有用沒有用,事關一個情字……我沒想到她會那麼死心眼兒,那麼癡,跟你只不過一面之緣,而且是那種情形……」
  搖頭苦笑一聲,接道:「這也許是……我說不上來這叫什麼,該叫什麼?緣?我不敢相信,假如這是緣,上天不該有這麼個安排!」
  關山月沒有說話!
  可巧傅威侯說完了這話後,也沒再說話!
  這大廳,頓時陷入了沉寂中!
  沉寂中,關山月突然站了起來,道:「侯爺,我該告辭了!」
  傅威侯忙跟著站了起來,道:「怎麼,要走?」
  關山月道:「是的,侯爺,我該走了!」
  傅威侯強笑搖頭,道:「我想留你,可是我沒有更好的辦法留你,也沒有理由留你,瞧你我適才的歡談,那像生死大敵麼?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真盼你能多坐坐,因為等你再來的時候,就不是這樣兒了!」
  關山月暗暗激動地道:「侯爺,容我最後說一句,那要看您……」
  傅威侯截口說道:「走,閣下,我送你出去!」顯然,他是不願意談,也不願意聽!
  關山月有點黯然,道:「侯爺,您太固執了!」
  傅威侯笑道:「擇善而固執,有何不可?」
  關山月沒再多說,轉身行了出去!
  傅威侯邁步跟了上去!
  關山月忽然回身說道:「侯爺,我不敢當……」
  傅威侯道:「在我來說,這段時間是寶貴的,我一定要送!」
  關山月只好又轉過了身!
  剛出大廳,他又轉了過來,道:「侯爺,郡主的病……好了些麼?」
  傅威侯強笑說道:「閣下,你告訴我,世上有哪一種藥石能醫心病,我不惜一切,馬上親自去求!」
  關山月雙眉一揚,道:「侯爺,郡主是否病得很厲害?」
  傅威侯遲疑了一下,搖頭說道:「也沒有什麼,過些時候應該會好的!」
  關山月沉默了一下,道:「侯爺,我有個請求,不知您是否能答應?」
  傅威侯道:「閣下請說,我珍惜你我間這不平凡交情的最後一刻,我無不點頭!」
  關山月道:「謝謝您,侯爺,請讓我看看郡主!」
  傅威侯呆了一呆,道:「你要看她?」
  關山月點頭說道:「是的,侯爺!」
  傅威侯詫聲說道:「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關山月道:「您讓我在臨走之前盡點朋友的心意!」
  傅威侯道:「你想為她治病?」
  關山月道:「可以這麼說!」
  傅威侯道:「有這必要麼?」
  關山月道:「難道侯爺認為沒這必要?」
  傅威侯道:「你可以想想看,有沒有這必要?」
  現在治病,過不幾天就要來下手,的確沒這必要!
  關山月明白,可是他仍毅然說道:「侯爺,要沒有這必要的話,我就不做此請求了!」
  傅威侯道:「閣下,夜已深,她睡了!」
  關山月道:「可以叫醒她!」
  傅威侯道:「她不能下床!」
  關山月心頭一震,道:「我可以到她床前去!」
  傅威侯道:「閣下,你不是不懂禮的人!」
  關山月道:「威侯,您不是那麼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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