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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東方玉] [縱鶴擒龍][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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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07:02:4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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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古井起波園叟傳絕技 名山訪異扁舟賦長征
第02章 滿口酒話深宵戲老大 騰霄劍氣竭澤得奇珍
第03章 霧鎖雲封玉簫名古峽 出生入死銀匕渡危崖
第04章 不負儂心丹爐幸猶在 苦參妙諦圖解喜雙修
第05章 雁唳長空柔情縈別緒 劍演奇景薄霧隱金花
第06章 點點扇影無心構大怨 茫茫孽海負氣創玄陰
第07章 飛觴流泉座上驚豪客 畫龍賈禍林邊斗鏢師
第08章 月黑星稀因風傳鬼哨 天驚石被無意惹游絲
第09章 瘴雨蠻煙雙騎求異草 斜陽古道一意護檀郎
第10章 軟玉溫香羅襦慵自解 尋幽選勝抱膝作長吟
第11章 儷影空山白駒驚過隙 同門陌路碧焰施陰謀
第12章 玉露回天滴滴通造化 陰風貫頂寸寸碎儂心
第13章 死生存一線靈藥傾樽 拳杖已無功片言驅毒
第14章 屢成疑竇冤仇緣底事 相互剪屠主客不知名
第15章 洑水三回仇仇驚夜泊 風帆一葉巾幗收孤兒
第16章 巧笑現芳蹤仙孤玉面 長虹寒敵膽獅子搖頭
第17章 清音轉宮商玉簫初弄 一堂集恩仇墨螫同驚
第18章 一士出玄門奇功辟暑 陰雷傳碧落純技擒龍
第19章 辣手摧嬌花鼠蛇亡命 無心洩暗器梅花有蹤
第20章 乍展春雲仙狐戲少俠 安排陷阱紅線釋群梟
第21章 芒雨尖風一簫已無敵 疏星淡月雙劍若有神
第22章 蓮藕本同根隙因雙匕 影音渾莫辨練飛長空
第23章 百折太盤回雲橫層岫 一燈何黯淡夜逅雙屍
第24章 天外來麴香針貽小友 林中多伏莽鬼賺群英
第25章 危索駕長空燕飛星落 神龍起絕壑石破天驚
第26章 亦險亦夷空山誰為援 疑真疑幻胡鏡本非台
第27章 舊侶逢西台錦雲出岫 雙嬌困鐵壁玉匕藏玄
第28章 氣馭八方一劍悟絕學 砂飛七返片言結深仇
第29章 玉管起商音風火失色 陰風凜鬼爪黑白揚威
第30章 振臂護花一搏酬紅粉 香唾調藥雙淚落君前
第31章 玉樹瓊花五音驚赤髮 怒焰仇火雙劍折青鋼
第32章 血仇在天涯義贈良馬 人劍墮絕壑令返神龍
第33章 汪洋萬頃橫空飛匹練 風麈千里何處覓芳蹤
第34章 巫峽雲橫深宵來一少 星河斗轉折柳會高人
第35章 師門多恩怨難為姐弟 嶺上踐舊約巧遘神魅
第36章 揮手出神功少俠排難 仰天作長笑老魘締交
第37章 千里追蹤隔室囚紅線 兩番說親限時下迷香
第38章 五行寓生剋陣以匕破 一冠重道統令出法隨
第39章 盛名口之爭碧落宮起釁 隔空施術紅線女成擒
第40章 窺穴豈無因似真實幻 問心原有愧接木移花
第41章 月黑風高千里緝雙寇 林深野曠狹路遘夙嫌
第42章 傳說各紛紛三湘多事 所約何遲遲五通截人
第43章 群英集三湘恩仇未了 片帆濟蒼海碧落同登
第44章 此情難已一少躬碧落 化身無數五嶽鬧魘宮
第45章 浩劫五百年赤衣創教 孤行數十載碧海長吟
第46章 正義在人間名湖生色 單騎上少室古剎蒙塵
第47章 水面有文章一杯喪志 春雷懾匪酋雙眼無功
第48章 飛天小妹絕技戲同門 萬妙仙枯屈身附異教
第49章 良駒來千里靈藥在懷 英名滿天下親仇何處
第50章 暗號雙懸佳賓來水上 輕彈一指赤禍遏江南
第51章 綴筆豈無因往事已矣 側身原有侍來者可追
第52章 山前來黑煞堂主失意 臨歧遘異士俠女投羅
第53章 聖水如煙隻身探虎穴 明珠委地雙劍闖魔宮
第54章 身手通神鐵壁幽人語 雲羅高幟畫堂雙燕飛
第55章 設伏何重重稚龍脫困 聞名亦爾爾麼鳳來儀
第56章 二十載師恩飲水思變 兩三年奇恥挾杖尋仇
第57章 狐媚巧言令色鮮矣仁 靠攏老而不死謂之賊
第58章 十爪逞尖威雙屍寒敵 一劍懾群丑八表雄風
第59章 一台之隔東西分涇渭 各有所逞正邪不並存
第60章 奴役武林赤衣成幻夢 犁庭漠外碧焰竟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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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07:04:15 |只看該作者
第01章 古井起波園叟傳絕技 名山訪異扁舟賦長征

  夜——籠罩著大地,一切都已沉睡了,只有一輪皓月,懸掛在清澈如洗的天空,更顯得皎潔晶瑩,清輝千里。一道整齊的清水磚牆,圍不住參差蔥鬱的樹影,這是一座精緻的花園,佔地雖然不算太廣,但亭台假山,池沼花木,卻也應有盡有,佈置得宜!
  在月光之下,夜涼如水,玉露無聲,樹影婆娑,花枝扶疏。
  中秋的晚上,是如此靜謐、安詳。一陣陣濃馥的桂花香氣,從一株枝幹茂盛,繁花千簇的老桂樹上,散發出來,使整座花園,都籠罩在九霄香霧之中,風送清芬,沁人肺俯。
  這時有個十一二歲光景的小孩,一蹦一跳,正向著那株老桂樹跑來,他毫不停留的手腳並用,很快就揉升了上去。看他他樹的身手,活潑俐落,敢情他時常以爬樹為嬉。
  這小孩上樹之後,兩手攀著橫出的枝幹,身子漸漸向外移動,兩隻小眼睛,不停的四周打量,他要挑選一枝枝幹古雅,樹葉整齊,而又花苞茂盛的桂花,去送給他唯一的小伴侶——她。終於用小手費勁的折下一枝來,這是位挑了好久,認為比較理想的一枝。
  他左手小心翼翼地拿著剛才折下來的一枝桂花,右手攀著橫干,雙足慢慢的移動,爬回了樹丫枝,再熟練的爬下樹去。
  江南的八月,正是已涼天氣未寒時,可是他爬下樹來之後,禁不住額上沁出汗來,他用手背抹了抹汗水,端詳著手中的桂花,從小心靈上泛出興奮的笑容。心想:「我把這枝桂花去送給她的時候,不知道她會如何高興呢?」
  「哦!不,我偷偷地插在她案頭,那只深紅色的古瓷花瓶裡,她更會驚喜得跳起來。」
  他一邊走,一邊想,有點出神。
  「咚隆!」
  「咚隆!」
  好像是拿吊桶打水的聲音,清晰的傳入他底耳膜,使他停下步來。仰著頭向四周望了望。
  「這時大家都在前面,還有誰打水來?」
  好奇心促使他循著聲音,一步一步的尋去。打水的聲音越來越大了,從「咚隆」「咚隆」的響聲中、還夾雜著奔騰澎湃之聲。穿過狹長的樹林,是一條小河曲折的圍繞著假山,石橋朱欄,流水潺潺。
  他知道園中唯一的一口八角井,是在假山背後,他不暇思索地走近假山,又穿過了假山中逼仄得僅可通人的山洞。豁然開朗,前面是一大片芊芊草地,八角亭子已轟然映入眼簾。打水的聲音,正從那口井中發出。另到中天,分外皎潔,清光瀉地,照耀得如同白晝。遠遠望去,在那井欄杆旁,盤膝跌坐著一個身著黑色短衣褲的瘦小老者。
  小孩「咦」了一聲,心想:「那不是園裡種花的田伯伯嗎?」他並沒有叫出聲來,心想:「我倒要瞧瞧你到底在做些什麼?」
  不一會,只見田伯伯緩緩的伸出右手,五個手指朝著井中慢慢地向上抓起。奇怪!井裡面的水,跟著田伯伯的手勢,呼的竄了起來,宛似一條白色的匹練。接著他手中又慢慢的向下一放,白色的匹練就退了下去,便發出「豁拉」「咚隆!」的水聲。井水漸漸的越湧越高,一上一下,衝出井口,變成了一條水柱,因為沖得越高,聲音也就越響,直如湖水一般,響起了一片奔騰澎湃之聲。
  小孩屏著呼吸,看了好一會,心想:「原來田伯伯還會法術呢!這可好玩得緊,快去懇求他教我。」
  他一想到學新鮮法術,就忍不住氣了,一閃身跳跳蹦蹦的跑過去,口中叫道:「田伯伯,你這個法術真好,教給我罷!」
  田伯伯被小孩一叫,慢慢地站起身來,道:「岳少爺,你來了好一會,是嗎?我那會什麼法術,這是一種功夫。說到練功夫,要朝夕不懈,痛下苦功,才能練得好,你要我教不難,我先要問你,你有恆心有毅力嗎?」
  被叫做岳少爺的小孩,連忙點頭道:「田伯伯,我一定有恆心,有毅力,你教我罷!」
  田伯伯微微領首,自言自語的道:「田伯伯自然要教你,如果不是為了十年後一場武林殺劫,田伯伯還不到這裡來做灌園叟呢?」
  岳少爺被他說得似懂非懂,一雙小眼,緊望著田伯伯,只覺得面前的田伯伯,在皺紋滿佈的笑容中,有一雙精光熠熠的眼睛,正在打量著自己,接著又聽他說道:「資質果然不錯,只是殺孽重一點。」
  岳少爺聽田伯伯的口氣,好像答應了自己,心中一陣高興,暗想:「教我學功夫,大概是要拜師傅的呢?我應該給他叩幾個頭才對!」
  他越想越有理,身不由己的向田伯伯跪了下去,口中叫道:「田伯伯,你老人家教我學功夫,我應該拜你做師傅。」
  田伯伯笑道:「岳少爺,我不是你的師傅,我只授你基本功夫,將來你會另有遇合,快不要如此。」
  岳少爺身向前撲,正要跪下,突覺前面好似有一堵無形的氣牆,把自己擋住,竟然跪不下去。
  田伯伯拉著岳少爺的手道:「你且坐下來,我好傳你入門口訣。」
  說著就傳了他入門口訣,教他盤膝跌坐。
  岳少爺天資聰敏,居然一點就透。
  田伯伯非常高興,叫他明天晚上,俟人靜之後再來,一面叮囑他不准向任何人提起學功夫的事。
  岳少爺自然唯唯應命。
  田伯伯又道:「時光已經不早,你折了桂花,不是要去送人嗎?早點回去,免得大家疑心。」
  岳少爺看自己心事,竟被田伯伯輕輕揭穿,不由小臉脹得通紅,這時都聽田伯伯輕輕的歎息:「一身情孽,要引出多少事來?」
  他又聽不懂,也就不去管他,依著田伯伯吩咐,一手拿起桂花,一蹦一跳的回轉上房去了。原來這岳少爺的父親,名叫岳敦儒,原籍浙江紹興,因屢試不售,改習刑名之學。
  岳敦儒中年喪偶,只生一子,取名天敏,不但生得粉妝玉琢,而且聰慧過人。敦儒夫婦情深,況且已有麟兒,足慰晚景,也就不再續娶。湊巧自己同窗好友上官靖,放了江蘇高淄知縣,再三相邀,這就帶著天敏,來就蓮幕。
  上官靖見老友一身兼任嚴父慈母,男人家照顧孩子總嫌不便,勸他納個小星,岳敦儒又堅持不肯,便要他把天敏交給自己妻子照顧。那上官靖的元配程氏孺人,系出名門,極為賢淑,因自己身邊沒有男孩,看到岳天敏聰慧可人,和自己女兒錦雲站在一起,真是一對金童玉女,心中尤為喜愛,對待岳天敏直如己出。
  岳天敏幼失母愛,有程氏孺人的慈愛關切,自然依依膝下,更博得程氏孺人的無限憐惜。
  上官錦雲,比岳天敏只小一歲,平日孤零零的無伴無侶,自從來了岳哥哥,她可有了淘伴,手牽著手,親熱非常,平日的刁蠻嬌縱,對岳哥哥竟然完全收起,變得極為柔順,岳天敏也把她當作親妹妹一般看待。這一雙小女兒,給程氏孺人帶來了無限慰藉。
  這天是中秋佳節,岳天敏看大家還在庭前賞月,他想起後園的桂花,已經盛開,才偷偷地溜出來,準備折上一枝,送給他的錦雲妹妹,不料遇上一個亙世無儔的江湖異人,從此卻引出一番曲折離奇,纏綿悱惻的武林故事,這且表過不提。
  岳天敏只知田伯伯是專門管理花園的,平日很少外出,大家誰也不知道他的來歷,因為他對人和藹,年歲又大了,大家叫他「田伯伯」。
  岳天敏自從中秋晚上有了奇遇之後,每天除讀書以外,一到晚上,就偷偷的到後園去跟田伯伯練習功夫,時間易過,晃眼已是一年,這一年當中,田伯伯只是指點他跌坐運氣之法,根本沒有提起那抓井水的功夫。
  岳天敏小孩心情,眼巴巴的望了一年,未免有點不耐。
  田伯伯倒反而說他進步神速,面有喜色,這才開始教個怎樣運氣於腕,怎樣向井中懸空虛抓,講解得十分詳盡。
  岳天敏初學之時,那有半點反應,他知道這種功夫,並非一朝一夕所能奏功,就一心一意照著田伯伯指點,勤練不懈。
  田伯伯看他小小年紀,居然能移刻苦自勵,也自暗暗點頭,高興自己老眼沒有昏花。像這樣又過了一年,岳天敏已練到向井中一抓一放之際,井水漸漸地起了暈紋。又是幾個月之後,他掌風起處,井水竟然起了小小波浪,發出「叮叮咚咚」的水聲。
  這天晚上,岳天敏又悄悄的來到八角井畔,田伯伯已經先在,他一見岳天敏,忙用枯乾的老手,向階上拍了拍道:「岳少爺,今天暫時不要練了,老朽有話要和你說,你也坐下來,好談。」
  岳天敏依言坐下,只見田伯伯臉色一整道:「岳少爺,這兩年多來,虧你耐心苦練,鍥而不捨,沒有辜負老朽一片心意,殊為可喜!目前你對『縱鶴擒龍』這門絕技,不但在短短的期間內,已有了幾分火候,即內家心法也已紮下良好基礎,只要勤練不輟,接近成功,為期也在不遠。老朽因有事他往,不能再為你多有耽擱。老朽的出身來歷說來話長,將來你自然會知道的。不過,老朽看你面隱晦紋,目前已經逐漸顯露,在一兩年內若有危難,屆時可到九華山去定有奇遇。這裡有老朽昔年的信物一件,你好好收藏,到時自有用處。」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塊三寸來長一寸來寬的竹簡,遞了過來。
  岳天敏聽他口氣,好像立刻要離此而去,不禁面露依依,雙手接過竹簡之後,正想問話,只聽田伯伯一聲「好自為之,後會有期」。微風颯然,眼前的田伯伯,已經沒了蹤跡。
  這時的岳天敏,年齡漸長,心知田伯伯是位異人,連忙站起身來,整了整衣衫,向空恭恭敬敬的拜了幾拜。一看手中竹簡,通體紅潤發光,正面雕刻一個非常精細的龍頭,全身卻隱在層層雲霧之中,僅露出一二個龍爪,栩栩如生,反面刻著「神龍辟邪」四個古篆,筆法蒼勁。一時也識不透有何用處,不過聽田伯伯說得極為鄭重,料想定有用意,也就揣入懷中,好好收起。
  岳天敏面對著空濛夜色,思潮起伏。他這時才知道自己苦練兩年有奇的功夫,原來叫做「縱鶴擒龍」,只可惜田伯伯沒有說起這功夫究竟有何用處?自己晦紋漸顯,應在一兩年內,不知將有何種危難?屆時叫自己去九華山,說自有奇遇,這茫茫人海又去找誰呢?這一連串的疑問都得不到答案。
  「玉露無聲做夜涼,」他漸漸感到微有寒意,心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管他呢!」
  看看時光不早,趕緊回轉房中。
  第二天大家都在奇怪田伯伯的不辭而別,議論紛紛。岳天敏二年多師徒之情,也不免惘然若失。自從田伯伯走後,岳天敏對「縱鶴擒龍」更是苦練不輟,果然有志者專竟成,他自己也覺得進步神速,心靈澄清,耳目敏捷。
  這年,岳天敏已是十六歲了,長得丰神俊秀,風度翩翩,屈指和田伯伯一別,也將近兩載,一切都在平靜中過去,對田伯伯臨去所說的危難,因並無朕兆,也就有點淡忘。這天晚上,岳天敏等人靜之後,照例又到花園後面的八角井畔,去練那「縱鶴擒龍」。月到下弦,正是月黑星稀的時候,整座花園,被黑沉沉地夜氣所吞沒。
  岳天敏苦練,「縱鶴擒龍」,四年來目光漸漸凝聚,雖在黑暗之中,也能看到數丈以外,他還不如道自己所練的正是內家心法的練氣功夫。
  岳天敏面對井欄,盤膝跌坐,神返太虛,氣納丹田,緩緩的伸出右手,一口真氣,連集掌心,猛的向井中抓去,只聽隆然作聲,一股井水,被內家真力吸引,凝成水柱,竟湧出二尺來高。
  他氣定神閒,緊接著輕輕一拍,水柱倏的往下回轉,卻似千斤巨石,投向井內,猛的發出豁啦啦擊撞之聲。他輕舒了口氣,知道自己功力,又精進不少,不禁心中狂喜。當下不敢怠慢,兩手循環交替一抓一拍,猛練不息,掌聲呼呼,直激得水花四濺,聲若怒潮。他越練越有勁,正覺收發由心,領悟無窮的時候。猛聽遠遠的一聲呼哨!聲才入耳,心中一愣,不自覺的停下手來,再側耳一聽,又並無異樣,正懷疑自己耳朵錯覺。一看時間也著實不早,就緩緩的站起身來,正想回轉。卻聽到前面突然人聲鼎沸,隱隱傳來哭聲。
  岳天敏心情緊張,不知出了什麼亂子,趕緊穿過假山,直向前院奔去。一路上只聽到哭聲越來越大。岳天敏跨進上房,猛的和一個人撞個滿懷。
  「砰!」那人被自己撞出一丈開外,摔倒地上。
  岳天敏趕緊過去,把那人扶了起來,定睛一看,卻是上房的丫環春梅,連忙問道:「你這樣匆忙,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那春梅被岳天敏無意一撞,正跌得頭昏眼花,這時聽出是岳少爺的聲音,不由哭道:「岳少爺,不好了,老爺、太太、岳老爺,都被強盜殺死了,小姐也失了蹤,嗚嗚……」
  春梅連哭帶說,只聽岳天敏頭上轟的一聲,眼中金星亂冒,不由一把抓住春梅手臂,口中叫道:春梅!你說什麼?」
  春梅那裡禁得起他用力一抓,只覺骨痛飲裂,連聲「啊喲!」急叫:「岳少爺快放手!痛死婢子了。」
  岳天敏自己不知他練了四年「縱鶴擒龍」,內力已有相當火候,這小婢子如何禁受得起?聞言連忙把手一鬆。
  春梅向前衝了一步,跌跌撞撞的站穩身體,哭道:「剛才,小姐還要看書,叫婢子不要伺候了,婢子才回到房裡,還沒坐定,突然,聽到小姐的驚呼,就只那麼一聲,等婢子趕去,小姐不見了,再跑到太太房中,太太已經被強盜殺死……」
  岳天敏不待她說完,忙問道:「老爺和岳老爺呢?」
  春梅連哭帶說的道:「聽他們前面的人說,老爺和岳老爺正在簽押房議事,就被強盜殺害了。」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得岳天敏頭腦昏迷,急痛攻心,急匆匆地往樓上直闖。
  程氏孺人的屍體,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血水還在從胸口中流滲出來。
  岳天敏幼年喪母,這幾年程氏孺人體貼愛護,視為己出,這一眼看到平日對自己有無限慈愛的伯母,身遭慘死,猛的跪倒床前,淚如雨下。接著用手一抹眼淚,立起身來,奔向前廳。花廳內外,人影幢幢,高淄縣署中的三班六房,進出頻繁。
  錢谷師爺舒其誰舒老爺,手捧水煙袋,戴著一付老花鏡,義不容辭的指揮全局。
  岳天敏排開眾人,眼看自己父親和上官伯伯兩具屍體,挺在花廳正中,他那裡還忍得住,一聲乾號,撲倒他父親身邊,昏了過去。下人們連忙七手八腳的替他掐人中,灌薑湯,才慢慢的甦醒過來,他驟遭大故,那得不越哭越傷心。
  舒師爺等他哭了一陣,才慢慢地把他勸住,說道:「岳賢侄,你新遭大故,為人子的,昊天罔極,哀毀逾恆,自是常情,但人死不能復生,何況,父仇不共戴天,你應當節哀順變,發奮圖強才對!」
  岳天敏給他當頭一喝,矍然而醒,一時止住悲切,淚眼模糊的道:「舒老伯金石之言,小侄自當遵命,但不知家父和上官伯伯如何遇害,老伯兄告嗎?」
  舒師爺搖頭歎息面現淒楚的道:「說來話長,這還走去年的事,城西石家村,發生了一件盜案,苦主一家五口,全被殺死。靖翁是個辦事認真的人,他驗屍回來,赫然震怒,嚴叱捕頭差役,剋日破案。不料四個狗強盜,天網恢恢,竟會在娼寮中酒後失言,走漏風聲,被捕頭們包圍,結果兩個當場就被格殺,逮捕了一個,還有一個竟被脫逃,等一問口供,居然直認不諱,這就問了死罪,只等秋後待決。那知昨晚正是那個被逃脫的狗強盜,帶著凶神惡煞般的賊人,打開死囚監牢,把死犯悉數放走,再到縣署中來尋仇。那時靖翁和敦儒兄,因商議要公,所以簽押房中只有他們兩人。據值班差役說,他聽到一個粗暴的聲音大喝:「狗官納命。」接著『咕咚』好像有人倒地,接著又聽那人喝道:『你專和太爺們做對,今日也饒你不得!』接著聽到慘呼之聲,值班差役入內一看,靖翁倒在離公案不遠的地上,刀從胸口扎進,敦儒兄側身倒臥在通後面的小門邊,大概當時想出來叫喊,被強盜從後腰刺了兩刀。」
  舒師爺頓了頓又道:「這幾處差不多同時發動,顯見得狗盜是有計劃的行動,可能和石臼湖有點關連。」
  「石臼湖?」岳天敏有點驚訝。
  舒師爺點點頭道:「這不過是我的揣測,說起石臼湖,它橫跨蘇皖兩省,裡面有個『黑龍幫』,他們的龍頭叫做黑水龍王,武功卓絕聲勢浩大,蘇皖兩省的官府,都不敢正眼去瞧一瞧石臼湖,所以鄰近幾省的地痞土豪,都以加入『黑龍幫』為榮。但據說他們幫規極嚴,決不准在附近做案的,所以也只是猜想而已。」
  岳天敏這時想起了田伯伯臨行時所說,目前已然應驗,他想起青梅竹馬的錦雲妹子,生死未卜,自己血仇待報,他只有遠去九華,拜師學藝,才有手刃親仇的一天。
  一陣沉思,猛的抬起頭來,向舒師爺問道:「舒老伯,那被捕和逃走的兩個強盜,叫什麼名字,你老還記得嗎?」
  舒師爺笑道:「這件血案,去年轟動一時,那會忘記,被捕的叫做水蛇何成蛟,在逃的據何成蛟供出,好像叫雙頭鼠王三元。」
  岳天敏血仇如海,自然牢牢記住「石臼湖」「黑龍幫」和這兩個強盜的名字,這是後話不表。半個月過去,兩家喪事,都由舒師爺妥善安排,三口靈柩,暫時停放在白雲庵中。
  岳天敏等諸事停當,就收拾了一個簡單行囊走到白雲庵右廡,在三口靈柩前祭拜一番,暗暗祝告。
  誰知越想越傷心,不由失聲痛哭,一慟幾絕。昏迷中只覺有人用冷面巾掩在自己的面上,他漸漸清醒過來,睜眼一瞧,面前站著一個縞衣少女,正在低頭拭淚。
  岳天敏仔細一瞧,原來卻是春梅,不由咦了一聲,問道:「春梅,你什麼時候來的?」
  春梅哭得像胡桃般的眼睛,望了他一眼,幽幽地道:「婢子幼遭不幸,蒙老爺太太收留,待如家人,恩深德厚,此次慘禍橫來,小姐失蹤,老爺太太的靈柩,停放在這裡,沒人守護,小姐待人溫婉,吉人自有天相,終有一天會安然回來,所以婢子求得老當家心如師太的憐憫,容我留在庵中,一面可以照料靈柩,一面也可以等候小姐。」
  說到這裡,淚又流了下來,她用手絹輕輕一拭,瞥了他的包裹一眼,問道:「岳少爺,你帶著包裹,究竟上那裡去呀?」
  岳天敏聽春梅講完,不由肅然起敬,兜頭一揖道:「春梅姐姐,你義重如山,實為難得,我岳天敏父仇不共戴天,上官伯伯伯母兩位老人家,待我勝如己出,我此仇不報何以為人?不滿你春梅姐姐說,我這次出門,要遍訪名山,拜師學藝,他日才能手誅仇人,雪此血海深仇。春梅姐姐,我遠行在即,先父靈柩,也要拜託你多多照料。」
  春梅見他向自己兜頭一揖,連忙側身避過,聽他侃侃而言,星目放光,不由問道:「岳少爺,那你幾時回來?」
  岳天敏毅然回道:「這也難說,少則三年,多則十年,我岳天敏一定要掃蕩魔窟,手刃親仇,那時再來看你,並謝大德。」
  春梅紅著臉幽幽的道:「岳少爺,你儘管放心,這裡自有婢子照料,一直等你回來。」接著又道:「岳少爺,請你稍等!」
  她翩然入內,不大一會,手中提著一個小小包裹,遞到岳天敏手上道:「岳少爺,你單身遠行,在在需錢,這裡是老爺太太房中的細軟,婢子給小姐留了一半,這一半你且帶在身上,作個不時之需。」
  岳天敏只覺小包裹極為沉甸,正要推辭。
  春梅臉色一整,又道:「岳少爺,我們太太在世之日,待你猶如己出,你此去五載十載,行蹤不定,如不多帶點盤川,萬一流落他鄉,三位老人家在天之靈能夠安寧嗎?」
  說著打開天敏包裹,把小包裹包在裡面。
  岳天敏見她義正詞嚴,不好推辭,忙道:「既然如此我收下就是,時光不早,春梅姐姐,你請回去,我也要即刻上路。」
  春梅拭著眼淚道:「岳少爺你多保重,婢子就在庵中等候你的好消息。」
  岳天敏也心中一陣淒楚,連忙低頭疾走。
  春梅直望著他人影去遠,才悄悄回轉。
  岳天敏雖然從未出門,但他到九華山的路程,早向縣署中人打聽清楚。
  當時的交通,沒有現在發達,大江南北,水道盤錯,是出名的魚米之鄉,大家出門,全靠水上交通,岳天敏雇了一艘民船,船上掌舵老大是個五十來歲的老頭,和兩個夥計,看上去極為老成,講好船價,就直放蕪湖。這天船到了固城湖,船老大上岸去添了點柴米油鹽,正要開船。船埠頭踅來一個年約六十歲的老頭,身上裝束,比叫化子還要髒,一手握著旱煙管,一手提著酒葫蘆,向船老大要求搭船。
  船老大望了他一眼,厭惡地喝道:「我這船,早已有客人包了,你趁早走開,不要嚕囌。」
  那髒老頭發橫道:「喂!船老大,你船上有人包了,我早已知道,他只有一個人,也住不了偌大一條船,為什麼不准我搭?快些讓我老人家上船,大家合字上的朋友,我到了地頭自然安安靜靜的下去,不然的話,我老人家喊了出來,也壞了你的生意啊!」
  岳天敏聽到人聲,也踱了出來,忙向船老大問道:「老闆,你們是怎麼回事?」
  船老大真怕髒老頭喊將出來,要想答話。不料那髒老頭卻搶先說道:「啊!少爺我正和船老闆商量,搭個順船,可是船老闆卻嫌我窮,付不出船金,不!付不出船錢,倒還事小,他怕我壞了他的生意。」
  他頓了頓,向船老大支牙一笑。
  船老大恨得牙癢癢的,卻聽他又道:「因為船是少爺你包了,他嫌我太髒,怕少爺一不高興,不要坐他的船,他豈不是沒了生意。」
  船老大緊張得稍舒了口氣。聽髒老頭繼續道:「其實我老頭子最是識相,只要有塊地方蹲就行了,一到地頭,自然下船,決不會壞了他的好買賣。少爺!你嫌不嫌我老頭子髒?」
  岳天敏見這老頭,說話嘮叨,但繼而一想,出門人何不行個方便,看他樣子,真也付不出船金,不由笑道:「老丈說那裡話來,出門人與人方便,即是與己方便,你儘管上船就是。」
  那老頭連連點頭,自言自語地道:「對、對、對,出門人與人方便,即是與己方便。」說著回頭對船老大道:「怎麼樣?這位少爺,不是答應了嗎,你快給我搭上跳板,我老人家好上船。」
  船老大一看客人已經答應,只好皺皺眉頭,叫夥計放好跳板。
  髒老頭顫巍巍的走上船梢,踅到船老大身邊,低聲的道:「船老闆,你這次買賣,可真肥,我老人家隨便蹲蹲就成,決不礙你手腳,也用不著你招呼吃飯,反正有點酒喝,天大的事情,我也不瞧一瞧。」
  船老大知他言中有刺,只好忍者怒火,叫他在船尾坐下道:「好了,你就在這裡坐吧!安份守己一點,看你髒到這個樣子,人家公子哥兒,看了會噁心,不要到前艙去,知道嗎?」
  髒老頭縮著頭,直對他諂笑。船老大這才放了心。
  舟行非止一日,岳天敏鎮天困居在小艙之中,甚覺無聊,信步跨出船艙,在船頭站了一會。這時船正從石臼湖的支流,穿入丹陽湖,欸乃一聲山水綠,遠山隱隱,水天一色。
  他面對石臼湖,從心頭泛起滿懷悲憤,前途茫茫,血仇待復,禁不住淚流滿臉。
  「青年人,哭哭啼啼,真沒出息!」
  他分明聽到有人在他耳邊說話,回頭四顧,船頭上除了自己,那有半個人影?
  船老大正在看風駛舵,兩個夥計,拚命的搖著櫓,自然不會開腔。
  那個髒老頭,蜷伏在艙尾,老棉襖蒙著頭,好夢方酣。船上,除了自己之外,只有他們四個,這在耳邊說話的更是何人?他遲疑了一會,不由啞然失笑,自己神經過敏。他雖然沒有出門經驗,但這次的巨變,使他領悟了世道崎嶇,並不是承平世界,自己隻身遠行,正不知要歷盡多少艱險?翌日船又轉入了小港,兩邊蘆荻叢生,水流湍急。
  船老大緊把著舵,兩個年輕夥計,擱起櫓,手把著槁,東一撐,西一撐,避免擱淺。天色逐漸的接近黃昏。
  岳天敏忍不住向船老大問道:「老大,今晚我們泊到那裡去?」
  船老大望了望天色,漫不意的回應道:「早啦,離開烏溪,還有十五里,那裡也只有幾家漁戶,這條九里灘,可真難撐。」
  「喳喳」!船打了側,船底發出響聲,船身都震動了。
  船老大驚呼:「不好!船擱淺了,小三,小六,你們趕快下水去推推看,能推得動,今天還來得及趕到烏溪。」
  船老大這麼一說,小三和小六真個脫了上衣,跳下水去。
  岳天敏看看天色,心中也有說不出的焦急。他立近船頭,看兩個下水的夥計,背貼著船弦,好像在用力齊擠。船,就被沙灘粘住了,那裡推得動分毫?兩夥計水淋淋的跳上船來。
  船老大表示無可奈何的神氣,宣佈只好等明天再說,船就在這荒郊過夜了。
  髒老頭被船身震動,大夢初覺,伸著懶腰,慢慢地站起來,搔著一頭亂髮。自言自語的道:「哈!這真是個好地方,荒僻得緊!晚上宰頭肥羊,大家喝杯老酒,該是多痛快?」
  髒老頭慢慢湊近船老大身邊,齜著幾粒黃板牙,諛笑著道:「可惜我老人家前天上岸沽的一大葫蘆好酒,今朝全部喝光了,這裡又沽不到酒,晚上酒癮發起來,睡不著覺,這卻如何是好呢?」
  船老大聽這髒老頭說出來的話,沒有一句中聽的,心中簡直恨得發火,但他經驗老到,儘管怒氣難遏,也還勉強的裝出笑容,說道:「你何不早說呢?那裡用得上岸去沽,不瞞你說,我也喜歡來兩杯,所以船上還有一兩壇上好高梁,盡你有多大地酒量,足夠喝的。」
  髒老頭聞言喜道:「船老闆,這話可當真?」
  船老大正色道:「咱們一把年紀的人,誰還騙你不成。」
  髒老頭拍手道:「我早知道你是個明白人,夠朋友,否則那會賺大把銀子。」
  船老大真討厭他嚕囌,皺著眉道:「出門人,煙酒不分家,你把酒葫蘆給我,我就給你去裝好啦!可別嚕囌?」
  髒老頭隨手將酒葫蘆遞了過去,一面笑道:「這就好極啦,我老人家只要有酒喝,什麼都不管,事大如天醉亦休,而且我的酒德最好,喝醉了就睡覺,今天晚上,保證不醒,決礙不了人家的事,哈哈!今朝有酒今朝醉,就是死到臨頭,我老人家也要喝個痛快再說。」
  船老大接過酒葫蘆,笑道:「你這樣說來,真要成酒仙啦!」
  髒老頭道:「許多熟朋友,當面確實叫我一聲仙酒,可是背地裡,誰不罵我是老酒鬼,糊塗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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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07:05:33 |只看該作者
  岳天敏獨自站在船頭,面對著蒼茫夜色,聽船尾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心想:「這個老頭,恁地愛酒,真是個老酒鬼。」
  心中也不禁暗暗好笑。
  「青年人,今晚可有好戲看啦!」耳邊分明又有人在說話,這可不是神經過敏。
  岳天敏機警的向髒老頭望去,他不是在跟船老大閒磕牙?一手把酒葫蘆遞了過去。他想不出這聲音的來路,聽口氣,對自己並無惡意,難道這船有什麼蹊蹺不成?不對!這船老大看上去挺老實的。
  岳天敏想不透道理,反正有好戲看,不妨看了再說,如果落到自己頭上,這荒郊孤舟,只好聽天由命,他想到這裡,也就坦然處之。
  「啊啊!少爺,你也喜歡賞覽夜色?」那髒老頭不知什麼時候,已踅到船頭,站在自己身傍。
  岳天敏忙笑道:「小可因為船艙裡面坐得太久了,才到船頭來活動活動,老丈酒興可真不淺!」
  髒老頭笑道:「我老人家可想穿啦!人生有酒須當醉,一滴何曾到九泉?這樣,人家背後才叫我老酒鬼呢。」說著他猛的一回頭,手指著後艙道:「好啦!好啦!船老闆給我裝了酒來啦!」
  他忙不迭的向船尾走去。
  再說那船老大提著酒葫蘆,鑽進後艙,要替髒老頭裝酒,他心裡可恨透這糟老頭,瘋瘋癲癲,冷言冷語地刺個不停,看他像內行罷,又似不像,心想,一不做,二不休,給他做個酒鬼也罷!暗暗取出蒙汗藥來,他還不放心,比尋常多放了好幾倍,急忙把酒衝入,看看酒葫蘆已經裝滿,正要塞上蓋子。
  「還得多放點嗄!少了沒有力量。」
  他彷彿聽到耳朵邊有人說話,聲音雖低,字字清晰。
  船老大吃了一驚,趕緊回頭一瞧,只見那髒老頭正和那客人在船頭指手劃腳地在講話。
  兩個夥計,蹲在船尾,疑心生暗鬼,我給那髒老頭纏昏了頭,那裡有人說話。
  船老大這樣一想,就放了心,提著酒葫蘆出來。
  髒老頭一看船老大裝了酒出來,好比遇上了親人,早就一踅一踅地跑了過來。
  船老大把酒葫蘆拿給髒老頭,笑道:「你嘗嘗,這酒,保管比你在岸上沽來的好多啦!」
  髒老頭接過酒葫蘆,嘻著嘴道:「你泡的藥酒,那有不好的?不過,嗆不嗆喉,要喝起來才知道呢!」
  他一邊說,一邊拔開蓋子,湊近酒葫蘆聞了又聞,不住地搖頭道:「你這酒,用什麼藥泡的,太刺鼻了些。」
  船老大笑道:「這是上好高梁,那有什麼藥?高梁酒,自然有些刺鼻,不信,你喝口試試看,就知道啦。」
  那髒老頭雙手捧起酒葫蘆,正要去喝,忽地又停了下來,向船老大道:「我老人家喝了這酒,倒也無所謂。可是,可是,那個年輕人又怎麼辦呢?」
  船老大猛的吃了一驚,他極力裝出鎮定,笑道:「你真嘮叨,你喜歡喝酒,才有酒癮,人家讀書相公,不會喝酒,那有怎麼辦?」
  髒老頭兩肩一縮,連連點頭,道:「對!對!我老人家只要有酒喝,管他個屁,人家叫我老酒鬼,可真沒錯,我是有酒即是娘。」說著,舉起酒葫蘆,對著口,咕碌咕碌喝了幾大口,砸著嘴道:「果然好酒!味濃得緊。」
  髒老頭舉起酒葫蘆,一陣猛喝,差不多快喝了半酒葫蘆,回頭道:「哦!船老闆,這酒厲害得緊,嗨、嗨!不對!一喝下肚就有點頭暈,哎呀!這怎麼回事?你……你看,沙……沙灘動了,哎……喲!好酒,好……好大的勁,我老人家要……倒了。」
  髒老頭腿軟頭昏,在船尾倒了下來,酒葫蘆也摜在一邊。
  船老大笑道:「你還誇說酒量好,喝了這末半葫蘆酒,就醉成這個樣子。」
  回頭對夥計道:「小六,你快把他扶到後艙去睡罷!」
  小六走過來,把髒老頭拖進了後艙,看他就像死了一樣,一點知覺也沒有。
  船老大提著酒葫蘆,跟到後艙,用手摸了摸髒老頭額角,知道已經昏迷過去。這才低聲向小六道:「這老東西實在可惡,方才險些把我急死了,要說他是內行,我問問他,一問三不懂,全答不上來,要說他不懂罷!他又似乎門門在行,我給他裝酒的時候,他聞了又聞,說我給他的是藥酒,不肯喝,我正急得不知要如何對付他才好,他卻又咕碌咕碌喝了下去。我因為怕他有點鬼門道,才比平常多放了幾倍藥進去,他喝上一口,也得醉個一晚,這半葫蘆酒喝了下去,就是給他解藥,也不見得可以醒回來,這老東西可真活該。」
  船老大擔心了大半天,這時心可安啦!他滔滔不絕的剛把話說完。
  「你藥放少了,恐怕沒有力量。」
  耳朵邊又有人在低聲說話。
  船老大心裡驀地一驚,連忙問小六道:「小六,可是你在我耳朵邊說話?」
  小六望著船老大愕然的道:「我正在聽你說話,那有人在你耳朵邊講話?」
  船老大望了望髒老頭,他還是方纔那樣睡法,一動也不動。不由低頭暗想:「這真是怪事,方才裝酒的時候,彷彿有人在我耳邊說話,那時後艙裡除了我,並沒有第二個人,我還道自己疑心生暗鬼,這次,明明聽得說話的人,和先前就是一個人的口音,難道碰到了狐仙不成?這真是白日見鬼。」接著又問小六道:「你剛才確實沒有和我講話,也沒聽到有人和我講話?」
  小六矢口否認道:「我方才就在聽你講,我確實沒有講話,這後艙就是我和你站在一塊,如果有人在你身邊說話,我那裡會看不到?」
  船老大不作一聲,跑過去看看髒老頭,又用手摸了摸他的鼻孔,對小六道:「天色還早,咱們且去吃了晚飯再說!」
  兩個人走出艙去。
  岳天敏晚飯過後,看了一會書,也就熄燈就寢,那知思潮起伏,輾轉反側,再也睡不著覺。看看已經二更過去,江風吹浪浪打船,一陣陣清晰可聞。驀的,肩頭上似乎被人輕輕拍了一下,神志似醒非醒,似睡未睡,只覺自己身體,輕飄飄的被人抱起,走了一段路,又被放下,耳朵邊彷彿有人輕聲在道:「年輕人,你好好的睡一覺罷!」
  立時覺得一陣模糊,安然入睡。
  三更時分,船老大結束停當,精神抖擻,一面吩咐兩個夥計,到後梢替自己把風。
  他手上握著一柄明晃晃的單刀,悄悄地從船後艙向前面走去。
  月黑星稀,萬籟俱寂,只有蘆荻秋風,颯颯有聲。
  船老大剛踏上甲板,朦朧中,看到有一個人影,蹲在船旁沿上,伸出屁股,似在向江面上大解。











第02章 滿口酒話深宵戲老大 騰霄劍氣竭澤得奇珍

  船老大心裡有點吃驚,暗想:「莫非是前艙的客人,起來大解?怎的我們在後艙竟沒聽到一點兒響動呢!」
  兩個夥計,自己剛才還吩咐他們,到後梢去望風,決不會出來,就是出來,也沒這麼快?
  髒老頭早就醉得不省人事了,那末除了前艙的客人還有誰來?
  他既然在船邊上大解,可省了我不少手腳,何妨趁他冷不防,給他一刀,不就完了嗎?
  船老大想得停當,就把單刀藏到身後,裝出若無其事的走了過去。看看那人還蹲著一動不動,他恐怕砍了自己人,慢慢的湊近過去,定睛一看,不禁使他驚得目瞪口呆!船邊上,那有什麼人?連彷彿像一個人影子的東西都沒有。
  船老大揉揉眼睛,心中打愣,方才清清楚楚看到一個人蹲在這裡,那會眼花?今天真是活見了鬼。
  「別管他,辦正經事要緊。」
  他躡手躡腳地踅近前艙,摸到艙門,習慣地把門閂撥開,這是他自己的船,當然不會費事。那知等他用手輕輕一推,兩扇板門卻分毫不動,心中又是一愣,細心一摸,原來橫閂並沒有撥開。不禁暗罵自己糊塗,何以今天做事,竟會如此顛三倒四?
  船老大再次小心翼翼地撥開門閂,慢慢跨進腳去。驀聽艙裡的客人,正在翻身,他以為客人醒了,怕被他聽出聲息,立即停腳不動。又過了一會,聽客人起了呼聲,才敏捷地鑽進艙裡,算準客人睡覺的地方,右手舉起單刀,左手向前伸出,摸索客人的頭顱,因為如果一刀砍不中要害,客人起來作個垂死掙扎,豈不要大費手腳?這正是他謀財害命的經驗老到。那知他不摸猶可,這一摸,把一個吃了多年黑飯的船老大直嚇得縮手不迭。原來他摸著的頭顱,一觸手,就覺得不像是前艙客人,因為前艙客人,是個年輕小伙子,頭髮是結成一條辮子,垂在腦後的,這時他摸著的,卻是亂蓬蓬,粘膩膩,塵垢交結的一頭短髮。
  「咦!這不是後艙裡醉死過去的髒老頭嗎?怎的睡到前艙來了!管他呢!反正你髒老頭也好,小伙子也好,老子今天都要送你們到姥姥家去的。」
  船老大念頭一轉,右手單刀,登時猛砍下去,等單刀收轉,他習慣地伸手向刀上一摸。奇怪!刀口上似乎沒有粘著血水,敢情這一刀並沒有砍中?接著又是一刀劈下去。想不到竟劈了一個空,上身向前微沖,陡覺腰間一麻,全身酸軟,心中不由歎息:「到底年紀老了,什麼都不中用啦!這劈空了一刀,也會挫起氣來!」
  「嗆啷」,右手的單刀,也落到艙板上,發出聲音。
  船老大心中大急,要想趕快逃跑,可是兩條腿,那還聽他使喚,竟然和定住了一樣動也動不得。四肢百骸,渾身癱瘓。他多年江湖,心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是遇到了對手。可是艙裡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只覺船身微微搖動,彷彿船已經開了。
  船老大焦灼萬狀,汗出如沈,他放低聲音,苦苦求饒:「那一位老爺子,是小的瞎了眼睛,只求饒我一條狗命,小的下次再也不敢做這種勾當了,你老手下留情,饒了我罷!」
  盡算他一遍又一遍地苦苦哀求,就是沒人答應,也聽不到什麼聲響,連後艙兩個夥計,也一點聲音都沒有。夜是如此的沉靜悠長,船老大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一時一刻地挨了過去。晨曦逐漸地透進船艙,他睜眼一看,艙裡一個人也沒有,自己倒在角落裡,渾身無處著力,動彈不得,離身邊不遠,橫著一把明晃晃的單刀,想起昨夜的情形,直似做了一場噩夢。
  後艙裡這時有了聲息,髒老頭打著呵欠,伸了個懶腰,口裡含含糊糊地還在說:「好酒!好酒!真是好大的力量。」
  岳天敏經他這一嚷,霍然而醒,翻身坐起,揉著眼睛向四面一瞧,心中十分訝異:「咦!我怎麼會睡到這裡來了?」
  他細細思索著昨晚的情形,又望了望髒老頭,心裡有點明白,正想開口。
  卻見髒老頭伸著脖子從窗縫裡向外張了張道:「哦!船已經開啦!我昨天喝了這半葫蘆要命的酒,直醉得我老人家一夜不得安寧,盡做著惡夢。起先好像便急得緊,正蹲在船沿上大解,朦朧中看見一個人把刀藏在身後,要想殺我。我一害怕,就躲進你的艙去,那強盜卻跟著過來,伸手就拔門閂,我老人家連忙把門拴上,躲到你床上去。那知他跨進艙來,伸手在我頭上摸了一把,就是一刀,幸好那一刀,來勢還不太重,我有頭髮擋住了,不曾受傷。那個強盜舉起單刀,第二次又將劈下來,我雖然喝醉了酒做夢,可是心裡明白,這一下怕受不住了,連忙滾下床來,那強盜好像瞎了眼睛,他並沒有瞧到我,空劈了一刀。哈!我恨他太不長眼睛,躲到他身背後,在他腰眼上呵了他一把。那強盜可真沒用,竟然就躺了下去,哦老人家頭重腳輕,糊糊塗塗地又好像睡在後艙了。哦!這次來了兩個強盜,一個說:『給他一刀,就完了。』一個卻說:『一刀砍死了,太便宜了他,多給他幾下罷!』果然,砍了我好幾下,可是都砍在棉絮上。我老人家又好氣又好笑,結結實實地打了他們幾下耳光,要他們趕緊開船。哈哈!船真的開了。」
  船老大在前艙可聽得一清二楚,不過心中不解那髒老頭喝了半葫蘆藥酒,何以這時候不解就醒?我若再不掙扎起來,給兩人看到,如何是好?
  他咬著牙,拚命掙扎,無奈力氣都是白用,耳聽後艙兩人,腳步聲從船邊繞到前艙來了。
  船老大既無法逃走,只好緊閉上眼睛,聽憑擺佈。
  髒老頭走在前面,踅到船老大身邊,笑道:「果然有個瞎眼強盜,哦!你是船老闆,怎的不好好睡覺,卻做起買賣來了?」說著湊近身去,用手拍拍他肩膀,道:「船老闆!你為什麼還賴在角落裡,不肯起來呢?我老人家一上船,便和你說過,有生意,大家做做,咱們是線上的朋友,自己人。你偏要裝糊塗,不但不理會我,還要拿藥酒來想把我蒙倒。你將『靈丹子』放進酒葫蘆去的時候,我不是在你耳根前說,叫你多放些,少了沒力量,你分明聽到了又不理會,我真弄不懂你存的什麼心?」
  船老大聽了這話,才知這髒老頭是個大奇人,果然自己瞎了眼睛,只得苦苦哀求。
  岳天敏站在髒老頭身後,心中正在高興,他無意中碰上了風塵異人,看他情形,分明對自己頗有好感,如能懇求他收錄,自己血海深仇,當能前湔雪。
  他越想越對。
  這時卻聽髒老頭對船老大道:「我老人家並沒捆你,又沒難為你,求我作甚?」
  船老大一試手足,果然已經可以活動,趕緊翻身過去,一連磕了幾個響頭。
  髒老頭怒道:「我老人家最怕人家做磕頭蟲,你好好的把這年輕人送到地頭就是了。」接著用手一指對岸笑道:「啊啊!我老人家到地頭啦!」
  他話沒說完,腳步歪斜的踅近船邊。
  岳天敏幾次要想開口,都被髒老頭搶先說話,不讓自己插嘴,這時聽說他到了地頭,正想求求他收自己做個徒弟,不料猛見他腳步歪斜的往船邊上走去。
  岳天敏心想舟上不比陸地,怕他失足江中,剛想伸手去扶,誰知一把扶空,髒老頭已經從船沿上一腳跨向江心。
  岳天敏心中一急,「不好」兩字,還沒出口。
  再看髒老頭足踏水面,並未下沉,卻回過頭來道:「年輕人,心志不堅,田老三叫你到九華去,難道忘了?你又不會喝酒,跟我老人家學什麼?」
  一面說話,一面梯裡他拉的踏著水面,往對岸走去。
  船老大認做神仙顯靈,直嚇得目瞪口呆,跪在船頭上,不停的叩頭。
  岳天敏聽髒老頭口氣,似乎知道自己要去九華,而且還和田伯伯認識,一時深悔不曾問他姓名,立在船頭,怔怔出神。
  船老大也並不隱瞞,說自己本是江面上的積盜,看岳少爺包裹沉重,起了殺心,只怪自己眼瞎,不知道竟碰上了活神仙,自己從此決心改過向善,做個好人。
  岳天敏也不深究,船老大經此一來,果然兢兢業業,招呼周到。
  船行非止一日,便到了蕪湖。這蕪湖,清代屬太平府,地當魯江與長江會合之處,江南之茶米,和湘贛的木材,都是到此集中轉運,實為南北水陸交通要道,所以商賈雲集,屋宇櫛比,靠近碼頭,更是帆檣如林,舟楫似梭。
  岳天敏一肩行李,飄然登陸,只見大街小巷,行人熙攘往來,極為熱鬧。
  他找了一家比較清靜的客棧,安頓下來。
  晚餐之後,因連日舟船困頓,正好及早休息,所以才是上燈時候,他已渾然入夢。
  翌日清晨,岳天敏一覺醒來,只覺衾薄如紙,曉寒正濃,他看看時光已經不早,也就翻身起來。卻見半扇板窗,昨晚並未關好,陣陣曉風,正從那襄吹來,不由暗笑自己,出門人太過大意。過了一會,店伙打來臉水。
  岳天敏正要盥洗,猛見臨窗桌上,飄下一張信箋,箋上隱約有字,他俯身撿起一看,信箋上字體潦草,寫著:「聞擅『縱鶴擒龍』,特來走訪,其奈見面不如聞名,攜去神龍令,當於龍官湖中璧還。」
  下面並無其名,岳天敏看著手中這突如其來的信箋,心中十分詫異,暗想:「看他口吻,分明是衝著自己而來,可是己自一身孑然,並無熟人,而且所學『縱鶴擒龍』,到底有何用處?自己亦茫然未解,更從未告訴過人,這人如何如道的呢?」
  「攜去神龍令,當於龍官湖璧還,」好像他從自己這裡順手把「神龍令」拿去,要自己前往龍官湖,才能璧還,這「神龍令」是什麼呢?龍官湖又在那裡?
  他沉思有頃,地無暇洗臉,回身勿匆跑到床邊,打開包裹,仔細一檢查,不由猛的大吃一驚。原來岳天敏一檢點包裹,裡面銀兩衣物,倒並不短少,只單單不見了田伯伯臨走時交給他那刻著龍頭的竹簡。這是他上九華山去的信物,關係著拜師學技,救人復仇的大事,如此重要的東西,突然在半路上遺失,如何叫他不急?他反覆找尋,那有半點影子,分明來人拿去的,就是這「神龍令」。他廢然坐下,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繼而一想:「既然這人說『當於龍官湖中璧還,』我就先上龍官湖去罷!」
  主意打定,也就鎮靜下來,他藏好信箋,洗過了臉,叫進店伙,詳細問明去龍官湖的途徑?原來他到九華山去,應從蕪湖取道南陵、青陽,便可直叩九華。如今要先往龍官湖,卻須渡過長江,走舒城,桐城,潛山,才到龍官湖。
  岳天敏吃過早餐,會了店賬,就和店中要渡江的客人,做了一路。渡過長江,他在鎮上買了一匹健馬,用以代步。這天中午,到了一個鎮甸,天敏腹中飢餓,一看前面酒旗招展,就策馬過去,到酒店門前下馬,卻見門外繫著一匹白馬,四蹄如雪,渾身沒有一根雜毛,昂首顧盼,十分神駿。步上酒樓,他找了一個空席坐下,要過飯菜,縱目一瞧,只見南面臨窗的座頭上,有一位書生,把酒低酌。看他服飾整齊,腰上還掛著一柄鵝黃穗子的長劍,微側著頭,憑窗遠眺。從側面看去,俊逸瀟灑,只是身形略嫌纖弱,敢情是位讀書的相公。
  岳天敏正在向他打量之際,誰知書生也驀的回過頭來,兩道澄澈如水的眼神,正和岳天敏碰個正著。這才看清楚這位書生打扮的少年,年紀和自己不相上下,卻生得臉若傅粉,唇若塗朱,兩條斜飛入鬢的鳳眉,一雙秋水如神的眼睛,轉動之間,黑白分明,一張俏臉,笑容可掬,使人有一種甜蜜可覺之感。
  那少年書生和岳天敏四目相接,敢情有點臉嫩,只見他赧然低頭,慢慢地轉過臉去。
  這時酒樓上又來了三個商賈打扮的客人,他們身才坐定,忽聽門外馬蹄之聲,在店門前一停,樓梯上登登登又闖上兩個彪形大漢,他們向三個商賈人橫了一眼,就在另一桌上坐下。這兩個大漢,清一色的勁裝緊紮,背上各負長形包裹,一臉強悍之色。落座之後,拍著桌子,高喊酒保,要酒要菜地忙個不停。
  酒保那會看不出這兩個是江湖人物,不好應付,也特別小心的伺候,不一會,酒菜齊上,兩個大漢吃得甚是匆忙,真像狼吞虎嚥,風掃殘雲,他們會過銀錢,回頭又看了三個商賈一眼,匆匆下樓。
  那書生看在眼裡,不由從嘴角上微噙冷笑,接著也站起身來,取出一錠銀子,遞給店伙,回頭望著岳天敏露齒一笑,才盈盈地下樓而去。
  岳天敏用罷菜飯,出了酒樓,就上馬趕路,走不好遠,忽聽後面蹄聲大起,三個商賈縱馬疾馳,三匹馬踢起滾滾灰沙,擦著自己身邊過去。看看已走了三四十里,天色逐漸地接近黃昏,群鳥投林,牛羊歸村,他唯恐錯過了宿頭,連忙策馬疾行,趕了一陣。
  四野慢慢的昏暗起來。轉過一道山坡,剛穿出樹林,猛聽一聲吆喝:「停下來,你想找死!」
  岳天敏抬頭一瞧,松林前面,停著三匹健馬,兩個蒙面大漢,一個手持齊眉棍,一個手執明晃晃的單刀,正在大聲吆喝。
  三個商賈戰戰兢兢的掏出珠寶,跪在地上,搗蒜似的叩頭求饒。
  「糟糕!自己手無縛雞之力,偏偏碰上剪徑的強人,這又如何是好?」
  岳天敏心中打鼓,嚇得面無人色。
  那大漢單刀一指,獰笑道:「小子,你還不下馬,難道要太爺自己動手不成?」
  來路上一聲馬斯,銀鈴齊響,一條白影,如飛的竄入場中。
  嗨!那馬上不是少年書生是誰?好駿的騎術!
  「嘿,今天真是財星高照,又送上來一頭肥羊。」
  手持齊眉棍的大漢話未說完。
  「拍達!」少年書生的白馬,業已馳近,刷的一鞭,正抽到他的背上,饒他閃身得快,也著著實實地挨了一下,幾乎跌倒。
  連聲怒吼,兩個蒙面大漢縱身撲了過去。
  少年書生身形陡起,虛飄飄從馬背上躍起一丈來高,那馬也真靈,低嘯一聲,。俯身衝出。
  少年書生這才飄然落地,長鞭鞭梢向前一抖,拍達一聲,指著兩個蒙面大漢喝道:「不開眼的狗強盜,你家少爺在酒樓上就知你們不是好東西,果然在這裡攔路打劫,替我趕快夾著尾巴滾回去,還可饒你們不死,否則……」
  兩個蒙面大漢,眼看人家從馬上露的一手輕功,硬是要得,不禁有點氣餒,可走聽他越說越難聽,那裡還按捺得住?
  心想:憑自己兩人,難道還會收拾不了一個雛兒?
  「嘿嘿,小娃兒,你有多大道行,敢來破壞太爺好事,你把白馬留下,太爺或可放你一條生路。」
  兩人一使眼色,刀棍齊上。
  岳天敏看少年書生文弱不堪,著實替他捏把冷汗,三個商賈這時也悄悄地爬起身來,站在一邊,口中不住的念佛,要菩薩老爺幫忙。
  只見那書生閃身避開來勢,鞭交左手,嗆啷寶劍出匣,嬌喝:「不長眼的狗強盜,讓你們試試少爺的劍鋒也好。」
  手挽劍花,一招「金針飛渡」,分刺兩人。
  兩個蒙臉大漢,那知厲害,同時刀棍齊砸,嗆的火花飛濺,劍鋒過處,單刀給截了一道缺口,齊眉棍也被直震開去,雙臂發麻。
  心中大驚。暗忖:「這少年手底著實扎硬!」
  就在這末念頭一轉之間,書生的寶劍已疾如狂風暴雨般殺來!
  兩個大漢,這時勢成騎虎,明知不是人家對手,欲罷不能,只好拚命進招,居然也刀光霍霍,棍影如山。
  書生身法美妙,盤旋進退,有如一團電光,滾來滾去煞是好看!
  兩個大漢,被他殺得步步後退。
  「狗強盜,你們不想活命啦!」
  在花雨繽紛地劍光之中,鶯語嚦嚦,這是少年書生微帶怒意的聲音。突然從劍光中伸出一條黑影,「拍達」一聲,齊肩棍被捲著震飛,「呼」的丟出老遠。
  兩個蒙面大漢一齊跳出圈外,喊聲「住手!」
  使棍的空著手向書生抱拳道:「咱們兄弟兩人,技不如人,今日承認栽到了家,青山不改,老哥請留個萬兒!」
  少年書生嬌笑道:「憑你們兩個草包,也配問少爺的萬兒,若非我手下留情,早叫你們血濺荒原,去罷!」
  兩個蒙面大漢一聲不作的撿起棍子,恨恨而去。
  三個商人一見強盜已被打跑,慌忙向書生叩謝救命之恩。
  書生只笑了笑,卻望著岳天敏笑盈盈地走來。
  岳天敏趕緊迎了上去,向書生兜頭一揖道:「若非兄台仗義援手,小弟早作俎上之肉,再生之德,不敢言謝,還望賜示高姓大名,俾使永銘諸心。」
  書生聽他說到末句,陡覺臉上一熱,幽幽的道:「小弟在酒樓上,早已看出這兩個狗強盜不是善類,這才追蹤跟來,不想遲了一步,致使兄台飽嘗虛驚,反蒙過獎,些許微勞,何足掛齒?大家都是出門人,太客氣了,反倒見外。」
  他說出話來之後,又覺不妥,連忙接著道:「小弟姓萬名奇,不知兄台大號,如何稱呼?」
  岳天敏也說了姓名,萬奇又道:「這裡離開宿頭,還有十來里路,我們不如到了地頭,再詳談罷!」
  三個商賈,唯恐強人去而復來,巴不得和他同行,有人保鏢,連連稱善。
  五人一齊上馬,那萬奇的白馬,是匹良駒,他放緩韁繩,和岳天敏並轡齊驅,兩人一路談得極為投機。不多一會,已至小鎮,找到一家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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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07:05:49 |只看該作者
  萬奇似乎不願和庸俗不堪的商賈住在一起,叫店家另外要了兩間上房。
  岳天敏和書生一見投緣,這時已混得很熟,不由笑道:「萬兄,我們萍水相逢,叨成知己,古人剪燭西窗,正好聯床共話,何必多要房間呢?」
  萬奇臉上一紅,囁嚅的道:「小弟在家慣了,不喜與人同宿,岳兄休得見笑。」
  岳天敏不好再說,過了一會,三個商賈因萬奇有救命之恩,特地備了豐盛酒席,來邀請兩人,兩人見人家一番盛意,也就不再客氣。酒飯之後,岳天敏回轉房中,萬奇也跟著進來,店伙替兩人沏上香茗。
  萬奇問起岳天敏行止,岳天敏毫不隱瞞從自己跟田伯伯學「縱鶴擒龍」,高淄縣署劫獄,父親和上官伯伯等被害,自己本擬到九華訪師,一直說到在蕪湖客棧中遺失「神龍令」,目今擬往龍官湖等,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萬奇等他細細講完,眼珠一轉,笑道:「說來湊巧,寒舍就在龍官湖邊,岳兄不妨屈駕寒舍小住,至遺失『神龍令』一事,以小弟推想,來人也許並無惡意,容到寒舍之後,再和家父商量,自不難追回原物,不知岳兄意下如何?」
  岳天敏微一沉吟道:「萍水相逢,怎好叨擾?」
  萬奇白了他一眼,笑道:「岳兄如此說來,豈不見外?我們一見如故,客氣了反落俗套,說起來岳兄還長小弟一歲,小弟應該叫你哥哥才對!」
  說罷,臉色微紅,一雙秋月似的眼睛,緊瞧著岳天敏,露出期待的神氣。
  岳天敏見他說得誠懇,心中十分感動,笑道:「兄弟,既蒙不棄,愚兄遵命就是。」
  萬奇樂道,「這才對啦!我們既然做了兄弟,那末我的家,也就是你的家,今後可不許再客套啦,哦!從現在起,我叫你敏哥哥,我你就叫奇弟好了。」
  岳天敏見他不脫稚氣,只好含笑點頭。
  兄弟兩人又談了一會,萬奇才回房安寢。
  第二天到了東關,三個商賈已至地頭,別過兩人不提。
  再說岳天敏憑空有了一位武功高強而又稚氣得緊的弟弟,旅途頗不寂寞,一路上談笑風生,歷史掌故,詞賦文章,竟似無一不知,直聽得萬奇津津有味,越發和敏哥哥寸步不離。他們兩匹馬,緩緩行駛,從東關,含山,經沈灣,高林橋,走了數天,這日中午,已離白石山不遠。
  萬奇揚鞭一指道:「前面有個小鎮,我們吃飽了再走。」
  馬馳迅速,片刻之後,便到鎮上,在一家酒樓門前下馬,店伙接過馬去。兩人走上樓梯,一看人聲嘈雜,座無虛席。等了一會,才空出一張台子,店伙拭抹乾淨,讓兩人坐下,問過酒菜,便自下去。
  岳天敏坐下之後,略一打量,只見一般客人,正在喝酒猜拳,高聲談笑,整個酒樓上,都是亂哄哄地一片。惟有離自己不遠的一張台上,坐著一個服飾華麗少年,卻生得柳眉鳳目,粉臉桃腮,看上去像個紈褲公子,但居然腰間也橫著一支長劍,粉紅色的劍穗,鮮艷奪目。
  那少年自從岳天敏上樓之後,一雙水汪汪的俏眼,兀自打量個不休。只見他桃腮含春,梨渦微暈,淺淺地向自己一笑,露出一排整齊雪白的貝齒,如果是個娘們,倒真是這般可喜娘罕見!
  岳天敏被他這一瞧一笑,不由身上一熱,趕緊轉過頭去,心想:「這情形豈不是和奇弟初次相遇時,有點相同嗎?只不過奇弟如玉露明珠,霽月光風,這少年雖然也如珠樹臨風,但終嫌微帶媚態,脂粉氣息太重,卻像個女孩兒家。他想得怔怔出神,卻聽萬奇耳邊說道:「敏哥哥,你在想什麼呀?」接著又道:「今天我們在這裡打尖罷,方才聽大家亂哄哄地在說,好像明天要掘什麼寶呢!我們瞧個熱鬧可好?」
  岳天敏和這位奇弟弟幾天相處,知道他不脫小孩脾氣,有熱鬧瞧,那裡肯走?便道:「既然賢弟想瞧瞧熱鬧,我們趕路也不在乎這一天半日,不過到底是怎麼回事?愚兄方才倒並未注意。」
  萬奇笑著搖了搖頭道:「我也沒聽清楚哩,要不問問小二。」
  正好店伙送來酒菜,萬奇那裡還忍得住,忙叫道:「喂!夥計,方才大家都在談論掘寶,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店伙彎著腰笑道:「敢情兩位少爺是過路,明天可熱鬧啦!不少人還專程來瞧掘寶……」
  萬奇急道:「誰要你說這些沒相干的?你把掘寶這回事說清楚就是了。」
  店伙嗄嗄連聲的道:「小的是要講掘寶這檔事了,這話,說起來可長啦!離開小鎮三里的地方,叫做褚家潭,莊上為首的一家,叫做金刀褚瑞芳褚老莊主,當年在北京城裡開設一家鏢局,江湖上只要提起金刀褚老鏢頭,那個不知,誰人不曉!他老人家十年前金盆洗手,封刀歸隱,現今他老人家可七十多啦,江湖上稍有名頭的人,只要路過這裡,都要到褚家潭去拜訪他老人家。說起褚家潭這個名稱,因為莊後山下,有個小潭,面積雖然不大,都是深不見底,即使逢到大旱年,附近江水都乾涸了,這潭水卻不多不少,依然如故,所以這莊子就叫做褚家潭了。這是一年前的話了,莊上的人,時常在半夜過後,發現有一道光芒,從潭裡衝起,時隱時現,大家一傳十,十傳百,都說潭中有了妖精,也有的說是龍王爺顯聖。可是最近幾個月,只要一到半夜,這道青中帶紫的光芒,就越來越盛,大家站在遠處,都可看可看得一清二楚,一直要到天色黎明才隱去。褚老莊主也親自查看了幾次,他老人家說什麼這叫做劍氣,又說什麼『神物利器,即將出世!』他老人家還請了幾位識天文地理的先生再三推算,才揀定日子,要在明日中午,挖潭掘寶。」
  店伙說到這裡,鄰桌已在高叫夥計,他連忙應著過去。
  萬奇笑道:「這倒有趣,我們決定等明天瞧瞧掘寶再走。」
  說看回過頭去,卻見鄰桌一個少年,緊盯著自己兩人直瞧,看他風流妖艷的樣子,心中生氣,就催著敏哥哥趕快用飯。出了酒樓,兩人在鎮上找到一家客店,安頓下來。下午住店的人,越來越多了,聲音嘈雜,兩人晚飯之後,就各自入房安歇。
  岳天敏上床之後,思潮起伏,輾轉反側,未能入睡,一聽已交二更時分,方覺朦朧之際,彷彿窗前屋瓦,似有細碎之聲,他也不以為意。猛聽一聲嬌叱,由近而遠。不由心中起疑,連忙翻身起來,打開窗戶一看。
  星月交輝,人聲靜寂,連半點聲響也沒有,正在懷疑自己聽錯,陡覺微風撲面,一條黑影,從窗中竄入。
  岳天敏機警地往後退出一步,定睛看時,原來卻是萬奇。見他一手提著寶劍,氣鼓鼓地站著,他看到敏哥哥怔在一旁,粲然一笑,收了長劍,恨恨的道:「這賊子可惡極啦!」
  岳天敏訝道:「奇弟,你半夜三更的又和誰生氣,這賊子是誰?」
  萬奇白了他一眼道:「是誰!我要是看清楚了,放過他才怪呢?」接著又道:「方纔,小弟朦朧中聽到屋面上似有夜行人經過,仔細一聽,又好像在你窗口前停了下來,我心中一急……隨手抄起寶劍,跟了出來,果然有個不開眼的賊子,鬼鬼祟祟的向裡張望,似乎不安好心。可是這個賊子,機伶得緊,一看到我,拔腳就跑,我氣他不過,追了一陣,叵奈這廝地理極熟,幾個轉彎,就沒了蹤跡。我怕你著了人家道兒,才回身轉來,不料一看你窗戶果然大開,以為出了事情,就趕緊從窗口跳了進來。」
  他笑了笑又問道:「你睡得好好的,為什麼突然起來,打開窗戶?可把人嚇壞了!」
  岳天敏見他這樣關心自己,心中一陣感激,突然握著萬奇的雙手,笑道:「奇弟,你這樣關心愚兄,真是太感激了。」
  那知他一握到奇弟弟的雙手,只覺十指纖細,又滑又膩,軟綿綿地柔若無骨。
  奇弟弟卻玉面通紅,似乎不勝嬌羞,雙手一縮,低聲道:「敏哥,時光不早了,你也可以休息啦!」
  說著,身軀微扭,像一縷輕煙似的飛出窗外。
  回頭笑道:「明天要去看掘寶呢,早些睡,也早些起來才對!」
  人早已去遠了。
  岳天敏暗笑這位奇弟弟,太過稚氣得可愛。第二天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盥洗之後,吃過早點。萬奇已等得不耐,催著上馬,急於前往褚家潭。兩人出了客店,一路上行人絡繹,都是往褚家潭去的。
  三五里路,何消片刻便到了一個莊院。循著一條用青石板鋪成的大路,繞出莊去,又向東行了半里光景,到來一座小山腳下,這時人頭擁擠,圍著一潭清水,那正是有名的褚家潭。兩人略一打量,這潭面積不大,最多不過十丈方圓,一面靠著小山的一座峭壁,所謂峭壁,不過是五丈來高光滑如鏡的一堵石壁,卻也嶙峋嵯峨,狀極古雅。
  兩人一齊下馬,萬奇道:「這裡人太多了,我們到那峭壁上面去罷!」
  說畢牽了馬就走,岳天敏跟著爬上山坡,把馬繫在一株老松之下,走近峭壁崖上,居然也有不少人先已坐在那裡了。兩人一看地勢,居高臨下,面對小潭,正是最好不過,就找了一塊大石,正要坐下。
  岳天敏一瞥眼,卻見昨天在酒樓上遇見的那個少年,正站在離自己不遠之處,滿臉春風的向自己含笑點頭。
  岳天敏心想人家先向自己招呼,那好不理,也趕緊領首答禮,卻聽萬奇叫道:「敏哥哥,你怎地不坐下來?」
  岳天敏含笑坐下,縱目一瞧,這時潭邊上的掘寶工作,已入了緊張階段。原來小潭的三面,早已架起了一二十部水車,轆轤之聲,不絕於耳。水車,像一條條的長龍,不斷地把潭水輸出潭外,在小潭邊上,臨時掘了一道水溝,水就蜿蜒的流向山下。小山下面,蓋了一座蘆棚,一個白髮白鬚,滿臉通紅的老者,巍然踞坐,遠遠望去,極為威武,想來就是名震江湖的金刀褚瑞芳了。在他身邊,侍立著兩個少年,一個穿紅衣的少女,和幾個莊丁模樣的人。潭中的水位,逐漸下降,這時已接近潭底,不少銀鱗閃閃的鮮魚,在泥漿似的水中,潑剌跳躍。潭底下還在汨汨地冒出幾股水源,水車不停地把流出來的泉水,抽出潭外。
  二三十個赤膊的莊稼大漢,手持鐵鍬鋤頭,正在潭底掏挖浮泥。時間逐漸地過去,看看已近晌午,潭外邊,挖起來的浮泥,已經堆積得像座小丘,水車、鍬鋤、還在不停地工作。侍立在褚瑞芳身邊的兩個青年,不時的臨潭探看,指揮著挖掘的工人。潭底的浮泥,敢情已漸漸挖盡,鐵鍬不時地碰到石塊,濺出火花。又過了一會,潭底露出一塊兩三丈見方的大石塊,泉水正從這石塊的四邊冒出。幾個工人交頭接耳的談了一會,有一個爬上來向少年請示,少年似乎不能決定,又向褚瑞芳低低的報告。
  褚瑞芳霍的站起身來,踱向潭邊,向下看了一回,用手指指點點的說了幾句,潭下面十幾個工人,轟然應了一聲。
  工人們手持鐵鍬鋤頭,一齊圍著那塊巨石,發出「嗨啊」!「嗨啊」!的聲音。那塊巨石,何止千斤?十幾個人只能稍稍地把它移動,要想搬開,談何容易。旁邊站著的十幾個挖泥工人,這時又奔了過去,七手八腳的忙了大半天,終算把巨石移開。圍在潭邊的觀眾,幾千百隻眼睛,都集中注視潭心,巨石移開之後,潭中間又露出一個一丈方圓的小潭,一股清泉,從小潭中向四面溢出。
  褚瑞芳褚老莊主,看看這個情形,濃眉微皺,他身邊站著約摸二十來歲的青年,向他說了幾句,這青年回身脫去身上長衣,裡面原來早已穿好了魚皮水靠,一面指揮著幾個莊丁,扛過預備著的一大盤粗索,看樣子這青年要親自下潭去了。果然青年走近潭邊,雙足一點,身子憑空直向潭底落下。從岸上下去,少說也有三五丈深淺,那青年飄然下降,這份輕功著實不凡!四面看熱鬧的,早已彩聲暴起。
  岸上的莊丁,這時把大盤粗索,向潭底拋下,青年輕舒猿臂,一手抄住,遞給站在身邊的挖泥工人,低低的說了幾句,幾個工人,依言把粗索慢慢地放下潭心,偌大的一盤粗索堪堪放完。青年雙足微蹤,兩手一分,頭下腳上,「刺」鑽入水中。潭心起了一暈水紋,但一點水花也沒有濺起,看上去這青年水上功夫,確實漂亮!四面又響起了暴雷也似的彩聲,幾個雙手緊持粗索的工人,自少莊主下潭之後,目注水中,神情極為緊張。過了好一會,那青年還不見上來。
  岳天敏不由替他耽心,自言自語的道:「咦!怎麼還不見他上來呢?」
  萬奇嗤的笑道:「你看,潭心不是冒起了許多水泡,他正在找尋寶物,也許快上來了。」
  岳天敏依言一看,果然潭心平靜的水面,一路冒起不少水泡。這樣又過了一會,水面上微微的暈起水紋,一條人影,逐漸冒出水面。那不是青年是誰?他一手援著粗索,揉身疾上,另一手,緊握著一支三尺多長的東西。四面齊口同聲的驚呼!
  「嗄!果然是支寶劍。」
  青年剛出水面,人已有點不支,幾個莊丁,連忙上前把他扶住,只見他臉色慘白,搖搖欲倒,敢情是潭心太過寒冷,不耐久呆。
  岳天敏緊張了半天,見他果然從潭心取出寶劍,也不禁一聲歡呼,回頭向萬奇笑道:「那口寶劍,想是神物!」
  他非常興奮地用手向前一指,又不自覺地回手一招。
  他四年來苦練「縱鶴擒龍」不知有何用處?這時心中興奮,不經意的一招,卻正暗合了「擒龍」。
  只聽「嗆啷啷」一聲龍吟,那寶劍在青年手上微微一震,脫穎而出,從潭底飛起一道青中透紫的長虹,在空中略一停頓,斜刺裡直向岳天敏手邊激射而來。變起倉猝,岳天敏不知就裡,直嚇得一聲驚呼,慌忙一手拉著奇弟弟向後疾退。說也奇怪,那道青紫光華,竟似通了靈似的,跟著岳天敏的手低飛,顯然來勢已緩。
  萬奇料不到竟有這般奇事,他被敏哥哥一拉之勢,倏的站起,但業已看清這道青紫光華,是柄長劍,口中喊道:「敏哥哥,這飛來的是柄寶劍,我們把它收了。」
  他覷定劍柄,使出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皓腕輕舒,一把捉住,光華斂處,手上多了一柄長劍。仔細一瞧,這劍長約三尺開外,劍體通黑,光亮如漆,非金非玉,觸手異常溫潤,隱隱的刻著一個龍頭,栩栩如生,劍身青紫鱗紋,閃閃生光,劍尖則更是紫芒吞吐,像是一條青紫色的小蛇,耀人眼目,不由喜道:「敏哥哥,這真是一口古代神物呢!」
  說著順手把劍遞了過去。在場的觀眾,眼看剛由少莊主從潭中取出的長形東西,突然化作一道光華,直向崖上兩個英俊少年飛去,不由齊聲驚呼,及至萬奇伸手把它接住,又變作明晃晃的一口寶劍,大家彩聲四起,連說奇事,對這兩個少年,頓時交頭接耳的互相訊問。
  卻說褚老莊主一見神物出世,即投向一個少年手上,不由縱目一望,只見崖上站著三個少年,看年齡和自己孫兒不相上下,卻生得俊秀出群,氣宇不凡,不由連連點頭,暗歎神物識主,連忙吩咐身邊站著的少年,快把崖上三位小俠,請來一談。
  岳天敏從萬奇手中接過龍形劍,略一審視,深覺喜愛,但這是人家掘出之物,自應送還與人,當下忙向萬奇道:「奇弟,我們下去,把劍送還褚老莊主。」
  萬奇還沒開口,突聞身邊一聲清脆的冷笑聲:「神物利器,惟有德者居之,金刀老兒,那配使用這等寶劍?」
  岳天敏抬頭一看,說話的正是方才和自己招呼的那個少年,一雙俏眼,正緊瞧著自己。
  萬奇這時也接口道:「寶劍是自己飛來的,又不是我們巧取豪奪,敏哥哥——你血仇待報,手上有了這等神物利器,他日仗劍江湖,正好快意仇仇,還他作甚?」
  岳天敏一聽,這倒好!你們兩人異口同聲的要把寶劍留下,這怎麼說得過去?而且人家費了九牛二處之力,是不是肯拱手讓人呢?
  這時忽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直向自己走來,一面拱手道:「三位兄台請了,小弟褚家麟,奉家祖之命,前來恭迓俠駕,請蒞寒莊一敘。」
  岳天敏聞言,知他把酒樓上的少年,也當作自己一路,但這時不好分說,連忙也拱手笑道:「褚兄好說,在下兄弟,方才收得寶劍,正想送還老莊主,既承寵召,自當趨謁。」
  一面說出自己姓名,並介紹和萬奇相見。
  身旁的少年,不等岳天敏說完,便搶著對褚家麟道:「在下尹治英,久仰褚氏三英大名,今日真是幸會。」
  褚家麟連說「不敢」!
  當下岳天敏,萬奇牽過馬匹,和尹治英、褚家麟一齊走下山坡,褚家麟吩咐莊丁接過兩人馬匹。
  褚瑞芳已在棚下等了多時,一見三人行近,連忙起身迎出,褚家麟上前一步,替三人引見。
  岳天敏一看褚老莊主雖然白髮白鬚,卻生得方面大耳,滿臉通江,精神飽滿,身材高大,兩眼開闔之間,神光充足,對人和藹可親。
  他身後站著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和一個紅衣少女,那青年正是剛才下潭取劍回來,這時已換了長袍。大家相見之後,才知那取劍的青年名叫家麒,紅衣少女名叫家鳳。
  褚瑞芳老莊主也仔細打量了三人一陣,呵呵笑道:「三位小俠,人間祥麟,今日一見,足慰平生。」
  岳天敏忙道:「老莊主威名遠播,在下兄弟,心儀已久,方才在下收得寶劍,正想向老莊主呈獻,不圖先蒙寵召,實感榮幸。」
  說著雙手將龍形劍捧上。
  褚瑞芳含笑接過一瞧,連說好劍,一面回頭笑道:「你們兄妹三人,也見識見識這古代的神物。」
  說著把劍遞給褚家麒,兄妹三人傳觀了一陣,褚家麒連同一個黑黝黝的劍匣,一齊呈上。
  老莊主還劍入鞘,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再番緊盯著岳天敏細細打量。只見眼前這位少年,臉若傅粉,唇若塗朱,劍眉帶煞,星目放光,英風俠骨,氣宇軒昂,和自己的孫兒一比,一個是天上鳳凰,一個不過是地下的錦雞而已。
  他看得暗自點頭,不由笑容滿臉地向岳天敏道:「老朽自退出江湖,隱跡此地,十有餘年,從去歲起,這潭上劍氟忡霄,應在神物出世,如不先期設法挖掘,如被邪魔外道得去,不但助長凶焰,更增殺孽,這就是老朽挖掘寶劍的原意,自古神物利器,惟有德者居之,所以寶物各有其主,不能妄自干求,老朽豈敢貪天之功,據為私有?所好這龍形劍才一出世便自擇其主,投向小俠手上,冥冥中似有天意,老朽浪跡江湖,閱人不少,像小俠這樣光風霽月,英姿不群,不愧為此劍主人,老朽敬以奉贈,還請萬勿推辭。」
  岳天敏聞言一愕,還想推辭。
  褚瑞芳臉色一整又道:「岳小俠如再推辭,便是不屑與老朽論交,況神物識主,老朽只不過仰體天意,轉個手罷了!」
  這時尹治英也在旁笑道:「老莊主說得有理,岳兄不必太謙。」
  岳天敏不好再辭,只得雙手接過寶劍,猛聽人叢中大喝一聲「且慢」!
  嗖的竄出一條人影,落到面前,拱手道:「這位兄台,蒙老莊主慨然以劍相贈,想是劍術高手,在下巢湖商泰官,想領教兄台幾招絕學,還請不吝賜教。」
  岳天敏一看來人,卻是個二十四五的青年,滿臉憤憤不平之色,指名要和自己比劍,不由地臉上一紅,正想回答。
  萬奇聽來人自報姓名,心中一楞,暗想:「這姓商的不知和隱居巢湖嶗山的黑煞掌商震天有何關係?」
  一面又怕敏哥哥一個回答不好,未出江湖,先結強敵,連忙身形一閃,搶在岳天敏前面,向商泰官抱拳笑道:「兄台既然不吝賜教,還是先由在下奉陪如何?」
  商泰官瞧了萬奇一眼,冷冷的道:「你們三位,就是併肩子上,在下自問也勉可應付。」
  尹治英冷笑一聲,並不回答。
  萬奇一按劍柄,嗆啷一聲,長劍出匣,笑指商泰官道:「兄台話莫說滿,且看看在下一人,能否接得下來!」
  接著口中叫了聲「請」!自己依然含笑而立。
  商泰官見他並不拉開門戶,輕盈地笑視著自己,分明有意輕視,不由怒氣難遏,喝道:「呔,你敢小覷於我,莫怪我劍下無情。」
  音落劍到,寒芒疾捲,一朵劍花,點向萬奇「心坎」穴。
  萬奇原先因對方身後人物,極為難惹,不願開釁,只想大家點到為此,那料他目空一切,態度狂傲,已是心中有氣,一看挺劍急進,急忙舉劍相迎。那知才一接觸,青光一閃,對方青鋼劍突然變點為削,改奔自己左肩「巨骨」穴。
  萬奇見他出手二劍,勁沉招險,專指要穴,不由輕哼一聲,身形微轉,避招進招,手領劍訣,使出崑崙派「少清劍法」。玉臂輕揮,白虹劍帶起銳利風聲,疾吐急刺,劍氣如絲,攻勢凌厲。
  商泰官心中一驚,深覺對方年紀雖輕,「少清劍法」卻是純熟無比,驀然探劍一點,身形騰起,也就展開天下聞名的「猿公劍法」。霎那間一道青光,如星丸跳躍,倏然來去,那種奇突的起落,變幻莫測,教人無可捉摸!原來「猿公劍法」,講究的似跌而騰,一路跳蕩騰越,俟機搏擊,的是厲害招數。
  下午的陽光,照耀在這兩道劍光之上,呈現出繽紛奪目的奇景,卻似萬道銀蛇,漫天撩閃。一班來看掘寶的人,這時都紛紛圍聚攏來,爭著看這場龍爭虎鬥的劍術比賽,霎時顯得十分熱鬧。場中諸人,除了岳天敏不諸武功之外,像尹治英、褚瑞芳、和褚氏三英,均是行家,對江湖上極負盛名的衡山派「猿公劍法」和崑崙派「少清劍法」,都聞名已久,故此兩人一施展開來之後,大家都屏息凝神,全神貫注。
  卻說萬奇一面展開劍法,一面細看對方劍法,不白心中納罕,暗想:「咦!這姓商的明明自稱巢湖商泰官,那末應該使『黑煞劍法』才對,怎地反使出衡山派的獨門絕技已『猿公劍法』呢?」
  他銀牙暗咬,此刻已用上全身功夫。叵奈對方的『猿公劍法』,的確非同小可,忽前忽後,迸跳無定,一柄普通的青鋼劍,居然發揮的淋漓盡致。自己的『少清劍法』,雖稱玄門絕學,威力極大,一時竟討不到半點便宜。看看已鬥了將近百招左右,兩個人炫奇爭勝各不相讓。只見森森劍氣,漫天光影,一白一青,兩團光圈,各裹著一條快若流星的身形,此起彼落,倏分乍合,不時到難分得清誰是萬奇?
  誰是商泰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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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07:14:40 |只看該作者
第03章 霧鎖雲封玉簫名古峽 出生入死銀匕渡危崖

  萬奇和商泰官足足拚鬥了一個多時辰,已近申酉之交。深秋的陽光,雖然並不十分灼熱,但兩人都已汗水涔涔,沁出額間。
  萬奇強自提住真氣,自知內力消耗過甚,不能久持,心中暗自著急。他最擔心的是自己如果不敵,敏哥哥不會武功,豈不要當場出醜?他細長的眉毛,緊鎖在一起,一時又想不出辦法來!
  猛聽商泰官引吭長嘯,聲音清越異常,宛如深山猿嘯,跟著嘯聲,劍尖輕點,身形暴起,目光鷙射,如鷹隼下搏,劍光像閃電又凌空擊來。
  萬奇明知自己功力,稍遜對方,且凌空搏擊,乃「猿公劍法」的特長,自己已屈居下風情勢危急,他奮起真力,使出「滿天星斗」,吐劍向上硬架。
  那知商泰官等兩劍一碰,他借力再起,再次下擊,劍化「花雨繽紛」,只見漫天劍影,向萬奇當頭罩下。陡聽一酩清脆的冷笑,聲方入耳,商泰官猛覺右肩「肩井」穴,右腕「曲池」穴,微微一麻,霎那間一條右臂,綿軟無力,手中青鋼劍,那裡還掌握得住?嗆啷下墜。
  他心中明白,這是著了人家道兒,正想騰身躍出圈外,萬奇早已乘隙避招,劍花有若流星,一下刺中對方左胸「將台」穴。
  商泰官一聲厲叫,血流如注,他右手緊按胸口,目中要噴出火來,喝道:「是好的,你們報上萬兒來。」
  萬奇因自己迭遇險招,對方分明已勝算在握,那知突然招式滯緩,被自己刺中一劍,終覺贏得僥倖,這時怔怔的站在場中,還沒開口。
  猛聽一聲清脆的冷笑,響自身側,轉眼一望,卻見尹治英滿臉不屑的望著商泰官道:「衡山董皓,巢湖商震天,也算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不料竟會調教出這樣一個無賴小子來,人家把掘出來的寶劍送人,你覬覦利器,橫加干擾,現在勝負已分,總該光棍點了,卻又糾纆不休,你不要打錯主意,認為有兩個老怪物做靠山,當真誰還怕你不成?」
  商泰官自知受傷不輕,不能耽擱,便厲聲喝道:「小爺中了暗算,豈是技不如人?三個小狗,不用嘴強,咱們後會有期。」
  說著騰身躍起,一連幾蹤,飛馳而去。
  岳天敏看萬奇玉臉通紅,珠汗如沈,心中不忍,連忙跑過去低聲的道:「奇弟弟,你可累啦!」
  萬奇抹了抹汗珠,嫣然笑道:「這廝劍法,果然犀利,小弟能夠贏他,真是僥倖得很!」
  這時褚瑞芳帶著褚氏三英和尹治英也都圍了過去。
  尹治英笑向萬奇道:「萬兄的『少清劍法』,精妙絕倫,今天使小弟得開眼界了。」
  萬奇臉上一紅,忙道:「小弟僥倖獲勝,兄台這一過獎,反使小弟汗顏無地。」
  尹治英聞言,微微一笑。
  褚瑞芳迎著說道:「三位小俠,遠來匪易,老朽想邀請俠駕,至寒莊稍作盤桓,俾得略盡地主之誼。」
  岳天敏連忙欠身答道:「萍水相逢,蒙老莊主厚賜奇珍,受之殊感慚愧,雲天高誼,實深銘感只,因在下身有要事,須兼程趕往,不克耽擱,老莊主寵邀,只好留待日後專程叩謁了。」
  褚瑞芳聞言笑道:「岳小俠既然身有要事,老朽自不便強留,此時天色已晚,且到寒舍屈留一宵,明日起程,也目不遲。」
  一面回頭吩咐家麟,替三人到客棧中把行李搬來。
  岳天敏不好再作推辭,只得笑道:「老莊主如此說來,在下兄弟恭敬不如遵命。」
  岳萬兩人,這時和尹治英已經極熟,覺得他為人爽朗,談吐不俗,一路上談得也極為投機。
  大家邊談邊走,何消片刻,便到了莊上。褚瑞芳吩咐家麒先引著客人到書房奉茶。過了一會,褚老莊主換過衣服,便親自出來招呼。莊丁排上酒席。褚瑞芳讓大家入席,這時家麟已弝三人行囊取來,也入席相陪。酒到半酣,老莊主向萬奇舉杯笑道:「萬小俠的『少清劍法』,竟是崑崙嫡傳,不知小俠和拏雲手萬松齡萬大俠是何稱呼?」
  萬奇聞言,臉色微紅,欠身道:「老莊主所說,正是家叔。」
  褚瑞芳聞言呵呵笑道:「崑崙四老,威名遠播,萬小俠家學淵源,果然不同凡響。」接著又道:「其實商泰官年紀輕輕,武功也頗不惡,三位小俠,今日無意中開罪了他,他身後有兩位難惹人物,實不易對付,今後如果碰上,還宜留意才好!」
  萬奇問道:「老莊主提起此人,想必知他來歷?」
  褚瑞芳捋鬚笑道;「老朽聽說巢湖峔山的黑煞掌商震天,晚年有一獨生子,從小就拜在衡山的神猿劍客蕫皓門下,今日那商泰官自稱巢湖商某,又使得一手『猿公劍法』,諒系此子。那商震天為人,還算正派,只是一生行事,全憑個人好惡,所以黑白兩道,均甚少交往,老朽昔年,曾有一面之雅,就是商泰官,看上去也只是驕縱一點,不算太惡呢!」
  尹治英聞言,臉上露出不屑之色,瞬即恢復。
  褚瑞芳和三人談得極為高興,回頭對家麒家麟道:「這三位少俠,氣宇稟賦,均是武林奇材,名門正派,你們年輕人,要多多親近才好。」
  岳天敏忙道:「兩位褚兄,在老莊主陶冶之下,那會錯得?方才褚大兄下潭取劍,那種身手,已使在下欽佩不已!」
  褚家麒連連遜謝,道:「兄弟這點微末之技,真是獻醜,岳兄不要見笑才好。」
  大家談笑風生,賓主融洽,不必細表,酒醉飯飽之後,褚老莊主便先自回轉上房休息。家麒兄弟,吩咐莊丁沏了上好香茗,剪燭談心,五個年輕人從武功說到文學,真是越談越投機,看看時光不早,便引著三人就客房安歇。
  翌日,岳天敏等三人和褚老莊主告辭。家麒兄弟,殷殷惜別,直送出三數里外,訂了後會,方始別過。
  三匹馬上路之後,岳天敏問起尹治英行止,只見他黯煞神傷的道:「小弟有事須至四川一行,到了舒城,便要和兩位兄台分手,我們萍水相逢,總算有緣,如蒙不棄,小弟想高攀兩位,結個口盟兄弟,不知兩位兄台尊意如何?」
  岳天敏看他黛眉深鎖,楚楚可憐,心中也覺會短離長,不勝依依,忙笑道:「尹兄說那裡話來!我們一見如故,情投意合,結個兄弟,今後在江湖上,大家也有個照顧,小弟敢不遵命。」
  萬奇本來還有點不願,他看到敏哥哥一口答應,也只好含笑點頭。
  尹治英一看兩人都表同意,不由喜上眉梢,暈紅著臉,先說出自己生辰,大家一算,岳天敏十七歲,做了哥哥,萬奇和尹治英,卻都是十六歲,但萬奇比尹治英大了兩個月,尹治英最小。
  萬奇喜得跳了起來,道:「嗨,我還是二哥呢!」
  尹治英也高興得笑了,笑得很甜。他立時改了稱呼,親熱的叫著「敏哥哥」,「奇哥哥」。三人趕了一天路,傍晚時分,已到達舒城,就找了一家客店打尖。可是除了岳天敏之外,他的兩個寶貝弟弟,都說不慣和人同睡,兩個人就佔了兩間。
  岳天敏拗不過他們,只好搖搖頭也獨住一間。晚餐之後,大家都有點惜別情緒,尤其是尹治英,眼圈兒也有點紅了,因為明天大家還要趕路,岳天敏再三勸他早些安歇,才依依不捨地踅出房去。
  岳天敏睡不好久,朦朧中似乎有人輕輕的扣門,他不知是誰?剔亮油燈,剛把房門打開。只見一個人影,像幽靈似的閃進房來,身法好快!定睛一看,卻是尹治英,只見他神色慌張,似乎不勝憂慮。岳天敏「英弟弟……」還沒叫出口。突覺一隻軟綿綿香噴噴的手掌,倏的堵住自己的嘴吧,另一隻手,撲的打滅了桌子的燈盞,房中立時變成一片漆黑。岳天敏心中狐疑,他不知英弟弟鬧什麼鬼?
  尹治英湊近他耳邊,低聲的道:「敏哥哥,快收拾行囊,快!我還要去通知奇哥哥呢。」接著似乎聲音有點咽哽的道:「敏哥哥,我們別過,日後你可不要把小弟忘了。」話才說完,人早閃出去了。
  岳天敏不知就裡,弄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他相信一定發生了事故,也就依著英弟弟的話,暗中摸索,才把行囊整好。
  突覺一隻軟綿綿的玉手緊握著自己,耳邊響起奇弟弟的聲音:「敏哥哥,我們快走!」
  轉彎抹角,偷偷地走出客店的後門。
  尹治英已牽著馬匹,在路上等候,好似十分焦急,他等兩人上馬之後,幽幽的向岳天敏道:「敏哥哥,你路上保重!」接著又向萬奇道:「奇哥哥,你和敏哥哥趕緊上路,那老怪這時已將趕到,不如由小弟在半路上把他引開。」
  萬奇急道:「那老怪何等厲害?你不可輕敵。」
  尹抬笑道:「兩位兄長放心,小弟理會得。」
  說著已策馬出去。
  萬奇叫了聲:「英弟小心!」
  便連催岳天敏快走,兩人放開韁繩,一陣急奔,約摸走了四五里路。
  岳天敏忍不住向萬奇問道:「奇弟弟,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好好的覺不睡,要連夜急奔?」
  萬奇道:「英弟弟方才回轉房中,聽到隔壁有兩個人在低聲講話,聽他們的口氣,其中一個是由巢湖黑煞掌商震天這個老怪物派出來的。因為他獨生子商泰官,不但被小弟一劍刺傷『將台』重穴,而且還被人打了兩支極厲害的飛針。據說如果沒有西崆峒派的『吸星球』,和武當派的『易筋丹』,一條右臂,勢將殘廢。黑煞老怪平日和各門各派,甚少交往,這『吸星球』和『易筋丹』,那裹借得到?老怪舐犢清深,就遷怒到我們身上,要把我們立斃掌下,以雪胸中之憤,這才派人跟蹤下來,聽說老怪今晚便可趕來,我們只要到了龍官湖,就不再怕他了。喲!你這匹馬跑得太慢了。」
  岳天敏聞言,知道事態嚴重,加了兩鞭,那馬雖非良駒,但一負痡,也昂首長嘶,潑剌剌的向前急衝。但聽兩耳風聲呼呼,蹄聲得得,也奔得風馳電卷!
  萬奇的白馬,緊跟在後面,不徐不疾,首尾相銜,像這樣馬不停蹄的約摸跑了亡兩個時辰,怕不有七八十里路程?
  岳天敏早已汗流浹背,那匹馬也跑得汗出如雨,看看實在不能再跑了,就慢慢的停下馬來。
  萬奇等月亮從烏雲堆裡鑽出來的時候,向四外一瞧,連叫「糟糕」!原來方才心慌意亂,又是烏雲蜜布的黑夜,岳天敏不辨方向,有路就跑,他們到龍官湖,應該從舒城向南行走,這一慌張,就沿著大路向西直奔。當時萬奇只關心敏哥哥的安危,也沒去注蒠,這時發覺竟然已經到了天柱山腳下。兩人休息了一陣,方要上馬,猛聽來路上一聲吆喝:「玄陰教的小子,還不前來領死!」
  聲音焦雷,震懾心神,一條高大的黑影,疾若電閃,飄落身前,來得好快!
  萬奇猛的跳了起來,攔在岳天敏身前,一手緊按劍柄,冷冷的道:「這位老人家,好大的火氣!難道我們兄弟兩人,什塺地方得罪了你不成?」
  岳天敏這時才看清來人是個六十開外的老者,身材高大,紫膛臉上,濃眉粗眼,怒沖沖的站著,聞言似乎大出意外,精光懾懾的打量著兩人,問道:「你們可是在褚家潭得劍的兩個娃娃?」
  萬奇點頭道:「劍倒是有一柄,但是人家送的,這樣說來,你老人家一大把年紀,氣呼呼的趕來,就是為人覬覦龍形劍,想半路攔劫,對嗎?可是你也得打聽打聽,我們龍官湖萬家,是容易受人欺侮的嗎?」
  他一手叉腰,侃侃而言,煞是理直氣壯!
  黑煞掌商震天一時被他問得愣住了,半晌作不得聲。過了一會,怒喝道:「胡說!老夫巢湖商震天,豈會在小輩手中奪劍?你說,你是龍官湖萬家子弟,那未,拏雲手萬老頭是你什麼人?」
  萬奇一見提起龍官湖,老怪顏色稍霽,心中一喜,脫口道:「他老人家就是我爸爸,又怎塺樣?」
  天敏聽奇弟告訴過褚瑞芳,說拏雲手是他叔叔,現在又說是他爸爸了,心中正感奇怪?
  猛聽黑煞掌啊啊大笑,道:「好小子,你居然敢戲弄老夫,膽子可真不小?拏雲手萬老頭,只有一個獨生女兒,江湖上人所共知,那有你這樣的野小子?就算你是萬老頭的子侄門人,也應該直奔龍官湖才對,那會跑錯路頭?嘿嘿!其實老夫早知你們是玄陰教的孽徒,來來,老夫就讓你們先動手,免得說我以大凌小。」
  萬奇眼看黑煞老怪礙著龍官湖,方有轉機,怎奈目己脫口而出,把話說僵,這時勢成騎虎,又見他硬說自己是玄陰教門下,不由心頭火起,粉臉通紅,怒道:「商老頭,你給我住口!別人怕你黑煞掌,我萬奇可不怕。不過,是非終有個公道,昨天你寶貝兒子,看人家送我哥哥寶劍,便紅了眼,硬要和我哥哥比劍,我因氣他不過,才出手和他比劃,我們講明是點到為止,那知他目空一切一味狂攻,才被我劍尖刺中『將台』穴。出手比劍,難免負傷,這只能怨他學藝不精,怪得誰來?我當時如不手下留情,他早已喪生劍下。那知你一味護短,倚老賣老要趕來替你寶貝兒子報仇,未免替武林遺羞,這且不說。你和玄陰教有隙,自應找上神女峰去,卻硬給我兄弟按上什麼玄陰教徒,你也應該問問你的寶貝兒子,我是用什麼劍法勝他的,難道我們崑崙派獨門的『少清劍法』,也會傳給外人?我兄弟兩人,武功當然不是你對手,你要欺侮我們,殺剮聽你的便好了。」
  黑煞掌縱橫江湖四十年,何曾有人敢對他如此奚落?
  一時怒氣難遏,鬚髮戟張,厲聲喝道:「小娃娃徒逞利口,老夫且還你公道。不錯!你使的確是崑崙派的『少清劍法』,但老夫問你,玄陰教主,不就是出身崑崙嗎?須知『少清劍法』,玄陰教門下會者頗多,目前已不成為崑崙派獨門絕技了。就以你們比劍而論,如果真在劍法上分個高低,老夫自無話說,但你們卻暗中偷放歹毒無比的玄陰針,豈是正派門下所為?即以今日而言,你們三人分做兩批,還要在途中偷襲老夫,今日之事,不必巧辯,如能將犬子右臂醫好,萬事皆休,如敢說個不字,今日要你們也嘗嘗老夫黑煞掌厲害。」
  萬奇本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先前因敏哥哥不會武功,還在忍耐,這時見老怪逼得甚緊,不由冷笑一聲道:「玄陰針不是我們放的,我們可醫不了,今天我倒要見識見識你的黑煞掌,到底有如何厲害?」
  不待把話說完,竟搶先動手,陡的就是一掌。
  左掌才發,右手白虹劍,也跟著上去,左虛右實,出手就是毒招!
  黑煞掌嘿嘿冷笑,他那把這兩個少年,放在眼內,雙掌一翻,輕飄飄拍出兩掌,一掌直砸萬奇劍身,一掌卻拍向站在一旁的岳天敏。
  雖然這兩掌他只用上二三成力道,以他想來,這兩個少年,已經是承當不起。
  他也知道玄陰教自己也惹不起,但在怒火頭上,也無暇計較了。
  「少清劍法」是玄門正宗的崑崙派獨門絕藝,雖然精華所在的「太清劍法」業已失傳,但「少清劍法」的奇妙招術,在當今武林中,還是數一數二的劍法。
  萬奇家學淵源,在劍法上下了不少苦功,這時看黑煞老怪的掌風將及劍身,他不慌不忙嬌軀斜轉,白虹劍向斜輕撩,一招「龍尾揮風」,很巧妙的把掌風卸去。
  他人雖震退了兩步,但雙足一點,又倏然進招。在這同時,黑煞掌拍出的另一掌,卻有了重大的反應。只覺自己拍出去的掌風,和一股極大的勁力相撞,「蓬」的一聲,自己竟被震得上身直晃,而那一股無形的勁力,還連綿不斷的向自己推來。
  他不相信旁邊站著那個少年,竟有如此深厚的功力,不由心中大驚,連忙向前微俯,穩住身形,方覺壓力一鬆,那前推的力量忽變為一股極大的吸力,把自己前俯的身子,猛的向前拉出去了兩步。
  黑煞掌縱橫江湖數十年,那裹碰到遇這種神奇的功夫?趕緊使出千斤墜,才算把身形穩住。白虹乍飛,寒芒耀眼,萬奇的長劍,已到了胸前,任你黑煞掌威震武林,也嚇出一身冷汗!趕緊凹胸吸腹,長袖一揮,向後倒蹤出五尺來遠,他身形本已快到極點,那知萬奇比他更快,劍花微挽,「嗤」的一聲,左邊袍袖,已被劍尖刺個大洞。原來岳天敏一見奇弟弟揮出手,他知道這黑煞老怪武功非同小可,奇弟弟那裡是他對手?心中緊張,一雙眼睛,眨都不眨的盯著兩人。
  猛見老怪雙掌一揚,一股凌厲無比的掌風,直向自己撞來,他「啊喲」一聲,要想躲閃,那裡還來得及。不由心中慌張,但他右手,卻本能的向掌風擋去。
  要知他四年苦綀的「縱鶴擒龍」,卻是玄門絕學之一,他雖無心發出,但對方也不過只用了二三成力道,這一來,卻便宜了他,只聽「蓬」然巨響,岳天敏似乎被人推了一把,向後逋退了三四步。正因他蹌踉後跌,心中越發慌亂,推出的右手,又很自然的向後一招,他把「縱鶴擒龍」的一推一招,用得恰到好處。身形站穩,定睛一瞧,那黑煞老怪,被自己一招之力,竟然吸出兩步。
  岳天敏這一下,無意中發現了老怪的狼狽情形,他人本聰明,心中陡的明白,暗想:「田伯伯教我的「縱鶴擒龍」,原來卻是武功,竟有如此妙用!」不由膽氣一壯,邁步上升,想助奇弟弟一臂之力,合力對付老怪。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
  再說黑煞掌商震天,才一出手,便被兩個小娃娃鬧得手忙腳亂,連番遇險,豈不是陰溝裡翻了船?
  憑自己的威名,竟然連兩個乳臭未乾的小子,都應付不了,傳出江湖,自己何以為人!他殺心陡起,目泛凶光,不毀了他們,誓不為人。猛的暴喝一聲,恍如打起一個焦雷,直震得兩人耳鼓嗡嗡作響。只見他凶睛凸露,雙手箕張,全身骨節,格格作響,手掌上黑沉沉的煞是可怖!他一步步像凶神惡煞般向兩人逼來難怪大家叫他黑煞老怪,真像!
  黑煞掌這一次是運集全身力量,奮力一擊,要把這兩個少年,立斃掌下,所以他蓄勢含勁,一雙眼睛注定著兩個少年,猛的開氣吐聲,排山運掌,一股無比的狂飆,直向兩人撲去了,聲勢驚人!
  岳天敏一招得手,雄心萬丈,他邁步上前,像他平日練「縱鸐擒龍」一樣,凝氣運神,力貫掌心,對黑煞掌一步步的逼來,竟視若無睹。
  萬奇一眼瞧見敏哥哥邁步上前,似乎也要出手,他那知老怪厲害?直嚇得一聲驚叫。要想去拉他,已是來不及了,只覺一股無比的剛猛勁力,直向自己撞來,趕緊連蹤帶翻,順勢滾出,堪堪避過一掌。
  猛聽「蓬」的一聲大震,砂石紛飛,一條人影像箭一般彈出三丈開外。拍達一聲,摔倒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萬奇只覺頂門上轟的直撞,淚珠奪眶而出,奮不顧身的向敏哥哥撲去。
  黑煞掌含憤出手,掌力千鈞,不料對面少年雙掌齊推,竟然發出一股綿軟堅韌的力量,把自己掌力擋了一擋。
  黑煞掌嘿嘿連聲,勁貫雙掌,他把數十年浸淫的內功力量,悉數付之一擊。猛見右側樹上,閃起一大蓬銀絲,直向自己當頭罩到,來勢勁急,卻不帶絲毫風聲,想來就是「玄陰針」之類的歹毒暗器。
  他來不及傷人,肩頭微晃,人已打橫裡竄出去一丈來遠,雙足一點,如大鵬凌空般直向樹上撲去。
  那知身方蹤起,又是一大蓬銀絲急射而來。好個黑煞老怪!臨危不亂,雙臂一振,人又拔起兩丈來高,大篷銀針,從他腳下飛過。
  黑煞掌口中喝聲:「玄陰教的小子,你三番四次暗算老夫,今日叫你逃出掌去,也不算是黑煞掌了。」
  雙掌凌空下劈,「喀嚓」巨響,那顆大樹,已齊中折斷,枝葉紛飛。
  一條黑影,從樹影中飛起,銀鈴般的聲音,甚為悅耳:「老狗!發什麼狂?黑煞掌真是徒有虛名,有膽的跟我來!」
  黑影像幽靈似的飄出去十丈開外。
  黑煞掌這時凶性大發,嘿的一聲,直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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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07:15:33 |只看該作者
  再說萬奇撲到敏哥哥身上,只見他臉色蒼白,雙目緊閉,口中流出一大灘黑血,人已昏死過去。不由急痛攻心,淚如雨下,連忙伸手摸他胸膛,心脈終算還在輕微的跳動。
  萬奇心中暗忖:「趕快送他到龍官湖,看爸爸是否尚有救他之法?」
  心念一動,雙手抄起敏哥哥身體,一聲呼哨,白馬立時昂首奔來,萬奇急不擇待,蹤身上馬,一連在馬頸上拍下幾下。
  那白馬極為通靈,知主人心急趕路,一聲低嘯,立即展開四蹄,電奔雷馳的急馳出去。
  萬奇策馬疾走,歸心如箭,正在急奔之際,猛聽馬後異嘯連聲,劃空而來。這分明是黑煞老怪的聲音,萬奇心神一緊,抖著韁繩,拚命急奔。
  他們要從霍山到龍官湖,走的都是崎嶇山路。
  萬奇的這匹玉獅於,本系良駒,這時見主人一連緊催,突煞昂首長嘶,四蹄一登,捨了小路,竟向山上如飛奔去。巉巖峭壁,蒼松翠柏,一排排像流水般向後飛出,萬奇緊抱著敏哥哥,不敢稍動。
  黑煞老怪,確實稱得上威震江湖的高手,今日連遭戲侮,無名火高過千丈,一路追來,對這兩個娃娃,必欲得之而後甘,他展開陸地飛騰之術,任你寶駒如風,也落後不了多少。
  這老怪真是怒得發了狂!
  「今天如果毀不了你們,老夫誓不為人。」
  聲音傳入萬奇的耳中,不由暗暗叫苦。
  寶駒玉獅於,也盡了最大速度,他們一騎雙馱,橫越天柱山。
  這時漸漸進入山腹之中,到處斷崖峭壁,如果稍一失足,怕不粉身粹骨!那知在急馳之中,馬兒突然停下步來,回頭低嘶。
  萬奇冷不防身子向前微沖,差點一個倒栽荵,翻下馬去,他不知玉獅子為什麼突煞停步?定睛一看,不由心膽俱碎。原來前面是一個千丈斷崖,下面黑沉沉深不見底,距離對面峰頭,怕不有二三十丈?前無去路,後有追兵,他低頭望著懷中的敬哥哥,直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在他這一沉思之際,黑煞老怪已笑聲震天,如飛而來。他人還未到,一陣猛烈的掌風,已憑空捲來。
  萬奇一聲幽幽的長歎,閉上眼睛。寶駒玉獅子面臨危崖,連嘶了兩聲,不見主人指示,這時覺得狂風陡起,疾捲過來,它唏聿聿一聲長嘶,猛的向構裡衝出。
  萬奇只聽到一聲馬嘶,接著身上一震,人好似被砂石狂飆捲離馬鞍,腳下輕飄飄的不著實地。
  他心中明白,定是被黑煞老怪的掌風推下懸崖,暗叫:「這番我命休矣!」
  他雙手緊緊的摟著岳天敏心想:「我和敏哥哥一同葬身荒崖,強似我一個人孤零零的生在世上。」
  「不!敏哥哥身負兩家血海深仇,尚未報雪,他……他……岳家的香煙……」
  他想到這裡,一陣心跳耳熱,矍然而驚。
  他須要向死神掙扎,因為敏哥哥的一條命,懸在自己手上。他的身子,正在直線下墜,越往下沉,速率越快!四面陰寒之氣,也越來越重。
  他心頭清楚,張目四望,卻是黑沉沉的什麼也瞧不見。萬奇猛覺身子在下墜中,彷彿有一團氣體,向上一托,下墜之勢,從迅速變成緩慢。
  他心中奇怪,偷偷一瞧,黑暗中似乎已到了一個谷底,自己的身子,正在逐漸下降。
  這真是奇跡出現!從千仞斷崖,摔了下來,應該越接近地面。下墜之勢越快,這緩緩的下來,實出常情!
  萬奇凝神注目,在搜索這奇跡的根源所在。那谷底不是有一個人?白髮披肩,雙手向上微托,原來托住自己身體的一股無形氣團,便是從那人手上發出。
  萬奇等到離地兩三丈光景,輕輕一躍,便到了崖底。他從幼練習上乘內功,黑夜也可見物,這時略一凝神靜氣,已看清楚面前站著的,是一個偉岸道人。
  只見這道人白眉下垂,白鬚飄胸,白髮披肩,身穿銀色道袍,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瞧著萬奇問道:「小姑娘,手中抱的是你何人?哦!還負了重傷。你怎的會從斷崖上失足下來?如果不是我真人湊巧撞上,你兩條小性命,可早完啦!」
  萬奇聽這道人叫自己姑娘,不由臉上發熱,伸手一摸,原來頭巾不知在何時掉了,一頭秀髮,早已披散開來。心中暗想:「看這道人,武功之高,深不可測,當今武林中的高人,也時常聽爸爸說起,可沒有這個模樣的人啊!」
  她福至心靈,突的跪了去,說道:「弟子萬小琪,這是我哥哥天敏,晚輩路遇仇人,身負重傷,弟子孢著他一路逃奔,又被仇人趕上,一掌推下斷崖,自分必死,幸蒙老前輩救援,倖免粉身碎骨,恩同再造,只是我哥哥,傷重垂危,命在旦夕,還望老前輩慈悲為懷,救我哥哥一命。」
  說罷淚如雨下,連連叩頭。(萬奇從此改名萬小琪了)。
  那個自稱真人的老道人,臉上微露難色,說道:「小姑娘,你且隨我來!」
  說著回身便走。萬小琪抱起岳天敏,跟著老道向崖底一個山谷中走去。
  原來這是一條峽長的山谷,底下亂石嶙峋,高低不平,老道人足不沾地,銀袍飄忽,直像行雲流水,緩緩前行,看來並不太快,但一晃眼,已去了好遠。
  萬小琪不敢怠慢,施展輕功,足尖在亂石上微點,連蹤帶跑,緊緊的跟隨著老道人身後。
  不多一會,到了峽谷盡頭,卻是一堵聳天峭壁,兩旁是密壓壓的古木,山勢險峻,並無去路。
  老道人回過身來,向萬小琪道:「你抱住他,不可鬆手。」
  說著伸手握住萬小琪的手臂,喝聲「起」!萬小琪只覺身子向上直起,大約到了七八丈高低,略為停頓,又向前平飛了一丈來遠,身子一沉,已腳踏實地。
  向四週一瞧,原來在峭壁中間,現出兩丈方圓一個石泂,洞前有一丈來寬的餘地,正是自己立身之處。
  老道人引著她走進洞口,黑黝黝的轉了兩個彎,只覺眼前一亮,已走進一間石室,裡面約有三四丈深,口狹內寬,似是天然,又稍加人工修整。
  洞內正中放著一個白玉琢成的石墩,想系老道人打坐之處,墩前放蓎一張白玉案,案頭上除了一隻古銅香爐之外,還放著一個紫色圓球,下面是檀木做的托底。
  石室四壁,好像是花崗石的,極為光滑,靠近石墩的壁上,掛著一支三尺來長,白玉泂簫,通體晶瑩,閃閃發光。
  這室中一目瞭然,除了一墩、一案、一爐、一球、一簫之外,更無別物,卻纖塵不染,整潔如洗。
  石頂上掛著一顆鵝卵大的珠子,正閃閃發著乳白色的光芒,使整個石室,如同白晝。
  老道人吩咐萬小琪,把岳天敏放在白玉案上,他諦視有頃,徐徐的搖頭道:「他中的是黑煞掌,內腑創傷,極為嚴重,所幸心脈未絕,服下我獨門的『天生護心丹』,也只能護住他心脈,在三天之內不起變化,卻無法療他的臟腑重傷。」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白玉小瓶,傾出一粒菉豆大小的紅色丸藥,遞給萬奇道:「你嚼爛之後,用本身真氣,度入他口中。」
  萬小琪聽老道人說他敏哥哥內腑重創,無藥可救,早已哇的哭了出來,沒休沒止。
  老道人長眉一皺,面含慍色的道:「叫你先把餵藥下了去,聽到了沒有?讓我真人想想救他之法,光哭有什麼用?」
  聲音一個字、一個字的鑽進了萬小琪的耳朵,她不敢再哭,噙著淚接過藥丸,這時她顧不了男女有別,依言把丸藥納入口中,嚼了一陣,只覺奇香撲鼻,她連忙撥開天敏緊閉的牙關,用舌尖輕輕地哺了過去,再用一口真氣,度入他腹中。
  雖然她敏哥哥沒有知覺,也羞得滿臉紅暈。老道人捋鬚沉吟了一會,突然抬起頭來,精光懾懾的眼睛,注視著萬小琪道:「小姑娘,你哥哥傷勢,只有一個人能夠救他,我指示你一條路徑,你可前去求他,不過見面之後,不可提起是我指引,你須千萬記住。」
  萬小琪點了點頭,只見老道人繼續說道:「其實這人十分正派,這是四十年前的事了,那時我真人不問邪正,江湖道上,順我者生,逆我者死。那天,我們兩人在天柱山上相遇,他勸我少開殺孽,一言不合,動起手來,當時我們相賭,誰輸了,誰就不准離開天柱山……」
  萬小琪插口問道:「老前輩,大概你輸了,所以一直沒有離開這裡?」
  老道人聞言,雙目精光陡露,道:「我真人豈龠輸給了他!」接著又自笑道:「我面壁四十年,這好勝之心,竟然還未去掉。」
  萬小琪道:「老前輩,後來呢?你講下去呀!」
  老道人又道:「我們兩人,空手打了三天,誰也贏不了誰,第四天,我們改用兵刃,可是他的『少清劍法』因為……」
  「少清劍法!」萬小琪驚呼起來。
  老道人望了她一眼,繼續道:「因為他的『少清劍法』雖然精深,終因後部最精微的劍法,已經失傳,威力不能發揮,被我一簫打下了他的道髻,那知我也因一時大意,同時被他刺穿了袍袖,這一仗我們還平手,於是我們兩個人,都須遵守諾言,不准出這天柱山一步。當時我們就分頭找尋石洞,打算靜修默練,第二次再比,我就找到這裡,他也在天柱峰峭壁之下,找到了一個洞府。三年之後,他來找我,說他已深愛此山,不願出去,對所約此鬥,願意認輸,我逼他非動手不可,他長笑一聲,衝霄直上,隨身而起的罡風,居然向四外推開,使我的道袍,飄飄欲飛。這一手,我已明明輸給了他,三年不見,功力那會猛進到這個地步?除非他另有奇遇,經這一來,我也就決定遵守諾言,不履塵世。」
  萬小琪問道:「那個使『少清劍法』的到底是誰呢?」
  老道人笑道:「他叫天柱老人。」
  「天柱老人?」
  我們崑崙派前輩之中,可沒有這個人啊?他怎的也使用「少清劍法」呢?
  萬小琪心中實在想不透。
  老道人望著她又道:「我真人在這玉簫峽,這玉簫峽是我自己起的名字,一住四十年,今後的歲月,也永遠要在這裡度過了。我真人生平沒有弟子門人,你的大膽機警,刁蠻嬌憨,深合我真人胃口,你如願意拜在我真人門下,可等你哥哥傷癒之後,來我玉簫峽中,住上三個月,我把幾手簫招,傳授給你,也可使得我西崆峒絕學,不致湮沒無聞。你如果不願意,我真人也不勉強。」
  萬小琪聽他口口聲聲自稱真人,又說什麼西崆峒絕學,她瞧了瞧壁上掛著的白玉洞簫,猛然想起她爸爸曾經說過的一個極厲害魔頭,論起他輩份,應該和自己師祖同輩,怕不有一百開外?
  不由略一沉思,一雙秀目,睜得大大的望著老道人,脫口問道:「老前輩可是西崆峒玉簫真人嗎?如果是你老人家,那麼輩份太高了,我那裡配做你的弟子啊?」
  老道人呵呵大笑道:「你小小年紀,居然說得出我真人名號?」他手捋白髮,繼續說道:「傻孩子,你拜我為師,又不和誰去論輩份,照這樣說,你是願意了?」
  萬小琪耽心敏哥哥傷勢,如果自己不答應拜他為師,他不肯說出天柱老人隱居之所,豈非把事情弄僵?況且玉簫真人的威名,當年連自己師祖都要讓他三分,他的絕世武學,自可想見,這種曠世機緣,也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她念頭一轉,噗的向玉簫真人跪下,口中叫道:「師傅,弟子萬小琪給你老人家叩頭!」
  說著,恭恭敬敬的叩了八個響頭。
  玉簫真人白眉軒動,甚為高興,一手拉著萬小琪笑道:「你這鬼精靈,你怕為師不肯告訴你天柱老人住處,我那有這般小氣?」
  萬小琪撲在他懷裡不依道:「弟子那有這種想法?這可是你老人家自己編出來的呀?」接著拿手指繞著他的白鬚道:「師傅,天柱老人到底在那裡呢?我們要快點去找他才好!」
  玉簫真人道:「路倒不遠,只是太過危險一點。」
  萬小琪急道:「危險,我才不怕呢,師傅,你老人家爽爽快快的說出來呀!」
  玉簫真人點了點頭道:「從這裡出去,向右翻三個山頭,有一座插天高峰,就是天柱山的主峰,叫做天柱峰,峰下有一個大峭壁,平滑如鏡,壁立千仞,而且上豐下削,如會絕頂輕功,再用壁虎功,向下游到三四十丈左右,那峭壁中間,有一道橫的石磴,寬不盈尺,走到盡頭,穿過一個山洞,便是天柱老人潛修之所,據說他在那座洞府之中,得到了一爐前人遺留的『靈寶丹』,不但是起死回生的療傷聖樂,練武的人,得到了一粒,可抵得二三十年的功力,你要是求到一粒,你哥哥才算得救,那麼看你們的造化如何了。」
  玉簫真人說到這裡,看著萬小琪長眉微皺,又道:「以你目前的功力,一個人下去,恐怕還辦不到,如果再背上一個人,這大峭壁,如何下得去?即使你平日有此功力,一旦身臨其境,看到那樣險峻所在,也會膽戰心驚,容易失事!」
  他撚鬚不語,沉吟了一會,自言自語的道:「不過我玉簫真人門下,自應不怕艱險,履險如夷,藉這機會,考驗考驗你,增長點閱歷,也是好事。」
  說著從懷中取出一隻白玉匣子,隨手打開,裡面放著七寸來長鋃光燦爛的一對匕首,道:「這對匕首,是為師昔年的暗器,斷金切玉,鋒利無比,你可帶在身邊,把你哥哥緊縛背上,到了峭壁,將匕首插入石壁,兩手上下更換,方能下去,本來為師可送你前往,但天柱老人如果知道你是我真人門下,救人就無望了,你要好自為之。」說罷連玉匣一起遞了過去。
  萬小琪連忙接過,便笑著道:「師傅,那末弟子這時就走了,等我哥哥傷好之後,再來伺候你老人家。」
  玉簫真人笑道:「這時天還沒亮,你如何去得?傻孩子!你哥哥服了『天王護心丹』,三天之內,內傷決不會加重,也不忙在一時,你一夜奔波,真力消耗過甚,那千仞峭壁,非同小可!一個失手,就要粉身碎骨,兒戲不得,你且調息養神,等天明了再去不遲。」
  萬小琪不敢違拗,便在地上盤膝養神。過了不知多少時候,只聽玉簫真人在耳邊叫道:「傻孩子,時間不早了!」
  萬小琪猛的跳起身來,揉了揉眼睛,只見陽光已經從洞外透了進來,不由叫道:「啊喲!時光真的不早了,師傅,那弟子就要走了。」
  玉簫真人看她忙亂情形,不由笑道:「我們闖蕩江湖的人,越是心中有事,就越應該鎮定,冒冒失失的容易僨事,你知道嗎?這玉簫峽,四面都是千丈峭壁,你能插翅飛出去嗎?快去盥洗之後,待為師送你出去。」
  萬小琪臉上一紅,回頭就跑,胡亂擦把臉匆匆回來。
  玉簫真人手中拿著三個干棗和一粒「天王護心丹」遞給她道:「這棗子,叫做火棗,為師昔年采自南海,雖非仙品,也是補神益氣的無上靈果,服了一顆,便可一日不饑,你這時先吃上一顆,二顆隨身帶著,以備不時之需。這『天王護心丹』,功能定心安神,保護臟腑,你初次涉險,看到千仞危崖,難免心驚肉跳,到了峭壁之上,可先把此丹服下,再寧神調息,自有功效,一齊拿去。」
  萬小琪以前聽爸爸說起這玉簫真人,乃是個大魔頭,殺人不眨眼,不想對自己竟有如此好法,不由觸發孺慕之情,猛的撲向玉簫真人懷中,口中叫道:「師傅!你老人家太好了。」
  玉簫真入十分慈祥的撫著萬小琪肩頭,笑道:「不要再孩子氣了,你把哥哥縛在背上,待為師送你出去。」
  萬小琪依言把敏哥哥縳在自己背上,走出洞來。玉簫真人一手挾起兩人,道袍一揮,人像飛一般衝霄而上,在空中袍袖再揮,借勢又起,這樣一路上升,何消片刻,便到了峰頭。
  萬小琪偷眼瞧著師傅騰空直上的身法,簡直聞所未聞,得到這樣一個師傅,她從心眼裡直笑出來。
  玉簫真人把萬小瑛放下之後,手指著右邊一個插天高峰,道:「那個便是天柱峰,你可循此小徑過去,千萬小心。」
  接著又從懷中取出兩三頁白紙,交給萬小琪道:「你哥哥傷勢,少說也得一兩個月調息,在這中間,可將我門中的內功心法,先行按圖練習,這上面我已註釋得十分詳盡,你也一併帶去。上面還記有一種『千里傳音』的功夫,你內功已有根基,自可一學就會,等你哥哥傷好之後,你只要面對玉簫峽,高叫『師傅』。我自然會來接你下去,這時你去罷!」
  萬小琪一聽叫她動身。她對這位老人,竟有點依依不捨起來,一面接過內功心法,揣入懷中,隨向師傅拜了幾拜,才向小徑,飛奔而去。
  約摸跑了一頓飯的光景,已翻過三座山頭,到了天柱峰山腰,休息一陣,才繼續上山。
  萬小琪自從在石洞中吃了一顆火棗,便覺精神健旺,內力增強,她心中對師傅,真是感激得不得了。
  不多一會,已到達山頂,她知道師傅一再叮囑,要自己小心的大峭壁,如要下去,險峻萬狀,非同小可。
  便在山頂上找個大石坐下,取出「天王護心丹」,納入口中,盤膝調神,只覺二股陽和之氣,隨著運轉,遍佈全身,立時神志安寧,心田澄澈。
  萬小琪慢慢的站起身來,照著師傅所說,走到一個大斷崖上,探頭往下一瞧,這個峭壁,光滑如鏡,寸草不生,而且上豐下削,二三十丈以下,白茫茫一片雲海,無法看清下面是怎麼一個情形。
  她雖然服了「天王護心丹」,但面對這樣一個峭壁,要自己蹤身下去,那得不目眩心驚?
  萬小琪銀牙暗咬,把心一橫,從玉匣中取出兩把燦爛銀刀,試向石壁上一插,果然應手而入,又用手搖了幾下,覺得石質堅硬,足可支持身體重量,才回手摸了摸背上縳住敏哥哥的絲絛,細細扣好。
  她提起一口真氣,右手緊握插在石壁上的匕首,輕輕翻落懸崖,隨將左手的匕首插入石壁,同時右手隨著身子的下落,迅速的拔出匕首,再次插入石壁。
  這樣兩手交替,循環下降,真是驚險緊張,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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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07:16:35 |只看該作者
第04章 不負儂心丹爐幸猶在 苦參妙諦圖解喜雙修

  要知一般的石壁,雖然陡削,但上下筆直,如果同樣用這方法,逐步下降,一面還可利用手臂、胸、腿、足尖等處來緊貼石壁,借點氣力。
  可走這天柱峰的大斷崖,不但寸草不生,而且上豐下削,石壁本身,向裡斜傾,身體貼不住石壁,於是全身懸空,虛蕩蕩就憑著兩柄小小匕首,來支持兩個人的身體,自然更是吃力,驚險!
  萬小琪兩手交替,下降到十丈左右,手指已感酸軟,汗珠像黃豆般綻出。她勉強支持,又下去了五丈左右,竟是全身顫動,心跳氣浮,一點氣力都使不出來了。
  她兩手緊握著匕首,不敢稍動,一陣陣的山風,吹著她的身子,飄飄欲墜,使她已經吃不住的手臂,更增加了負擔。她手心中沁出汗水,呼吸急促,心浮神散,看來實在無法支持了。
  欲上不能,欲下不可,她直急得要哭了出來,心中暗想:「看來今天我和敏哥哥,都要葬身在此處了。」
  她猛的想起師傅說過:「玉簫真人的門人,自應不怕艱險,履險如夷。」我豈能示弱?
  好強的個性,使她已經瘓散的精神,陡的一振,她把全身的重量放到左手,用右手從懷中摸出一顆火棗,心想:「師博不是說火棗是補神益氣的靈果,我精神不繼,且嚼上一顆試試。」
  她很快的把火棗納入口中,一陣咀嚼,右手再次握住匕首,身懸半空。火棗果然有點門道,也或許是她心理的作用,即刻真氣充沛,精神大振。
  她心中一喜,趕快向下遞降。經過十餘丈下來的經驗,兩柄匕首,也運用得比較熟練,雖然兩條臂膀,有點顫動,酸麻,但她毫不遲疑的運刀如飛,向下疾落。
  山風吹到她的身上,是汗水?是雲氣?似乎全身盡濕,有點涼颼颼的感覺。額上的汗珠,依著她的鬢髮,還在不住了滴。
  差不多已經下落了三四十丈,萬小琪身懸絕壁,凝目四顧。果然下面不到三丈之處,橫著一條蜿蜒小徑。
  不由心中大喜,知道已快到地頭,兩手輪替,慢慢下去,用足尖落到這條小徑之上,她長長的吁了口氣?
  這條小徑,只是一條石梗,約有五寸來寬,僅可容納足尖。有的地方,還斷斷續續,似有若無,蜿蜒在千仞峭壁之間,雖然有了點足之處,仍然是十分險峻。儘管如此,比之方才身懸絕壁,已經是何殊康莊坦道?
  萬小琪換了口氣,雙手依然緊握匕首,有時還要插在石壁中支持身體,小心翼翼的沿著小徑,走了約有一里多路,前面小徑盡處,一個突出的山巖,阻止去路。
  但山巖下面,卻有一個黑森森的小洞。這個小洞,似乎並不是天然巖洞,而是由人工鑿成的一條甬道。大概經過太久的年代,和自然的演變,甬道頂端,崩坍下許多石塊,雖然沒有完全堵塞,但人卻須要匍匐蛇行,始能進去。
  萬小琪略一停頓,收起一把匕首,因為恐怕這黑森森的甬道之中,難免沒有野獸潛伏,右手仍舊緊握著匕首,開始匍匐爬行。走了約有十幾丈遠近,只覺地下高低不平,碎石成堆,除了偶有蝙蝠山鼠之類,倒並無野獸潛伏。
  到處塵網高張,螞蟻成穴,似乎久罕人跡。不由心中懷疑,暗想:「照這情形看來,似乎好久沒有人在這裡走動了,難道天柱老人已經不住在這裡嗎?」
  「且不去管他,到了地頭再說!」她背上負著敏哥哥,匍匐蛇行,也著實夠累,差不多經過了一盞熱茶光景,彎彎曲曲順著甬道,又爬了好一段路。
  地勢逐漸轉高,人也可以站起來了。她輕輕地舒了一口氣,用手背抹著額前的汗珠,抬頭一瞧,前面洞頂,彷彿透進光來,又走了幾步,甬道的地面上,依稀看到經人工鑋成的階梯,一級級沿著石壁,盤旋而上。
  她順著階梯,拾級而登,走了約有兩二百級,盤過一堵石壁,眼前突覺光亮。原來前面是一條約有一二十丈的平坦甬道,甬道盡頭,開著一個圓形月洞門,天光就是從這月洞門外射了進來。
  萬小琪知道已到地頭,心中一喜,一陣風似的跑出月洞門。啊!跟前豁然開朗,一塊佔地約有二畝來大的花圃,種著瑤草琪花,異果靈芝,遍地都是從沒見過的花卉。
  有的含苞待放,嬌艷欲滴,有的虯枝盤結,古色古香,更有寄根石壁,垂籐結實,一陣陣清芬之氣,沁人肺腑,立覺精神一振。她循著曲折小徑走到盡頭,對面是一座平滑如鏡石壁,左右並無通路。
  石壁中間,也好像有一個圓形的月洞門,正好和自己來路的月洞門,遙遙相對。可是這個月洞門,卻被和石壁差不多顏色的圓形巨石堵塞住了,除了可以依稀辨認出圓形的輪廓之外、簡直天衣無縫!
  這塊堵住洞門的巨石,何止萬斤?即使武功再好的人,誰又能把它移動自如,開閉由心!
  萬小琪心知這天柱老人,一定在閉關潛修,她輕輕的解開絲絛,把敏哥哥平放在如茵軟草之上。只見他雙目緊閉,臉色慘白,似乎連一點知覺都沒有了。她看到這種情形,心頭一酸,珠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她自幼嬌生慣養,想到就做,從沒顧慮,也從不知道什麼叫做艱難?這次為了敏哥哥,在一天一晚之間,飽嘗艱難,歷盡奇險。
  這時眼前敏哥哥傷勢沉重,生死一線,那還管他天柱老人潛修不潛修?她揀了一塊小石,對著洞門,篤篤地叩了幾下,口中叫道:「老前輩,請你發發慈悲,救我哥哥一命。」
  裡面半點聲息都沒有,其實,即使裡面有人,被這樣渾厚的巨石堵塞,也那裡會聽得到?
  她等了一會,忍不住又叩了幾下。這樣叩一陣,叫一陣,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她從小石塊換了大石塊,從輕輕的叩幾下,變成了一陣緊歊緊打,但隨你怎樣敲打叫喊,始終沒人理會。
  她又焦急,又氣憤,小嘴一嘟,抓起石塊,雙手用盡平生之力,向石門上亂打亂敲,直打得石層紛飛,雙手酸軟,依然一無反應。
  她廢然而返,依著敏哥哥,在草地上坐下,一陣傷心,好像要把滿腔委屈,盡情一哭。但哭又有什麼用?她堅強的個性,支持著她的信心,一雙紅腫的眼睛,緊盯著石洞,她歪著頭,一籌莫展。
  這樣楞了一會,心想:「看情形,天柱老人可能出外雲遊去了,那末,敏哥哥的傷,又怎麼辦呢?」
  「就是天柱老人不在,他的丹藥,豈會都帶在身上,洞內一定還有留下來的重要東西,否則豈會如此費事的堵住洞門,我只要設法弄開洞門,到裡面去找找再說。」
  她想到玉簫真人所賜的匕首,切石如泥,我何不試它一試。她猛的一躍而起,拿起匕首,向月洞門的下端,輕輕一插,竟然應手而入。
  她玉手一轉,劃了一個弧形,石層紛紛下墜。她連挖帶削,忙了一陣,雖然挖下了一堆碎石,但匕首的長度有限,這塊堵門的巨石,其厚無比,如果要挖到能容一個人出入的大洞,不知要挖到多久?
  太陽由中午的直接照射,已經逐漸地歪斜過去,這個花圃,四面都是參天峭壁,好像身在一口井中,太陽一過,就慢慢的陰暗起來。
  萬小琪運匕如飛,一陣猛掏,仍舊不能穿透石門的厚度,不由心中焦灼起來,一面挖石,一面卻突然想起了「龍形劍」來,她回頭一望,寶劍並沒有遺失,還掛在敏哥哥的腰間。
  她不暇思索,回身過去,「嗆」的拔在手中,一道青紫光芒,立郜脫鞘而出。
  她恐怕損壞了敏哥哥的寶劍,小心翼翼的向石門上插去了「嗤」的一聲,應手而入,比那匕首,還要不費氣力。她心中一喜,暗暗稱讚「果然是口寶劍」!
  玉腕輕翻,龍形劍在石門上劃了二尺見方的一個小洞,接著一陣亂剁,把石塊剁成碎石,用手撥開,再劃再剁。
  不消多時,已在一塊兩三尺厚的石門上,挖了一個可以容人出入的洞來。萬小琪探頭一瞧,原來裡面卻是一條甬道,光亮如同白晝,心中不禁大喜,連忙還劍入鞘,收好匕首,回身抱起敏哥哥,從小洞中匍匐推去。
  這條甬道,寬敞平坦,約有十幾丈遠近,甬道頂上,嵌著一顆珠子,乳白色光亮,正是從珠子上閃發出來。
  甬道盡頭,是三間頗為寬敞的石室,看上去似是天然,而又略帶人工整理。當中一間石室,四面是一種白中透著淡黃色的石壁,似石非石,似玉非玉。正中頂上,也嵌著一顆鵝卵大的珠子,映照著四面石壁,另有一種祥和的氣氛。
  石室中央,靠近牆壁,放著一張玉榻,榻上盤膝趺坐著一個頭挽道髻,白髮過胸的青袍道人,雙目垂簾,像老僧入定一樣。
  萬小琪不敢怠慢,輕輕的放下岳天敏,自己恭恭敬敬的走上前去,朝那玉榻上的老道人跪下,口中說道:「崑崙派第九代弟子萬小琪叩見老前輩,只因弟子的哥哥,身負重傷,伏望老前輩慈悲為懷,賜予救援,弟子感恩不盡。」
  說著連連叩頭。那料她跪了半天,不見動靜,她以為老道人故意不睬,又叩了幾個響頭,重新說了一遍。依煞一點聲息也沒有。萬小琪心中奇怪,偷偷的抬頭一瞧,只見老道人膚色潔白如玉,卻一點血色也沒有,坐在榻上,好像是一尊玉石雕像,一動也不動,根本不像是個活人。
  不由心中一愕,暗想:「莫非這天柱老人,已經仙去?」
  她連忙又拜了幾拜,站起身來,略一打量,心想:「師傅說這天柱老人得了前人遺留的一爐『靈寶丹』,不但是療傷至寶,練武的人,得到一粒,可抵二三十年功力,看來天柱老人既然仙去,那『靈寶丹』一定還有留下來的,我何不到丹房裡去找找看?」
  主意打定,就抱起敏哥哥退身出來,逕向左邊一間石室走來。進內一看,原來這間石室,卻佈置得像間書房,靠牆一邊,擺著一張青石書案,案上放著幾本線裝古書和文房四寶,兩旁各放置了一張青石圓凳,壁上掛著一柄白玉拂塵。
  書案頂上,也掛著一顆明珠,照耀得滿室生輝,此外並沒有其他雜物。萬小琪知道丹房是右邊一間了,她這時無暇多看,匆匆退出,又向右邊一間石室走去。
  果熱不出所料,這間石室,正是練藥的丹房,中間放著一大兩小,三具鼎爐,旁邊還放著白玉刀圭之類的各色用具。
  上首橫放著一張青色石榻,榻上右首的石壁上,挖著幾個大小不同的方形格子,每個格子依著形式,擱著大小不同的葫蘆。「這不是丹藥還有什麼來?」
  萬小琪驚喜逾恆,趕緊把敏哥哥平放榻上,自己迫不及待的跨上石榻,伸手取下一個白玉葫蘆,仔細一瞧,葫蘆上清楚的刻著「靈寶丹」三字。
  她一陣狂喜,連忙用手一搖,竟還有大半葫蘆,這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萬小琪跳下石榻,用手揭開玉塞,陡覺一陣異香撲鼻沁腦,使人精神清爽,耳目一新。
  她趕緊傾出一粒,隨手蓋上玉塞,將「靈寶丹」納入口內,嚼爛之後,用津液化勻,一手托開岳天敏牙關,輕輕的哺了過去,隨後又度了一口真氣,把丹藥送下。才嬌羞的抬起頭來,只覺滿口異香,自己憊疲的身體,陡覺精神旺盛,她知道這「靈寶丹」確實靈異非凡,不愧為武林異寶。
  她一夜一日,歷盡艱險,到這時才算把懸著的一顆心放下,她不禁長長的吁了一口氣,隨手拿起玉葫蘆,跳上石榻放回原處。一面又拿起另一個白玉葫蘆一瞧,原來也是「靈寶丹」,卻裝得滿滿的,她心花怒放,再看其他幾個青玉葫蘆,卻都刻著「辟谷丹」三字。
  這「辟谷丹」她可知道得比較詳細,因為她時常聽爸爸說起修道人在深山潛修,不吃人間煙火,就用「辟谷丹」來代替吃飯,普通服上一粒,便可數日不饑,她想起敏哥哥在這裡療傷,峭壁巉巖,那裡找得到東西吃,有了這許多「辟谷丹」,正是最好不過。
  萬小琪越想越高興,再往上瞧,頂上一個小格裡面,放著三寸來長通體碧綠晶瑩的翡翠小瓶,正中刻著「天府玄真」四個蠅頭細篆。她不知道「天府玄真」又是什麼東西,用手一搖,卻是大半瓶液體。
  她細看這個小瓶,十分精緻,想來大約是極為名貴的珍品,一時不知用途,依舊放回原處。她跳下石榻,靜靜的守在敏哥哥身邊,雖然他依舊緊閉著雙眼,但神色已不似先前那樣慘白。
  她等了一會,心想:「也許他傷得特別厲害,恐怕不是小小一粒『靈寶丹』便可奏效。」
  她那知這「靈贊丹」乃採集世上罕見靈藥,精練而成,功能起死回生,奪天地之造化呢?
  岳天敏身中黑煞掌,震傷內腑,只要藥力布達全身,自會慢慢醒來。萬小琪貝所謂事不關己,關己者亂,她巴不得藥一入肚,人便立時醒轉,所以她等了一會,已是不耐。又從架上取下葫蘆,傾出一粒「靈寶丹」,嚼爛才後,再次俯身哺了過去。正當她丁香微吐,只覺敏哥哥身子微微一動,自己的舌尖似乎被什麼東西吮了一下。
  她猛的一陣心跳,低頭一瞧,他——敏哥哥兩道散漫疲憊的眼睛,正露著驚訝的神氣,瞧著自己。
  她輕輕的「嗯」了聲,趕快直起腰來,心頭小鹿,兀自撞個不休,紅暈透過了耳根、脖子,她心中也不知是驚喜?是羞澀?
  只叫了一聲「敏哥哥……」一時連什麼話都說不上來。原來岳天敏連服兩粒「靈寶丹」,人已慢慢醒轉過來,只是頭腦還有點昏沉沉,並不怎樣清楚。
  只覺一股熱流,運轉全身,胸腑之間,脹悶消失,自己口中,正有一條香滑無比的東西,抵住自己上顎。
  當眼睛睜開一瞧,發現自己被一個少女抱在懷中,她低著頭從口中度入真氣,似在替自己療傷。岳天敏起初感到非常茫然,繼而驚愕,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只是覺得這個少女,十分面熟?慢慢地,才想起自己和奇弟弟被黑煞老怪對了一掌,就暈了過去,人事不知。
  可是現在又怎麼到了這裡呢?想掙起身來,看個明白,猛見那少女滿臉嬌羞的向自己叫了聲「敏哥哥!」
  岳天敏突然完全清醒,仔細一瞧,那身邊的少女,不是奇弟弟是誰?
  那知稍一用力,頓感全身骨痛欲裂,手足四肢,棉軟無力。他驚異的眼光,緊瞧著她,正想開口,只聽她很溫和地向自己道:「敏哥哥,你被黑煞老怪掌傷內腑,千萬亂動不得。」
  說著慢慢地側身坐到石榻邊沿。妮妮細語,講述她這一日夜來的驚險奇遇。說到自己用口哺他吃藥,登時粉臉上飛起兩朵紅雲,把頭低垂了下去。
  這段驚險、緊張、離奇、香艷的故事,直聽得岳天敏時驚時喜,心頭一陣感激,大眼睛中不由滾出兩行熱淚。
  萬小琪嫣然一笑,說道:「咦!敏哥哥你怎地哭起來了?」說看玉手緊握著敏哥哥的手,好像在哄小孩似的。
  只聽岳天敏道:「奇弟弟,真難為你,你太好了。」
  萬小琪聽得心頭一甜,嬌憨的笑道:「敏哥哥,從現在起,你要叫我琪妹妹了,以前我是騙你的呀!」
  岳天敏覺得非常奇怪,而又很感興趣,瞧著她問道:「奇弟弟,你是女的?」
  萬小琪紅著臉,點了點頭,說出一番話來。原來萬小琪的父親,拏雲手萬松齡,是崑崙派四老的老四,隱居龍官湖邊,除了教授愛女武功之外,平日不問世事。
  湊巧兩個月前,老三雲裡神龍田潛,突然來訪,說起自己曾在高淄縣物色到一個根賦極佳的少年,已把自己崑崙派絕技,當日只有自己得到真傳的「縱鶴擒龍」傳給了他,而且還把自己當年在江湖上威震南北的「神龍令」作為信物,把此子介紹到九華山崑崙下院,自己二師兄涵真子門下。
  那知雲裡神龍田潛,這隨便一說,卻引起了兩個目空一切的青年,好勝之心,便要前去會會這個已得「縱鶴擒龍」真傳的少年。
  說到這「縱鶴擒龍」,乃是崑崙派僅傳的無上絕學之一,當年掌教師尊玉虛真人因才施教,這門絕學,只傳了田潛一人,田潛是個終身不娶,居無定所的人,因他行蹤飄忽,江湖上給他起了個「雲裡神龍」的雅號。
  他平生並未收徒,所以凡是崑崙派小一輩的,誰都知道自己門中,有「縱鶴擒龍」這門絕學,可是誰都無緣獲得真傳。
  拏雲手萬松齡有位姊姊,于歸霍門,不幸所天早死,作了未亡人,只遺一子,名叫成蛟,因少年守寡,難免不終日悒悒寡歡,不久便隨乃夫於地下。這霍成蛟幼失怙恃,便依他舅氏扶養。
  拏雲手是崑崙派四老之一,霍成蛟自然跟著他自幼練武,已深得崑崙心法。
  這天他和表妹萬小琪兩人聽了田師伯說起已把「縱鶴擒龍」傳了岳天敏,還說他資質如何好,稟賦如何深。
  少年人那個不心驕氣傲,尤其是霍成蛟,幼失怙恃,雖然舅父母待他勝如己出,但他自小在心理上,總有點異樣,這就促成他個性堅強和行為偏激。
  其中雖經拏雲手再三告誡,無奈天性生成,那能改變?萬小琪出落得裊裊婷婷、嬌艷如花,但對著她表哥,總是冷冰冰的,霍成蛟又恨又愛,對她也莫可如何。
  卻說霍成蛟聽雲裡神龍一說,當下心中就有點忿忿不平,暗恨田師伯有違崑崙教規,怎麼一個還未入門的小子,就貿然傳授了本門無上絕學,我倒要瞧瞧那小子到底有什麼了不起?這樣他第二天就悄悄起程了。
  萬小琪嬌縱刁蠻,聽田師伯一開口,就稱讚人家,心中也難免有氣,她想到就做,和她表哥先後腳出門。
  湊巧在酒樓上她無意中遇到岳天敏,看到他的儀表風采,不由在她心靈上,激起了一陣一陣的漣漪,再也平靜不下去。
  那個少年不多情,那個少女不懷春?她只覺得這個少年,是如何的和藹可親,她的一縷情絲,不自覺地緊緊的系到了那個少年身上。
  後來她發覺酒樓上又來了三個江湖人物,她覺得這少年書生,沒有一點江湖閱歷,這才使她去而復回,果然替那少年解了圍。
  及聽他自稱岳天敏,恰正是自己要找的人,她心中這份喜悅,員是無法形容。及岳天敏講起失去「神龍令」,那人留書要他前往龍官湖,她已知道是自己表哥所為,便邀岳天敏前去龍官湖,那知中途惹出這許多事來。
  萬小琪小聲地把自己身世詳細的說了出來,岳天敏這才恍然大悟,連田伯伯來歷,也知道個大概,心中甚是興奮。
  琪妹妹對敏哥哥的傷勢,真可說照顧得無微不至。本來麼!兩人早就友誼敦睦,這一改了稱呼,「哥哥」「妹妹」的,更顯得親熱!
  岳天敏的傷勢,雖極沉重,但「靈寶丹」功奪造化,服用一粒已可起死回生,萬小漢在三天之內,就給他服下了四五粒,這種武林瑰寶,是何等效力?
  岳天敏不但內傷痊癒,且功力倍增。萬小琪心中自然高興非常,她望著岳天敏笑道:「從那天進來之後,忙著替你療傷,我還沒仔細逛一逛呢!左邊的一間書房,可比這裡好得多啦,我們快去瞧瞧好嗎?」
  說著拉了他的手就走。她一面走,一面咭咭格格的有說有笑,今天她心情顯得特別愉快!兩人走進了左邊的石室,岳天敏覺得十分新奇,東瞧西瞧,靠青石案的牆壁上,還挖著許多壁櫥,裡面放著不少書籍。
  岳天敏略一瀏覽,就在背石案的圓凳上坐下,順手將案上放著的書籍取過一本,一看卻是手抄本,上面寫著「天柱紀事」四字,他想:「這大概就是天柱老人的手筆了」。當下向萬小琪招手道:「琪妹妹,你知道天柱老人是誰?」
  萬小琪搖了搖頭道:「那天你傷得那麼重,我心都急壞啦!那裡還有心情去問師傅?」
  岳天敏笑著指了指「天柱紀事」道:「你看,這不是天柱老人自述?」
  萬小琪連忙湊了過去,和敏哥哥一起觀看。那知她才看兩行,不由跳了起來道:「哦!天柱老人,原來是我的師叔祖太虛真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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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07:16:55 |只看該作者
 岳天敏正看得津津有味,給她這一嚷,忙笑道:「琪妹,我們看完了再說,你可別打岔呀!」
  原來天柱老人,正是崑崙四老的師叔,玉虛真人的師弟太虛真人,當年他採藥天柱山,湊巧和西崆峒的玉簫真人相遇,那玉簫真人生性怪僻,武功通玄,他一生行事,就是順我者生,逆我者死。
  天柱老人想以好言相勸,望他上體天心,少開殺戒,那知一言不合,便相約比鬥,雙方言明,誰輸了,誰就不准離開此山。
  天柱老人知道玉簫真人言出必踐,如果自己能勝了他,把這個魔頭羈在這荒山之中,正是釜底抽薪,無形中就可減少了江湖殺機,那知兩人功力悉敵,打了三天三晚,依舊誰也勝不了誰。
  天柱老人心念一動,便向玉簫真人道:「我們兩人,功力悉敵,難分勝負,誰也沒有贏了誰,這也就是說我們兩個人都輸了,我們當於三年後的今日,再分高低,但在這三年之中,我們都應遵守諾言,不出此山,你認為怎樣?」
  玉簫真人哂道:「這個自然,三年之後,難道真人會輸給了你?」
  兩人這就分頭在天柱山中找尋適當的石洞,準備勤練功夫,三年之後,擊敗對方。
  天柱老人知道玉簫真人倔強好勝,在這三年之中,決不會外出,心中暗喜,於是也在這山中找尋洞府。
  湊巧在天柱峰的大峭壁下,發現了一條橫貫的磴道,和一個才可通人的小洞。他終於尋到了這洞外的花圃,最使他驚奇的是這花圃之中,竟然全是名山大川千百年不易發現的仙果靈藥,入洞一看,在書室的青石案上又發現了崑崙派久已失傳的「太清心法」和「太清劍訣」。
  心知這座洞府,定是本門中的前輩高人潛修之所,被自己無意中發現,自是十分高興。那知到丹室中一瞧,還有一爐業已煉好的「靈寶丹」,和一瓶「天府玄真」。這「靈寶丹」的煉法和功效,都詳載在「太清心法」之上,惟有「天府玄真」,乃玉之英精,普通人服上一滴,立可起死回生,卻病延年,修道人得之,可抵百年潛修之功,詳載在「抱撲子仙藥篇」上。
  天柱老人得到本門久已失傳的心法,已是喜出望外,對仙樂靈丹,可不敢妄動非份之念,就依然放回原處,留待有緣。
  三年潛修,使他悟澈天人,這天是他和玉簫真人三年後的約期,天柱老人到了玉簫峽,便對玉簫真人說明:「自己業已不願再履紅塵,你的去留,到今天已不受諾言的約束。」
  玉簫真人三年苦練,功力倍增,那肯善休?不料天柱老人一聲長笑,沖天而起,一陣「太清罡氣」,已逼得玉簫真人袍袖飄忽。
  這一手已把玉簫真人給震住了,他驚異對方在這短短三年之中,武功精進到令人不可思議,他突然感覺雄心如灰,長歎一聲,頹然回轉,從此也就不再作出山打算。
  天柱老人回到洞府之後,就用整塊巨石,封閉洞門,修他的無上道法。他在這本「天柱紀事」上說明將這部「太清心法」留贈有緣,後人如果得到這部「心法」的人,就算是自己的門人。
  並說:「在練習內功心法之前,可先服『天府玄真』十滴,然後再依『太清心法』,循序練習,那末本來需要十年苦練的,一年之內,即可有成,在這一年之內,丹房內所存的『辟谷丹』和洞門口花圃中的靈藥異果,都可作為糧食之用。」等語。
  岳天敏和萬小琪兩人,一口氣讀完了這本紀事之後,萬小琪喜得跳了起來叫道:「敏哥哥,這一下你就做了我師叔祖的傳人了。」
  接著又道:「那天我看到這瓶『天府玄真』,原來竟有如此妙用,這次我們倒要感激黑煞老怪,不是他一掌推下來,我們那能遇到這種曠世仙緣?」
  岳天敏笑了笑,合上「天柱紀事」,下面放著一本黃絹釘成的書籍,寫著「太清心法」四個篆字,打開一看,裡面有圖有文,還有天柱老人的硃筆銓釋,極為詳盡。
  「太清心法」共分六篇,第一篇是內功心法,第二篇是太清罡氣,第三篇是縱鶴擒龍,第四篇是龍形九式,第五篇是太清劍法,第六篇是丹訣。
  萬小琪十分興奮的道:「我時常聽爸爸說,我們崑崙派的絕學,失傳了已經二三百年,到現在只剩下來「少清劍法」、「縱鶴擒龍」和「龍形三大式」三種。其中「少清劍法」,崑崙門下,人人都會之外,其他兩種,除了掌門人能夠有資格全都傳授,其他門人,要得到掌門人的特別允許,還要仔細查考他的人品資質,才能得到傳授一種。所以田師伯得了「縱鶴擒龍」,我爸爸得了「龍形三大式」,已經名震武林,黑白兩道,聞名喪膽,敏哥哥,你這份福緣,可真大呢!」
  岳天敏捉著她的玉手,笑道:「琪妹,我們明天開始,就好一起練了。」
  萬小琪搖了搖頭,嫣然笑道:「我已經拜玉簫真人做師博,從明天起,我要練習師傅給我的西崆峒心法呢!」
  岳天敏很失望的道:「你練西崆峒派的心法,我不反對,可是你原是崑崙派的弟子,本門心法,你也應該練啊!」
  萬小琪道:「可是我現在已經是西崆峒派的弟子了嗄!」
  她頭一偏,望了敏哥哥一眼,接著笑道:「我很喜歡劍,等你練劍的時候,我們一起練『太清劍法』好了,因為師傅他老人家要傳我簫招,他可不會教我劍法的呀!」
  岳天敏聽她這麼一說,也只好作罷。第二天清晨,兩人起身之後,就恭恭敬敬的跑到中間石室,叩拜了天柱老人,退出石室,萬小琪拿著綠玉小瓶,就要岳天敏服用「天府玄真」。
  岳天敏眼看這位琪妹妹,如此關心自己,心中十分感動,不由呆呆的望著她,眼睛眨都不眨。
  萬小琪看他緊瞧著自己,臉上一陣紅暈,白了他一眼,急道:「你快些服下,我們要練功了呢!」
  岳天敏臉上一紅,囁嚅的道:「那末你先服下,我再吃不遲。」
  萬小琪一定不依,非要敏哥哥先服不可,兩人推了一陣,岳天敏拗不過她只好先吃。萬小琪心中一樂,也跟著服了十滴,那知「天府玄真」才一下喉,立覺異香滿口,一股清涼之氣,很快的布達全身,四肢百骸,舒適無比,身子更是飄飄欲飛。
  兩人不敢怠慢,就各按心法,在石床上盤膝趺坐,做起功來,才一運氣調元,只覺全身立有一股陽和之氣,迅速的集中,由丹田直上通行十二玄關,再出七十二脈,周行全身,週而復始,運行不息。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才下了石榻。萬小琪望著敏哥哥煥發的容光,笑道:「這『天府玄真』可真是天府奇珍,武林瑰寶,我以前跟爸爸練內功的時候,爸爸時常說練內功的人,要練到玄關自通,至少也要四五十年苦功,今天我們才開始練習,居然玄關已通,你說奇怪不?」
  岳天敏那知什麼叫做玄關?不過他覺得和從前練「縱鶴擒龍」的趺坐,頗相類似,但今天另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罷了,這一聽琪妹妹提醒,才知自己原來是玄關通了,那得不興高采烈,喜不自勝。
  這時已近晌午,萬小琪看到「天柱紀事」上說洞口花圃之中,儘是靈藥異果,她剛練完功,就一個人俏俏的出去,採了一大堆不知名的果實和黃精、何首烏之類,喜孜孜的進來,卻見敏哥哥正在埋首書中,依圖練習「龍形九式」。
  說到這「龍形九式」,乃是崑崙派獨創的一種身法,參悟易理中的無上玄機,根據飛龍在天,陽九之數演繹而成,每一招式,都是騰空搏擊,一探爪,一揮尾,莫不深具威力,變化無端。
  岳天敏天資聰穎,凜賦極佳,練了四年「縱鶴擒龍」,內功早已奠定了根基,又在療傷之際,他琪妹妹給他連服了四五粒「靈寶丹」,功力早已迥異常人,再加服了十滴「天府玄真」,真氣凝練,玄關自通。他這一按圖練習「龍形九式」,自然很快的領悟玄機,得心應手。
  正在越練越有意思,變化無窮!
  卻聽到萬小琪的笑聲,連忙收起招式,回頭道:「琪妹妹,這『龍形九式』,太精奇了,越練越有意思呢!」
  萬小琪道:「瞧你這樣廢寢忘食的樣子,『天柱紀事』上不是叫你循序漸進嗎?貪得無饜,是練功的大忌,我們吃飽了,來訂立一個修練的課程,敏哥哥,你說好嗎?」
  岳天敏聞言臉上一紅,笑道:「我是隨便練著玩玩的,你說得很對,愚兄依你就是。咦!這一會工夫,你採了這多東西進來?」
  萬小琪嗤的笑道:「這一會工夫?早已過了中午啦!我們住在石室之中,連時光都弄不清呢。」
  說著揀了幾個朱色的果子,遞給他手上道:「快吃罷!」
  岳天敏接過一瞧,這朱紅色的果子,鮮紅可愛,清香撲鼻,咬破一點,便有乳白色的漿汁流出,用舌尖一嘗,竟是甘芳可口,精神陡覺清爽,不由一口氣吃了三個。
  一看萬小琪手上,竟沒有這種果子,連忙把剩下的兩個,還給了她,一面笑道:「琪妹,這果子可真好吃,你也嘗嘗。」
  萬小琪不依道:「既然好吃,你吃了就是,我才不要呢!」
  岳天敏見她不接過去,就把朱果送到她口裡,一面道:「我已經吃了三個啦!這兩個應該是你的了。」
  萬小琪心裹一甜,就張開小嘴吃了下去。兩人又吃了點黃精何首烏,已經吃飽,便把餘下的收起。
  兩人在青石案前,分別坐下,研討了一陣,才訂定每天修練課程,上午各練內功心法,下午由萬小琪先傳岳天敏「少清劍法」,因「少清劍法」乃是「太清劍法」的奠基功夫,等岳天敏把少清劍法練熟之後,大家再學「太清劍法」。晚上岳天敏一人練習「太清罡氣」。
  敏哥哥,琪妹妹,在這石室之中,日以繼夜的勸加修練,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五六個月,終日都是拿花圃中的靈藥異果,來做糧食,這卻越發增強了他們的內力。
  只因身處石室之中,受了地形的限制,無法盡情施展,所以不知自己到底到了如何程度?實際上他們得到了靈藥異果的幫助,雖然只有短短的五六個月修為,卻已勝過別人數十年的苦練之功呢!
  兩個情竇初開的少年男女,在這幽深的石室之中,朝夕相聚,耳鬢斯磨,自然容易發生情愫,所謂入非太上,孰能忘情?
  本來麼,琪妹妹一顆芳心,早已暗暗的縈繞著敏哥哥,敏哥哥呢?對著這位嬌憨美麗的琪妹妹,曾經捨身相救,歷盡艱險,自然又感激,又心愛。在這幾個月之中,兩人的感情,真是與日俱增,影形不離。
  不過兩個人都是宿根深厚,天真無邪,雖然情愛甚深,卻沒有半點綺念,只是互相照顧,互相體貼,兩個人早已溶化成了一顆心。
  這時的岳天敏,對內功心法,已經有了七八成火候,「太清罡氣」、「縱鶴擒龍」、「龍形九式」,都是隨著個人的修為功力而進展的,你內力越深,功夫自然隨之精深,也就是說,他對這幾門功夫,已經熟練無比。
  「少清劍法」更練得得心應手,萬小琪見敏哥哥武功精進神速,興奮的不得了。
  乳白色的珠光正吐著柔和的光亮,在青石案旁。岳天敏和萬小琪全神貫注在一本手抄的秘笈之中,他們開始研習「太清劍法」了。
  「太清劍法」一共只有十二招,每招三式,演為三十六式,每一頁上,畫有圖形一式,除了深奧的原文之外,還有天柱老人的朱注。
  兩人翻了幾頁,乍看起來似乎極為簡單,但詳細研讀了幾遍之後,卻又感到異常繁複,變化多端,在劍法之中,好像含有無上玄機。
  饒你岳天敏萬小琪兩人,都是極頂聰明,對第一招的三個式樣,也費了大半天工夫,反覆研究,互相探討,才能略通圖式,至其精微含義,還是沒辦法完全領悟。
  萬小琪心中不耐,噘著嘴道:「敏哥哥,不要再研究了,我們照式練罷!」
  岳天敏也正覺得越研究越複雜,明明是對的,卻又錯誤百出,聞言點頭道:「這套劍法,看上去和「少清劍法」相似,但好像另含精微玄機,極難領悟,我們先依式練習,等純熟之後,也許會熟能生巧呢。」
  萬小琪見敏哥哥順著自已,心中一高興,不由甜甜一笑,從身邊拔出白虹劍,正要拉開架式。
  岳天敏忙道:「琪妹,這劍法看來威力極大,你手上又是一柄寶劍,可要小心!」
  萬小琪點著頭,就開始照式練習。
  第一招三個式樣,看上去動作簡單,但練起來,更覺得繁複無比,往往出人意料。
  兩個人輪流練習,僅僅一招三式,就差不多耗了半天時間,才算剛把概要摸熟。這還是他們對「少清劍法」已經有了相當根基,才能如此呢!
  第二天,又整整的練了一天,在比較熟練之後,慢慢的才體會出有了點意思。第三天開始研習第二招的三個劍式,可是這三式,比前面的更覺深奧,兩個人有了第一次的經驗,心中並不躁急,慢慢地反覆探討,相互練習。
  時光迅速,他們從開始練習「太清劍法」之後,轉瞬過了十天,還只練了三招九式,實因這套劍法,愈來您覺深奧難懂,愈練愈覺繁複精微,兩人憚盡心力,極感勞累。
  略一商量,覺得寧可循序漸進,於是不計時日,每一招式,在時間上雖然慢了一點,但也可略有心得。
  這樣又過了二個月光景,他們日夕演練,苦心揣摩,對劍招中所含蘊的精妙變化,也漸漸的由熟練而體會出來。
  可是這個熟練,體會,卻只限於三十式以前,那最後的兩招六式,不但變化奇幻,出乎常規,不易理解,就是照式練習,也連貫不起來。
  一連練習了五六天,還是一知半解,斷斷續續,毫無進境。
  卻說岳天敏每當練習「太清劍法」之時,總覺週身真氣,也隨著流轉,他訝異自己在練劍之時,並未運氣,還只當是劍招的激烈活動所引起,也就不以為意。
  這天,他練到第十一招,由三十二式,要演變為三十三式,這個換式,卻是極為費解。
  因為繼三十一式前撩之勢,劍尖向右外斜劃弧形後,似為向前平刺,但圖上卻又掌心微吐,及等到三十三式,又變成身若龍蟠,右手手肘微豎,中食兩指緊靠劍身了。
  岳天敏依樣葫蘆,照式練到三十二式,手掌一吐,陡覺一股真氣,由掌心直透出去,那口白虹劍,微微一震,掙脫手掌,向前激射出去。
  岳天敏一見寶劍脫手而出,心裡一驚,猛的身子向前一躬一伸,龍行一式,人跟著劍平飛出去。
  在他原是一時手忙腳亂,想將那脫手之劍,收了回來。那知熟能生巧,妙出自然,身子飛起,右手向前一抓,很自然的使出了「縱鶴擒龍」上的「擒龍」。
  這一個慌亂中的動作,巧妙地合了規矩,說時遲,那時快,手剛向前一抓,那股真氣,便自收回,飛出去的長劍,快要插入石壁,猛的飛了回來。
  劍柄入握,連忙收式落地,正好合上了無法理解的三十三式。這一下,不但萬小琪看得目瞪口呆,就是岳天敏也大出意料之外,一陣驚訝,自己無意之中居然把這一招三式貫通起來。
  當下試將劍輕輕往前一擲,跟著用力一抓,果然又抓了回來,不由大喜若狂。
  萬小琪也高興得直跳起來,笑道:「敏哥哥,這一招,原來能發能收,難怪一連幾天,都練不通呢。」
  說著要敏哥哥再練最後的一招三式,兩人翻開「太清劍法」的最後三頁,仔細一研讀。
  這一招三式,類似「八方風雨」,但發招吐勢之後,劍卻完全脫離了手掌,上下左右,翻騰刺擊的變化,都在離人三尺以外,想系以氣馭劍,比之前三招光是一發一收,更是精奧博大。
  岳天敏搖了搖頭道:「這最後的一招三式,一時恐怕難以練成,只有等將來內功造詣精湛之時再說罷!」
  接著就把三十一到三十三式,繼續又操練了幾遍,直到完全純熟,收發由心,才叫琪妹妹踉著練習。
  萬小琪自從服了「天府玄真」,功力自非尋常,但她沒有練過「縱鶴擒龍」,真力不能凝聚掌心,能發能收,她自知對這最後的兩招六式,無法學成。
  岳天敏也知這是事實,不再勉強,從此萬小琪對「太清劍法」,只學會了十招三十式,但也足可傲視江湖,對手無人了。
  山中無歲月,岳天敏,萬小琪兩人在天柱峰下的石室之中,勤練步功,晃眼已過了一年。
  岳天敏對「太清心法」上所載的武學,均已純熟領悟,他心切父仇,自然希望早日出去,了此心中大願。
  這天,他就把心事告訴了琪妹妹。那萬小琪也因為答應玉簫真人等敏哥哥傷癒之後,便去玉簫峽的,後來因為她要陪著敏哥哥練武,捨不得立即分開,也就耽擱下來,如今聽敏哥哥一說,只好贊成。
  但一想起就要和敏哥哥分離,不由她芳心難捨難分,粉臉突變,翠黛深蹙地望著敏哥哥,幽幽的道:「敏哥哥,你學成絕技,自然該是下山的時候了,師叔祖在『天柱紀事』上說得明白,後人如果得到這部心法,就是他老人家的傳人。不過,我們崑崙派法規綦嚴,門人眾多,現在的掌門人玄真子大師伯,他在崑崙山的清虛觀,閉門潛修,不問世事,本門中的事情,都由九華山崑崙下院的二師伯涵真子處理。所以實際上崑崙派的重心,是在崑崙下院的九華山,田師伯當日給你『神龍令』,就是要介紹你去拜在二師伯門下。現在你仙緣巧合,做了師叔祖的傳人,但這一詳細經過,自然應該先去向掌門人稟明,讓大家知道有這回事才對。『太清心法』,乃是崑崙派久已失傳的絕技,如果依舊留在這裡,萬一被歹人發現,遺害無窮,敏哥哥,不如由你送上九華山去,親交二師伯保管,你看可好。」
  岳天敏聽她說得極為有理,喜道:「琪妹妹,你想得周到極啦,就是這麼辦,那末你是不是和我一同上九華山去呢?」
  萬小琪道:「我答應了師傅,還要去玉簫峽呢。」接著又道:「我到玉簫峽去,只要三個月時間就夠了,敏哥哥,你九華山回來,到龍官湖去找我就是。」
  當下兩人計議停當,決定第二天離開石室。萬小琪懷著黯然的神情,替敏哥哥整理行囊,她把天府玄真、靈寶丹、辟谷丹統統收好,再把「太清心法」和「天柱紀事」叫他貼身藏好。
  岳天敏道:「琪妹妹,你還要在玉簫峽耽擱上三個月,『辟谷丹』應該帶上一瓶才對,『靈寶丹』武林瑰寶,療傷聖藥,也應該分一半去,以備不時之需。」
  說著從包裹裡中取出一瓶「辟谷丹」和半葫蘆「靈寶丹」,放入萬小琪的行囊之中。
  萬小琪只得由他放好,一面嗔道:「我只要三個月,就可回來了,將來行道江湖,我們永……」
  她要說「我們永遠要在一起呢」,可是說到我們永字卻一陣紅暈,再也說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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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07:17:51 |只看該作者
第05章 雁唳長空柔情縈別緒 劍演奇景薄霧隱金花

  岳天敏和他琪妹妹一年來朝夕廝守,形影相隨,這時眼看分離在即,雖然只是小別,卻也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不由心神無主,忽忽若失。萬小琪一面整理兩人的行囊,秀目中卻早已隱含淚水。她起初還強自忍耐,可是不知怎的,心中一陣比一陣難受,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一顆從眼角裡直滾出來,兩肩也似乎在微微抽動。
  岳天敏見狀,連忙走近一步,兩手輕輕地搬住她秀肩問道:「琪妹妹,你有點不舒服嗎?」他不問倒還罷了,這一問,琪妹妹那裡還忍得住。
  只見她滿面淚痕,就勢倒向敏哥哥懷裡,兩肩抽動得比剛才更是厲害,嗚嗚咽咽的哭出聲來。
  敏哥哥那裡經過這種場面,不由把她全身抱住,星目中也禁不住流下淚來。
  兩個人這樣相偎相依,默默無語的不知過了多久。
  岳天敏在緊張之中,只有一陣陣的幽香,似有還無地向鼻孔中直鑽,忍不住低頭一瞧。
  琪妹妹緊閉著雙目,偎在自己懷中,她紅噴噴的臉上,淚痕未乾,彎彎的柳眉,長長的睫毛,香息急促,櫻唇如火,胸前一對鼓出的雙峰,更是不住的起伏顫動。
  她已經不再像一年前的嬌憨天真了,這是一個完全成熟了的少女。
  此情此景,直看得敏哥哥心中怦然亂跳。
  情懷初開的他,那裡受得住這般誘惑?顫聲的叫著:「琪妹妹……你……」一低頭,情不自禁的俯下去,輕輕地親了一下她的芳唇。
  「嗯!」琪妹妹猛睜雙眠,直羞得滿臉飛紅。一挻身,掙脫了他的懷抱,嬌嗔地道。「敏哥哥……你……你壞……」
  這一下,直急得岳天敏玉面通紅,手足無措,怔了一怔,結結巴巴的道:「琪妹妹,你……你怪我了?」
  琪妹妹輕咬下唇,「嗤」的笑了一聲,紅著臉幽幽的道:「誰怪你來?」說著,妙目含注,嬌羞不勝!
  他的心還在跳,大著膽子,握住她一雙柔荑,並肩坐在榻上,喁喁情話,兩顆心,都充滿了甜蜜和喜悅,也填滿了千萬的別緒離情,依依相偎。這一夜,兩個人都沒有睡好,瞪著眼,輾轉反側,直到天明。
  第二天早晨,兩人收拾好寶劍行囊,萬小琪又去採了不少山果靈藥。可是誰都覺得喉頭似有一塊東西堵著,食不下嚥,勉強吃了一些,就收拾起來。
  兩人並肩走向中間石室,朝著天柱老人榻前,恭恭敬敬的叩了幾個頭,才一步步的走出山洞。
  岳天敏去找了一塊和山泂差不多大小的石塊,把泂口堵死,一瞧已補得沒有絲毫空隙,這才放心,和萬小琪穿過花圃,走出甬道,匍伏蛇行地爬出巖穴,前面已是一條橫貫在峭壁上的磴道。
  岳天敏指著巖穴出口,對萬小琪道:「琪妹妹,這洞口我們也把他堵死了好嗎?免得被歹人發現。」說著又回身進去,在巖穴中搬出許多石塊,把泂口堵塞。
  萬小琪從懷中取出一對匕首,她遞一柄給岳天敏道:「敏哥哥,走完這條石徑,就要從大峭壁翻上去了,以我們目前的功力,有這柄匕首,大概不成問題了。」
  岳天敏雖已練成了一身絕世武功,但他沒有試過,不知自己到底到了何種境界?
  這時身臨絕壁,難免膽戰心驚,聞言接過匕首,兩個人一前一後,在石徑上施展輕功。但是足尖輕點,衣袂飄飄,不多一會,已到了石徑盡頭。
  萬小琪纖手掠了一下鬢髮,回頭道:「敏哥哥,我先上去啦!」
  說著一聲嬌笑,雙足一點,人像一隻小鳥似的凌空直上,到了七八丈左右,右手匕首,嗤的插入石壁之中,身形微一停頓,很快的拔出匕首,借勢騰身,倏的又上升了七八丈。身法輕靈,美妙已極!
  岳天敏看得暗暗喝采,青年人那肯示弱?凝神調息,跟著身形一躬,使出「龍形九式」的「潛龍升天」,身子一屈一伸,陡的凌空直起,竟煞一下就躍了十丈左右。
  他只覺輕飄飄的毫不費事,不由心中一喜,在空中換了口氣,雙臂一張,兩腳凌空一蹬,居然又拔起了七八丈高。
  他不敢怠慢,右手的匕首,向石壁上一點,借勢再起,接連兩蹤,已翻上了崖頂。
  身剛站穩,猛覺衣帶飄風,一聲嬌笑:「原來你先上來了。」
  兩人在石室中幽居了一年,終日不見天光,這一登山頂,眼看晴空萬里,白雲舒捲,頓覺眼界一寬,心胸爽然。
  岳天敏拉著琪妹妹玉手,悄立峰頭,思潮起伏,一年來寸步不離的愛侶,小別在即,那得不悵惘傷神?
  萬小琪看敏哥哥失魂落魄的樣子,心中也一陣難受,可是她不願多增加他的離情,勉強笑道:「敏哥哥,我先送你下山,好嗎?」
  岳天敏搖了搖頭,正色道:「我們墜落深谷,幸蒙玉簫真人相救,又賜我一粒丹藥,指點路徑,愚兄這條性命,才能得保,理當前去叩謁拜謝,還是讓我先送你到玉簫峽,再下山不遲。」
  萬小琪急道:「我師傅脾氣古怪,喜怒無常,和師叔祖又有宿嫌,萬一惹起他老人家不快,小妹可擔當不起,敏哥哥,你還是不去的好。」
  岳天敏見她一臉惶急,想想也覺有理,便道:「既煞如此,愚兄依你就是。」
  兩個人一面說,一面走,已轉過了幾座山頭。岳天敏回頭對萬小琪道:「瑛妹,時候已經不早,我也該上路啦,你可不要再送了。」
  萬小琪一聽,就要分離,那裡還忍得住,立時玉臂一分,嬌喊一聲:「敏哥哥!」全身撲入岳天敏懷中。兩個人緊緊的擁抱在一起,鬢兒相磨,頰兒相貼,愈抱愈緊,兩顆心,都要融化了!
  白雲如絮,楓葉滿山,深秋的景色,倍增離緒,正當兩人纏綿雖分,情意交融的時候,猛聽一聲雁唳,劃破長空。
  萬小琪雲鬢蓬鬆,淚痕滿臉的在敏哥哥懷中,抬起頭來,幽幽的道:「敏哥哥,你九華山回來,千萬要先到龍官湖去,我三個月就回家了,可不要使我望穿秋水啊!」
  岳天敏含淚笑道:「好妹妹,你放心,我九華山下來,一定先去找你,如果我先到的話,也會在龍官湖附近等你,現在你可回玉簫峽去了。」
  說著替她輕輕的整理秀髮。那知萬小琪突煞把頭向他懷中一拱,一把抱緊了岳天敏,低低的道:「敏哥哥,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永遠……敏哥哥……你答應我……」
  岳天敏一陣感動,輕撫著她柔若無骨的香肩,笑道:「琪妹妹,三個月時光,很快就到了,然後,我們連袂江湖,報過大仇,我一定永遠廝守著你,決不分離,琪妹妹,你放心好了。」
  接著又道,「說實在,時光不早了,我也要下山啦,瑛妹妹,你聽哥哥我的話,上玉簫峽去罷!」
  萬小琪這才抹著淚珠,羞泛雙頰的站起身來。岳天敏眼望琪妹妹,黯然銷魂的叫了聲:「琪妹妹保重!」大跳步向峰下走去。
  萬小琪一直看到敏哥哥身影在叢山中消失,回頭只剩下了自己孤零零的一人,不由淚水又直掛下來。
  她呆呆的在峰頂站了好久,才回頭,疾向玉簫峽馳去。
  岳天敏滿懷悵惘,強忍著別緒離情,緊一緊背上包裹,施展輕功,翻山越嶺,奔了大半天工夫,才到了天柱山腳下。他站在路邊,出了會神,就依著琪妹妹所說的方向,直奔大河場。
  第二天到了官亭,越過北峽山脈,抵桐城,走安慶,渡長江,到大渡口,離九華山已是不遠。一路曉行夜宿,並未發生什麼事故。
  這天中年時分,已到了九華山腳下,他在一棵老松下的石凳上坐下,掏出路上所買乾糧,胡亂吃了個飽。
  瞥見來路上有兩個青年道士,迎面而來,向自己看了一眼,臉色微變,突然腳步加快,向山上走去。
  岳天敏看這兩個道士步履沉穩,顯然武功不弱,心想:「此處離崑崙下院不遠,這兩人多半是崑崙門下,自己初來九華山,路徑不熟,正好向他們問訊。」
  他想到這裡,立起身來,忽見那兩個道士,走到數十丈開外,又回頭向自己直瞧。
  岳天敏連忙趕過去在背後叫道:「兩位道兄,請暫留步。」
  兩個道士聞言,非但沒有停步,腳下反而更是加快起來。
  岳天敏心中奇怪:「這兩個道士,自己向他個打招呼,怎的不理不睬?」
  腳下略一加勁,身子像行雲流水般向前趕去,飄過他們身旁,搶到前面,把手一拱道:「兩位道兄請了。」
  兩個道士見他身法迅速,不由現出驚疑之色,猛見他兩手一拱,還道他要想動武,忙不迭地向左右閃開,單掌當胸,齊聲怒喝:「你想怎樣?」
  岳天敏道:「請問兩位,可是崑崙門下?」
  其中一個瘦削臉的臉色一沉,厲聲問道:「是又怎樣?」
  岳天敏陪笑道:「兩位不要誤會,在下因有要事,意欲上山拜見涵真子,相煩道兄指引。」
  涵真子蜼然是崑崙四老的老二,可是他師兄玄真子不問世事,在崑崙派中,涵真子卻是一派掌門,江湖上輩份又高,誰不尊他一聲老前輩?
  岳天敏因自認是天柱老人的傳人,天柱老人乃涵真子的師叔,算起來涵真子不過是他師兄,自然不會尊稱涵真子為老前輩,也就因為岳天敏直呼他們掌門人的名諱,使得兩個道士更加證實了來人含有敵意。
  當下瘦削臉一聲冷笑,道:「有種,你自己上去,我們不知道。」道字才出口,突然右掌「置腹推心」,平胸推出,這一掌快若雷奔。
  岳天敏見他不問情由,上來便下殺手,心中一怔,等掌臨切近,向左側身一閃,讓過來勢。
  那知左邊一個道士,看到瘦削臉出手,竟然分進合擊,也跟著一掌自左而右,「霎貫靈峰」,向自己攔腰拍來。
  這出手兩招,正是崑崙派的手法,岳天敏那有不識?
  只不知他們有何誤會?自己不便還手,當下身子一旋,宛若游龍,從兩人掌風遊走出去。
  兩個道士沒有看清人家身法,便一招落空,不由齊聲怒喝,運掌如飛,同時擊出。
  岳天敏心想:「崑崙派玄門正宗,在武林中大家都尊之為泰山北斗,聲譽極隆,門下弟子,自應謙沖為懷,怎的如此蠻橫?」
  不由心中有氣,冷笑一聲,兩手輕輕一分,兩個道士陡覺一陣急勁的強風,襲到身上。
  心知不妙,要想躲閃,那裡還來得及,蹌蹌踉踉向後直退出了四五步,才算站穩。這一下直驚得兩個道士目瞪口呆,看對方只不過十七八歲的一個俊逸書生,神定氣閒的站在那裡,除了腰間佩著一支長劍之外,實無半點異樣之處。但居然輕飄飄的一推之勢,竟有如此威力!
  他們那知道岳天敏「縱鶴擒龍」方才只不過使了二三成力道。兩個道士對看了一眼,瘦削臉嘿嘿連聲的道:「玄陰教的妖人,果然善者不來,來者不善,師弟,我們併肩子上!」
  颼颼兩聲,從道袍中抽出長劍,翻腕便刺。瘦削臉一招「玉笏朝天」,疾點咽喉。另一個「撥雲開路」,逕撩雙足。刷刷兩劍,正是「少清劍法」中的厲害招術,兩個人練得絲絲入扣,配合綿密。
  岳天敏「神龍搖尾」,上身微偏,斜刺裡拔起三丈來高,左手一揮,一陣勁風,向地下四面拂開。
  兩個道士,劍招出手,不見人影,一時收招不及,身手向前微沖,正好碰上掃來的掌風,被震得連連後退。
  兩柄劍,差一點飛出手去,回頭一瞧,那少年不是好好的站在路旁?
  兩人明知對方遠勝自己,但崑崙派的門人,豈能臨陣退卻?怒喝一聲,雙劍又上。
  岳天敏見這兩個道士,不知進退,喝道:「兩位且請住手,在下乃是涵真子的師弟,特來叩謁掌門師兄的。」
  瘦削臉一聽,氣往上衝,狂笑道:「玄陰教的妖孽,居然敢冒充掌門師祖的師弟,到崑崙下院來撒野,膽子可真不小。」
  另一個道士也罵道:「小小妖孽,也敢胡說八道,今日叫你識的厲害!」
  兩柄劍,交尾而來,攻勢凌厲!這兩個道士,敢情是涵真子的徒孫?可是岳天敏實在想不透何以把自己當作敵人看待。
  什麼?把自己揣到玄陰教去了,這兩人好無賴,糾纏不休,今天如果不給他們一點顏色,看來無法善了。
  主意打定,眼看瘦削臉一劍來到切近,右手倏地伸出中食兩指,輕輕挾住劍身,手腕向內一轉,右肘向他「肩井」穴上撞去。
  瘦削臉用力一抽,沒有把長劍抽動,對方右肘已是撞到,心中大驚,連忙棄劍後躍。
  這同時另一個道士見師兄長劍被對方挾在,急忙翻劍疾削岳天敏右腕,岳天敏哼了一聲,左掌陡的吐勁,向前一堆,那道士只覺手腕一麻,虎口震得隱隱作痛,一柄長劍,嗆的飛出去三四丈遠。
  兩個道士直嚇得臉色灰白,不由自主的倒退了兩步,說聲:「妖人厲害,快走!」
  回身急奔,一眨眼已走得老遠。岳天敏又好氣又好笑,拿過長劍一瞧,劍柄上赫煞刻著「清虛觀」三個小子,就隨手放在一塊青石之上。
  這一耽擱,已到了申牌時候,一看左右並無路人樵夫可問,也就沿著山路,向上走去。
  大約行了一個多時辰,山路漸漸險峻,岳天敏青衫瓢忽,躡危崖履峭壁,繞過兩個峰頭,天色已逐漸昏暗。
  又走了一陣,只覺群峰環抱,山勢雄偉,一輪新月,已從天邊出現,清輝千里,如同白晝,眼前的蒼松翠柏,景色如畫!
  他正在遊覽之際,卻見山凹幽谷中,轉出四個道士,手中各執長劍,一字排開,攔在當路。
  岳天敏略一皺眉,上前拱手道:「在下岳天敏,因有要事,上山拜見涵真子,請道兄指引。」
  為首一個道士,踏上一步,冷笑道:「掌教師祖,豈是你隨便見得?」
  岳天敏道:「在下確有重大要事,道兄引見涵真子,便見分曉。」
  為首的道士似頗不耐,喝道:「我掌教師祖的名諱,豈能容你後生小餥直呼?你到九華山來撒野,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岳天敏不禁有氣,朗聲說道:「崑崙派號稱名門正派,門下弟子,自應謙讓有禮,那有你這種狂妄之徒,不問因由,出口傷人,你那配作崑崙的門人?」
  為首道士勃然大怒,喝一聲:「果煞是玄陰教的妖孽,不給你一些厲害,還當崑崙派無人。」
  語聲甫畢,長劍一振,踏奇門,走偏鋒,疾點岳天敏「玄機」穴。另外三個道士,也各挺長劍,從四面圍來。
  岳天敏怒道:「你們竟敢倚仗人多,妄生是非,如不停手,在下要不客氣了。」
  為首的道士獰笑一聲:「玄陰教的妖孽,還不亮出兵刃來領死?」
  岳天敏朗笑道:「對付你們這幾個三腳貓,那裡用得著兵刃?」
  為首的道士敢情怒極,一聲呼哨,四柄長劍,倏然劃起一朵朵劍花,齊向岳天敏戳到。
  岳天敏劍眉一豎,雙掌驟然向四人推出,他這時含憤出手,用上了五成力道,四個道士踉踉蹌蹌直跌出三四丈遠。
  岳天敏那會就此罷手,雙手一招,四個人又跌跌撞撞的奔了過來,他看了為首的道士一眼,冷笑道:「憑你們這點微末之技,也敢對人張狂,給我滾回去罷!」
  右手微拂,一個高大身軀,像稻草人似的,被摜出四丈以外,落到地上,狼狽的掙扎起來,就向幽谷中急奔而去。
  另外三個道士,也早已乘機竄入樹林,隱沒在黑暗之中。岳天敏並不追趕,順著山路,大踏步直向前面走去,又過了一盞熱茶時間,前面峰頭,蒼松翠柏中,隱現出重重殿脊,心想這峰上宮殿,大概就是崑崙下院了。
  心中一喜,不由腳步加緊,驀聞風聲颯颯,三點寒芒,直由松林中激射而來。
  岳天敏輕哼一聲,左手打出一陣掌風,把暗器擊落。
  只聽樹林中有人喝道:「小子!你再試試。」
  林中響起一聲清脆的玉磬之時,嗤嗤嗤!千百點寒星,連續不絕,像飛蝗般射出。
  岳天敏不敢怠慢,颼的拔出龍形劍,一道青中透紫的光華,化作一片繞身長虹,但聽鏘鏘之聲不絕,迸出一串串火星。
  他心頭火起,靜氣凝神,長劍一圈,劍尖上立時發出絲絲之聲,幾十件暗器,如磁吸針,牢牢的黏滿了劍身。
  接著一聲大喝,劍身一震,數十件暗器,化作一大蓬寒星,比閃電還快,反撲林中,立時響起了幾聲驚呼慘叫。
  暗器來勢一弱,岳天敏收劍入鞘,雙掌向前連揮,飛來的暗器,統統掉過頭去,向裡反襲。
  接著又是幾聲驚叫,大約人已逃去。岳天敏經過幾次的襲擊,不由對崑崙派發生懷疑,暗想:「難怪當年天柱老人發現了失傳的絕世武學,寧願藏之名山,留待有緣,如果給這班狂妄囂張的道士得了去,豈不為害武林?」
  他一面想,一面走,前面的山道,已經寬闊了許多,兩旁松林之中,人影連閃,雖然身法極快,但焉能瞞得過此時的岳天敏。他微微冷笑,毫不理會。
  前面已是一片二十來畝方圓的廣場,崑崙下院依山而築,規模宏大,氣宇莊嚴,看上去約有三進,殿宇重重。
  岳天敏剛走到廣場當中,突然一聲清磬,自觀中傳出,月光之下,立時有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道士,率領八個道人,漸漸地向自己走來。
  回頭一顧,原來左、右、後三方,也各有一個中年道士,率領八人,一式的手捧長劍,齊向自己緩步圍攏。
  岳天敏心中納罕,到底這批崑崙道士,要鬧什麼鬼把戲來?
  他藝高人膽大,那把這些人放在心上。這時四面的人,走到離岳天敏一丈左右,便停下身來。
  正面為首的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道士,兩道哏神向岳天敏上下打量了一陣,朗聲的道:「貧道方才據報,閣下連闖數關,傷了我崑崙不少門下,瞧你年紀輕輕武功不弱,當非自甘下流,何苦為虎作倀,不如快快下山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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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07:18:13 |只看該作者
  岳天敏抱拳道:「在下岳天敏,因有要事拜見涵真子,適才在下向兩位道兄問路,不料兩位道兄,趁在下不備,突下殺手,在下恐事出誤會,再三解釋,均置之不理,只好把他們手中兵器奪下。後來,又是四位道兄不分皂白,攔路合擊,在下亦求自保,並未傷人。那知行到前面松林之間,又遭暗器突襲,在下也不過只將暗器震飛,傷了多人,不知從何說起?崑崙派名門正教,門下弟子,自應明辨是非,謙沖禮讓,今日幸遇在下,還略諳武功,尚能趨避,否則豈非早已橫屍山下?道兄乃有道之士,勸在下快快下山,自是金玉良言,不過在下來此,實有重要大事,向涵真子面陳,豈能不見一面,就此下山?還請道兄引見,自知分曉。」
  中年道士聞言,面現疑慮,冷然問道:「你定要求見掌教師尊,不知到底何事?可向貧道明言,貧道自問還能作主。」
  岳天敏望了他一眼,鄪重的道:「此事關係重大,除了涵真子本人,恕在下難以奉告。」
  中年道士見他態度鄭重,疑信參半,還想開口,猛聽左邊為首一個厲聲喝道:「崑崙下院,怎容你信口雌黃?」
  接著回頭向中年道士道:「三師兄,何必與他多費唇舌?」
  右邊為首的也齊聲怒喝:「看他打扮,就是玄陰教妖孽,今日叫你來得去不得!」
  兩柄長劍,寒光閃閃,向天空撩起,站在後排的道士,早已不耐,一看為首的發出信號,大家身形倏然流動中年道士本想問問清楚,眼前陣法己經發動,也只好長劍一揮,身入劍陣。霎那間,三十六名道士,各守方位,散了開來,前後左右,三十六柄長劍,披蕩往來,劍光交織,化成一座劍幕,把岳天敏圍在中間。
  這正是目前崑崙派中最厲害的「少清劍陣」。岳天敏心中驚異,這個劍陣威力不小!連忙運集「太清罡氣」,護住全身,一面朗聲的道:「在下上山,並無歹意,各位道兄,要如何才能相信?」
  這幾句話,聲音低沉,一字一句,震人心弦,足見內力深厚,為首的中年道士心中猶豫,還未答話。
  方纔站在左邊的那個道士喝道:「玄陰教的妖孽,你闖出劍陣,道爺就引你去叩見掌教師尊。」
  長劍陡然揮出,劍刃劈風,劍尖上嗡然有聲。「太清罡氣」,在岳天敏身外,形成了一堵氣牆。三十六支長劍,劍光交織,配合無間,每個人都發揮了無上威力,一支支的劍尖,盡向岳天敏全身要害刺到。可是明明刺到了,又似乎隔著一層柔軟的氣網,極富彈性,兀自傷不了他。
  劍幕中響起了那三個師兄——中年道士的聲音:「你長劍還不亮出來?真想等死!」
  他對這位少年,始終疑信參半,並沒有當他敵人。岳天敏心想:「這個道士,倒還有點正派。」
  當他看到眾道士一支支長劍,刺到身前,都被「太清罡氣」震彈開去,不由膽子一壯,暗忖:「你們陣法雖然厲害,如何困得了我?」
  當下岳天敏身子滴溜溜一個轉身,想乘隙闖出。那知道士們手中的劍,雖然刺到他離身三四寸光景便被彈出,傷不了他。
  可是這一動,卻引起了「少清劍陣」的奧妙,奇正生剋,相互為用,也乘機東包西抄,南圍北圈,任你跑到那裡,劍陣終是翻翻滾滾的攻了上來。
  一時只見耀眼的劍影,那裡還辨得清方向?岳天敏暗暗焦急,心想:「如此耽下去,到何時才了?」
  他在陣中遊行了一會,雖然沒有出手,但已使四個為首的道士,十分驚訝,眼看這個年青人,居然在崑崙派認為最具威力的「少清劍陣」中徒手遊行,如入無人之境。
  單憑這一點,如果傳入江湖,崑崙派那能立足?
  四個人同聲怒吼,劍陣突然收緊。岳天敏也感到四面壓力驟增,但見劍光如水,人影如潮,使得他閃無可閃,避無可避,不由大聲喝道:「諸位道兄如再不收劍,在下要開罪了。」
  四個為首的道士,見他大聲吆喝,還當這劍陣一收束,收了效果,對方已感不支。
  他們那知人家,這時候還沒還手啊!
  一個粗暴的聲音叫道:「玄陰教的妖孽,你死到臨頭,還敢張狂!」
  眾道士一唱百和,齊聲叫罵。岳天敏見他們了無休止,到此也忍無可忍,陡然一聲長嘯,聲若龍吟,旋身使出了「縱鶴擒龍」,左手向前一堆,一股勁風,像排山倒海般朝人叢中湧去,前面五六個道士立足不穩,呼的被摜出兩三丈遠,右手緊接著向前一招,又有四五個道士跌跌撞撞的被吸了進來。
  為首的中年道士,見他出手一堆一招之間,自己這邊已有十幾個被摔到老遠,雖然看上去並沒有受傷,一個個立時躍起,這恐怕還是人家手下留情?
  不由心中大驚,細細一看對方手法,頗像本門中的「縱鶴擒龍」絕技,正想停手訊問,那料他三個師弟,連聲怒喝,這時已拼上了命。
  岳天敏雙手一堆一招,連環使出,偌大一片廣場上,人影亂飛,摔出去又拉回來,三十六個道士,身不由己,直跌得頭昏眼花,塵土滿臉,狼狽不堪!手中長劍,早已不知丟到那裡去了。
  「少清劍陣」,混亂得敵友不分,大家互撞互扭,正在亂糟糟的時候。猛然一陣噹噹的鐘聲,從崑崙下院連續傳出。
  一時間大家都靜了下來,那為首的中年道士,一臉肅穆的突然向岳天敏問道:「閣下今日前來崑崙下院,究有何事,不知還約了多少人同來?」
  岳天敏臉色一正道:「在下也是系出崑崙,由天柱山趕來,有重要之事,面見掌門人,並未約人同來。」
  中年道士回頭向左邊為首的道:「觀中發現強敵,可能山下還有敵人前來,師弟請代率劍陣,各守原位,由愚兄陪他同去叩見掌門師尊。」
  說罷從懷中取出一個玉磬,遞了過去。左邊為首的道士,躬身接過玉磬,瞪了岳天敏一眼,叮!
  叮!歊了兩下,眾道士悄悄的向四下退去。
  中年道士向岳天敏道:「閣下既要謁見掌教師尊,請隨貧道來!」
  說著在前引路,直向觀中奔去。崑崙下院,依山而築,建造講究,氣派宏偉,中年道士引著岳天敏走進大門。
  只見兩側站著八個青年道士,一個個手捧長劍,凝神而立,看到中年道士,都躬身為禮。
  及看到岳天敏,卻都面帶驚訝,十六道眼神,齊注著他。兩人從前殿穿過廡廊,一路上都有青年道士往來不絕,行色顯然緊張,但看上去卻有條不紊,秩序井然。
  不多一會,走入最後一進院子,卻見燈火通明,大廳上高燒著十幾枝巨燭,照耀得如同白晝。
  正廳中間,站著一個六十餘歲,面如滿月,長鬚飄胸的老道,看樣子,敢情就是崑崙派的掌門人涵真子。
  他身後站著四個道士,手捧長劍,神情凝重。廳前兩丈左右,站著四人,為首一個,長衫布履,身材矮小,手中搖著一柄折扇,年在五旬左右的老頭。
  他的右邊,卻是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道姑,背負長劍,體態輕盈的含笑而立,在她身邊,站著兩個二十來歲的少年,卻眉目如畫,身材窈窕,身著黑色勁裝,背插長劍,甚是英武。
  涵真子向來人略一打量,稽首道:「玄陰教高人,夤夜駕臨,不知有何見教?」
  矮小老頭一雙精光懾懾的眼睛,向四週一掃,一陣桀桀怪笑,道:「道長大概就是名聞江湖的涵真子了,久仰盛名,實是幸會,老朽霍文風,這位是金花劍莫寒波,忝為玄陰教護法,今夜造訪,乃是受了教主之托,率領兩位教下高弟,給道長送信而來,不想號稱名門的崑崙派,竟然如臨大敵,如此抬舉老朽,真是不勝榮寵之至。」
  說罷回頭對二個少年道:「你們把教主的書信,給涵真道長奉上。」
  左邊年齡稍長的一個,應了一聲,取出一封書信,兩肩微晃,向前移進了一丈多遠。
  涵真子身邊,也閃出一個中年道士,搶前一步,伸手去接。那料書信才一入手,陡覺從信封中透過一陣勁氣,掌心征覺一震,趕緊勁貫雙臂,運氣抵禦,手中又覺一鬆,身子禁不住向前微傾。
  對方那個勁裝少年,一聲嬌笑俏生生的退了回去。不由臉上一紅,接過書信,回身向涵真子呈上。
  涵真子抽出信箋,略一過目,不由雙眉微皺,向霍文風和莫寒波望了一眼,道:「兩位居士,名聞江湖,幸會之至,五師妹崑崙一別,瞬已三十年了,不想她逞強好勝,依然如故,妄想創立宗派,稱雄武林,不惜掀起江湖殺孽,實是罪過。既然托兩位前來下書,當三年之內,前去找她。不過,貧道也想拜託兩立帶個口信,多行不義,必自斃,孽海無邊,回頭是岸,善哉,善哉!」
  涵真子話未說完,只聽一聲銀鈴般的嬌,聲方入耳。那個玄衣道姑,不知使用什麼身法,閃至涵真子面前,美目流盼的道:「啊喲!道長好大的口氣,難道天下除了你崑崙派,是唯一的名門正教,其他的都是邪說異端了,今天我到要瞧瞧名門正派的掌門人,到底有多大道行?」
  金花劍莫寒波軟語如珠,媚眼盈盈,話未說完,猛的金光一閃,金花倏湧,她的動作快得出奇。
  右肩上的金花劍,好像自動飛出,已經了到了纖纖玉掌之中,劍尖上吐出一朵朵金花,挾著絲絲風聲,直逼到涵真子胸前。
  涵真子在劍術上浸淫數十年,見她如此迅捷,也不覺吃了一驚,連忙運起功力,袍袖一揮,一股勁風,隨著捲出,直拂劍尖,他數十年修為,內力深厚,這一揮少說也在六七百斤之上。
  莫寒波輕笑連聲,嬌軀微扭,居然輕巧的化解開去。涵真子眼看自己擘出的掌力,輕易被對方躲開,此種造詣,未可輕視。這時他身邊早已躍出兩個中年道士,手挽長劍,敵住對方。
  三個人在大廳上動起手來。莫塞波劍湧金花,好像漫不經意的隨手亂劃,卻把兩個道士凌厲的劍勢封在離身三尺之外。
  只見她向站在涵真子身後的另兩個道士,玉手連招,嬌聲的道:「你們兩個傻道士,怎麼老站在人後面,還不併肩子上?當真要你們兩位師兄弟丟臉不成?」
  站著的兩名年青道士,見她指名嘲笑,臉上一紅,只好也提著長劍,加入戰團。四人聯手,威力頓增,剎那間,寒芒電掣,疾若雷奔,四柄長劍矯若游龍,把「少清劍法」的絕招,連綿使出。
  劍光化作了一片銀色薄霧,又像一個圓形的晶球,四條人影,如星丸跳躍,清晰可見,劍鋒所及,寒氣砭人。
  劍圈縮小了一團,銀色薄霧,逐漸加濃,中間爆出千萬朵金花,滿空灑落,煞是好看!
  「少清劍法,見面不如聞名,噢!這不是空隙嗎?」
  劍光中響起了金花劍莫寒波嬌滴滴的聲音。「嗆啷」!四個道士中,有一個的長劍被震脫了。三個道士眼看同伴長劍脫手,心中一急,三柄長劍同時遞到,以圖挽救。
  岳天敏從莫寒波一上場,就注意了她,這時一見三個道士的三柄長劍,成了一路,暗叫一聲「要糟」!
  果然,莫寒波嬌叱著「撒手」!銀鈴般的聲音剛起,三柄長劍,有如三條銀蛇,閃電般向廳外射出。
  「你也撒手!」聲音起自大廳的角落上,雖然並非暴喝,卻清晰入耳,字字有力!
  莫寒波一劍磕飛三柄長劍,正想開口,猛聽「你也撒手」!聲才入耳,冷不妨突覺手中一震,一股又細又急的勁力,已然襲到。金花劍化作一道金虹,跟在三條銀蛇的後面,首尾相銜,魚貫而出。
  「回來!」大廳角落上,又發出了命令。說也奇怪,那三條銀蛇,一道金虹,這時已經飛出廳外,恰似生了耳朵,突然掉轉頭來,凌空飛回。
  這兩聲突如其來的口令,使大家不約而同的回過頭去。只見四柄長劍,一齊落到大廳右角上的一個少年書生的手裡。可是這個少年書生,兩方的人誰都認不得。
  只見他笑吟吟的踱了過來,一面將三柄劍還給了站在身邊的道士,一手捧著金花劍,向莫寒波含笑為禮道:「莫女俠劍術高明,在下非常欽佩,方才女俠所說『少清劍法』見面不如聞名,不錯!『少清劍法』在崑崙派中,並不算最高深的劍法,但和女俠你所使的劍法,也並不見得會有遜色,這就是要使劍的人的功力如何而定,莫女俠如果不信,在下願以『少清劍法』,向你討教幾招。」
  岳天敏此言一出,崑崙派掌門人涵真子,也大感意外。只因適才出手四人,乃是五弟子因白,六弟子因浮,十一弟子因通,十二弟子因塵,這四人少說也跟隨自己在十年以上,對「少清劍法」,已得神髓。
  這面前的少年書生,居然說他這功力不夠,他自己還要以本門的「少清劍法」,向金花劍莫寒波挑戰,真是莫測高深!
  金花劍莫寒波,乃是華山派數一數二的劍術高手,她實在年齡,恐怕當在四十以上,不過駐顏有術,望之如三十許人。華山派一代高手,居然也被玄陰教拉了過去,足見玄陰教聲勢,已是不小!
  卻說莫寒波剛才一時大意,被人家震飛長劍?這時一看對方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少年,生得劍眉星目,唇紅齒白,卻口氣托大,不由花枝亂顫,一陣嬌笑的道:「啊!看不出小弟弟還是一位劍術大家呢?我老大姐不得不奉陪。」
  「師叔,這人口出大言,讓我們姐妹倆先教訓他,那裡用得著你老人家出手。」兩個勁裝少年,躍出身來,鶯聲燕語的搶著說。
  莫寒波笑道:「人家可有一手,你們兩個傻丫頭,不要給教主丟人。」
  原來玄陰教門人都是女弟子,可是在江湖上行走,卻又全換了男裝,所以岳天敏上山來,就被誤認是玄陰教的門下。
  兩個勁裝少年,柳腰輕擺,身法敏捷,很快的到了岳天敏跟前,雙劍一指,未語先笑,笑得好美!
  「喂!你叫什麼名字,快亮出劍來。」
  岳天敏被她們笑得臉上一紅,抱拳道:「在下崑崙派門下岳天敏便是,兩位兄台,如何稱呼?」
  年小的一個瞟了他一眼,嬌笑著向年長的道:「這人怎地又酸又腐?」
  年長的披了披嘴道:「看上去還是個雛兒,可是口氣倒挺大。」
  接著回頭向岳天敏道:「愚姐妹乃玄陰教門下辣手觀音簡玉珍、散花仙子米鳳娘便是。」
  岳天敏心中咦了一聲,怎麼這兩人還是女的?
  他不由自主的望了她們一眼。哈!他們四道亮晶晶水汪汪的眼睛,也正盯著自己。「噗哧」!有人笑了,直笑得岳天敏連脖於也紅了起來。
  米鳳娘花枝招展,嬌嗔著道:「你這人,怎地還不亮出劍來。」
  岳天敏不再答話,他要掩飾窘態,嗖的拔出寶劍,青紫光芒,照耀滿室,高燒的巨燭,也為之黯煞失色。
  辣手飌音簡玉珍叫了聲「好劍」!接著玉腕輕翻,低說了聲:「愚姐妹有僭!」
  兩道銀虹,逕向岳天敏刺到。「閉戶誦經」,「擲米成珠」,「霹靂長空」,唰唰唰三劍,果然使的都是「少清劍法」的劍招。
  青紫光華,陡然暴漲,直如長江大川,滔滔而來,威力之大,逼得兩女連連後退。辣手觀音簡玉珍一聲嬌叱,劍招突變,立時展開她們傲視江湖的「玄陰劍法」。
  但見劍光流動,滿天飛灑,連綿快攻,一招比一招迅速,著著指向岳天敏要害。
  可是對方任你招式多快,他總是面露微笑,不徐不疾的從容化解。而且對方所用,明明是一口削鐵如泥的寶劍,卻只用劍身輕拍,好像惟恐毀了自己長劍似的。這一場比鬥,只看得眾道士相顧愕然!
  這少年書生的一手「少清劍法」果然變化精微,威力迥異,自己同門枉自練了二三十年,那有人家這份功力?
  涵真子也站在一旁,含笑點頭。三四十招過去,兩女空負一身絕學,不要說勝人家,打個平手,還是人家手下留情。
  不由粉臉通紅,顯然兩人有點情急拚命了,奮不顧身搶攻起來,兩柄劍招式越來越凌厲,變化也越來越詭異,看得大家眼花繚亂。
  青紫光華,卻越打越慢,雖然使的仍是「少清劍法」的招式,但出手凝重,劍尖上發出絲絲之聲。
  「嗒」!三枘劍碰在一起了。奇怪!竟然難分難解,好似進入膠著狀態。岳天敏笑吟吟的望著兩人,神態從容。
  辣手簡玉珍和散花仙子米鳳娘可不同啦,用盡吃奶氣力,莫想把長劍移動分毫,嬌喘不息,香汗淋漓。
  「你們兩個傻丫頭,還不下來?當真要出乖露醜才認輸嗎?」金花劍莫寒波在嬌聲笑叱著。
  岳天敏低說一聲:「承讓。」兩女頓覺手上一輕,掣回長劍,紅著臉退了下來。
  看得幾個道士心悅誠服,心想:「少年書生這一手,即便自己掌門師尊,也不過如此。」
  不由自主地報以熱烈掌聲。散花仙子米鳳娘鼓著兩腮,瞪了他們一眼,怒道:「有什麼好鼓掌的,不信,你們來試試,看贏得了姑娘?」
  莫寒波金花劍倏的出鞘,裊裊婷婷的走到岳天敏面前,滿臉春風的道:「小弟弟,果然好俊的劍法,你不是要跟我比劃比劃嗎?來!來!來!老大姐不自量力,叨教幾招絕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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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4-13 2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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