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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上房左拐往後,一路說著話到了後門,剛才那漢子已經拉著兩匹健騎等在那兒了。
馬回回上前拉過兩匹坐騎,另一名漢子忙開了後門。馬回回向著老帳房交待了幾句,偕
同李燕豪出了後門。
後門外是條相當寬的小胡同,地上到處是蹄印,顯然馬回回等經常由此進出,兩人翻身
上馬,馬回回一馬當先帶路,馳出了胡同。
馬行夠快,兩人兩騎一陣東彎西拐之後,進了一條大胡同,停在一座大宅院之前。
典型的深宅大院,奸氣派的大宅院。
老高的門頭,兩扇朱漆大門,一對栩栩如生的石獅子,石階高有十幾級,不知道是用什
麼石頭砌的,白玉也似的,大門兩旁高高掛著一對大燈.每個燈上寫著斗大的一個「馬」字。
丈高的一圈圍牆,從大門兩旁往兩邊延伸,然後成弧形的往後彎去。
圍牆頂上,蓋著一面深黃色的琉璃瓦,下頭隔不遠就是一個雕花的方格。
越過圍牆往裡看,林木森森,翠綠一片,在那翠綠的枝葉中,偶爾風過處,露出幾角流
丹的飛簷,高喙的狼牙。
這座馬府此他李燕豪昨兒晚上到過的駱府,建築之美輪美奐,之氣派,實在是有過之而
無不及。
天上神仙府,人間王侯家,即便是王侯家,也不過如此了。
近在天子腳下的馬府,這等規模,可以想見得在京畿一帶,此宅主人是何等人物,具有
何等的勢力了。
大門口石階上,抱著胳膊,高高的站著四名壯健漢子,一見兩
匹健騎馳到,飛步迎下來兩對,四個人齊躬身,恭謹地叫了一聲:
「二爺!。然後,兩個漢子過來拉住轡頭,接過韁繩。
馬回回只微點頭「嗯!」了一聲:「大爺在家麼?」
「在,在。」一名漢子忙應道:「剛從前門大街回來。」
馬回回二話沒說,轉沖李燕豪一聲:「少爺,我帶路了。」
在李燕豪一聲「馬叔請」聲中,馬回回偕同李燕豪踏上石階,進入馬府。
好大的前院,中間一條橫量一人寬的石板路。
把前院一分為二,靠兩邊,搭院牆,是各一排六間的平房,房子前頭,石板路兩邊,則
是空地,細砂鋪成的空地,兩邊都放著兵器架,大十八般兵器,小十八般利刃,應有盡有,
樣樣擺得整齊。顯然這前院還當著練武場。
這麼大的一個練武場,每天在這兒練武的人,必不在少數。
事實上,現在就有十幾二十個年輕小伙子在練著,兩三個中年人在一旁指點著。
馬回回偕同李燕豪一踏上石板路,正在那兒龍騰虎躍,兔起鶻落的人,剎時全停了下來,
一個個躬身哈腰:「二爺,您來了。」
「二爺,您今兒個得空了。」
「二爺,您要不要過過癮兒。」
馬回回含笑點頭示意,最後說:「我今兒個有正事兒,改天吧,改天再活動活動筋骨練
兩趟。」
他陪著李燕豪往後去了,練武的又練上了,剎時又是龍騰虎躍。
剛近後院門,打裡頭一前一後走出兩個人來,是個中年人帶著年輕小伙子。
小伙子十八九年紀,長得體面,穿的乾淨,一臉的機靈勤快相。中年人更體面,四十上
下年紀,中等身材,長眉細目,白白淨淨,唇上留著兩撇小鬍子,算得上是個瀟灑人物美男
子。
兩個人一見馬回回,立即停步躬身。
小伙子說:「二爺,許久沒見您了。」
「可不,你小子都快娶媳婦兒了。」
小伙子臉一紅:「二爺您說笑了。」
中年人含笑道:「二爺,今幾個是什麼風啊?」
馬回回道:「先見見,李少爺!」
馬回回讓見的,自不會錯,中年人忙躬身:「李少爺!」
李燕豪抱拳答禮:「不敢。」
馬回回又道:「少爺,這是我大哥的總管,內外雙修,文武兼具,武文華,人稱『玉獅
子』。」
「武總管,久仰1」李燕豪含笑又一抱拳。
中年人武文華一旁笑著道:「二爺您抬舉,說什麼內外雙修,文武兼具,在這位李少爺
面前,我恐怕成了石頭貓了。」
「呃,你瞧出來了?」
「我這雙招子,錯不了的,二爺。」
「你好眼力,『虎符劍令』,袁大將軍的衣缽傳人。」
武文華猛一怔,小伙子瞪圓了眼。
「我大哥在哪兒?」
武文華還在發怔。
「文華!」馬回回又叫了他一聲。
武文華定過了神,忙道:「在,在。」
「我知道在,在哪兒?」
「在水榭裡歇著呢。」
「那就進去說一聲去呀。」
武文華答應一聲,轉身要走。
「武總管,請等等。」李燕豪叫住了武文華,轉望馬回回:「馬叔,怎麼說我都是個晚
輩。」
「少爺,你現掌『虎符劍今』———」
「那麼馬叔就該聽我的。」
馬回回遲疑了一下:「既是您這麼說,我就代大哥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向著武文華擺了擺子:「你們忙去吧。」他陪著李燕豪往裡去了。
武文華站那兒沒動,望著李燕豪的背影,目光中流露著敬佩神色。
馬府的後院比前院還大,廊深漫回,小橋臥波,亭、台、樓、榭一應俱全,的的確確美
景如畫,俱都看不見一個人,靜悄悄的。穿畫廊,過小橋,兩個人來到水榭之前。
水榭門口站著兩個中年壯漢,急趨前躬身:「二爺,您來了。」
「大爺裡頭歇著呢?」
「是的,大爺剛從外頭回來。」
話說到這兒,水榭裡傳出了蒼勁清朗話聲:「福祥麼,進來吧。」
隨著這句話,一個清懼老者出現在水榭門口,老者五十上下年紀,瘦削的一張臉、長眉、
鳳目、眼神如電,隱隱有懾人之威,見李燕豪微一怔:「這位是——」
「末學後進李燕豪,見過馬大爺。」李燕豪那裡已抱拳施禮。
「不敢!」
馬大爺沒一點架子,忙答一禮,道:「小兄弟是——-」
馬回回一旁截了口:「大哥,裡頭談吧。」
馬大爺讓客進了水榭。
馬回回這才說:「大哥,這位李少爺是『虎符劍今』大將軍的衣缽傳人。」
「啊!」馬大爺猛一怔,急急抱拳躬身:「馬行雲有眼無珠,竟不知是大將軍的傳人駕
臨.馬行雲半輩子欽敬大將軍,只恨福薄緣淺,沒想到如今竟見著了大將軍的傳人,這,
這……真不知該怎麼說才好,真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轉望馬回回一跺腳:「你也真是,為什麼不先知會我一聲。」
馬回回道:「大哥可別冤枉我,是李少爺不讓。」
李燕豪道:「馬大爺,燕豪只是個晚輩。」
「李少爺,您是大將軍的……」
「他老人家是他老人家,燕豪是燕豪。」
「可是……」
「馬大爺,恕燕豪直言,您不足世俗中人,何必非拘此俗禮不可?」
馬大爺略一沉默,「唉!」了一聲道:「失禮,失禮,馬行雲真是太失禮了,事到如今,
說什麼才好呢,李少爺,水榭簡陋,不敢留您在這兒坐,請……」
他剛一個「請」字出口,李燕豪那裡一抱拳道:「馬大爺要是這麼見外,燕豪不敢多留,
就此告辭。」
馬行雲一驚忙道:「李少爺,這……」
「燕豪就在這水榭裡,向馬大爺多請教益。」
「這……。馬回回一歎道:「到底是大將軍的傳人,真是跟大將軍一模一樣,大哥,我
看您就算了吧。」
馬行雲眼一瞪道:「福樣,你又……」忽一改態,改口道:「好吧,既是這樣,我就只
有從命了。」
馬行雲讓座,非把李燕豪讓到上座不可,李燕豪堅持不受,讓來讓去,李燕豪還是坐在
了客位。
坐定,馬行雲肅容欠身;「李少爺,大將軍安好?」
馬回回一旁黯然道:「大哥,大將軍已然歸天了。」
馬行雲大吃一驚,忙問所以。
李燕豪把對馬回回說的,又告訴了馬行雲。
馬行雲白不免一陣痛惜悲憤,說著話,一雙老眼之中都見了淚光,把話說完,又離座望
空跪拜,李燕豪、馬回回雙雙答了一禮。
歸了座,馬行雲又唏噓了一陣,這才忍悲問道:「李少爺這趟進京來,想必是有什麼重
大任務?」
馬回回又把霍天翔被挾持進京的事告訴了馬行雲。
馬行雲一聽之下,驚詫欲絕:「霍大俠居然被挾持進京,這,這我怎麼會一點兒也不知
道!」
李燕豪,馬回回對望一眼,李燕豪道:「看哈三的確是個高明人物。」
的確,哈三爺這什事做的足夠機密,連馬行雲、馬回回這麼兩位人物都被瞞過了。
馬回回道:「大哥,李少爺是來營救霍天翔的,卻苦於不知道哈三把霍天翔藏在了哪兒,
貿然探查又怕打草驚蛇……」
馬行雲點頭道:「嗯,這北京城不比別的地兒,要想在這兒救人,只有看準了地兒,給
他們來個迅雷不及掩耳,要是一回沒得手,再想來個二回,那可就難上加難了。「
馬回回道:「就是為這,我才陪李少爺上您這兒來。」
馬行雲道:「你的意思,是讓我派出入去打聽?」
馬回回道;「大哥,要想打聽霍天翔的下落,恐怕只有這麼走了。」
馬行雲一點頭道:「這是我義不容辭的事,當然要盡心盡力,只是,李少爺不是外人,
我直說一句,李少爺諒必不會見怪……」
李燕豪心微微一沉,截口道;「馬大爺,我知道,哈三當初既然是連您跟馬叔都瞞過了,
現在想打聽霍大俠的下落,自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馬行雲道:「我就是這意思,不過我一定盡心盡力,這件事關係太大,霍大俠要是被他
們害了,那可是咱們難以估計,無可彌補的大損失,別說您親自到這兒來交待了,就是您沒
來,沒有交待,我要是知道了這件事,也會不惜一切想法子營救霍大俠的。」
李燕豪道;「您多費心,偏勞各位弟兄們,我先謝了。」
馬行雲肅容道:「您這是見外,也等於打我的臉,您坐坐,我這就交待下去。」
一頓,沉聲喝道:「去一個,請武總管來,快。」
外頭一聲答應,急速衣袂飄風聲疾掠而去。
馬回回皺眉沉吟道:「我就想不通,霍天翔那麼活生生的一個大人,哈三他是怎麼瞞過
咱們弄進來的。」
馬行雲道:「霍大俠也真是,固然英雄輕死重一諾,可是對這些鷹犬又重的哪門子信,
霍大俠也未免太看輕自己了。」
就這麼兩句話工夫,疾速衣袂飄風聲由遠而近,直掠水榭之外,緊接著玉獅子武文華的
話聲傳了進來:「大爺,屬下告進。」
馬行雲忙道:「文華,快進來、」
武文華快步走進。
馬行雲一指李燕豪:「文華,先見見……」
李燕豪截口道:「馬大爺,我跟武總管已經見過了。」
馬行雲微一怔「呃!」了一聲。
馬回回道:「大哥,快告訴文華吧。」
馬行雲一整臉色,把打聽霍天翔下落的任務交給了武文華,最後道:「千萬小心,絕不
可打草驚蛇,一有消息,馬上回報。」
武文華聽得一臉驚容,但他沒多問,恭應聲中,告退急出。
武文華出了水榭,馬行雲轉望李燕豪:「儘管救人如救火,可是這件事如今也急不得,
您請寬心,在我這兒住下……」
「不,大哥。」馬回回道:「李少爺住我那兒了。」
「幹什麼?」馬行雲道:「跟你住一塊啊,沒那一說,怎麼說李少爺也該住我這兒。」
馬回回還待再說。
李燕豪已然含笑說道:「兩位的好意我心領,我已經訂好客棧了。」
馬行雲忙道:「李少爺,您要這麼說,那就太見外了,又讓馬行雲這張臉往哪兒放,別
說今天我跟福祥混出了小名堂,有這麼點兒地盤兒,有這麼點兒家業,就算我們哥兒倆是個
起碼的小混混,再不好也是家,也絕沒有讓您住客棧的道理。」
馬回回道:「大哥說得是,您訂的是哪家客棧,我這就著人退去。」
「馬大爺、馬叔,您兩位的好意我知道,只是我這麼做是有道理的。」
「呃?」
馬回回道:「您有什麼道理?」
「馬叔不用問,請相信我既然這麼做,自然有我的道理就是。」
馬行雲兩眼忽閃精芒:「您要往客棧住,難不成是怕連累下我們哥兒倆。」
李燕豪微一怔:「這……」
馬行雲正色道:「李少爺,我直說一句您別在意,您要是怕連累我們哥兒倆,您就不該
找上我們哥兒倆,別看我們哥兒倆有這麼點基業,那都是身外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誰
稀罕誰拿去,誰拿得走誰儘管伸手……」
馬回回道:「這倒是,要怕這個,我們哥兒倆也不在這個地兒待了。」
李燕豪凝目道:「馬叔,馬大爺可以這麼說,您不能這麼說,老人家交付您的有任務。」
馬回回微怔肅容:「是,少爺,我失言。」
馬行雲一揮手,道:「不管怎麼說,您這個客人我是留定了,我年長托個大,您既然叫
我一聲馬大爺,這點事兒無論如何該聽我的。」
馬回回猶豫了—下道:「少爺,哈三既然明知道您會來,恐怕您一進城他就盯上您了。」
「不。」李燕豪道;「他知道我會來,而且知道我必來,可是他不見得知道我已經來
了。」
「您這話……」
「我是昨天深夜裡進的城,我有把握沒人盯上我。」
「李少爺。」馬行雲道:「既是這樣,那您還怕連累誰?」
「馬大爺,哈三現在不知道,可是他終究會知道的。」
馬行雲雙眉微揚:」李少爺,話我剛才說過了,現在再補充一點,他們不是不知道姓馬
的是怎麼樣一個人,姓馬的能在這塊地兒上站立到今天,也不是沒道埋的,」
顯然,馬行雲是實情實意,而且已經有點不悅,在這種情形下,李燕豪怎麼好再說個不
字。
他遲疑了一下,道:「既是這樣,馬大爺,燕豪只有從命了。」
馬行雲笑了:「這不是了麼,您何必非把人的汗給急出來不可,來……」
他「人」字還沒出口,一個小伙子端著一個漆木盤走了進來,盤上有個細瓷蓋碗。
這小伙子赫然是李燕豪昨兒晚上從駱家救出來的那一個。
李燕豪一怔。
小伙子可沒留意李燕豪跟馬回回,進來就道:「大爺,您的燕窩……」
一眼看見了馬回回,一怔:「喲,二爺來了,二爺。」上前見了一禮。
馬回回一指李燕豪道:「見見李少爺。」
小伙子轉向李燕豪,突然,他兩眼發直,人怔住了:「喲,你……」
李燕豪含笑道:「昨天剛握別,今朝又相逢,『北京城』這塊地方不大嘛。」
馬回回聽得微愕道:「怎麼,少爺,您見過了?」
李燕豪還沒說話,小伙子那裡已定過了神,急急轉望馬行雲,叫道:「大爺,昨兒夜裡
救我出駱家的,就是他。」
馬行雲一怔.望著李燕豪道:「怎麼,少爺,昨兒晚上是您救了小虎子?」
李燕豪道:「我趕巧了,半夜進城,就看見這位兄弟讓兩個人架著進了駱家大院,沒想
到更巧的是他竟是您這兒的弟兄。」
馬行雲呆了一呆道:「這,這真是太巧了……」
轉望小虎子喝道:「混帳東西,得空你就溜出去玩,半夜三更的還往外跑,這回你不跑
了吧?這要不是讓李少爺趕巧碰上了,你這條小命早擱駱家了,還不快謝謝李少爺。」
小虎子機靈,一聽馬行雲左一聲「少爺」,右一聲「少爺」,如今又讓他道謝,他雙膝
一彎,就要往下跪。
李燕豪眼明手快,離座上前架住了他,含笑道:「別謝,兄弟,你我已然扯平,誰也不
欠誰了。」
小虎子愕然道:「你這話……」
「你不是給我付了店錢了麼?」
馬回回道:「呃?你小子還會來這一套?」
小虎子道:「不,二爺,給李少爺付店錢的不是我,是姑娘。」
馬回回笑道:「我說嘛,你小子怎麼福至心靈,有這心眼兒了。」
馬行雲道;「小虎子,是淑貞她給李少爺付的店錢,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小虎子抓了抓頭,窘笑道:「大爺,是這樣兒的,昨兒晚上我跑回來把事兒告訴了姑娘,
姑娘還懷疑這是駱家人玩的把戲,也有點懷疑這位李少爺是駱家的人,所以李少爺一住店,
姑娘就派人盯上他了,可是姑娘又怕弄錯了,所以事先給李少爺付了店錢,今兒早上李少爺
離了店,姑娘又派小順子裝成賣糖葫蘆的盯李少爺,哪知道讓李少爺看破了,小順子害臊得
跑了回來……」
馬回回道;「你們還知道臊啊,憑你們這幾個窩囊廢,還想盯李少爺啊。」
小虎子紅著臉,沒敢吭聲。
馬行雲喝道:「看著我就有氣,還不給我滾。」
小虎子答應一聲,放下手裡的東西,一溜煙般跑了出去。
馬行雲離座抱拳:「少爺……」
李燕豪答禮道:「大爺,您要是沒把燕豪當外人,就什麼也不必再說,趕巧了,伸把手,
算得了什麼,哪至於讓您這樣兒。」
馬行雲沉默了一下,道:「好吧,恭敬不如從命,那我就什麼也不說了,您請坐吧。」
兩個人落了座,坐定,李燕豪道:「大爺,駱家是幹什麼的?您跟駱家有什麼過節?」
馬行雲歎了口氣道:「說起來臊得慌,還不是意氣之爭,根本淡不上什麼過節。」
李燕豪「呃!」了一聲。
馬行雲接著說道:「京畿地面上有這麼一個說法,東馬西駱,我住東城,所以稱東馬,
駱家在西城,所以稱西駱,兩家的地盤劃有很明的界限,我不犯他,他不犯我,可是行事為
人,交遊結納,駱家比我略微差點兒,因之提他的人少,提我的人多,就這,惹他不痛快了,
時常明裡暗裡找事兒,都這麼大歲數了,又都住在一個城裡,何必為這種事扯破臉,多少回
我都忍了,也一直約束著自己的人,可是駱家以為我怕事,竟然得寸進尺,變本加厲……」
李燕豪道:「原來如此,駱家也未免太過了點兒,在這個地方落戶扎根,創下了基業.
難道說一點顧忌都沒有麼?」
馬行雲道:「少爺,這您就不知道了,對我們這些人,儘管是在這京城裡,滿虜也不願
輕易招惹的,只要別出大亂子,他們向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再說,鄰六扇門裡吃糧
拿俸的,大部分都是江湖出身,誰還能不知道江湖之爭是怎麼回事?」
李燕豪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意氣之爭原是小事,可是日久以後,這些小事總有
一天會釀成大事的,到了那個時候,就不好收拾了。」
馬行雲道:「我也知道這道理,可是我有寧人之心,駱家卻沒有息事之意,若之奈何。」
馬回回道:「少爺,不是馬家不知道忍讓,可是看這情形者是忍讓不是辦法,除非馬家
把東邊這點基業拱手讓給他駱家,要不然駱家是不會罷手的。」
李燕豪道:「武林一脈,俱都是漢族世胄.先朝遺民,鷸蚌相爭,讓人坐收漁人之利,
豈不讓親者痛,仇者快?」
馬回回道:「話足不錯,只是,少爺,我在這兒我清楚,我無意袒護自己的拜兄,可是
關鍵並不在我大哥。」
李燕豪沉吟了一下,道:「大爺,等營救霍大俠的事有了眉目之後,這件事讓我來排解
一下如何?」
馬行雲道:「既然足少爺的吩咐,我自當從命。」
馬回回道:「少爺要是真有意思出面排解;最好現在就動手。」
「怎麼?」
「您請想,一旦等救出霍天栩之後,這京城裡,您還能待麼?」
李燕豪一點頭道:「這倒是……打聽霍大俠下落的事,恐怕不是一兩天能有眉日的,利
用這些日子,正好把這樁意氣之爭做個排解——」
忽聽一個脆生生,異常冷峻的女子話聲傳了進來:「恐怕沒那麼容易。」
李燕豪微愕外望,香風襲人,水榭裡為之猛然一亮,一位大姑娘進了水榭。姑娘穿一身
黑色勁裝,外罩大紅風氅,螓首上雲髻高挽,腳底下是一雙虎皮快靴。冷艷的嬌靨上,柳眉
斜飛,眉梢高揚,黑白分明的剪水雙眸裡,霜刃般兩道目光直逼李燕豪。
她,不但英氣逼人,還帶著懍人的肅煞之氣。
只聽馬回回道:「哎喲,我們姑娘來了。」
大姑娘上前淺淺一禮,叫了聲:「二叔。」轉眼又逼視李燕豪,冷然道;「你就是小虎
子口中的那位李少爺?」
李燕豪站了起來:「不敢,李燕豪。」
「你想排解馬駱兩家的紛爭?」
「是的。」
馬行雲霍地站起:「淑貞,你這是跟誰說話?」
「當然是跟這位李少爺。」
「李少爺是『虎符劍令』袁大將軍的衣缽傳人,連我跟你二叔都得敬畏三分,你敢如此
放肆。」
大姑娘馬淑貞呆了一呆:「噢,你是袁大將軍的衣缽傳人?」
「是的。」
「昨兒晚上能從駱家大院輕易救出小虎子來,的確像大將軍的傳人。」
「淑貞——」
「爹,您先別怪我,我這是對事不對人。」
「大膽。」馬行雲喝道。
李燕豪含笑道:「大爺,您總不能連話都不讓人說?」
「少爺——」
「大爺,既是對事不對人,您何不坐下聽聽令嬡的高見。」
馬行雲還待再說。
馬回回道:「大哥,聽少爺的。」
馬行雲看了馬回回一眼,閉口不言。
李燕豪含笑望著姑娘馬淑貞:「姑娘,我洗耳恭聽了。」
馬淑貞柳眉一揚:「馬駱兩家之間的紛爭,不能排解。」
「為什麼?」
「駱家上下,個個都是陰狠邪惡之輩,此其一。」
「其二呢?」
「駱家上下沒有一個人聽得進你的說辭,此其二。」
「其三呢?」
「跟駱家人說話,不能動之以情理,必須以武力為後盾,駱家有駱家的勢力,他們能跟
馬家在這塊上分庭抗禮,並不是沒道理的,儘管你是袁大將軍的傳人,你一個人的力量卻不
見得夠。」
「有其四麼?馬姑娘。」
「當然有,我不願受盡了氣之後再跟他們言和,此其四。」
「還有麼?」
「有這四點理由足夠了。」
李燕豪點了點頭:「那麼,讓我分兩點來答覆姑娘,第一,我先說明為什麼要俳解這場
紛爭——」
「用不著,你既是大將軍的傳人,我當然知道你為什麼要排解這場紛爭。」
「那麼我說第二點,我不願多說,請讓我勉力一試,要是我排解不了這場紛爭,以後怎
麼做,任憑姑娘,行麼?」
」恐怕李少爺你沒聽見我那第四個理由。」
「我字字聽入耳中。」
「那麼你——」
「馬姑娘,為大業,為大局,有什麼不能忍,又有什麼不能受的?」
「為大業,為大局,為什麼不讓駱家受馬家的?」
「馬姑娘,這就是為什麼令尊的名聲比駱某來得響亮,比駱某受人尊仰的道理所在。」
馬淑貞香唇啟動,欲言又止,最後她說了一句:「你很會說話,深具辯才啊。」
「好說!」李燕豪淡然道:「我說的是理,只要馬姑娘能以理駁倒我,我口服心服。」
姑娘馬淑貞深深看了李燕豪一眼:「照這情形看,我很難讓你
口服心服,可是你必得讓我口服心服。」
「這麼說來,我說的理,還不能讓姑娘完全接受。」
有步履聲來到,武文華走了進來,一躬身道:「大爺,二爺,令諭已經傳出去了。」
「好!」馬行雲點頭道:「靜等他們回報吧。」
「大爺——」武文華遲疑一下,欲言又止。
「什麼事?」
「這個,這個——」
「什麼事這樣吞吞吐吐的?」
「這個,是弟兄們……」
「他們怎麼了?」
「這個,咳,咳,他們聽說李少爺是袁大將軍的傳人,又聽小虎子說昨兒晚上救他的就
是李少爺,鬧著非要瞻仰瞻仰李少爺的絕世身手不可。」
李燕豪微微一怔,馬淑貞用眼角瞟了李燕豪一下。
馬行雲叱道:「胡鬧!」
馬淑貞道:「爹,練武的人想瞻仰真武學,這怎麼是胡鬧?」
「丫頭,你——」
李燕豪心中雪亮,突然道:「武總管,弟兄們在哪兒?」
武文華忙道:「在前頭等信兒呢。」
李燕豪轉望馬行云:「大爺,您說句話,讓我去見見弟兄們。」
「這個-—」馬行雲面有難色。
馬回回道:「大哥,一塊兒去吧。」
馬行雲搖搖頭:「太由他們的性了。」
李燕豪欠身一禮,往外行去,馬淑貞頭一個跟了出去。
口 口 口
大夥兒到了前院,前院的人比剛才李燕豪來的時候多了兩三倍,小虎子在,賣糖葫蘆的
小順子也在,正在那兒議論紛紛鬧哄哄的,這會兒馬上靜了下來,鴉雀無聲,多少道目光都
集中在李燕豪身上。
李燕豪卻望著小順子微笑:「糖葫蘆有剩下的麼?」
小順子臉一紅,低下了頭,大夥兒哄然一聲笑了。
這一笑不打緊,卻有人開上腔了。
「李少爺,讓我們看看您的絕世身手行不?」
「李少爺,露兩手大夥兒開開眼界。」
「李少爺——」
「李少爺……」
馬行雲突地一聲沉哼。
馬上,又靜下來了,沒一個敢再吭一聲。
李燕豪笑了笑道:「情勢所逼,由不得我不獻醜,露了怯,大夥兒可別見笑。」他走向
兵器架。
大夥兒目光跟著他轉。
他到了兵器架前取下—把長劍,他緩緩拔出了長劍,是一把不算長的長劍。
他振腕抖劍,劍尖上立現劍花八朵,他沉腕收劍,目光一掃,道:「要是哪位能照樣來
上八朵,我馬上認輸。」
大夥兒沒一個說話。
連馬行雲、馬回回、馬淑貞在內,都怔住了。在場不見得全是一流高手,可是任何一個
都稱得上是行家,誰都看出,這是劍術的最高造詣,也就是說,李燕豪能在一抖腕間遞出八
劍。
誰能照樣來一下?馬回回雖然是馬行雲的拜弟,可是他一身武學要比馬行雲為高,因為
他跟隨「虎符劍令」不少年,馬上馬下受過不少的指點,他自問,勉力或可在一抖腕間遞出
三劍。
馬回回尚且如此,其他的人就不必說了。
突然,一聲驚歎發自馬行雲之門:「馬行雲歎為觀止了,也從此知道什麼是真武學了。」
這一句活,驚醒了大夥兒。
馬淑貞美目中異采閃漾,嬌靨上也浮現起異樣神色,一雙美目緊盯著李燕豪。
馬回回則激動地道:「謝天謝地,謝天謝地,大將軍有傳人了,咱們也領導有人了。」
突然,一名一臉絡腮鬍的中年壯漢站了出來,沖李燕豪一抱拳,笑嘻嘻地道:「李少爺,
耍劍我不行,學了不少日子了,到現在耍起來還能扎瞎自己的眼,不過我下功夫練過幾年摔
角,也有點心得。」
一看就知道這位有一身橫練外門功夫,而且準是摔角好手。
李燕豪要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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