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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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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東方玉] [縱鶴擒龍][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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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09:18:17 |只看該作者
  麻冠道人說完這段往事,四通一劍,不由恍然大悟,立即站起身來。
  由通化為首,向萬小琪身前跪了下去,口中說道:「弟子愚昧,不想其中還有如許周折,萬望師叔以本門為重,出任艱鉅。」
  萬小琪還想起身推辭,麻冠道人卻早已按在她肩頭,肅然的道:「小師妹!這是祖師恩典,你現在已是本門第七代掌門人,自應受他們小輩一拜。」
  白衣文士也笑著說道:「萬姑娘,此中情形,方才麻冠道兄,已說得十分清楚,姑娘既是玉簫子前輩衣缽弟子,傳你雙匕,自然具有深意,姑娘可推辭不得。我謝某受小兄弟之托,專為姑娘之事而來,躬逢其盛,尤感榮幸,謝某五十年前,和玉簫子前輩,也有數面之緣。這樣罷,姑娘儘管出任重任,今後如有困難,我謝某也挨上一份如何?」
  麻冠道人喜得笑出聲來,趕緊說道:「謝道兄武功通玄,崆峒派能得千金一諾,受賜良多,小師妹還不趕快道謝。」
  萬小琪心知情勢所逼,自己無法再為推辭,只得依言向白衣文士致謝。
  一面慨然說道:「五位老師侄快請起來,大家坐著好說。」
  四通一劍,這時心悅誠服,神情莊重,恭恭敬敬的回到自己位上,依言坐下。
  萬小琪也十分恭敬的從懷中取出一對白玉匕首,讓大家傳閱,然後鄭重的道:「萬小琪身受祖師恩典,恩師栽培,今日又蒙老師兄作主,膺此重任,小妹年輕識淺能力有限。今後不但老師兄要多多指導,就是幾位老師侄,在年齡和閱歷上,也比我高出許多,也要多方指教才好!」
  四通一劍連聲:「不敢。」
  萬小琪接著又道:「何況此等大事,小妹也須稟明家父,另外也尚有私事待辦,預計當在明年元旦,始能趕上崆峒。在此期間,仍擬請通化老師侄暫時代理。」
  通化道人躬身領命。萬小琪收好「玉匕令」,隨命鳳兒拜見麻冠道人及四通一劍。
  萬小琪才知白衣文士,乃是受敏哥哥之托而來。那末敏哥哥呢?英妹妹既不是玄陰教擒去,茫茫天涯,到那裡去找?
  白衣文士也把自己在巫山望霞峰和岳天敏訂交,及收鳳兒做記名弟子經過,詳細說了出來。
  她方想動問,只見白衣文士繼續往下說道:「我和小兄弟分手之後,一路上還聽到了不少傳言,據說南海碧落宮最近派出一撥弟子,向中原武林尋釁而來……」
  麻冠道人猛然一震,攔著他話頭問道:「謝道兄此話當真?碧落宮和中原武林,相安數十年,這次敢於再番出動,恐怕武林中又要掀起軒然大波呢?」
  白衣文士微微歎了口氣道:「誰說不是?當年泰山論劍,碧落真君雖抱著獨霸武林的雄心,但他親眼看到中原各門各派,著實有不少奇才異能之士,是以只當場試爆了一顆碧焰陰雷,向大家示威之外,也就知難而退。這幾十年來,上一輩的人死的死,隱的隱,中原武林早呈衰象,難怪他又蠢蠢欲動。這次首當其衝的,卻是太行山的大雄禪寺。」
  麻冠道人驚異的道:「他們敢向枯木大師挑釁?」
  白衣文士「嘿」的冷笑了一聲,道:「枯木和尚在武學上,固然稱得上一流高手,但也未免太囂張了些,居然自詡為什麼『武林第一高手』?這次事情就出在『武林第一高手』這幾個字上。」
  麻冠道人微笑了笑道:「武林第一高手,這個名稱,許是江湖上一班後輩,為了推崇他,才加上去的,枯木大師,可能還不知道呢。倒是這回海南的人,既然向太行山公開挑釁,不知後來怎樣,謝道兄可曾聽說?」
  白衣文士又道:「聽說這次來人,一共七個,由碧落真君的二弟子麻旡咎所率領,他們聲言要叫枯木和尚,自動取銷『武林第一高手』。恰值枯木和尚外出未歸,他們就用『碧焰陰雷』震毀了大雄寺一進大殿,揚長而去。」
  萬小琪輕哦了一聲,猛然想起,自己在洛陽到汝洲的官道上,遇見一批服裝奇突的人,中間還有一個頭挽道髻的老道人,不是正有七八騎嗎?後來在汝州客棧落店,他們還住在自己隔壁,自稱從廣東來的。聽他們談話之中,不時提到太行山和枯木和尚,當時自己還認為這行人,是慕太行山之名而來的呢?
  她想到這裡,卻聽白衣文士又道:「這一路上,這從種種跡象上推測,和你們一起的尹姑娘,可能也落入海南來人的手中。」
  萬小琪突然驚叫起來:「謝大哥,你說英妹妹,是被海南的人擄去的?」
  白衣文士微微點頭道:「我正在作如此假定。」他頓了一頓,又解釋著道:「我聽小兄弟談起尹姑娘失蹤的情形,再由小兄弟和你的武功上推測。那尹姑娘能和你們在一起,武功自然不會太弱,普通高手,決非其敵。而且那天晚上,聽說還有不少武林同道,在同一客棧之中,竟會一點聲息都沒有聽到。自然來人武功之高,迥非尋常。除了幾個寥寥可數的頂尖人物,有誰能辦得到?而且你們到達黎城之日,和海南來人向太行山尋釁,只隔了一天,在時間上亦極吻合。還有一點,就是海南來人,上太行山去,一共只有七人,但這一路上回去之時,卻有了八騎,其中一人,似乎還負著重傷,上下須人扶持。大雄寺既未聞有人被擄,那末此人,可能就是尹姑娘。」
  萬小琪想到汝州客棧中,店伙果然說過,他們有一個人生了重病,當時自己並未在意。唉!那準是英妹妹!她深悔沒去留意,以致當面錯過。不由急道:「謝大哥,你說得不錯,英妹妹準是被海南的人擄去了!」
  白衣文士沉吟著道:「我只是不懂,海南的人和尹姑娘無怨無仇,而且尹姑娘又不是武林中,享有盛名的第一高手,把她擄去,用意何在?」
  萬小琪道:「謝大哥,敏哥哥沒有把以前的事情,全告訴你?」
  白衣文士笑道:「那天,小兄弟既耽心尹姑娘下落未明,又耽心你桐柏之約,左右為難,分身乏術。時間又那樣迫促,他只匆匆的告訴我尹姑娘失蹤情形,及你和崆峒這檔事的前因後果,我就帶了這娃兒上路。」
  萬小琪道:「那是今年年初的事,敏哥哥和英妹妹從貴州求取烏風草回來,在湘西就和海南的人起了誤會。後來君山排教總壇上,敏哥哥不但收了碧落宮三仙古九陽的三顆『碧焰陰雷』,當時還答應遲則三年,早則一年,親上碧落宮去。那天我和英妹妹兩人,也打敗了幾個海南門人呢!謝大哥,經你一說,英妹妹準是落入海南賊人的手中無疑。唉!不知敏哥哥知道不知道這個消息?」
  白衣文士道:「這幾天,江湖上正在紛紛傳說,海南碧落宮向中原武林挑釁之事,我想小兄弟如果在路上把各種情形略加連貫,自然也會推想得到。那末他現在可能正在向南海追蹤的途中。」
  萬小琪聽得心頭大急,暗想:麻旡咎既是碧落真君的二弟子,那該是碧落宮三仙的老二。雖然以敏哥哥的武功,自然足可對付,但他們一行畢竟先走了好幾天。萬一路上沒追上,敏哥哥一人追上碧落宮去,那可不是玩的!她想到這裡,神色大變。
  白衣文士自然瞧得出來,不由敝聲笑道:「萬姑娘,你別心急,小兄弟如果已經追去,我們不會跟蹤前往?碧落真君雖然厲害,我謝某自問還抵擋得一陣。」
  麻冠道人道:「哈哈!你們說了半天,貧道才摸清頭緒,掌門人既然要上碧落宮去,貧道也想乘機去見識見識這個近百年來號稱南海魔窟的碧落宮,到底是些什麼景象?」
  麻冠道人說到這裡。四通一劍也一齊站起身,全說要去。
  萬小琪還想攔阻,卻聽白衣文士搶先笑道:「道兄要去,自然最好不過。如果上碧落宮去,兄弟還真嫌人手不夠呢?不過,此番去不去海南,目下還無法斷定,小兄弟能在半途上把人救出,雖然雙方一樣有了樑子,遲早總得走上一趟,但時間就可能不在現在。所以兄弟倒有一個計較,萬姑娘乘的是千里名駒,我謝某也有一個『飛天』丑號,明日就由我和萬姑娘先行,你們幾位,不妨稍遲起身,作為後援。我們沿途留下記號,如果確須上海南去,大家再會齊好了。」
  麻冠道人聞言,連連稱好,大家就這樣作了決定。
  一宿無話,翌日清晨,白衣文士和萬小琪別過麻冠道人,帶著鳳兒,首先上路。











第39章 盛名口之爭碧落宮起釁 隔空施術紅線女成擒

  原來尹姑娘那天在黎城客店,遇見四師妹散花仙子米鳳娘,得知她是奉命跟著金花劍莫寒波莫姑姑同來,心中十分高興。因為莫姑姑在總壇裡,是最疼愛自己的一個人,這次既然奉命而來,自己自然得去看看她。這就和米鳳娘,趕到莫寒波下榻的客棧之中。見面之後,莫寒波也極為喜悅,一面說自己此來,原來代表教主巡視各地分堂。但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調查尹稚英下山以來,有無叛教情形?因為兩年前尹稚英的下山,是自己在教主面前再三關說,才獲允准。那知下山不久,總壇接到霍文風和楚天行的聯名報告,指控她勾結外人,背師叛教。
  又由自己向教主力勸,才頒了一道玉敕令諭,要尹稚英回壇申述。
  不想尹稚英並沒有回去,襄江分堂又報告她在分堂滋事,殺傷多人,教主一怒之下,當時就要派人把她擒回總壇,按教規處置。恰巧自己奉派巡視各地分堂,才又在教主面前,竭力擔保,尹稚英決非叛教之人,其中也許另有隱情,才算勉強把教主勸住,要自己就地調查,詳細說了一遍。
  尹稚英早已聽得流淚滿臉,抽抽噎噎的也把自己下山之後,如何在伏牛山遇上霍文風楚天行,如何在襄江分堂動手等情,一字不漏的說了出來。
  莫寒波平日對五台分壇,早已深表不滿,尤其是楚天行這一類人,尤感不齒。聽完尹稚英報告,極表同情,就說自己巡視各地,約尚有一個月時間。要尹稚英一個月之後,回轉總壇,親向教主申述,屆時自己也已回去,再從旁關說,諒可無事。
  尹稚英自然唯唯應命,三人又談了一陣,才辭別出來。回到客店,正值大家已酒醉飯飽,岳天敏陪著萬松齡、龐百川、一葦大師等人,品茗閒坐。
  尹姑娘受了一肚子冤屈,心中悶悶不樂,就逕自回轉房中。這一晚,她輾轉反側,不能成寢。「背師叛教」這四個字,一直在她腦海中打轉。自己下山以來,到底有沒有「背師叛教」?她從伏牛山想到襄江分堂,和師傅的玉牒令諭,再想到五台山分壇。一幕幕的往事,在她面前浮起,掌心不禁微微沁出冷汗。難道自己當真「背師叛教」不成?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她無法驅除開自己紊亂的思想。
  幼年自己是一個伶仃無依的孤女,由師傅扶養長大,傳授武功。十數年來從沒有半句疾言厲色,名雖師徒,情實母女,自己……自己……她一想起師傅,恨不得立即趕回神女峰去,跪在師傅面前,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場。就是要按最嚴厲的教規處置,自己也寧死不辭!突然,她又想起少年英俊的心上人——敏哥哥。對自己患難相共,溫柔多情,自己又怎能捨他而去?唉!天下無不散筵席,他還有琪姐姐,錦雲妹子。自己為了洗刷這「背師叛教」的罪名,只有揮慧劍,斬情絲,回到神女峰去……她想到這裡,早已淚眼模糊,枕角上一片儘是濕漉漉的淚水。正當她肝腸寸結,神志朦朧的時候,驀地裡一陣極其微微的風聲,從屋上飄過!要知一個內功已有相當造詣的人,無論睡得如何沉法,只要有一點聲響,也會立時警覺。
  尹稚英自從敏哥哥給她服過十滴「天府玄真」,內功精進,迥非尋常!這一陣輕微風聲分明有人在屋上經過,如何能瞞得過她。驀然警覺,立即單掌一按,飄身下榻,隨手掠了鬢髮,連壁上長劍,都沒取下,早已閃近後窗。輕輕打開窗戶,雙足微點,人已像一縷輕煙,躍上屋簷。縱目四顧,果然有兩三條黑影,在南邊屋脊上掠過,倏即不見。
  「哼!客棧中高手如雲,這賊人膽子可真不小!」尹姑娘手無寸鐵,但藝高膽大,那會把來人放在眼裡。
  柳腰一擰,身如電射,直向黑影隱沒之處追去。越過一重屋脊,忽然發現三條黑影,業已躍下大街,和前面四條人影,合做了一起。一行人,行雲流水,步法極是輕快!因相隔還遠,瞧不清面目,反正不是好人!
  姑娘一聲嬌叱,雙足一頓,躍起半空,捷如飛鳥般,向七人身前落去。那七個人影,一見有人向面前飛墮,也同時倏然停步。雙方動作,全是十分快疾,一落一停,相隔就不及兩丈了。這時新月如鉤,正好斜斜地照到這幾人身上。
  尹稚英略一打量,業已看清七人中為首一個,乃是六旬左右的清瘦老道。花白頭髮上綰著一個道髻,身穿香灰色道袍,足登雲履,手執玉柄拂塵。望去一身仙骨,道貌岸然!他左右兩邊,侍立著六個大漢,卻面目兇猛,服裝奇特。各人背上,各有一個長形包袱,當然就是兵器,但沒有亮出來。
  尹稚英微微一愕,這批人裝束神情,顯然不是中原武林人物。敢情他們由此路過?被自己發覺追來,這誤會可就大了。
  她想到這裡,果然那老道人業已發言:「嘿嘿!想不到這小小山城,居然還有小施主這樣高手,倒確是難得!不知追趕貧道一行,所為何來?」
  尹稚英臉上一紅,趕緊抱拳說道:「道長請勿誤會,在下……」她剛說了這末一句。只見站在後面的一個大漢,突然趨近老道人身邊,低低說了幾句。
  尹稚英只好停下來,等他們說完了再說。
  老道人聽完大漢之言,只微微頷首,並不置答。一雙冷電般眼神,慢慢的向自己瞧來。
  尹稚英心頭一凜,此人光從兩道眼神上看,內功之深,已不在枯木和尚之下。可是江湖上,從沒聽說過這樣一個人物?
  她心念疾轉,口中卻續道:「在下適才偶然聽到屋面有人經過,心中好奇,才追來一瞧究竟,不想冒犯道長仙駕,深感失禮,還請道長多多曲諒,在下就此告辭。」說畢,回身就走!
  「且慢!」老道人忽然沉聲一喝,這聲音算不得響亮,可是鑽入尹稚英耳中,卻恍如悶雷,震得耳鼓嗡嗡直響。心頭更是暗吃一驚,自己江湖上厲害人物,也見得多了。內功火候有如此精深的,除了枯木和尚,真可說還是第一個人!
  但姑娘豈是怕事之人?剛才因自己無端追蹤,心有愧怍,才說了幾句道歉辭兒。
  這時經人家這麼一喝,不由立刻輕身,望著老道人冷冷的道:「道長還有什麼指教?」
  老道人似乎身份極高,他並沒直接作答。只是徐徐問道:「崑崙有一位岳天敏岳施主,不知和小施主可是舊識?」
  尹稚英聽他忽然提路敏哥哥來,一時不知是友是敵。心念一動,當即說道:「道長所說,正是在下哥哥,不知道長法號,可否賜示?」
  老道人突的目射精光,嘿然冷笑道:「如此說來,倒真巧極!貧道碧落宮麻旡咎,岳小施主在洞庭君山,妄仗微末之技,敢收碧落宮三顆『陰雷』,既然是你令兄,貧道意欲委曲小施主,隨我往海南一行。」
  尹稚英一聽這老道,竟然是碧落宮三仙的麻旡咎,心中更是震驚。碧落宮三仙排行最小的古九陽,自己在排教總壇上,早已見識過,那份功力,已是非同小可。這麻元咎乃是古九陽的師兄,自然更為厲害。
  自己那是人家對手?連忙暗作戒備,一面冷哼一聲道:「我敏哥哥當日收下古道長三顆碧焰陰雷,曾有遲則三載,早則一年,親自送上碧落宮去。屆時在下自然也要前去,瞻仰瞻仰海南奇藝,道長行走江湖,難道連這點規矩都不懂嗎?」
  麻元咎看她暗作戒備,只是微微一笑,不屑的道:「南海碧落宮,稱尊武林,從不知什麼叫做江湖規矩,貧道法旨如山,這可由不得你!」說到這裡,猛的白玉拂塵,對著尹稚英遙遙一指。回頭說道:「你們把他拿下!」
  「你待怎……」尹稚英心知對方極為難惹,早已蓄勢以待,這時一聲嬌叱,正待出手。都知「你待怎的」的字還沒說出,陡覺麻旡咎拂塵一指之間,已有一大蓬綿綿不絕的柔軟氣體,向自己罩來。莫說閃避,就是連轉一個念頭的時間都沒有。「肩井」穴上,驟然一麻。全身猶如著電,肢體立即綿軟無力,那裡還有分毫掙扎餘地。只覺自己身子,業已被人挾起,一路輕快沉穩的向前奔出!
  尹姑娘口不能言,力不能使,但神志卻極為清醒。心頭焦灼,自不待言。尋思適才情形,麻元咎這一手功夫,莫非就是傳言中碧落宮震驚寰宇二大絕學中的「隔空擒拿術」?一陣沉思,只覺身軀顛簸,兩耳生風,默察路程,敢情業已出了黎城。雖然不辨方向,但分明要把自己擒回海南,那末準是向南而去。可是自己乃是女兒之身,易釵而弁,行走江湖,這會落入人手,反抗無力。萬一給人覷破秘密,萬一……她禁不住心頭狂跳,羞急萬分。要想睜開眼睛。瞧個方向,只覺眼皮上重逾千鈞,那能抬得起來!除了心頭清楚之外,什麼也莫想動一下。連忙暗中試一運氣,只覺穴道受制,氣血不暢,一口真氣也無法運行。
  尹稚英心知一時之間,難以抗拒,暗自歎息一聲,不再掙扎。她盡力克制住激動的心情尋思: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客棧中,敏哥哥一行,不但可說高手如雲,而且也不乏經驗豐碩的老江湖。自己突然失蹤,自會根據線索,及時趕來施救。即使無人相救,此去海南,迢迢千里,不是一兩天所能趕到。自己也盡可以在半途中,再待機會行事。一行又停下來了,尹稚英只覺松濤盈耳,似是到了一處松林之前。
  接著馬嘶聲,馬蹄聲,連續入耳。自己身子,被橫擱上馬鞍。這般人果然個個身手俐落,動來敏捷,大家一語不發的翻身上馬。片刻之間,立即蹄聲急響,自己身軀也不停的顛動起來。
  心知這七八匹馬,正迅速的向前絕塵奔馳!
  尹稚英要穴受制,氣血不暢,神情昏倦,再經這一陣馬身上的劇烈顫動,激覺頭暈目眩,迷糊睡去!待她再度醒來時,只覺自己已被安置在一處板床之上,四外昏沉沉的,一點聲息也沒有。她雙目抵力睜開,不知是晝是夜,更不知身在何處。但自己這時和身躺下,卻是事實。不禁心頭又是一震,但自己連稍微動一動的能力都沒有,也祗好隨遇而安。這樣過了一陣,只聽隔壁房中,響起一陣腳步之聲,隨著咭咭格格的有人談話,敢情已落了店?他們一行,因自己穴道受制,不虞逃脫,是以沒人看守,擱置在房中?靜心諦聽,隔壁似乎有兩三個人的口音,正在低聲談話,而且談得十分起勁。但所說卻是鉤稠格桀,一句也聽不懂。唔!他們是海南方言,自己那會懂得?不聽也罷!隔壁房中,傳來了一陣細碎聲音,好像已在脫衣就寢。
  果然,過不一會,就有鼾聲傳來,心知所料不錯。自己這一間房中,除了自己被擱在床上之外,別無一人。
  尹姑娘心上一塊重鉛,總算放了下來。瞧他們只把自己關在房中,就置之不理,安心睡覺。足見他們非常自信,受了「隔空擒拿」之人,被制穴道,非經他們獨門手法,決難自解。想到這裡,慢慢的又試運真氣,企圖把穴道衝開。她明知這是屬於徒勞,如果穴道能輕易讓人家自動解開,他們又豈會如此大意?何況對自己下手之人,又是碧落宮三仙中的人物?但自己捨此之外,實無他法。她調息澄清,幾次把丹田真氣,勉強提起,但倏即渙散,莫說運行攻堅,連凝聚都辦不到。自己一身功力,形同全廢。
  但她心中忽有所觸,引起一種奇異的譬喻,因為一個人被人點中穴道,經絡受阻何異運錯功夫,走火入魔?她曾親眼看到石姥姥僵硬的雙腳,只服了敏哥哥十滴「天府玄真」,就恢復玄功。自己不是也服過十滴「天府玄真」,玄關已通嗎?只要能把真氣運集,就不難衝開受制穴道。這一想法,促使她增加了自救的信心。目前真氣不能凝聚,自然是意料中事。
  尹姑娘可並不因此懈怠,真氣雖然隨提隨散,但她還是一心一意的隨散隨提,全神貫注暗下苦功。
  一個晚上,悄悄的過去!她聽到遠處雞鳴,深巷犬吠,敢情已是翌晨。隔壁房中,有了起床聲,盥洗聲,和鉤稠格桀的談話聲。接著有人開門進來,小心翼翼的分左右挾持著自己出去,一路還故意問長問短,似在遮掩客店中人的耳目。上馬啟程了,身軀又在顫動,耳際蹄聲,耳邊風聲,又在絕塵南馳!
  她雖然分不出白晝黑夜,但曉行夜宿,依站打尖,總還分得出來。一天、兩天,很容易的過去,這是第四天了。默計路程,最少也奔了足有兩千里光景。這多天下來,她沒有進過一點飲食,腹中自然十分飢餓。但她無暇計及,因為經過幾天努力,她已經有了信心。那不能凝聚的真氣,已能逐漸運行。只要再有一兩天時間,也許可以把受制的穴道打開。這一天晚上,她努力運行真氣,居然逐漸的已能流注全身,暢行無阻。只是到了右肩「肩井」穴上,便微生麻木之感,血氣受阻。心知此時業已到了緊要關頭,只要把穴道衝開,自己身子,立可恢復自由。心中這份高興,真是不可言宣。要知「肩井」穴,乃是人身三十六大穴之一,位在眉尖內側,肩胛骨與鎖骨之間。雖非死穴,但因神經密佈,普通點拿,亦足以使人全身立如觸電,肢體綿軟。何況對方所使,又是海南絕學的「隔空擒拿」?一經受制,自然更難以反抗。但另一方面,麻旡咎身為碧落宮三仙的老二。平日裡自視甚高,中原武林,各大門派的成名人物,尚且不在他眼梢之內,何況區區一個十七八歲的後生小子!是以雖然施出了「隔空擒拿」,但出手極輕,只把對方制住就算。也幸虧如此,才便宜了尹姑娘。否則如果擒拿在重穴之上,這四五天下來,任你功力再高,也難免落個殘廢!但話得說回來,麻旡咎因為不知尹稚英底細,才會給他如此便宜。而尹姑娘當時也因不防對方還會「隔空擒拿」,才有此失。否則以尹姑娘的身法,勝雖無望,但她顛倒陰陽的飛絮舞步,一經展開,也足可支持一時。
  後文四個岳天敏,鬧得碧落宮天翻地覆,尹姑娘獨鬥麻旡咎,就在於此。武經上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他們兩人,正因為未能「知己知彼」,才陰差陽錯,各失所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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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窺穴豈無因似真實幻 問心原有愧接木移花

  卻說尹稚英暗運真氣,發覺只有「肩井」穴上,依然麻木不仁,穴道受制。心知脫困非遙,不由大喜過望,立即凝神運功,把全身真氣,彙集右肩,迎著「肩井」穴上攻去。海南碧落真君,能在正邪各派之外,別樹一幟,睥視武林,數十年來無人敢惹。江湖上人只要一提到碧落宮就會凜然失色。那是因為碧落真君手上,有著震驚寰宇,中原武林莫之能御的「三絕一寶」。說起「三絕」,就是「干天三昧神功」、「風雷掌」、和「隔空擒拿」三種絕技。至於「一寶」,那當然是指「碧焰陰雷」了。
  「隔空擒拿」,既為海南三種絕學之一,自非等閒!
  尹姑娘以全身真氣,衝著「肩井」穴,幾次猛攻。被制之處,兀自覺得你衝勁越強,它閉得越密。
  只要真氣一沖,整條右臂,便會微微發酸。她心頭雖然焦急,但也深知厲害,不敢十分硬來。只好運一會氣,養一會神,輪番逼攻。受制穴道,依然紋分未動。
  一晚工夫,又很快的過去,第二天清晨,她又被挾上馬匹,向南急奔。
  已經是第九天了,後面並沒有人追下來。心中不禁暗暗生疑,敏哥哥一行,高手如雲,自己突然失蹤怎會一點動靜都沒有?
  尹姑娘冰雪聰明,立時猜想他們可能追錯了路線。不是嗎?那天湊巧莫姑姑也在黎城。不要他們誤認為玄陰教把自己擒去,大夥兒上神女峰?這事情可就鬧大了。一念及此,不由越想越對,心頭這份惶急更不待言。這事情由自己而起,萬一鬧大了,將來如何去見師傅呢?而且自己穴道受制,昨晚費了整整一夜工夫,運氣攻穴,依然無法解開。如果再過上一兩天,等到了碧落宮再想逃走,那就更難了。急驟的蹄聲,顛簸著身子,她思湖起伏之中,更覺得飢火難耐。
  五天沒有進飲食了,飢腸轆轆,即使一旦有了逃走的機會,自己精神萎頓,別說和人家動手,就是連奔走飛躍,恐怕都有問題。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急馳的馬匹步伐逐漸緩了下來。一陣鳥雀歸巢之聲,從半空中掠過,敢情又是傍晚時分了。經過一條人聲喧嘩的大街,馬匹已停了下來,接著自己又被從馬上挾進客店,扔上板床,房門砰然作響。
  尹稚英忘記了長途顛簸的疲乏,也忘記了五天沒進飲食的飢餓。立即又凝神運氣,用內功衝著「肩井」穴逼去。一次、兩次、三次……輪番攻入,一條右臂依然生麻,那有絲毫進展?這可使得尹姑娘大失所望,看來海南絕學的「隔空擒拿」,手法特異,決難自解。她廢然長歎,數日來運氣攻穴的希望,一旦喪失,疲倦、困乏、飢餓、憂慮,也全數襲來!只覺頭腦昏眩,精神漸呈不支。這如何是好?照此情形,遑論待機行事,就是放了自己怕也走不出好遠。心頭一震,趕緊斂神聚氣,運起功來。她把體內一股內家真氣,緩緩的運至尾閭,然後升腎關,循夾脊,雙關,天柱,玉枕,直達泥丸。稍停片刻,舌抵上齶,真氣再從正面下降,經神庭,鵲橋,重樓,至降宮,入黃庭,氣穴,緩歸丹田。只覺龍行虎奔,渾然一氣,那有聯毫阻礙?猛一睜目,只覺手腕活動自如,受制穴道,原來早已不解自解。不禁大喜過望,暗想早知如此,何用強運真氣,硬攻一穴。不僅消耗了不少真氣,而且還耽誤了兩天時間。不能動彈,已經有五天了,週身骨絡,難免不有麻痺的感覺。而且左邊憐室還有鉤稠格桀的聲音傳出,顯然麻旡咎的弟子們,還沒睡覺。右邊的鄰室,也還有點聲響,現在可不能出去!
  她悄悄的坐起,盤膝趺坐,默默運功。等真氣走完九宮雷府,十二重樓,已是三更時分,只覺百脈通暢,精力充沛!驀聽右邊鄰室,有一個男子聲音,在低聲談話!這聲音一鑽入尹姑娘耳朵,不由欣喜欲狂,差點就要叫了出來。那是敏哥哥的聲音,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咦!還有一個女的聲音,那又是誰?孤男寡女,深更半夜的居然在客店中一室相處?一團高興,立郋發了酵!酸溜溜地,由心底直衝鼻尖,好不難受?我才不要聽呢?尹姑娘一扭,要想不聽。但一陣陣的喁喁細語,連接而來,你要不聽也不成!男的溫柔體貼,女的嬌聲嬌氣。可能這人聲音和敏哥哥相同,也許不是他?哼!不是他還有誰來?這聲再也不會認錯!那末和他在一起的,又是誰?滿腔醋火中,不禁又升起了一絲好奇之心。輕輕的蹩近過去,側耳一聽。
  那是女人的聲音:「你可累了吧?瞧!臉色都跑得發白了,下午我們慢一點走好啦!」說得好脆!
  好甜!奇怪,這聲音還很熟,只是想不起是誰來?
  「嘖」!敢情敏哥哥在那女的臉頰上吻了一下,發出香艷而輕鬆的聲音。
  但聽在尹稚英耳中,心頭「咚」的一跳,暗暗罵了聲:「真不要臉!」
  男人當真沒一個好東西,當著面,一張嘴說得甜甜的,轉了背呀!見一個愛一個。哼!我不告訴琪姐姐,再睬你才怪!她真有點不想聽下去了。唔!聽你說些什麼也好。
  男人開口了:「不要緊,我還不累,你自己累成這個樣子,還不好好憩息一陣?」
  果然是敏哥哥的聲音!千真萬確。是他!是他!一點也沒錯。
  尹姑娘好像跌入了萬丈冰窖,芳心透底冒寒!她恨,她恨這不擇手段,橫刀奪愛的狐狸精。
  女人聲音,在輕「嗯」一聲之後,繼續響起:「好啦!我們吃點乾糧,就走嘛!」
  這妖精到底是誰?尹稚英舉起發顫的手指,正要向板壁中戳去,瞧個究竟。且慢!。以敏哥哥功力,自己這一舉動,絕對瞞不過他。聽口氣,他們吃了乾糧,就要走啦!上那裡去呢?自己不如悄悄的綴在他們身後,弄清楚了再說。她極力忍著激動的心情,慢慢地收回手來。
  良久,隔壁房中一點聲息也沒有了。噫!他們不是說要吃了乾糧再走?難道已經走了,怎麼一點腳步聲都沒有?哼!妖精又在說話了,果然還沒有走。
  「敏哥哥,我們想一想再走嘛!」嗲聲嗲氣,好不肉麻!
  「我跑得太快了,把你累成這個樣子!」
  「我不累。嗯!敏哥哥,你傷好之後,不想武功也突飛猛進了呢!」
  「我自己也不相信,突然會有如此精進,大概就是你把天府玄真,全給我吃了下去的緣故。唉!真可惜!」
  「有什麼可惜?這樣靈異的東西,你放著不吃幹嗎?」
  這是怎麼一會事?他兩人說的這段對話,分明是自己和敏哥哥下雲霧山時,半路上所說,一個字也沒漏!她恍然大悟,先前那一段,也是自己兩人初上雲霧山途中所說!
  這……這……這真是怪事!啊喲!不好,尹姑娘驀的一個念頭,閃電般在心頭湧起。小鹿狂跳,大驚失色!難道自己失蹤之後,敏哥哥四處找不到自己,他情有所鐘,急瘋了心?一時神經錯亂,發起癡來?不然,那會把種種前情,獨個兒在客店裡,像台詞般背誦?想到這裡,立即舉起玉指,又要向板壁上戳去!
  「唉!」一聲悠長的歎息,從隔房傳來。這會卻不是敏哥哥的聲音了,那是另外一人!真怪!這人又是誰?她功運指尖,輕輕的向板壁戳去。客店中的板壁,能有多厚?玉指收轉,板壁上早已穿透了一個指頭大小的洞眼,燈光正好由小洞中透了過來。
  尹稚英螓首微湊,閉住一隻眼睛,向小洞中瞧去。那有什麼敏哥哥和狐狸精的女人?
  小小一間斗室,靠近自己板壁這邊,是一張桌子,桌上放著一盞半明不亮的油燈。那一聲悠長的歎息,是由一個背燈而坐的青年所發出!這人雖然瞧不到他正面,但從背影看來,敢情身材瘦削,是個中等個子。奇怪!方才明明聽到是敏哥哥的聲音,難道說話的就是他?心中懷疑,更是目不稍瞬!
  那知那人突然站起身來,抱拳一揖,口中說道:「姑娘休得誤會……」
  尹稚英聽得猛然一驚,自己行動,敢情已被他發覺?啊!他只是對空作揖,可並沒向著自己。
  姑娘定了定神,只見他繼續說道:「在下谷飛虹,久慕芳儀,今日一見,真是三生有幸!」
  原來他就是毒姑婆的侄孫谷飛虹,他為什麼要學著敏哥哥和自己的口音說話?
  而且微妙微肖,差點兒真教自己都被蒙住,心中卻覺得暗暗好笑。
  谷飛虹口中唸唸有詞,像背書似的說完了一段。
  立即向前跨出一步,躬背彎腰,繼續說道:「姑娘暫請留步,小兄有幾句心腹之言奉告。」話聲方落,他倏的轉過身來,一張清中泛白的瘦削臉上,微現怒意。
  突然從喉發,變作了女人口音,嬌聲喝道:「住口!你滿口胡言,敢情找死。」說到這裡,他又轉回原來位上,涎著臉笑道:「姑娘切莫生氣,四海之內皆兄妹也,小兄好不容易,找來此地,實是為著姑娘你來的。」
  他乾咳了兩聲,伸手從懷中掏出兩片黑色枯草和一個白色紙包,鄭重的道:「姑娘千里迢迢,陪著令兄遠來雲霧山,可是為烏風草的?喏!小兄千辛萬苦,才弄到這兩片,好使令兄早日康復。這包,這是……還有小姑娘中了攝魂香瘴,餘毒未去,這包就是解藥,小兄特為姑娘送來,聊表寸心。」接著又是一個旋身,站到對面。
  臉露不屑,學著女人口音,冷冷的道:「我哥哥的傷,已經好啦!謝謝你的好意。至於江湖下五門的迷藥,昨日不過一時大意罷了,還用不著什麼解藥。」
  說著用手向空中一提,好像挽著水桶似的,返身走了幾步。突然,他以極熟悉而迅速的身法,回到原位,臉上露出失望神色,十分焦急的追了上去。一面說道:「姑娘,難道你真的如此無情,不肯和小兄一談嗎?」
  他說到這裡,略為一頓,又突露驚喜,猛的雙臂一伸,向空摟去,口中叫道:「好姑娘,小兄知道你不是無情無義之人,我倆且到林下去坐坐,讓小兄細訴衷情。」
  「拍!」一聲清脆的聲音,谷飛虹自己向面頰上摑了一掌。又含笑說道:「小兄自從那日客店中,一睹芳姿,刻骨相思,直挨到今天,好姑娘,好妹子,你就可憐可憐我罷!」
  他骨頭奇輕,再次向空抱去!
  「你敢情找死!」女人聲音一聲嬌叱。
  他踉蹌後退,一個身子驀地向地上坐去,兩手抱頭,嗚嗚地哭了起來。這是一幕活劇!谷飛虹兼飾兩角,身段台步,表演真。把那天在雲海樵子茅屋的經過,重演得絲毫不漏。直看得尹稚英啼笑皆非,十分感歎,瞧他恁般瘋瘋癲癲,敢情定為自己發了花癡?
  要知谷飛虹這種倏男倏女的行逕,如引用近代醫學上的名稱,那就呻「精神分裂症」。探其主因,不外是受了某種過度刺激,心理變態,精神分裂,使一個人有時會變成兩重或三重性格,倏男倏女,閒言表過。
  谷飛虹趺坐地上,雙手抱頭,一陣嗚咽,忽聽房門外有人叫道:「谷師弟,你又在發夢囈啦?快醒醒!」
  「啊!何師兄,沒……沒有。」
  谷飛虹一個虎跳,躍起身來,口中自言自語的道:「該死!今天師傅教的,差點竟忘了練習。哈!哈!百變神通,隨心所欲!哈哈哈哈!」
  他一邊笑,一邊很快的從懷中掏出四五個磁瓶,一個個放到桌上。接著又取出一面小小銅鏡,拉過凳子,正好面對自己這邊板壁坐了下來,一手又把燈盞移近了些。
  尹稚英見他轝動奇突,不知他又在玩些什麼花樣?但自己身在虎口,方才因為聽到敏哥哥的聲音,才要瞧個仔細。現在既然瞧清楚,只是一個瘋瘋癲癲的人,自己再呆著幹嗎?
  她別過頭來,側耳一聽。右邊鄰室中,幾個海南門人,已經沒有聲息,敢情都已入睡了?唉!時間還早,自己總得等他們悉數入睡,才能悄悄出去。不然,萬一驚動了麻旡咎,自己可不是他對手?她一想到逃!心情又立時緊張起來。
  突然谷飛虹又在尖聲尖氣的,裝著女人聲音說話了:「不要!不要!醜死啦!王三元這人多難看!不要!」
  他學自己的聲音,倒真還有點像!
  「王三元」這三個字,聽得尹稚英心中一懍。王三元不是敏哥哥的殺父仇人,他怎的突然說起王三元來?心念一動,趕緊湊著小洞,再次瞧去。這一瞧,不由使她猛吃一驚。只見面對自己板壁坐著的,那是什麼谷飛虹?這人三十出頭,生得獐頭鼠目,臉色微黃,嘴上還有兩撮鼠鬚,形狀極是猥瑣。左手握著一面小小銅鏡,正在獨自端詳。這是怎懊一會事?尹稚英一頭霧水,疑雲重重,敢情這人還會妖術?
  「好!好!你不喜歡王師兄,我換一個你喜歡的總好了。其實王師兄,何師兄,人倒挺好的。」
  聽聲音還是谷飛虹!
  他話聲才落,左手銅鏡,往桌上一放。右手食指,立即向一個小瓶中,輕輕一蘸,滴在左手掌心。
  然後兩手一搓,就向臉上抹去!經過一陣拭抹,放開手掌,尹稚英差點驚叫出來。原來轉眼工夫,那獐頭鼠目的人,又一變而為清中泛白,臉形瘦削的谷飛虹。
  這下尹稚英恍然大悟,原來他擅長易容之術?不由聚精會神的向洞中瞧去,看你如何變法?
  谷飛虹雙手可並沒停止,先蘸了蘸另外一個小瓶。雙掌向臉上一陣勻貼,登時臉色紅潤起來。接著又用小指蘸了一些灰色粉末,在眼皮鼻樑等處,輕輕抹著。臉形逐漸的改觀,遠遠望去,竟然有點像敏哥哥。
  他閉目凝思,只拿鏡子照了一會,用小指勾勒了幾處。動作雖極細小,但作用可大。
  敏哥哥的臉型已像到五六分了。
  谷飛虹並不滿足,畫上兩道斜飛入鬢的劍眉,現在正在修飾嘴唇。他邊瞧邊改,不消一會工夫,坐在面前的,那是活靈活現的敏哥哥!劍眉星目,英氣逼人,一點也不假!
  尹稚英心頭這份震驚,簡直到了極點,如果不是親眼目睹。瞧著谷飛虹喬裝,自己準會叫他敏哥哥!
  「敏哥哥,當真是你!」谷飛虹又在學著自己的口音,嬌聲媚氣地說著!話聲才一出口,突然雙眉一攢,臉上現出無比的痛苦。喃喃說道:「我不要看他,我不要看到他!」
  一手迅速的蘸著小瓶中復容液汁,一陣亂抹。
  岳天敏的臉容,很快地消失,又恢復了青中泛白的瘦削臉。
  雙手又在不停的蘸呀抹呀!臉色由白泛紅。逐漸柳眉含黛,眼角微翹,瑤鼻櫻唇,細細描摩。面前出現的,竟是一位妙齡紅妝,巾幗英雄!那……那正是易釵而弁的自己。
  谷飛虹對鏡端詳,自己瞧著自己,如醉如癡,愛不忍釋!
  「嗯!你老是瞧著我幹嗎?」他嬌聲嬌氣的對鏡撒嬌。
  尹稚英差點要笑出來。
  「篤!篤!」
  一陣叩門聲音,緊接著有一個沙啞而略帶尖細的聲音,在門口叫道:「谷師弟,你睡了沒有?師傅酒醒啦!在叫你呢!」
  「啊啊!是何師兄,小弟就來。」
  谷飛虹一聽師父酒醒,不但桌上東西,來不放收拾。連臉都沒有復原,就匆匆的開門出去。人去室空,只有燈芯依然吐著半明不亮的光焰。靠近板壁的桌子上,四五個白磁小瓶和一面小小銅鏡,零亂散置。一眼瞧到尹姑娘眼裡,驀地觸動心機,暗想我何不如此如此?她微微一笑,立時對著板壁,仔細打量了一陣,找到一處兩塊木板合縫之處。左手暗蘊內力,輕輕一推,果然一點聲息也沒有的,裂了一寸來寬一條細縫。
  尹姑娘心中一喜,立即把纖纖玉指,慢慢的從細縫中伸去。手指逐漸轉了彎,但伸到掌心,已經無法再進。尹姑娘雪白粉嫩的手掌,就是再柔,再軟,但裂縫終究只有寸把來寬。除非是粉團,可以搓得圓,捏得扁,才能從這條細縫中穿過去!
  「格」!木板壁響起了反抗的聲音。
  聲音不大,但這可比打雷還要吃驚。尹姑娘慌不迭地縮回纖掌。側耳一聽,還好,沒驚動兩邊的人。她攢著眉心,無計可施。兩隻眼睛滿房亂搜,想找一根能夠撥動的東西。
  可是這小小一間房中,除了一桌一床一凳之外,那有像細竹竿一類的湊手之物?對!就用這個,她瞧到掛在床頭的熟銅帳鉤,連忙隨手摘下一隻。可真不敢用勁,慢慢的把它拗直,這不就成了一根細銅棍兒?她再次輕微的推開裂縫,細銅棍從板壁縺中伸去,撥著了小瓶,再一點一點的撥近過來。別看得容易,銅棍和磁瓶,本身都是光滑滑的東西,要把它一個個撥近過來,可著實費了一番工夫。等磁瓶移近板壁,然後用玉指夾著,一個個提了過來。工具入手,尹姑娘略為諦視了一下,辨認清楚,就得開始工作。
  姑娘家,誰個不是從小就會美容?塗脂抹粉,更加稀鬆平常,其實這中間,卻大有學問。君不見?
  街頭上多少瑤窕淑女,遠遠望去,個個賽似天仙化人,簡直要風魔了張解元。可是跑近跟前,這會保證你目瞪口呆,倒足胃口!原來一隻隻全是母夜叉。不是嗎?喏!濃眉倒豎,血盆大開,眼皮上綠陰陰的,好不怕人?揆其原因,一言以蔽之「不懂得化裝」。
  尹姑娘冰雪聰明,適才谷飛虹的對鏡易容,無異給她一個化裝示範。臉部輪廓,孰淡孰濃?孰勾孰抹?她早已心領神會,過目不忘。但易容之術,又豈如此容易?她所學會的。只不過僅僅是敏哥哥一個臉譜而已。
  她這時背部緊靠板壁,藉著從裂縫中透過來的微弱燈光,一手執鏡,一手勾勒!
  敏哥哥是她最熟悉不過人的兒,平常一微笑,一軒眉,莫不印象深刻。這時既已知道了化裝之法,焉有不維妙維肖的?也許連谷飛虹都不及她呢!
  她笑了,笑得很甜。這是笑給鏡中的敏哥哥看的呀!臉雖然變成敏哥哥了,心還是英妹妹啊!她十分滿意的收起磁瓶,納入懷中。
  房門是被反扣著的,不能出去,這間房真絕,四壁竟然連一個窗戶都沒有。
  她遲疑了一會,決定由這板壁縫破壁而出。如今臉容已改,他們決不會防到就是自己。心意一決,右掌立即吐出,向板壁上推去。「嘩啦」一聲大響,板壁登時裂開一條大縫。
  尹姑娘那還怠慢,早已閃到鄰室。身如輕風,隨手拉開房門,向門外竄去!那知迎面正有一人,向房中走來,敢情就是谷飛虹?
  兩下裡勢子都急,砰的一聲,把那人撞得踉蹌後退了四五步!
  「啊唷!」
  「是誰?」
  谷飛虹的聲音在身後憤怒的響起。
  同時隔室海南門人,也聞聲驚覺,起了騷動。
  尹姑娘就在谷飛虹一呆之際,早已一縷煙似的飄出走廊,擰身點足,撲上屋去!她知道這時如果妄想逃奔,只要被海南的人發現影子,等麻旡咎趕到,自己空著肚子,後力不繼決難逃出他的手去。是以一連幾個起落,找了一處暗僻之處,立即伏下身去。
  尹姑娘的身法,何等快速,她剛躲入暗陬,自己身後,立有一條黑影,相繼飛起。
  他似乎因為轉瞬之間,就失去了自己影子,而微微發愣。站在屋脊上向四外打量,口中還輕輕地『咦』了一聲。中等身材,瘦削個子,他正是患精神分裂症,喬裝自己的谷飛虹。
  尹姑娘心中一動,不由暗暗好笑。這會真是無巧不成書,他這樣楞頭楞腦的站著,正如替自己作了替身。心念才動,果然眨眼工夫,接連飛起四五條黑影,身法俐落,武功全都不弱!
  「嘿嘿!小子你還想逃!」五人一眼瞧到谷飛虹,立即向前圍去!
  谷飛虹身形暴退,尖聲尖氣的問道:「你們是什麼人呀?別找錯人!」
  「嘿嘿!小子,別裝蒜,乖乖的跟著咱們回碧落宮去。」其中一人,語音生硬,大聲呼叱,人已欺近身來。
  「碧落宮!」這三個字一經鑽入谷飛虹耳中,全身神經驟然一緊。
  驀地想起去年辰州客棧中那個被自己用「小桃紅攝魂香」迷翻的雛兒,事後才發現她竟是海南碧落宮下的女弟子。雖然自己臨走,給她聞上了解藥。但她鏢蘘中的一顆「碧焰陰雷」,卻又為自己當作禮物,獻給了姑婆她老人家。海南門人,吃了這樣啞吧虧豈肯罷休,敢情這件風流事兒東窗事發?
  谷飛虹嘿然冷笑,左臂一抬。同時身形又倏地凌空飛起,意圖突圍。
  「小子,你往那……」三四條黑影,暴叱聲中,齊向谷飛虹撲去!動作之快,捷如閃電。
  海南門人連「小子你往那裡逃?」這句話還沒出口。猛聽「咕咚」連響,正面三個大漢,身形剛剛撲起,便由空中直墜下來。連哼都沒有哼出,骨碌碌滾下屋面,倒地死去。其餘兩個微微一愕,谷飛虹早已一聲尖笑,暴退了四五丈。這情形瞧得尹姑娘凜然變色,瞧他適才左手微抬,敢情放出的又是「墨珠蟄」。不然,這三個海南門人,身手不弱,那會在轉瞬之間,悄無聲息的死去?
  就在尹姑娘微一沉思之際,瞥見屋面上,不知何時又多出兩人,一個手執白玉拂塵的老道,業已擋在谷飛虹面前。此人正是碧落宮三仙的麻旡咎,好快的身法,憑自己目力竟然不知他是如何而來的?
  只見他望了僵死的三個屍體一眼,獰笑著道:「想不到施主居然還是施毒能手,一連殺死碧落宮三個門人,難道還想活著逃走嗎?」
  語音冷峻,尹姑娘不禁替谷飛虹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正當此時,客店之中,突然又飛起三條黑影,其中一條身法極快。
  晃眼工夫,便落到谷飛虹身側不遠,停下身來,沉聲問道:「徒兒,這位道友是誰?」
  說話聲音甚是蒼老,尹稚英凝目望去,原來叫谷飛虹徒兒的也是一個老道,年約五旬,頭挽道髻,背負長劍。這時另外兩條黑影,亦已趕到,侍立在老道身後。這兩人一個獐頭鼠目,手中執著一柄明晃晃的鬼頭刀。另一個身材瘦小,手中拈著的卻是分水刺。
  尹姑娘心頭一動,猛然思起方才谷飛虹扮著的那個獐頭鼠目的人,口中說什麼:「不要不要,醜死啦!王三元。」後來歊門的一個,他又稱做「何師兄」。莫非這老道身後兩人,就是敏哥哥的殺父仇人,雙頭鼠王三元,水蛇何成蛟不成?
  敏哥哥踏破鐵鞋無覓處的兩個賊子居然被自己無意碰上!想到這裡不由精神一振,趕緊凝神望去。
  尹姑娘心頭轉動,說來話長,其實也不過一瞬之事。
  谷飛虹一眼瞧到師傅和兩個師兄,同時現身,膽子驟壯。
  「師傅!」他生性陰沉,口中剛叫出一聲「師傅」。
  一面趁麻旡咎眼神向師傅打量之際,同時左手疾抬,把竹筒中僅存的十幾隻「墨珠蟄」,對準麻旡咎悉數放出。名震武林的碧落宮三仙,豈是等閒人物,那會輕易中人暗算。幾縷尖風,還沒撲到面前。
  麻旡咎一雙眼神,精光電射,冷哼一聲:「小子,你狗膽包天,自己找死!」
  白玉拂塵,猛然一翻,把十餘隻「墨珠蟄」悉數擊落。左手同時向前招出,五股強烈勁風,對著谷飛虹當頭罩下。
  「墨珠蟄」乃是雲霧山墨峰谷一種特產,凸睛蠆須,身蘊劇毒,經毒姑婆豢養訓練,進退飛撲,靈異非凡。一經施放,任你武功最高,也絕難閃避。
  谷飛虹這次傾筒而出,自認萬無一失。想不到對方拂塵一圈,竟會全數擊落。心頭大驚,正想後退。猛覺五股極大吸力,業已當頭罩下。連轉個念頭都來不及,一個身軀,便條然抓起。全身一麻,飛也似的跟著麻旡咎手勢,往地上摔去。
  「拍達」一聲,谷飛虹早已被摔得昏死過去。
  這一手,「隔空擒拿」委實厲害。站在谷飛虹身側的老道,因變生俄頃措手不及,眼睜睜的瞧著自己徙兒被人家當面擒去。雖然看出對方極非好惹,但到底是那一路人物?自己在江湖上闖了這末多年,細數武林三清教下,那有這樣一位道裝高手?
  心念轉動,人早已迎前一步,向麻旡咎打了個稽首,道:「無量壽佛,這位道長恕貧道眼拙,請教道號如何稱呼?小徒冒犯之處,還請瞧在貧道薄面,多多曲宥。」
  麻旡咎視若無睹,不屑的瞧了老道人一眼,冷冷問道:「你就是這小子的師父?好極!好極,貧道難得會會中原武林人物,你報個萬兒聽聽!」
  他並沒直接回答人家問話,竟然出口反詰,態度冷傲已極。
  老道人見他如此托大,不由也臉色驟變。但他畢竟在江湖上混了多年,涵養較深,依然微微一哂,答道:「貧道崆峒山通幻道人,江湖末流,何足稱得上中原武林人物。倒是道長身手絕世,還沒把尊稱見告?」
  「嘿嘿!」麻旡咎一陣冷笑:「崆峒不通,倒也聽人說過,不過憑『五通』名號,可還唬不住碧落宮之人。貧道麻旡咎便是,令高徒連殺我宮下三個弟子,死罪不逭,既然有『崆峒五通』中人出面,貧道就暫時貸他一死,帶回碧落宮去,一月之內,保證不損他一根毫髮。道友也足有時間,約齊五通,並知會那姓岳的小子?同上碧落宮去。」
  說到這裡,忽然回頭低喝了聲:「我們走!」
  三個奇裝大漢,答應一聲,挾起三個屍體,和混身失去功力的谷飛虹,正待舉步。
  通幻道人乃崆峒五通的老四,平日性喜雲遊,且精通易容之術,頃刻百變,江湖上稱他百變大師。
  這時眼看自己新收的徒兒,被人當面擒去。等對方亮出名號,原來竟是海南碧落宮三仙的麻旡咎,心頭難免一震。
  但崆峒五通在江湖上也算聲名甚著,對方這種狂傲態度,絲毫不把中原武林,放在眼內,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氣納丹田,舌綻春雷,大喝一聲:「麻道長暫請留步!」
  旡咎被他一聲以內家真氣凝聚的大喝,也微感一愣。轉過頭來,冷冷的問道:「道友還有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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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09:21:16 |只看該作者
  通幻道人朗笑一聲,道,「貧道久慕碧落宮大名,平日恨無機緣,一睹絕學,道長一月之約,當自敬踐。不過道長今日要在通幻面前,把劣徒帶走,總也得露上一手,讓通幻開開眼界才是!」
  麻旡咎斜睨了通幻道人一眼,嘿然冷笑道:「就你還不是我的對手。」
  袍裡一抖,露出一隻其紅如火的手掌,作勢遙拍。說時遲,那時快,隨著他手勢遙拍,立有一股炙熱無比的猛飆,對著通幻道人橫空捲出。
  通幻道人想不到麻旡咎下手會有如此快法,自己空有一身上乘功夫,尚未及施展。一陣炙熱氣流,早已透體而過。但既不凌厲,亦無絲毫反應,心中正感奇怪。
  只見麻旡咎卻嘴角上噙著冷笑,向三個門人微一揮手,頭也不回的飄然而去。
  通幻道人微微一怔,想不出對方這一手究竟用意何在?那知低頭一瞧,自己一身道袍,此時經晚風一吹竟然碎若灰燼,紛紛自落。
  不由大驚失色,對方這一手「干天三昧神功」,收發由心,果然厲害!自己運功防衛不及,以致栽了這大的人,廢然長歎,雙足一頓,帶著二個徒兒逕自轉回客棧。
  尹稚英聽馬嘶之聲,逐漸遠去,屋脊上已闃無一人,也就悄悄躍落民房。
  這時東方已吐出魚白,街道上也有了早起行人。
  自己總算移花接木,逃出麻旡咎之手,但既然發現了敏哥哥的仇人王三元何成蛟兩人下落,豈肯平白錯過?伸手一摸,幸好身邊還有幾兩散碎鋃子,不如依然向這家客店落店,順便踩踩虛實。心念一決,便立即一個轉身逕向客店大門走去。
  店伙敢情起身不久,正揉著惺忪睡眠,打掃店堂。一眼瞧到尹稚英進去,知道是趕夜路的人,連忙迎上前去。
  尹稚英要他領著自己先看看房間,當下就挑了海南門人住過的那一間,計算和通幻道人及王三元何成蛟所住,斜斜相對,極為鄰近,以便就近監視。
  一面吩咐店伙,先給自己弄些吃的東西。
  店伙唯唯答應,退出房去。過不一會,送上一盆熱騰騰的臉水和一壺熱茶,然後又送來一小鍋稀飯幾碟鹼菜。
  尹稚英整整五天五晚沒進飲食,這時飢腸轆轆,好不難受。
  隨手掩上房門,匆匆盥洗,居然把一小鍋稀飯,吃得粒米不剩,精神為之一振。因時間過早,只好在床上盤膝靜坐,調息運功。這樣過了一會,店中人聲漸多,步履雜沓,進出不停起來。對面房中,也有了聲響。
  尹稚英心中一動,立即開出門去,暗中打量,似乎靠左首那一間房中,沒有聲息。這時正好店伙進來收拾杯盤。
  尹姑娘玉手一招,輕輕問道:「喂!夥計,你們這裡可曾有一位姓谷的少爺住店?」
  店伙聽得一愣,立即問道:「客官所說的谷少爺,可是中等身材,臉形瘦削?他一大早就和一位道爺一起走了。客官要是有什麼貴幹,那和谷少爺一起還有一位王爺和一位何爺,他倆還住在小店,要不小的帶你前去。」
  尹稚英一聽通幻道人業已走了,姓王的和姓何的兩個漢子,依然住在店中。不由心中一喜,忙道:「那不用啦!我和谷少爺是朋友,王爺何爺卻並不熟悉。」
  店伙走了之後,尹姑娘心知通幻道人經麻旡咎訂了一月期限,昨晚又栽了觔斗。
  一清早就動身,可能是邀約幫手去的。那末這兩人依然住在店內,沒跟著回去,敢情一時不會離開。
  也許通幻道人就以這家客店,作為「五通」聚會之地。噫!敏哥哥以前說過,這兩個賊子是太行山赤髮尊者的記名弟子,怎會又投拜在「崆峒五通」的通幻門下?這且不去管他,反正他們一時不會離此而去。
  自己盡有時間,先查探清楚到底的是否就是雙頭鼠王三元,水蛇何成蛟兩個賊子?唉!敏哥哥又不知在那裡?倘若真是這兩個賊子,那末自己該怎麼辦呢?立刻動手先宰了他們?還是查明了下落,等敏哥哥手刃親仇?
  「篤篤!」店伙在外面叩著房門問道:「客官是準備出外用飯?還是就在小店裡呢?」
  尹姑娘覺得時間過得挺快,敢情已經是中午啦!給夥計這末一問,果然肚子也早就餓了。心想早晨匆忙落店,根本還不知道此地是什麼地方。何況隨身兵器又沒帶來,不如上街逛逛,順便也買支長劍。
  當下就隔著房門,吩咐他不用準備。一面又掏出小銅鏡來仔細瞧了一遍,忽然想起谷飛虹患了神經分裂,當然經常化裝自己和敏哥哥的容貌。王三元何成蛟兩人,和他相處有日,對自己兩人容貌,自然極為熟悉。如果遇上了,豈不引起他們的懷疑?自己最好能略加改變才是,可是自己學會的只是化裝成敏哥哥一人啊!
  要想改變,這可難呢!










第41章 月黑風高千里緝雙寇 林深野曠狹路遘夙嫌

  尹姑娘靈機一動,對啦!我不會用敏哥哥的眉毛,鼻子,加上自己的眼神,再把嘴唇輪廓畫大一點,不就得了嗎?
  她對著鏡子,重新勾勒了一陣,果然給自己創造出一個既不像敏哥哥,又不像自己的臉譜來。心下這份高興,真喜得眉飛色舞!收拾好小磁瓶,關上房門出了客店。
  原來大街上十分熱鬧,行人摩肩,商肆如雲,仔細打量了一陣,竟然已經是湖南的常德!街上兵器鋪不下七八家,但大多數兵器皆是普通護莊團丁和武場中用的。
  尹姑娘挑了一支青鋼劍,又因自己的「玄陰針」沒帶在身上,又買了二十四枚棗核針,以備不時之需,然後在餐館裡進了午餐,回轉客店。但走進店堂,氣氛顯得有點蹊蹺!時才過年,居然客店裡來了不少旅客,把房間全住滿了?而且大家各自緊閉著門,並沒有什麼談話之聲。只有客堂中,似乎散坐著兩三個漢子,一臉江湖氣息、自己一進門,就兩眼閃爍瞧個不停。
  尹姑娘裝出毫不在意的回轉房中,順眼瞥了王三元何成蛟兩人住的那一間。他們竟然也把房門閉得緊緊的,好像從早晨就一直沒有出來過。敢情高臥房中,在做清秋大夢!客店中靜寂得有點怕人,也似乎暗藏著一件江湖事件。
  這種氣氛,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尹姑娘那會把這些放在眼內,解下長劍,安心睡了一個午覺。一天的時間,就很快的消磨過去。屋子裡逐漸昏黑起來,店伙掌上了燈。
  尹姑娘佯裝著打個呵欠,自言自語的道:「趕了幾天路可真累死人,一坐就睡著了。喂!夥計,我懶得再出去啦,有什麼吃的,你給我送來就是!」
  店伙心裡可真納罕,這敢情全犯了懶病?全店客人好像訂了盟約,今天不能上街似的一個個全吩咐自己,把晚飯開進房去。當下唯唯答應,返身出房,不多一會就把晚餐送來。
  尹姑娘晚餐之後,等夥計收去碗筷,掩上房門,獨個兒閉目養神,靜心諦聽著院子裡,走廊上,可有什麼聲息?
  時間慢慢地過去,街上更鑼,一次次不斷傳來。
  初更,二更,二更一點,二更半,三更三點!更聲入耳,這正是夜行人開始行動的時間了!
  客店的東路院、西房、後牆上,全有極其細碎的聲音,隱約傳來。屋面四周,果然來了不少人。
  尹稚英佩好長劍,掛上鏢囊,一口氣把油燈吹熄,輕輕推開房門,閃入走廊。四下一瞧,黑黝黝,靜悄悄,沒有半點人影。急忙一個飄身,挪到王三元何成蛟兩人房前,迅速地在紙窗上截了個小孔,閉著眼往裡一瞧。只見一燈如豆,吐著半明不滅的火焰。兩個瘦小的身形,好像正在蒙被大睡,一動不動。
  前窗驀地響起一個大漢的吆喝之聲:「王三元,何成蛟,還不出來叩見許堂主領罪!」
  尹姑娘聽得一愣,這到趕巧!屋面上嚴陣以待,原來也是為了這兩個賊子而來!
  如今既已證明這兩人確是敏哥哥的仇人王三元,何成蛟了,自己那得怠慢。再一細瞧,這兩個賊子睡得好沉,依然擁被高臥。這情形不對!輕輕一推,房門應手而開,原來只是虛掩著。
  尹姑娘一個箭步,竄近床前,劍尖一挑,揭開棉被,那裡還有什麼王三元何成蛟的鬼影子?
  「啊喲!不好!」這兩個賊子,既然拜在百變大師通幻道人門下,當然也學會了易容之術。敢情早已瞧到苗頭不對,化裝潛逃!
  「好狡猾的賊子!」尹姑娘恨恨的罵了一聲,身形才動。
  只聽窗外又有人大聲喝道:「王三元,何成蛟,還不快快出來受縛,難道要太爺們動手不成?」
  「真是蠢材!」尹姑娘冷哼一聲,暗想兩個賊子,決不會逃出好遠,自己還是追人要緊!想到這裡,一晃身竄出房門。猛覺金風劈面,一柄單刀,業已盤頭蓋頂而下!
  尹姑娘不避不閃,左手一探大食兩指已把對方刀尖捏住,冷冷的道:「你們是那一條線上的朋友?招子不量量我是誰?」(你們是那一路的朋友,眼也不瞧瞧我是誰?)對方是個彪形大漢,一看自己單刀,被人家捏住。心頭一驚,但依然硬朗的道:「相好的,難道沒看出我們是跳板上的嗎?」(朋友,難道沒看出我們是幫裡的)尹稚英臉色一沉,問道:「合字是跳板上的,窯堂按在那裡?」(你們弟兄既然是幫裡的,香堂在那裡?)這漢子聽對方一遞唇典,(江湖切口),更是驚疑。目光望著尹稚英,徐徐的道:「石臼湖。」
  尹稚英手指一鬆,放了對方單刀,急急問道:「你們是黑龍幫?為了追緝王三元何成蛟兩個叛徒來的,快帶我去見你們許堂主。這兩個賊子已經溜啦!」
  這幾句話的工夫,只聽窗戶上嘩啦啦一陣大響,立時有三四條黑影飛入房內。敢情他們全瞧到了房中空空如也的情形,不禁「咦」了一聲。
  這漢子一眼瞧到來人,立即身子一挺,大聲說道:「報告許堂主,有一位合字上的朋友,要見你老!」
  「啊!那一位道上朋友,要見許某?」聲音宏亮,人隨聲出。那是一個四十來歲的瘦削漢子,黑龍幫日月堂堂主許君武。
  尹稚英見他眼神充足,太陽穴高高鼓起,分明是位內家高手。連忙抱拳說道:「小妹尹稚英,久仰許堂主英名,不想在此地得瞻荊州。」
  許君武聞言一怔,瞧著尹稚英略一打量,大笑道:「兄弟還當是誰,原來是英名遠播的紅線女,尹女俠!久仰久仰!」他說到這裡,突然一頓,接著又道:「尹女俠俠蹤在此現身,想來必有見教?」
  尹稚英點頭道:「許堂主此來,敢情為了緝拿貴幫叛徒王三元何成蛟兩人,實不相瞞,小妹也因發現這兩個賊子,乃是小妹哥哥岳天敏的殺父仇人,才跟蹤在此。不意這兩人最近投拜到崆峒百變大師通幻道人門下,學會易容之術,現已悄悄逃走。」
  許君武聽得微微一呆道:「什麼?這兩個賊子居然又投到崆峒門下!這樣一來牽連又多了不少!」
  接著說道:「敝幫夏幫主,因這兩個賊子,敗壞幫紀,又害了岳少俠令尊,是以嚴飭兄弟必須把兩人追緝回幫,親交岳少俠處理。不料他們狡獪成性,善於躲藏,始終找不出下落。最近幫中弟兄見到他們在湖南出現,才由兄弟親自趕來,不想又被兔脫。不過在這客店內外,均是敝幫弟兄把守,諒來不會逃出多遠,兄弟這……」
  他話沒說完,窗前突然有人朗聲問道:「許堂主,你在和誰說話?兩個賊子得手了嗎?」
  白影一晃,輕飄飄的落下一人。
  「哈哈!嚴兄弟,你來得正好!這……哦!我倒忘了,你和尹女俠,原是素識。」許君武爽朗地笑著。
  「這……這位小弟有些面善,只是想不起在那裡見過。」進來的白衣書生,望著尹姑娘微微發愣。
  許君武也感到事情大出意外,臉露訝異。
  「啊!嚴大哥,小妹尹稚英,你怎地認不出來了?」
  尹姑娘瞧著白衣秀士嚴靖寰,叫了一聲。突然想起自己臉上易了容,叫人家如何認得出來?連忙輕笑了聲,道:「小妹因怕被兩個賊子,認出面目,才易了容呀!」
  白衣秀士嚴靖寰聞聲喜道:「果然是尹姑娘,你怎地會到常德來?」
  尹稚英笑道:「說來話長,這時兩個賊子怕已經逃出老遠,我們還是追緝回來再談罷!」
  白衣秀士連連點頭,三個人一齊蹤身上屋。日月堂主許君武從懷中掏出一面白色小旗,向四面展了幾展。民房暗陬,立時竄出二十來個彪形大漢,各人手上全執著明晃晃的單刀,躬身施禮。許君武說出兩個叛幫賊子,業已在逃,問大家可曾見到有什麼形跡可疑之人,從客店中出去?
  果然其中一個大漢說道;「報告堂主,小的確曾看到一對腰背佝僂的老年夫妻,由客店中走出。」
  許君武不覺一怔,尹稚英連忙接口問道:「你看到他們往那個方向去的?」
  那大漢答道:「小的好像看到他們往西南去的。」
  尹稚英急道:「準是他們,好狡獪的賊子,許堂主,嚴大哥,我們還是快追才好!」
  許君武方才聽尹稚英說過,王三元何成蛟兩人,業已投入崆峒派百變道人通幻門下,敢情學會易容化裝之術,那末這對老年夫妻可能就是兩人。也連忙揮手道:「你們留一半人在這裡繼續搜索,其餘的就跟我同去!」
  黑龍幫弟兄,平日訓練有素,這時許堂主一聲令下,早已分作兩撥。另一撥由小頭目帶領,依然向客店四周分散開去。
  白衣秀士嚴靖寰可真不懂那兩個鄉下老夫妻,怎會就是賊子?但許堂主此時正在分派人手,自己不便多問。
  「嚴大哥,我們快追!」尹稚笑話聲才落,刷的一聲,人已凌空掠出。
  嚴靖寰不敢怠慢,立即一長身跟蹤飛起。後面許君武也連忙揮手,率同十來個弟兄,急急追趕!他內功精深,一陣工夫,業已和嚴靖寰首尾相銜。一瞧尹稚英卻身如電射,一點黑影,像浮矢掠空般早已飛出十來丈外。自己成名多年,在黑龍幫中也算得一流高手,竟還不如人家一個姑娘家,心中不無慚愧,是以盡量施展輕身提蹤,向前急趕。一前兩後,三條黑影有若風馳電卷,眨眼工夫業已追出常德城郊。
  尹姑娘秀目前縱,果然發現遠處有兩條黑影,蠕蠕而動,只因相隔太遠,看不真切。
  「哼!賊子,今天看你們能逃出姑娘手去?」
  想到這裡,立即猛提一口真氣,身形同時加快!兩條人影,業已逐漸迫近。前面兩人似乎輕功極為低劣,遠望過去,果然是一對鄉下老夫妻裝束。這一陣追逐,兩下裡只剩下一箭之遙。兩個賊子,敢情也已發覺了後面有人追趕,更形慌張。但湊巧前面是一片叢林,十分茂密,兩人抱著同樣心思,只要鑽進林中,性命便算拾得,是以拚命的往前急奔。
  尹姑娘當然明白兩人的心意,此時三更才過,距天明還有好長一段時間。若容兩人逃入林中,那裡還想捉得到?芳心大急,腳下也更加加緊!
  正在此時,樹林中忽然走出兩個人影,凝神而立。瞧著兩逃三追向林中急奔而來幾人,齊聲大喝:「站住!」
  兩個賊子業已奔近林前,眼看性命得保,冷不防林中還有人等候。後有追兵,前無去路,怎不驚得失魂落魄,蹌踉卻步!待定它一瞧,不由大喜過望。匆匆忙忙跑近前去,低聲說了幾句。果然其中一個一言不發的向後略為揮手放過兩人,依然靜立如故。這一耽擱,尹稚英也已一陣風似的到了臨近。秀目一掠,早瞧清楚面前站著的,乃是兩個青袍僧人。左邊一個面如黃蠟手捧降魔杵,右邊一個面如鍋底手執鐵牌。有若一對門神,紋絲不動,攔住進路。
  尹姑娘是什麼人?瞧著這付神氣,心中有數。倏然停步,問道:「兩位大師傅攔住在下去路,意欲何為?」
  她因這兩個和尚放走了敏哥哥的仇人,自然是盛氣相問。
  左邊黃面和尚聞言之後,臉上微露不屑,冷冷的道:「以施主的身手,追趕這兩個武功低劣之人不知又是為了什麼?阿彌陀佛,得饒人處且饒人,施主請看貧僧薄面,放他們去罷!」
  尹稚英聽他口氣,果然是有意擋橫,不由「哼」了一聲,問道:「那兩個賊子,是大師傅什麼人,值得大師傅如此維護?」
  黃面和尚依然冷冷的道,「我佛慈悲,普渡眾生,相遇即是有緣之人,何必一定要是貧僧什麼人?」
  尹稚英怒道:「那麼大師傅我勸你還是少管閒事!」
  黃面和尚還沒答話,驀聽站在右邊的黑面和尚,厲聲喝道:「小子!佛爺管了又待怎的?」此人聲若洪鐘,敢情有幾斤蠻力!
  尹姑娘他見出口傷人,陡的柳眉一豎,嬌叱道:「禿驢,你出口傷人算得什麼出家人?姑娘的事,憑你還不配伸手,去!」去字出口,一招「手揮五弦」,左手突然揮出。
  黑面和尚不想對方說動手就動手,出手竟有如此快法。話剛入耳,一股強力勁風業已拂上肩頭。瞧不出對方輕輕年紀,內勁真還雄渾!
  「吭」的一聲,一個高大身軀,隨著尹姑娘一揮之勢,登登登,一連後退了五六步,才站住樁。
  這時日月堂主許君武和白衣秀士嚴靖寰,也正好趕到。
  黑面和尚,這下可直羞得一張黑臉,賽若豬肝。暴吼著,一掄鐵牌,戟指尹稚英喝道:「野小子,來來,佛爺在兵刃上叨教你幾招。」
  許君武連忙迎上一步,拱手為禮,朗聲笑道:「兄弟許君武,忝掌黑龍幫日月堂,這位是紅線女尹稚英尹女俠。適才因敝幫兩個叛幫弟兄,一路逃來,被兩位大師傅無意放過,致雙方發生誤會。兩位大師傅不知寶剎何處?尊號如何稱呼?」
  石臼湖黑龍幫在江湖上聲名甚著,黑白兩道稍有頭臉之人全都有個交情。
  許君武亮出黑龍幫名義,原想對方至少會賣個交情。這又不是什麼深仇大恨,小小一點誤會不難冰釋,自己還是追人要緊。不料話才出口,陡聽黑臉和尚冷笑一聲,道:「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咱們沒有交情可套,你別掮出打家劫舍的招牌唬人!」
  黑龍幫揭櫫民族大義,生聚訓練,連絡江湖有志之士,和一般安窯立櫃的綠林黑道,截然不同。
  黑臉和尚這「打家劫舍」四個字鑽入日月堂許君武的耳中那得不臉色驟變?驀地長笑一聲,道:「黑龍幫崛起江湖,十年有餘,南北武林,黑白同道,還沒人敢如此公然污蔑,大和尚不亮萬兒也罷,來來!讓許某先討教幾招再說。」話才說完,嗆的一聲,早已亮出長劍。
  黑臉和尚敢情自知失言,他想起自己師傅和黑龍幫也不無交情。自己可不該污蔑他們團體,是以不由微微發愣。
  許君武卻動了真火,一見和尚還不出手,以為對方分明瞧不起自己,凜然喝道:「怎麼?大和尚再不出手,許某可不客氣了!」
  黑臉和尚平日裡仗著太行山大雄寺威名目空一切,幾曾受人鳥氣。嘿然冷笑道:「我鐵面頭陀,難道怕你不成?好!看招!」
  手中鐵牌一翻,挾著猛烈風聲,當頭便砸。
  許君武不等對方鐵牌展開,搶著一線先機,劍如靈蛇,斜削他執牌右腕。同時劍身顫動,一點寒星,又直刺對方「玄機」,這一招出手奇快,招中套招,著實毒辣。
  鐵面頭陀目睹對方奇幻攻勢心頭一凜,身形猛可裡向後一退,手中鐵牌已驟落胸前,他自仗臂力,硬要掂掂對方斤量。「叮!」一聲脆響過處,鐵面頭陀只覺鐵牌上如中巨杵。居然震得自己右臂發麻,身不自主的又向後退出一步。此刻他雖然只是接了對方一招劍法,但已可窺出敵人的內功劍術,均極深厚。是以趁著一退之勢,鐵牌疾轉,再次橫砸而出!
  許君武在第一招上,業已試出鐵面頭陀,除了膂力較強,手中鐵牌極為沉重之外,武功內力也並無出奇之處。
  待鐵牌揮到,劍走輕靈,使了一招「拂塵清談」,輕描淡寫的把沉重鐵牌引開。不但引開,而且劍尖上,還使了一點借刀打力的巧勁。果然,鐵面頭陀一牌砸空,猛覺身子收勢不住,又復向前衝出了一步。在武功上棋差一著,縛手縛腳,真是一點不錯!
  鐵面頭陀一上場,第一招被震得後退,第二招被引得前衝,這叫他如何掛得住臉?心中雖然明白自己和人家還差得一段,但此時勢成騎虎,怎好後退?不由把心一橫,橫步轉身,暴喝一聲,刷刷刷,鐵牌如風。眨眼工夫,便劈出了七八招。
  鐵面頭陀個子高大,膂力渾厚,手中鐵牌,又是一件沉重的外門兵器。所走全是剛猛路子。這一輪拚命急攻,牌上沉雄風力,竟然廣達丈許。
  風捲飆翻,牌影如山,威勢也著實驚人!
  許君武倒也不敢大意,冷哼一聲,劍招立變,右手不停的連綿揮出。只見一劍快過一劍,一劍緊過一劍,剎那之間,層層劍影,洶湧推出。一個是急攻硬拚,一個是以快制快。滿天劍光,籠罩著面面牌影,兩個人影,雖然瞧不清楚,但在場三人,都是高手,自然看得出兩人當中,許君武一上場,就佔上風。於今更是明顯,鐵面頭陀已被逼得沒有還手之功。
  黃面頭陀對師弟的功力知之甚稔。但他對自己當然更為清楚。師弟不是人家對手,自己也斷難有制勝把握。何況對方還有兩人,站在一旁觀戰,只要自己一動對方也會立即出手。是以只好捧著降魔杵,站在林邊不動。可是此時情形有了變化,鐵面頭陀已經到了力竭技窮的境界。自己再不出手,眼看就要傷在人家利劍之下。
  黃面頭陀在江湖上跑得久了,閱歷較深,不像鐵面頭陀經年在大雄手中,難得下山一次。他心念一轉,手捧降魔杵緩步而出,口中喝道:「三師弟且請後退,讓我來領教幾招許施主的劍術了。」當然!他這樣的語氣,許君武不能不停手,自己師弟也就可全身而退。
  那知當黃面頭陀身才移動,白衣秀士嚴靖寰卻也迎著出來!抱拳笑道:「他們勝負未分,一時停不下手來,大和尚如有雅興,在下倒可奉陪。」
  黃面頭陀因來人只是一個年近弱冠的少年,那會放在眼裡?聞言冷冷的道:「佛爺眼拙,小施主且亮個萬兒聽聽!」
  他倨傲的神色,大有佛爺不鬥無名之徒的意思。
  嚴靖寰豈會瞧不出他的心意,朗聲說道:「在下嚴靖寰,不過是黑龍幫中一個無名小卒,那有什麼萬兒?大師傅既然垂詢,也留個法號才好!」
  要知嚴靖寰出道江湖,雖然只有一兩年時間。但在江南武林中,因他是黑龍幫的後起之秀,大家誰都另眼相看。
  白衣秀士的萬兒,倒也極為響亮,黃面頭陀從沒到江南走動,自然不知道嚴靖寰的名字。是以只嘿了一聲,不屑的道:「佛爺太行山黃面頭陀。」
  嚴靖寰敞聲笑道:「哈哈!我道放走王三元何成蛟的是誰?原來你就是黃面頭陀。」
  黃面頭陀怒道:「是佛爺放了,又待怎的?」
  嚴靖寰還沒開口,尹稚英早已接著說道:「那就惟你是問。」
  黃面頭陀橫了尹稚英一眼,沉聲喝道:「你們兩個一起上,只要勝得了佛爺手中降魔杵。」
  嚴靖寰掣出長劍,悠然的道:「那還用不著!」
  黃面頭陀一張黃蠟似的臉上,氣得七竅生煙,冷哼一聲!右手降魔杵「鬼斧劈山」,陡然翻起一團勁風,像泰山蓋頂般,向嚴靖寰當頭砸來。
  嚴靖寰劍訣一頓,身形向左飄出。使了一招「分花拂柳」反刺黃面頭陀右臂。
  「來得好!」黃面頭陀想不到對方年紀輕輕,劍法竟有如此老到。喝聲未已,降魔杵「怒海翻瀾」,「激浪撞礁」,業已連續使出。
  剎那之間,杵影縱橫,儘是殺著!
  嚴靖寰因對方乃是太行山第二高手赤髮尊者的首徒。一開始就不敢絲毫大意,這時一見對方殺手頻使,也立即展開少林絕學的「達摩劍法」。兩人全是剛猛路子,強攻硬砸,各搶機先。杵影劍光全帶著猛烈勁風,呼呼有聲。二三十招下來,兩人功力相若,劍招杵法亦各有所長。一時之間,難分勝負。這可把黃面頭陀氣得怒吼連聲,不停的吆喝。
  「哈哈!大和尚,方才姓許的和你套交情,沒有套錯罷!現在該是你大和尚向我打家劫寨的套套交情了。」這是日月堂主許君武的聲音。他把鐵面頭陀圈在劍光之中,鐵牌雖然不曾撒手,但已把他逼得耳鳴心跳,真力將竭!
  尹稚英站在一旁,細心諦視。覺得兩個和尚,武功雖也不弱,但許嚴兩人,已足可對付。自己不如追入林去,能把王三元何成蛟兩人緝獲豈不是好?
  心念轉動,方想蹤入林去!瞥見黑影連閃,林前突然多出五個手執禪杖的僧人!前面一個,身材高大,穿著一襲大紅袈裟,滿頭紅髮,散披肩上,粗眉大眼,生相獰惡,那正是五台山玄陰教分壇見過,後來敗在琪姐姐手上的赤髮尊者。在他身後,一排站著四個黃衣老僧,看來武功均非尋常。
  尹稚英不由暗暗皺眉,心中叫苦不迭。赤髮尊者乃是大雄寺第二高手,武功僅次於枯木和尚。只此一人,憑自己已難應付。何況身後還有四個老僧,今晚可真有點棘手!
  「智一,你們還不給我退下!」一聲大喝,震得林葉簌簌直落!
  智一,正是黃面頭陀的法號。場中四人給這悶雷似的一喝,早已霍地分開。黃面和鐵面頭陀更是耗子遇見了貓,機伶伶的退到一邊。
  赤髮尊者手持禪杖巍然而立。兩條銳利無比的目光,掃了尹稚英一眼,然後向許君武嚴靖寰,沉聲問道:「兩位施主,難道不知劣徒是大雄寺出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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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09:22:24 |只看該作者
  態度倨傲口氣狂妄已極!但許君武是什麼人,赤髮尊者一現身他早已心中有了盤算。這時長劍入鞘,跨前一步。抱拳說道:「大師傅敢情就是大雄寶寺赤髮尊者了,在下許君武。忝掌黑龍幫日月堂,此次奉命追緝兩個叛幫賊子,不想和兩位師傅發生誤會,致瀆尊者佛駕,冒犯之處還請多多原諒。」
  他這番話說得不卑不亢,極為得體。赤髮尊者聽到黑龍幫三字,不由臉色稍霽。點頭道:「許堂主不必客氣,貴幫夏幫主,大義凜然,老僧久所欽遲,三位如有要事,就請便罷!」
  許君武連忙道謝,剛和尹稚英嚴靖寰兩人打了個手勢,要向林中撲去。
  突聽赤髮專者叫了聲:「且慢!」
  許君武只好停下身來,欠身說道:「尊者還有什麼指示?」
  赤髮尊者指著立在一旁的黃面頭陀等兩人,問道:「方纔可是這兩個劣徒,無端惹事?」
  許君武連忙答道:「適才之事,兩位師傅敢情也是無意遇上,不明就裡,放過兩個敝幫叛徒,引起誤會。些許小事,望尊者免於追究,否則在下也感不安!」
  赤髮尊者並沒理會,回頭望著黃面頭陀兩人,嘿然冷笑道:「我要你們沿路先行,查探海南賊道一行蹤跡,你們居然捨了正事不辦,在這裡插手管起閒事來了。再說夏幫主和我也有一面之雅,你們真是越來越大膽妄為!」
  黃面頭陀和鐵面頭陀兩人,被師傅這一頓斥責,早已嚇得面無人色,抖索著跪在地上。
  「師傅,他們追緝的王師弟和何師弟兩人。」黃面頭陀勉強吐出一句話來。
  赤髮尊者臉色微微一變,道:「哦!是王三元,何成蛟兩人?果然做不出好事!為師不是早已把他們逐出門牆了嗎?」
  黃面頭陀又道:「弟子因何王兩位師弟,雖然已被你老人家逐出門牆。但究竟犯了黑龍幫何種大罪?黑龍幫從未正式照會過大雄寺。弟子不知你老人家心意如何?打算問個清楚,再向你老人家報告。」
  赤髮尊者陡然雙目圓睜,一陣桀桀大笑,道:「照哇!王三元、何成蛟兩人,雖然是大雄寺逐徒,但黑龍幫要按幫規處置他們,自然應該在事先向我大雄寺問問意見。如此做法,當真不把我大雄寺放在眼內!好!你們兩個沒出息的東西,還不給我起來!黑龍幫的人,在我尊者面前撒野,就叫他們留下一人,要夏幫主親自備函來領,其餘的人,叫他們回去好了。」
  尹稚英瞧著赤髮尊者這付狂妄模樣,瑤鼻中輕哼一聲,道:「哼!慢說王三元何成蛟兩個賊子,現在已經改投在崆峒派百變大師通幻道人門下。即使是你大雄寺的記名弟子,既然加入了黑龍幫,幫有幫規,處理犯規叛徒,乃幫內之事,又何況是被你逐出門牆的棄徒?姑娘行走江湖,可從沒聽說過江湖上還有如此規定!」
  赤髮尊者被這一陣搶白,說得答不上話來。兩個鋼鈴似的眼球凶光暴露。惡狠狠的盯著面前這個十八九歲俊秀少年臉上,獰笑著道:「娃兒,你叫甚名字?是黑龍幫何人門下?敢在我尊者面前如此無禮?唔!還好生面熟,我尊者好像在那裡見過?好!就是替我留下罷!」
  尹稚英不由暗暗好笑,赤髮尊者去年被敏哥哥削斷禪杖,逃得一命。對敏哥哥的容貌,當然印象極深,自己這次化裝,不是畫成敏哥哥的眉手和鼻子嗎?在他瞧來,自然有幾分面熟了。
  她想到這裡,不由劍眉一剔,冷冷的道:「赤髮奪者,你眼力倒真不鍺,咱們最近還在五台山見過面哩!告訴你,姑娘尹稚英並非黑龍幫中之人,憑你赤髮奪者這四個字要想把姑娘留下,還沒如此容易。」
  赤髮尊者,在大雄幸被譽為第二高手,數十年來威震武林,極少有人直呼「赤髮尊者」。即令偶而提及,也必被稱為「尊者」而不名,是以平日睥睨江湖,目空一切。
  一年之前,被岳天敏龍形劍截斷禪杖,僅以身免,還是生平第一次受到挫折。那知在五台山,又被萬小琪用五音神簫打跑。這兩次慘敗,在他來說,真是畢生奇恥大辱。這時一經尹稚英提起五台山來,怎不叫他憤怒填膺,七竅生煙?只見他滿頭赤髮,剎那之間,無風自動。一張橫肉的臉上,滿佈煞氣。
  桀桀桀桀!一陣怪笑。厲聲喝道:「小丫頭,你有幾條命,敢在尊者面前撤野?」
  日月堂主許君武睹狀大驚。他雖久聞紅線女尹稚英之名,但赤髮尊者豈是等閒!急忙和嚴靖安遞了個暗號,手掣劍柄,暗暗戒備!尹姑娘面臨大敵,依然神色自若。緩緩的從腰間撤出長劍,橫胸而立,朗聲說道:「赤髮尊者,你進招罷!」
  赤髮尊者瞧著她這份鎮定氣派,也不禁微微一愣。
  就在此時,陡聽遠處傳來一聲「哈哈」!接著有人說道:「太行山大雄寺威名遠播,原來只會以眾凌寡!」
  洪鐘般聲音,猶在空中蕩漾,松林前面,業已卓立著一個黑袍老人。
  此人年約五旬,卻生得身材高大,頭如笆斗,配上銅鈴大眼,絡腮鬍子,真可稱得上猙獰魁梧四字!
  赤髮尊者一眼瞧到來人,不由桀桀笑道:「我道這丫頭吃了豹子膽,敢在尊者面前如此放肆?原來背後有你老怪撐著腰!」
  「哈哈哈哈!」黑袍老人仰天一陣大笑,銅鈴般眼中,陡的射出兩道寒光,沉聲說道:「赤髮尊者,這回你可猜錯了,老夫和這位少俠並無淵源。不過我師徒三人不遠千里而來,原是上你大雄寺去的,能在這裡遇上佛駕,倒是最好不過!」說到這裡,回頭向尹稚英點頭微笑道:「這位少俠,暫請後退,容老夫先向尊者一敊舊情如何?」
  尹稚英因黑袍老人來得極為突兀。千里傳音,聲方入耳,人也跟著就到,這份身手,決非尋常之輩。但自己一時之間,竟然想不起此人來歷。此時人家已含笑向自己招呼了,自己那好失禮,連忙收劍入鞘,抱拳笑道:「老前輩請!」
  說著,便身往後退,剛和許君武嚴靖寰站在一起。心中暗忖,許君武在江湖上極有聲名,識人亦多,敢情准知此人來歷。方想詢問,忽見兩條黑影苑若流星疾飛而至。到了臨近,才看清原來是兩個二十幾歲的壯碩青年,一捧判官筆,一執虯龍棒,恭恭敬敬的站到黑袍老人身後。咦!那不是惲氏兄弟?
  在太行山下一個小鎮上,自己曾和他們見過。照此看來,這黑袍老人敢情就是威震雲貴的烏蒙老怪了?
  想到這裡,俏眼珠一轉,又向黑袍老人瞧去!果然惲氏兄弟也正在打量自己,不由心中暗暗好笑。自己這會易了容,準有許多人覺得自己十分面善呢!
  這時站在赤髮尊者身後的一個黃衣老僧,突然走上一步,在赤髮尊者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赤髮尊者瞧了惲氏兄弟兩人一眼,依然視若無睹,冷冷的道:「賢師徒不在烏蒙山上納福,巴巴的從雲南趕來找我尊者,究竟有甚要事?」
  烏蒙老怪嘿的冷哼了一聲,臉上微現怒意道:「赤髮尊者,你倒問得輕鬆,老夫找你何事?你自然心中明白。唔!站在你身邊的,可就是什麼鐵面頭陀?」
  說到最後一句,突然聲色俱厲。伸手一掌,驀向鐵面頭陀當面劈去!
  掌隨聲出,五條銳嘯破空的凌厲勁氣,直若狂飆激撞過去!
  赤髮尊者何等目力?他和烏蒙老怪一面答話早已暗暗留神。這時一見對方突然向自己徒兒驟下殺手。
  「嘿!」一聲冷笑,右腕袍袖疾拂,擋在鐵面頭陀身前。「鐵袖神功」一陣急勁風聲,也像驚濤駭浪般自袖底捲出!兩股剛猛勁力這一接實,立即發出砰然巨震。
  烏蒙老怪和赤髮奪者,全都震得上身直晃。烏蒙一派,除了以毒物毒草,馳名武林之外,功力素以剛猛著稱。烏蒙老怪一派宗主,內力功候自是不凡!擊出一掌,赤髮尊者雖以「鐵袖神功」硬行接住。
  但畢竟震得身子浮動,差點就得後退。
  「好雄渾的掌力!嘿嘿!你老怪身為一派宗主,不想對一個後輩,竟然驟下殺手,難道不怕有失你老怪身份嗎?」
  赤髮尊者怒目而視,氣得連聲音也變了夜梟似的,好不刺耳!
  烏蒙老怪嘴角上微噙著一絲冷笑,收回右掌。怒聲說道:「赤髮尊者,老夫問你!小徒陽巨和鐵面頭陀何怨何仇?也不問問來歷,仗著大雄寺人多手眾,妄下毒手。後來老夫派惲奇兩人,賚書貴寺,你又一味護犢,把他們兄弟囚禁石室。在你赤髮尊者眼中,那還有我烏蒙一派?今日之事,你乾脆將鐵面頭陀交由老夫,帶回山去自行處置,這段過節便算了斷。」










第42章 傳說各紛紛三湘多事 所約何遲遲五通截人

  赤髮尊者厲聲問道:「不然呢?」
  烏蒙老怪也厲聲喝道:「不然,就得連你一起留下!」
  赤髮尊者狂笑一聲,右手禪杖,往地上猛力一頓,插入地中。口中冷冷的道:「那倒未必見得!」
  烏蒙老怪盛怒道:「不信你就試試!」
  第二個試字才一出口,雙臂一圈,手掌連揮。十幾條銳利陰勁人同時分襲赤髮尊者全身正面十幾處大穴。
  赤髮尊者心頭一凜,雙掌疾掄,全力封開他幾手強勁攻勢。又還擊了兩掌,然後各自躍開。這雖然只是幾招攻拒,但卻是性命相搏。不僅招式狠辣,間不容髮,而且每一出手,都暗蓄內勁。若有一方手腳稍緩,或是內功和對方差得懸殊,早已當場立受重創。是以兩人各自躍開之後,臉上都有些微微變色!站在赤髮尊者身後的四個黃衣老僧,原是大雄寺五大監寺,赤髮尊者的同門師弟。武功雖然及不上赤髮尊者,但也相差無幾。這時瞧到赤髮尊者和烏蒙老怪動上了手,大家都是行家,自然瞧得出來。自己大師兄在內力方面,和對方相較似乎略遜一籌,四個人不約而同向前垮了一步。
  惲奇惲異兄弟兩人,一捧判官筆一執虯龍棒分站在烏蒙老怪身後。瞥見四個黃衣僧人向前移動。兩人打了一個暗號,左手迅速的套上麂皮手套,伸入左邊革囊之中,也向前逼近過去!
  烏蒙老怪和赤髮尊者各自躍開之後,他銅鈴似的眼光掃了四個黃衣僧人一眼。臉露不屑,回頭向惲奇惲異喝道:「奇兒,你們退下去!」那知就在他略一回頭之際,口中忽然「唔」出聲來。
  赤髮尊者聞聲抬頭,鼻孔中也「嘿」地冷哼了一聲。
  這兩人一唔一嘿,大家眼光,不約而同齊來路上望去。這時八九條人影,正朝自己這邊飛馳而來。
  瞧身法竟然沒一個弱手!兩方的人以敵友未分,全都懍然變色。日月堂主許君武向身後十來個幫中弟兄,略一揮手,要他們退到林邊。自己和嚴靖寰。尹稚英三人,也退下兩步,全神戒備。八九條黑影逐漸由遠而近。
  迎面一個身材高瘦,頷下留著一部山羊鬍子的老者,突然呵呵笑道:「烏蒙山主和太行尊者居然全在這裡,真是巧會!哦!哦!還有許堂主!」
  此人聲若洪鐘,笑得十分爽朗!這時大家業已看清發言的老者,原來是威震長江上下流的排教首席長老獨孤峰。他身邊微慺著腰,手執旱煙管的矮小老頭,卻是排教三長老的老二向老爹!啊!還有!那禿頭紅臉的,是崑崙四老拏雲手萬松齡。面貌清瘦的,是以劈空掌聞名的少林寺護法祝三立。白髮白鬚方面大耳的,是交遊遍天下最近又以大破五台山而名震一時的老鏢頭金刀褚瑞芳。這幾人身後,還跟著三男一女,那只有尹稚英和嚴靖寰認識,男的是褚家麒、褚家麟、祝世傑、女的就是褚家鳳。咦!
  他們怎會也趕到這裡來了?
  尹稚英心中暗暗納罕。
  卻見烏蒙老怪雙掌高舉,縱聲大笑道:「今天是什麼風兒,把你們幾位全湊在一起來了!敢情有什新鮮事兒?」這時萬松齡、祝三立、褚老鏢頭也紛紛和兩人點頭為禮。赤髮尊者雖因五台山這檔事和崑崙少林,尤其是褚老鏢頭心中不無芥蒂。但人家既然招呼在先,自己不好不理,只得也勉強答禮。
  向老爹卻雙肩一聳,吸了兩口旱煙,向烏蒙老怪笑道:「說起事情倒真是有一件事,不過烏蒙山主平日難得向中原走動,這次也許例外。」
  烏蒙老怪突然雙目圓睜,大聲問道:「向老哥,你說可是一個月後的碧落之會?」
  向老爹哦了一聲,道:「敢情烏蒙山主也接到了碧落宮的請柬?不過那是一月以後的事,咱們這一回卻是眼前的事兒。」
  烏蒙老怪聽得大感不耐,臉色一沉,道:「向老哥,你怎不說說清楚?」
  向老爹頭頸一縮,吐著舌笑道:「啊啊!山主這個火爆脾氣,數十年來倒還真是老樣!」
  烏蒙老怪臉上微微一紅。
  獨孤峰連忙接口笑道:「近日江湖上傳說紛紜,老哥大概也有個耳聞?碧落真君這次不但向枯木大師挑釁,而且江湖上各門各派,全都接到了一張請柬,邀請參加他一月後的『碧落大會』。名義上當然和當年泰山論劍的性質相同,是屬於以武會友。實際也許還另有陰謀也說不定,這倒是一月以後的話。兄弟和萬老哥等一行,卻是為了萬老哥他們從五台山下來有一位姓尹的女俠突告失蹤。據各方面所得的蛛絲馬跡推斷了那尹女俠失蹤之日與海南來人由太行山下來的時間極為吻合,可能就是被海南來人擄去的了……」
  烏蒙老怪笑道:「你們這就合夥追蹤?」
  獨孤峰笑了一笑道:「事情還不是如此簡單!當時萬老哥的小師弟崑崙一少岳少俠和萬老哥的令嬡,聯騎追蹤,那時他們還認為是玄陰教派人所為,兩人兼程趕追蹤上神女峰去!」
  尹稚英聽得心中猛然一震。喲!敏哥哥、琪姐姐,果然趕上巫山去了,萬一把事鬧情大,這該如何是好?
  但此時人家話還沒說好,自己不好是突然插口,只得沉住了氣,聽獨孤長老繼續往下說去:「可是岳少俠,萬姑娘兩人,一去之後,竟然杳無消息。當然!以岳少俠和萬姑娘的武功而言,可以說斷不會失陷在神女峰上。後來萬老哥他們,根據各方線索推判,知道尹女俠準是落在海南來人之手。如果岳少俠兩人,撲上神女峰找不到尹女俠下落,再一聽到江湖上的紛紜傳言,把各種情形連貫起來,也許會推想到海南擄人這條路上去。這就和祝老哥、褚老哥,趕到敝教,因為海南來人無論來去,湖南當然是必經之地,當由兄弟通令敝教壇下弟子隨時注意。果然!前天下午就發現海南門下的蹤跡,一行八騎向南急馳。咱們此來,第一當然希望把尹姑娘截下來,萬一截不住人家至少也要阻攔岳少俠和萬姑娘,別忙著趕上海南去,大家好從長計議。可是追到現在還是被海南的人先走了一步。」
  尹稚英聽他說到這裡,並沒說出敏哥哥消息,心頭緊張,正得出聲相詢。
  驀聽赤髮尊者急吼著道:「獨孤老哥,你說海南賊道業已往南去了?」
  獨孤峰笑道:「敢情尊者也是為了追蹤海南之人來的?」
  赤髮奪者這回卻並不答話,陡的臉泛怒容,喝了聲:「好狡獪的賊道!」接著向烏蒙老怪說道:「老怪物,此時我尊者急須追蹤海南賊道,要先走一步,咱們這場過節,只要你劃下道來,我無不遵命。」
  烏蒙老怪點頭應道:「好!老夫就等『碧落大會』之後,再作了斷好了!」
  「好!」赤髮尊者提起禪杖,口中叫了聲好,人卻已經雙足頓處,率著四個黃衣老僧和兩個徒兒,匆匆離去。
  幾條人影,瞬即閃入黑沉沉的夜幕之中。
  尹稚英卻在此時,一閃身跑近萬松齡跟前,急急問道:「萬伯父,敏哥哥琪姐姐兩人不知可有下落?」
  這突如其來的一問,萬松齡弄得十分糊塗。無端端地怎麼又鑽出一個女子口氣,男子打扮的少年出來?口中敏哥哥琪姐姐的也叫得怪親熱!就在他微微一愣之際,只見對面少年淡淡一笑。
  熟練迅速地從懷中掏出一個白磁小瓶,打開瓶塞用手指輕輕一蘸。接著雙手向臉上一陣搓抹,立即換了一人!
  萬松齡呵呵笑道:「咦!尹姑娘,果然是你!還學會了百變大師的易容之術!」
  話沒說完,突見褚家鳳驚喜的叫了一聲:「尹姏姐!」
  她人早已一個乳燕投懷,向尹姑娘撲來:「尹姐姐,你快些告訴我,怎麼來的?嗯!真急死人呢!」
  褚老鏢頭瞧著尹姑娘安然脫身,心頭極是高興,連忙攔著他女兒笑道:「你別纏著尹姑娘,好讓她把此行經過說出來,反正尹姑娘回來了,咱們就無須再緊追下去。唔!獨孤長老,現在咱們可以好好的到貴教壇上,叨擾一番哩!至於岳少俠和萬姑娘的行蹤,這得由貴教負責連繫,在半途上截住他們,別闖上海南去就是了。」
  獨孤長老掀髯笑道:「這個自當遵辦。」說著回頭向烏蒙老怪笑道:「烏蒙山主,碧落之會為期非遙,如不嫌棄,同上敝教去盤桓上幾天,老朋友也可暢敘一番,如何?」
  向老爹沒等烏蒙老怪開口,就搶著說道:「老夫下山而來,不到你們擅上痛飲幾杯,又上那兒去?不過你酒可準備好了沒有?」
  他學會烏蒙老怪的口氣,這末一說。不由引得烏蒙老怪哈哈大笑,道:「向老哥,你這一說,倒真給你說到我老怪心眼裡來了,只要有酒喝,我老怪什麼地方都去。」
  祝三立忙道:「我說獨孤長老,這會你們君山倒可掛上一塊招牌,專門接待各路上海南去的人物,怕不大大的撈上一筆?」
  向老爹瞪著祝三立道:「祝老哥,你敢情瞧著眼紅?」
  他們一陣說笑,日月堂主許君武因王三元何成蛟兩人,業已漏網。自己責任未了,便向眾人告辭,俾便繼續追緝。
  獨狐長老搖手道:「王三元何成蛟兩人,既是岳少俠殺父仇人,又是貴幫叛徒,他們只要在湖南地面上還怕逃上天去?許堂主遠來不易,且到敝教去住上幾天,此事由老夫派人查探就是。」
  許君武心知推辭不得,只好說道:「既然老長老吩咐,在下只好厚顏打擾。」這時尹稚英也把別後情形,同大家細細述說了一遍她只是把谷飛虹學著自己和敏哥哥口氣說話這一段,略過不說。大家聽尹姑娘說起碧落三仙的麻旡咎以「隔空擒拿」一招之間就把她制住,不由全都一愣。在場諸人都十分清楚,她武功劍術,決不在自己幾個老一輩的之下。對方一招就把她制住,還可說尹姑娘一上場,疏於防範。但崆峒五通的百變大師通幻道人,也只在人家舉手之間,就栽了觔斗。這就可見碧落宮三仙,確實不可輕視。碧落三仙已是如此,碧落真君自然更厲害!難怪他野心勃勃,抱著獨霸武林有惟我獨尊之念了。看來一月之後的碧落大會如無奇跡出現,中原武林這場浩劫在所難免呢!幾個老一輩的想到這裡,不由全都心情沉重起來。褚家鳳卻拉著尹稚英的玉手,唧唧噥噥地向尹姐姐訴說別後情形。她從岳天敏,萬小琪聯騎上神女峰,說到萬松齡、龐百川、祝三立、公孫明等一干人追截金花劍莫寒波以及自己爺爺向南北鏢行發出緊急通知,要各地同道協助查訪尹稚英下落。終於發覺海南門人一行的動向和出事日期,極相服合,猜想尹稚英可能落在海南來人手上。又恐怕岳萬兩人闖上神女峰發生誤會,才由公孫明兼程趕赴四川,好把兩人截回。
  大家卻一路南下,到了排教總壇。再由排教通令水陸各地弟子,偵查海南來人行蹤,詳細說了一遍。直聽得尹姑娘十分感動的流下淚來!為了自己一人竟然勞師動眾還發生了如許事故!她尋思這許多人,怎會如此重視自己,關心自己呢?唔!他們為了關心一個人,重視一個人,才連自己也關心重視起來了,這就是敏哥哥啊!她想到敏哥哥,一絲甜意從掛著晶瑩淚珠的臉上,突然綻出笑容。可是再一想敏哥哥和琪姐姐兩人,為了追蹤自己,不知是否已經闖上神女峰去?最好紫衫劍客公孫明能把兩人截回,否則這事情耵鬧大了,她臉上不禁又露出一絲憂慮。
  「噫!褚家妹妹,錦雲妹子呢?」她突然想起眾人之中,怎地不見上官錦雲?又低低的問了一聲。
  褚家鳳笑道:「哦!我忘了告訴你呢!上官姐姐已由龐老前輩伴送她上西天目去了。」
  這時獨孤峰、向老爹、萬松齡等人和烏蒙老怪也邊說邊走。到了五公橋,向老爹找到三艘排教弟子的快艇,大家分別落船。排教長老從不輕易出門,教下弟子奉若神聖。這會許多貴客,居然由兩位長老親自陪來,落了自己的船,這還得了?三艘快艇上的水手一個個精神抖擻,何用吩咐,早就使出吃奶氣力,掌柁的掌柁,划槳的划槳。三艘快艇在水面上像箭一樣的飛駛起來。船頭上這時也早已香煙繚繞,擺出了排教中最隆重的香陣。顯示出船上的人乃是排教中至高無上的權威人物。三湘七澤遇上這種情形,其他的船隻就得紛紛讓道,引帆遠避。
  旭日東昇照得水面上霞光萬道。波光雲影,長天一色!三艘快艇又穩又快的轉出沅江直奔君山,忽見江面遠處,隱隱現出一條快艇,乘風破浪迎面而來!雙方船隻一來一去,全都運槳如飛,距離自然逐漸接近。三艇快艇上的水手,眼看對方竟敢朝著自己這邊開來。難道瞎了眼連香陣都沒瞧清楚?若要換在平時,早就大聲吆喝過去了。可是今天,船上坐著的是教中長老,怎敢胡亂的叫出聲來?水手們心中暗暗冷哼,也好!讓你們瞎了眼的龜兒子自己找晦氣罷!不多一會駛來的快艇,越湊越近了,原來船頭上還直挺挺跪著一個漢子。
  這時忽然雙手高舉,口中叫道:「壇下弟子馬子安,奉總柁主之命,有緊急要事叩見長老!」
  向老爹沒等獨孤長老吩咐,早已立起身來走出船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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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09:25:17 |只看該作者
 心中卻十分嘀咕,總柁主閔長慶為人幹練沉穩,壇中大小事兒全由他一人作主,自己早已不再預聞。這會卻派馬子安急匆匆的趕來,難道總壇出了什麼重大事故?
  「子安,你過來再說!」
  水手們趕緊勾住來船,馬子安站起身子,來不及等水手放下跳板,急匆匆的腳尖一點,向這邊船上蹤來。身子站穩,一眼瞧到獨孤長老,正含笑望著自己。
  心頭一急,趕緊跪了下去,口中說道:「弟子馬子安,叩見兩位長老。」
  獨孤長老擺手,道:「子安,你先見過這位烏蒙老前輩和萬大俠、祝大俠、褚老鏢頭!」
  馬子安偷眼一瞧,艙內除了兩位長老之外。還踞生著一位身材高大,頭如笆斗,絡腮鬍子的黑袍老人。和拏雲手萬松齡、祝三立、褚老鏢頭等人。
  自己一時心急,怎的沒瞧清楚,不禁臉上一紅!
  什麼!烏蒙老前輩,難道這絡腮鬍子的黑袍老人就是善養各種毒物,名震江湖的烏蒙派掌門人烏蒙老怪?
  他這時無暇多想,連忙站起身來,再次要向烏蒙老怪跪下行禮。
  烏蒙老怪一聲「哈哈」!左臂微抬,口中說道:「馬舵主不必多禮,你兼程趕來,想必有甚要事,向你們老長老請示,還是請便罷!」
  說也奇怪,烏蒙老怪這微一抬腕,馬子安一個身子好像被什麼東西托了起來,再也跪不下去。心頭這份震驚,簡直無法形容。只得向在座諸人,行了常禮,然後向獨孤長老躬身說道:「弟子奉總柁主之命,向長老稟報,海南碧落宮的古九陽派人下書,說三日之內當親來君山,把以前一段過節,作個了斷……」
  向老爹不待馬子安說完,臉色倏變,怒道:「什麼?古九陽約我們三日之內,在君山了斷過節?碧落宮不是發了一份請柬來,約咱們去參加一月後的碧落大會嗎?老雜毛居然如此不顧江湖過節?」
  馬子安不敢作聲,迅速的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雙手遞上。口中說道:「這是古九陽的來信,恭請兩位長老過目。」
  獨孤長老手捋長髯,接過信封,抽出信紙,只見上面寫道:「書奉排教獨孤長老,向長老賜鑒:月前湘西之行,實為古九陽奉命調查宮下三代弟子,迭在貴境內無故死傷。不期前因未獲石出,復與貴教發生衝突,致雙方嫌怨,勢成冰炭。玆者,本宮真君,鋻於泰山論劍,迄今垂三十年,此會久曠,特訂一月之後,廣約武林同道,藉作碧落之敘。古九陽以貴教過節,倘未了斷,特請准真君,重赴君山,藉在會前,先作小結,三日之內,古九陽當專程領教。敬泐不一。」
                             古九陽頓首
  獨孤長老看完之後,隨手遞給向老爹,微哂著道:「碧落宮出此一著,為的是想在碧落大會之前,先把我排數個別擊破。免得咱們佔了南北交通要道的地理之便,先和各門各派有了連絡,大家一致對付他們呢!」他說到這裡,回頭問道:「子安,這封信是什麼時候送來的?」
  馬子安垂手答道:「稟告老長老,這封信是今天清晨,在總壇大廳上發現的,總舵主看了之後,就吩咐弟子兼程趕來。」
  「沒有人瞧見送信的人?」
  「沒有。」
  「碧落宮當真視咱們排教無人?」
  獨孤長老憤憤的說了一聲。
  孥雲手萬松齡和獨孤長老向老爹感情深厚,這時接口道:「向老哥,古九陽信上說些什麼?」
  向老爹把信遞了過去。
  烏蒙老怪銅鈴似的眼睛一轉,打了個哈哈道:「古九陽!他是碧落真君的嫡傳弟子,碧落三仙中人物?這敢情巧!咱們沒上碧落宮之前先會會他門下弟子也妤,究竟海南碧落宮出來的有多少道行?」
  祝三立和褚老鏢頭也同聲附和著道:「長老!烏蒙山主說得不錯!這回咱們得先給他一個下馬威才對。」
  四艘快艇,運槳如風,在遼闊的湖面上,劃起四道白色的浪花,向君山方向如飛駛去。湖面上許多木排,商船以及沿湖的漁民。一眼瞧到快艇船頭按著的香陣,無論遠近,大家全都肅然起敬。同時也心頭微凜,意味著平日裡安靜無事的洞庭君山,似乎發生了一件什麼大事?
  大概是下午申牌時候,四艘快艇緩緩的駛進君山腳下一處港灣!
  岸上,總舵主喪門旛閔長慶早已得報,率領著幾位柁主和壇下弟子鵠立恭候,大家上岸之後,夾道兩邊一列緊身衣靠的排教弟子,這時鴉鵲無聲,隨著總舵主一齊跪下,迎接教中兩位長老。
  獨孤峰微微點頭,一面就陪同烏蒙老怪、萬松齡、祝三立、褚老鏢頭和一干小俠,緩步穿過廣場,向大門走去。
  尹稚英數月之前,曾和敏哥哥同來,但這次氣氛顯然和上次大不相同。從埠頭一直到排教總壇,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大家全都混身勁裝,腰跨單刀一臉肅穆,明卡暗樁,如臨大敵,真是把君山上下佈置得鐵桶似的。
  不由心中暗暗好笑,難道碧落宮來人,會把這些壇下弟子放在眼內嗎?但這也難怪,排教中兩位長老,為了自己和萬祝諸人,一同追趕海南的人去了,總壇上只剩下總舵主閔長慶一人,獨當大局。如今突然來了強敵,在兩位長老沒有回來之前,他這份責任可也著實不輕,那自然只有集合教下弟子,全力對付的了。想到這裡,不由向閔長慶瞧去!
  總舵主喪門旛閔長慶,隨在向老爹身後,正在向眾小俠挨個見禮。
  這時一眼瞧到尹姑娘,趕緊踅近過來,含笑說道:「尹女俠果然吉人天相,安然脫險,可喜可賀!」
  尹稚英連忙答禮,一面笑道:「多謝閔大哥關心,只是小妹雖然脫險,但敏哥哥和琪姐姐兩人卻上四川去了還沒有消息,可能他們也會料到小妹是落在海南來人之手追蹤下來,是以還要麻煩閔大哥呢!」
  閔長慶連稱不敢,笑著說道:「尹女俠,你是說岳少俠和萬女俠嗎?前幾日萬大俠一行,駕臨敝教之初,兄弟已傳令水陸各地弟兄,大家密切注意海南來人行蹤,如果發現岳少俠和萬女俠兩位就請他們到敝教總壇來。後來海南的人果然打這裡經過,但岳萬兩位卻依然不見蹤跡。方才向長老一下船,就吩咐兄弟,多派教下弟兄分頭在交通要道上守候,兄弟業已分派出兩位舵主,負責水道和陸路的去了。」
  尹稚英聞言,才知人家早已派出人去,這真是人多好做事!當下連忙道謝。一行人進入大廳,分賓主落座,早有壇下弟子,端上香茗。
  總舵主閔長慶率領一行舵主,重新和烏蒙老怪等人一一見禮。少時西花廳擺好筵席,獨孤長老又肅客入席,自有一番熱鬧,不在話下。盛宴之後,大家同樣心情只是在等候海南來人,好痛痛快快的廝殺一場。尤其是馬蒙老怪,正想會會這位碧落三仙中的人物。可是古九陽的信上只是說三天之內,並沒肯定日期。當然!以碧落三仙的身份,信上說明白三天之內,自然會在三天之內趕到,決不會第四天才來,也決不會爽約。但事實上,一天,兩天悄悄的過去,不但碧落三仙的古九陽一點影子也沒有。就是連派出去守候在水陸各處要道上的弟兄,也同樣不見有岳天敏萬小琪這樣兩個少年書生打扮,騎著一赤一白兩匹神駒的人過境。
  這已經是第三天的傍晚,派在岳陽城的排教弟子急匆匆的來報。說岳陽樓上來了兩位身穿白衣的書生,一個是三十來歲的中年文士,一個卻只有二十左右。兩個人中只有一匹白馬,因為和上面所說的兩人不同特來請示。另外一個也從岳陽城裡趕來,說他看到有一個白衣文士,在一處顯眼的牆壁上用木炭寫字。可是等他跑到臨近,那白衣文士忽然不見。
  只見壁上寫著。
  「飛飛飛,往南飛。」幾個木炭字兒,正在打量之際,忽從自己身後走出一個頭挽道髻,背負長劍的老道士,手上拿著一張四方的紅紙,也往牆上貼去。
  那知略一回顧,再看道士也沒有了蹤影。自己等四下沒人注意,就把那張紅紙揭來。說著從身上取出一張四方紅紙,呈到總柁主閔長慶手上。
  大家一瞧,原來這張四方紅紙分五角方位,寫著五個「通」字。那是上面中間一個,稍低分左右各兩個,下面左右,又是兩個。但這五個通字只有左下角一個是向外書寫的,其他四個卻全朝裡。大家正猜不透那寫「飛飛飛」的白衣文士和貼紅紙的老道是誰?但大家都知道這兩種東西,準是江湖上的一種暗號。
  驀聽祝三立拍手笑道:「有了有了!這方紅紙上五個通字,可能是崆峒五通的暗記。如果不是四通找另外一通,那準是一通在找四通!」
  向老爹大拇指一翹,笑道:「祝老哥真有你的,那末這個『飛飛飛』呢?」
  拏雲手萬松齡沉吟著道:「據兄弟看來,『飛飛飛,往南飛』六字,在今天海南門人向中原挑釁之際,如果不是碧落宮的人,在某種任務完成之後通知其他的人,我們已經先走。那末就是武林同道,相約往南去的一種記號。那個寫字的白衣文士,不知可是海南門下?中原武林中像這種穿白衣的人也是極少……」
  獨孤峰給萬松齡一說,突然向馬子安揮手說道:「子安,你趕快往岳陽樓去瞧瞧,那兩個白衣文士是誰!」
  馬子安立即領命退出。忽然另一個教了弟子,騎著快馬從津市趕來,報告的是:中午時分,由湖北通往常德的官道上,有一匹火紅色馬匹,由北向南,縱轡急馳。因為實在跑得太快了,只見一條紅線,絕塵而去。不要說馬上的人長相如何?就是連人家服飾都無法瞧得清楚。但因上面指示的兩個人中,有一個是騎紅馬的。恐怕耽誤正事,特地趕來報告。這人可真糊塗,連人家影子服飾都沒看清楚,就巴巴的趕來送信。其實這也難怪,憑岳天敏萬小琪兩人的身手,坐下又是兩匹千里神駒。別說普通教下弟子,就是武功稍差一點的,又何嘗能瞧得清楚?
  尹稚英聽得心中猛然一動,急急的道:「敏哥哥騎的赤龍駒,那準是他!」
  她霍的站起身來,要待追出。卻被祝三立搖手制止,一面說道:「據報告所說,那紅馬是赤龍駒,該是已無疑問。因為除了萬老哥的那匹雪獅子和赤龍駒之外。其他的馬,就是跑得再快也決不會只像一條線似的一瞬即逝。由此推想,準是岳老弟了,他怎會……哦哦!適才岳陽樓不是稜現了一匹白馬和兩個白衣書生?其中一個可能就是萬老哥的令嬡。他們原來分道追蹤,這就難怪白衣文士要在牆上寫『飛飛飛,往南飛』了。尹姑娘把岳老弟追回當真十分重要。不過他由湖北公安,經臨澧,常德,這條路過了常德,便須繞道益陽。由此出發水路比陸路要快捷得多,不過最好有人同往,庶可互相策應……」
  他話未說完,早有嚴靖寰、褚家麒、褚家麟、褚家鳳等人,全都要去。
  萬松齡笑道:「此去只是截回小師弟,人去多了,也是不便,以老朽之見,還是由嚴老弟尹姑娘辛苦一趟。再就是等馬舵主回來,如果岳陽樓上確是小女,那末就由她騎著玉獅子追趕下去好了。」
  白衣秀士嚴靖寰連連應『是』,就和尹稚英乘了艘快艇,立即動身。並由總舵主閔長慶挑了兩匹健馬,另行裝上一艘快艇,同時出發。
  尹稚英和嚴靖寰剛走不久,馬子安已匆匆的回來。說自己趕到岳陽樓,那兩個白衣書生業已走了一會。據夥計說,那匹白馬確是沒有一根雜毛,神駿非凡,可能其中之一就是萬女俠。而且夥計還說照那兩人品茗閒聊的悠閒神氣上看來,決不像匆匆趕路之人,可能就落店在附近客棧之中。現在已由教下弟子分別到各家客棧調查去了。正說之間,突然又有一個教下弟子急匆匆的趕來,報告在城陵磯附近,發現有四個服裝奇特,口操廣東音的人,敢情就是海南碧落宮門下。正和另外幾個道士裝束的人打得非常激烈,特來報告。眾人聽著這一連串的報告,心中正在紛紛揣測。
  烏蒙老怪心急如火,一聽城陵磯發現了碧落宮的人。不由精神陡振,呼的站起身來,呵呵笑道:「好!咱們這就趕去瞧瞧!」
  獨孤長老卻倒十分為難,因為古九陽下書約定三日之內,是到君山排教總壇上作個了斷。那末在古九陽未來之前,自己自然不便走開。可是烏蒙老怪遠來是客,城陵磯發現了碧落宮人的蹤跡,他要前去瞧瞧,自己又不好阻攔。沉吟了一下,突然想到岳陽樓上那兩個白衣書生其中一個如若果真是萬小琪。
  那末她一定也是發現了碧落宮來人的行蹤才跟蹤下來的,極可能也會到城陵磯去。
  心念轉動,便回頭笑道:「烏蒙山主既然有興前去瞧瞧,向長老,你就陪烏蒙山主去走一遭。還有萬大俠,兄弟猜想岳陽樓上兩個白衣書生其中有一個,如果真是萬大俠的令嬡,此時也許會在城陵磯出現,萬大俠是否同去瞧瞧?這裡就由兄弟和祝老哥、褚老鏢頭一同守候,好在兩地相隔非遙,如果有什動靜,兄弟再派人連繫好了,萬大俠以為何如?」
  拏雲手萬松齡笑道:「獨孤老哥,設想周到,兄弟確也有如此想法。」
  大家計議停當,就由向老爹陪同烏蒙老怪、萬松齡、惲奇,惲異四人,坐了排教特備快艇,直向城陵磯方向駛去!
  夜色迷濛,星月無輝,城陵磯面水背林,黑森森的沒有絲毫動靜。只有洞庭湖水,微波蕩漾,激撞著石磯,發出澎湃的水聲!和岳陽城中的萬家燈火遠遠閃爍,寫出一幅幽靜而富有詩意的夜景。這時從臨湘通往岳州的官道上,正有四條人影向城陵磯這邊如飛而來。瞧他們行雲流水似的身法,輕快沉穩,確實稱得上是武林一流健者。四人中為首一個,看上去年約五旬,頭挽道髻,身穿墨綠色道袍,手執拂塵,他正是海南碧落宮三仙的古九陽。在他身後三人,第一個年齡和古九陽相彷彿,可能還老一點,身上穿著一襲古銅色長袍,面情冷寞的,是碧落宮三代首席大弟子無情居士木遵化。另外兩人,身穿唐裝,(廣東人稱短衫褲為唐裝)緊袖紮腳,一個手提流星錘那是搖頭獅子饒天來,一個手捧量天尺那是霹靂手鄺天來。他們四人是奉了碧落真君之命,向中原武林各門各派散發請柬,邀請參加一月後的碧落大會。同時更因數月之前,海南和排教結下樑子。深恐排教佔了南北交通要道的地理之便,在會前連絡中原各派,一致對付海南起見。才順便要古九陽在回程途中個別擊破,先挑了排教總壇以配合麻旡咎上太行山之行。俾使這一南一北兩件大事,給碧落大會樹立威望,同時也給中原武林瞧瞧顏色。
  古九陽上次雖然在崑崙一少岳天敏手上,栽了一個大觔斗,但排教總壇又何曾放在他眼裡?這時他率著三人,目的地當然是訂了三日之約的君山排教總壇。但當他們剛一走近城陵磯,忽見前面樹林中突然轉出五個人來,有意無意之間恰巧攔住自己去路!古九陽微微一哂,敢情是排教埋伏著人,在這裡攔襲自己?嘿!這真是螳臂當車,心頭不屑,連正眼也沒有瞧一下,依然視若無睹的向前走去。兩下距離,漸漸接近,對方有人發話了。
  「來者可是海南碧落宮門下?」蒼老之中,聲音鏗鏘,顯然此人功力極深!
  古九陽微微一震,舉目望去。只見一丈開外一共站著四道一俗五個老者,一律背負長劍。
  為首那個,年約六旬,頭挽道髻,長髯飄胸,身穿杏黃道袍,凝神而立,道貌岸然。兩道炯炯目光,正含笑瞧著自己。
  古九陽雖不識其人,但瞧人家這份氣派,也決非尋常之輩。
  可是古九陽生性狂傲,目無餘子,又那會把當面五人瞧起得眼。聞言冷冷的道:「不錯!貧道正是碧落宮古九陽便是。」
  「無量壽佛!」長髯道人打了個稽首道:「貧道崆峒山通化道人率四位師弟在此恭候多時了。」
  「哦!崆峒五通!」古九陽這次到中原來散發碧落大會請柬,自然對各門各派的著名人物,全都調查清楚。是以聞言之後,哦了一聲臉露不屑的道:「你們要待怎的?」
  通化道人瞧著他這份狂妄態度,微微一笑道:「貧道想請古道長把尹姑娘留下。」
  「胡說!」古九陽怒喝了一聲。
  這在古九陽來說,對方要自己留下什麼尹姑娘根本就是胡說。但通化道人他們,可不知道尹姑娘是麻旡咎擒去的。因為聽新掌門入萬小琪說過,她有個妹妹,落入海南來人之手,大家向南追蹤。這會既然遇上了海南的人,自然要截住他們要人。
  古九陽這一聲『胡說』聽到通化道人耳中,卻以為對方見自己要他把人留下,才罵自己胡說。這胡說當然是不肯把人留下,含怒拒絕。站在通化道人右邊的通霄道人是個火爆脾氣的人。聞言那還忍得住氣,大喝一聲:「古九陽,這裡可不是海南任由你賣狂。來來,貧道先領教你碧落宮絕藝。」
  古九陽橫了通霄道人一眼,冷笑道:「你們還是五位一起上,免得貧道多費手腳。」
  口氣狂傲,可謂囂張已極。崆峒五通,在江湖上也聲名赫赫,焉能受他如此輕視?是以通化道人身側的三通一劍,全都臉含怒意。
  通化道人卻呵呵笑道。「既然古道長吩咐,貧道也確有此意。」
  說著抽出背上長劍,劍尖向天一圈後移了三步。他身後的三通一劍,得到大師兄暗號,也各自拔出長劍,向後散開,立時布成一座劍陣。
  通化道人抱劍問道:「古道長還是獨闖劍陣?還是四位一起下場?」
  古九陽放眼望去,只見四道一俗,這時已按金、木、水、火、土五行方位,各自站立。五人一式右手托劍,左手掏訣穩如山嶽,蓄勢以待。古九陽當然清楚,這正是崆峒派著名的『通天劍陣』。心想大凡這等劍陣,生剋變化縱橫合擊。所發出的威力,絕非這五人功力的總和。可以能要超過五人原來功力數倍之強。而且各大門派,有時只須門下弟子所布下劍陣,使得武林高手也不容易闖過。他上次受挫於岳天敏之後,對中原武林各大門派自然去了不少輕視之心。此時瞧著四通一劍的『通天劍陣』,不由也暗生戒心。
  但他乃生性狂傲之人,心念雖動,口中依然冷冷的道:「『通天劍陣』雖然名聞武林,但還難不倒碧落宮三仙。」
  他說到這裡,轉臉向無情居士木遵化道:「你們在此稍候我要獨自會會崆峒五通,到底『通天劍陣』,有些什麼名堂?」手上白玉拂塵,微微一揚,人已緩緩的向陣中走去!
  通化道人一見古九陽走近前來,立即右臂一振,劍尖向天。口中念道:『一氣鴻化,五心朝天,各就宮位,……』
  通一道人一見大師兄『劍令』出口。立即率領通霄通靈和鄔贊廷四人,各在方位上右手一豎,劍尖同時向天舉起,口中齊喝:「劍法無邊!」
  古九陽拂塵當胸,剛一走近,正好他們喝到最後一個『邊』字。瞥見陣法帶動限前人影閃處,不勞自己舉步,身子業已落入劍陣之中。任你古九陽是碧落宮三仙中人物,平日裡心高氣傲,但目睹對方陣法發動得如此快法,也不禁心中微微一凜。











第43章 群英集三湘恩仇未了 片帆濟蒼海碧落同登

  通化道人這時業已引劍出擊,「天魁點元」一點寒星,疾向自己眉心刺到!
  古九陽微微冷哼,「拂塵清談」一縷勁風,剛向劍尖上捲去。忽然人影乍閃,通化道人早已飄然避去。另一個身軀微胖的道人,卻已欺近身來。手中長劍一招「風雷交擊」幻出兩朵劍花,分向自己上下兩路,冉冉攻來。
  古九陽幾曾受人如此戲侮?大喝一聲,白玉拂塵一招「天羅地網」隨之還擊。只見千百縷銀絲,勁氣密佈,由上而下,由下反兜。不但對方這一招奇襲,硬行封開,而且旨在捲飛對方長劍。這一招如果換在平時,通一道人功力再深,只要長劍被古九陽拂塵纏上,就非脫手不可。但他因身在劍陣之中,五行生剋,相互為用。
  通一道人劍才收轉,通霄道人未待古九陽變招,又掄劍攻上。這一陣五行變化,遊走出劍,彼退此進,正反互易。
  古九陽雖然未為所困,但心中也不無驚駭!暗怔:「通天劍陣」果然名下無虛,自己倒得小心應付才好!心念轉動,立即功運全身,拂塵當胸,凝神默察劍陣變化。
  通化道人那容他靜以觀變,驀地口中喊了一聲「疾」!長劍疾舉。向空中劃起斗大一個圓圈。只見其餘四人,疾然轉身,四柄長劍由四個不同角度同時出手。
  劍陣突然加速,五條人影,交互易位。剎那之間,劍光大作,五支長劍,經陣法轉動,竟然幻出數支劍光,分從四面八方刺擊而來!要知「通天劍陣」乃是崆峒派鎮山之藝,寓五行生剋正反循環之理。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22 09:2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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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支長劍聯合施為不但天衣無縫,而且威力之大,等於合崆峒五通的全部功力為一人。然後一招一式的施開出「通天劍法」。更因每個人的進退攻守不停的變易,帶使全陣也在不停的變換。這等變換,就脫離五行生勀變化的常規。使被困陣內之入,縱然能敵得住五人功力,也瞧不清這等隨時變換奇異無常的陣法。
  古九陽瞧了一陣,依然識不透個中玄機。但覺五人遊走,突然加快,眼前人影亂閃,劍光虹影,迅如掣電。威力之強,壓力之大,實在非同小可。
  但碧落三仙豈是等閒?雖然瞧不清人家陣法,聽風辨位也可聽得出五人出手部位和劍尖的颯然風聲。白玉拂塵隨手揮灑,便被封解開去。「五通劍陣」在武林中與崑崙派「少清劍陣」,少林寺「羅漢陣」,武當派「兩儀陣」,列名四大陣法。數百年來無人能破。當然!像萬小琪那樣學會了專破「通天劍法」的「玄天十二式」把劍陣破去,自然又作別論。
  通化道人目睹古九陽居然隨手揮灑,便把一支支長劍架開。大有從容應付不把「通天劍法」瞧在眼內之概。心中又急又怒,霍地一個轉身,振臂一圈,長劍斜指,口中一聲清嘯。
  「通天劍陣」陡然逆變,但聽四外的三通一劍,齊聲長嘯。道袍飛動,劍光甫轉,斗轉星移的身法步法,劍式陣式,同時變易。情勢也立時大異,五柄長劍,自然發出呼呼銳嘯,混合成風雷萬鈞之勢,疾撲而至,但見漫天劍光,交織成一片劍幕,迷漫劍氣,衝霄而起。直若滔天波濤,洶湧翻滾,陣法越轉越快,劍勢愈演愈密。俄傾之間,但聽陣陣風雷之聲隱聞陣外。
  崆峒四通一劍和碧落宮三仙的古九陽六條人影,全已隱沒在白茫茫的劍光之中。以古九陽的功力造詣,也覺得他們劍法渾成,壓力集中一處重逾山嶽,自己已有不勝負荷之感。心頭一震,暴喝聲中右手白玉拂塵向身前一圈,布起一層護身真氣。右掌揚處,招「五雷轟頂」分向面前五條人影,連續拍出五股掌風。這一招五掌正是海南風雷掌中最厲害的絕招。何況出手的又是碧落三仙的古九陽。一掌推出風雷隆隆,五股狂飆罡勁,勢若奔雷,往五人身前撞去!四通一劍各依劍法,遊走出劍,不防對方有此一著,如要閃身躲避,陣法豈不立呈鬆懈。
  五人同一心理,急忙各揮長劍,便以本身功力,擋他一掌。
  轟,轟,轟,轟,轟!五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過後。
  通天劍鄔贊廷,悶哼一聲,踉蹌後退了七八步,一個站立不穩猛的跌坐在地。原來古九陽劈出的「五雷轟頂」一連五掌,前面四掌因為須連續發掌的緣故,當然力道較遜。而那最後劈出的一掌,卻正是風雷掌全力一擊的所在。正好「通天劍陣」中由反變正,通化道人下來是通一、通霄、通靈,最後一掌輪到鄔贊廷手上。
  通天劍鄔贊廷在崆峒派中號稱「五通一劍」,論功力劍法原也不弱。但和五位師兄相比自然要略遜一籌。因為第一他是俗家弟子,不比五位師兄專心一致的浸淫在武功之上。第二是五位師兄在通天劍陣上,差不多全下了二三十年苦功,平日經常操練。
  而鄔贊廷呢?雖然懂得陣法正反變化,但不是經常練習,這次因四師兄百變大師通幻道人雲遊在外,臨時遞補,難免生疏。是以在「通天劍陣」而言他是最弱的一環。
  古九陽風雷掌「五雷轟頂」最後一掌,也是最具威力的一掌擊到鄔贊廷頭上。因為五掌分別擊出,五個人各自封架,不能發揮聯手合擊之用。這就變成了鄔贊廷和古九陽的單獨接觸,當然優勝劣敗,立分顏色。
  鄔贊廷直被震得後退了七八步跌坐地上。四通眼看鄔贊廷傷在對方風雷掌下焉得不急?齊聲厲喝,四柄長劍,立即展開猛攻。「通天劍陣」雖然五去其一,差幸平日聯手合擊各有心得。此時憑著純熟運用的奇奧變化,倘不致因此受阻。
  古九陽一擊得手,那邊容對方劍陣再生變化,白玉拂塵藉機施展絕學。千百縷銀絲散作一篷白氣,紛向四外兜起。絲絲微嘯,立時大作!劍光銀線,相映成趣。五丈方圓,全被凌厲勁風,森森劍氣包得水洩不通。無情居士木遵化和師弟搖頭獅子饒天來,霹靂手鄺六甲雖覺對方劍陣厲害,但師叔沒有命令不敢隨便出手,依然木然而立。另一邊鄔贊廷被風雷掌震得血氣浮動,自知受傷非輕,也跌坐地上,調氣療傷。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崆峒四通際此成敗關頭,咬牙切齒各盡全力。發揮「通天劍陣」和「通天劍法」的精微之學和古九陽殊死硬拚!但劍陣合五人功力與四人的力量,其間終究少了一個人。任你憑著累積經驗和純熟技巧可以彌補於一時,也不能持續於久長。何況五行生剋正反變化,原本不能缺少一個方位,運行上難免不有暇隙。
  古九陽一柄拂塵翻天覆地,已夠四人應付,他左手風雷掌,又不時發出隆隆之聲,乘隙抵暇,滾滾出擊。眼看「通天劍陣」,已沒有先前威勢。
  以通化道人為首的崆峒四通雖未落敗,也危機頃刻,敗象漸露。
  正當此時,猛聽林外一聲吆喝:「師兄勿急,小弟來也!」
  嗆啷聲中,一道白虹,連人帶劍,向場中直落。
  站在一旁的無情居士木遵化要待擱阻已是不及!那人身未落地,長劍疾揮。刷刷刷,攻出三劍。此人突然而來,猝然發難,古九陽再是了得也不禁微微一愣。就這一緩之勢,「通天劍陣」立時又恢復原位。不但恢復原位,而且聲勢又陡然轉盛。五劍連綿又把古九陽困入劍陣之中。原來此人正是百變大師通幻道人。他在常德客房上,冷不防被麻旡咎用「干天三昧神功」一拂之勢,把全身衣履燒成灰燼,這個大觔斗以崆峒五通身份,如何受得了?當時回轉客店換了道袍,囑咐王三元何成蛟兩人,仍在店中守侯,自己不出一月即可趕回,這就急匆匆出門而去。一路上更到處貼上五通找人的暗記,向北趕路。無巧不巧在城陵磯發現了師兄們的蹤跡?而且又值「通天劍陣」露出敗象之時趕到。
  四通因通幻道人的突然現身,不由精神大振。前面說過,崆峒五通浸淫在「通天劍陣」上差不多全有二三十年火候。通幻道人的加入「自然和通天劍鄔贊廷的湊數,不可同日而語。這會「劍陣」展開。
  比之先前威勢也就截然不同!
  古九陽身在陣中,立刻感到壓力大增,對方五個人渾然一體,一招一式等於化成了一個絕世高手,在和自己過招。碧落三仙再是了得,也難和這五人合一的陣法相抗。左衝右突,一柄拂塵逐漸有點施展不開。五支長劍的沖天劍氣,也越來越熾!
  通天劍鄔贊廷經過一陣運功調息,翻騰血氣漸漸平復。睜目一瞧,「通天劍陣」如飛運轉,正在發揮無上威力,把古九陽困入核心。心知四師兄業已趕到,不由心頭大放,但一回顧,只見站在一旁觀戰的無情居士木遵化,面色凝重,率同身後兩個唐裝大漢,正向劍陣中緩緩逼去,心中一急,猛然躍起,擺手中長劍,直向木遵化迎去!無情居士木遵化跟隨碧落宮三仙垂三十年,平日足不出宮。武學造詣,在碧落宮第三代中首屈一指。這時一見通天劍鄔贊廷擱在自己面前,不由冷哼一聲,叱道:「你負傷之人,還是站開去好!」語音冷漠,還帶著瞧不起人的成份。
  通天劍鄔贊廷,在江湖上也算得一號人物,居然被碧落宮第三代門人如此輕視。這口氣又焉能嚥得下來?聞言獰笑一聲:「你試試就知!」霍地欺身發劍,一招「龍門三擊」,銀光乍閃,疾向木遵化當胸點出!
  木遵化臉上冷笑未斂,身子不避不讓,右掌翻起橫拍劍身,擋住了對方劍勢。左手駢指如戟,隨勢微側,已點到鄔贊廷「咽喉」,「肩穴」,「巨骨」三處穴道。
  通天劍鄔贊廷,和五個師兄,號稱崆峒「五通一劍」。江湖上既以「通天劍」三字,作為鄔贊廷外號,自然對「通天劍法」有極厚的造詣。此時一見對方如此張狂,心頭大怒,暴喝一聲:「來得好!」
  長劍疾落,「倒捲流沙」翻腕演為「滿天雲霧」。
  電光亂閃,迅如奔雷,展開通天劍法。高手過招,講究靜若處子,動若脫兔。你快我也快,木遵化雖只一雙空手,但駢指如戟,所使的卻是海南獨門的「風雷劍訣」。忽而點戳,忽而劈擊,力透指尖,勁風如縷。一經展開,宛若兩柄利劍,凌厲無匹,虛實互用,極盡詭異之能事!
  通天劍鄔贊廷初時尚可平分秋色,但交手到三四十個回合之後,漸覺屈居下風,劍勢逐漸緩慢。
  無情居士木遵化卻是愈打愈是強勁,漫天指影,滔滔而來!
  鄔贊廷眼看以自己崆峒五通一劍中人物,竟然連人家名不見經傳的第三代弟子都還不如,心頭這股氣憤如何消得?長劍一緊,攻勢反而更加凌厲。但他畢竟方才被古九陽風雷掌所震,傷勢初癒。何況劍術一道,講究心劍如一,以意馭劍。他這一動無明,便是大失著,攻勢雖然凌厲,其實已成了強弩之末,焉罷久恃?這一點他自己當然清楚,急攻硬拚,無非想僥倖取勝,一洩胸中之憤罷了!
  古九陽被困在「通天劍陣」之中已經完全採取了守勢。一柄拂塵只是圍身亂轉繞成一圈白影。他凝立其中,對身外狂濤似的劍風,竟然置之不聞。這應該屬於勢窮力竭,負隅之爭?但崆峒五通為首的通化道人,目光何等犀利?瞧著對方雖然屈居下風,但尚不致還手無力,此種情形大有蹊蹺。心中不禁漸生疑竇,碧落宮三仙中人物那有如此不濟?一面催動陣法,一面卻細心觀察。
  只見古九陽身在拂塵疾圍之中,似在默運某一種奇特功夫。不是嗎?對方頂門上業已冒起一縷青煙裊裊直上,居然凝而不散!方想招呼四位師弟小心注意。驀聽古九陽一聲狂笑,一柄拂塵脫手揮出,疾如流矢,猛向對面通一道人打去。一個身子凌空躍起,脫出劍陣,斜飛出去三丈來遠。照說「通天劍陣」一經發動,任你蹤身飛躍,陣法始終如影隨形無法脫出。但因古九陽在陣中耽了許久,對五行生剋變化業已摸熟。對方五人相互輪替的先後次序也可預測先機。是以覷準通一道人將要閃身尚未閃身,拂塵就迎著打出。只要通一道人受阻,其他的人來不及搶出之際,劍陣就有了一絲空隙。雖然只是一絲,但古九陽已足可趁機脫出陣去!說來話長,其實也不過眨眼工夫,通一道人剛待閃身而出,古九陽一柄拂塵已挾著劃空尖風,襲到身前。
  通一道人功力深厚,雖然事出倉猝,也毫不顯出慌張,長劍疾發對著拂塵拍出。這一下兩下裡全都運上全力,急襲而來的拂塵雖被撥開。但通一道人執劍右手直震得一陣酸麻,不但長劍差點脫手而出,人也被震得後退了兩步!
  古九陽身剛飛出,通天劍陣中,三四條人影挾著閃爍劍光也跟蹤追出。通化道人因早生戒心,連忙喝了聲:「師弟們止步!」追出去的通一、通霄、通幻、通靈聽到大師兄喝止,大家只好參參差差停下步來。瞥見古九陽滿臉通紅的站在兩交之外,目露凶光。一雙其紅如火的手掌,掌心向外,五指箕張,正在一步一步的向自己這邊逼來!
  百變大師通幻道人,在常德客店吃過古九陽大虧,把一身衣履燒成灰燼。自己沒讓三昧真火燒傷,想來還是對方只存心露上一手不想傷人。
  這時一看情形,古九陽所使正是碧落宮無上絕學的「干天三昧神功」。心頭大驚,連忙喝道:「師兄們快退!這是三昧神功。」
  海南碧落宮的干天三昧神功,崆峒五通自然都有個耳聞。這時經通幻道人一聲大叫,大家悚然一驚,立即依言後退!
  但古九陽豈會讓他們如此便宜?雙掌驟然加速向外推出。兩股炎熱如灼的熱流,霎時化成一片狂1飆排山捲到!時此通天劍鄔贊廷也在無情居士木遵化「風雷劍訣」的漫天指影中連連後退。長髮披散,腳步凌亂。眼看崆峒五通一劍,今日就得全折在海南門人手下!
  就在這間不容髮的危機一瞬之際,驀聽一聲朗笑劃空飛來。緊接著響起一片銳厲簫聲,同時向場中飄落。白影乍閃,崆峒五通只覺一陣陰寒之氣,拂過身前,灼熱狂飆,立被截住。
  通天劍鄔贊廷,也在奮力一擊之際,驟覺銳嘯入耳,一片瑩光,擋到身前!
  無情居士木遵化劍訣如輪,風雷隱隱,雖然察覺對方業已來了後援,但他此時正當殺得性起,那管這些?鼻孔中冷哼未已,連人影尚未看清楚,把正全力劈出的「風雷劍訣」中一招殺手,「劍劈五嶽」,猝然向來人劈去!兩股隱挾風雷的勁烈疾風,擊在一片瑩光之上。
  但聽五音齊奏,木遵化一雙手腕立被震得酸麻若廢。身軀晃動,人就踉踉蹌蹌的後退了兩三步!這一震,可真把平日冷漠得喜怒不形諸色的無情居士,也心頭大駭,臉色驟變!定睛一瞧,原來身前站著的竟是一個白衣飄忽的俊秀少年。那是上次在排教總壇見過面的姓萬的小子!站在木遵化身邊的搖頭獅子饒天來和霹靂手鄺六甲,一眼瞧到大師兄被人震退,似乎還受了點傷,心頭一急,同時縱身而出!那知身前微風颯然,一條小黑影突然打橫裡竄出。饒天來和鄺六甲在海南碧落宮第三代弟子中,也可算得佼佼人物。小黑影堪堪竄出,兩人聽風辨位,業已向左右閃開。
  「喂!你們冒冒失失的,可是海南的人?」這是一個小女孩的口氣。
  兩人向前一瞧,攔住自己的果然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短髮披肩,背上斜插著雙股寶劍,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正在骨碌碌的望著自己!
  霹靂手鄺六甲,手倒並不見得快如霹靂,但性子卻真是霹靂火!聞言厲聲喝道:「小丫頭,快讓開!」
  「哦!你們果然是海南賊人!好!你嘗嘗姑娘新學的掌法罷!」
  「拍!」小姑娘「罷」字才出口,身形倏然欺進。小手揮處清清脆脆的一掌就摑上了鄜六甲左頰!
  這下雖然不重,但鄺六甲如何受得了?暴喝一聲,精鋼量天尺,早已對準小女孩掃出!那知尺影掃過,小女孩忽然不見。
  「拍!」又是一聲清脆耳光,在右邊響起。
  只聽小女孩的聲音格格笑道:「這樣才公平啊!因為你也是壞人!」
  搖頭獅子饒天來不防小女孩在和鄺六甲談話之際,會突然欺到身邊,揚手發掌。事實上也因她身法實在太快了,要躲也無從躲閃,臉上自然地挨了一下。
  小女孩不但來得快,而且退得更快,掌才摑到,人影業已失所在。
  饒天來四處一找,原來她正躲在師弟鄺六甲身側。不由怒從心起,右手一揚,一顆金黃燦燦的流星錘,業已脫手飛出。
  鄜六甲一尺掃空,聽到小女孩的聲音近在咫尺。他頭也不回,反手一尺,又向出聲之處劃去!
  饒天來流星錘堪堪飛出,瞥見師弟的量天尺跟著迎到。心頭一驚,要想收勢已是不及?流星錘碰上了量天尺。
  「噹」的一聲大震,鄺六甲虎口驟痛,右臂全麻。心下更是大怒,小鬼頭力氣倒不小!忍痛一個急轉身,左掌又已遞出!
  饒天來因流星錘是一條軟索,受震較輕,連忙趁著一震之勢,向左躍開!
  「哈哈,狗打架,真有趣!」小女孩站在老遠,拍手叫好!
  這可真把搖頭獅子饒天來,霹靂手鄺六甲氣得七竅冒煙。同時暴喝,正待撲去!
  無情居士木遵化被白衣少年玉簫一震,雙腕驟麻。他後退了幾步,站定身子,試一調息,差幸並未受傷。再回頭一瞧,師叔古九陽這時已把三昧神功收起,正在和對面一個白衣文士說話,連忙把兩人喝住。
  小女孩覺得自己只使了兩手就打得人家無法還手,不敢再和她過招,才硬把兩人叫住。心中一氣,鼻孔中不屑的向木遵化冷哼了一聲,便向白衣少年身邊躍去。
  再說崆峒五通正在紛紛躍退之際,耳中聽到一聲朗笑,向場中飛落。白影乍閃,頓覺有一陣陰寒之氣,拂過身前,灼熱狂飆,立被截住。
  大家定睛一瞧,不由大喜過望。
  原來自己身前不知何時,負手站著一個白衣文士。他正是先自己五人動身和新掌門人小師叔萬小琪同行的謝老前輩。
  江湖上黑白兩道聞名喪膽的大魔頭飛天神魅謝……
  「海南小輩,在老夫面前,還不收起三昧神功?老夫有話問你!」
  古九陽適才被困「通天劍陣」,幾乎鬧得手忙腳亂,心頭憤怒自不待言。此時手肘微彎,兩隻赤紅似火的手掌,向外箕張,全力發揮「三昧神功」。立意要把崆峒五通一齊毀去,驟聽朗笑入耳,自己滾滾熱流,立時被阻。心頭這份震驚,非同小可!抬眼望去,一丈開外竟然站著一個三十左右的白衣文士,背負雙手正在向自己發話!瞧他並沒運氣行功,居然就能把自己視無為上絕學的三昧真氣逼住,想是大有來歷。自己此番奉命散發請柬,中原武林各門各派中人,事先全都有個調查,那有這樣一位人物?
  嘿!這小子口氣托大得近於發狂。今天不叫你嘗嘗厲害,諒來也不知碧落三仙為何如人?
  古九陽怒極而笑,雙掌微顫,三昧神功陡然暴漲,兩股炎熱如焚的熱氣,向白衣文士身前湧到!
  白衣文士似乎感到這一回和先前迥然有異,悠閒神情也為之微微一變。左右袍袖向前微抖,先把三昧神功的滾滾熱氣,擋在身前。冷笑著道:「海南小輩,你自覺練了一身三昧神功,便足可和我五陰劍氣相敵?真是愚昧得可憐!三昧神功雖是干天純陽之氣,可以克制各種陰功,但老夫所練乃先天太極真氣,正是純陽之克。以爾功力尚淺,如若仗此出手,只要老夫揮手之間,必然引火自焚,老夫不值和你小輩動手。」
  古九陽發動三昧神功全力,依然被白衣文士擋在外邊,無法越得雷池一步。雖然心知此人並非易與,但他得碧落真君親傳,一直把三昧神功視為毀金鑠石無堅不摧的曠世絕學。前次他落敗在崑崙派岳天敏手上,事後碧落真君曾親為解釋,三昧神功乃是干天純陽真氣,除了玄門中有一種至高無上的「太清罡氣」之外,任何功夫均無法與之抗衡。是以懷疑崑崙派岳天敏所使就是失傳已久的「太清罡氣」功夫,囑咐自己小心。可從沒聽說過還有什麼「五陰劍氣」,而且既稱之謂陰氣,那末自己三昧神功,自然是對方唯一剋星。何況憑自己碧落宮三仙的地位,又豈能因對方幾句虛言恐嚇,便遽爾收手。想到這裡,不由哈哈一陣狂笑:「尊駕何人?恕貧道眼拙。既然口出狂言,何如讓貧道見見真兒!」
  他兒字才出口,猛吸一口真氣,功貫雙臂,陡然催動三昧真氣,盡力向前推出!
  白衣文士臉上笑容未泯,忽然籠上了一層青氣。
  兩道冷電似的眼神,精光電射。望著古九陽微微點頭說道:「你回去問問你自高自大的師傅,就知老夫是誰?唔!你螢火之光,既然自找沒趣,莫怪老夫以長凌幼!」
  他右腕微抬,雪白的手掌,五指如戟,遙對古九陽緩緩伸出!手勢雖然緩慢,但蘊集全身的「五陰劍氣」卻透指而出,何異掣電?一股寒森森的劍氣,銳厲無匹,突然向炎熱如火的三昧真氣中,齊中插入!熱流碰上了這陰寒之氣,很快的向兩邊分散,炎熱頓消!這種真氣的比拚,其速如電,白衣文士才猛聽白衣文士一聲大喝:「你還不收手,真待我死:」一出手,古九陽心靈上立時有了反應。一絲寒意,很快的襲上心頭,禁不住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寒噤。
  「砰!」古九陽身上好像被人重重推了一把,再也支撐不住。踉踉蹌蹌一連後退了八九步,臉色蒼白,渾身顫慄,似乎受創極重。
  他極力忍耐著穩住身子,艱澀的吐出聲來:「貧道有眼無珠,不識尊駕,海南碧落宮一月之後,邀約武林同道,舉行碧落大會,尊駕如能屆時光臨,貧道竭誠歡迎!」
  白衣文士仰天一陣大笑,朗聲說道:「泰山論劍,屈指數十寒暑,老夫和碧落真君多年未晤,正想瞻仰瞻仰他自成一派的海南奇藝,到底精進到如何程度?老夫也許等不到一月之後,就要上海南走走!」
  此話一出,古九陽不禁心頭大震。聽對方口氣居然遠是參與過數十年前的泰山論劍?那末少說一點年齡也得在九十以上,此人望之猶如三十許人,如非神功通玄,駐顏有術,曷克臻此?而且光憑人家方才露的一手,也已足夠證明對方言下無虛,難怪他口氣竟有如此托大。想到這裡,不由陰笑著道:「古九陽果然栽在高人手下,十分值得!尊駕言而有信,咱們碧落宮再見!」
  說著向無情居士木遵化等三人,袍袖一揮,正待退走!
  白衣文士突然喝了聲:「且慢!」
  古九陽驀地住腳,厲聲問道:「尊駕還待怎的?」
  白衣文士緩緩的道:「老夫還有話問你!」
  古九陽冷冷的道:「你說!」
  白衣文士道:「紅線女尹姑娘,可是被你們擄去的?」
  古九陽接口道:「貧道不知其事,尊駕此話從何說起?」
  白衣文士點頭道:「你既然不知,老夫自然信得,那末上太行山的麻旡咎可是和你們一路?」
  古九陽答道:「貧道和二師兄各自奉命行事,恕貧道難以作答。」
  白衣文士突然「唔」了一聲,微露焦急。轉頭向另一個白衣少年叫道:「萬姑娘,咱們快追!」接著又向崆峒五通一劍道:「你們不妨在岳陽暫住。」話聲一落,兩條白影帶著一個小女孩,業已向南飛馳而去。
  古九陽經此一場挫折,自然無法再赴排教之約。而且也急於回宮報訊,就率著三個門人悄然離去。
  城凌磯邊,兩撥人一走,只剩下了五通一劍。湖面上突然出現一艘快艇,運槳如飛,往城陵磯方向駛來。
  眨眼工夫,業已靠近磯邊,船頭上突然同時飛起兩條人影,宛若巨鵬凌空,直向岸上飛來!
  通化道人不禁心頭微微一凜,這兩條人影身手之高,江湖上已是一流人物,怎地今晚全在城陵磯出現?心念方動,只見兩條人影業已飄落地上,向自己走來。
  其中一個朗聲笑道:「崆峒道友,居然全在這裡,幸會幸會!」通化道人這時才看清發話之人禿頭紅臉,原來正是崑崙四老的拏雲手萬松齡。連忙迎上前去,那知一眼瞧到萬松齡身邊,還有一個黑袍老人。心頭更是驚訝,打著稽首道:「無量壽佛!萬老前輩和烏蒙山主,同時駕臨,恕貧道失禮!」
  「道兄好說!」烏蒙老怪大聲笑著和通化道人招呼。
  萬松齡卻因對方乃崆峒一派掌門,居然叫起自己「老前輩」來?不由惶恐的道:「崆峒崑崙異門同源,道兄怎好如此稱呼,豈不折煞老朽?」
  說話之間,四通一劍已也忙走近前來,紛紛和兩人見禮。
  烏蒙老怪卻睜著一雙銅鈴似的眼睛,向四外打量了一陣,好像忍不住的,望著通化道人問道:「道兄可曾見到南海門下的人,打這裡經過?」
  通化道人笑道:「山主敢情也是為古九陽而來?可惜遲來一步,他們已經走了。」
  烏蒙老怪聽得微微一怔,問道:「他們往那裡去的?」
  通化道人道:「古九陽鎩羽而歸,敢情回海南去了。」
  「古九陽栽了觔斗回海南去了?」萬松齡感到事出意外,不由驚奇的問了一句,續道:「道兄能否把詳情見告?」
  通化道人這就把剛才經過,簡扼說了一遍。
  萬松齡一聽到萬小琪剛走不久,已往南追去,心中更是大急。連忙問道:「道兄,小女已向海南追去?」
  通化道人躬身答道:「掌門人是和謝老前輩一同去的。」
  萬松齡並沒注意他口中掌門人和謝老前輩是誰?只是瞧著五通一劍,向通化道人道:「道兄一行,看來也是往海南去的,此地非談話之所,不知同去君山一敘如何?」
  通化這人點頭笑著:「如此正好,貧道也有許多事情,要向老前輩當面報告呢!」
  萬松齡連誽:「不敢!」
  大家這就一起上了快艇,向君山駛去,這且按下不表。
  如今再說尹稚英嚴靖寰兩人,乘了一艘快艇,趕到沅江,已是初更時分。捨舟上岸,就跨上排教替自己準備的健馬,立即向益陽趕去。須知守在陛路上的排教弟子,瞧到一匹紅馬,由湖北公安向南急馳。如果是岳天敏的話便須由臨澧,常德這條官道趕赴長沙。益陽,更是必經之路,算來自然是自己由水道趕來,要近得多。兩人在官道上,足足等了一個更次,依然不見岳天敏影子,就是連紅馬也沒見到一匹。
  尹稚英心頭犯疑,難道敏哥哥已經過去?她和嚴靖寰一陣商量之後,決定由嚴靖寰乘原船趕回君山報信,自己先行向海南追去。她怕敏哥哥為了自己,獨闖海南,自然急不擇待,何況敏哥哥騎的赤龍駒乃是一匹千里良馬,自己坐下健馬,無論如何也趕不上他。是以上路之後,便日夜不停,向南急追,她希望能把敏哥哥迎頭追上。一連五天居然趕到雷州,向附近碼頭上的船家一打聽。果然在半天之前,有一個騎紅馬的少年書生,租了一條帆船出海而去。
  在騎紅馬的少年走不多久,又有兩個白衣書生,帶著一個小女孩,也來詢問騎紅馬的下落,而且也急急的乘船出海。
  尹稚英聽得十分奇怪,前面騎紅馬的當然是敏哥哥了。但後來的兩個白衣書生還帶著一個小女孩,那自然是琪姐姐鳳兒無疑。那末還有一個白衣書生,又是誰呢?唉!管他呢!自己還是追上去要緊。
  心念一決,便和船家講妥,自己願出雙倍船價,但務必追上前面兩條帆船!船家聽到這樣好生意,自是沒口答應。一片風帆,在海面上揚起,尹姑娘獨立船頭,瞧著茫茫大海,只是不迭的催促!滿引風帆,破浪如飛!不到半天時間,果然海天之際,隱隱露出一角帆影。那好像在天邊上,白茫茫的,可望而不可及。
  尹姑娘秀目凝神,心中暗自沉思:「前面的帆影,如果不是敏哥哥的船,那準是琪姐姐的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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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09:29:17 |只看該作者
第44章 此情難已一少躬碧落 化身無數五嶽鬧魘宮

  卻說我國南海的海南島,原名叫做瓊州島,北與雷州半島相望,為我國第一大島。
  四季皆夏,十分炎熱,土壤肥沃,天產豐富,惜至今猶在半荒涼狀態之下。山脈系粵桂間的勾漏山脈,分支南走,由雷州半島越南,起而為五指山脈,因黎人環居其下,又稱黎母嶺。這五指山當真像人的五隻手指,筆直平放在海南地圖之上一般。五條山嶺逶迤數百里,深菁陡壁,瘴癘尤多,峰巒深處,除了猛獸毒蛇,出沒其間之外,可說亙古無人。五指山五峰插天,終年雲霧繚繞,不見天日。
  桂南虞沖志謂:「山極高,在雲霧中,黎人目辨識之。」與地紀勝引圖經云:「每日辰己後,雲氣收斂,則一峰插天,至申酉間,復蔽不復見。」
  山下住著的黎人,形態兇惡,終年赤裸,只腰下團一條短短布巾,全身黑如煤炭,還過著半原始的生活。但他們卻懂得煉鋼製刀,削竹造弩,而且生性凶悍嗜殺,漢人尤視為畏途。
  武林一代怪傑的碧落真君,憑著他超世絕俗的武功,率領三個門人,創教海南。不但收伏黎人,而且在五指山下的抱龍崗,大興土木,建造了覆廣十餘里的輝煌宮殿——碧落宮。廣收門徒,雄霸天南!
  數十年來,中原武林,從沒有人到過,也從沒有人敢輕捋虎鬚!這是人間仙境,世外桃源!也是江湖中人心目中的魔宮!
  抱龍崗,原是五指山山脈交錯之間的一塊盆地,四外群山環列,林木翳迷,不是碧落宮的門下,有誰會闖到這種荒遠的窮山惡水中來?但是畢竟有人來了!那是天色快要黑的時候,一條人影,不!一縷輕煙,出現在群山之間。飛掠疾馳,好像在找尋什麼?因為飛躍得太快了,看不清衣著,也看不清人形,只是一縷青煙,一縷「淡煙幻影」!
  那確實是人!不是嗎?有時他略作凝視,接著又星丸跳躍似地在蒼茫群山中起落。
  眨眼工夫,已翻過七八座山頂。天色已完全黑齊,半輪明月,不時從雲層的空隙裡吐出微弱的光輝。萬木蕭蕭,中間傳來猿啼獸嗥,使人懷疑此身已不在人間!他忽然停住腳步,敢情有點累了,要休息片刻?月光之下,才看清楚那是一個年才弱冠的英俊少年,生得劍眉星目,臉如冠玉,唇若塗朱。身上穿著一襲青色長衫,腰懸一支形式奇古,非金非玉,通體黝黑光亮的龍形長劍。真如臨風玉樹,舉止瀟灑已極!
  「咦!方才分明聽他們說什麼二師伯從中原擒回來姓尹的小子,已經送到吊橋那邊拂雲巖天囚裡去了。」
  「吊橋!怎會找不到吊橋?」
  英俊少年劍眉緊蹙,臉上露出十分焦灼的神色,自言自語的說著!忽然!他目光落到前面山崖之中,側耳細聽、似乎隱隱有人聲傳來!
  「此處顯離魔宮已有十來里路,山崖中的人聲可能就是看守拂雲巖的人,自己總算沒有走錯路!」
  想到這裡,突然腳步加快,一連幾個起落,直向崖下飛去!身剛落地,忽覺眼前一黑,進入了一條山腹甬道之中。
  英俊少年,不但身法極快,而且內功精深,目能夜視。他略一打量,這條甬道,只不過兩百來丈光景,兩邊石壁,光滑異常,地下是雖逐漸往上的斜坡,但也極為平坦,分明是人工開鑿而成,決非天然!那陣人聲,正是從甬道盡頭處傳來,而且還夾雜著拍手叫囂之聲!再一細聽,好像人數頗多,但勾稠格磔,有若鳥叫卞根本一句也聽不懂!
  英俊少年,藝高膽大,並沒把他們放在心上,依然順著甬道走去!走完甬道,又轉了兩個彎,他突然放慢腳步,抬頭向前望去!只見前面出口之處,也是一片由山巖開鑿出來的平台,約有二三十丈遠近,一直通到一座並不甚高而十分陡峭的石山之下。從山腳起,還鋪有數百級石級,直達山頂。
  甬道出口的平台上,左右兩邊,依巖築著兩排簡劣石屋。這時在兩排石屋中間,正燃著四五支用松枝紮成的火把,火光熊熊,濃煙薰天!兩個面目黎黑,赤裸著上身,腰帶彎形牛角刀的黎人,正在你扭著我,我扭看你,活像兩條蠻牛相互角力,口中還不時發出咿咿呵呵的呼喝。四周,圍著十來個同樣打扮的人,跟住兩人,不停的拍手叫囂。
  英俊少年經過一陣打量,心頭暗忖:「這群黎人,看情形就住在兩邊簡劣石屋之中,他們似乎是專門守衛這條甬道的人?前面那座石山,一路都鑿著石級,敢情山上就是拂雲巖天囚了?」想到這裡,立即吸了一口真氣,腳尖輕點,一條人影比流星還快,由甬道凌空直起,從黎人頭上飛越而過,直向石山奔去!
  這十來個黎人,其蠢如牛,那會察覺,何況他們又在興高采烈的當口?
  淡淡黑影,橫掠長空,一連幾個起落,便已到達石山,又是一陣蹤躍,何消片刻,就飛上山頭。
  啊!山頂上果然發現了一條二十餘丈的鐵索吊橋,橫過千丈絕壑,通過對面一座插天高峰的山腰之間!
  絕壑底下,水聲隆隆,黑沉沉的被夜氣所掩,看不清有多深?矗立高峰,插天而起,白茫茫的被雲層深鎖,看不清有多高?絕壑對岸,遠望過去,鐵壁千仞,儘是懸崖危巖,嵯峨怪石,似乎別無通路?但既然發現了吊橋,對面就是拂雲巖了,天囚,自在其中!
  英俊少年,精神陡振,立即騰身飛起,向鐵索吊橋上奔去!足尖微點,人已滑出去八九丈遠,兩個起落,便躍到吊橋盡頭。身臨切近,突然瞥見吊橋兩邊,竟然站著兩個面目黧黑,上身赤裸,腰帶彎形牛角刀的黎人!這一發現,彼此相距,已只有數尺之遙!因為英俊少年,身法實在太快,兩個守橋的黎人,愣頭愣腦的,那裡看得清楚?
  英俊少年志在救人而來,這一陡然發現,那容兩人瞧清?身形如風,一個旋身,駢指如戟,虛虛戳出!兩縷指風,分向兩人「肩井穴」上點去!指風過處,兩個守橋黎人,卻視若無睹,理都不理,依然相對而立,毫無損傷!只是口中「咦」了一聲,好像被這陣突然吹來的風聲,感到異樣而已。
  英俊少年心頭大凜,自己方才拂出的隔空點穴,即使江湖上一流高手,也難倖免!兩個其蠢如牛的黎人身上,難道還有遠勝金鐘罩,鐵布衫一類硬功的上乘橫練功夫不成?要知最上乘的橫練功夫,渾身穴道,全都封閉,只有一處死穴怕人襲擊之外,就是內家掌力,也無法傷他。因此,練成這種功夫的人一和人動手,最佔便宜,因為他的致命死穴,必需練在極為隱秘之處,在他容易保護,在敵就難以發現。
  海南碧落宮,可真不可小覷,連這守橋之人,已是如此厲害!
  英俊少年一楞之餘,他救人心切,那還管得許多?劍眉一剔,一雙長袖陡然疾揮而出!兩個守橋的黎人,剛剛瞧到自己身前,忽然微風一閃,多出一條人影,口中堪堪「咦」出已被一股無形罡風,憑空拂出!
  兩條龐大黑影,悄無聲息的往絕壁下面墜去!
  英俊少年走近對山,仔細一瞧,只見在危巖聳立,怪石嶒崚之間,發現一線羊腸,從峰腰逶迤深入!這一路忽險忽夷,忽高忽低的約摸走了頓飯光景,前面現出一個天然大巖穴。洞口上橫刻著「天囚」兩個大字。洞邊也豎著一塊青石,上面刻的是「擅入者死」。天囚,果然給自己找到了天囚!總算數千里奔波,渡海南來,並沒白費!
  正當此時,忽然一聲女子的尖銳叫聲,傳入耳際!彷彿聽到有人叫著:「敏哥哥,你快來救我啊!」
  這聲音多麼熟悉!只聽得英俊少年心頭猛震,迅速的用目光向大巖穴中瞧去!那聲呼叫,直如破壁而出,好像還在巖穴深處,聽來並不真切。
  這時他那還怠慢,立即功運全身,急匆匆往洞中走去。巖洞裡面,一片漆黑,十分寬敞!突然,一個女子聲音,又在幽幽地叫道:「啊!敏哥哥,你來了,快來救我呀!」
  英俊少年這會聽清楚了,聲音確由石壁中傳出。不是她,還有誰來?
  「英妹,你在那裡?」
  ………………
  「英妹!英妹。」
  ………………
  女子的聲音,只叫了一聲,就闃然無聞,不再出聲。
  英俊少年倏然止步,正在諦聽之際,忽聽不遠之處,突然響起一個男人冷峻的笑聲!這聲冷笑,十分短促,也十分陰森,使人毛骨悚然!
  英俊少年心頭一凜,立即一個旋身,星目如電,向四外射出!縱深不到十丈的巖洞之中,雖然漆黑,但那裡逃得過他的神目,四週一瞧,靜悄悄的,那有半個鬼影。
  「嗆!」一道青中透紫的光芒,從他身邊射起,偌大一個巖穴,立時照耀得四壁皆青,巖洞盡頭,原來一排橫列著六扇石門,因為石門顏色和石壁完全一樣,黑暗之中極難看得出來!這時被劍光一照,居然看得一目瞭然!六扇石門,上下不但裝有活旋,而且還有兩道嵌在石壁中間的石拴閂閉。如果不是在外面開啟,被關在裡面的人,武功再高,也難破壁而出!
  英俊少年心中大喜,他來不及拔閂啟門。右手一揮,背虹閃過,兩道石閂立被切斷,落到地上,發出砰然巨震!靠右邊兩扇石門,就在此時,也突然被人由被面往外推開。
  一條人影同時疾衝而出,快若閃電,向泂外飛去!口中叫著:「敏哥哥」,嬌聲搖曳,去得老遠!
  英俊少年堪堪削斷石閂,冷不防她會一衝而出,去得恁地快法!微微一愣,連長劍還鞘都來不及,慌忙跟蹤飛出。
  「英妹!英妹!」
  羊腸小徑中,雲月迷濛,蟲聲唧唧,那裡還有人影?心頭一急當真非同小可!立即施展絕頂輕功,急起直追,足不點地的奔出羊腸小徑,掠過鐵索吊橋。身子剛由石山上飛落石坪!驀覺眼前景物大變,四五支火把,依然火光熊熊,松煙觸鼻,但十幾個赤裸著身子的黎人,卻東倒西歪,死了一地!再一細瞧,渾身上下,一點傷痕也沒有!看來敢情全是死了不久。
  英妹的武功,自己知之甚稔,決不可能在頃刻之間,把十幾個練有橫練功夫的黎人,一起殺死。難道今晚除了自己,還另有碧落宮的敵人進來?對了!這批黎人,致死之因,自己雖然瞧不出來,但極可能是中了某種劇毒!唉!這樣一來,可能會立時被碧落宮的人發覺,好漢架不住人多,自己還是趕緊找到她,早些離開為是。想到這裡,正想舉步。猛聽一陣「噹」「噹」鐘聲,連續不斷的從遠處響起!
  深山靜夜,這一陣急驟鐘聲,聽來十分清晰,那正是從碧落宮方向傳來!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今晚碧落宮另有強敵壓境!本來這機會再好沒有,自己救人之後,正好從容離去,但她……偌大的五指山,她匆忙逃走,一時又到那裡去找呢?他憂心如焚的走出甬道,猛的一聲長嘯,身形平空飛起八九丈高。
  在空中略一舒展,活像一條神龍,伸屈之間,迅速無比的撲落在一株高大樹巔上。輕輕一掠,平空飛出!又是一聲輕嘯,劃破長空!
  英俊少年用絕頂輕功,身如電掠,帶著輕嘯之聲,滿山亂飛,挨次找尋!半個時辰下去,他不知翻過多少峰巒,依然找不到她的影子。哎喲!不好!這一帶不見她的蹤影,敢情她奔了相反的方向,往魘宮而去?一念及此,心中更為惶急,唉!說不得自己也只好重往魔宮一闖!當下那還怠慢,轉身就向碧落宮方向奔去!這會他盡量施展輕功,山林樹梢之間,飛蹤急掠,何消片刻,抱龍崗已在眼前!金殿貝闕,畫牙飛簷,一片碧瓦,重重殿脊,矗立在群山環抱,古樹蔥籠之間,那正是名震武林的海南魔宮——碧落宮了。就在他略一駐足之際,忽然從林中竄出四個手執刀劍的勁裝漢子,距自己三丈遠近,攔住去路!這一下大出英俊少年意料之中,只因他來時自問行蹤甚是隱秘,而且憑自己這身輕巧,絕不可能輕易被對方發覺!回頭一瞥,只見又有四個少女,手提長劍,在身後出現!這倒好!前後八人,立時把自己成了包圍之勢。
  對面一個年紀較長的漢子,這時長劍一指,大聲喝道:「小子,你夜闖碧落宮禁地,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快隨我們去見值日師兄,聽候發落!」
  英俊少年心中有事,那有時間和他們囉唆,也沉聲喝道:「你們大概都是碧落真君的徒子徒孫了,快快讓開,我不為難你們!」
  「嘿嘿!小子!碧落宮那有你賣狂的份兒?」年長的喝聲未落,手上長劍,立即分心剌出!
  其餘三人,也搖動兵刃,向前圍來!
  英俊少年冷哼一聲,待他們迫近,左手衣袖一搖,向著四人拂出!但聽「嗆」的一聲,當先一個,長劍脫手震飛,人也覺得右腕驟麻,虎口裂痛,連連後退!其餘三人,也同覺兵刃幾乎握不住手,不約而同的齊往後躍。就在他揮手震退身前四人的霎那之間,驀聽嬌叱連聲,尖風颯然!敢情站在身後的四個少女,也同時發動,四柄長劍一齊向身後刺到。
  英俊少年,竟托大得避身形也並不閃動,聽風辨位,往前揮出左手,突然收回,順勢又向身後拂去!
  這四個漢子,和四個少女乃是磛落宮第三代弟子,武功雖不弱,但那當得英俊少年玄門罡氣一拂?
  但聽幾聲鶯啼驚燕,四個少女立被一股無形勁氣,推得向後連退!這不過電光石火般的事,八個人,連人家如何出手,都沒瞧清,就四個往前,四個往後,蹌踉震退。
  大家身軀甫定,英俊少年早已一聲朗笑,身形憑空飛起,疾如隼鳥,向抱龍崗飛掠過去。
  「叮叮」!「叮叮叮」!英俊少年身形剛起,只聽身後一陣清磐之聲,連續響起。唔!這是他們攔不住自己,向魔宮報警的信號?他藝高膽大,既然來了,碧落宮就是龍潭虎穴,又何懼之有?身後清磐緊歊不絕,叮叮之聲,連續不斷,但他卻毫不理會,依然施展輕功身形飛起,直向抱龍崗小山上奔去!
  正當急躍之際,驟聽高空飄來一聲長笑,電射而至!刺耳餘音未絕,一團人影,已跟著迎面飛到!不!
  一股無形的巨大吸力,宛若漁翁撒網般當頭罩下!
  英俊少年,不知英妹妹是否已向魔宮中闖去?心急如焚,身急如箭,向前飛掠,去勢勁急!這身在半空,突遭對方虛空一抓,五道指風,吸力奇強,身形不由驟然一沉!
  啊!這是何種功夫?居然和自己「縱鶴擒龍」的「擒龍手」大同小異!心頭一驚,倏然引吭長嘯,聲如鸞鳴,清越已極!就在嘯聲甫發,下沉身子,忽的向左一側,迥翔而出。左手同時使出「縱鶴擒龍」的「縱鶴手」,迎著巨大吸力,遙遙推出。腰身微躬,人卻劃著弧形,輕飄飄落到地上。睜眼看去,只見三丈開外,站著一個長髯修軀,頭挽道髻,手持白玉拂塵,年約七旬以上的老道人。身穿一襲鵝黃道袍,在夜色之中,衣袂飄風,愕然而立!
  他敢情被對面這個年才弱冠的青年,那一身能在空中迴翔轉折的奇異身法「雲龍三折」,和身在空中推出的一股無形勁氣,居然能抵銷自己海南絕藝「隔空擒拿」,而感到無限驚駭!
  英俊少年,雖然飄落地上,但因這突然而來的老道人,方才出手一抓,吸力極強,分明對方功力已臻爐火純青之境,心中也不敢稍有輕敵之意!淵停嶽峙之中,早已把「太清罡氣」暗暗運起。
  可是黃袍老道卻不再進招,一雙冷電似的目光,緊盯著俊少年。道:「小施主一掌抵消貧道『隔空擒拿』,功力確是不凡,在中原武林之中可以說絕無僅有!你是那派門下,看起來必有來歷。夜闖碧落宮意欲何為?不妨向貧道直說出來,只要不是向碧落宮故意尋釁,貧道也許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英俊少年瞧對方氣度不凡,功力尤在古九陽之上,敢情是碧落宮極具權威之人。不由脫口問道:「道長可是人稱碧落宮三仙的司元虛嗎?」
  長髯老道點頭道:「不錯!貧道正是司元虛,小施主還未答我所問。」
  英俊少年朗然一笑,道:「在下岳天敏,崑崙門下……」話聲未落,只聽從碧落宮傳來一陣「叮叮」的玉磬之聲,連續不絕!
  司元虛突然臉色一變,截住岳天敏話頭,冷笑著道:「你們分批偷襲碧落宮而來,一共有多少人?」
  原來這英俊少年,正是崑崙一少岳天敏!他自從和白衣文士謝大哥分手之後,一路查探英妹妹下落。後來聽到江湖上種種傳說,和海南門人上太行山尋釁,前後參詳。認為英妹妹失蹤,準被海南來人所擄,這就一路追蹤,找上海南島來。
  這時聽司元虛問話,不由心頭一怔,繼而淡淡笑道:「在下似前曾和貴同門古道長有約,一年之內親上碧落宮,送還三顆碧焰陰雷。但今晚之來,卻並非專程拜山赴約,實因在下有個妹子被貴教擄來,才千里追蹤,獨上海南,至於有多少人找你們碧落宮,那要問你們碧落宮有多少仇家?在下用不著邀人分批偷襲。」
  司元虛聽得微微一愕,正色道:「小施主氣壯山嶽,數十年來,貧道還是首次遇到之人。碧落宮雖然雄峙天南,不准武林中人涉足寸土尺地,但也不是藏垢納污之所,韌持令妹,貧道尚無所聞……」
  他說到這裡,驀聽宮中傳出一片報警玉磬,在四周連續響起!
  司元虛臉色驟變,像是十分怒惱,忽然回頭向岳天敏道:「小施主既非尋釁而來,請隨貧道同往如何?」
  岳天敏正因英妹妹由拂雲巖天囚中衝出,一時不知去向,自己此次重新向碧落宮尋來,就為了怕她誤打誤撞,遇上了高手。此時聽司元虛口風,自然這老道試出自己功力,明為邀請,暗存監視。自己也樂得將計就計,能不破臉和英妹妹一同離島,自然更好。
  如果動手,自己也不見得就會怕事,心念轉動,也就微微頷首道:「道長請!」
  「請!」司元虛請字出口,人已向前平掠出去。
  岳天敏心知這是他故意要試試自己輕功,嘴角上不由微噙冷笑!默運真氣,使出躡空步虛的功夫,肩不晃,腳不點,身形平飛,如行雲流水般和司元虛不前不後,同時揀起。這時在碧落宮東北角,一重殿宇中,突然有一條人影疾如飛鳥,躍上殿脊。
  就在此人剛一現身,鄰近殿宇中,也同時飛起一條人影,厲聲喝道:「到底走何方高人,敢到碧落宮撒野?」
  前面那條黑影,聞聲突然駐足,回頭略一打量。
  只見追出之人,乃是六旬左右的清瘦老道。花白頭髮綰著一個道髻,身穿香灰色道袍,足登雲履,手執拂塵,岸然而立。
  前面那人突然怒聲喝道:「呔!老雞毛,你可叫麻旡咎?在下正為找你而來。」
  追蹤而出的那老道,正是碧落宮三仙的麻旡咎。他聽來人口氣,專為自己而來,再一打量,對方只是一個年僅弱冠的少年書生,劍眉星目,氣宇軒昂,自己根本素不相識?不由微微一怔,沉聲問道:「貧道麻旡咎,和尊駕素不相識,並無梁子可言,小施主不會找錯人罷?」
  碧落三仙到底氣派不同,對方雖然夜闖碧落宮禁地,但一聽到對方專為自己而來,就要問個清楚,不肯貿然動手。
  「老雜毛,不必多言,在下崑崙岳天敏,就在兵刃上領教罷!」
  那個自稱崑崙岳天敏的,話聲未落,身形倏然飄近!劍尖微顫,一招「金針飛渡」疾若流星,已向麻旡咎咽喉點到!
  麻旡咎聽到「崑崙岳天敏」五字,心中一楞!暗忖:這小子來得好快!自己昨天剛剛回轉,他就找上門來了。尤其自己這次中原之行,江湖上到處有人傳說,這小子武功了得!而且以師弟古九陽的功力還敗在他手上,自己可得小心應付。他心念才動,不料對方說打就打,眼前人影一晃,一點銀星業已刺到!
  「來得好!」怒吼聲中,身形微退,白玉拂塵急抖而出。千百縷銀絲,還沒散開,對方長劍疾轉,半途之中,突然變招改為「倒轉陰陽」。銀芒倒捲,劍勢詭異!
  麻旡咎有了先入之見,心頭微感寒凜,拂塵一圈,方想硬行封架。那知急勁劍光,忽然爆開,又變了「天女散花」。千百點銀芒,閃爍生光,由四面飄來!饒你麻旡咎是碧落宮三仙,一時面對著如幻似真的劍勢也莫測高深,疾退三步!以他的身份,被人家三個照面就逼退了三步,老雜毛這口氣,如何嚥得下?暴喝一聲,人影乍分即合,麻旡咎出招慎重,白玉拂塵平胸推出!這一招他畢生功力所貫,輕輕一揮,一股強猛無儔的潛力,業已拂出!
  自稱岳天敏的少年,似乎不敢和他硬對。忽然左腳一滑,身如輕絮,倏的移位轉身,從容閃開!
  麻旡咎嘿然冷笑,振腕連揮,千百縷銀絲,陡然暴長,真氣迸發,絲絲有聲!剎那之間,宛若漫天秋雨,綿綿灑出!
  自稱岳天敏的少年也自不弱,一柄長劍使得銀蛇亂竄,精練迥環,不僅出手奇快,而且變招神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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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
發表於 2010-6-22 09:29:37 |只看該作者
  尤其身輕如絮,進退靡定,使人難以捉摸!儘管你老雜毛千百縷銀絲,柔若綿絲,剛若鐵杵,撤地漫天飄灑。
  他身形卻只在一丈方圓,遊走移動,連續換位,竟然一絲也莫想傷他。兩人激戰方殷,但是他們身邊卻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白衣文士。他衣袂飄飄悠然而立,好像在監視著兩人。同時在七八丈外,另一重屋脊上,也有一大一小,兩條人影,倏然出現!
  碧落宮今晚可真來了不少敵人!但碧落宮禁地,又豈是任人來去自如之境?只見一片鱗鱗碧瓦,重重殿脊之上,這時燈火通明,人影幢幢。南海第三代弟子,業已悉數出動,各仗兵刃,各就方位,人數不少,卻不見一點零亂!顯然!屋面上這幾個人,全已落在人家重重包圍之中!
  碧落宮三仙的古九陽,率領搖頭獅子饒天來,逕向七八丈以外一大一小兩條人影立身之處撲去!
  第三代弟子無情居士木遵化,卻率同師弟霹靂手鄺六甲,向麻旡咎和自稱岳天敏的兩人鬥場蹤去!
  「不准過來!」站在麻旡咎和自稱岳天敏的少年兩人身邊,袖手觀戰的白衣文士,突然對著木遵化厲聲喝止!
  無情居士木遵化,跟隨碧落宮三仙垂三十年,武學造詣在碧落宮第三代中首屆一指,豈會憑人家一聲吆喝,便自動停步?
  「哈哈!小輩你再不立時止步,我岳天敏就不客氣了!」什麼?這白衣文士,也居然自稱「岳天敏」?
  無情居士木遵化,霹靂手鄺六甲兩條人影堪堪躍上屋簷,只覺一股寒森森的勁風,業已迎面拂到,要想閃避那裡還來得及?「砰!」「砰!」兩聲,木遵化和鄺六甲,頓時變成了兩團稻草人,憑空丟起,往殿宇中摔落。
  這可把碧落宮第三代弟子,全給震住了。
  像木遵化這樣僅次於碧落三仙的人物,尚且禁不住人家輕輕一揮,來人武功之高,簡直駭人聽聞!
  在這同時,古九陽和搖頭獅子饒天來,也碰上了對頭!原來兩人向一大一小兩條人影撲去,才一蹤近,忽見站著的卻只有一個,那是身穿一襲白衣的少年。背負雙手,側身而立,對兩人近前,根本不加理睬。
  古九陽平日雖然目空一切,但他經過排教總壇在城陵磯兩次挫折,火性也殺了不少。一見白衣少年大剌刺的視若無睹,也不敢過份大意。
  拂塵微微一擺,先命饒天來止步。自己跨出數步,冷冷的道:「敢到碧落宮來辱鬧的,當不是無名之輩,尊駕何人,還不轉過身來?」
  「嘿!古道長居然連區區在下也不認識了?」
  白衣少年聲調和古九陽一樣的冰冷怕人。他毫無戒備,緩緩的轉過身來!劍眉星目,面如冠玉,顧盼之間,英氣逼人,但臉情又顯的十分冷傲。
  古九陽心頭一凜,笑著道:「古九陽何幸,又與岳少俠相遇?」
  「想不到吧?」
  「碧落宮有來無還,早在古九陽意料之中。」他話剛說完,陡聽身後「嗤」的一聲冷笑!
  古九陽驀地一驚,憑目己的功力有人到了身後,居然並未發覺!趕緊微一閃身,往後瞧去。
  饒天來不是好好的站在自己身後一丈來遠,根本不會有人發出冷笑。就在這一瞬之間,對面岳天敏身側,不知何時,竟然多出一個人來!
  頭挽雙髻,背插雙劍,那是一個十二三歲小娃兒!這娃兒好快的身法!古九陽不由多看了兩眼,只見這小孩,生得劍眉星目,面如冠玉。
  他……他竟然和岳天敏生得一模一樣!不但如此,小嘴微撇,居然小眼看人低,還微露不屑!
  「嘻!他們碧落宮的徒子徒孫,真是洩氣透啦!你瞧!那大傻瓜就禁不起我岳天敏手指那麼一戳,就直挺挺的呆著,一臉傻相!一點也不好玩!」
  什麼?這小鬼也叫「岳天敏?」啊!不好!難道饒天來著了這小鬼的道?
  古九陽心中一動,卻聽岳天敏笑著說道:「別嚷!你嫌那大傻瓜不過癮,等一會兒,就讓你去鬥鬥碧落真君那魔頭好啦!」
  古九陽不聽猶可,這一聽差點氣炸了肺!他畢竟是成名多年的人,當然知道對方是故意激怒自己,強敵當前,自己萬一沉不住氣就是致敗之道!也強按著心頭怒火,返身走到饒天來身側,抬眼一瞧,不由更氣得火冒三丈!原來饒天來不但渾身動彈不得,而且兩邊臉頰上,也被人抹了幾道黑灰,張著大口,涎沬不停地往下直淌!真是出乖露醜,碧落宮門下幾曾遭人如此戲侮?
  古九陽冷嘿一聲,伸手拍了他幾處大穴,那知搖頭獅子依然如故,動也不動。
  敢情人家點的是獨門手法?今晚真是栽到了家!
  古九陽羞,怒,氣,惱,齊集胸頭,猛的猛吼一聲,翻身就向岳天敏撲去。他含憤出手,玉柄拂塵有若一蓬鋼針,猛力搗出!
  岳天敏白衣飄忽,雙手一分,衣袖之中銀光陡閃,他手上已經多了一對七寸來長的鋒利匕首。倏忽之間,劃了一個太極形,身隨匕轉,疾旋一圈,勁風四溢,把古九陽一招凌厲攻勢,消解開去!
  「嘿!」古九陽又是一聲冷哼,拂塵猛揮,未容對方還手,霎時之間「風雷十三式」刷刷攻出!他拂塵一動,岳天敏比他還快,白玉匕首左揮右擊,上劃下刺,整套匕法,也自展開!兩人各自施展全身絕藝,互有攻守。
  一個白衣飄忽,雙匕矯若游龍,一個憤怒填膺,出手剛猛無比!
  這一戰比之鄰近殿宇上麻旡咎和一個也自稱岳天敏的少年打得更為激烈,真是翻翻滾滾,殺氣沖天!
  看看拆了一百招以上,古九陽的「風雷十三式」已反覆施展。細看對方匕法,也差不多只有十一二招,在反覆使用。不過自己的「風雷十三式」勢勁力急,全是剛猛路子。對方十一二式匕法,卻是專劃弧形,看似守勢,但妙在寓攻於守,主力在柔。而且變化繁多,不像自己一式,就是一式,這式用完,就得另換一式。其實他那知白衣岳天敏這套匕法,出之於數百年以前的一代開山祖師之手,自然非同小可!但有一件使古九陽無法解釋的事,那就是以前自己和岳天敏曾互比內力,自己的「干天三昧神功」,還敗在對方「太清罡氣」之下。照說對方內力,勝過自己甚多。但今晚動手之後,發覺對方在真氣內功方面,竟還不如自己,不過仗著那幾式神妙匕法,出奇制勝!難道對方故意使這套匕法,以消耗自己內力?
  嘿!古九陽豈會上你小子的當?想到這裡,那敢再硬耗硬拚,就在他拂塵攻勢稍微一緩。對方一聲嬌叱,雙匕如輪,兩圈銀虹,陡然暴漲。
  古九陽一招「金絲纏腕」千百條柔絲堪堪捲出,對方「天外飛虹」半環銀月,業已削到!須知白衣岳天敏手上這對匕首,乃是崆峒鎮山之寶,斷金切玉,何等鋒利!拂塵纏倒是纏上了,但聽絲絲連聲,古九陽只覺手上一輕,他已經知道這是怎麼一會事了。匆忙之間,身形向後暴退出去一丈來遠,低頭一瞧,果然手上拂塵,業已短了五寸來長一截。這時由拂雲巖奔回來的岳天敏,也和碧落宮三仙的老大司元虛,由抱龍崗山頭疾飛而來!當!當!當!三聲清越鐘擊,由碧落宮深處傳出,餘音裊裊,歷久不絕!
  突然從正殿飛起一個白衣宮裝少女,方一現身,立即南面而立,嬌聲喝道:「碧落宮弟子,立即住手,恭迎真君仙駕!」
  喝聲甫畢,身形仍向殿中飛落,宮中隨著傳出一派細樂,碧落宮弟子,紛紛躍落,齊集到宮前一片白石砌成的廣場之中。
  各依長幼次序,分列兩行。霎那之間,靜寂得鴉鵲無聲!只見八名白色宮裝少女,各人手執一盞紅紗宮燈,簇擁著一輛玉輦,緩緩而出!
  輦上端坐著一位童顏鶴髮,面含微笑的道人,身著八卦杏黃袍,足登雲履。看上去,這位名震寰宇的大魔頭——碧落真君,倒真是蒼松古月,仙風道骨,一派出塵絕俗之概!後面另有四個道童,分捧著一面杏黃旗令,一柄古紋長劍,一支玉笏,一柄拂塵,目不斜視,緊跟在玉輦之後。這時和麻旡咎動手的青衣少年,及擊落無情居士木遵化,霹靂手鄺六甲的白衣文士,和古九陽動手的白衣少年,作弄搖頭獅子饒天來的小孩,這三大一小,四個全都自稱是「岳天敏」的人,也已經站到一起了!這一站到一起,不由使碧落宮三仙以及一干門下弟子,全都瞧得目瞪口呆,不知所云!原來這三大一小四人,除了服飾高矮,略有不等之外,劍眉星目,面如冠玉,竟然生得一模一樣!就是同胞兄弟,一母所生,也斷無如此分毫不差之理。不!另外還有一個,那是和碧落宮三仙的老大司元虛同來的岳天敏,他卻只是一個人站著,但心頭也不無納罕,瞧著前面四人微微發愕!因為他來得較遲,是以站在前面的三大一小,並沒發覺。
  正當碧落真君玉輦,緩緩地在廣場當中停下,忽然右側遠處,響起一聲長叫:「敏哥——哥!」
  此時全場肅靜,這一聲尖叫,聽得分外清楚!
  碧落真君蒞場之際,豈容外人放肆?一條人影剛在屋面上現身,站在後排的第三代弟子當中,立有四五個人,迎聲攔去!人影飛掠而來,迎上去的碧落門下立時無聲無息向後栽倒!突變猝起,麻旡咎心頭一驚,這分明是自己擒回來的姓尹的小子,他怎會從天囚中逃出?
  心念閃過,身形疾起,右手一揮「隔空擒拿」五道巨大吸力,橫捲而出。
  岳天敏(從拂雲巖救人回來的一個)心頭正在惦念著英妹妹,不知她一個人闖到那裡去了。這一聲「敏哥哥」尖叫入耳,心中大喜,正待迎上前去,瞥見一個身空香灰道袍的老道人騰空蹤出遙空發掌。
  不由心頭大急,趕緊使出「潛龍升天」身法,驟然拔起五丈來高。就空中一個轉折,打橫裡攔出,迎著麻旡咎掌風,雙袖齊揮。他這一連串動作,快逾閃電!尤其他擔心英妹妹安危,雙袖齊揮,已鎏出全身功力,「太清罡氣」立時暴伸,但聽半空中發出蓬然巨震!
  麻旡擅咎雖然功力深厚,但他不比岳天敏身擅崑崙派無上絕學「雲龍九式」,能在空中轉折自如。
  掌風碰上「太清罡氣」無形反震,人在半空無處著力,一個身子直被震出三丈來遠!
  前面那條人影脫出麻旡咎「隔空擒拿」吸力之後,驚魂甫定,又是一聲尖銳長叫:「敏哥……哥……」
  身形如風,掉頭向樹林之間,匆忙逃走!
  岳天敏掌勢發出,藉著麻旡咎一震之力,身形又陡然飛起。
  活像一條天龍,在半空伸縮,一個低翔,飄落地面,口中急叫道:「英妹,英妹!……」
  正要向前撲去,忽聽身後有人急叫著道:「敏哥哥!敏哥哥!那是谷飛虹!」
  這聲音岳天敏何等熟悉?正是自己千里追蹤急於找尋的英妹妹啊!他心頭一怔,立即停住身形,依聲望去!只見三大一小四個面貌和自己完全相同的人,這時已向自己奔來!碧落員君端坐玉輦之上,他目光如電,當然瞧清楚方才情形。
  岳天敏的躡空迥翔,遙空發掌,居然還把跟隨自己數十年,功力深厚的二弟子震飛,不由也臉色倏變!
  「哈哈!碧落宮果然來了高人,先接我一掌試試!」聲音不高,但鏗鏘得震懾人心!
  碧落真君身形未動,右手微抬,輕飄飄的一掌,已向岳天敏遙空拍出!
  「哈哈!真君這一掌,還是由區區岳天敏代接罷!」這是方才震飛無情居士木遵化自稱岳天敏的白衣文士的聲音!
  他聲才出口,人已一個轉身,凝神運氣,迎著碧落真君掌勢遙遙推出!
  真岳示敏卻聽得心頭一喜,這是謝大哥的口音!原來他們面貌和自己相像,都是喬裝成的!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際,碧落真君的陽剛之勁,已和自稱岳天敏的白衣文士的陰柔潛力,在空中相接。
  陽剛之勁,到了爐火純青的化境,自然不會雷厲風行,聲勢驚人,但其氣至剛,無堅不摧!陰柔潛力,更是似有若無,不寒而懍,傷人無形!是以兩人雖只輕輕一拂,並沒有爆出巨大震動,也沒有凌厲風聲。
  大家只覺兩人各自遙空虛按了一下,自稱岳天敏的白衣文士臉上微現青氣向後退了一步。碧落真君端坐玉輦之上也上身晃動,好像被人推了一下似的,微往後仰。
  這可把目今武林中天字第一號大魔頭驚訝得目射奇光!
  「哈哈哈哈!……」碧落真君突然仰天發出一陣大笑,清越之聲,直震雲霄。
  「我當是誰敢闖上海南,能輕描淡寫的擋我一擊,原來是陰山派開山宗主飛天神魅謝旡殃!這就難怪小徒們迥非敵手了。」
  「陰山派開山宗主飛天神魅謝旡殃」這幾個字,由碧落真君口中說出,更見力量!真是人的名兒,樹的影子,碧落宮三仙和一干第三代弟子,全都悚然一驚。一兩百雙眼光一齊集中到自稱岳天敏的白衣文士身上。大家要瞧瞧數十年前名傾武林的飛天神魅,究竟是何等樣人?尤其是崑崙一少岳天敏,他從巫山和謝大哥論交以來,一直不知道他的真正來歷,原來他是黑白雙屍的師傅謝旡殃!
  當然和他一樣驚奇的,還有站在他身旁的兩大一小,三個自稱岳天敏的人。
  「哈哈!碧落真君果然名下無虛,泰山一會,相隔數十寒暑,居然還認得出區區謝某。」
  「錯非我接了你一掌太陰真氣,真還認不出謝兄來!其實不是我誇口,普天之下能和干天純陽之氣相頡頑的,也只有謝兄了!」
  飛天神魅謝旡殃平日也是個自視甚高的人,這時聽碧落真君一說,不禁暗自得意:「原來他一向不肯服人,對我倒還敬重。」當下微微笑道:「真君也未免把謝某捧得太高!其實眼前就有一人,要勝過謝某多多!」
  「當今武林要使謝兄心折的人,想來定是遁世高人,那又是誰?」
  謝旡殃故不作答,依然笑道:「這次謝某遠涉重洋,也就是專為此人而來。」
  「哦!」碧落真君這會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兩道比電炬還亮的眼神,也精光暴射,微帶懷疑的問道:「謝兄仙駕光臨,究竟有何貴幹?」
  謝旡殃緩緩的道:「這事經過曲折,其中頗多誤會,謝某因恐怕雙方誤會越鬧越大,才千里趕來,充個調人。」接著回頭向岳天敏道:「小兄弟,來來!這位是名聞寰宇的碧落真君,你當然業已知道,毋須我老大哥介紹了。哈哈,真君!這就是謝某最為心折的小兄弟,崑崙派太虛煩人高足,身具玄門無上心法『太清罡氣』的崑崙一少岳天敏!」
  碧落真君聽到「岳天敏」三字,臉色微微一變。他目光由謝五殃掃到岳天敏,再由岳天敏掃向另外二大一小三人臉上。沉聲問道:「你們今天到底來了幾個岳天敏?」
  謝旡殃敞聲笑道:「連區區謝某,一共五個。」
  碧落真君征含怒意的道:「敢情由你謝兄領頭,到碧落宮是為了赴約而來,嘿嘿!準備五嶽鬧海南?」
  「哈哈!真君你又誤會了。」
  「在湘西殺傷宮下弟子,在君山擅收碧焰陰雷,既已訂約拜山,又復擅闖禁地,難道還是誤會?」
  「謝某此來,旨在調解雙方誤會,真君如果專聽一面之辭,不容他人置喙,謝某就請告退!」
  「你說!」
  「那末我再替你引見兩位小妹子!」
  謝旡殃神色輕鬆,說到這裡,用手指著白衣少年道:「這位是西崆峒玉簫真人衣缽傳人,現任崆峒派掌門人,萬小琪萬姑娘!」又指著青衣少年道:「這位是玄陰教高徒尹稚英尹姑娘。那娃兒卻是區區謝某的記名弟子雲鳳兒。」
  碧落真君聽到「玉簫真人」四字,不由向萬小琪多看了一眼,並不作聲。謝旡殃又道:「好!現在小兄弟,你把湘西那段誤會及和真君門下三仙古九陽訂約經過,先向真君再複述一遍。」
  這時尹稚英已把復容劑分滴給謝旡殃,萬小琪和鳳兒,大家往臉上一抹,立時恢復了本來面目。
  岳天敏也把當日自己和尹稚英從雲霧山回程所遇情形,一直說到在排教總壇和古九陽等人相遇,懷疑殺害碧落宮門人屈翠華的,就是自己。後來由玄陰教玉面仙狐阮嬌嬈作證,她曾在湘西親眼目睹屈翠華是被一個青衫少年及兩個下五門毛賊所害,以及自己和古九陽比拚內力,他惱羞成怒偷放碧焰陰雷被自己一起收下,當時曾答應早則一年,遲則三載,親自送上碧落宮之言,詳細說了一遍。一面由革囊之中,取出三顆碧焰陰雷雙手呈上。
  碧落真君聽岳天敏所說,和當時古九陽向自己報告,雖然有部份相同,其中也不無出入,當下回頭向古九陽問道:「九陽!岳少俠所說,是否實情?」
  古九陽這時和人家當了面,自然不好抵賴,只得點了點頭。
  碧落真君「嘿」了一聲,然後向岳天敏道:「當年我煉了九粒碧焰陰雷,除在泰山論劍試爆過一粒之外,因此物威力太大,殺傷過多,是以從未使用。此系我門下試制,威力雖然稍遜,但也頗具殺傷,我曾告誡過他們,不准妄用,岳少俠收得好!這三粒也毋須繳還,就留贈岳少俠罷!」
  岳天敏一時不好推辭,只得收了。
  謝旡殃微微一笑,又道:「尹姑娘,你也把在黎城以後的情形,說出來讓麻道長及真君聽聽!」
  尹稚英答應一聲,就把黎城客棧發現有夜行人從屋上經過,自己追出巧遇麻旡咎說起。後來在常德客棧自己用內功攻穴解開穴道,又在隔壁偷學易容之術,移花接木麻旡咎擒回谷飛虹,一樁一樁,說了出來。並且說出,據自己推斷,在湘西姦殺屈翠華的,可能正是谷飛虹。因為他已得毒姑婆真傳,身上帶有「小桃紅攝魂香」,以及自己在雲霧山,毒姑婆以一顆碧焰陰雷,唆使自己殘害石姥姥的情形也細說了一遍。
  岳天敏這才恍然大悟,自己從拂雲巖天囚救出來的,竟是患了嚴重精神分裂症,又擅化裝之術的谷飛虹。於是就把自己一路追蹤尹稚英下落,潛入拂雲巖天囚救人之事,也說了出來。
  這時古九陽也把才纔攔擊谷飛虹的五個死去門人,詳細察看了一遍,發覺他們死狀竟和在湘西及排教總壇一連被「墨珠蟄」毒死的人完全一樣,證明確是谷飛虹所為,忙向碧落真君報告。只聽碧落真君厲聲喝道:「此人既然殺害宮下弟子多人,諒也逃不出海南島去,旡咎,九陽,你兩人分率弟子,務必把他擒回。」
  麻旡咎,古九陽兩人,躬身領命,帶了弟子,分頭下去。
  碧落真君這才做聲笑道:「海南碧落宮,江湖上也許稱為魔宮,這就等於謝兄創設陰山派,始終被一般自視為名門正派的人,目之為邪魔外道,其理相同?其實我平生事理分明,恩怨清楚,今晚之事,既由謝道兄出面仲裁,就此一筆勾銷,諸位遠來不易,何況碧落宮盛會在即,就請在此間在盤桓一月,藉作觀光如何?」
  就在他話聲剛落,謝旡殃尚未回答之際。驀聽到左側山峰上,響起一聲劃空長嘯,聽聲音約在兩三里外,但一陣尖銳回聲,已震得餘音繚繞,歷久不絕!嘯聲未歇,只見十來條人影,宛如浮矢掠空,颼颼向場中飛落!當先一人,身穿古銅色僧袍,又瘦又小,那是乾枯得只剩下一把骨頭架子的老僧。
  他身後一排站著九個和尚,全都手持禪杖,凜然而立。
  碧落真君瞧清來人,不由笑容一斂,臉色突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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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09:30:20 |只看該作者
第45章 浩劫五百年赤衣創教 孤行數十載碧海長吟

  瞧他瘦小枯乾,已經只剩下一把骨頭架子,可是在武林中的聲望輩份,卻極其崇高!他正是被譽為中原武林第一高手之稱的太行山大雄寺方丈枯木和尚!
  他身後一排站著九個和尚,一個身穿大紅袈裟赤髮披肩的是赤髮尊者,其餘八個黃衣僧人,是大雄寺八大護法。他們全都手持禪杖,凜然而立!
  碧落真君瞧清來人,不由笑容一斂,臉色突變!
  枯木和尚一眼看到謝旡殃和岳天敏,萬小琪,尹稚英等人站在一起,心中也大感驚異。這魔頭到海南來又為了什麼?當下雙手合十,低喧了一聲佛號,道:「謝道友數十年不見,丰采依然,今天什麼風把你也吹到海南來了?」接著目光一轉,又道:「哈哈!岳小施主也在這裡,當真巧極!」
  謝旡殃還禮道:「大師好說,我是找小兄弟來的!」說著用手指了指岳天敏。
  岳天敏謙恭的向枯木和尚作了一揖,還來不及答話。
  碧落真君已氣得厲聲喝道:「原來你們是約齊了來的!不過我碧落宮可不是敘舊聚會之所,諸位有話,不妨等辦完了正事再談。」
  枯木和尚一張瘦得只有皮包著骨的臉上,勃然變色!那雙深陷在眶內的眼睛,立時射出兩道比電炬還亮的光芒。足見他內心憤怒,已到了極點!
  碧落真君派門下弟子,用「碧焰陰雷」,震毀大雄寺山門,還聲言要他自動取銷「武林第一高手」的稱號。這在雄踞武林兩百年的大雄禪寺來說,真是有寺以來第一件大事!
  武林中人就是平素涵養再好,碰上了這類上門挑釁誰都無法忍受。何況又是平素目空四海,自尊自大的枯木和尚?雖然明知碧落真君號稱海外第一大魔頭並非好惹,但這口氣又如何嚥得下。這才率領赤髮尊者和八大護法親上海南問罪!此時一見碧落真君高踞玉輦,大不剌剌的出言不遜,心頭自然十分盛怒。但他總究是一派宗師,長眉微軒,手撥念珠,低喧了一聲佛號。然後徐徐的道:「真君道法通玄,雄踞南海,中原武林固然不在你眼中,但老衲不遠千里而來,如此豈是待客之道?」一字一句,說來極為緩慢。可是聽到之人,耳中恍若悶雷!
  除了謝旡殃,岳天敏,萬小琪,尹稚英和碧落宮三仙的司元虛,大雄寺赤髮奪者,八大護法等寥寥十餘人之外。場上數以百計的碧落宮第三代弟子,莫不聞聲變色。被震得心神欲碎,面現驚怖!
  謝旡殃連忙牽了鳳兒小手,用本身真氣護住她全身,免被枯木和尚的「獅子吼」聲波所震!
  碧落真君不由微微的皺了皺眉,突然仰天打了一個哈哈!然後徐徐的道:「本宮因鑒於泰山論劍以還,三十年來盛會久曠,所以訂了一月之後,廣約同道切磋武功,大師一份請柬想已收到了罷?」
  碧落真君,這一聲「哈哈」,乃是針對枯木和尚的「獅子吼」而發!他使出海南風雷門的「雷厲風行」,內氣震盪,風雲變色。居然和佛門中的「獅子吼」,有異曲同功之妙。
  海南門人,因所習原是「風雷心法」,是以倒能鎮定如恆!兩個絕世高手,見面之後,就暗中較量了一手!
  他們一個是佛家旁門,一個是玄門左道,而且都到了出神入化之境!這一較量,顯見功力悉敵,難分軒輊!
  枯木和尚也暗暗點頭,這魔頭功力,雖未高出自己,也決不在自己之下!聞言冷峭的道:「碧落大會的請柬,武林中稍有聲望之人,全都有上一份,老衲自然也收到多時了。」
  碧落真君又打了一個哈哈,道:「這就是了!大師如果依約而來,本宮自然待以貴賓之禮,可是大師不按會期前來,還糾眾夜闖碧落宮,難道當真視我海南無人嗎?」
  這回卻輪到枯木和尚狂笑了。他長眉軒動,厲聲喝道:「碧落真君,你創教海南,老衲遠處冀晉,雙方風馬牛不相及。你縱容門下,趁老衲雲遊未歸,上門尋釁,居余使用歹毒無比的『碧焰陰雷』,炸毀山門。大雄寺在江湖上雖然算不了什麼,但兩百年來還無人敢如此公然挑釁,老衲尊重你多少總是一派宗主,才親上海南,向你討個公道。至於這位謝道兄,陰山派開山宗師,真君也是舊識,這位岳小施主崑崙高弟,老衲極為心折之人,海南相值,各有因果。不錯!夜闖碧落宮,老衲果然也有不是之處,碧落宮雖號稱魔窟,究非龍潭虎穴,憑老衲還不至糾眾而來,這點真君倒大可放心!」
  枯木和尚這一番話,說得義正詞嚴,不卑不亢,碧落真君一時之間,真還想不出適當措詞,回答人家。怔了半晌,才道:「近聞中原武林,奉大師為第一高手。試想當年泰山論劍,與會之人,各懷絕藝,寸有所長,尺有所短,誰也不敢以此自居,更無排名之舉。本宮為使天下武林,公平競爭,在碧落大會之前,請大師暫時取消「武林第一高手」頭銜,參加盛會。如果大師技藝勝人,此一榮譽自然仍歸大師所得。因此派劣徒專程前往寶剎,齌書晉謁,面陳曲折。或許大師外出,致雙方各有爭執,寶剎人多勢眾,劣徒在不得已情況之下才放了一枚陰雷示威。所好寶剎既未傷人,容本宮查明真相,如確是劣徒不對,自當命他向大師負荊請罪。」
  碧落真君話聲方落。枯木和尚突然一聲長笑道:「真君廣發請柬,不惜縱徒向大雄禪寺挑釁,原來志在『武林第一高手』這塊頭銜?老衲出家之人,五蘊皆空,這『武林第一高手』的稱號,無非是江湖好事的人叫著玩的,老衲自知萬萬擔當不起。何況傳入那些自命不凡,心胸狹窄之徒,說不定反替大雄寺帶來麻煩!真君如果瞧得不順眼,喏!喏!就煩謝道長和幾位小施主作個證人,老衲舉以奉贈就是!至於令高徒毀我大雄寺山門一節,那更是簡單!只要真君慨賜一粒『碧焰陰雷』,交由小徒在你碧落宮大門上,來個依樣葫蘆,大家兩不吃虧,老衲不為己甚,立即告辭!」
  枯木和尚這一席話,詞鋒犀利,咄咄逼人!
  碧落真君雖有問鼎中原,一爭「武林第一高手」的雄心。但此時被枯木和尚當面揭穿,出言諷刺,而且還說什麼不為己甚,要自己慨贈「碧焰陰雷」,炸毀碧落宮大門!他當著兩代門人,如何受得了?
  古月似的臉上,氣得臉色鐵青,渾身顫抖,驀然問道:「如此說來,大師夜闖碧落宮,倒是蓄意尋仇而來?」
  枯木和尚手撥念珠,聲音也突轉嚴厲,接著說道:「那麼大雄寺山門,就自白被你毀了不成?為友為敵,老衲既然來了,就悉憑真君吩咐。」
  碧落真君兩條長眉一豎,怒道:「枯木和尚,中原武林容你自高自大,須知碧落宮卻不容你撒野賣狂!」
  枯木和尚嘿然冷哼了一聲道:「碧落真君,別人怕你海南魔宮,老衲還不在乎這些!」
  兩人這一聲色俱厲,大有立即動手之勢。碧落宮門人,和枯木和尚身後九人也全劍拔弩張,紛紛戒備!
  這時只見靜立在一邊的陰山派開山宗師飛天神魅謝旡殃,緩步而出,敝聲笑道:「哈哈!兩位都是數十年潛修,靈台空明的一代宗師,何苦為些許小事,傷了彼此和氣?此中因果,謝某適才已聽出一點端倪,武林恩仇,往往大風起於萍末,以兩位的聲望成就,如果或走極端,可能從此引起武林一場極大風波。謝某不自量力,再作一次調人如何?」
  他語聲未落,驀聽由遠處高空,飄來一聲宏亮的:「無量壽佛!」人隨聲到,一條灰影,宛若振翼高飛的大鵬,斂翅下墜,倏然飄落場中!
  碧落真君還當枯木和尚約來的人,枯木和尚聽他口喧道號,也當是碧落宮的高手,雙方全都凜然一驚。因為光憑來人這手法,錯非數十年修練曷克臻此?就是連崑崙一少岳天敏,也心頭暗自詫異。自己出道江湖,雖然只有短短二年時光,但各門各派的一流高手,自己也差不多見識過不少。可是像來人這種功力,除了遊戲風塵的第一奇人醉仙翁,和眼前的飛天神魅謝大哥,碧落真君,枯木和尚等寥寥幾人之外,實在想不出是誰來?急忙舉目望去,原來來人是一個白髮披肩,長眉下垂的老道人。身穿一襲灰色道袍,飄然而立!
  「哈哈!道兄,你來得好快!」
  謝旡殃話才出口,只見白髮老道回頭向萬小琪打了個稽首道:「麻冠參見掌門人!」
  萬小琪連忙還禮,叫了聲「師兄」!
  原來這白髮老道,正是崆峒名宿麻冠道人!他這時徐徐轉身向碧落真君打個問訊道:「善哉!善哉!真君請恕貧道擅入之罪!」
  碧落真君看清來人,心頭微微一凜!暗想中原武林中高手,一個個趕到海南,當真是約齊了來的!
  但人家詞色甚謙,也連忙在玉輦上欠身道:「麻冠道友毋須客氣,今日碧落宮何幸,竟然有如許高人蒞止!」
  枯木和尚自然認識這位崆峒派碩果僅存的名宿。不過風聞他在崆峒後山潛修,不預塵事。怎會突然下山,而且還向姓萬的小姑娘說什麼「麻冠參見掌門人」?崆峒派掌門人是五通之首通化道人,怎會變成了這女娃兒?他心中正在生疑,只見麻冠道人已向自己面前行來!「無量壽佛,大師久違了!」
  枯木和尚雙手合十道:「久聞道兄潛修養真,不預塵事,今日一見,果然道氣盎然!」
  麻冠道人長歎了一聲道:「武林浩劫,已迫眉睫,眼看群魔亂舞,赤焰燎原,謝道友方纔之言,確有至理,以兩位在武林中的聲望,此時攜手合作,恐猶嫌不及呢?」說到這裡,微微一頓,然後又道:「大師請恕貧道直言,太行山大雄寺此時恐怕已在劫數之中了。」
  麻冠道人此言,當真語驚四座!太行山大雄禪寺,兩百年來在江湖中威名之盛,足與歷史悠久的少林寺並駕齊驅。何況枯木和尚又有中原武林第一高手之譽,錯非像海南碧落宮,名震寰宇的一代大魔頭碧落真君,誰敢輕捋虎鬚?但此言出之於崆峒名宿麻冠道人之口,又不能令人不信,枯木和尚聽得大為驚詫,幾乎不相信自己耳朵!雖然這海南之行,大雄寺九大高手已悉數隨行,但手中數百僧侶,各有職守,武功均不弱。何況自己和各門各派之間也並無深仇大怨,一時實在想不出重大變故的由來。微微一怔之下,立即問道:「道兄此話怎說?」
  麻冠道人打著稽首道:「不但大師寶剎,發生了重大事故,就是整個武林,也已掀起了軒然大波。真君一月後的碧落大會,怕也難如期舉行,另外也許會有意外之變哩!」
  麻冠道人,好像越說越嚴重了,還頻頻念著:「善哉!善哉!」
  碧落真君嘿然怒哼道:「如此說來,敢情中原武林中一批自詡為名門正派的老不死想聯合起來對付異己?這倒好!讓他們一起來了,瞧瞧到底還是道長,還是魔高?」
  麻冠道人聽得連連搖手,忙道:「真君切莫誤會!天下武林,紅蓮白藕,殊途同歸,那有魔道之分?這檔事說來話長……」
  枯木和尚不耐的道:「道兄方才見告,大雄寺發生了重大事故,究竟如何?」
  麻冠道人鄭重的道:「貧道趕來之時,聽說黃河以北的武林同道,業已全遭厄運,寶剎名震遐邇,自然首當其衝,大勢所趨,大師暫請稍待,容貧道詳細說來,大家再作計較。」
  謝旡殃聽他說得如此鄭重,忍不住插言道:「道兄說得如此嚴重,到底中原武林,發生了什麼重大變故?」
  他這一問,當然也是所有在場的人的同一問題,是以數百道眼光,全都集中到白髮飄然的麻冠道人一人身上。只見他徐徐說道:「三位一代宗師,聲威久著,武林掌故,自然知之甚諗,不知還記得當年一度崛起的赤衣教麼?」
  謝旡殃沉思有頃,訝道:「赤衣教?道兄說的,可是當年揚言『赤旗所指,遍地骷髏,』的赤衣教?」
  麻冠道人點頭道:「一點不錯!赤衣教主茅通,昔年在嶓塚山創教,被崑崙派玉虛真人一掌驚退,就銷聲匿跡了數十年。不料最近又突然出現江湖,說什麼『萬派歸一,四海同赤』,要把天下武林,一網打盡。」
  枯木和尚聽到「赤衣教」三字,也不由悚然動容,忙道:「果然是赤衣教侵擾寒剎,老衲非親自趕去不可。」一面忙向碧落真君合十道:「老衲目前因寒剎有事,咱們兩家這場過節,容老衲日後再行了斷如何?」
  碧落真君微哂道:「既然大師寶剎有事,只管請便!」
  枯木和尚匆匆回頭,向靜立身後的赤髮尊者等九大弟子,大袖輕拂,就待轉身!
  麻冠道人突然喊道:「大師且請留步!」
  枯木和尚身形一停,麻冠道人又道:「貧道動身之時,風聞黃河以北,武林同道,已悉入魔爪,終南、華山、五台諸派,也全罹浩劫,寶剎自不例外。大師此時趕去,無補大局,不如暫留佛駕,共商對策……」
  枯木和尚雙目憤怒得射出炯炯精光,一張皮包著骨的臉上,一陣痙攣,似乎強自按捺。大聲問道:「道兄有何高見?」
  麻冠道人又道:「赤衣教最近趨向,最大目標是少林、武當、青城、峨嵋四派,而且限期歸附,目前各派道友、正齊集君山,共商對策。因聽說大師,謝道友以及敝派掌門小師妹,崑崙岳少俠,先後奔向海南,才由貧道星夜趕來,向諸位送信。並且秉承各派道友之囑,專程邀請真君,共為武林衛道。」
  碧落真君哈哈大笑道:「赤衣魔教,么魔小丑,居然也如此猖獗起來?」
  麻冠道人正容道:「真君可不能小覷了他,赤衣教主茅通,數十年不出,自有驚人之藝,何況他後面還有撐腰的人。」
  謝旡殃驚道:「道兄是說漠外白骨教的白骨屍魔?」
  「白骨屍魔!替茅通撐腰的是白骨屍魔?這老魔頭還在人間?」枯木和尚平日裡目無餘子,但聽到白骨屍魔,也不由面露驚疑,忍不住插口相問。
  麻冠道人歎了口氣道:「當年茅教主在玉虛真人掌下受挫,自知難與中原各大門派爭雄,竟然遠投漠外,拜在白骨屍魔門下。如今屍魔雖然惡貫滿盈,死了多年,但繼承白骨教主的乃是屍魔大弟子赤磷魔君。此人不但盡得屍魔真傳,而且青出於藍,武功狠毒,較之屍魔,猶有過之。正好茅通和這位大師兄臭味相技,交情極厚,遂由赤磷魔君支持他再創赤衣教,與中原武林為敵。」他說到這裡,微微一頓,又道:「赤衣教行動神速,貧道南來的幾日之中,想來又有不少武林同道,遭了荼毒,各派道友業已齊集君山,目前就是只等你們幾位了。」
  碧落真君沉吟有頃,才徐徐的抬起頭來,爽然說道:「白骨屍魔當年稱雄漠外,自詡武功無敵,我早就想會會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物,終因相隔太遠,沒有成行,想不到他屍骨早寒了。赤衣教茅通,居然認賊作父,勾結赤磷魔君為害武林。此事就是中原同道不見邀約,碧落宮為武林伸正義,也不敢後人,何況道兄仙駕親臨。不過目前宮中尚有瑣事不克分身,俟諸位道兄決定對策,如有效勞之處,自當略盡棉薄。」
  麻冠道人想不到這魔頭會答應得如此快法,連忙稽首道:「善哉!善哉!真君一言九鼎,貧道先在這裡謝了。」
  他話聲才落,只聽枯木和尚陡然嘿嘿的笑了兩聲,道:「真君既然也想會會赤磷魔君,那倒是再好不過!太行山和碧落宮這場過節,衝著謝道兄和麻冠道友兩位,不妨就此揭過。咱們就以赤磷魔君和茅通兩顆頸上人頭,作個賭注如何?」
  碧落真君敞聲笑道:「大師這個賭法確實新鮮,我們就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枯木和尚冷峭的應了一聲。
  麻冠道人卻回過頭來,向岳天敏打量著道:「岳少俠英華內斂,果然是崑崙傑出之士!貧道臨行之時,令師兄萬大俠一再相囑,因茅通昔年折在玉虛真人掌下,對貴派懷恨最深,是以要岳少俠即速趕返君山待命!」
  岳天敏連連應「是」。
  萬小琪道:「敏哥哥,爸爸他們都在君山,我們還是快動身罷!」
  鳳兒因在岳叔叔身邊,不敢多說,這時卻拉著謝旡殃的手,嚷道:「師傅,這回又要和人家打了,你老人家得趕快教我幾手才好呢!」
  謝旡殃笑道:「野丫頭,你那套『七星掌』練熟了沒有?」
  鳳兒噘著嘴道:「誰說沒練熟?不過那不好,打是打得到人家,就是打不傷!」
  謝旡殃道:「那是你自己功力不夠!」
  鳳兒扭頭道:「誰說的?這就是掌法的威力不夠大啊!師傅,你把『劍氣』教給我好麼!」
  師徒兩人正說之間,枯木和尚喧了一褩佛號,道:「麻冠道兄,謝道兄,那麼咱們走罷!」
  他和碧落真君,心中始終有著結兒。是以一擺手,率著赤髮尊者和八大護法,當先魚貫而去,根本沒和碧落真君照呼。
  碧落真君也視若無睹,一面從玉輦上立起身來。敞聲笑道:「諸位要事在身,未便屈留,他日有暇再作碧落之敘罷!」他一面回頭道:「司元虛,你替我代送諸位道友上船。」
  司元虛躬身領命。
  麻冠道人、謝旡殃、岳天敏、萬小琪、尹稚英等人,均紛紛答禮,向碧落真君告別。
  海南魔宮一場風波,總算化戾氣為祥和。此行會有如此順利,是誰也想不到的結果。是以由司元虛陪著大家步出碧落宮,都覺得負擔一輕。但繼之而起的,是赤衣教侵擾中原的消息,大家聽著麻冠道人的述說,雖然只是個大概,語焉不詳。但光憑這個大概,已夠驚人了!
  終南、華山、五台這三個大門派,在江湖上也聲名久著,居然被赤衣教舉手之勢,悉罹浩劫。茅通這個魔頭,到底有多少神通?
  枯木和尚中原武林第一高手,雖然和碧落真君以赤磷魔君和茅通兩顆頸上人頭,作了賭注。但自問自己今日的武功,果然勝過當年崑崙掌門人玉虛子甚遠。
  茅通是當年玉虛子手下敗將,但這個公式,如今可並不適用。因為事隔數十年,若論當年武功,自己實也和玉虛子不相伯仲。那麼今日的茅通,自然非昔日的茅通可比。他如果沒有制勝把握,那會捲土重來,橫掃北方幾個門派?他一路沉思,只是領先疾奔,並沒開口。
  謝旡殃知道麻冠道人二十年關閉潛修,把崆峒派最難練的「離合神功」也練得入了化境。他口中所說,自然可信。何況自己昔年漠外之行和白骨屍魔曾有一面之緣。雖然對方諱莫如深,但從他眼神,膚色,行動之間。也足以看出白骨教另有一種神秘武學,使人有莫測高深之感。所以聽說赤衣教主茅通,企圖橫掃中原武林的消息之後,便浮起昔年白骨屍魔的陰沉獰笑,心情也顯得有點沉重。連平日喜歡縱敞聲笑的習慣,都收斂起來。
  岳天敏、萬小琪、尹稚英、年紀輕武功高,連武林第一高手的枯木和尚,名震寰宇的大魔頭碧落真君,都見識過了。
  麻冠道人雖然把赤衣教說得嚴重無比,他們倒並不覺得什麼。只是大家都在疾行之際無暇說話。是以一行人仍由枯木和尚領頭,在茫茫黑夜中,向前急掠,誰也沒有開口。這一行各人,一個個都是武林中的頂尖高手,此時各展輕巧,疾行急掠!恍如十幾縷黑煙,貼地低飛,真是快逾奔馬!除了輕微的破空之聲外,根本瞧不清人影!
  鳳兒有謝旡殃帶著,根本有若騰雲駕霧,用不著自己走。
  萬小琪和尹稚英總算服過十滴「天府玄真」,在這長途賽跑中間,各自展開輕功。比之大雄寺的赤髮尊者,八大護法,也並不稍遜!一個多時辰過去,差不多已跑出裡來路。天時快已接近黎明,海島上涼風習習,一片昏黑。正當此時,驀聽一聲吆喝:「什麼人?站住!」
  一條人影,倏然飛來!奉命送客的碧落宮三仙的老大司元虛,當然聽得出來,這人是誰?心頭一驚,急忙喝道:「麻……」
  他只叫出一個「麻」字。
  「嘿嘿,是老衲!」
  「蓬!」這簡直是同時發生!
  枯木和尚身形在半空裡讓也沒讓,依然往前平飛。
  另一條人影,被震得往斜刺裡飛出去一丈來遠!
  「麻師弟,你恁地魯莽,愚兄是奉命送客來的。」
  「噫!那點子怎麼了?」
  那人正是麻旡咎,當真冤家路窄。他用「碧焰陰雷」震毀大雄寺山門,這會無巧不巧,被枯木和尚撞得五內翻騰?這也難怪,他和古九陽奉命追緝谷飛虹之時,這班夜侵碧落宮的人,還不知師傅如何打發?當然!按照平日的禁條,擅入的人例無生還。他這時瞧到十幾條人影如飛奔來。還當是從碧落宮逃出來的呢,自然要攔住了問問清楚。那知被人家輕輕一撞,竟會震退老遠!這時再經司元虛這麼一說,才知道自己弄錯。但他這時無暇答話,先須順順翻騰的血氣。然後才搖頭道:「小弟奉命追緝姓谷的小子,此時尚未發現。」這幾句話的工夫,枯木和尚一行,業已馳出老遠。
  司元虛揮手應了聲「好!」也急忙向前追去。差不多辰牌時分,已趕到海口。岳天敏,萬小琪分別取回寄在土人處的馬匹。司元虛替大家準備了一隻三道桅的大木船,等人畜一齊上船之後,才告辭而去,一片雲帆,在風平浪靜的瓊州海峽,徐徐揚起。海天相涵,雲波一色!大家只覺得舟行甚是平穩,可能這船大了,駛得較為緩慢。但回頭一瞧,船尾劃起一道銀線,好像直由天上駛來,海甫島早已隱沒在白雲深處!又可見這看似緩慢的帆船,其實快逾奔馬哩!
  岳天敏、萬小琪、尹稚英幾日之前,日夜兼程,扁舟犯險,各懷焦灼!和此時的憑艙閒眺,極目滄波,心情自然有天淵之別。
  「哈哈!」謝旡殃突然戛金振玉的一聲敞笑,接著朗朗吟道:「一劍孤行幾十春,角巾難免染清塵!振衣我欲乘風去,從此煙波作散人。」
  聲韻鏗鏘,卻似珠走玉盤,餘音不絕!
  盤膝瞑坐的枯木和尚,突然睜開眼來。低喧聲佛號,道:「謝道友道法玄通,早已振衣乘風,逍遙物外,本來就是散人,何來從此……」
  麻冠道人接著笑道:「謝道兄這首詩,既豪又清,在短短二十八字之中,居然把你昔日倔強豪邁個性,和目今悠遊淡泊志趣,悉行概括,的是佳構!錯非謝道兄大手筆,又曷能出此?尤其這『振衣乘風』四字,哈哈!更合身份,別人要搶,也搶不去呢!」
  謝旡殃笑道:「道兄是笑我老魅嗎?」
  麻冠道人道:「老魅既能稱神,自然是散仙一流!不過你老魅也好,神仙也好,目今赤氛未靖,你想逍遙物外,與世無爭,可辦不到哩!」
  鳳兒聽不懂他們說些什麼?偏著頭問道:「師傅,你怎麼會叫老妹的?」
  尹稚英在旁喝道:「鳳兒你不准亂說!」
  謝旡殃笑道:「沒關係,師傅的外號,徒弟倒真不可不知!鳳兒,我老人家就叫飛天神魅!」
  鳳兒喜道:「那我……我還沒有外號呢!師傅,你叫老妹,我就叫飛天小妹好啦!」
  大家給她這麼一說,不由都笑了起來。
  「哦!師傅,快瞧!那是什麼?」
  鳳兒突然指著海上一點黑影,叫了起來!
  謝旡殃剛依著鳳兒小指點處瞧去!
  只聽枯木和尚說道:「那是一隻小船!」
  岳天敏輕「咦」了一聲。
  坐在他身邊的萬小琪,連忙問道:「敏哥哥,你發現了什麼?」
  岳天敏搖頭道:「沒有,我不過覺得這隻小船,也是從海南島方向駛來的,好像尾隨著我們。」
  麻冠道人右手輕輕一搖,白淨的手指上露出幾寸長的指甲。微笑著道:「這一帶水產豐富,沿海居民,都以捕魚為業,這可能是漁船,你們沒見船上只有兩個人麼?」那小船相距甚遙,這時望去,還只是一點黑影。但這幾位曠世高手,居然歷歷在目,絲毫不爽,還看清了船上人影!
  小船雖然落後了不知多少里,但和自己這條大船,果然是同一航線,顯見掌舵的也是這一帶航行老手。一葉扁舟,破浪乘風而來,距離逐漸拉近。不!它在數十丈之外,由斜刺裡往東駛去。風帆滿引,速極度快!
  大家都看清白色布帆之下,隱綽綽的站著一條人影!當真是一條漁船,但不是捕魚的。
  突然!海面上響起一聲極其淒厲的尖叫!
  「敏哥哥……」
  「敏哥……哥……」尖叫的聲音,隨著海風飄來!真有點像尹姑娘的聲音!尹稚英粉臉微微一熱,輕聲說道:「敏哥哥,那是谷飛虹!」
  岳天敏點頭道:「啊!他從海南島逃出來了!」
  他望著遠去的一葉扁舟,發出輕微歎息。似乎在替這位患了嚴重精神分裂症的青年惋惜。同時也替他欣幸,能夠隻身從海南魔宮的虎口中逃出命來。不過谷飛虹已經深得毒姑婆用毒的真傳,而且又精神失常,給他逃出虎口回轉中原。又不知有多少人隨其好惡糊里糊塗莫名其妙的遭他毒手?
  小舟逐漸遠去,谷飛虹的淒厲尖叫,還在間歇傳來,微弱的飄散海面!
  尹稚英聽得又好氣,又好笑,口中輕輕的咒詛著:「瘋子!真是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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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09:31:08 |只看該作者
第46章 正義在人間名湖生色 單騎上少室古剎蒙塵

  洞庭君山的排教總舵,最近突然熱鬧起來。
  湖面上平日雞得見到的排教接待賓客的精緻畫舫,也不停地行駛在岳陽市區和君山之間。連巡邏用的梭形快艇也全數出動,不但加強了君山的巡邏,而且進出頻繁,好像十分忙碌!
  岳陽的茶館酒肆中,一般好事的人,大家都不免竊竊私議,相互探詢,到底排教總舵發生了什麼盛大之事?耳朵長的人,在多方打聽之下,自然得到了消息。這是洞庭湖上的一場盛會,也可以說是百年難得一逢的大事!那就是天下各大門派的頂尖人物,都到了岳陽!
  來的不是各門各派的掌門人,至少也是代表一派的重要人選。
  這又是什麼大會呢?既然是武林中人的集會,不外比武較技。但這次卻完全不同,是為了共同抵禦揚言「赤旗所至,遍地骷髏」的赤衣教,這是為武林衛道統,為人間除凶暴的正義之師!據說連若干年前的幾個厲害人物,也都要親自參加呢!儘管人們紛紛猜測,水旱兩路的馬匹船隻不停往返,但岳陽城裡的旅館客店生意並不茂盛。敢情這次盛會極端秘密,所有與會的人全被招待到排教總舵去了。
  崑崙一少岳天敏等一行由海南歸來,到達君山之時,排教總舵上,業已群彥畢集,計有烏蒙派烏蒙老怪師徒,崑崙派拏雲手萬松齡,少林寺護法劈空掌祝三立父子,崆峒派崆峒五通,峨嵋派追風劍客公孫明,老鏢頭金刀褚瑞芳祖孫,黑龍幫白衣秀士嚴靖寰,和新近才由北方趕來的華山派十字劍董開山。
  濟濟一堂,武林中的各大門派,差不多已到了半數以上。
  少林寺一葦大師前幾天也在這裡,因風聞赤衣教匪徒已有犯山的跡象。他要師弟祝三立父子留在這裡,自己卻漏夜趕上少室。
  還有武當派掌門人玉清真人,本來已派出他門下嫡傳大弟子,擔任聯絡工作。昨天也突然撤走了,於是武當一派,臨時變成缺席。這次岳天敏等人回來,消息傳到君山,最使大家感到意外的;就是同行人中,竟然還有素被中原武林推為第一高手的太行山大雄禪寺方丈枯木和尚和門下九大弟子,數十年不出的陰山派開山宗主飛天神魅謝旡殃。這兩位大魔頭會駕蒞君山,不僅使得在場諸人感到興奮,而且實力也驟然加強!身為主人的排教獨孤長老、向老爹兩人,自然更為高興。
  群雄由君山碼頭一直迎入客廳。賓主落座之後,大家重新見禮,自有一番寒暄,不必細表。不多一會,大廳上排上筵席,眾人之間因枯木和尚聲望最高,大家推他坐了首席。
  謝旡殃第二席,麻冠道人第三席,烏蒙老怪第四席。
  萬松齡、祝三立、公孫明、褚老鏢頭等依次入座。
  麻冠道人卻因本門還有掌門人小師妹萬小琪在場,堅決不肯,只得讓萬小琪和麻冠道人坐了一席。
  枯木和尚謝旡殃兩人,也再三謙讓,才行坐定。
  酒過三巡,身為主人的排教首席長老獨孤峰站起身來,抱拳為禮,朗聲說道:「大師,各位道長,各位老哥,賁臨君山,使兄弟和敝教全體弟兄深感光澤。兄弟代表敝教謹以水酒一杯,向諸位深致敬意。」說著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又道:「這次赤衣教主茅通,仗著漠外白骨魔教支持,在嶓塚山復教,而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猝起發難。數日之間,橫掃北方武林,把幾個大門派,個別擊破,悉淪魔爪。而且揚言『萬派歸一,四海同赤。』和『赤旗所至,遍地骷髏』,猖獗情形不問可知。日前據說少林、武當兩派,同時也接到赤衣教聘函,居然聘請少林寺一心大師和武當派玉清道長,擔任該派副教主。這種荒謬行動後面定然隱有極大陰謀自可想見。是以少林寺一葦大師,業已兼程趕返。武當派本來派來這裡的一位高弟也在昨日召了回山,更見事態嚴重。照說赤衣教這樣明目張膽,大舉出動,大家多少總可探聽到一點消息。那知卻大謬不然,北方武林同道,聞風歸附,目今又向少林武當兩大門派上門尋釁之際。大家居然還是探聽不出半點消息!兄弟也早已密令長江上下游的敝教弟兄,一體留意偵查。但所得到的報告,不是言人人殊,便是捕風捉影,毫無根據。我想在座的各大門派門人子弟,遍佈江湖,所得到的情形也是和兄弟一樣。由此可見赤衣教行動詭秘到了極致,真是一場武林中罕有浩劫。在座諸位都是望重武林的一代宗師,齊聚一堂,自有共敉赤焰的高人見解。兄弟之意,希望先推舉一位高人主持全局,俾大家能齊一步調,不知諸位還有什麼高見?」話才說完,大廳上立時鼓起一片掌聲。
  只見崑崙四老的拏雲手萬松齡,接著站起。目光向大家掃了一眼,說道:「各位既然都同意獨孤長老的意見,兄弟代表崑崙派,提議由大雄寺枯木大師,主持咱們這個衛道滅魔大會全局,不知各位意見如何?」
  烏蒙老怪桀桀怪笑了一陣,道:「枯木大師德高望重,主持全局,最為允當,我烏蒙派首先贊成。」
  麻冠道人暗暗向小師妹使了一個眼色,萬小琪只得站起身來,恰好陰山派謝旡殃也同時起立。齊聲道:「本席深表同意。」
  當然其餘各派,也紛紛贊成。
  枯木和尚平日目空一切,狂妄自大。今日處此場面,眼看各人對自己如此看重,一致推舉。無異說中原武林各大門派承認了自己的領導地位。這一榮譽簡直莫可倫比!他從首席之上,緩緩站起,高喧了一聲佛號,道:「老衲何德何能?敢擔當這主持大局的重任?」
  金刀褚瑞芳,起身說道:「大師不必過謙,這是眾望所歸,大師勉任艱鉅罷!」
  緊接著眾人又紛紛附和。
  枯木和尚眼看群情如此,心知如果再推,就難免被人譏為惺惺作態。這才合掌當胸,高聲說道:「各位道兄既然如此抬舉老衲,老衲也無法再辭,好在諸位都是一派宗師,大家共同研究好了。」他微微一頓,繼續說道:「不過老衲方自海南歸來,赤衣教到底如何情形尚無所知。而且風聞太行山寒剎也在老衲外出之時被赤衣教佔據,至今一無消息。方才聽崑崙派萬大俠談及,華山派董大俠新由北方趕來,不知能否把所見情形,略述梗概,俾供大家參考?」
  大家經枯木和尚一說,眼光立時轉到華山派十字劍董開山身上。只見他聞言站起身來,臉上十分憤慨的說道:「敝派慘遭不幸,大師就是不向在下詢問,在下也要向諸位報告。不過這確是一件頗為離奇之事……」他說到這裡,好像略作沉思,兩眼向地下望了一陣。然後抬起頭來,繼續說道:「敝派掌門師兄西嶽老人,近十年來雖然極少下山。但在座各派高人中,想必有不少道長,昔年和敝師兄都有過交往?」
  只見席上麻冠道人、萬松齡、祝三立、獨孤峰、褚老鏢頭等人,都紛紛點頭。
  董開山又道:「他雖然年近古稀,生性鯁直,嫉惡如仇,這點在座諸位也可證明。」
  金刀褚瑞芳道:「不錯!貴師兄正因生性嫉惡如仇,晚年才信奉佛教,封劍杜門。」
  董開山點頭道:「褚老哥說得對極!從這一點上,足可證明敝師兄決不會贊成揚言『赤旗所指,遍地骷髏』,殺人不眨眼的赤衣教,自可斷言!」
  大家見他說了半天,還沒說到正題。正覺此人年紀雖然不算老邁,說話卻顯得有點嘮叨。
  董開山卻忽然歎息了一聲,道:「這事真是非常奇怪,在下直到現在還想不出道理來!」
  他依然沒說出奇怪的原因。但在座年齡較大的人,自可想見他此時心情,十分沉重。才令這位名震一時的大劍客,會有這種現象!
  「那是半月以前的事,敝師兄在靜室桌上發現端端正正放著一張大紅色的封套。上面印著『聘書』兩個燙金大字,字下面還畫看一個白色骷髏和兩根交叉白骨。敝師兄近年學佛,不喜閒人打擾,所以在蒼龍嶺蓋了三間石室。除了運功和誦經之外,可說足不出戶,屋中也只有兩個敝師侄侍候。蒼龍嶺峭壁千仞,只有一徑盤曲,路不盈尺。不但遊人絕跡,就是武功稍差之士,也難以攀登。尤其自從敝師兄卜居之後,門下弟子就在嶺下環居,外人可說插翅難渡。敝師兄在靜室之中發現這份『聘書』,自然十分驚詫!尤其骷髏白骨映入眼簾,已極明顯是邪魔外道送來的東西。當下抽出一瞧,上面寫著:
  『玆敦聘
  西嶽老人為本教副教主
  此聘
  赤衣教教主茅通』
  上面還印著一顆四方的腥紅鈐記,敝師兄看完之後,口中重重的說了一聲:「邪魔外道,真豈有此理!」就隨手擱置,不以為意。當日環居嶺下的一班師侄們,聽說有人偷上蒼龍嶺,在掌門人屋內留書,一個個氣憤填膺,假如赤衣教匪徒再敢前來,定然要給他一個厲害。當然大家認為對方此一舉動,分明是向華山派挑釁。正好這天下午,在下有點私事,下山了三天,也幸虧在下沒在山上,才僥倖逃出魔爪。」
  要知武林中人,一個個都是血性漢子,師門蒙難,義無獨生。
  董開山數十年來,也是一條鐵錚錚的人物,居然說出「幸虧不在山上」這等話來,豈非大失身份?
  一個人到了這種時候,才真正顯出人格來。是以大廳上有半數以上的人,全都對十字劍深感不齒。
  董開山卻深深的吸了口氣,續道:「那知這短短的三天,竟然形勢大變,數百年來武林中和各派並存的華山派,竟爾墮入萬古不復之劫!」他臉上並沒有切齒悲憤,卻現出一片迷惘之色!「這真是怪事!在下剛一返山,只見一群敝師侄全都在場,一個個臉上露出欣喜之容,瞧見在下紛紛圍了上來,說在下晚到了一天,言下似乎十分惋惜。在下心中大感奇怪,難道當真有什麼喜事,值得如此高興?那知在下一問詳情,竟使在下聽得目瞪口呆!諸位,你們猜猜在下一班敝師侄,當著在下說的什麼?唉!他們告訴我的,竟是掌門大師兄已於昨日當眾取消華山派,擔任起赤衣教副教主來!這當真是睛天霹靂,聽得在下真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要知敝師侄們年齡大的,已在四十以上,小的也二十有餘,平日裡在晉、陝、冀、魯一帶,也全有個萬兒。江湖上混的人,豈會連忠奸邪正,都分辨不出來的?但他們都變了!當時瞧到在下臉色有異,竟然眾口一詞,說起赤衣教宗旨如何光明,目標如何遠大。一口一聲『茅教主』,把個邪惡魔道,說成濟世聖人。在下這份驚異,簡直無可形容,就撇下眾人,急匆匆趕上蒼龍嶺去。」
  這時大廳上鴉鵲無聲,每個人都被他說得緊扣心弦!
  「唉?敝師兄那樣嫉惡如仇的人,別才三日,恍如換了一人!見到在下,竟然手捧著那份『聘書』津津樂道,沾沾自喜,以赤衣教副教主為榮!而且還肅容相告:『武林中千百年來,門戶不除,兵戈不歇,赤衣教「萬派歸一,四海同赤」,才真是為武林之福,所以他毅然取消華山派,擔任起這一項新的任務』。在下大為駭異,細察敝師兄言行笑貌,眼神精氣,絲毫瞧不出異樣,怎會前後判若兩人?
  當下就苦口相勸,那知敝師兄卻反而笑在下迂腐,不明大局,並說:『稍事摒擋,當親自帶同在下,面謁失真人,你就會心悅誠服』,在下在這種情況之下,只得唯唯應命,退了出來。後來才知前一日,果然有一個赤衣教匪酋,帶著幾個教徒前來,主持華山派的瓦解儀式。在下凜駭之餘,覺得敝師兄等人,一定著了人家的道。但想了一個晚上,始終想不出這是什麼道理。自知如果真的跟隨敝師兄前去,以敝師兄的功力尚且中了詭計,何況在下?是以連夜下山,原想找幾個同道共同商量。後來聽說海南碧落宮柬邀各派,定下月舉行論劍大會。在下暗想各大門派群集一堂,定可解答此一難題,這就不再停留,一路南來。恰好沿途聽說萬老哥和祝老哥等全在這裡,心下一喜,就匆匆趕來。」
  大家聽他說完之後,不由一個個全都面面相覷,作聲不得。都想以華山派西嶽老人,和終南派白鶴道人的功力,全是數十年修為。在座之人,能夠和他倆人相比的也為數不多。居然人家只派上一人,兵不血刃,就立即俯首聽命。這簡直使人難以置信的事,但明明又是事實。如果照此下去,那末赤衣教標榜的「萬派歸一,四海同赤」,倒並非誇大之詞!
  大家正在竊竊私議之時,只見第二席上,站起一個白衣飄忽的中年文士,那是陰山派謝旡殃!他朗朗一笑,說道:「董大俠方纔所說,使謝某突然想起一件事來。那是四十年前,謝某曾作漠外之行。據聞白骨教內有一種秘方,名叫『聖水』,凡是入教之人,必須先喝上一杯,才准入教,此藥無色無嗅,飲下之後,終身不叛,而且精神身體,一切如常。謝某當日曾面詢白骨屍魔,他只是微笑相對,既不承認,也不否認。茅通乃是白骨屍魔門下,自然知道「聖水」用法,何況幕後又有赤磷魔君支持。可能就用這種藥物迷亂人性,以遂其征服中原武林的野心。不過奇怪的是這種『聖水』,必須信賴他的人,才肯自動飲下。像西嶽老人和白鶴道人兩位的功力經驗來論,別說不會自動飲下,就是要暗施手腳,也難以得逞,這一點卻著實使人費解。」
  尹稚英坐在岳天敏下首,聽謝旡殃這麼一說突然心中一動。連忙在敏哥哥身邊輕輕的說了幾句。岳天敏聽得微微一怔,接著連連點頭,很快別過頭去,又向萬松齡說了一陣。
  三人這一舉動,大家都已瞧在眼裡,正不知他們說些什麼?
  驀見拏雲手站起身來,向枯木和尚抱拳道:「方纔玄陰教高弟紅線女尹姑娘向兄弟提醒一事,確實非常重要,特向大師報告。」
  枯木和尚連忙還禮道:「萬大俠千萬不可客氣,尹姑娘秀外慧中,人品武功,老衲久所欽遲。她請大俠代說,一定關係重大,萬大俠就請說罷!」
  枯木和尚一旦當了主持大局之人,果然又是一種風度!連尹稚英這一個後生小輩的女娃兒,也說起老衲久所欽遲的客氣話來。
  萬松齡道:「尹姑娘聽說華山西嶽道友接到赤衣教『聘書』,不出三天,就發生了變故。如果如謝道兄所說,匪徒使用藥物迷亂人性,然後再派人招降。那麼月前少林、武當兩派,也已接到『聘書』,如若事先不加防範,豈非又輕輕易易的中人暗算,而不自覺?如果少林、武當一旦失事,以他們在武林中的地位,後果實在不堪想像。為今之計,只有即速派人通知,嚴加防範才好。」
  枯木和尚低喧一聲佛號,道:「此事當真十分重要,諸位之中,誰願立此大善,向少林、武當一行?他語聲未落,只見祝三立、岳天敏、尹稚英、萬小琪和崆峒五通中的百變大師通幻道人等,紛紛起立,都說:「願去!」
  枯木和尚閃電似的目光一轉,合十道:「善哉!善哉!諸位有此心願,即是功德。但此行只是通知兩派,和趕去馳援不同,用不著多人前往。祝大俠代表少林,參與此會,倘有許多大事待議。萬姑娘一派掌門,也是不去為是。老衲認為一葦大師昨日首途,目今尚在路上,岳少俠騎赤龍駒足可趕上,然後和一葦大師同上少林一行,最為妥當,尹姑娘也請留在這裡,替大會提供高見,也許更為有用。武當之行還是請通幻道友一行,武當事了,可在湖北一帶,探聽動靜。不過最好能夠隨機應變,以不露身份為宜。另外並請借萬姑娘雪獅子一用。不知諸位道兄,認為老衲這個主意如何?」
  眾人見枯木和尚說得有條不紊,分派十分允當,尤其岳天敏為青年中傑出高手,不慮半途出岔。而且他指派通幻道人,分明另有任務,要他以易容之術化裝偵查,真是最為恰當!大家無不十分欽服,又鼓了一陣熱烈掌聲。
  枯木和尚續道:「好!既然大家同意,就請兩位飯後立即上路,最好能夠早日趕返。」
  岳天敏,通幻道人一齊躬身領命。枯木和尚才又回頭向赤髮尊者道:「為師須在此間主持大會,不克分身,你飯後動身前往大雄寺一行,探明虛實即速回報。」
  赤髮奪老躬身應「是」。
  酒飯之後,排教弟子撤去殘席,沏上香茗,大家繼續討論。
  岳天敏和通幻道人,赤髮尊者三人,因任務在身。立即別過眾人一起動身。他們由君山北行,從殷馬洲渡江。通幻道人前往武當,便須西行。
  岳天敏和赤髮尊者雖然同路,但因自己的任務急如星火,赤龍駒也比赤髮尊者所騎要快!是以渡江之後,三人便各自分手。
  岳天敏知道此行關係重大,萬一遲到一步不但少林寺數百僧侶盡落魔爪,而且還影響了整個武林。
  是以一路上只走催著坐下良駒,盡速飛馳!由潛江,渡漢水,直奔京山,已是黃昏時候。他可不敢耽擱,只略進飲食,上足馬料,便繼續上路。
  上次他和琪妹妹英妹妹,由洞庭北上,趕赴五台,走的就是這條路,自然十分熟悉。打京山出發,穿過大洪山脈,經棗陽往北,便入豫境,估計次日中午即可趕到登封。他連夜趕路,天色黎明,已到了方城,因為貪圖快速,這一路走的全是小徑,但由方城往北,卻是一條官道。經過半日一夜的狂奔,他自己倒不感覺怎樣。只是坐下這匹良駒卻已是滿身大汗,心中不由十分憐惜。就在路邊找了一家茶館略事休息,一面又吩咐店伙,好好上料。自己洗了一把臉,店伙沏上香茗,送來一籠包子。這時早起趕路的行旅商賈,逐漸多了起來,茶館中生意漸忙。
  岳天敏偶一回頭,只見鄰桌上生的三個大漢,歪帶著帽子蹺起二郎腿也正在打量著自己。瞧他們滿臉橫肉,生相凶悍,敢情不是好人。當下也並未在意,休息了一陣便起身付賬。忽然眼光一瞥,只覺那三人坐位橫頭的板凳上,赫然放著一個大紅包袱,甚是觸目!心中一動不由多看了兩眼。三個漢子似乎業已察覺,同時霍地站起身子,竟向自己走來!為首一個粗聲喝道:「朋友,你瞧什麼?」
  岳天敏那會把這三個人放在眼內?本來因為自己身有要事,懶得和他們糾纆。但對方這麼一喝,不由心中有氣,冷冷的道:「我瞧什麼,你們也管得著?」
  那漢子獰笑道:「朋友招子倒也真亮!不過太爺們的包裹你也瞧得?」
  岳天敏怒道:「瞧了又待怎的?」
  「瞧了就得把招子留下!」話聲未落,那漢子陡的右手一起,中食兩指便向岳天敏雙目戳來!出手狠毒,瞧得岳少俠心頭大怒!
  冷哼一聲,身形不動,左手袍袖,向上輕輕一抖!正好拂中漢子右腕,他只覺如中利刃,痛入骨髓!一聲怪叫,左手捧著右腕,向後倒退了三步。左右兩人根本沒瞧清對方如何出手,一聽同伴怪叫著向後連退,分明中了人家暗算!急忙往後退出半步,嗖嗖兩聲,各自從身邊拔出一柄雪亮匕首。紅綢飄揚,正待向岳天敏撲去!
  茶館中的客人,眼看立時就要惹出人命,都紛紛躲開。
  忽然人叢中有人喝了一聲:「蠢材!你們那是這位少俠的對手?還不給我滾開?」
  說也奇怪,這三個凶神惡煞般大漢,被這人輕輕一喝,立時凶焰盡斂,收起匕首,垂手而立,形狀極為恭敬。
  岳天敏目光何等犀利,雖然只是輕輕一瞥,但早已瞧清兩個大漢匕首柄上,縛著的一塊紅綢,方才臨風一展,隱約之中露出一顆白色骷髏!
  心中立時雪亮,暗想自己果然在無意之中遇上了這批東西!這時回頭一瞧,只見離自己不遠一排站著三人。前面一個仕紳打扮的年約四旬,面色白晰,只是配著一吋濃眉帶點煞氣,雙目神光灼灼。望之儼然是個極有地位之人,身後兩人,一個生得獐頭鼠目,臉色微黃,嘴上還有兩撮鼠鬚。另一個身形瘦小,膚色帶青,雙顴高聳,下頦甚尖。這兩人跟在那個仕紳模樣的身後,不但厥狀甚恭,而且極是猥瑣!
  中年仕紳這時走近岳天敏身前,打了一個「哈哈」,抱拳笑道:「適才下人們有眼無珠,冒犯尊駕,還請兄台多多原諒!」
  岳天敏心中急著上道,但這個穖會又焉肯放過?聞言連忙還禮道:「兄台不須客氣,事出誤會,何足介懷。」
  中年仕紳臉上飛過一絲陰笑,復道:「兄弟諶不宜,經商為業,兄台高姓大名,還未請教,萍水相逢,如蒙不棄,請坐下一談如何?」
  岳天敏果然和他一起坐下,才答道:「在下岳天敏。」
  諶不宜身子微微一震。大笑道:「啊!啊!兄台原來就是近來盛傳江湖的崑崙一少岳少俠,真是幸會!」
  岳天敏淡淡一笑道:「諶兄尊價,身手已是不弱,諶兄想必也極高明!」
  諶不宜尷尬的道:「兄弟商賈之人,學幾手莊稼把式,那能和岳兄名門高弟相比?」
  岳天敏乘機問道:「諶兄這次不知往何處公幹?」
  諶不宜脫口道:「小號近日有家分店,在江南開張,所以兄弟特地趕去!」
  岳天敏聽得不禁心頭大凜,暗忖難道他們的魔爪,業已趕到江南去了?心念轉動,口中依舊敷衍著道:「如此真是恭喜諶兄,寶號駿發,定在意中。」
  諶不宜笑道:「好說!好說,岳兄是否也去江南,大家倒有個伴兒。」
  岳天敏道:「在下是前往開封訪友。」說著看了一看天色,連忙站起身來,抱拳道:「啊!時間不早,在下要先走一步!」
  諶不宜並不疑心,連忙站起身來,笑道:「岳兄既然有事,儘管請便。」
  岳天敏拱了拱手,立即翻身上馬,向登封奔去。
  一路上只是沉思諶不宜這干人的行蹤,照他方才口氣,好像並沒懷疑自己業已識破他們身份,所稱前往江南,可能也是事實。這消息倒是十分重要,不過江南各派,日前業已採取聯合行動。一時尚無可慮,自己從少林回來,也並不為遲。只是枯木和尚臨行要自己追上一葦大師,一同上山,但這一路上卻根本沒見一葦大師蹤跡。想來他比自己先行了一天一晚,也許聽到寺中有事,晝夜急趕,以他的腳程這時可能也趕到了。自己反正只要把消息送達就好,碰不碰上他也並不重要,想到這裡,立即雙腿一夾,縱馬疾馳。
  抵達登封,才是午牌時光,先找了一家客棧落腳,用過午餐,就在房中養息調元,做了一會功夫,覺得通體舒暢,疲勞盡復,才吩咐店伙,自己須外出訪友,廄中馬匹好生照料。出了店門,就向嵩山而去。
  嵩山就在登封縣西北,文苑匯地理志稱:「五嶽中獄之嵩山,三十六峰,中峰名峻極,東謂太室,西為少室,相去十七里,嵩者其總名也,謂之室者,以其下有石室焉,少室高八百六十丈。」
  少林寺在少室北麓,始建於東漢,及黃巾作亂,群賊貽害伽藍,僧眾遂練武藝以求自衛,少林武功,方著於世。後來達摩禪師在手中面壁九年,傳授禪宗心要,不但成為佛教禪宗的發源地,而且更為武林開創了新的天地,千百年來,在武林中始終居於領導地位。
  岳天敏到達少室北麓,但見參天古木之中,碧瓦黃牆,巍峨莊嚴的少林寺,業已在望!寧靜,肅穆,使人會立時升起一種無比的景仰之心!
  岳天敏瞧著這般光景,心頭不由大放。可見赤衣教雖然已把「聘書」送到,聘請一心大師為赤衣教副教主,但少林寺總究是領袖武林的第一大派,高手如雲,聲威鼎盛,與別的門派大不相同,赤衣教一時自然不敢貿然下手!心中想著,腳步卻已走近山門,只見兩房高大寺門,緊緊關著。偌大一座寺院,聽不到一點木魚鐘磬之聲!心中微覺訝異,連忙走上兩步,舉手敲了幾下。
  過不一會,大門開處,兩個雙手合十的灰衣僧人,由門中迎了出來。正好攔在岳天敏面前,四道眼光迅速的在他身上掠過,瞧了他腰間長劍一眼。左首一個躬身說道:「阿彌陀佛,敝寺謝絕參觀,請檀樾原諒!」
  岳天敏心中一楞,立時會意,少林寺千百年來領袖武林,自然有許多慕名而來的人,請求參觀。
  這兩個僧人,瞧著自己腰繫長劍,敢情把自己當作了慕名求見之人。當下微微一笑,抱拳說道:「在下崑崙門下岳天敏,有事求見貴寺方丈一心大師,敬煩大師傅代為通報。」
  兩個灰衣僧人對望了一眼,依然由左首一個合十答道:「請檀樾見諒,敝寺方丈傳下法諭,這幾天不見外客。」說著打了一個稽首,返身在裡面走去。
  岳天敏心中大急,忙道:「二位師傅請留步!」
  兩個灰衣僧人轉過身來,冷冷的道:「小僧業已告訴襢樾,敝寺方丈不見外客,檀樾還有什麼見教?」
  岳天敏瞧著他們神情冷淡,顯然已是不耐,心中不免有氣。暗想這原是你們之事,千里奔波趕來,好像倒是我有求而來?但繼而一想,少林寺千百年來無求於人,上山來的自然都是有求而來,何況方丈吩咐不見外客他們焉敢有違?不由想到自己臨行時,枯木和尚要自己追上一葦大師同上少寺,果有先見之明!想到這裡,忙道:「敢問貴寺羅漢堂一葦大師,不知回山了沒有?請兩位通報一葦大師,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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