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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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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東方玉] [縱鶴擒龍][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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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07:19:04 |只看該作者
第06章 點點扇影無心構大怨 茫茫孽海負氣創玄陰

  「莫護法,且讓老朽來會會高人。」風火扇霍文風長衫布履,折扇輕搖而出。
  莫寒波見霍文風搶著出來,心中不快,她望了岳天敏一眼,暗想:「這老兒三四十年苦練,你功力再強,那能是人家的對手?也罷!到萬不得已,我這個老大姐,少不得暗中助你一臂之力。」
  她因為對霍文風有了不快,就對岳天敏生了好感,主意打定,當下媚笑著道:「敢情霍護法也手癢了,小妹從沒見過你亮過風火扇,尤其是『飛骨追魂』,百發百中,正好瞧瞧你的絕藝呢!」說著又看了一眼,便退下身去。
  岳天敏面對這個矮小老頭,看他兩眼精光懾懾,有如兩道冷電,威稜逼人,心知此人內功精深,確實不易對付。
  尤其方才莫寒波似乎在有意提醒自己,什麼「飛骨追魂」,想是極厲害的暗器,自己倒不可不防。
  那風火扇霍文風,這時也把岳天敏仔細打量。只覺對面少年,除了兩眼神光有異之外,太陽穴並未鼓起,竟和平常人一樣,絲毫看不出是有內功的人,不由心中懷疑,方才明明看他長劍上發出的真氣,功力甚深?
  嗄,大概他不過仗著手上一柄前古奇珍的寶劍罷了?
  本來麼,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娃兒,就是從娘胎裡開始練功,能有幾許?
  一念及此,不由生了輕敵之意。他那知一般練武的人,是從小循序漸進,由外而內,等到內功精深,太陽穴自然高高鼓起。
  岳天敏可不同啦!他跟雲裡神龍田潛學「縱鶴擒龍」,一上來就講究吐納運氣,從內功下手,後來萬小琪給他療傷,連續服了四五粒「靈寶丹」,及「太清心法」練習之初,又服了十滴「天府玄真」,使他平添數十年功力,玄關自通,那「太清心法」,更是道家最上乘的功夫,自然英華不露,精氣內蘊。竟把一派高手霍文風,看走了眼。
  卻說霍文風不屑似的瞥了岳天敏一眼,冷冷的道:「岳小俠你發招吧!」
  岳天敏見他態度傲慢,心中暗笑,便躬身行了一禮,含笑答道:「在下系出崑崙,前輩遠來是客,請先賜招吧!」
  霍文風嘿嘿連聲的道:「既然如此,老朽有僭。」
  風火扇刷的打開,踏步欺身,快速絕倫。只覺扇風四卷,深厚無比的內力,如山壓到。岳天敏以逸勞待,看霍文風出手扇招,極為凌厲,那教絲毫大意?
  猛的一提丹田真氣,龍形劍虛空點出,一股潛力,透出劍尖,直向風火扇逼去。
  人影乍分,各自退了一步。正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
  霍文風第一招就被對方逼退,自覺臉上無光,但輕敵之心,也立自收起,臉上罩了一層嚴霜。
  身形一動,風火扇使出點、削、劃、拍、四種手法,連綿而出,放手疾攻。但聞勁風呼呼,扇影點點,由四面八方湧上,迅猛奇奧,直似狂風暴雨,波浪洶湧!霎那之間,岳天敏失去了蹤影,敢情被霍文風圈入在凌厲的扇影之中?
  兩邊觀戰的人,差一點要驚呼出來。岳天敏初逢強敵,不敢怠慢,凝神扎樁,左手劍訣一領,長劍左封右架,硬把霍文風的攻勢擋開。
  接著劍法一變,倏忽之間,劈出三劍,青紫光華,陡煞暴漲,冷芒掣電,劍氣彌天。霍文風在猛力搶攻之中,陡覺對方劍勢沉重,變幻玄奧,僅僅接這一招三式,竟是用盡了平生之力。不由得大為驚訝,這少年劍招是何來歷?
  他擋開三劍之後,忽然獰笑一聲,喝道:「岳小俠,請接老朽這幾扇。」
  他身形向後退出半步,倏然再進,右手風火扇歙歙自動,真氣從扇上絲絲透出,左手單掌當胸,勁貫掌心,隨著身形起伏,交互攻出。
  這是他二十年潛修苦研,準備用以爭霸武林,平日極不輕易出手的七十二式「奪命扇掌」,奇招絕學,要把對面少年,立斃扇下。
  兩個人身形,倏離乍合,驟然各從身邊湧起劍光扇影,一陣陣勁氣強風向四面推開。兩個人各展所學,互爭奇詭。五十餘招過去,使旁觀的人,分不清劍扇,認不出人影。這回卻變成旁觀者迷,當局者清了。
  風火扇霍文風「奪命扇掌」出手,滿以為可穩操勝算,那知竟大謬不然,七十二式快要用完,不但未能克敵制勝,而且對方的劍法,卻愈演愈奇,奧妙難測,漸漸的反客為主,逼得自己只能堪堪自保。
  眼看劍光流動,所劈掃而出的勁力,也愈來愈沉重,錯非自己數十年功力,真還接不下來。
  但饒是如此,也吹得布衫搖曳,心神晃動。「太清劍法」可確實窮劍術變化之奇,威力之大,莫與倫比。
  只因岳天敏初遇強敵,又吃了經驗不足的虧,而對手卻又是一個功力深厚,經驗老到的一派高手,一上來就對方聲勢所懾,過份謹慎,難免縛手縛腳。
  但時間一久,慢慢的悟出真理,漸漸發揮了「太清劍法」的威力,不但打成平手,還略微佔點上風。
  縛手縛腳的已不是岳天敏,而是霍文風了。這一輪拚鬥,只看得崑崙門下五個道士,相顧愕然。
  就是涵真子,也不覺目瞪口呆,眼看這套劍招,極似「少清劍法」,而玄機變化,精微到不可思議,更遠非「少清劍法」所能企及。
  一時愕在那裡,實在想不透這少年人的來歷。金花劍莫寒波,看到霍文風處處受制,心想:「你是自討苦吃。」不由口角上微噙笑意。
  霍文風雖然略處下風,但他數十年功力,惱羞成怒,情急拚命,一扇一掌,風聲呼呼,威力也自不可忽視!岳天敏要想勝他,談何容易?
  最使人驚異的,還是兩個人都在兵刃上貫注真力,互相拚鬥,本來這種打法,最為損耗人身真元,素為武家所忌。
  無如霍文風,一上來就打著如意算盤,妄想以自己數十年修練的功力取勝。五十招過後,岳天敏因仙緣巧合,吃了許多靈藥,真力充沛,如之「太清劍法」一經展開,真氣自然流注,不像霍文風要運集全身功力,貫注到扇上發出。
  是以霍文風此時頭上已見了汗水,只覺真氣不繼,心脈跳動。而岳天敏劍尖上的真力,不但不見衰退,好像愈來愈盛。霍文風心知此時只要被對方震開扇影,不死也得重傷!
  不由急怒交加,猛的運集全身功力,大喝一聲,風火扇刷刷刷三招,硬架硬砸,威勢如排山攻出。
  他急怒之中,忘了對方手中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這一硬砸過去,只聽嗤的一聲,右手一柄仗以成名,用精鋼煉製的風火扇,頓時截成兩段。
  這還是岳天敏不為己甚,急忙收住劍勢,泠芒乍斂,霍文風才從劍下逃出命去。這一下直把風火霍文風嚇得神魂離體,左掌拍出,擋一擋劍勢,蹤身後躍,退出去一丈多遠。
  回手扔去半截扇子,接連幾個蹤躍,頭也不回的出觀而去。岳天敏收起長劍,不由愕在當場。
  卻聽金花劍莫寒波輕笑道:「小兄弟,果然好劍法!這回老大姐開了眼界啦!霍護法氣量也真狹小,和人比劃,總有個勝負,也值得這般負氣而去?」
  接著又向涵真子道:「老道長,今晚多多驚擾,諸請海涵,我們也告辭了。」
  她扶著辣手觀音和散花仙子,俏盈盈地走出廳去。驀地裡回過頭來,朝岳天敏媚笑著道:「哦!小兄弟,你有暇,可到神女峰總壇來玩,不要忘了!」
  銀鈴般的聲音,搖曳而去,人跡頓杳,去得好快!大廳上恢復了寧靜,涵真子緩步向前,朝岳天敏稽首道:「小施主武功絕世,不知是那位前輩門下,今日寵臨小觀,有何見教?」
  這時陪同岳天敏進來的中年道士,聞言趕緊趨前一步,恭恭敬敬的回道:「這位岳施主,適才連闖數關,聲稱有要事晉見師傅,才由弟子陪同前來。」
  岳天敏也連忙抱拳答道:「在下岳天敏,系出崑崙,由天柱山前來,實有重要之事,向道長面陳。」
  說著向左右看了一眼,略一停頓,繼續說道:「只是上山之時,得罪了許多道兄,心中極是不安,還望道長見宥。」
  當下將眾道士把自己誤作敵人,接連攔擊等情,說了一遍。
  涵真子向陪他進來的中年道士,哼了一聲,說道:「因是!你主持前陣敵友不分,真是無用。我正在奇怪,觀前已然安排了『少清劍陣』,怎會讓人衝了進來?」
  說著極為怒惱。
  因是道人嚇得跪下身去,囁嚅的道:「弟子該死!因據報山下來了敵人,弟子一再訊問,岳施主堅不肯說,是以起了誤會。」
  岳天敏也道:「這位道兄確實曾向在下訊問,只是事關重大,在下沒見道長以前,礙難說出。」
  涵真子點了點頭道:「小施主來歷,貧道已料想到一點,且到裡面再說。」
  一面回頭向因是道人道:「你身為三師兄,主持觀前劍陣,職司重大,自應謹慎將事,今後可不准如此狂妄,還不給我起來!」
  因是道人唯唯答應,站起身來。涵真子領著岳天敏,步入靜室。小道童獻上了茶,退將出去。
  涵真子笑道:「小施主請坐下鈙談。」
  岳天敏告坐之後,從懷中取出「天柱紀事」和「太清心法」,雙手呈上,並將自己跟田伯伯學「縱鶴擒龍」,賜給「神龍令」要自己上九華拜師,及自己父親被殺,途中遺失「神龍令」,巧得「龍形劍」,一直說到身墜危崖,玉簫真人指點療傷,天柱山石室習藝,源源本本說了一遍。
  聽得涵真子白眉軒動,望了「天柱紀事」「太清心法」一眼,喜道:「天柱老人,就是貧道的師叔太虛真人,既然他老人家吩咐得到遺書的人,即是他老人家的傳人,小施主就是貧道的師弟了。仙緣曠世,可喜可賀!我們崑崙派本是玄門正宗,但自心法失傳,已歷二百餘年,這次重新出世,不僅我崑崙派合當光大,同時也維繫著整個武林的成敗安危,小師弟人間祥麟,福澤綿遠,今後好自努力,不難為武林放一異彩。但目前江湖,道消魔長,劫難重重,你所負的責任,也可重大呢!」
  岳天敏聞言唯唯答應,一面重新拜見師兄。
  涵真子含笑答禮,一面又道:「今晚折騰了半夜,為時不少,我吩咐他們替你安排寢處,明天清晨,再帶你叩見歷代師祖。」
  說罷,向雲床邊掛著的玉磬上,輕輕敲了一下。立時走進一個道童,垂手侍立。
  涵真子道:「叫你大師伯進來,我有話吩咐。」
  道童領命出去,不多一會,走進一個四十多歲的道士,垂手道:「師傅叫弟子進來,有何吩咐。」
  涵真子指著岳天敏道:「因明,你叩見岳師叔。」
  因明道人聞言,看了岳天敏一眼,臉上略現懷疑,但一瞬即逝,立即跪了下去,口稱:「岳師叔!」
  這一下可把岳天敏窘壞了,慌得他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才好,口中連說:「不敢!」
  涵真子見狀忙道;「小師弟,我門中最重長幼之序,禮不可失。」
  岳天敏只好還了一禮。因明道人站起身來。
  涵真子又道:「你可替岳師叔收拾一間靜室,另外諭知全觀弟子,明日清晨,在祖師殿集合,叩拜歷代師祖,並參見岳師叔。」因明道人唯唯應命,就陪同岳天敏至雲房安歇,不必細表。
  翌日清晨,崑崙下院鐘磐齊鳴,全觀兩代門人,在祖師殿上排班肅立。
  涵真子率同岳天敏叩拜過本門歷代師祖,當眾宣佈岳天敏乃是本門第七代師叔太虛真人的唯一傳人。
  接下去由第九代大弟子因明道人率同十一個師弟參見師叔岳天敏,再由第十代大弟子一元道人率領六十九個師弟,叩見師叔祖。
  一眾道士,到此才知道這個少年書生,果然大有來歷,難怪武功深不可測!
  典禮之後,岳天敏隨同涵真子回轉雲房。
  涵真子捋鬚笑道:「小師弟,你武功雖已盡得本門秘傳,但臨陣缺乏經驗,應勝不勝,未能把握時機,且江湖歷練,尚嫌不夠,目前正邪各派的武功人物,也都一無所聞,如果行道江湖,未免處處吃虧,你可在這裡小住一兩個月,我可為你擇要講解,你意下如何?」
  岳天敏連忙躬答道,「二師兄吩咐,小弟自當遵命。」
  涵真子又道:「昨晚玄陰教派人前來下書,原是邀我們四人於三年後的重陽節前去神女峰較技,我因大師兄久已不問世事,才答應他三年內由我和三師弟四師弟三人,前去找他,如今你來了正好,湊成四人。」
  接著又歎道:「江湖上浩劫將興,必有妖孽,目前已弄得烏煙瘴氣,群魔亂舞,可是正當此時,我崑崙久已失傳的心法,重又出世,這豈非又是天意所在?正教當興,魔道自滅。我想略作摒擋,還要親上崑崙,把這兩件大事,當面向大師兄報告呢?」
  岳天敏自從昨天上山,就被眾道士硬指自己是玄陰教妖孽,後來風火扇霍文風等四人,自稱玄陰教,這次又聽涵真子提起玄陰教來,他不知玄陰教到底和崑崙派有何嫌怨?不由問道:「玄陰教到底是些什麼人,膽敢向我們崑崙派挑釁?」
  涵真子歎了口氣道:「此事說來話長,那玄陰教的教主,本來也是我們崑崙門下。」
  岳天敏訝異的道:「玄陰教主,是崑崙門下的?」
  涵真子點領道:「算起來還是你的師姐呢!她本來叫旡垢師太,我們同門五人中,以她最幼,武功劍法,都已得到了本門真傳。不幸出道江湖,就結識了五台派的萬妙仙姑。那萬妙仙姑不僅武功萵深,而且生性淫蕩,在豫晉一帶,不少少年子弟,被她擄掠了去,充當面苜。當時少林派的人,因她擾及河南境內,對自己面上太不好看,便派人跟蹤,那知派出去的人,有好多竟一去不返,大概遭了毒手,這事震動了少林寺。就派出大批門人,分途採訪,務必得之而後已。那知五師妹正和萬妙仙姑一見投緣,連袂而行,在太行山下,無巧不巧和少林派的三個弟子相逢。當時也應該怪對方太過魯莽,不問情由,便動上了手口中當然更沒有好話,一口一聲淫婦妖婦,就把五師妹也罵在一起。五師妹本來就是火爆脾氣,那裡還忍得住,長劍倏然出手,一下就砍倒了一個。少林寺的人,那會如此膿包?實在因旡垢手上的玄都劍,乃是一口削鐵如泥的神物,一下就把人家戒刀削斷,焉得不傷?萬妙仙姑這時面露煞氣,劍招一緊,也刺倒一個,餘下一個,那裡擋得住這兩位女煞星的長劍,逃都來不及,也喪生劍下。萬妙仙姑眼看五師妹武功精深,得了這樣的好幫手,那有不極力拉攏之理?五師妹逞強好勝,聽了對方諛詞,誤作好人,竟然和萬妙仙姑水乳交融,結了姐妹。少林寺三個門人被害,事後一調查,知道是五師妹和萬妙仙姑聯手所為,但因礙著我師尊的顏面,就由靈芝上人親自寫了一封信給我師尊,內中也說明了當時的經過情形,並無責難之詞。但越是這樣,越使他老人家難堪,一怒之下,就宣佈把五師妹逐出門牆。他老人家的原意,不過藉以警戒她一番,只要她痛悔前非,戴罪圖功,在江湖上多做幾件行俠尚義之事,積修點外功,重回師門,並非無望。旡垢是個逞強好勝,剛愎自用的人,她認為自己並沒有錯,反而怪師尊太沒師徒之情,把一股怨氣,加到少林寺頭上,居然公開揚言和少林為敵,萬妙仙姑更乘機煽惑,火上加油。果然不久之後,她懷著仇恨心情,只要是少林寺的人,一遇上她,就難倖免。少林寺焉能嚥得下這口氣,何況崑崙派又公開驅逐了她,立時派出五個武功高手攔她。旡垢蜼明知不是人家對手,但她好勝的個性,自然不會退避,反而迎了上去,一場激戰,幸虧大師兄暗中相助,才讓她逃出重圍。此後一二十年間,江湖上從此沒有人再見過她,三師弟田潛,四師弟萬松齡,找了她許久,也找不到她的蹤跡。後來聽說在雲貴地區,出現了一個玄陰教,教了弟子,每人都使得一手好『少清劍法』。這事傳入田師弟耳中,立時猜想玄陰教主可能就是旡垢,於是隻身進入蠻荒,終於會晤了玄陰教主,一看果是五師妹旡垢,就再三解勸,希望她不要創立邪說異端。那知她盛氣如昔,聲言和我們崑崙派早已恩絕義斷,自己創立玄陰教,就走要看看所謂名門正派的少林崑崙,有點什麼伎倆?田師弟聽她出言不遜,兩人越說越僵,動起手來,那知她一別二十年,功力之高,竟出乎意料之外,和她對了一掌,自知不敵,便退了出來。仔細一打聽,才知她因在中原武林,無法立足,便悄悄的遠走雲貴邊區,深入蠻荒。這也是天意使然,她無意中在雲南的薩爾溫山落魂谷一個古洞之中,得了一部『玄陰經』,她潛身荒谷,潛修苦練了十餘年,武功差不多入了化境。五年前,她把玄陰教總壇由雲南薩爾溫山遷到巫山神女峰,那五台派的萬妙仙姑,一聽旡垢重入江湖,自然立即前往勾結,擔任了玄陰教的副教主,在五台山設立分壇,以張聲勢。這五年來,玄陰教的聲威,竟凌駕各正派之上,江湖上只要一提到玄陰教,無不談虎色變,黑白兩道中,也有不少一流高手,像點蒼派的追風劍客孫祿堂,太行山的枯木和尚,五台派的風火扇霍文風,華山派的金花劍莫寒波,都被她網羅而去。所以將來對付得稍一不慎,便會引起各派的糾紛。再說旡垢再度出山,因對我崑崙派心有宿怨,所以凡是新入門的弟子,在沒有學習玄陰教本門武功以前,必須先習「少清劍法」。門下弟子行走江湖的又都女扮男裝,和敵人動手,一開始只准使用「少清劍法」,非到萬不得已,才准施展玄陰教本門武功。這樣一來,外面的人不知底細,一看出手是崑崙家數,移花接木,都記上了崑崙派的賬,不知給我們平添了多少麻煩。我為了慎重起見,把在外行道的兩代門人,一齊召返九華不准外出,免得引起誤會,所以他們對玄陰教銜之甚深,正好你尋上山來,他們見你打扮,還當是玄陰教的人,才出手攔襲。」
  岳天敏聽涵真子一說,這才恍然大悟為什麼自己上山來,一路上遭到了許多困擾。
  閒言表過,卻說岳天敏在崑崙下院住了下來,涵真子對這位小師弟,真是愛護備至。
  他身為崑崙的掌門人,自然希望本門中有一位出類拔萃的人物,來光大本門,所以不但把江湖門檻,正邪各派的人物武功,凡是自己知道的,都闡述無遺。
  而且要小師弟把在天柱山石室中所學武功,當面一招一式演習一遍。
  他對證「太清心法」詳參默化,以涵真子數十年潛修精研的功力,對本門武功自然容易參透,一面在旁細心觀察岳天敏的一招一式,有無暇隙,如何更能發揮威力,更是不憚其煩的詳為糾正,精益求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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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07:19:22 |只看該作者
  岳天敏每天除了隨涵真子研討武學之外,十二個師侄中,年齡都比他超出大半,而且也各有所司,見面較少。
  其中最熟的就是主持廣場劍陣,後來陪他進來的因是道人。
  另外隨侍涵真子的十一弟子因通,十二弟子因塵,年齡不過二十餘歲,年青人自然談得來,因此這三個道士,得了不少益處,後來武功高出儕輩,非是無因。
  另外第十代弟於,對這位小師叔祖,更是視若天人,只要岳天敏一到廣場,大家就圍著他,要他露一手,教一點。
  岳天敏看這班師侄孫,年齡都和自己相彷彿,群情難卻,就把本門中從不公開傳授的「龍形九式」中的「雲龍三折」,當場傳給了大家。
  從此崑崙派門人,遂以能在空中迥翔的身法,馳譽江湖,此乃後話。
  岳天敏在九華山上,一住兩月,他對掌門人的二師兄,真是視若父師,恭謹逾恆,兩個月的時間,雖長不長,但有了問難請益之人,武功精進,何止倍蓰?
  因為心急父仇,同時也惦念著琪妹妹,看看在山上已經住了兩個月,便想早日下山。
  這天,就把心意稟告了二師兄。
  涵真子含笑點頭,說自己也亟須上崑崙一行,面謁大師兄請示,只叮囑他行道江湖,須上體天心,少開殺戮,不可趕盡殺絕。
  而且江湖上譎風詭波,寸寸都是危險,更不可倚仗武功,有絲毫大意。
  岳天敏恭身領命。當日涵真子吩咐因明道人準備素齋餞行。
  翌晨,岳天敏向祖師殿叩拜之後,又向二師兄拜別涵真子親送出大門,九、十兩輩門人,也排班相送。因是、因通,因塵三人,又直送九華山下,才依依別過。
  岳天敏因萬小琪尚須一月,才能下山,這段時間,閒著無事,不如前去白石山褚家潭,瞧瞧褚老莊主,一來感謝贈劍之情,二來也惦記褚家麟兄弟,可以一敘契闊。
  主意打定,就北奔貴池,渡江之後,就取直線走易家溝、礬山、錢家橋一條小路。
  沒有多日,已到了白石山褚家潭上,莊丁們一見岳天敏,知道是少莊主的知友,那敢怠慢,引著他到廳上落座,一面慇勤獻上茶來。
  岳天敏不見褚氏兄弟出來,正想訊問,卻見從廳後閃出一個管賬先生模樣的人來,一見自己,連連作揖,口中說道:「岳爺俠駕賁臨,湊巧老莊主帶了少莊主姑娘三日前到石臼湖去了,未能迎迓,岳爺多多包涵。」
  岳天敏聽說「石臼湖」三字,不由心中一愕,臉色微變,心想:「石臼湖賊子,和自己有殺父之仇,不知褚老莊主和這批賊人,有何瓜葛?不知向他探問清楚也好。」
  當下連忙還了一禮,答道:「在下因路過這裡,順道來拜訪老莊主,和兩位褚兄,原來老莊主出門去了。只不知趕住石臼湖,有何貴幹,能否見告?」
  管賬先生愀然的遭:「老莊主自從十年前退出江湖,在家納福,自然不會再出門的,可是這次卻是例外,他老人家是尋仇而去的。」
  「尋仇去的?」岳天敏驚奇的問了一句。
  管賬先生點頭重複的說道:「不錯!老莊主是尋仇去的。」
  接著歎了口氣,又道:「這是兩個月前的事了,咱們大莊主保了一筆暗鏢,從開封上京,在太行山下被一夥不開眼的狗強盜攔路打劫,他們人多勢眾,聽說有幾個武功都極為扎手,古人說得好,雙拳難敵四手,咱們大莊主中了人家一刀,跌倒地上,狗強盜得手之後,揚長而去。等鏢局中夥計,救起大莊主,已然毒發身死,聽說這批狗強盜,臉上都蒙著黑紗,後來經多方打聽,才知竟是石臼湖黑龍幫做的手腳。老莊主得訊之後,大為震怒,因為黑龍幫柁主黑水龍王夏峻峰和老莊主也有一點交情,這才帶了少莊主兄妹,親去問罪。」
  岳天敏聞言,心想久聞黑龍幫聲勢浩大,能手極多,褚老莊主只帶了三個孫兒,如果動起手來,那能是人家的對手?自己既然碰上,自然義不容詞,何況黑龍幫是自己的血海深仇……」
  他想到這裡,只覺得怒氣難遏,虎的站起身來,抱拳道:「黑龍幫匪窟,聲勢浩大,老莊主一行四人,即使本領再大,好漢也架不住人多,在下就趕去作個接應。」
  管賬先生忙道:「岳爺義薄雲天,無限欽佩,就是要去石臼湖,也不忙在一時,且在莊下進了午餐,容在下吩咐莊丁,替你準備馬匹,再上路不遲。」
  岳天敏一想,也是道理,就點了點頭。管賬先生趕緊吩咐莊丁準備。
  不一會,擺上酒菜,岳天敏也就不再客氣,狼吞虎嚥,吃了個飽。就向管賬先生告辭。
  莊丁們早就牽著馬伺候。岳天敏翻身上馬,一抖韁繩,潑剌剌朝東馳去。
  古道上枯枝臨風,寒風凜冽,一人一騎,風馳電閃,馬蹄踢起滾滾黃塵。
  岳天敏舊地重來,一年前和一年後,自己武功成就,居然截然不同。
  他心中不時想起水蛇何成蛟,雙頭鼠王三元這兩個賊子,是否還在黑龍幫內,繼而一想;黑龍幫這干賊人,為惡江湖,受到他們殘害的,豈止是我岳天敏和褚老莊主一家兩家而已?
  照他們的行徑而論,像高淄縣署,像金刀褚老莊主,他們都敢招惹,那麼普通的商賈行旅,受害必然,銜冤負恨之人,又豈可勝計!
  我岳天敏幸而機緣巧合,學了絕技,試問能有幾人?前往石臼湖,報了血仇,也正是替許多人解冤復仇。
  對!今後行道江湖,要為世間鋤暴安良,管盡不平,才不負所學。
  他一個人思潮起伏,策馬疾馳。
  數日之後,岳天敏到了丹陽湖邊一個小鎮。這鎮甸雖小,酒樓客店,倒也頗形熱鬧!
  心想這小鎮,不過是個小村罷了,怎地如此熱鬧,再一細看,往來的卻都是精壯大漢,不由心中有些明白。
  當下走到一家客棧門口下馬,把韁繩交給店伙,吩咐他好好上料。
  店伙一看這進來的是個少年書生,氣度不凡,不敢怠慢,趕緊往前一湊,堆著笑臉道:「公子要打尖還是住店?」
  岳天敏道:「我要休息一下,你給我找個乾淨上房。」
  時近中午,院子裡空蕩蕩的。
  夥計連聲答應,領到上房。
  岳天敏一看,後面一排四扇窗戶,正對著丹陽湖,雖然時近臘月,但也景色宜人,水天一色!
  原來這丹陽湖和石臼湖,本是一個湖泊,不過在安徽境內的一半,叫做丹陽湖,在江蘇境內的一半,叫做石臼湖罷了,在這兩湖之間,有塊陸地,就是黑龍幫安寨立舵之所。
  因為四面環水,除水寨中的舟楫之外,外來的人,插翅難渡,所以特地在幾處交通要道上,開設了幾家酒樓茶館之類,作為線上朋友往來接待之用。
  卻說店伙沏上香茗,捧上臉水,一面伺候著道:「公子是在小店隨意,還是到外邊吃喝?」
  岳天敏道:「你揀可口的燒兩樣來就是。哦!夥計,我還要請教,這裡去石臼湖水寨,可有船隻?」
  店伙聞言,臉色驟然一變,但瞬即平復過來。
  打量岳天敏一眼,笑道:「不知公子爺要去水寨,有何貴幹?」
  岳天敏早已想好了一番話頭,隨即笑道:「在下從九華山來,有一封書信,要當面送給夏舵主夏老前輩。」
  店夥計半信半疑的道:「既然公子有事要去,待小的前去問問,可有船隻。」
  說罷匆匆出去。過了一會,店伙引著一個掌櫃模樣的人進來。
  那人一見岳天敏便拱手道:「在下孫英,方才夥計說爺台有事要前往水寨,不知爺台是那一線上朋友,可否見告?」
  岳天敏見他氣宇軒昂,人頗正派,就還了一禮,答道:「在下崑崙門下岳天敏,是由九華山前來,有事要面見夏老前輩,不知孫掌櫃可否替在下雇只小船前往。」
  要知崑崙派在江湖上聲名極隆。孫英聞言,連忙笑道:「原來岳爺是崑崙派高弟,多多失敬,既然有事要面見幫主,且待用膳之後,小弟派船送岳爺前往就是。」
  岳天敏聽他言詞懇切,人極豪爽,心下不由暗自懷疑,難道黑龍幫中居然還有這等人物,當下連連道謝。
  兩人這一攀談,漸漸說得投機起來,孫英也毫不隱瞞,說自己是奉龍頭幫主之命,專在這裡接待過往朋友的。
  少時,店伙端上酒菜,極為豐盛。飯後,店伙引著一個精壯漢子進來,那人向孫英行了一禮。
  孫英略一點頭,便道:「這位岳爺,要前往水寨,你送到迎賓館水榭,便可回來,路上好生伺候。」接著向岳天敏道:「岳爺到了迎賓館水榭,自然有人接待,恕小弟不克奉陪。」
  岳天敏道謝之後,吩咐店伙結算房飯錢。孫英那裡肯收,也只得罷了。孫英直把岳天敏送上小船,方始別過。
  小船的中艙,佈置雅潔,小几上早已沏好了上好香茗,兩邊船窗,是用極細的綾絹糊成,可從艙中飽覽湖景。
  雖然時在隆冬,卻是天氣睛朗,暖日融融,欸乃一聲山水綠,隱隱青山,細細波紋,直疑置身畫中!
  岳天敏憑幾遠眺,細品香茗,藝高人膽大,暗自盤算,不動聲色。
  過了好一會,看看已交申初,他輕輕推開艙門,向壯漢含笑問道:「老哥辛苦了,咱們什麼時候可到水寨?」
  那壯漢一邊打槳,一邊答道:,「不瞞岳爺說,咱們從新鎮來,走的乃是逆水,冬天日子又短,可要到上燈的時候,才能到達呢。」岳天敏謝了一聲,隨手拉上艙門。
  又過了一會,故意裝作不耐煩的神氣,踱出艙去,遠眺了一陣,就和壯漢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起來。
  這時遠處已露出一點島嶼,看上去沿岸蔥鬱,帆檣隱隱。心知將到地頭,就倏然欺近身去,到了壯漢身邊。
  那壯漢因事起倉猝,要想跳入水中,那還來得及,早被岳天敏點了他的昏睡穴,臥倒板上。
  岳天敏輕輕提起,放入中艙,轉身抓起船槳,向橫猛力劃了兩槳,小船像飛一般向右邊駛去。
  天色越來越黑了,他避開水寨正面,劃了一陣。那座島嶼,漸來漸近,遠遠的還有巡邏船隻,往來如梭。因為正好昏黑之際,小舟上沒有燈火,自然不容易被人發覺。
  他遠繞著水岸,又劃了一陣,只覺得這一帶沿岸,卻是蘆葦淺灘,岸上圍著一條長堤,離淺灘約有三四丈高下,看來極為隱僻。
  不由心中一喜,忙把小舟駛進淺灘,藏入蘆葦深處,蹤身躍起,撲上堤去。堤岸的左邊,是一片松林,隱著一座小山,他正在打量之際,卻見堤上遠處,有五六條黑影,迤邐而來,想是巡邏的人。趕緊一伏身穿入林中,施展輕功,一連幾蹤,上了小山頂上。
  猛聽一個蒼老的聲音,從林中透出,正在引吭高歌:「雨急雲飛,瞥然驚散,暮天涼月,誰家疏柳低迷?幾點流螢明滅。夜帆風駛,滿湖煙水蒼茫,菰蒲零亂秋聲咽。夢斷酒醒,時倚危檣清絕。心折!長庚光怒,群盜縱橫,逆胡猖獗。欲挽天河,一洗中原膏血。兩宮何處?塞垣只隔長江,唾壺空擊悲歌缺。萬里想龍沙,泣孤臣吳越。」
  歌近尾聲,岳天敏悄悄掩到林邊。這時一輪皓月,已升上樹梢,小山頂上,疏朗朗的圍著十幾棵參天古松,月光下更顯得針葉如畫。
  中間是一塊半畝來大的草地,幾根怪石,一方石桌,左邊坐著一個身著古銅色長袍的長髯老者,一手把著酒壺,一手擊節而吟。
  老者對面,坐著一個身著月白色長衫的少年文士。岳天敏心中微訝,這老者所唱宋人「石州慢」,音調鏗鏘,極為悲壯!
  目前上國衣冠,已淪夷狄,聽說有不少不甘屈辱的勝國孤臣,隱跡草莽。
  但這……黑龍幫,不過是江湖黑道匪窟,居然也有心懷匡復的人?這倒不可輕視!
  月光底下,細看這一老一少,雖然只是個背影,但仍可看出老的意態蒼古,少的俊逸出群。
  當此素魄流輝,掩映著蒼松怪石,更彷彿足圖畫中人。
  岳天敏方在沉思,只聽白衣文士笑道:「老伯,我們游跡水上,終年碌碌,難得仲冬三五,把盞對月,正好澆我塊壘,不想反而引起老伯淪喪之感來了!」
  老者歎息一聲道:「神州禹甸,已是一片膻腥,老夫酒入愁腸,化作亡國淚,一時感慨,高歌舒嘯,林內高人,不以狂徒見笑,還請屈駕一談如何?」
  白衣文士,陡的站起身來,一手籠向袖中,張目四望。岳天敏也吃了一驚,心想以自己的功力,在林內悄悄潛聽,那老者正在高歌之中,竟然仍被發覺,足見此人功力深厚。
  既被人家指明,如果再不出去,未便顯得自己太過小氣。當下略整青衫,也就從容緩步的走出林外,抱拳笑道:「老丈和這位兄台,把酒臨風,雅興不淺!請恕在下擅入竊聽之罪。」
  老者拱手還禮,哈哈笑道:「一曲高歌,居然引來高人,幸何如之,老朽采薇叟,這是世侄嚴靖寰,尊駕如何稱呼?萍水論交,也是快事!」
  岳天敏略一打量,這老者龐眉古目,眼神奕奕,白衣文士風度翩翩,灑灑脫俗,心中極願交結。
  及聞老者自報姓名,這「采薇叟三字」,好生耳熟。岳天敏略一思索,突然想起二師兄所說江湖人物,提過此人。
  說他曾任前明總兵,武功精深,明室既屋,他勤王失敗,就自稱采薇叟,表示不食清粟之意,奔走江湖,廣結志士,意圖再舉,不料又告失敗,清室索之頗亟,從此江湖上就不再見到他的蹤跡。
  原來卻隱居此地,二師兄曾說此人孤忠耿耿,端正介直,那末這石臼湖黑龍幫……
  他見采薇叟含笑相詢,連忙拱手答道:「在下岳天敏,由九華山前來,意欲拜見夏莊主,適才登岸之後,總老丈高歌,信步尋來。老丈孤忠耿耿,俠名四播,在下屢聽敝師兄道及,心儀已久,不想在此間識荊,實是幸會。」
  采薇叟兩目精光陡露,接著浩歎一聲,說道:「老朽自杏山一敗,由北南投,本擬尋一塊乾淨土,遁跡方外,以了餘生,不料在這裡遇到老友,尚有建樹,這才留了下來,如今不過是一名盜首罷了!那值得岳小俠如此過譽?令師兄何人,能否見告?」
  岳天敏忙道:「敝師兄乃是九華山崑崙下院涵真子便走,老丈許是舊識?」
  采薇叟和白衣秀士嚴靖寰聞言不由一愕,再看對方人似玉樹臨風,倜儻英姿,但年齡最多不過十八九歲,心中極感驚奇。
  要知崑崙四老,名震武林,年齡鄱在六十以上,從沒有聽說還有恁地年輕的小師弟?
  岳天敏想是看出兩人心意,連忙補充說道:「先師道號上太下虛,在下乃是先師仙去後,遺命所收的弟子。」
  采薇叟呵呵笑道:「太虛真人,老朽無緣叩謁,涵真道長,與老朽倒有數面之雅,說起來並非外人。岳小俠崑崙高弟,難怪適才人到林內,竟聽不到些微聲音,錯非在月光下覷見一點人影,真還不知有人已在切近呢?老朽自思輕功能到如此地步,江湖上已寥寥可數,這才請出相見。」接著又道:「此間非待客之所,請岳小俠且到蝸居奉茶如何?」說著便肅容前行。
  岳天敏見采薇叟詞意懇切,也就不再客套。
  從小山上踏著一片月色,折下山坡。三個人談笑風生,極為投機,岳天敏和嚴靖寰更是傾蓋恨晚!
  松林中間,是一條碎石砌成的小道,走不多遠前面露出白石短垣,竹屋數間,看上去真是隱逸所居,那有絲毫江湖習氣?
  采薇叟肅容入坐,等莊丁獻上香茗,便吩咐收拾左邊書齋床榻。
  一面笑向岳天敏道:「岳小俠夤夜蒞止敝寨,必有見教,是否可略示端倪,明日再由老朽引見夏幫主,不知以為如何?」
  岳天敏也毫不隱瞞,把水蛇何成蛟,雙頭鼠王三元和自己結下血海深仇始末,並將自己從九華山下來,經過褚家潭,聽說褚老莊主赴石臼湖尋仇,自己追蹤前來,詳細了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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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07:20:16 |只看該作者
第07章 飛觴流泉座上驚豪客 畫龍賈禍林邊斗鏢師

  采薇叟向嚴靖寰看了一眼,怒道:「王三元何成蛟這幾個敗類,當初老朽的本意,就不予收留,夏幫主因他們頗有來頭,且遠來投奔,這才勉強留下,不道果然給咱們黑龍幫惹下不少事來!」
  接著向岳天敏笑道:「岳小俠名門高弟,又不是外人,老朽不妨明言,咱們石臼湖名雖江湖幫會,實因自然皇殉國,天下事已不可為,夏幫主創立黑龍幫,無非率同志士,遁跡水上,不願與韃虜為伍罷了。島上男耕女織,力求自足……」
  岳天敏聞言,肅然起敬道:「夏幫主義不帝清,糾合志士,陳兵水上,正是大丈夫所當為,田橫魯仲連不過如此,在下欽遲無限。」
  采薇叟微捋銀髯,笑了一笑,繼續說道:「所以咱們黑龍幫雖安寨立舵,卻並不以打家劫寨為事,相反的卻嚴禁幫中弟兄,姦殺擄掠。那雙面鼠王三元等四人,原是太行山大雄禪寺赤髮尊者的徒弟,因在北方犯案纍纍,無法立足,數年前持了他師兄黃面頭陀的信,來投奔敝幫,夏幫主因礙著赤髮尊者的面上,勉強收留。」
  岳天敏聽說王三元何成蛟的師傅,是太行山大雄禪寺的赤髮尊者,突然聯想起一個人來,不由插口問道:「老丈所說的赤髮尊者,不知和枯木和尚有何關連?」
  采薇叟道:「赤髮尊者,乃枯木和尚的師弟,當初枯木和尚代師傳藝,名雖師弟,實同師徒。」
  接著又道:「那王三元等四人,加入敝幫之後,起初尚稱本份,那知他們野性難馴,居然敢在高淄縣犯了姦殺命案,何成蛟被擒,兩個師弟被格殺,只逃了王三元,他知道敝幫幫規嚴峻,勢難再留,便潛逃遠處。不料事隔一年,他們又糾合多人,劫獄殺官,因為這案子發生在敝幫附近,所以,當時夏幫主聞報之後,也曾派人查訪,終因他們早已遠走高飛,追緝不易。前幾天金刀褚瑞芳褚老英雄帶著他三位孫兒,怒匆匆趕來尋仇,經老朽和夏幫主再三解釋,才知褚老英雄的哲嗣神箭金刀褚耀庭褚大鏢頭在太行山失事,中毒身故,鏢局夥計在林中發現畫有敝幫的黑龍記號,誤會到此事乃是黑龍幫所做的手腳,才來大興問罪之師。這件事倒確出乎老朽和夏幫主意料之外,可是幾經詳究,覺得此事並非偶然,也許有人和敝幫過意不去,來個移花接木,故意栽贓,好讓我們互相仇殺。可是這人又是誰呢?於是就想到一年前畏罪潛逃的王三元何成蛟身上,難保他們離開咱們黑龍幫之後,恐怕幫中派人追索,便向他們師門求援,一面從中挑撥是非。金刀褚瑞芳褚老英雄,在江湖上交遊廣闊,把他惹上,不啻給咱們找來了大麻煩。當時夏幫主就派了敝幫兩個弟兄,陪同褚老英雄前往太行山去了。也許此行可找到一點線索,如果果然是大雄禪寺中人所為,倒是一個勁敵。」
  岳天敏星目露煞,憤然說道:「大雄禪寺,即便是龍潭虎穴,在下也要血濺叢林,手刃親仇。」
  采薇叟不由心頭一凜,暗想:這青年怎的煞氣如此之重?足見未來武林,將有一番大大的殺孽!當下笑道:「岳小俠父仇在身,自然不共戴天,不過,枯木和尚武功已入化境,人地介在正邪之間,最好以禮往謁,能夠把話說在前頭,先穩住他,此人言出必踐,也許可以順利報得親仇,才是上策。」
  岳天敏知道采薇叟一番好心,不由臉上一紅,作揖道:「老丈指點,在下不勝感激!今晚叨擾一宵明日就趕往太行山去。」
  采薇叟微笑道:「岳小俠心急親仇,老朽自不便強留,但既來敝寨,少不得多留一日半日,等見到夏幫主之後,再走不遲。」
  三人又談了一會,嚴靖寰一看天時已不早,便起身告辭,岳天敏也由莊丁引至書齋安息。
  翌日用過早點,采薇叟、嚴靖寰兩人陪同岳天敏,走向一所莊院門前,只見這座莊院,建築得極為整齊壯觀,門外肅靜無嘩,四個莊丁,掛著腰刀,垂手站立。
  采薇叟等三人,直入前廳落座。不一會,屏風後面,傳來一陣洪亮的口音,哈哈笑道:「聽說有崑崙高賓,寵臨水寨,恕我作主人的迎迓來遲,多多恕罪。」
  隨聲走進一個身材高大,精神矍鑠,紫臉長鬚的老人。
  采薇叟起座笑道:「二弟!這位就是崑崙派掌門人涵真道長的小師弟岳天敏岳小俠,昨日從九華山前來。」
  說完轉向岳天敏道:「這就是夏幫主,武林朋友稱他黑水龍王的便是。」
  岳天敏連忙抱拳說道:「夏幫主忠義雙全,不讓田橫,在下心儀已久,慕名趨謁,請恕昨宵擅入之愆。」
  黑水龍王夏峻峰,先聽手下報道,說來人是崑崙派掌門人的師弟,還當是崑崙四老之一,心想崑崙四老,威名遠播,不知到石臼湖來,有何重大之事?
  及至一見岳天敏,不過是個十八九歲的文弱少年,不由微露輕視,聞言縱聲大笑道:「夏某草莽之人,曷克當此過譽?崑崙名重江湖,涵真道長更素為夏某所欽遲!岳小俠能惠然蒞止,實感光寵。不過,岳小俠專程遠來,必有見教。大家都是武林一脈,講究真誠坦白,岳小俠何妨明言。」
  采薇叟就把岳天敏來意說了一遍。
  夏峻峰長眉一皺,突然向岳天敏抱拳這:「這事當年恕夏某不識奸宄,誤留匪人,致岳小俠令尊,命傷匪手,我黑龍幫滋慚實深。我幫中素來嚴禁姦殺擄掠,這兩個賊子,自知犯了幫規,劫獄之後,就悄然遠行,老朽曾幾次派人追緝,治以家法,叵奈他們極為狡獪,幾次都被逃脫,還請岳小俠多多海涵。」
  岳天敏連忙還禮,並說自己蒙采薇叟前輩指示,今日體瞻仰夏幫丰采,已感榮幸,自己急須趕赴太行山,一則可以了卻親仇,二則金刀褚老莊主已先行數日,萬一動起手來,自己也可作個後援,即請告辭。
  夏峻峰笑道:「昨夜失迎,已多簡慢,今日特備菲酌,並為岳小俠引見幾位敝幫朋友,今後江湖上也好多多連絡。」岳天敏不便推辭,只好謝了。
  六家談了一會,就由夏峻峰陪同出了莊院,直向一座高大廳堂走去。那座廳堂前面,是一個練武場所,門前站著兩排勁裝漢子,一見四人前來,都肅立致敬。
  廳前一塊橫扁,顯著「日月堂」三個大字,筆法極為古樸蒼勁!廳上已設著七八席酒筵,坐滿了不少豪客,大家都想瞧一瞧崑崙派掌門人的師弟,崑崙四老中的人物;到底是何等樣人?
  據大家估計,來人不是雲裡神龍田潛就是拏雲手萬松齡,這兩個黑道上聞名喪膽的怪傑,誰不願意一瞻丰采?
  那知幫主和采薇叟卻陪著一個少年書生進來。雖然大家還是鼓起了掌聲,但可以聽得出並不十分熱烈,顯然大家都有點失望!
  入席之後,黑水龍夏幫主先和六位香堂堂主相互介紹,然後又當眾介紹了岳天敏。岳天敏也緊跟著向大家作了一個環揖。
  酒過三巡,第一席上站起一個四十來歲的瘦削漢子,只見他眼神充足,太陽穴高高鼓起,分明是內家高手!他手托酒杯,向岳天敏笑道:「在下許君武,忝掌敝幫日月堂,久仰崑崙派盛名,難得岳小俠駕蒞寒寨,敢以水酒一杯,聊表敬意。」
  這位黑龍幫三內堂日月堂堂主,是誠心要試試眼前這位崑崙派掌門人的師弟,看上去像個文弱書生的少年,是否真有驚人絕技?
  這時大廳上數百隻眼睛,都露出了同樣的心情,就是連采薇叟、夏峻峰、嚴靖寰也並不例外。
  許君武話才說完,氣運左腕,只見他左掌微微一送,那斟得滿滿的一杯酒,平空飛起,不晃不溢,隔著席次,端端正正的直向岳天敏面前飛去。
  岳天敏趕緊站起身來,含笑道謝,雙手抱拳,微微一拱,暗中已運起「太清罡氣」,把酒杯托住,一面用口向前一吸。
  大家只見那酒杯飛到他面前一尺光景,便懸空停住,從酒杯中飛出一股酒泉,直向岳天敏口中投入。
  少頃,岳天敏拱手道:「許堂主功力高深,小弟欽佩之至。」
  說時遲,那時快!空杯在這說話之間,也同時循著原路,緩緩的飛回許君武面前。
  這一手直看得大家目瞪口呆,掌聲雷動。
  許君武衷心佩服,面上也有了光彩,連忙謝道:「小弟班門弄斧,多承岳小俠指教。」說著人便坐了下去。
  夏峻峰掀髯大笑,道:「岳小俠名門高弟,畢竟不凡,今天老朽算是開了眼界。」說著舉起巨觥,乾了一杯。
  這時右邊席上也站起一個人來,拱手說道:「方纔目睹神技,歎為觀止,大家還想請岳小俠再顯露一二,以廣眼界。」他話未說完,全廳又爆起了一次熱烈掌聲。
  岳天敏連稱自己年輕學淺,並無可觀,無如大家都一再鼓掌,正感為難!
  采薇叟在旁哂道:「這是大家的意思,岳小俠不必再客氣了。」
  岳天敏心知群情難卻,無法推辭,只好紅著俊臉,站起身來,朗聲說道:「小弟蒙諸位抬愛,只好獻醜,不知諸位兄台中,可有隨身暗器,請借小弟一用。」
  當下左邊席上,就有人送來三隻鋃鏢。岳天敏接在手中,回頭向夏峻峰道:「在下想請幫主吩咐一位弟兄,準備三粒小木塊,在廳前五丈以外,向前擲出,聊博大家一粲。」
  夏峻峰暗想:「三粒小木塊,在五丈以外擲起,武林只要會打暗器的人,誰都能夠把它擊中,有什麼希罕?」
  他心中雖然懷疑,卻吩咐莊丁立即準備,黑龍幫的莊丁,誰都會上幾手,領命之後,就削了三塊指頭大小的木塊,卻站到廳前六丈之外。
  只見岳天敏站起身來,向莊丁說了一句:「請向外擲罷!」
  莊丁依言,用力一擲,三粒小木塊立時向廳前激射出去。這時大家都緊瞧著岳天敏,看他要用什麼手法?
  岳天敏卻神態悠閒,跟著右手輕揚,三支銀鏢,比閃電還快的追了出去。因為太快了,所以看不清有沒有打中小木塊?
  這時銀鏢已飛出去八九丈開外,陡聽岳天敏喝一聲「回來!」右掌向前微招。
  這一聲,聲音並不大,可是震得大家耳鼓嗡嗡作響!剛飛出廳前的三道銀線,聞聲竟掉過頭來,搶先飛進大廳,白光連閃,一逕投入岳天敏掌中。
  岳天敏把手中銀鏢,遞給大家觀看,原來每一隻鏢頭上,整整齊質的釘著莊丁擲出去的一粒小木塊。
  廳上的人,那一個不會武功?可是這一手,直驚得大家說不出話來。
  岳天敏向大家連連拱手,口說「獻醜」!一時大廳上轟然叫好,掌聲雷動。
  采薇叟目射奇光,注視著岳天敏,問道:「岳小俠方纔這一手,不知是否貴派著名絕技『縱鶴擒龍』中的擒龍手?」
  岳天敏點頭道:「在下微末之技,那裡逃得過老丈法眼?」
  采薇叟捋髯大笑,正色道:「岳小俠何必太謙,縱目武林,像小俠這種身手,能有幾人?咱們黑龍幫,今後還要岳小俠多多協助。」
  黑水龍王夏峻峰這時也衷心佩服,存心結交。這一頓酒,直吃得盡歡而散。
  略事休息,岳天敏就起身告辭,采薇叟、夏峻峰知他心急父仇,另一方面,也恐褚老莊主和大雄禪寺萬一鬧僵,有岳天敏這樣好手趕去馳援,也略可放心,這就不再挽留,叮囑他報了父仇,一定要到黑龍幫來住上一個時期,兩人直送到水寨碼頭,殷殷話別。
  白衣秀士嚴靖寰,對岳天敏直佩服得五體投地,說什麼也堅持非同舟再送一程不可,岳天敏只得由他。
  渡過湖面,嚴靖寰、孫英還想再挽留一宵,岳天敏卻心急趕路,便匆匆的和兩人訂了後會,策馬疾馳而走。
  卻說金刀褚瑞芳,三十年前在北京城裡,開設一家安義鏢局,因江湖上黑白兩道朋友,都有個交情,所以安義鏢局鏢旗所至,都能一帆風順,平安無事。
  十年前,褚老鏢頭金盆洗手,退出江湖,把這鏢局一付擔子,交給他兒子褚耀庭掌管,自己卻帶著三個孫兒,回安徽原籍,納福去了。
  褚耀庭江湖世家,精明強幹,武功已深得乃父真傳,手上一柄金背雁翎刀,不但使得出神入化,二十四支攢天箭,更是得心應手,箭無虛發,江湖上給他起了一個「神箭金刀」的美名,確也並不虛傳!
  神箭金刀褚耀庭,繼承父業,十年來兢兢業業憑著金刀豬瑞芳的老交情,和自己萬兒武功,倒也無往不利。
  吃鏢局這一行飯,牌子越老,信譽也就越隆。安義鏢局就憑著「三十年來,從沒出事。」這八個字,就夠他生意興隆,接應不暇。
  這次褚大鏢頭,正好因事到開封的分局裡來。湊巧那天分局子裡來了一位富貴人家模樣的人,聲稱聽說褚大鏢頭前來開封,所以要當面見他。鏢局中人見他氣派不小,就報告了褚大鏢頭親自接待。
  經過密談之後,才知來人是當地一位封疆大吏的總管,有一串明珠項煉,要委託鏢局,送到京城某親王府,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個錦盒,才一打開,便覺得光華耀目,數十粒明珠,粒粒都有龍眼核般大小,這一串珠煉,怕不價值連城?不由心中發愣。
  自思開設鏢局,自然是夜宿草頭露,渴飲刀頭血,那有買賣上門,推出去之理?
  要答應呢?實在保這種紅貨,風險比什麼都大,一時倒有點躊躇不決。
  那人一見褚耀庭沉吟不語,不由笑道:「大鏢頭倘若嫌報酬少了,家主人決不吝嗇,你老吩咐就是。」
  褚耀庭笑道:「在下回京原是順路,只不過保這種紅貨,頗多為難之處,不知貴上人是否派人隨行,預備何時起程?」
  那人一聽褚大鏢頭已有允意,忙道:「這事家主人吩咐,完全拜託大鏢頭,不再派人同行了。」
  褚耀庭聽說一切由自己作主,對方並不派人同行,自己反正就要回京,身上多這末一個盒子,也不礙事,當下就答應了下來。
  那人大喜,趕緊把錦盒送上,說明送達的地址,便起身告辭。
  第二天,褚耀庭把開封分局各項事務,略為關照,午後就動身北上。
  趟子手趙騰彪,跟隨褚大鏢頭多年,江湖經驗極為豐富,因這趟保的是暗鏢,又是順道回程,不用他前行探路,只是策馬緩行,隨在大鏢頭身後。
  豫冀原是鄰省,由開封北上京都,又走官道,這條路上,安義鏢局只要插上鏢旗,就可通行無阻,壓根兒連一個趟子手都用不著。
  何況這次又是神箭金刀褚大鏢頭親身北上?
  誰不知道他們安義鏢局開封有個分局,褚大鏢頭少說一年也得跑上兩趟。
  但話說回來,這種保暗鏢,最招江湖綠林之忌。所以儘管是條熟路,無虞差池,神箭金刀還是百般謹慎,免招意外。
  可是你雖然處處隱藏,江湖上人的耳朵,也是最尖的。安義鏢局保著一趟價值連城的紅貨的消息,早已不脛而走。
  這消息如何傳出來的呢?原因是那位封疆大吏的總管,在沒有找到安義鏢局以前,已經接洽了幾家鏢局。
  只因這檔紅貨,非同小可,大家有誰能承當得起?於是就諉稱鏢頭均已外出,無人可以護送,都是如此。
  有幾家甚至異口同聲的推薦安義鏢局,說名震江湖的神箭金刀褚大鏢頭剛從京城來此,有他護送,萬無一失,那總管這才找上了褚耀庭。
  你想!這樣一來,悠悠眾口,誰保得住一句不漏出去?消息不要生足,卻跑得最快,江湖道上早已傳遍了這個風聲。
  許多黑道中人,誰不想撈上一筆,一勞永逸?但一打聽是安義鏢局的褚大鏢頭神箭金刀親自出馬,這就得估量估量,交情和實力了。
  一連幾日過去,沿途並沒有發生什麼事故,這日趕到太行山腳下。
  這太行山雄峙在冀晉豫三省界上,有林慮、主屋、析城諸峰,山勢峻拔蜿蜒,到處都是險崖絕壁,古松茂草。
  神箭金刀只要過了這段山路,直達京都,便是康莊大道。
  兩騎馬蹄聲得得,又越過了幾重山嶺。眼前孤峰突起,異常峭拔,山道也比前略為逼仄,左邊是一片黑壓壓的松林,右邊是嶙峋亂石,形勢極為險惡!
  褚耀庭回頭望了趙騰彪一眼,趙騰彪跟隨大鏢頭多年,當然知道他的用意,要自己靠前一點,免遭人家暗算,當下兩腿一夾,把馬趕上半步,緊跟在後面。
  黑壓壓的松林前面,突然閃出三條人影,一律勁裝緊紮,黑紗蒙面。為首一個身材高大,手捧一支降魔杵,卓然而立,左右兩人,一使鬼頭刀,一使分水刺,站在道旁,一言不發。
  趙騰彪一看,果然有不開眼的人前來攔路,就雙膝一夾,催馬上前,從懷中取出一面三角繡旗,到了三人面前,翻身下馬,剛要把鏢旗展開,口中說道:「線上朋友,高姓大名,咱們京……」
  他還沒把京都安義鏢局說出口。
  左邊一個喝聲:「小子不必囉蘇,看刀!」
  鬼頭刀一掄,撲身而上。趙騰彪見他不由分說,刀已到了胸前,趕緊滑步旋身,避開來勢,把鏢旗向懷中一揣,抽出單刀,連封帶砸,還了一招。
  神箭金刀褚耀庭,一見這三個蒙面人,居然不顧規矩,不由大怒,雙足點鐙,左手微按馬鞍,就從馬上蹤起,輕飄飄的落到兩人面前,沉聲喝道:「趙騰彪,你且後退!」
  使鬼頭刀的見褚耀庭馬上騰身,輕功不弱,微微一愣。
  趙騰彪已依言退下。褚耀庭喝道:「三位朋友,怎的不顧江湖規矩,難道和褚某有什麼過節,但請劃下道來,褚某一定奉陪。」
  為首一個嘿嘿笑道:「江湖道上,能者為強,什麼規矩不規矩,我可不管,王師弟,讓我來收拾他。」
  話才出口,人已閃到使鬼頭刀的身前,喝聲「接招」!
  降魔杵隨手點出,快捷無倫!褚耀庭方要喝問對方萬兒,那知還未來得及開口,對方說打就打,降魔杵疾如風雨,橫捲而來。
  不由氣往上衝,喝聲:「來得好!今日不給你們這些不開眼的賊子一個厲害,還不知我神箭金刀為何許人也?」
  雁翎刀「怒海翻瀾」,「長虹吐焰」,刷刷兩招,快如閃電,見招破招,回手反攻,確是名家手法!
  使降魔杵的才一動手,就被對方封住,那得不驚?
  暴吼一聲,杵影捲起一片烏雲,放手疾攻。褚耀庭看他降魔杵所帶風聲,便知此人膂力不弱!他不慌不忙,展開六十四路刀法,只見刀光閃閃,擁起一道金虹,降魔杵也自不凡,四面八方,風聲呼呼,兩人各展所學,銖兩悉稱。
  霎時間,刀光杵影之中,只有辨不清面目的兩團黑影!站在一旁使鬼頭刀和使分水刺的兩人,敢情心中不耐,喝一聲:「併肩子上!」
  兩人一擺兵器,擁撲而上。褚耀庭和使降魔杵的激鬥多時,自己才略佔上風,被兩人一加入,便覺壓力加重,降魔杵威力陡增。心想:「今天不施殺手,沒有了局。」
  他猛然大喝一聲,雁翎刀刀招突變,使出「奪命金刀連環三式」,恍如狂風暴雨,電卷雷迸,疾攻而出!
  三個蒙面人中,以使降魔杵的功力最強,褚耀庭一招得手,那肯饒人?趁他一杵落空之際,疾轉身形,金背刀由下而上,舍人磕杵,右腳「魁星踢斗」,踹向右邊使鬼頭刀的手腕,左手微抬機括連響,攢天箭卻襲向左邊一人。
  這幾下如電光火石,同時發出,快速絕倫。使降魔杵的正因招式用老,本身發出的力量落空,對方借力打力,用了十成力道,那還禁受得住?
  「噹」!「呼」!降魔杵被震脫手,半臂麻木,虎口涔涔出血。左右兩邊,也同時響起「噹啷」!
  「啊喲」!之聲。
  一個右腕脫臼,鬼頭刀落地。一個肩頭挨了一箭,箭簇入骨,痛澈心腑!
  三個人同時負傷,跳出圈子,那使降魔杵的回頭喝了聲『後會有期』,撿起兵器,向林中竄入。
  神箭金刀雖然僥倖取勝,也著實累得沁出汗來,三人一去,他長長的吁了口氣。
  方要轉身,猛聽對面危崖之上,傳來兩聲「嘿嘿」!聲音冷峭,向耳鼓中直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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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07:20:33 |只看該作者
  褚耀庭抬頭四矚,只見離地五六丈的山崖上,突然有一條黑影,如飛鳥下墜,瞬息已到眼前,居然點塵不驚,光是這手輕功,自己已遜色不少!
  定睛一瞧,卻是一個瘦長漢子,面上也蒙著黑紗,奇怪!今天來人怎地都見不得人?
  來人手上握著一口藍汪汪,軟綿綿,狹長而細的緬刀,刀上分明還喂有劇毒,只見他緬刀一彈,「錚」!挺得筆直,向自己一指,冷冰冰的道:「喂!保鏢的,你幾手毛拳毛腳,不必再施,乾脆把那串明珠獻上,太爺還可格外施恩,給你一條生路,你看如何?」
  神箭金刀幾曾受人這等輕視他?劍眉一挑,哈哈大笑,道:「這位朋友,藏頭露尾的不敢見人,口氣倒是不小,來來來!褚某保鏢賠命,不自量力,還要討教幾下絕招,倘若學藝不精,敗在你朋友手上,聽憑處置就是!」
  那人陰惻惻的笑道:「你既然要找死,還不快些動手?」
  褚耀庭喝一聲:「朋友接招!」左掌前切,右手雁翎刀「撥柳分花」,猛戮過去。
  那人哂然不屑,嘴角微撇,說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
  他不架不接,左腳斜踩,好快的身法!轉身已到褚耀庭身後,駢指如戟,疾點「鳳眼」穴。
  褚耀庭心中一驚,挫腰翻身,雁翎刀「野渡橫舟」,攔腰猛戮。那人腳尖墊勁,身形微撤,一溜藍光,「探海屠龍」,削向下盤。
  褚耀庭因他手中利器,不敢硬接,一閃身,身形疾轉,刀化「猿猴獻果」,改刺對方左肋。
  那人身軀微讓,「風擺枯柳」,緬刀捲起寒芒,和雁翎刀砸個正著,但聽一陣金鐵交鳴。
  褚耀庭的厚背金刀,居煞被對方震彈開去,不由微一愣神。那人冷笑一聲,倏的放手搶攻,連著七八招,把褚耀庭逼得手忙足亂,退了七八步,方始站穩。
  陡的大喝一聲,再次使出「奪命金刀連環三式」,翻身猛撲,一時只見金光亂閃,風雷迸發,儘是殺著!
  那人驟不及防,似乎微感驚愕,倒也不敢大意,手中緬刀,軟硬兼施,舞成一圈藍光,僅打成平手。
  兩個人在如山刀影之中,激戰了四五十個回合之後,褚耀庭漸漸感受不支,額角上也微微的沁出汗來。
  只覺那蒙面人一柄緬刀,矯若游龍,重逾山嶽,內力愈打愈盛,招法越演越怪,自己咬緊牙關,由攻變守,逐漸的已封不住人家凌厲招式,知道再難撐持下去。
  這樣又勉強支持了五六個照面,不料一個失神,左腿上吃人家刀鋒劃了一道深溝,接著左腿微感麻木,立時失去知覺,人也差點栽倒地上。
  心知中了劇毒,索性一咬牙,拼著最後一點內力,雁翎刀冒險遞招,刷刷刷三刀,劈向對方三個要害,左手接著連揚,一陣機括迸發之聲,二十四支攢天箭,像連珠般激射而出。
  褚耀庭這一情急拚命,蒙面人架了金刀,就避不開暗器,急忙挽起緬刀,連磕帶架,躍開一邊,終算堪堪避過。
  這時褚耀庭早已劇毒攻心,神志一昏,跌倒地上。蒙面人見狀,鼻孔中發出嘿嘿冷笑,俯下身去,從褚耀庭身上,掏出錦盒,隨手一抖,拾起一串精光四射的珠煉,從容躍入林中。
  趟子手趙騰彪,一見敵人遠去,大鏢頭倒在地上,趕緊過去把他扶了起來。那知大鏢頭眼神散漫,氣若游絲,看上去已經不中用啦!
  趙騰彪仔細一檢查,發現大鏢頭左腿上有一道刀傷,還在滲著黑血,分明是中見血封喉的巨毒。
  不由驚得手足無措,一時熱淚橫流,急怒攻心,隨手放下大鏢頭身體,猛的操起一口單刀,直向林中竄去,他要追上這個殺害大鏢頭的仇人,和他拚命。
  他可不估量估量,連大鏢頭都不是人家對手,自己能有多大能耐?但一個人到了急怒攻心的時候,那會顧慮得這塺多?
  他掄刀追進松林,亂奔亂竄,四面一找,那有半點人影?
  他這時兩眼噴火,人像瘋了似的,右手單刀亂舞,向松林中猛砍一陣,枝柯針葉,被他砍得滿天亂飛。
  湊巧從樹隙中吹進一陣涼風,使他心神微感清爽,目光所及,猛見前面一株合抱大松樹上,好像被人用刀削去了一塊,隱約劃著標記,他定了定神,走近一瞧,不由大吃一驚,原來樹皮削去的地方,有人用木炭畫著一條盤踞的黑龍。
  趙騰彪追隨神箭金刀闖蕩江湖,對黑白兩道的各種暗記,那有不識之理?這條盤踞的黑龍,不是在長江上下游極負盛譽的黑龍幫嗎?
  難道這件案子,就是黑龍幫幹的好事?
  不是他們,又有誰來!冤有頭,債有主,大鏢頭你英靈不遠,有了主兒,還怕報不成仇嗎?
  他小心翼翼的用單刀截下這塊畫有黑龍標記的樹身,揣入懷中,回身走出林去,含淚背起褚大鏢頭屍體,躍上馬背,疾馳而去。
  這幾個蒙面人,到底是誰呢?讀者也許急於想知道,且容作者抽空一敘。
  原來雙頭鼠王三元,水蛇何成蛟,和在高淄縣做案後已被當場格殺的山貓任大,白日鬼杜五四人,早年都拜在太行山大雄禪寺赤髮尊者門下,只因這幾個寶貝,好高騖遠,練武不專,平日又粗心大意,容易惹事,不為赤髮尊者所喜。
  赤髮尊者門下雖然良莠不齊,但御下極嚴,門下僧俗弟子,都畏之如虎。
  尤其是一班俗家弟子,進門較遲,全由大師兄黃面頭陀代師授藝。
  這四人善於奉承,對大師兄極為慇勤巴結,平日深得黃面頭陀迥護。
  在山上待了幾年,終因得罪不少同門,離開師門,所以與其說是技成下山,倒不如說被逐出門來得恰當。
  這四人離開師門,就在北方混了幾年,犯案纍纍,站不住腳,才由黃面頭陀介紹他們投奔威震長江的黑龍幫。
  可是四人賊性難改,起初雖懍於幫規,不敢胡來,慢慢的故態復萌,終於在萵淄縣做了姦殺案件,那山貓任大、白日鬼杜五,喝得爛醉如泥,被捕頭們當場格殺,水蛇何成蛟也成了擒。
  雙頭鼠真不愧雙頭鼠,他一瞧情形不對,獨個兒落荒而走,心中可明白黑龍幫中的兄弟,不准在外犯姦殺擄掠的案子,這下如何還敢回去?
  他躲躲藏藏的混了半年,暗中糾合歹徒,乘機劫獄,同時放出許多囚犯。
  他和水蛇何成蛟,又夜入官署,殺了上官靖夫婦和岳敦儒三人。
  何成蛟好色如命,一眼看到豆蔻年華的上官錦雲,亭亭玉立,婀娜多姿,那得不直了眼?當下隨手挾起,劫了出來。
  他兄弟兩人知道這件事情業已鬧大,官家的海捕公文,雖不在他們眼裡,可是犯了黑龍幫的幫規,卻非同小可!
  於是帶著上官錦雲,連夜北逃,在山東住了幾個月,一打聽,果然黑龍幫因自己連犯幫規,影響聲譽,已派了幾名高手,查探自己下落,要以幫規治罪。這一下直嚇得兩人六神無主,茫茫江湖,竟有無處投奔之感。
  還是王三元想起自己師門,在江湖上的威望,不如到太行山腳下,找個偏僻之處住下,或可平安無事,這又帶了上官錦雲渡河北上,隱匿下來。
  上官錦雲被兩人強持著東西奔波,自然是苦不堪言,兩個賊子,心懷叵測,都想染指,卻變成互相監視,誰都沒法下手,加上終日惶惶,擔心黑龍幫追緝,才算她倖免於難。
  這日兩個賊子聽得沸沸揚揚的傳言,說什麼安義鏢局的褚大鏢頭,從開封接了一筆價值連城的紅貨,前往京師。
  雙頭鼠王三元心中一動,暗忖:「神箭金刀褚耀庭的老子,金刀褚瑞芳,在江湖上交遊廣闊,友好中能手極多,如果自己兄弟,能把這筆紅貨劫了下來,移禍江東,按到黑龍幫頭上,讓他們兩下攪個天翻地覆,對自己兩人的事,就再無暇顧及了,只是神箭金刀,也非好惹,如何才能到手擒來呢?」
  兩人一商量,只有上一趟大雄禪寺,請大師兄蕡面頭陀出場不可,兩人也有自知之明,如果說明原委,黃面頭陀決不肯答應,倒不如激他一激,以他的火燥脾氣,准受不住,計議定當,第二天就上太行山去。
  到了大雄禪寺,湊巧赤髮尊者有事出去了,兩人拜見大師兄,黃面頭陀數年不見師弟,就問他們這幾年混得可好?
  兩人欲言又止,囁嚅的說了半天,才勉強迸出一個好來。黃面頭陀是個心急如火的人,見兩個師弟說聲好有這麼困難,早就不耐,說道:「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師兄我可不是外人,有什麼說不得的?」
  水蛇何成蛟叫了聲「大師兄」,忍不住滿腹委屈,流下淚來。
  黃面頭陀昔日代師授藝,他們又吹拍得法,自然感情深厚,心想大概師弟們受了人家欺侮,當下一張黃慘慘的臉上,露出十分關心的神氣,問道:「師弟,到底受了誰的鳥氣,只管說出來,自有師兄我替你們作主。」
  雙頭鼠王三元淒然的道:「大師兄,這事說起來話長,當日小弟等四人,承大師兄介紹,投奔黑龍幫,誰知黑水龍王夏幫主見了大師兄的信,就問裡邊的人,說這黃面頭陀是誰?他裡邊的人說大師兄是赤髮尊者的大弟子,誰知不說還好,這一說,他冷笑道:『我道是誰?老夫和赤髮尊者,雖有數面之緣,那時,他還是個小沙彌呢,難道現在闖出這麼一點萬兒,就向老夫大不剌的寫起信來,連赤髮尊者一起算上,有多少道行?還不是仗著枯木和尚的一塊招牌罷了,好罷!人家說然來了,就著他們留下,以觀後效。』」
  「師弟!這話可當真。」黃面頭陀滿臉憤怒,又有點懷疑的問兩位師弟。
  「我們怎敢在大師兄面前扯慌?」雙頭鼠王三元聳著肩一本正經的回答。接著又道:「我們四人,因是大師兄所介,好壞總關連著大雄寺,這才任勞任怨,在所不辭,那知幫中的人,因咱們初到時,夏幫主十分冷淡,所以連一般弟兄也就瞧不起了。前年咱們兄弟四人奉了幫主之命,打劫高淄縣一家富有人家,得手之後,就不准我們回到湖中,叫我們自己在外邊暫避風頭,第二天就被大批捕頭包圍,任師弟、杜師弟當場重傷死亡,何師弟也被擒住……」
  黃面頭陀問道:「他們兩個死了?」
  王三元點了點頭道:「當時只有小弟一人得脫,就連夜趕回石臼湖,卻見不到夏幫主,兄弟們在背後,話可更難聽:『黃面頭陀代師授藝,教出來的還會有什麼高明腳色,他自己懂得幾手三腳毛?這次失風,真給咱們黑龍幫丟人。』小弟因何師弟還在獄中,只好忍氣吞聲,裝作沒聽見,想請幫中設法營救,可是一連幾天,都見不到幫主,也沒有一個人理會。這才離開石臼湖,到處奔走約了幾個好友,才把何師弟營救出來,只怪當時沒有回到幫裡去,其實這事情鬧大了,也恐怕連累到幫裡,才遠走高飛,避一避風頭。那知黑龍幫給我們兩人,按上了背叛幫規的罪名,派出高手,要擒回去處死,而且揚言……」
  雙頭鼠王三元說到這裡,又故意吞吞吐吐的停了下來。
  黃面頭陀急問:「他們揚言,說些什麼,你只管說出來。」
  雙頭鼠苦著臉望了何成蛟一眼,才道:「他們揚言要大師兄把小弟兩人交出去,否則就會大興問罪之師。小弟一得到這個信息,就趕緊到這裡來報信。不瞞大師兄說,小弟在幫中耽了多年,他們聲勢浩大,能手如雲,萬萬惹他們不得,所以……所以想勸勸大師兄,最好暫時避一避風頭再說。」
  他兩人這麼一說,可把黃面頭陀氣得更臉同黃蠟,猛的一拍茶几,嘩啦啦!一張楠木幾兒,震成粉碎,怪叫道:「黑龍幫欺人太甚,師弟,你們儘管放心,誰敢到大雄寺來撒野,管叫他們來得去不得。」
  黃面頭陀這一怒氣衝天,兩人直從心眼裡樂了出來,可是絕不敢形之於色,當下何成蛟趁機獻計道:「大師兄,最近聽說黑龍幫已經派了一位高手,追蹤前來,一兩日內,怕就要找上寺來,以小弟愚見,不如先下手為強,就在半路上把他們攔住,免得驚動師傅他老人家。」
  黃面頭陀立時稱好,說道:「何師弟此話有理,真要讓人闖上大雄寺來,不管勝敗如何,這個人也丟不起。」當下決定在山下路口,把來人截住,給他一個下馬威。
  第二天早上,雙頭鼠王三元,水蛇何成蛟因怕上官錦雲一個人趁空逃跑,就把她帶到路旁松林深處,叫她不准亂動,上官錦雲被他們惡言恐嚇,只有暗自流淚,那敢倔強。
  兩人轉出松林,就引著黃面頭陀同來,走了沒有幾步,水蛇何成蛟突然一聲驚叫,回頭疾走。
  黃面頭陀看他臉色蒼白,猶有餘悸,不由問道:「何師弟,你瞧到什麼?竟嚇成這個樣子。」
  只見何成蛟顫巍巍的用手指著一株松樹道:「大師兄,你看,這樹上不是畫著一條黑龍嗎?」
  黃面頭陀笑道:「畫上一條黑龍,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雙頭鼠王三元也急道:「這是黑龍幫選定執行家法的地方,大師兄,這……這怎麼辦?」他話未說完,只聽林外鸞鈴齊響,馬蹄得得,自遠而近。
  水蛇何成蛟焦急的道:「來了!來了!這如何是好?」
  黃面頭陀低喝了聲「隨我來」!說著拉上面紗,大踏步奔出林去。
  那知神箭金刀褚耀庭,連演「奪命金刀連環三式」,把黃面頭陀的降魔杵磕飛,三個人同時受傷。
  黃面頭陀幾曾受過這等恥辱?怒匆匆的催促兩人快走!
  雙頭鼠王三元等三人,狡計未酬,還負了傷,雖然傷並不重,但一看大師兄黃發倒豎,黃臉凝霜,催自己兩人快走,那敢再放半個屁,連松林中的上官錦雲,這時也無暇顧及,垂頭喪氣的跟著黃面頭陀,翻山越嶺,奔回大雄禪寺。
  三人才跑到山門口,只見一個小沙彌已在等候,一見黃面頭陀,打了個問訊,道:「師傅在裡面,立等大師兄回話。」
  黃面頭陀愕了一愕,心想:「師傅回來得好快!」
  小沙彌湊了過去,低低的道:「師傅剛才回來,好像很生氣!」
  黃面頭陀點了點頭,回頭向王三元兩人道:「你們可去禪房等候,師兄我去去就來。」
  說著急匆匆的入內而去。
  過了一會,只見三師兄鐵面頭陀從裡面出來,望了兩人一眼,冷冷的道:「師傅著你們兩人,立即下山,今後不准再上太行山一步。」
  兩人一聽,直像兜頭澆下一桶冷水,他們知道師傅的脾氣,那敢久留,趕緊站起身來,向鐵面頭陀道:「既然師傅吩咐,小弟就此告辭。」
  鐵面頭陀從鼻孔中啍了一聲,理也不理。兩人討了沒趣,敢怒而不敢言,急急匆匆的奔下山來,跑返松林一瞧。
  但見林中松樹,七倒八歪,斷折了一大片,枝柯滿地,十分零亂,好似有人在松林中動手過招,不少樹身上刀痕纍纍。
  四處一找,那裡還有上官錦雲的蹤跡。
  心想這一定是被神箭金刀褚耀庭救去了,這一仗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白白便宜了那個小子,但自己兩人,武功遠不如人,追上去也走白饒,兩人對看了一眼,一跺腳,返身出林。
  他兩人這一去,卻替黑龍幫和大雄寺帶來了血雨腥風,此是後話。
  卻說岳天敏出了石臼湖,別過嚴靖寰、孫英兩人,策馬疾馳。他從江蘇、山東,折入河南,渡過黃河,就進入了太行山脈,一路上曉行夜宿,馬不停蹄!
  原因是他有了二師兄涵真子和采薇叟的先入之言,深知這大雄禪寺,在江湖上自成一派,寺中和尚個個武功高強,尤其是枯木和尚,稱尊武林,已非一日。
  采薇叟曾一再的要自己以禮往謁,先陳明原委,不可急躁相勸,足見這大雄寺確實難纏。
  他想到金刀褚老莊主,萬一先入寺去,那是人家對手,於是想趕在褚老莊主前頭,能會合了他們,大家好謀定而動,這才急急的趕路。
  這日到了太行山下一個小鎮,找了家客店,休息一宵。第二天就向店伙打聽入山路徑,可是他一問大雄禪寺,竟然說不知道,又問這幾日可有像褚老莊主模樣,一行老少六人經過,店伙也回說沒有。
  心想自己一路急奔,可能趕過了頭,這樣敢情正好!自己在這裡等他們就是。
  那知呆了一天,還不見他們前來,要知等人最是心焦,一天過去,他有些耐不住了,暗忖:「今天晚上,不如先上山去踩踩虛實,想來憑自己的身手,暗中行事,諒也不致惹出事來。」
  主意打定,晚餐之後,就閉戶睡覺。偏僻小鎮,人民都習慣早睡,一交初更,已是萬籟俱寂。
  岳天敏略一收拾,攜了龍形劍,推開窗戶,聳身出去,隨手掩上窗門,照著店伙所說上山路徑,展開輕功,直像一縷輕煙,裊裊而起。
  足足奔了一二十里光景,入山漸深,夜色朦朧中,群峰層立,松濤如海,那有大雄寺的影子?
  這時正值隆冬,岳天敏服過「天府玄真」,玄關已通,自然不懼寒風凜烈,他提氣疾升,奔上了一座積滿冰雲的峰頂。
  放眼四望,這千里綿延無際的遼闊山勢,到那裡去找大雄寺呢?
  他正在行止難決,遠矚雲壑,悠然出神的當兒,猛覺有一絲微風,從耳際擦過。
  岳天敏內功精湛,今非昔比,這颯然風聲,雖然極為輕微,但如何瞞得過他,回頭一望,只見有一縷黑影,像隕星般直向對面一個山谷中墜落。
  去勢之快!真是其疾如矢!憑自己的目力,竟連什麼都沒看清楚。
  不由心中甚是驚奇,暗想:「這黑影如果是人?那有這般快法!難道是夜梟嗎?也有點不像,自己反正無事,不如追下去一看究竟。」
  心念一動,也連忙使出輕功,向黑影飛落之處趕來。
  他從這個山頭,奔上那個山頭,中間既無山徑可循,所走的儘是峭壁懸巖,上面還凝結著皚皚白雪,十分險滑!
  越過這段險路,前面地勢稍稍平坦,卻是一大片松林,甚是濃密,黑夜中看出去只覺黑壓壓的不知有多少深?
  岳天敏不暇思索,立時一個蹤身,躍上松樹,跳著林梢的枝葉,向前奔去。
  約摸一盞茶功夫,飛渡過松林之後,山勢逐漸向下,那是一個極深的峽谷,兩側山壁,削天而上,極為險惡!
  足足一刻多功夫,才算走出這條狹長的山谷,接著景物又是一變,只見四周峻峰環抱,中間是數百畝大小一片平地,在蒼松翠柏掩映之間,隱隱露出百十間房舍,不少地方,還閃爍著燈光。
  岳天敏心中一喜,暗想在這絕壑之間,有這許多屋宇,準是大雄寺了。
  他略一躊躇,不敢打正面走去,便靠著松樹,遮遮裺掩的奔向燈光露出之處。
  大雄禪寺,規模可真不小!黑壓壓的屋宇,不知有多少進?靜悄悄的沒一點聲息,看上去寺中和尚,並沒有戒備。
  岳天敏身如輕煙,飄過幾重大殿,均闃無人聲,只覺這偌大的一座寺院,似乎有點陰氣森森之感,他隨著重簷飛棟,悄悄的穿到後進另一個院中,底下是一條白石鋪成的甬道,通著一個月洞門,兩側卻是參天古松,濃陰匝地。
  一看四下無人,輕輕躍下,方要舉步,猛聽月洞門中似有人聲。急忙又躍上樹去,果然遠遠望見兩個僧人,從月洞門中緩緩而來。一路上邊走邊談,依稀可辨!
  只聽一個道:「昨天這兩個點子,聽說手底下可真不含糊,怎地無緣無故,跑到大雄寺來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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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07:21:39 |只看該作者
第08章 月黑星稀因風傳鬼哨 天驚石被無意惹游絲

  岳天敏聞言不由大驚,聽口氣似乎褚老莊主他們已經先到了。
  另一個道:「聽說他們來頭可也不小,卻是尋仇來的,你想大師兄等四人,武功何等高強,還加上幾十個兄弟,不但沒把人家截住,還吃了虧呢,後來不是五位監寺出來,那想制得住人家?」
  岳天敏暗叫一聲「糟糕」!
  只聽先前一個又道:「咱們分派在後進真是倒楣,什麼事都看不到,要不是把人送到石室裡去,咱們還不知道出了事呢!」
  兩人漸走漸近,岳天敏心想既然人被關在石室裡,這時還是救人要緊,當下身形驟然飄落,駢指如戟,業已點到兩人身上。
  他急中生智,先把一個身上的僧袍,剝了下來,往自己身上一披,隨手帶上僧帽,月光下一看自己影子,已儼然是個僧人模樣。
  趕緊一手提起和尚,蹤身上了松林濃密的樹椏枝上,把他縳住,看看已無痕跡,又飄身下樹,把另一個穴道解開。
  那和尚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望著邊上的師弟,問道:「這是怎麼會事?我頭脹得發昏。」
  岳天敏一手抓住他胳膊,沉聲喝道:「要命的,不要嚷,帶我到石室去!」
  和尚一聽不是他師弟的聲音,心知落在人家手裡,但他練了多年把式,還妄想逞強,右腕猛的一翻,左掌業已切出。
  他不動倒也罷了,這一用力,就吃了苦頭,只覺右腕突然如折,半身酸麻,一點動彈不得,直痛得他汗如黃豆般綻出。可又不敢哼出聲來,他知道只要一嚷,自己這條性命,準得報銷,只如忍著痛苦苦求饒。
  岳天敏冷笑一聲,手上稍鬆,說道:「辛苦一趟,乖乖的替我帶路吧!」
  和尚心知無力抗拒,如果稍有倔強,定要再吃苦頭,只得硬著頭皮向前帶路。
  穿過月洞門,走上另一個院落的長廊,又曲曲折折的經過了好幾重院子。
  一路上也碰上三三兩兩的和尚,都是各走各的路,互不招呼。岳天敏一手緊拉著他,低頭疾走,自然不會引人生疑。
  不一會,繞出寺後,前面是一條幽徑僻地,極目望去,似乎通到一個山凹。
  岳天敏略一打量,低聲喝道:「石室可在那山凹之中,有多少人看守?」
  和尚皺著眉,低聲答道:「石室就在山凹盡頭,由四師兄戰鬥勝佛主持。」接著又道:「再過去就是本寺禁地,入內的人,格殺勿論,小俠發個慈悲,放了小僧罷!」
  岳天敏冷笑一聲,方要答話,猛見兩條黑影,從山凹中疾馳而來。
  一轉眼,已擦身過去,身法極為矯捷!接著又有一條黑影,才一入眼,已一閃而逝,比起前面兩人,又不知要快上多少倍!
  在這一霎那,自己依稀聽到有人在耳邊說話:「青年人還不快走!」這口音極熟,猛一回頭,四面那有人影?
  當!當當!噹噹噹噹!山凹那邊,突然響起鐘聲,連續不斷。
  同行的和尚渾身打顫,哀求著道:「這……這鐘聲是石室出了事啦!再不快逃,就來不及了,求求你放了我罷!」他話未說完,寺中人影閃動,已有十幾條人影,持著戒刀禪杖,飛奔而來!
  十幾個人,已越來越近,在濛濛夜色中,為首的一個瞧了岳天敏一眼,猝然問道:「山凹裡出了什麼亂子?」
  岳天敏答道:「我們方才從後院出來,看到有三個人影,向山凹裡奔去,我們還道是自己人呢!」
  為首的和尚,哼了一聲,一揮手,率著十幾個人,疾奔過去。
  岳天敏等他們去遠,隨手點了和尚穴道,放到黑暗之處,心想:「今晚打草驚蛇,白跑了一趟,不如趕快出去,免生枝節。」
  迅速脫下僧袍,一蹤身,向寺外松林投去。那知身形才起,但聽輕輕的尖風劃空,數十點寒星,迎面襲到。
  岳天敏「潛龍升天」,身子在空中一轉,左手發出一陣掌風,把暗器反震回去,人也跟著向林中衝入。
  他身法迅疾,這一衝之勢,早閃入松林深處。身後一陣騷動,隱隱聽到慘叫呻吟之聲,接著突然響起了一種淒厲刺耳的怪嘯,聲音極為難聽,但似乎又合著長短節拍。
  心想:「這也許他們發現自己之後,傳出去的暗號。」果然隔不一會,另一個地方也隱隱傳來怪嘯之聲。岳天敏不敢逗留,一陣急奔,不知翻過了幾個山頭。
  猛見一片松林前面,人影幢幢,金鐵交鳴,八個和尚,圍著兩個壯漢,激戰方殷!
  岳天敏心中一動,這兩人不知可是褚氏兄弟?連忙閃到附近一株大樹之上,定睛一瞧。
  這兩個壯漢,一使判官筆,一使虯龍棒,招法純熟,攻勢凌厲。八個和尚,也無一弱手,但和這兩個壯漢卻差了一籌,雖然禪杖戒刀,漫天飛舞,還是步步後退。
  使虯龍棒的猛然一聲斷喝,右手一棒,盪開禪杖,左手一棒,戮中左側一個和尚心窩,慘叫聲中,翻身栽倒。
  使判官筆的,嘿嘿笑道:「老二,有你一手!」
  「著」!判官筆「陰陽開泰」,兩側兩個和尚,悶哼一聲,負傷跳出。八個和尚,去了三個,餘下來的更是不支。
  岳天敏無心觀戰,方想轉身出去,又是兩聲慘叫,有兩個和尚咕咚栽倒。
  就在同一時間,驟然幾聲長嘯,破空傳來,才一落地,但聽金鐵大震,分明戰場上有了變化。
  岳天敏不自主的又回過頭去,但見在三個和尚和兩個壯漢之間,多了三個黃衣老僧。
  中間一個空著雙手,左右兩人,各拄著一支黑黝黝的禪杖,卓然而立。
  「阿彌陀佛,兩位檀樾,昨日大鬧本寺,我們大雄寺看在你師傅份上,把你們留下,不過要讓你們師傅自己前來領回罷了。不想你們剛被人救出,又連傷本寺弟子,員不想活著下山了麼?」
  為首的黃衣老僧正在發話。
  使判官筆的冷笑著道:「你認為區區石室,真能困得住我兄弟兩人嗎?本來咱們烏蒙山和大雄寺河水不犯井水,前年我三師弟三手羅剎楊巨,就是死在鐵面頭舵手上,我師傅為了兩家和氣,才要我兄弟上大雄寺問明曲直真相。不想鐵面頭陀依仗人多,盛氣凌人,老一輩的更一味護犢,目空一切。我兄弟善者不來,當真還怕你們不成?」
  判官筆倏然吐招,嗤嗤連聲,一大蓬艷艷寒星,噴射而出,向三個黃衣老僧當頭罩下。
  那為首的黃衣和尚,乃是大雄寺五個監寺之苜,武功豈是等閒?
  一看寒星光華,知非普通暗器,急忙大袖連揮,捲起一陣勁風,把暗器向橫裡拂出。
  無巧不巧這陣勁風捲起的暗器,由下向上,像狂風驟雨般向岳天敏存身之處,激射過來。
  岳天敏驟不及防,幾乎全數中上,急忙雙掌前推,使出一陣「太清罡氣」,才把一大蓬寒星震落。
  饒是如此,也驚出一身冷汗。
  「原來還有高人,隱身樹上,怎不一起下來?」語聲未已,一股凌厲無匹的掌風,已然襲到。
  岳天敏才把暗器震落,自知形跡已露,不想黃衣老僧不問情由,猛下殺手。
  心中難免有氣,身形陡然下撲,迎著他掌風,使出「霎龍九式」中的「神龍噴霧」,暗藏「太清罡氣」,在半空中雙掌前推,硬接他一掌。砰煞大震,黃衣老僧後退了一步。
  岳天敏已飄身落地,拱手道:「老師父請勿誤會,在下昆……」
  「哈哈,果然有點門道,再接老僧一掌。」黃衣老僧面露獰笑,雙掌疾拍而出!岳天敏話未說出,對方排山運掌,掌風業已撞到。
  大雄寺門下弟子,是他殺父仇人,心中本已有氣,這時又不容他表明身份,兩次驟下殺手,使他忍無可忍。
  劍眉陡豎,星目露煞,雙手順著來勢,向前一招,緊接著開氣吐聲,猛然推出。
  黃衣老僧雙掌擊出,立時覺得不對。
  只感自己擊出那足以開碑的掌力,竟然難以用實,反被一股堅韌的力道,向前驟然吸出,自己身不由己跨出兩步。
  那知身未站穩,陡覺一股無比的力道,連同自己擊出的風掌,一起反震回來。
  要想躲避都來不及,砰的彈出去兩丈開外,胸前好像中了千斤巨石,血氣翻騰,噴出一口鮮血,兩眼一黑,向後栽倒,人已昏死過去。
  岳天敏才一出手,就把老和尚震飛出去,不由十分驚愕。他那知「太清罡氣」和「縱鶴擒龍」相互為用,威力竟然大到不可思議。
  回頭一瞧,這會工夫,兩個壯漢,已和兩個黃衣和尚動上了手,打得不可開交。原來使判官筆的暗器出手,判官筆同時遞出。
  站在右邊的黃衣和尚,眼看師兄袍袖連揮,忙著對付暗器,他不假思索的踏上半步,禪杖橫掄,兩人就動起手來!
  使判官筆的,對大雄寺和尚,心中存了拼一個是一個,手上判官筆,疾如雨點,又快又辣,招術奇詭,一味搶攻。
  看上去功力雖然還不到登峰造極,也無不勁吐筆尖,呼呼有聲。黃衣和尚一支禪杖,精純無比,但一時也只打個平手。
  邊上使虯龍棒的,一見老大出手,那還沉得住氣,他一聲不啍,兩隻虯龍棒突如蛟龍出海,向左邊一個黃衣和尚猛襲過去。
  虯龍棒翻翻滾滾,緊打急攻,那黃衣和尚驟不及防,被他一輪狠攻,也手忙腳亂,十分狼狽。
  這兩個壯漢的兵刃招法,都屬於外門的剛猛一路,一招得手,著著急攻,霸道凌厲。
  這種打法,固然可收效一時,但時間一長,內力消耗過甚,逐漸的就有點相形見絀。
  對方兩個黃衣和尚,功力原本高過壯漢,先前被他們搶了先機,兼之招法奇詭,一時摸不清路數,才打成平手。
  這時一見對方後力不繼,禪杖一緊,制機反攻,就逼得兩個壯漢攻少守多,強弩成末。
  對面山崖上,又長長短短的響起鬼哨之聲。站在一旁的三個和尚,連同負傷的黃衣老僧,已經走得一個不見。
  松林中也吹起那種怪聲,彼此呼應,十分刺耳!岳天敏心中暗想:此時再不走,更待何時?
  但回頭一瞧,兩個壯漢,雖在咬牙困鬥,敗像已露,決難支持,不由起了同仇敵愾之心,如果自己再不由手,恐怕三個人都離不了太行山。
  心念一決,身形驟起,喝聲:「兩位兄台不要慌張,在下來了。」右手呼呼劈出兩掌,分襲兩個和尚。
  兩個黃衣和尚,雖然略佔上風,要想立時贏得人家,也非容易。
  和判官筆動手的一個,已招招進逼,禪杖使得呼呼有聲,他立意要把對面敵人,毀在杖下,替寺中門人復仇。
  這時猛然聽得有人大喝一聲,一股強猛勁風,已向自己後心襲到,心中一驚,急忙回杖一挑,圈住全身。
  那知禪杖和掌風才一接觸,便覺沉重無比,震得幾乎把握不住,趕緊勁貫杖頭,才勉強消解來勁。
  要知對面的判官筆,也非弱手,覷定機會,那肯錯過,判官筆迅捷出手,筆影亂晃,分取肩井、將台、玄機、章門四穴。
  黃衣和尚,顧了後面,就顧不得前面,只好橫掌當胸,準備硬擋一擊。
  誰知對方判官筆,竟然是個虛招,筆將及身,陡然下沉,只聽機括連響,一大蓬寒星,猝然噴出,要想躲避,卻因距離甚近,已是不及,數十支毒針,全部打入前胸,翻身倒地,立時了賬。
  和虯龍棒對敵的和尚,一看形勢不對,就雙足點地,倒蹤入林。
  兩個壯漢,強敵已去,才看清出手援救自己的,卻是一個文弱書生,不由微微一愕。
  使判官筆的趕緊抱拳說道:「在下惲奇,這是兄弟惲異,適才蒙兄台仗義相助,感激不盡,不知兄台高姓大名,如何稱呼?」
  岳天敏也連忙答禮,一面笑道:「兄弟崑崙岳天敏,因探尋仇人來此……」
  話未說完,那松林之中,突然怪嘯大作,聲音急促!
  惲奇急道:「這是賊禿們鬼哨傳聲,可能調集高手,趕來圍擊,岳兄我們還是出了山再詳談罷!」
  三人同時展開輕功,一口氣翻了兩座山峰,距離大雄寺已是甚遠,矚目四眺,昏暗之中,但見群山起伏,連綿不絕,三個人誰都不知出山路徑。
  這時已接近黎明,天色昏黑,大家折騰了一晚,經寒風一吹,也微有倦意。
  惲異提議道:「這時昏黑得東西不辨,我們不如等日出之後,認明方向,再走不遲。」
  惲奇和岳天敏自然同意,這就找了一處避風巖穴,坐下來養神。
  東方逐漸黎明,雲層裡的朝霞,幻出無比的彩色,一輪紅日,緩緩的從山谷中爬上來,又照耀到大地!
  一陣雜沓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三個人同時睜開眼來。
  惲異壓低著聲音道:「大約有八九個人。」
  惲奇立起身來,怒道:「這批賊禿,地勢比我們熟悉,今天要速戰速決,才能離開此山。」
  三人出了巖洞,突聞幾聲吆喝,八九個和尚,一字排開,攔住去路。
  為首一個身著青色僧袍,面如黃蠟,手捧降魔杵,冷笑道:「三位檀樾,原來躲在這裡,反正你們也莫想活著下山了,不如跟佛爺回去,聽候發落,佛爺慈悲為懷,到時給你們個乾脆就是。」
  惲氏兄弟,對使一個眼色,兩人左手同時迅速的戴上麂皮手套,身形突然打橫裡蹤出,喝聲:「死不完的賊禿,嘗嘗太爺們『七返神砂』厲害!」
  黃面和尚厲聲答道:「七返神砂,果然烏蒙一寶,名聞江湖,但仗著歹毒暗器傷人,算是那一門好漢?是好的,過來和我黃面頭陀戰上三百回合。」
  惲異也喝道:「和你們這批以多為勝的賊禿,講什麼江湖道義?」麂皮手套,向左邊革囊中抓去。
  岳天敏一聽對方自稱黃面頭陀,趕緊叫道:「惲兄且慢!這黃面頭陀,小弟有話問他。」
  說著閃身出去,向黃面頭陀拱手道:「在下岳天敏,有一事請教大師父,不知肯否見告?」
  黃面頭陀冷冷的道:「你先說出來聽聽。」
  岳天敏道:「雙頭鼠王三元,水蛇何成蛟,不知可在寶剎?」
  黃面頭陀微有慍色,昂然的道:「他兩人在怎樣?不在又怎樣?」
  岳天敏劍眉一軒,怒道:「這兩個賊子,與我岳天敏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正在找他們算賬。」
  黃面頭陀哈哈笑道:「你只要勝得了佛爺手中降魔杵,自然奉告。」
  岳天敏道:「大師父一言為定,請賜招罷!」
  黃面頭陀怒道:「你還沒有撤出兵器。」
  岳天敏悠然的道:「對付大師父,在下還用不著兵器。」
  這句話可把黃面頭陀氣得七竅生煙,冷哼一聲,右手降魔杵「五丁開山」,右掌一翻「金龍探爪」,趁勢劈出。
  岳天敏右掌虛空一推,身形向左飄出,跟著左掌微吐,用了五成力道,硬接黃面頭陀一掌,試試他的功力。
  掌力接實,黃面頭陀一條左臂,隱隱酸麻,心頭大驚,降魔杵「怒海翻瀾」,疾捲出去。
  一霎時杵影縱橫,儘是殺招。但不管你杵招如何凌厲,每到變招將出之際,都被對方連綿的掌勢封住。
  這正是岳天敏在崑崙下院同二師兄涵真子精研「太清劍法」時,所領悟脫化出來的「太清掌法」,封、黏、卸、切,隨著敵人的拳掌兵刃,變化應用,制敵機先。
  黃面頭陀空有一身本領,卻是施展不開,怒吼連聲。兩人纏鬥了二三十招,岳天敏不願多耗時間,乘隙進招,呼呼兩掌,把黃面頭陀逼退兩步,陡的覷準降魔杵,伸手一招。
  黃面頭陀只覺降魔杵在手中猛的一震,虎口劇痛,竟然脫手飛出,落到了對方手上。這一驚非同小可,才知對面的文弱書生,卻是身懷絕學。
  岳天敏笑嘻嘻的接過降魔杵,道:「大師傅,承讓承讓,現在可把王三元、何成蛟兩人住處見告了罷!」
  黃面頭陀一張黃慘慘的臉上,更顯得黃中透白,憤然的道:「不錯!他們在兩月前,確曾來過大雄寺,不過當時就被貧僧師傅驅逐下山,現已不在本寺了。」
  岳天敏疑信參半,又道:「大師傅,此話當真?」
  黃面頭陀冷冷的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信不信由你。」
  岳天敏看他神色,非似虛語,忙道:「承大師傅明承,在下感激不盡。」說著和惲氏兄弟,轉身就走。
  黃面頭陀和七八個和尚,愣愣的看他們從容離去。
  岳天敏等三人,加快腳步,才翻過一座山頭,猛地裡一聲震撼山谷的長笑,破空飛來!
  颼!颼!颼!黃影連閃,面前突然多了四個黃衣僧人,向自己怒目而視。
  前面一個,身材高大,滿頭紅髮,散披肩上,粗眉大眼,一臉橫肉,生相極為獰惡。
  這人一看面貌,就知是赤髮尊老了。
  他手持禪杖,態度狂妄的向三人問道:「連傷本寺弟子,和監院師父的,就是你們三個娃娃嗎?」
  聲若夜梟,使人聽了不寒而慄,毛骨悚然!
  惲奇見到赤髮尊者親自追來,心中叫苦不迭,他知道赤髮尊者為大雄寺第二高手,武功僅次於枯木和尚,憑自己兄弟這點功力,合手施為,恐怕也接不住他一二十個照面。
  和自己同行的岳天敏,看他出手武功雖然勝過自己,恐怕也難以為敵。何況赤髮尊者身後,還站著三個黃衣僧人,其中一個就是昨晚和惲異對敵的監院之一,功力甚深,看來今日這關真不易闖過。
  心頭略一打轉,遂和兄弟惲異打個暗號,麂皮手套揚處,兩把「七返神砂」,化成漫天煙霧,霏霏濛濛,七彩繽紛,向赤髮尊者迎頭灑蓋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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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07:21:55 |只看該作者
  猝然發難,這股聲勢,也端的厲害!
  赤髮尊者桀桀怪笑,說道:「別人怕你們烏蒙老怪的『七返神砂』,在我尊者面前,真是班門弄斧。」
  左臂微微一摥,狂飆起處,惲氏兄弟所發的「七返神砂」,立被震散。亦發尊者正待就勢追殺!
  猛見一條人影當頭飛墮,連身法都未看清,人已落到自己面前。赤髮尊者心頭一愕,向後退出半步,定睛一瞧,卻是三人中的一個文弱少年,只見他雙手一拱,含笑說道:「在下岳天敏,因追尋仇人,誤闖寶山,不想引起貴寺師父誤會,致失手傷人,心實不安,大師父望重武林,還請多多恕罪,讓在下三人,下山去罷!」
  赤髮尊者看清來人,臉色突然一沉,喝道:「小施主倒說得輕鬆,今日你們還想下山去嗎?」袍袖疾拂,一陣勁風,像驚濤駭浪般自袖底捲出!
  惲奇見狀,不由大驚失色,忙喊:「岳兄快退!這是赤髮禿驢的『鐵袖神功』。」語聲未歇,蓬然一聲悶響。
  這種內家真力的拚鬥,絲毫取巧不得,岳天敏硬接對方一招「鐵袖神功」,立覺心神一震,身不由己的向後退出半步。
  赤髮尊者上身晃動,差點立腳不住,心頭微震,殺心陡起,隨著一陣桀桀怪笑,禪杖驟然出手,「力劈五嶽」,迎頭就打!
  岳天敏退了半步,早有準備,龍形劍嗆啷出匣,劃起半圈青虹,「物換星移」,輕輕一挑,竟把重逾千斤的來勢,化解無形。
  赤髮尊者心中有數,對方這個文弱少年,內力竟然和自己不相伯仲。一時不敢再存輕敵之念,又是一聲怪嘯,杖招倏變,剎那間,數丈方圓,只聽杖風呼呼,杖影如山,大雄寺鎮山之寶的「伏魔杖法」,端的非同小可!
  岳天敏全身被圈入杖影之中,他臨危不亂,左訣右劍,太清劍法業已展開,龍形劍一掣一揮之間,身前漩起了一團青紫光圈。
  任你禪杖急若驟雨,但始終被一層濛濛劍氣,擋在五尺開外,莫想越雷池一步。
  一陣工夫,雙方就拚搏了五十三個回合。
  赤髮尊者武學實在是爐火純青,高深莫測,一支禪杖直如怪蟒纏身,惡蛟逆水,挾著點點杖影,盡向青濛濛的光圈中猛擊,吐招歹毒,出手狠辣,威勢實是嚇人。
  赤髮尊者滿擬自己伏魔杖法展開,對方決難支持,那知連演絕招,依然莫想傷他分毫,雖然怒火中燒,卻也不敢大意。
  細察對方劍招,只覺精微絕倫,極難找出半點空隙,而且每逢青中透紫的光華遞到之處,雖然離身還有數尺,寒芒即已砭人。不由心頭一凜,心想這種高深的劍法,自己數十年江湖,尚屬僅見!
  猛聽一聲清嘯,聲若龍吟,對方的青紫光圈,陡然暴漲,霎那間漫天紫罡,金星流動。
  只覺劍光如幕,由四面八方合圍而來,頓時把自己裹在這一片耀眼奪目的奇幻劍勢之中。
  赤髮尊者,何許人也?他那會被這穜幻覺所迷困,只不過感覺到對方出手,迅捷得幾乎使肉眼看不清楚罷了。
  這倒也還可以勉強應付,最難的就是對方每一劍後面,都是接連三招,綿綿無窮,變化莫測!根本就沒有使人緩氣還手的機會。
  自知長此下去,決難久持,不若乘機衝出劍幕,再作打算。他赤髮散亂,黃牙暗咬,忽的大喝一聲,呼呼劈出兩杖。
  這兩杖走他數十年修為內家功力所聚,威勢自非尋常,太清劍法雖然玄機變化,奇奧莫測,也難擋得住這股強猛的衝撞,青紫光幕,立即被盪開了一個空隙。
  赤髮尊者身隨杖起,雙足一點像流星般疾衝而出,人已到了三丈開外。那知岳天敏連演太清劍法,正好使到三十二式。
  發尊者衝出劍幕。他兩人本來都是全力相搏,這一驟然失去對手,餘勁未歇,那裡還收得住招?
  龍形劍化作一道青紫光華,脫手飛出,直向赤髮尊者身後,電射而去,絲絲生風,寒芒四吐!
  赤髮尊者腳跟還未落地,風生腦後,回頭一瞧,直嚇得心膽俱裂,敢情這少年還會飛劍。
  急忙之中,舉起禪杖,向後擲出,這時逃命要緊!也顧不得平日尊嚴,「懶驢打滾」,人從橫裡連翻帶滾,又滾出去了兩丈來遠。
  只聽身後「喀嚓」一聲,粗逾鵝卵的精鋼禪杖,立被截作兩段。赤髮尊者塵土滿臉,狼狽的站起身來,回頭一瞧,少年依然站在原處,那支青虹吞吐的寶劍,好好的握在手上,似乎和沒有事情一樣。
  驚魂甫定,反疑心適才驚恐過度,但相隨自己數十年的禪杖,明明已攔腰切斷,靜靜的躺在地上。
  這時四野反顯得非常沉寂,突然從寧靜中響起了一個蒼勁冷峭的聲音:「小施主竟能飛劍傷人,這手絕藝,老衲還只是耳聞,不知師承宗派,可肯見告?」
  聲音雖然不高,卻字字鏗鏘,震懾人心!岳天敏依聲望去,那五丈開外,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又瘦又小,身穿古銅色僧袍的老和尚,手持念珠,迎風而立。
  那枯乾得像骷髏似的臉上,鬚眉虯結,看不清口鼻,祗露出兩個精光四射的眼睛,緊盯著自己,直似兩把利劍,威稜逼人。
  不由機伶伶的打個寒戰,心想如果在晚間遇上,不當他殭屍才怪!
  當下抱拳答道:「在下岳天敏,乃是崑崙門下,老師父大概就是枯木前輩了?」
  枯木和尚一無表情,冷冷的道:「崑崙還有小施主這樣高手,真是難得!」
  話到這裡,掃了惲氏兄弟一眼,聲音突轉嚴厲,接著又道:「大雄禪寺,二百年來,還沒人敢上山生事,當初有幾個自命不凡的闖了上來,也從無一人能活著回去。三位小施主自然身懷絕學,才敢闖上太行山來,老衲也不過份留難,只要能接得住老衲三招,大雄寺就破例讓你們安然下山。好!三位小施主就請併肩子上罷!」
  岳天敏暗忖事已如此,說也徒然,眠前的枯木和尚,雖然厲害,自問接他三招,也許還可承當。
  但惲氏兄弟,功力較差,不如要他們先下山去,免得礙了自己手腳。
  當下劍眉一軒,慨然說道:「老師父既然要向在下賜招,恭敬不如遵命,那就由在下一人奉陪就是。」
  接著回頭就向惲奇兄弟打個眼色,朗聲說道:「這裡由小弟奉陪老師父三招,兩位惲兄就請先下山罷。」
  惲氏兄弟一看岳天敏居然要想一人獨當枯木和尚三招,卻叫自己兄弟先走,不由心中十分感動,但江湖上,那有如此不顧義氣,臨危先走之理?
  正想開口,猛聽耳邊有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你們兩個小鬼頭,還不快走,再待下去,就壞事了,這裡有我老人家擔待。」
  惲奇回頭一望,那有半點人影?可是耳邊明明有人說話?
  正在遲疑,眼看岳天敏面露焦急,又道:「兩位惲兄,儘管先行。」
  說著連使眼色,催促不迭!「小鬼頭,還不快走!」那聲音又在耳邊響起,有點憤怒!
  枯木和尚也不耐,厲聲喝道:「既然岳小施主要單獨留下,你們兩個娃娃,就去罷!」
  惲奇知道已有高手在暗中援助,多著自己,反而礙手,也就一拉惲異,向岳天敏拱手道:「既然岳兄吩咐,小弟兩人先行一步。」說著展開輕功,如飛而去。
  大雄寺的和尚,有枯木吩咐,自然無人再敢攔擊。枯木和尚等兩人去後,望岳天敏一眼,連連了點頭,溫和的道:「小施主這份義氣,這種膽量,老衲不勝欽佩,你可準備了!」
  說著左腕袍袖微拂,露出一隻肉內陷,枯乾得像鳥爪般的手掌,向前輕輕一推!
  這一掌顯然只用了五成力道。
  岳天敏那敢絲毫大意,腳踏丁字步,凝神蓄氣,勁運右臂,跟著掌心微吐,「太清罡氣」和「縱鶴擒龍」兩種功夫,同時並施。
  掌風相接,只覺一股無形的潛力,軟如綿絮,向自己反彈過來。頓感右臂酸麻,身形晃動,不禁向後退了一步。
  枯木看到這種情形,也著實心驚,憑自己數十年浸淫的綿掌,雖然只用上五成力道,但江湖上能接得住的,也寥寥無幾。
  對方二十不到的少年,居然只用單掌硬接,只不過退出一步,這份功力,已屬罕見,難怪他誇下海口,一人承當。
  此人身懷絕學,再過二十年,江湖上怕無人能敵?
  老和尚殺心陡起,陰側惻的一聲乾笑:「小施主功力果然非凡!再接老僧第二招。」
  兩隻枯乾的手掌,五指倏呈灰白,漸漸由灰轉黑,手指微屈,掌心內凹,向前緩吐!
  這一次的掌力,迥異先前,只見從內凹的掌心,似乎隱隱的飛出一縷深灰色的輕煙,隨著就有一股無比的潛力,像驚濤駭浪,洶湧而出。
  最奇的這掌風,竟然在半空中自動旋轉,發出呼嘯,中間還尖雜著絲絲異聲。
  岳天敏不敢分神,暗暗運集全身功力,蓄勢以待,見枯木揮掌之際,也雙掌平胸推出。
  兩股潛力,懸空一按。岳天敏立時覺出不對!那股呼嘯而來的旋力,重逾千鈞,自己的「太清罡氣」在前面把來勢擋住,但因正面擋了一下,那旋轉的壓力,猛的從兩邊分開,由左右向後捲過來。
  呼嘯和絲絲之聲,突然大盛。岳天敏大驚失色,這是什麼掌法?
  心念才動,立郋使田「雲龍九式」中的「神龍迥翔」,身形向後平飛出去三丈來遠。
  這本世電光火石的一瞬,心念動作,間不容髮,岳天敏縱然見機得快,已經遲了半步,左肩上似被掃著了些,只覺微微一麻,鼻中嗅到一股腐屍之氣,令人作嘔,全身陡然打了一個寒噤。
  雙腳才一落地,猛聽耳邊有人說了聲:「年輕人,還不快走!」
  聲才入耳,右臂似已被人握住,身形驟起。
  「我當是誰?老酒鬼你也來插手多事?」枯木和尚憤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老禿驢,失陪!失陪!」一個蒼老而熟悉的聲音,搖曳長空,自己兩腳,虛飄飄的足不沾地,掣電御風,向前疾馳。
  眼看山岡起伏,像流水般滑過,兩耳呼呼有聲,這種「躡空虛步」的功夫,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大約過了一刻多時辰,腳下已逐漸緩慢下來。岳天敏回頭一瞧,那拉著自己急奔的是個酒氣醺醺的矮小老頭,看他腰繫酒葫蘆,手執旱煙管,不是自己初出門時,在船上戲弄船老大的髒老頭是誰?
  據二師兄說:他老人家和自己師傅同輩,是目前江湖上碩果僅存的有數高手,大家因他遊戲風塵,不拘形跡,亦莊亦諧,亦酒亦仙,就叫以醉仙翁……岳天敏正在沉思。
  「年輕人,到地頭啦!你在想什麼鬼心思?難道要我老人家拖著你跑一輩子?一個晚上沒酒喝了,我早已骨軟筋酥,全身使不上勁,那裡還跑得動?」醉仙翁一面說話,左手向前一摔。
  岳天敏冷不防一個踉蹌,向前衝出了兩三步,才算站住。趕緊上前一步,倒身便拜,口中說道:「晚輩幸蒙老前輩……」
  醉仙翁旱煙管向空亂揮,勃然怒道:「老前輩,老前輩,你乾脆叫我老不死!老酒鬼好啦!你這樣子,不要折煞我嗎?」
  岳天敏心中一愣,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惹他發起怒來,一時跪在那裡發愣。
  醉仙翁越看越生氣,朝著岳天敏也噗的跪了下去,口中叫道:「你跪著不肯起來,想是要拜死我,現在我拜你好了。我老人家沒有酒喝,正沒有好氣,你還來逼死我?」
  岳天敏這才想起他平生最討厭人家磕頭跪拜,自己一時大意,才惹他生了大氣。
  慌忙站起身來,陪笑說道:「老前輩……你老人家酒喝完了,這裡離小鎮不遠,晚輩這就陪你老人家前去喝酒。」
  醉仙翁一聽,忽然轉怒為喜道:「你早說請我喝酒,我老人家也不會生這末大氣,這陣子豈不白耽誤了時間,快走!過足了癮,我老人還有話問你呢!」
  岳天敏見他轉怒為喜得這麼快,心中暗暗好笑,這老人家脾氣恁地古怪,那知他這略一沉思,醉仙翁梯梯他他的已經跑出老遠。
  岳天敏不敢擔擱,連忙跟了下去,才轉出山腰,醉仙翁已經跑得不知去向。
  卻見山腳一塊平地上,刀影翻騰,金鐵交擊,有四個人正在捉對廝殺,旁邊還站著四人,手握兵刃目注戰場。
  不由加緊腳步,向前奔去。那旁觀的一老三少,一見山有人下來,早就注了意,這時大家距離漸近,其中兩個青年,飛也似的迎了上來,口中叫道:「原來岳兄你也來了?」
  岳天敏一看竟是褚家麒褚家麟兄弟兩人,不由喜道:「小弟正為追尋你們來的,不想反趕到前面來了。」
  戰場中突然有兩個人跳出圈子,也齊聲叫道:「岳兄,你果然下山來了!」說著直奔過來,卻是惲氏兄弟。
  岳天敏見在這裡碰上褶老莊主,心中大喜,一面介紹惲氏兄弟,和大家見面。
  褚老莊主也替兩個壯漢向岳天敏等三人介絽,才知和惲氏兄弟動手的兩人,一叫神彈子范澍祥,一叫二郎神徐繩武,乃是黑龍幫的兩位香主,大家握手言歡,各自說了許多仰慕和道歉的話。
  原來褚老莊主一行,由石臼湖出發,又在開封分局子裡多耽擱了兩天,才上山來,因大家都不知大雄寺的走法,到了山腳,卻巧看到山上有人下來,二郎神就上前問路。
  那下山來的正是惲氏兄弟,一肚子怒火,沒處發洩,見有人問起大雄寺,自然沒有好言對付,雙方一言不合,就動起手來,閒言表過。
  褚老莊主問起岳天敏怎地也來了太行山?
  岳天敏把自己去褚家潭和石臼湖的經過,大概說了一遍,一面指著惲氏兄弟笑道:「小侄和兩位惲兄,今天如果沒有高人相救,差點把性命送在太行山了。」
  惲奇接口問道:「對了!昨晚小弟被囚的石室,鐵門突然打開,當時有一個蒼老聲音叫我們快走,今天枯木禿驢一出場,那個蒼老聲音,又連催我們盡速下山,這位暗中相救的高人,不知到底是誰?」
  岳天敏笑道:「他老人家已在前面相候,我們趕快下山,遲了他老人家會不高興呢!」
  家鳳姑娘忍不住問道:「岳大哥,你說高人,到底是誰呀?」
  岳天敏道:「他老人家是醉仙翁。」
  褚老莊主聞言不由十分驚訝的道:「醉仙翁!他老人家現在那裡?」
  岳天敏笑道:「他這時大概已在小鎮的酒樓裡了,是小侄請他喝酒去的。」
  褚老莊主忙道:「岳老弟,你趕快先走,這位老人家的火爆脾氣,會等得不耐煩。」說著連連催促,岳天敏知他所說是實,也就不再客氣。
  一陣急奔,早就到了山下小鎮。好在這個小鎮只有一家酒店,設在路邊。
  岳天敏才一進去,便聽醉仙翁的聲音正在大笑大嚷:「好啦!好啦,我老人家可沒有白吃你的,那人不是來了麼?哈哈!」
  座位上陡的站起一個人來,身形一閃,很快的奔了過來,口中喊道:「敏哥哥,果然是你!」
  一把握住岳天敏的手腕,緊緊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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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08:06:40 |只看該作者
第09章 瘴雨蠻煙雙騎求異草 斜陽古道一意護檀郎
  岳天敏一看抓住自己手臂的,卻是經年不見的英弟弟。
  只見他玉臉上堆滿了盈盈笑意,一雙星眸只是打量著自己,顯然喜得說不出話來,不由心中十分感動,喜道:「啊!英弟,你也在這裡,這可真巧。」
  「年輕人,什麼都巧,我老人家上了年紀,什麼都巧不出來啦。」醉仙翁自言自語的說著。
  尹治英臉上一紅,接著道:「我是從九華山一路找你來的。」
  岳天敏這時無暇和他多說,連忙向醉仙翁席上走去,只見他面前杯盤狼藉,手捧酒壺在咕嘟咕嘟的狂喝。
  一看岳天敏走來,他用舌頭砸了砸嘴角,道:「年輕朋友,一年不見了,不去多談一會,我老人家自有老頭兒來陪我喝酒的。」
  說著用手一指,原來褚老莊主一行,正好走了進來。
  「醉老爺子,小老兒一直無緣拜見,今日真是福緣不淺,且讓小老兒陪你老人家喝個痛快。」
  褚老莊主一面說,一面又回頭對眾人道:「醉老前輩不喜歡俗套,你們都坐下來陪他老人家喝上一杯,大家越隨便越好。」
  隨又吩咐酒保,揀好的酒菜都送上來,酒保答應著下去。
  醉仙翁呵呵笑道:「老莊主,真有你一套,痛快!痛快!我老酒鬼今天可真交上了酒運啦!到處有人作東。先前有個小娃兒,答應請我喝酒,我嫌他跑得太慢。後來又碰上一個假相公,我老人家隨便編了幾句,騙得他乖乖的請客,其實只要我老人家一高興,準有喜酒喝。嘻嘻!」
  大家見醉仙翁嘮嘮叨叨的說了許多不相干的話,心裡暗暗好笑,可是誰都不敢笑出來。
  只有尹治英聽得心中一跳,玉臉陡然紅了起來。好在這時沒有人注意他。
  那惲氏兄弟,雖聽褚老莊主和岳天敏說過,此老不喜人家多禮,但自己兄弟,蒙他老人家從大雄寺石室中救了出來,總應叩謝一番,才是道理,兩人站起身來,正想開口。
  卻見醉仙翁瞪了他們一眼道:「你們兩個小鬼頭,不要謝我,回頭去問問你們老鬼師父,就會知道。」惲氏兄弟見他這麼一說,只好唯唯坐下。
  這時酒保端上許多菜餚,另外開了一壇上好陳酒。大家因這古怪老頭滑稽突梯,漸獑的減少拘泥。
  醉仙翁也杯到酒干,有說有笑起來,一連喝了十幾大杯,突然他雙目炯炯的望著岳天敏道:「年輕人,我老人家這時想起一件事來,你方才和枯木禿驢對了兩掌,可有什麼異樣感覺?」
  尹治英一聽敏哥哥居然和枯木和尚硬對兩掌,不由驚叫道:「啊!枯木和尚的黑眚附骨掌,能夠迴旋反擊,黑眚絲歹毒無比,敏哥哥,你……」
  他睜著一雙大眼,急得說不出話來。褚家鳳也瞧著岳天敏,顯得十分關切!
  岳天敏道:「晚輩和他對掌之時,覺得有一股旋力,從兩邊向後倒捲,當下就使出『神龍迥翔』,向後蹤出,接著就被老前輩救走,並沒有什麼感覺。」
  他說到這裡,驀的想起自己蹤身後退之時,似乎被枯木的掌風掃著一點,左肩好像微微一麻,當時匆忙之際,並不在意,這時一經醉仙翁提起,左肩不由微微動了一下。
  那知這一動,肩頭上又是一陣酸麻,急用右手一按,卻又毫無異樣,還以為這酸麻是自己多心。
  尹治英早已十分注意,見他右手向左肩上撫摸,一顆心不由狂跳起來,驚道:「什麼?敏哥哥你左肩上被他掌風掃中了?」
  岳天敏微微笑道:「沒有什麼,當時左肩上似乎麻了一下。」
  醉仙翁突然放下正在對嘴狂喝的酒壺,說道:「方纔我老人家遲了一步,你當真被禿驢的『黑眚附骨掌』風掃中了點,這可不是玩的,快脫下來讓我老人家瞧瞧。」
  尹治英早急得什麼似的,逼著岳天敏脫下上衣,露出左肩。大家一瞧,只見白嫩的肩膀上,並無異樣!
  醉仙翁卻指著幾點比針頭還細的黑影子,皺眉道:「果然中了禿驢的『黑眚絲』。」
  大家因這幾點黑影子,如果不是細瞧,真還看不出來,那有如比厲害?
  及見醉仙翁也縐起眉頭,臉色凝重,方覺事態不妙。那尹治英更是緊鎖愁眉,望著醉仙翁道:「醉老前輩,這可怎麼辦?」
  他聲音有點哽咽!
  醉仙翁道:「幸虧不是要害,還不致大礙,不過要醫治,卻也不容易啊!」
  岳天敏穿好衣服,見尹治英盈盈欲泣的焦急情形,心中雖然感動、卻還有點不信。暗暗一運真氣,左肩突然如中巨椎,一陣剌痛,連同左臂都麻木起來,不覺也吃驚不小。
  褚家鳳急著問道:「醉老前輩,這『黑眚附骨掌』,到底有如何厲害?」
  醉仙翁搖頭道:「說起黑眚附骨掌,原是一種陰毒的邪門功夫,乃是採取多年屍腐之氣,凝練成絲,用內功吸入掌心。用時隨著掌風擊出,如被掃中人身,黑眚絲就會一直穿入肌肉,附在骨上,逐漸擴大腐爛,一年之內,全身腐爛而死。但黑眚絲雖然厲害,只要早有防範,也還容易對付。那枯木禿驢卻把黑絲眚練在『旋風掌』中,威力越發增強。因他這種旋風掌,擊出之後,掌風在空中自動旋轉,如果一遇阻擋,他就會旋向左右兩邊反捲過來,使人防不勝防,更是歹毒!」
  惲奇覺得岳天敏因自己兄弟,身中枯木和尚的「黑眚附骨掌」,心中極感不安,不由在旁急道:「老前輩,那麼中了『黑眚絲』,可有解藥?」
  醉仙翁道:「據說連枯木自己,也沒有解藥呢!」
  尹治英和褚家鳳登時異口同聲的道:「那可怎麼辦?」
  醉仙翁沉吟了一下道:「辦法倒是有,西崆峒的吸星球,可以把黑眚絲從原處吸出,但西崆峒已無傳人,此寶失落多年,此外只有貴州雲霧山的烏風草,可以治療,不過……」
  尹治英接口道:「既然有藥可治,敏哥哥,我們這就上路。」
  惲奇也道:「岳兄,小弟返回烏蒙,正是順路,我們一同陪你前去就是。」
  醉仙翁連連搖手,說道:「你們兩小鬼頭,千萬別和他一路,你們老鬼師父,和此人還有一段宿怨,去了反會礙事,而且人多也不成,就讓他們兩個娃娃前去好了。」
  尹治英還想問問清楚,醉仙翁早已笑道:「小娃娃,不要多問,到了那裡,自會知道。」說著,踉踉蹌蹌的起身就走。
  尹治英心中一急,趕緊跟在後面,出了酒店。「老前輩……」才喊出口,一眨眼竟失去了醉仙翁的蹤影。
  只覺手上似有件東西一塞,低頭一瞧,不知何時卻多了一個紙團,連忙塞入懷中,回入酒店。大家因岳天敏中了黑眚絲,減少酒興。
  褚老莊主從岳天敏口中得知王三元何成蛟兩人,並不在大雄寺,為了找尋仇人,和被劫的紅貨,須要繼續尋探下落,就和岳天敏訂定半年之後,仍到白石山會面。
  惲氏兄弟因醉仙翁叮囑,千萬不能和岳天敏同路的話,便要回轉烏蒙山去,也和岳天敏等訂了後會,首先起程。
  褚老莊主會過了酒賬,尹治英心切敏哥哥傷勢,就催著動身。一行八人,離開了小鎮之後,八匹馬沿著官道走了半天,傍晚時分,趕到鶴踅集,在一家客店安頓下來。
  尹治英盥洗之後,急忙從懷中取出醉仙翁塞給自己的紙團,打開一瞧,只見紙上除了畫著兩把交叉板斧之外,卻半個字也沒有。
  不禁心中一呆,暗想:「不知這古怪老頭,葫蘆裡賣什麼藥?偌大的雲霧山上,就是有姓有名,都不易找藥,光畫這兩柄板斧,到那裡去找替敏哥哥療傷的人?」
  一生氣,狠狠的團了幾團,就向岳天敏房中踅去。
  岳天敏見英弟弟滿臉氣憤,不由笑道:「英弟,又有什麼事不稱了心?這樣氣呼呼的。」
  尹治英嘟著嘴道:「就是那個怪老頭,老酒鬼,你中了枯木賊禿的黑眚絲,該是多麼急啊!他既然知道只有烏風草可以治療,就該痛痛快快的說出來,偏偏又打著啞謎。你瞧!他臨走塞給我這個紙團,我當什麼入山的路徑,那知卻畫著鬼把戲,偌大一座雲霧山,到了那裡去找?真氣死人。」
  岳天敏接過一瞧,也詳不透其中道理,他看了英弟弟焦急生氣的情形,就笑著道:「醉老前輩不肯明言,塞給你這紙團,也許另有深意,我們收藏起來,到了地頭再說,況且愚兄的傷勢,目前還不要緊。」
  尹治芵接口道:「你還不知道,這個怪老頭,真壞死啦!早晨你還沒有來以前,他瘋瘋癲癲的胡言亂語,可把我戲耍夠了。」
  岳天敏笑道:「醉老前輩遊戲風塵,為人卻極熱心,嗄!英弟,我還沒有和你講過,我第一次碰到老人家,是在船上,那次,他可把船老大戲耍得不亦樂乎,說出來真笑死人呢!」
  接著就把醉仙翁搭船的那一段,詳細說了一遍。聽得尹治英笑彎了腰。
  這時褚家麟正好推門進來,嚷道:「大家等著你們吃飯呢!怎麼老躲在房裡說不完了,有什麼事這樣好笑?」
  尹治英臉上一紅,道:「敏哥哥在講醉老前輩的故事呢!」
  晚飯之後,尹治英知道褚老莊主經驗豐富,就把醉仙翁臨走塞給自己一個紙團之事,告訴了他。
  褚老莊主看了半天,只不過推想這兩把板斧,如果不是人的渾號,或使用的兵器,那就是地名也說不定,不到地頭,誰也無法確定,好在醉仙翁說過:「到了那裡,自會知道,」諒來不致有什麼差池。
  不過貴州古稱鬼方,到處瘴煙毐霧,當地又有許多禁忌,江湖上人也視作畏途,甚少走動,叮囑兩人要處處留神,以免遭惹意外麻煩。
  兩人都唯唯應了。翌晨,褚老莊主一行,回轉開封,須由湯陰、浚縣至封邱渡河。岳天敏尹治英兩人,卻要走修武、孟津,大家分手在即。
  褚老莊主再三叮囑療傷之後,無論如何,先要到白石山一轉,以免大家掛念,家麒兄弟和兩人也互道珍重。
  只有家鳳姑娘,一雙秀目緊盯著岳天敏,幾次欲言又止,臉上露出依依之情,姑娘家羞於啟齒。
  二郎神徐繩武、神彈子范樹祥也約岳尹兩人有暇去石臼湖一敘,岳天敏也托他們拜上采薇叟、夏幫主等人。
  大家依依別過,岳天敏尹治英兩騎,上道之後,尹治英回頭笑道:「敏哥哥,那褚家姑娘,對你煞是多情,看她臨別依依,欲言又止的情形,真是我見猶憐!」
  岳天敏臉上一紅,正色道:「英弟,你怎地和愚兄開起玩笑來了,褚老莊主道義深重,肝膽照人,兩位褚兄,和愚兄情同手足,褚姑娘我也當她妹子看待,你怎好出此戲言?」
  尹治英聞言,嗤的嬌笑了聲,說道:「敏哥哥,小弟不過和你開個玩笑,你倒迂騰騰的說起大道理來了。」
  說著韁繩一抖,潑剌刺的跑了出去。
  兩人從鶴壁集出發,經修武、沁陽,第三天就渡過黃河。從孟津到汝州,本是官道大路,放開轡繩,雙騎並馳,談談說說,倒也並不寂寞。
  走了一會,驀見迎頭風沙滾滾,有七八匹馬,像風馳電卷般擦身過去。岳天敏一眼瞧到馬上人物,勁裝緊紮,似是江湖上人,不由多看了兩眼。
  尹治英卻臉色微變,緊蹙雙眉向岳天敏道:「敏哥哥,我們此去貴州雲霧山,路程遙遠,還是快些趕路要緊。」
  說著連連催促。一路緊趕,旁晚時分,就到了汝州,找了一家幽僻客店落腳。
  盥洗之後,店伙掌上燈來,尹治英就吩咐把晚餐送到房中,兩人食用完畢,又談了一陣,各自回房安歇。
  卻說岳天敏正待解衣就寢,忽聽門外馬蹄雜沓,似乎有三數人前來投店。
  店伙卻好把他們引到隔壁房中,三個人一會要茶水,一會叫酒飯,忙個不停,過了一會,一個沙喉嚨說道:「今天,可真叫陰溝裡翻了船,那渾小子的簫招,著實透著邪門,不是為了趕路,我非鬥他個三百回合不可!」
  另一個接口道:「郝老二,那小子准和禿驢們有點瓜葛,反正我們這次上嵩山去,多少總要給他們一個厲害。」
  這時又有一個冷笑著道:「你們倒說得輕鬆,少林寺的禿驢,那有這般容易對付?人家幾百年來,領袖武林,沒有幾手絕活,還站得住?」
  「咱們教主,二十年前,還吃了他們的大虧呢,就是講這趟罷!副教主不過想探探他們虛實,還鄭重其事的把我們從湖北調來,聽說另外更邀請兩位頂尖人物才敢出動呢。」
  岳天敏聽得十分清楚,不由心頭一愣,暗想:「這分明是玄陰教的人,聽他們口氣,五台分堂已傾巢出動,去向少林寺尋釁。」
  卻聽第二個人又道:「祁堂主,少林寺的禿驢,武功雖高,但枯木大師和蒼溟上人兩位,只要有一位出場,也就夠了。」
  方纔冷笑的那個口音,原來叫祁堂主,他又道:「枯木大師,本是咱們總護法,和少林寺又有梁子,自然沒有問題,蒼溟上人,隱居伏牛山青靈谷多年,雖然霍護法楚堂主親自往請,是否肯下山,還在未定之天哩!」
  接著三人又喝起酒來。
  「嗄!這次他們上少林寺去,竟然還有枯木和尚在內,那蒼溟上人又是誰呢?」
  岳天敏心念才轉,只聽沙喉嚨郝老二又道:「祁堂主,聽說咱們霍護法,幾個月前,在九華山竟栽在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手上,那總壇幾個目空一切,假裝正經的小妞兒,還把這件事當作佳話宣傳,說那小子武功如何好,模樣如何俊,簡直都動了春心。」
  祁堂主笑道:「郝老二,這是誰講的?」
  沙喉嚨得意的大笑道:「還不是前幾天那姓米的小妞,到咱們分堂裡去,偷偷的告訴了騷狐狸,騷狐狸聽得直淌口水,恨不得立時去找那小子,當唐僧肉似的一口水吞下肚去!」
  三個人一說到騷狐狸,好像立時精神百倍,說個不休。岳天敏聽他們越說越不像話,也就不再傾聽,矇矓入睡。
  第二天清晨,岳天敏起身之後,卻見尹治英已悄悄進來,兩人用過早點,岳天敏向左邊房間一瞧,已經空空如也,想來這三位仁兄,早已上路去了,也就會過店賬,雙雙就道。
  中午在魯山打尖之後,繼續上路。從魯山到南陽這段路,走官道就得從滍陽?招撫崗繞個大圈,如果走直線,抄近路,須橫穿伏牛山脈,經鐵牛嶺,大石橋,卻是一條山徑小道,路可近了一半。
  岳天敏尹治英兩人,自然走的近路,兩匹馬蹄聲得得,在一片荒僻冷落的羊腸小徑上,轉來轉去,不知走了多少路程,但見兩邊峻嶺插天,濃陰蔽日,只有流水潺潺,松風如濤,和不知名的怪鳥,在空山亂啼!
  看看已走了兩個多時辰,兩匹馬也跑得口吐白氣,渾身出汗,尹治英正在抬腕拭額,玉面飛紅。
  岳天敏心中一陣歉疚不安,忙道:「英弟,你不是很累嗎?我們在這裡憩息一陣罷!」說著跳下馬來。
  尹治英輕笑道:「不要緊,我還不累。」
  兩人找了塊大石坐下,岳天敏握著尹治英的手道:「為了愚兄這點傷,要你陪著奔波幾千里,真使我心中不安!」
  尹治英讓他握著自己雙手,眨了眨大眼笑道:「敏哥哥,我們情逾手足,你怎的說出這樣話來?只要你早日痊癒,我就高興啦。」
  岳天敏激動的道:「英弟,你太好了……」
  他話未說完,觸眼處,但見對面峰腰上,有三個人影,衣袂飄飄,下山而來,相距很遠,雖看不清楚,但在峭壁巉巖上,步履如飛,已非常人!
  「咦!英弟你看,對峰這三個人,武功可不弱呢!」
  尹治英瞥了一眼道:「管他呢!天下之大,武功高的人,可多得是。」他漫不經意的回答著。
  這幾句話的工夫,那三個人已漸漸接近,正向自己這條路上走來。眨眼之際,已到了五丈開外。
  岳天敏仔細打量來人時,那前面一個年在七旬以上,容貌清臞,雙目中寒光閃爍,手扶一支龍頭枴杖。
  後面兩人,一個正是在崑崙下院和自己交過手的風火扇霍文風。另一個卻是四十來歲的中年漢子,白臉無須,眼神微露邪惡。
  風火扇霍文風,驀的看到岳天敏、尹治英兩人,不由微微一怔,嘿然冷笑道:「人生何處不相逢,岳小俠也在這裡,倒是巧極,老朽不自量力,還想討教幾招。」
  說著近前一步,新煉的精鋼折扇,倏然打開。啊!這柄煽扇竟有三尺來長,歙歙生風!
  岳天敏站起身來,笑道:「霍前輩既然定要賜招,在下只好奉陪。」
  尹治英一見兩人劍拔弩張的情形,心中一急,忙道:「敏哥哥,你不能動手。」
  說著穔上一步,擋在岳天敏面前,向霍文風道:「霍護法,我敏哥哥身負重傷,不能動手,如有開罪之處,容他傷好之後,再負荊請罪,今天你就瞧在我師傅和晚輩份上,讓我們趕路就醫去罷!」
  霍文風瞥了尹治英一眼,冷笑道:「尹姑娘,你知道岳小俠的出身嗎?包庇仇敵,是不是想叛教?你好好讓開,老朽自不難為你。」
  尹治英急得流下淚來,道:「霍前輩,我求求你,他確實負傷不能動手啊,難道你成名多年,還要向一個負傷的人動手過招要動手,那麼就先殺晚輩罷!」
  霍文風被他一說,直氣得臉色鐵青,一時卻說不上話來。
  岳天敏憤然的道:「英弟,你且讓開,待愚兄會會他就是。」
  尹治英一把攔住,著急道:「敏哥哥你不能動手,不能!」
  陡見那個白臉漢子哈哈大笑,回頭對霍文風道:「霍護法,尹姑娘迷戀敵人,即是叛教行為,這賤人是鬼迷心竅,被那小子迷昏了頭,讓我先把她制服了再說。」
  說著「嗆」的從腰間抽出一支軟綿綿藍汪汪的狹長緬刀,向前一指,喝道:「尹姑娘既然敢為了一個小白臉,叛教背師,就乾脆接我楚天行幾招。」
  尹治英氣得粉臉一熱,叱道:「楚堂主怎的滿口穢言,小妹這次下山,是稟過師傅,來辦私事的,那裡構得上叛教背師?你既然指名叫陣,小妹只好奉陪,反正是非曲直,將來自有師傅作主。」
  他轉臉對岳天敏道:「敏哥哥,你且袖手旁觀,不要出手。」
  說著猛翻玉腕,抽出長劍,纖腰一扭,劍尖震盪起一圈銀虹,寒芒砭人,直向楚天行刺去。
  他這一含憤出手,玉腕疾轉,立時展開從不輕易使用的「玄陰劍法」,只見劍尖搖起千朵瓊花,光芒爆出萬點金星,好不厲害!
  「嘿!賤人出手就是毒招,難道我粉蝶追魂還怕你不成?」藍汪汪的一道匹練,在劍光中滾滾飛舞,矯若游龍。
  不過一刻工夫,兩人已拚鬥了五六十招。尹治英勝在劍法怪異,身形靈巧,楚天行則功力精深,步穩身沉,一時間雙方打成了平手。
  這條山徑,不過二丈寬闊,兩人這一動上了手,就把山徑阻隔起來。
  霍文風斷扇之恥,仇人狹路,那肯甘休,一聲怒嘯,人已憑空飛起,半空中一翻身,越過尹治芵楚天行兩人,頭下腳上,一招「隕星瀉地」,扇尖挾著尖勁風聲,已向岳天敏撲到。
  岳天敏冷笑一聲,「來得好!」不但並不躲避,龍形劍劍尖微震,「玉笏朝天」,一圈青紫光華,向上湧起。
  霍文風知他手上是柄利器,不敢硬碰,身形向左飄落,足才點地,扇招就像雨點般團著岳天敏週身要穴,疾攻猛點。晃如幾百點寒星,飄灑而來,端的神速無比!
  岳天敏知道自己中了黑眚絲,真氣不能運行,時間拖長,對自己不利!所以一上來就使展「太清劍法」。
  這一次和上回霍文風交手,已是迥然不同,以前吃虧在對敵經驗不足,未能把握機會,應勝不勝。
  現在經過他二師兄涵真子詳為講述,而且自己也屢經大敵,長了不少經驗。
  是以劍法一經施展,但見一招三式,劍勢綿綿,凌厲得使人眼花繚亂,精芒電掣,直如長江大川,滾滾不絕。
  狹長的山徑上,寒森森的劍氣,瀰漫飛舞!那容霍文風有還手遞招之力?
  霍文風心頭大震,這少年數月不見,劍術竟精進到如此地步?
  二三十招過去,霍文風已被圈入在一團紫色光芒之中。但他畢竟下過數十年苦功,豈是等閒?尤其自從被岳天敏削斷折扇之後,引為平生的奇恥大辱。
  他深自檢討,認為對方的奇奧劍招,固然是自己致敗原因之一,但以二尺長的折扇,去對付人家三尺青鋒,更是吃了江湖上所謂「一寸長,一寸強」的虧,致自己處處受制於人。
  他回到五台山,一方面竭智盡慮,苦思破解對方劍招之法,另外又重新鑄煉了一柄精鋼折扇,加長到三尺三寸,緬鐵為骨,白絹為葉,準備再找岳天敏一較短長。
  霍文風這時一看對方劍勢厲害,他舊恨新仇,一起湧上心頭,從鼻孔中哼了一聲,把牙咬得格格作響,猛的旋身揮扇,使出七十二式奪命扇掌。
  這一來和上次果然不同,折扇加長,威力頓增,左掌右扇,迥環使用,扇影重重,掌風凜烈。
  忽動忽靜,忽徐忽疾,動若風雷迸發,靜有絲絲寒風,徐似推山移石,疾比飛雲掣電。
  一柄折扇,攪起一丈方圓的一團白光,和岳天敏的一圈青紫光華,翻翻滾滾,湊成一起,銖兩悉稱。
  這一場惡鬥,真是風馳電卷,虎躍龍騰,生死存亡,只在一著之間,誰也無法穩操勝算。
  岳天敏雖然傷了左肩,他仗著太清劍法的玄機變化,還能從容應戰。霍文風卻因面對仇人,久戰無功,難免怒氣衝天。
  要知高手對敵,講究尋隙蹈暇,以靜制動,以柔克剛,最忌火動無名,心燥氣浮。
  霍文風這一動真火,雖然霎時之間,扇招更趨凌厲,但鬢角上已是漸見汗水。
  岳天敏殺得興起,陡的一聲清嘯,聲若龍吟。太清劍法絕招,源源出手,龍形劍宛如怪蟒靈蛇,寒芒暴漲,滿天劍影,從四面八方捲來。
  霍文風只覺舊事重演,對方一支劍,真是神出鬼沒,變幻無窮,自己的「七十二式奪命扇掌」,委實相形見絀,窮於應付,如果再戀戰下去,決難討好。
  心念一動,咬牙運勁,刷刷三扇,要想盪開劍幕,但已是遲了。
  只覺扇招發出,無形中有一股反彈之力,重逾山嶽,直向自己逼來,幾乎把折扇震飛。
  這一驚非同小可,趕緊沉氣運勁,力求自保。但機先已失,處處受制,節節後退,人已到了懸崖邊緣,對方的劍勢,卻越來越沉重,招架無功,驚險萬狀!
  站著觀戰的老人,看了半天,也只覺這少年劍法通玄,極為精微,絲毫摸不清路數,心中大為訝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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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08:07:04 |只看該作者
  自己廿年潛心苦練,足可睥睨江湖,那知眼前這個少年,武功就有如此高深。
  就在他沉思之際,霍文風已連遇險招,步步後退。
  登時身形微閃,到了兩人之間,龍頭杖向穔裡一架,吐出低沉的聲音道:「霍老弟,你且退下!」
  他這龍頭杖一架之勢,原本打算把岳天敏的長劍震飛出去。本來寶劍之類的輕兵器,那能和龍頭杖硬碰?
  何況此老數十年功力何等雄渾!
  那知劍杖甫一接觸,半空中猛的激起一串火花。老人只覺杖身微微一震,自己足下立時有點浮動,不由臉色一變,心中暗暗吃驚。
  這不過瞬息之事,雙方同時停下手來。老人忍不住低頭一看,自己的龍頭杖上,赫然被對方寶劍砍了一個三四分深的缺口。
  這真是完全出他意料之外,對面這個文弱少年,劍招奇特,那是他得了高人傳授,還有可說,但內力竟也如此深厚,不但長劍沒有震飛,反把自己百煉精鋼的龍頭杖削損。
  這份功力,自己縱橫江湖數十年倒還沒有遇到過如此年輕的高手。不由把兩道冷電般的眼睛,緊緊的逼視著岳天敏,動也不動。
  岳天敏在他一杖橫架之際,直震得一條右臂酸麻難當,虎口更隱隱作痛,也是大吃一驚,即忙疾退半步,橫劍當胸,冷然的道:「恕晚輩眼拙,不知老前輩怎樣稱呼,有何見教?」
  老人龍頭枴杖一收,清臞的臉上,陡然露出一絲陰惻惻的笑意,說道:「看你出手劍招有點來歷,尊師是誰?攤道出師之日,沒有和你講過我老頭子來歷麼?」接著又乾笑了幾聲,自言自語的道:「這也難怪,我二十年來,沒有出過伏牛山青靈谷半步,後生晚輩,那會知道?」
  岳天敏聽他自稱隱居伏牛山青靈谷,陡然想起昨宵客店中所聽到的一段話來,此人莫非與枯木和尚齊名的蒼溟上人?當下答道:「晚輩崑崙岳天敏,老前輩隱居青靈谷,諒來就是江湖上聞名的蒼溟上人了?」
  老人聞言訝道:「你年紀甚輕,怎會知道我老頭子名號?」
  岳天敏臉色一整道:「老前輩名震江湖,晚輩怎會不知?不過老前輩卜隱名山,靜參妙諦,自然靈台空明一塵不染。目前江湖上,道消魔長,殺孽重重,老前輩二十年潛修,何苦再作出岫之雲,自毀清譽?還請老前輩三思。」
  蒼溟上人聞言,臉色突變,目射奇光,哈哈大笑道:「這樣說來,你是衝著我老頭子來的了?看你黃毛未脫,乳臭未乾,居然也干預起我的事來了。好好!你有多大道行?儘管使來,不必多言,老夫勝不得你,就老死荒山,再不踏入江湖一步。」
  龍頭枴杖,猛的向山右一頓,砰然巨響,火星四濺,碎石紛飛,大概他已經怒極了。
  岳天敏心知此老功力深厚,自己能否擋得住,著實堪虞。
  但此種老魔頭,既已碰上,斷難善了,可是口中還道:「老前輩聲威久著,武林推崇,那值和晚輩後生動手,勝之不武,不勝為笑……」
  「住口!你以為老夫勝不得你?龍頭杖上,劍痕宛然,只此一點,已死有餘辜。」蒼溟上人極為憤怒,一支龍頭杖隨著他聲音,已是泰山蓋頂般疾劈過來。
  岳天敏見他一杖劈來,風聲颯然,趕緊閃身避過來勢,叫道:「老前輩請息雷霆,晚輩所說,實是由衷之言。」
  蒼溟上人一枚落空,不禁氣得鬚眉飄動,眥睚怒喝:「不必多言,速來領死!」雙肩微晃,欺身猛撲,龍頭杖縱擊橫掃,狠狠的向岳天敏攻到。
  岳天敏見蒼溟上人不但不納自己勸解,反被他鐵杖連綿搶攻,不由也心頭火起,劍訣一領,龍形劍「玉笏朝天」,劍尖上湧起燦燦紫霞,在杖影縱橫之中,叫道:「老前輩既然定要賜招,請恕晚輩失禮。」
  「玉笏朝天」,乃是崑崙派晚輩和前輩動手時的禮數,一招才過,太清劍法便自展開。
  青虹乍起,紫電迸發,衝著對方勢如瘋虎怒獅的杖影,也如排山倒海的迎了上去。一霎那,但覺杖影翻騰,杖風似嘯,劍影流動,劍勢如山!
  比起方才和霍文風動手,更是凌厲數倍,慘烈之至,確實是一場武林中罕有的激烈搏鬥。
  卻說粉蝶追魂楚天行和尹治英全力相搏,各展絕學。一個是五台山萬妙仙姑的面首,一個是玄陰教主座下的高弟,一個刀法精嫻,內力深長,招招進逼,滾滾搶攻,一個劍招詭異,身法輕靈,滿地遊走,乘隙進招。看看已是三四百招過去,還是打了個平手。
  那粉蝶追魂楚天行,原是北方採花大盜,武功卓絕,一柄喂毒緬刀和一手粉翅蝴蝶鏢,縱橫綠林,為所欲為。
  自從被萬妙仙姑收為面苜,一下就作了玄陰教五台分堂的三堂堂主,更是驕奢淫佚,十分囂張。
  起初因對方是教主的女弟子,還心存顧忌,後來眼看這如花如玉的小妞兒,對那姓岳的小子,稱呼親熱,十分維護,不由妒火中燒,酸性大發,出招就漸漸輕薄起來。
  尹治英打了多時,也心中不耐,他明眸流轉,向四週一瞥,不由芳心大急。
  原來敏哥哥已和蒼溟上人動上了手,他……他中了枯木和尚的黑眚絲,真氣不能運行,這……這如何是這個老魔頭的對手?
  眼看兩人打得非常激烈,生死一線,風火扇霍文風,怒容滿面,立在旁邊,好像要伺機而動。
  他心中一驚,暗想今日對方三人,十分扎手,萬難罷休,不由一橫心,要把三人中功力最弱的楚天行拼了再說。
  那知他這略一顧盼,粉蝶追魂一口藍汪汪的緬刀,乘機進招,「問鼎中原」,朝尹治英暗處戮到。
  這種故施輕薄,原犯武林男女交手之大忌,直羞得尹治英粉臉通紅,鳳目含煞,冷笑道:「楚堂主原來是輕薄的武林敗類,今日叫你難逃公道。」
  姑娘家想是氣極了,身子憑空躍起兩丈來高,避過刀勢,玉腕急翻而出,手中長劍,化作萬點銀星,由上而下,向粉蝶追魂兜頭罩下。
  粉蝶追魂一招落空,身子猛的退出半步,狹長緬刀急演「三花棸頂」,架開尹治英凌空下擊。
  但尹治英羞怒之餘,足才點地,又欺身疾進,劍招連綿遞出,「迎雲捧日」,「鳳凰點頭」,但見銀芒顫動,寒光飛舞,配合了他輕靈的身法,一著佔先,放手急攻。
  粉蝶追魂腳未立穩,怎擋得了玄陰劍法奇異招術?緬刀左遮右架,堪堪躲過兩劍,尹治英第三招「鳳凰點頭」,早向他心窩扎到。這一招快逾電光,眼看粉蝶追魂便要喪命劍下!
  霍文風一眼瞧到粉蝶追魂情勢危急,那還顧得平日身份?嘿嘿冷笑,折扇倏然出手,從斜刺裡點向尹治英後背「身梁」「入洞」,改削「精促」,「笑腰」。勁透扇尖,寒風颯然!
  尹治英玉臉通紅,連施絕招,志在必得,猛覺身後一股勁風,直逼背脊,急忙中滑步旋身,翻腕一招「揮戈斷流」,盪開扇招,手臂一陣酸麻,身軀斜退了兩步。
  粉蝶追魂絕處逢生,在這剎那間,緩過氣來,陡見霍護法出手,膽氣一壯,陰惻惻一笑,刷地欺前一步,趁尹治英斜退出去之際,猛可裡緬刀一抖,「玉帶圍腰」,反捲過去。他這柄狹長緬刀,能軟能硬,出手反捲,直若半圈藍虹,十分快捷。
  若在平時,尹治英卻也不懼,但現下立足未穩,正面霍文風扇招沉重,功力深厚,這一兩面受敵,委實難擋。
  尹治英等藍虹將要及身,倏的身若飛絮,游了出去,身法端的輕靈,原來使出了玄陰教特有的輕功「飛絮舞。」
  霍文風一扇點空,第二第三招跟著點出,端的一扇緊似一扇,一招厲似一招。
  粉蝶追魂那一刀也志在必得,見他閃出身去,早又刷刷兩刀,快似飄風般劈出。
  他兩人一扇不一刀,何等猛烈?只要稍一閃避不及,便須血濺荒山。扇影、刀光中,響起了一串冷笑:「對付一個後輩,居然還勞霍大護法聯手並攻,也不怕江湖笑話,我尹治英今日即使血濺伏牛山也算值得。」
  尹治英橫上了心,口中雖在講話,手上可沒有半絲稍懈,一柄劍,使個風雨不透。
  霍文風是五台派高手,玄陰教護法,被他連譏帶刺,老臉上如何還掛得住?沉聲喝道:「楚堂主,你且下去憩息,這丫頭就讓老夫來對付她。」
  粉蝶追魂那敢說半個不字,其實也已汗流浹背,正好藉機下台。
  岳天敏一柄龍形劍,獨鬥蒼溟上人的一支龍頭杖,雖然左肩麻木,真氣受阻,但「太清劍法」,實是集劍術之精英,奪天地之造化,一經展開,竟然愈打愈盛。不須閃避移讓,自然消解來勢,不須急攻猛進,自然制敵先機。
  蒼溟上人以數十年功力,二十年潛修,對這玄奧劍術,也無從捉摸,徒呼負負,空有一身武學,竟然難以發揮。
  這個一生自負已極的老人,才要出山,就遇勁敵,對方如果是個成名人物,憑自己身份這樣纏鬥已是難堪,何況還是個年未及冠的少年,傳入江湖,自己數十年威名,寧不毀於一旦?
  他越想越氣,越打越怒,目眥欲裂,鬚髮飄動,一支龍頭杖,接二連三的施出他畢生所學。
  一老一少,打了六七百招,兀自難分難解!驀然,低沉的怒吼聲方自入耳。緊接著一聲清脆的驚呼和一聲「呵喲」!連聲傳來。
  岳天敏心頭一震,咬牙運氣,右腕驟轉,龍形劍迥環連演「太清劍法」中的絕招,人像瘋了似的連劍猛撲。
  一霎時,青光暴漲,漫天儘是耀眼紫虹,寒芒流動,金星繽紛,奇奧莫測的凌厲劍勢,直若天地變色,山嶽搖撼,聲威之盛,莫可抗衡!
  蒼溟上人心頭一凜,連連後退,龍頭杖上的龍頭,已被削出去五丈開外,碰上山石,爆起連火串星。
  蒼溟上人臉色鐵青,渾身顫動,怒喝一聲:「三年後,老夫上九華找你。」雙肩微晃,頭也不回的向山峰中飛躍而去。
  岳天敏逼退蒼溟上人,他無暇旁顧,雙足點處,「雲龍三折」,人已騰起三丈來高,就空折腰迥翱,直向尹治英驚叫之處疾撲過去。
  他目光四射,英弟弟已沒了蹤影,霍文風右手還握著風火扇,左手剛從地上把楚天行扶了起來。
  岳天敏不知英弟弟生死存亡,心頭火發,眼射奇光,在半空中雙臂一分,再次迥升了二丈左右,大喝一聲,右手長劍脫手飛出,人也跟著劍光,猛撲過去。
  原來尹治英和霍文風對上了手,他仗著玄陰飛絮舞曼妙身法,和玄陰劍法的奇詭招術,倒也身若游龍,劍若靈蛇,和霍文風搶攻了四五十招。
  要知飛絮舞和玄陰劍法,均是「玄陰經」上的絕世武學,神妙莫測,變化無窮。
  但究竟尹治英功力不足,小小年紀,那能盡得玄奇?
  而且霍文風又是當前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高手,是以時間一長,後力不繼,立時落了下風。
  不由銀牙暗咬,存了拚個兩敗俱傷的念頭,右手長劍,使得連連搶攻,左手已暗暗掏了一大把玄陰針,乘機待發。
  霍文風身為玄陰教護法,竟然連一個教下弟子,都無法制勝,那得不老羞成怒,大喝一聲,手中精鋼折扇,倏地盤旋猛揮,扇掌七十二式奪命絕招,連環出手。登時白光繞體,風聲呼呼,逼得尹治英手忙腳亂,疾退數步。
  驀然間,一道白光,穿破劍影,「豹子穿崖」,精光耀目的扇頭,已點向尹治英咽喉要穴。
  這一招快速如風,尹治英心頭一愕,猛挪身形,像電光火石般縮身向左,堪堪躲開來勢。
  霍文風左手化掌,一招「金龍探爪」,又從一團扇影中擊出。那知掌才出手,對方不讓不避,劍光乍斂,劍尖疾吐,只覺一縷精芒,向自己「曲池」,「臂儒」穴上刺到。
  霍文風見他變招迅速,也暗自吃驚,左掌收轉,右扇「寒蕊吐萼」,疾向劍身砸去。
  劍扇相接,霍文風一聲冷笑,右臂運足內力,向外猛吐。嗒,日光下濺起一串淡淡火花,尹治英一條玉臂,只震得酸麻無比,虎口劇痛,長劍幾乎脫手震飛。
  他心頭猛跳,趕緊向斜疾退三步,正好離粉蝶追魂立身之處不到一丈,見他一雙色眼,直勾勾的緊瞧著自己,似要乘機偷襲。
  不由羞怒交加,左手微揚,一大蓬銀絲,猝然出手。霍文風趁折扇一震之勢,招式未收,人先欺近身去,吐氣開聲,右掌猛的擊出。
  尹治英雖旋身疾退,但發針之時,難免身形稍一停頓,陡覺一股掌風凌厲的,已迫近身後。
  要想躲閃,那裡還來得及,後心如中巨椎,兩眼一黑,驚叫了一聲,人已被震出三丈開外,直向山窪中跌落下去。
  這不過是一瞬工夫,粉蝶追魂楚天行做夢也想不到尹治英在風火扇霍文風手下,還能趁機暗算自己,等到一大蓬寒絲激射而至,正是玄陰教中最厲害的玄陰針。此物細如牛毛,若被打中,循血攻心,他那得不識?
  「啊唷」一聲,還未喊出,右臂右肘,已被飛針擊中多處,趕緊閉住全身穴道,人已搖搖欲倒。霍文風見狀大驚,連忙一騰身躍近楚天行身邊,把他扶住。
  正在這時,猛聽半空中一聲吆喝,聲音極為震耳,回頭一瞧,只見一道經天長虹,紫巍巍的向自己飛射過來。他認識這道劍光正是岳天敏手上長劍,這一驚非同小可。
  霍文風不愧為武林高手,臨危不亂,左手挾起楚天行,右手精鋼折扇,倏然點地,身形乘勢向斜躍出。
  岳天敏身在劍後也已撲到,他這時急怒攻心,不先收回龍形劍,在半空中早已運集了「太清罡氣」和「縱鶴擒龍」兩種神功,就飛撲之勢,像排山倒海般擊到。
  黃河之水天上來!霍文風腳未站穩,砰然一聲,右肩膀上,業已著著實實的挨了一掌。
  登、登、登,向前連沖了五大步,只覺血氣翻騰,喉頭一甜,一股逆血,湧了上來。
  他自知受傷不輕,但仗著數十年功力,勉強閉住血氣,挾起楚天行,疾奔而去。
  岳天敏身中黑眚絲,勉強運集真氣,對付兩個武林一流高手,已是精疲力盡。後來因不見了英弟弟,一時急怒攻心,又妄運全身功力,付之一擊。
  是以一掌出手之後,但覺呼吸緊窒,真氣渙散,一陣天旋地轉,昏了過去。
  原來從尹治英一聲驚叫,粉蝶追魂身中玄陰針,及岳天敏逼退蒼溟上人,掌傷霍文風,和自己的重傷脫力,總共只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卻一敗四傷,風流雲散,荒谷寒林,立時恢復了寧靜。
  斜陽逐漸的低沉,翠黛蒼茫,暮靄四合。不知經過了多少時間,岳天敏慢慢醒轉,寒風凜烈,砭人肌膚。
  他揉了揉眼睛,發現自己竟然睡在山石之上?猛的翻身坐起,只覺頭腦昏脹,渾身乏力,左肩骨痛欲裂。
  四面一瞧,猛的想起適才一場龍爭虎鬥,恍如春夢,自己向霍文風凌空一擊,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哦!我左肩負傷,強運真力,才使真氣渙散,昏死過去?」
  當下定了定神,伸手從懷中掏出玉瓶,傾了一粒靈寶丹,納入口中,一面盤膝養神。
  過了一會,只覺丹田中湧起一股熱流,散佈全身,真氣也隨之流轉,左肩上雖然中了黑眚絲毒,此時也只微微感到有些麻木,已不似先前劇痛,心知已無大礙。
  這時天色業已昏黑,他慢慢站起身來,猛見離身三丈開外,閃著青紫光芒,正是自己的龍形劍,還插在山石之上,就過去隨手拔起,插入劍鞘。
  心想當時自己和蒼溟上人惡鬥之際,分明聽到英弟弟一聲驚叫。之後,就蹤跡不見,他不會棄我而去,那末真的遭了毒手?……
  他想到這裡,熱淚不由奪眶而出。「哦!不!也許中了霍文風這個老賊一掌,和自己一樣,昏死過去,我何不四處找上一找。」
  主意打定,就連目四顧。驀見離自己立身之處四五丈外的山窪茂草之間,依稀中似乎躺著一個人影。
  這一發現,岳天敏心頭立時猛跳,一個箭步,到了崖邊。
  好在這水窪離崖上只有二丈來高,連忙聳身躍下,俯身一瞧,那不是英弟弟還有誰來?
  趕緊一把抱了起來,只見他頭髮散亂,泥漿滿身,雙目緊閉,一張臉上白慘慘的連一點血色也沒有。
  不由心碎欲裂,低低的叫了兩聲英弟,已是毫無知覺,一動不動。一時那裡還忍得住淚流滿面。
  當下一伸手,就向他懷中探去,那知才一伸入他的內衣,觸到手的竟然是軟綿綿鼓騰騰的一對肉球。
  岳天敏心頭又是一陣猛跳:「芵弟弟果然是個女子?」
  他慌忙不迭地把伸出之手,縮了回來,抱著英弟怔怔發呆!
  遲疑了一陣,心想:「英弟弟為了自己,不惜關山千里,陪了自己遠赴蠻荒,求藥療傷,又奮不顧身的以死相搏,目下他身負重傷,自己怎地反而拘泥起男女之嫌來了。」
  這樣一想,把原先古老男女授受不親的心理,洗刷乾淨,再次伸手在他胸頭一摸,猶幸心脈還在微弱的跳動。
  他急忙從懷中掏出靈寶丹,取了一粒,納入自己口中用津液化開之後,輕輕的撥開銀芽,低頭把丹藥哺了過了,再度了兩口真氣,才抱起嬌軀,躍上崖去。
  一面從馬上取下包裹,順手又把馬匹繫在樹上。心想:「這裡離鎮甸甚遠,不如找個避風巖穴,先替英弟療傷要緊。」
  他一邊想一邊走,順著山勢,約摸找了一盞熱茶工夫,終於在幾塊大石後面,找到一處巖洞。
  進內一瞧,倒還乾燥,忙把尹治英輕輕放下,返身出去折了許多松枝,晃著火折子,生好了火。才替英弟弟脫下滿身泥漿,水淋淋的外衣,再脫下自己的長袍,替她蓋上,一面眼睜睜的守在她的身側,微微出神。
  過了好一會,只聽她腹中咕咕作響,身體也蠕動了一下,微微睜開眼來。那一雙虛弱無力的眼神,望了望自己,又闔了上去。
  岳天敏見她人還在似醒非醒之間,趕緊盤膝坐定,勉強運起一口真氣,貫注右掌,在她三焦俞穴,輕輕按摩了一陣。然後循著她十二經絡,奇經八脈,任督二脈,週身大穴,逐一按摩。
  他掌心所及,雖然還隔著一層薄薄的內衣,但她玲瓏凹凸的玉體,著手處,又軟又滑。
  一陣陣似有若無,少女特有的幽香,沁入他鼻孔之中,只覺心頭一蕩,禁不住小鹿亂撞。
  連忙淨心澄慮,眼觀鼻,鼻觀心,細心推拿。堪堪運行一周,自己已是大汗淋漓,只覺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身子又搖搖欲倒。
  他心頭清楚,自己方才元氣大傷,尚未復原,何況這種以內力療傷,又是最耗真元,當下強自支持著身體,緩緩調息,靜養一陣,才算略為好轉,又取出一粒靈寶丹,隨津嚥下,趺坐養神。











第10章 軟玉溫香羅襦慵自解 尋幽選勝抱膝作長吟

  這樣過了許多時候,尹治英忽地發出了呻吟之聲,聲音雖然那麼輕微,岳天敏已是驚覺過來。
  心中一喜,輕聲喊道:「英弟弟,你覺得好一點了嗎?」
  尹治英微微睜開秀目,看了敏哥哥一眼,突然,眼角下晶瑩瑩地流出淚來,苦笑著道:「敏哥哥,你中了黑眚絲,不是玩的,趕快上路,我……我後心被霍文風擊中一掌,震傷內腑,已經不濟事了……你快走!療傷要緊。我不能和你一起去了……哦!敏哥哥,我叫尹稚英,稚是幼稚的稚,你記住就好了,你走罷!」她喘息著把話說完,已是淚流滿臉,淒楚欲絕!
  岳天敏見她負了重傷,才一醒轉,還只顧為自己傷勢著想,至情流露,哀哀欲絕,心中一酸,不由熱淚奪眶而出,緊緊的摟住她嬌軀,急道:「英弟……英妹妹,快不要如此,你已經服了我先師留下來的『靈寶丹』,很快就會好的,這時還是少說話為是。我的傷勢,一時不致有多大問題,只要你安心養息,等傷好了,我們就好上路。」
  尹稚英被他緊緊的摟著,似乎有一種說不出的慰藉,從心底深處,透出一絲甜意、她珠淚滿頰,卻微露笑容,慢慢的抬起頭來,淒婉的道:「敏哥哥,既然你給我服了傷藥,那就讓我在這裡靜養幾天,你先上路不好嗎?等我傷好之後,自然會追上你的呀?」
  岳天敏輕輕的吻著她霎鬢,笑道:「英妹,在這山荒野谷,沒人照料,我那能棄你而去?你儘管安心養傷,不要胡思亂想了。」
  說著又取出白玉葫蘆,傾了一粒「靈寶丹」,塞入她口中,接著又道:「這靈寶丹不但是療傷至寶,練武的人服用一粒,可抵十年八年功力,你快嚥下,再調息養神一會,就可早日痊癒啦!我給你去舀點水來。」
  尹稚英這時柔順得有若綿羊,乖乖的把藥丸嚥下,就依言瞑目調息起來。
  岳天敏舀水回來,在火上加了點松枝,把水烹沸,又涼了一會,拿口一試,湊近身去,輕輕的道:「英妹,你喝點水吧!」
  尹稚英眨眨眼笑道:「這藥當真靈,我覺得好了許多呢!」說著想掙扎著坐起來。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22 08:0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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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她傷勢好得恁快,完全是靈寶丹的效力,到底重傷之餘,那有氣力?只覺四肢綿軟,渾身無力。
  不由苦笑著道:「敏哥哥,我傷得這麼重,要幾時才會好啊?」
  岳天敏見狀忙道:「你那有這麼心急,靜養一二天,就會好的,你動不得,還是讓我來餵你罷!」
  說著用左手把她軟綿綿的嬌軀,緩緩扶起,倚在自己懷中,再用右手把瓢湊近香唇,餵她喝了兩口,見她螓首微搖,才把瓢拿開。
  她嬌傭乏力,順著把身體靠在敏哥哥懷中,闔上秀目,息了一陣,低聲的道:「敏哥哥,我身上衣衫,都濕透了,冷冰冰的難受死啦!你替我換一件好嗎?」
  岳天敏心中一陣猶豫,暗忖:「她被擊落水窪,一身濕淋淋的衣服,還沒換過,穿在身上,確非所宜,但她……只要心地光明,我替她更換衣服,有何不可……」
  她見敏哥哥半晌不作聲,還當他不肯,大眼眨了幾眨,一下子就湧出幾顆晶瑩淚珠來,幽幽的道:「敏哥哥,你不肯替我換,你嫌我……」
  岳天敏不等她說完,附在她耳邊低低的說道:「英妹,你一身泥漿的衣衫,穿著自然不好受,可是……好!好!我替你換就是,可不要哭啊!」說著替她拭了眼淚,順手拿過包裹取出一身乾淨內衣。
  尹稚英偎在敏哥哥懷裡,等他替自己換衣,一張粉臉,卻一直紅到脖子上去。
  緊闔著長長的睫毛,睜都不敢睜一下。
  岳天敏把她抱了起來,雙手微顫,一粒粒解開衣襟,替她脫去上衣。
  自己懷中,立時呈現出一個晶瑩如玉,豐盈勝雪的半裸胴體。
  他方才替她按摩全身要穴,還隔著一層內衣,已覺著手溫馨,滑膩如脂。
  這會羅襦盡解,峰巒悉呈,只看得週身血脈沸騰,心頭小鹿,怦然狂跳,一張玉臉,也驟熱熱烘烘起來。
  一個年近弱冠,情竇已開的少年,那能受得住這般誘惑?趕緊閉上眼睛,收攝心神,強忍著衝動。
  那知眼雖看不到了,但雙手接觸到的,卻儘是光滑如玉,柔膩如脂的胴體。
  糟!一下子碰上了那一對渾圓堅挺,富有彈性的玉球,尤其是那兩顆蓓蕾,隨著她緊促地呼息,微微頭動。
  這一下,岳天敏渾如觸電,全身不自然的顫抖起來。
  從英妹妹身上,散發出來的少女體幽香,和她頻頻嬌喘,櫻口中吐出來沁人欲醉的甜香,使人分辨不出到底是花氣?是脂香?
  反正是具有誘惑性的氣息,不停地向他口中鼻中直鑽。
  使他收攝的心神,更加飄蕩,血脈快要爆炸了,神魂顛倒,如醉如癡!
  他雙臂一環,緊緊地把她摟住,靜寂中,兩個人都可以聽到彼此劇烈跳動的心房,怦然有聲。
  不知是他摟得太緊了,喘不過氣來呢?還是她舒服得有點兒情不自禁?
  「嗯!」那麼輕輕的一聲,卻把敏哥哥從如醉如癡中驚醒過來,連忙鬆開摟著英妹妹酥胸的雙手,正襟危坐。
  他微微的睜眼一瞧,她緊閉的雙目,緋紅的玉靨,嬌艷欲滴,似羞還笑,不由心中又是一蕩。
  他定了定神,雙手順著她纖纖腰肢,羅帶輕解,替她慢慢的褪下褻衣。
  這一觸到手指,映入眼簾的,圓臍、緊腹、豐臀、酥腿、隱約妙處,織毫畢露。
  這種鏡頭,只要你不是白癡,誰都會心旌動搖,蝕骨銷魂!
  岳天敏血氣方剛,這時呼吸急促,一顆心跳蕩得把持不定……
  猛的低下頭去,堵住了她兩片薄薄的櫻唇,連一絲縫隙也沒有。
  四片嘴唇組合起來,竟然有意想不到的魔力,它形成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包含著勇猛、溫柔、香甜、軟滑、暈眩和窒息!
  她一雙玉臂,不自覺地緊緊環著他脖子,整個嬌軀,貼在他寬潤的胸前,兩個人似乎要融化成一個人了。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好像經過了很久,也好像只有一霎那。
  岳天敏心頭慢慢的清醒了,不禁俊臉脹得通紅,結結巴巴的道:「英妹妹,快替你把衣衫穿上,著了涼可不是玩的!」
  尹稚英更是不勝嬌羞,身躺微微扭動了一下,幽幽的道:「敏哥哥……你壞……」她把頭埋在他的懷裡,不肯抬起來。
  岳天敏在她紅得像蘋果似的臉上,輕吻了一下,再替她整理了散亂的秀髮,才抱起嬌軀,把衣衫穿好,繫上襟扣。
  這時的英妹妹,黎渦微暈,桃腮帶笑,配著一身窄窄的衣服,曲線玲瓏,婀娜多姿,越發顯得雪膚玉貌,嬌艷如花。
  兀自低垂著粉頸,那裡還像個巾幗英雄?簡直是新嫁娘!
  儘管她低著頭兒,但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卻無限深情,脈脈含羞地睨著敏哥哥。
  他,被她的似水柔情,看得心神飄忽,在熊熊火光之下,怔怔的瞧著她,失魂落魄,動也不動,當真是秀色可餐。
  尹稚英嗤的笑了一聲,嬌嗔著道:「我臉上又沒有花,你幹麼,老瞧著我?」
  岳天敏沉吟道:「我在想……你和琪妹妹,真是春花秋月,難分軒輊,一個是清麗出塵,一個是秀麗絕倫!」
  「什麼!瑛妹妹?琪妹妹又是誰?」
  尹稚英只聽得芳心裡突突猛跳,那雙秀目,一下子睜得又圓又大,急急的問著。
  岳天敏握著她一雙柔荑,笑道:「琪妹妹,那就是你的奇哥哥嗄!」
  尹稚英秀目裡含著驚訝的神氣,說道:「奇哥哥?哦!他……他也是女的?」
  岳天敏摟住她的纖腰,笑道:「你別著急,聽我說哩!」
  接著就把自己兩人和她在舒城分手之後,誤走天柱山,被黑煞老怪擊下危崖,得遇玉簫真人,琪妹妹背著自己找到天柱峰石室,巧得靈丹遺書,和下山後情形,詳細說了一遍。
  尹稚英聽到他和萬小琪在石室中一住經年。孤男少女,那得不生情愫?
  不覺心頭小鹿,一陣猛撞,立時有一縷寒意,直透頂門,粉臉上神色大變。
  岳天敏瞥見她神色有異,急急的問道:「英妹妹,是不是你身上不舒服啦?」
  尹稚英螓苜微搖,說道:「不要緊,我不過有點頭暈。」說著抬起頭來,大眼眨了兩眨,露出幽怨的眼神盯著他問道:「琪姐姐待你很好是不是?」
  岳天敏臉上一熱,笑道:「英妹,你不是也待我很好嗎?」
  尹稚英心裡甜蜜蜜的,故意披嘴道:「人家和你說正經,你倒纆到我頭上來了。」
  岳天敏忙道:「說正經,英妹,等我傷好之後,我們一起去找她可好?」
  尹稚英淒惋的搖了搖頭道:「我才不去呢,夾在你們中間,給人家礙眼。」
  岳天敏笑道:「你又小心眼起來了,以前,你們不是很好嗎?」
  尹稚英吐了口氣,幽幽的道:「你是不會瞭解女人的心的。」接著大眼睛眨了兩下,滿臉泛紅,螓首一側,低聲問道:「敏哥哥,你有了琪姐姐,以後打算怎麼待我呢?」她聲音輕得只有敏哥哥可以聽得到。一顆頭,又猛的躲到他的懷裡去了。
  岳天敏眼看著英妹妹那付宜嗔宜喜的嬌羞模樣,柔情如水,那有什麼不明白的?
  心頭一陣跳動,緊摟著她纖腰,附耳說道:「英妹妹,我決不會忘記你的,你放心好啦!」
  尹稚英心中放下石頭,一高興,偎在他懷裡,飄飄然的好不舒服。
  接著幽幽地告訴敏哥哥,說出自己來歷:原來她是玄陰教主門下的二弟子,自從邂逅了敏哥哥,一顆芳心,不自覺的起了漪漣。
  那時正好在褚家潭掘寶,褚老莊主贈劍,萬小瑛和商泰官動起手來,她暗中放了兩支玄陰針,才把商泰官擊敗。
  後來三人結了口盟兄弟,湊巧黑煞老怪一路追來,她知道萬小琪決非敵手,才催著兩人上路,自己卻冒險把老怪引開,但終因不放心敏哥哥安危,趕上天柱山卻不見了兩人蹤跡,後來還是從老怪的門下,探出口風,才知兩人同時傷在黑煞掌手下,跌落懸崖。
  她聽到這噩耗,真是傷心欲絕,就哭哭啼啼的趕回神女峰總壇,一心要替心上人復仇,私下哭求教中護法金花劍莫寒波和師姐辣手觀音簡玉珍,趕上峔山,找黑煞掌算賬,那知到了峔山,商震天父子都遠出未歸,她怒氣難銷,就放了一把火,把黑煞老怪的巢穴,燒了個片瓦不存。
  她幾次想以身殉情,一死了事,經莫寒波和簡玉珍再三開導勸勉,才一同回轉總壇,可是終日裡鬱鬱不樂,以淚洗臉。
  第二年的秋天,莫寒波奉教主之命,帶著簡玉珍、米鳳娘,會合了五台的風火扇霍文風,上九華山下書,無巧不巧的和岳天敏相遇,霍文風鎩羽而歸,莫寒波等三人回到總壇,和她說起這次在九華山遇到一個俊美少年,武功絕倫,名叫岳天敏。
  尹稚英一聽,不由疑信參半,照他們口氣,分明就是敏哥哥,可是敏哥哥那有如此武功?
  這才藉故稟過師傅,趕下山來,一口氣跑到九華山崑崙下院,一問岳天敏,才知業已下山,她想起奇哥哥住在龍官湖,又趕到龍官湖,可是萬松齡家中除了莊丁,竟一個人也不在,問不出所以然來,第二步就趕到褚家潭,又撲了空,幸虧莊丁還認識她,說出岳公子幾日前來過,現在已經到石臼湖去了。
  她這才證實心上人確實無恙,心頭這份高興,真是無法形容,當下一路急馳,到了石臼湖,正碰上專司接待的孫英,看她背負長劍,氣宇不凡,就攀談起來,尹稚英說是為了找人來的,孫英一問情形,就把岳天敏追趕褚老莊主,可能上太行山尋仇的事,說了一遍。
  尹稚英一聽岳天敏上太行山尋仇,不由芳心驟然一驚,因為大雄寺住持枯木和尚,最近被自己師傅邀請擔任了玄陰教總壇的總護法,武功通玄,敏哥哥就是本領再大,也決非敵手,於是晝夜馬不停蹄的疾趕,妄想攔在敏哥哥前面,阻止他上太行山去,就在酒店中碰上了醉仙翁。
  她娓娓而談,直聽得敏哥哥非常感動,擁著她一陣輕吻,低聲的道:「英妹妹,你這樣多情,叫我如何報答你呢?」
  尹稚英嗤的笑道:「誰要你報答?以後只要不忘記我就好了。」
  岳天敏急道:「英妹妹,難道你還不相信我嗎?」
  尹稚英仰起頭來,那纖纖的玉掌,輕撫著他的面頰,說道:「我相信你就是,其實,不管你怎樣待我,我這顆心,早就屬於你的了。」四片火熱的嘴唇,又膠在一起了。
  兩人情話綿綿,輕憐蜜愛,不知說了多少時候,尹稚英才躺在她敏哥哥懷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尹稚英已能起身,但仍是不勝嬌慵渾身乏力。岳天敏瞧她一夜工夫,玉容憔悴,嬌柔到弱不禁風的樣子,心頭生出無限憐惜,登時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翡翠葫蘆,向尹稚笑道:「英妹,你重傷初癒,服上十滴『天府玄真』,立時可以復原啦!」
  尹稚英還想再問,卻被他攬入懷中,擰開玉塞,替自己滴入口中。只覺一縷清芬,立時從喉中直沁五臟,自己身體,被敏哥哥扶起,他在耳邊說道:「英妹妹,不要開口,你快盤膝運功要緊!」
  尹稚英依言趺坐,運起功來,那縷清涼之氣,由臟腑直透丹田,不多一會,竟變成一股暖流,再由丹田湧起,通行十二玄關,周行全身,只覺遍體奇熱難耐,五內如焚。
  她自幼由玄陰教主收在身邊,傾囊傳授,對內功已有相當火候,但平日運功行氣,那有如此境地?
  她不知敏哥哥給自己服的到底是何種靈藥?竟能打通玄關,自然十分驚喜。知道此時關係重大,可不能絲毫大意,強忍奇熱,一意調息寧神,返虛內視,這樣又過了半個時辰,方覺渾身通泰,無比舒適,倏地睜開眼來。
  卻見敏哥哥站在身側,眼睜睜的望著自己,不由臉上一紅,嬌笑著道:「你老是盯著我瞧幹嘛?」
  說著站起身來,陡覺自己身體,輕靈無比,竟比沒有受傷前,內力還要充沛,不由喜得跳了起來,拉著岳天敏的手道:「敏哥哥,你方才給我吃的是什麼靈藥,竟有如此效力?」
  岳天敏笑道:「這是先師得之前輩異人遺留洞府的『天府玄真』,千百年難得的仙藥,普通人服上一滴,立可起死回生,練武的人服了更可抵上數十年功力呢!」
  尹稚英見敏哥哥說得如此靈異,不由嗔道:「這種稀世靈藥,你為什麼放著自己不吃,還這樣糟蹋。」
  其實她內心是何等欣喜,敏哥哥把這樣珍貴的仙藥,給自己服用,他對自己的關心愛護,也於此可見。
  岳天敏聞言笑道:「我和琪妹妹在練習內功心法時,也都服過十滴,你重傷初癒,還要跋踄長途,所以我也給你吃了十滴,這才叫不偏不欹呢!」
  尹稚英不依道:「你又扯到那裡去了,我不來啦!」接著又道:「哦!敏哥哥現在我已經完全好了,我們還是上路罷。」
  岳天敏卻道:「你剛才好了一點,就這麼心急,多休息一陣,下午再走不遲。」
  尹稚笑道:「我不是已經很好了嗎?這洞有什麼好?看你還捨不得走!」
  岳天敏低聲笑道:「這泂,才值得紀念呢!我可真捨不得立時就走。」
  尹稚英臉上一紅,啐道:「你油嘴,你壞!」兩人在洞中又休息了一會,看看天色已近晌午。
  尹稚英早已不耐,吵著就要上路,岳天敏只得和她出了山洞,找到馬匹,就一同上馬,在山谷中又走了一個多時辰,才出了山區,走上官道。
  尹稚英在馬上只覺精神煥發,身體輕健,就催著敏哥哥策馬疾馳,傍晚時分,趕到南陽,一宿之後,翌晨尹稚英又催著上馬,經新野、樊城,天還未黑,就到了襄陽,兩人找了一家清靜客店,才到門首,店伙已迎著過來。
  岳天敏剛跨下馬,陡覺頭腦昏眩,一個踉蹌,差點栽倒。尹稚英見狀,猛的大吃一驚,連忙把他扶住,著急問道:「敏哥哥,你怎麼啦!是不是不舒服?」
  岳天敏閉了一會眼,道:「不要緊,方才有點頭暈。」
  店伙把兩人引到一間上房。
  尹稚英讓敏哥哥洗了把臉,問道:「敏哥哥,你覺得好些了嗎?快先憩一憩。」
  岳天敏笑道:「我現在已經好啦!不要緊的。」尹稚英一定不依,逼著要他閉目休息一會。
  店伙掌上燈來,岳天敏睜眼一瞧,卻見英妹妹翠黛低蹙悄立身邊,一雙秀目十分關心的睇著自己。
  「敏哥哥,明天不要趕路啦,我們就在這裡歇下,讓你好好的休息一天再走罷!」接著好像不勝悔悢的說道:「這都是我不好,前天你接連和霍文風蒼溟上人兩人動手,第二天,你的臉色顯然蒼白消瘦了許多,也許是真氣消損,致傷勢加重,我原想要你休息幾天再走,可是一想,這黑眚絲毒是過一天厲害一天的,還不如早些上雲霧山治好的好,這才催著趕路,竟叫你跑累了。」
  岳天敏看他自怨自艾的神氣,更顯得嬌柔嫵媚,不由握著她一隻柔若無骨的玉手,放到自己掌心,輕輕摩著笑道:「英妹妹,其實我所中黑眚絲,並不嚴重,左肩雖微覺麻木,也還不致有多大影響,你既要在這裡憩一天,也好。」
  尹稚英嫣然笑道:「這裡離隆中山極近,是當年諸葛武侯隱居的地方,聽說古跡很多,我時常打從這裡經過,沒有好好的去玩一玩,明天我們一同去,你說好嗎?」
  岳天敏頷首道:「我們既然來了,自然要去瞻仰一番。」
  這時店伙推門進來,問兩人可是在店中進餐。尹稚英搶著叫他揀好的送來就是。用過晚餐,她要敏哥哥早些休息,自己也就退了出去。
  翌晨,兩人進了早點,就騎馬緩緩的向隆中山而來。但見田野上山明水秀,綠野如沃,不一會,行近山麓,只見清溪曲折,流水潺湲,前面似有一個村落,傍山面水,修篁叢中,低挑著酒帘,竹籬茅舍,雞犬相聞,田野風光,確實使人有隱逸出塵之感。
  又走了一段,道旁矗立著一座牌坊,乃是劉先主下馬處,前面不遠,就是諸葛武侯故廬了。
  岳天敏笑向尹稚英道:「英妹,我們也好下馬啦,在名勝古跡之中,緩步徐行,要比在馬上好得多呢!」
  尹稚英嬌笑著跳下馬來,指了指前面道:「我們就到那座亭上歇一歇多好。」
  這座亭子,正是諸葛武侯的故居,後人為了緬懷這位傳奇人物的前賢,才在這裡建了一座亭子,以資紀念。
  兩人歇了一陣,岳天敏見四面石柱上,黏滿了許多後人題詠的詩詞,不由負著雙手,近前一瞧,只覺一股腐氣,中人欲嘔,這些附庸風雅的人士,可憐連詩都還不懂,也胡謅一通的題上大名,他們滿以為這樣就可詩名遠播,那知反給名勝古跡,平添了無限俗氣。
  岳天敏徘徊了一陣,尹稚英道:「敏哥哥,那邊酒帘低挑,我們不如先去打個尖,把馬匹寄了,下午好遊山呢!」
  說著牽了馬緩緩的過去。到了酒店,自有小二接過馬匹。兩人入內一瞧,曲檻臨水,青峰如障,倒也極為幽靜。
  這時還不到晌午,店中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兩人臨窗相對坐定,要過酒菜。
  不一會,小二擺上杯盤,和四色菜餚,一壺美酒。
  尹稚英玉手執壺,替敏苟哥斟滿了酒,笑吟吟的道:「今天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閒,你可多喝一杯,助助遊興。」
  岳天敏接道:「那你也得喝一杯吧!」
  尹稚英果然也向自己杯中斟了半杯,抿嘴笑道:「我才不喜歡喝這種不酸不苦的勞什子哩,你一個人喝,沒有興趣,我就陪你半杯好啦!」
  兩人低斟淺酌,談談說說,岳天敏喝了幾杯,微有醺意,就和英妹妹各要了一碗湯麵,食罷,店小二撤去杯盤,又替兩人泡了一壺香茗。
  這時店中食客漸多,岳天敏叫小二代為照料馬匹,自己和英妹妹出了酒店,就向隆中山走來。
  一路上,蒼松翠柏,板橋流水,極富詩意,山中卻遍種梅花,此時正當怒放,老干盤空,疏影斜橫,暗香浮動,沁人肺腑!
  兩人循著山道,指點睛嵐,邊談邊走,到了抱膝石。說起這抱膝石,乃是諸葛武侯抱膝長吟之處,兩人依石坐下,憑高遠矚,四周峰巒,盡收哏底。清溪迥環,田舍宛然。
  岳天敏緬懷前賢,不禁隨口朗聲高吟:步出齊門城,遙望蕩陰裡,裡中有三墳,纍纍正相似,問是誰家墓,田疆古治子,力能排南山,文能絕地紀,一朝被讒言,二桃殺三士,誰能為此謀,相國齊晏子。」
  尹稚芵聽敏哥哥朗誦「梁甫吟」,不由問道:「哦!敏哥哥,諸葛亮為什麼老喜歡『梁甫吟』呢?」
  岳天敏喟然歎道:「當時武侯隱居隆中,躬耕隴畝,眼看國事蜩螗,作梁甫吟,不過是有托而言罷了!」
  這時空山寂寂,只有他們兩人,並肩石上,盡情言笑。芵妹妹慢慢地將嬌軀依偎著敏哥哥,螓首靠在他肩上,盈盈笑語。
  敏哥哥也順勢攪著她柳腰,一手握著她春蔥般的柔荑,軟語如珠,情話綿綿。
  「噗哧!」突然有人在他們身後,輕笑了一聲。兩人同時一驚,倏的站起身來,抬眼四望,只見離自己四五丈外,紅影一閃而沒。
  尹稚英玉臉飛紅,雙腳一點,身子像飛燕般凌空追撲過去。
  她一連幾蹤,早已撲入梅林,四面一瞧,那有半點影子,不由心中一愕,暗想這人好快的身法!
  正在遲疑之間,卻聽到身後響起了輕微的衣帶飄風之聲。尹稚英自從敏哥哥給她服了十滴天府玄真,功力何止倍增?
  這聲音雖然極為輕微,但那能瞞得過她,猛的身如飄風,一旋身向後竄起,快若閃電,她滿以為這一下定可瞧個清楚。
  那知她快,人家比她更快,那人似乎驚得呀了一聲,一縷紅影,只在花叢中閃了一閃,瞬忽不見。
  尹稚英兩次撲空,心中有氣,嬌喝一聲:「往那裡去?」身形驟起,覷定方向,再次蹤身撲去,卻依然一無所見。
  她又氣又惱,四處亂找,猛的一抬頭,卻見離自己不遠的一株老梅樹上,突然探出一個蘋果般的小臉。
  頭上梳著沖天髻,一雙小眼,又黑又亮,骨碌碌地瞧著自己,還用小手在臉上刮了兩下,嘲諷道:「羞!羞!」
  尹稚英一看竟是個小孩,正想問問他,卻見小臉迅速的向花叢中一縮,花枝搖了幾搖,敢情這小孩又想逃跑了。
  「這會可不讓你跑得了啦!」她雙肩微晃,追了過去。
  那小孩煞是刁鑽,他知道這會無法逃走,就東一閃,西一躲,儘是繞著梅樹捉迷藏,休想抓得住他,不但如此,還不時的扮個鬼臉,刮上兩下臉皮。
  直鬧得尹稚英啼笑皆非,又羞又急,又氣又惱,口中罵道:「小鬼頭,今天捉不到你,我也不叫紅線女了。」
  「羞羞,一個大人啦,還要人家摟著抱著。」
  「小鬼你壞!」一條黑影猝然飛起,快得幾乎看不清楚!
  「啊喲!」這一下,小孩出乎意外,嚇了一跳,沒命的飛逃。尹稚英那裡肯捨?在後緊追!兩人首尾相銜,看看越追越近,前面已是梅林盡頭,躲無可躲。
  小孩怕極啦!不由一面跑,一面急叫道:「爺爺,你快來啊,爺爺!」
  「龍兒,不得胡鬧!」一個蒼老的聲音,起自林外。
  「啊!爺爺你在這裡。」小孩一聽心中大喜,小身體像箭一般激射出去。
  尹稚英追出林外,卻見敏哥哥和一個鬚眉斑白的老者站在一起。
  那小孩一頭撲上老者的懷裡,回頭向自己又扮了個鬼臉,不由又好氣,又好笑,正在十分尷尬。
  岳天敏一見尹稚英,忙笑道:「呵,英弟,你快來見過龐老前輩。」
  尹稚英細一打量,面前這位老者,年約七旬開外,鬚眉斑白,面目慈祥,微露笑意的向自己頷首,連忙上前作了一揖,說道:「晚輩尹稚英,適才冒犯令孫,還請老前輩恕不知之罪。」
  老者連連還禮,卻聽小孩嗤的笑了一聲,叫道:「爺爺,她是女的啊!」
  尹稚英聞言,臉上驀的一紅,伸手一摸,哎唷!原來自己的頭巾,不知何時掉了,青絲散亂,這下直羞得她無地自容。
  老者聞言叱道:「小孩兒家不得胡說,行走江湖,女扮男裝要方便得多,快去見過這位岳哥哥,尹姐姐。」
  說著又向岳天敏尹稚英笑道:「小孫平日在家給嬌慣縱了,兩位休得見笑。」
  小孩聽他爺爺一說,就向兩人唱了個喏,規規矩矩的叫著「岳哥哥」、「尹姐姐」。
  尹稚英十分喜歡,拉著他小手,問長問短,才知這老者竟是當年單掌獨劈長白雙魔,隱居天目山太微谷,自號浮玉居士的龐天放,小孩是他孫兒,名叫小龍,這次跟著他爺爺到武當山訪友來的,順道就到隆中山看看諸葛亮的故居。
  龐小龍一下和尹姑姑混熟什麼話都說,一回說尹姐姐的身法快,一會又吵著要尹姐姐教他一手,咭咭格格的說個沒完。
  浮玉居士一雙精光熠熠的眼神,緊盯著岳天敏望了幾眼,猝然問道:「岳老弟英華內斂,身懷絕學,看來功力甚深,怎的又似乎身負內傷,形神憔悴,不知可有什麼不舒服嗎?」
  岳天敏正要回答,尹椎英心中一動,連忙搶著說道:「老前輩說得一點不錯,他中了枯木和尚的『黑眚附骨掌』,不知你老人家可有藥救?」
  她一說到敏哥哥傷勢,立時臉現愁苦。
  「尹姐姐,我爺爺是療傷聖手呢,你知道不?」龐小龍抬起小頭,拉著尹姐姐的手猛搖。
  浮玉居士長眉微皺,沉吟道:「黑眚絲乃是腐屍毒氣,與普通負傷不同,除了西崆峒的吸星球,能把它從原處吸出之外,那只有貴州雲霧山的烏風草可以治療……」
  「爺爺,岳哥哥尹姐姐都是好人,你老人家就給他治一治罷!」龐小龍對兩人極有好感,恐怕爺爺不肯治。
  浮玉居士笑道:「你爺爺和崑崙淵源極深,那有不肯醫治之理?」接著又向岳天敏問道:「岳老弟怎會中這歹毒之物,不知已有多久了?」
  岳天敏就把自己和枯木和尚對掌,被掌風掃中,醉仙翁指示前往貴州求藥,說了出來。
  浮玉居士面露驚疑,說道:「照岳老弟所說,你中枯木和尚的黑眚附骨掌,還不出一月,如何會發動這得樣快呢?按說中了黑眚絲,一年之內屍毒遍及全身,就會腐爛而死。但在受傷三個月內,如醫治得法,也不難治癒,照你目前病況,好似超過三個月以上,真使老朽不解。哦!哦!岳老弟莫非你最近曾強運真氣,以致毒氣加速蔓延?」
  岳天敏見他直如親眼目睹,自知傷勢嚴重,便把日前如何與霍文風蒼溟上人動手,如何搶救尹稚英,終因真氣渙散,昏死過去,以及尹稚英負傷,自己又強運真氣,替她打通全身經脈等情,一絲不漏的說了出來。
  尹稚英聞言急道:「咦!敏哥哥,這些事情,你怎地都沒有告訴我啊!」接著哭了出來道:「你何苦強運真氣,替我療傷呢?」
  浮玉居士聽完之後,點頭道:「這就難怪,黑眚絲一中人身,立即附入骨骼,如果妄運真氣,就會加速蔓延,診治也就較為困難了。」
  尹稚英直聽得膽戰心驚,秀目噙淚,急著問道:「老前輩,這可如何是好?」
  浮玉居士看了她一眼,微笑道:「老朽略擅醫道,此處非談話之所,且到寓所,讓老朽診一診岳老弟脈象再說。」
  這時尹稚英內心惶急,莫可名狀,頻頻的望著敏哥哥,真是五內如焚。
  兩人跟著浮玉居士到了客店,坐定之後,浮玉居士閉著雙目,聚精會神的替岳天敏切脈,尹稚英睜著一雙大眼,站在一旁,連大氣都不敢透。
  過了一會,浮玉居士才睜開眼來,笑道:「岳老弟內功秉賦,老朽照脈象看來,居然超過常人百年苦練之功,實足驚訝,目前黑眚絲蔓延所及,已深入『鳳眼』『入洞』兩穴之間,因其位在脈絡中樞,再入內即為肺臟,此種屍毒之氣,遇物即腐爛潰瘍,時間一久,內臟難保不受他影響。人身氣血循行,實為一小周天,配合二十四節氣,兩位此去雲霧山,最好能在立春前求到烏風草,毒氣還不致侵入內腑。從今天算起,也只有二十天了,一交立春,潛伏屍毒,得氣候之助,蔓延較速,醫療恐怕更要困難。此去雲霧山只有一千五百里左右,如日行百里,十五天內當可到達,剩下五天時間,還算從容,不過一路上不可再有耽擱,也切忌心急趕路,因血脈運行加速,就會推動毒氣。」浮玉居士說到這裡,略一停頓,又道:「這烏風草,並非野生,此草主人,性情極為怪癖,兩位目的只是求藥,望諸多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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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08:11:50 |只看該作者
第11章 儷影空山白駒驚過隙 同門陌路碧焰施陰謀

  尹稚英不由問道:「這烏風草的主人,老前輩既然知道,還乞明示。」
  浮玉居士笑道:「此人來歷你們既然不知道,還是不問不聞最好,醉仙翁呷你們前去,而且還給了你一個記號,自然有了安排,決不會錯。」
  龐小龍一聽,早就嘟著嘴道:「爺爺平日都是爽爽快快,怎麼今天也賣起關子來了,好爺爺,你還是說給岳哥哥尹姐姐聽罷!」
  說著扭在浮玉居士身上,只是不依。浮玉居士慈祥的撫著龐小龍頭頂,笑道:「爺爺那是不肯說?實在說明了,對你岳哥哥有害無益。」岳天敏見他如此一說,也就不好再問。
  浮玉居士對岳天敏極為讚許,接著又訊問了兩人的身世。喟然歎道:「岳老弟身懷絕學,終有手刃親仇的一日,你世伯上官靖,說起來和老朽還有莩葮之親,可憐他一家落得如此慘局,所遺一女,日後岳老弟如能查訪得到,還勞送她到西天目太微谷來。」岳天敏唯唯答應。
  龐小龍小眼睛碌碌地望著爺爺問道:「你老人家說的上官靖,和我們還有親戚?」他顯余有點奇怪。
  浮玉居士笑道:「傻孩子,你媽不走也姓上官嗎?」
  龐小龍驚喜的道:「哦!哦!那末那個小女孩,我要叫她什麼呢?」
  浮玉居士忍不住莞爾而笑,說道:「人家年紀,可比你大得多呢!你要叫她姐姐才對。」
  「哦!爺爺,那我要跟岳哥哥去啦,去找上官姐姐。」
  浮玉居士道:「胡說!現在還不知道她在那裡呢,將來找到了,你岳哥哥自然會送她來的。」
  接著又對尹稚笑道:「你師傅當年被玉虛真人逐出門牆,原也只是略寓警戒之意,不想她剛愎自用,決絕如此!玄陰經雖非玄門正宗、倒也並非什麼旁門邪說,天下武功,本無邪正,用之於正則正,用之於邪則邪,姑娘志潔行芳,出污泥而不染,尤為難得,他日有暇,可與岳老弟同去西天目住上幾天。」尹稚英紅著臉連連答應。
  龐小龍喜道:「尹姐姐你一定要來,我媽媽一定會歡迎你的。」
  岳天敏因此處只有一家客店,便去把馬匹行囊搬來落店。
  尹稚英自從聽到敏哥哥傷勢如此嚴重,日期緊迫,不由翠黛深蹩,憂心如焚,岳天敏卻比較豁達,晚飯之後,陪著浮玉居士談了一陣,才回房安歇。
  第二天,岳天敏尹稚英兩人急於趕路,就向浮玉居士告辭先行。龐小龍拉著兩人的手,小眼圈有點紅潤,露出依依不捨的神氣。
  還是尹稚英再三的說,自己和岳哥哥,貴州回來,一定會去他看,這才把他哄好,和兩人鞠躬道別。
  尹稚英緊記著浮玉居士二十天期限之說,心急如箭,巴不得早日趕到雲霧山去,但又不能兼程急趕,只好計算里程,按時投宿。
  他們從襄陽起程,經南漳、遠安、五峰、足足走了五天,已進入湖南境界,再向西南奔永定、古丈,又走了六天,才到達貴州交界的鳳凰。
  一路上尹稚英什麼事情都不讓敏哥哥稍有勞動,愛護體貼,真可說是無微不至。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她愁結眉心,算算只剩下了九天,敏哥哥的臉色,顯然越來越消瘦,兩個眼眶,也漸漸陷了下去。
  憐惜、憂慮、和路途勞頓,使得這位平日英風颯颯的俠女,也為郎憔悴!
  岳天敏看在眼裡,心中又感激,又愛憐,自然多方勸慰,無限溫存,是以一路上鶼鰈私情,卿卿我我,說不盡旖旎風光,不在話下。
  進入貴州之後,尹稚英更是入境問俗,小心翼翼,不敢多招是非。
  第三天中午,到了麻江,打尖之後,又趕到都勻,總算比預定的時間,早了一天,當下就在都勻落店。
  玄陰教發跡雲南,雖然那時尹稚英還在髫齡,但教中年長的人,也不時談起雲貴情形,記憶猶新,落店之後,她就向街上購買乾糧和辟瘴解毒的藥物,以備不時之需。
  一宿無話,翌日清晨,尹稚英就向店小二打聽去雲霧山的路徑。
  店伙看了兩人一眼,說道:「兩位客官,不知去雲霧山有何貴幹?這山上終年雲霧,不見天日,不但無路可行,而且到處都藏著毒蟲野獸,從無人跡,我勸兩位還是不去的好。」
  尹稚英知他一番好意,但自己趕路要緊,那管這些,當下說道:「我們有急事去找一個人,你只需說出路途就是。」店伙還沒回答,陡聞身後有人冷笑一聲。
  尹稚英回頭一瞧,只見從店堂中穿過一人,直向後房進去,當時也沒有在意。
  店伙見客人有急事前往,不便多說,便把去路指清,兩人會過店賬,就雙雙就道。
  雲霧山,座落貴定縣以南,都勻縣以西,綿延數百里,山勢險要,峻嶺插天,因為終年被雲霧封鎖,不見天光,到處都是黝林豐草,腐葉泥沼,蛇蟲潛伏,瘴煙蔚蒸。
  山區附近居民,也裹足不前,亙古以還,就是一片荒僻神秘,陰森死寂的處女地帶。
  兩人馬行,不消一個時辰,就到了雲霧山麓,原想山下總有幾家獵戶農家,可以寄存馬匹。
  那知到了地頭,卻是一片荒涼,四周闃寂,那有半點人煙?
  迎頭群峰隱隱,雲霧繚繞,地上草長過人,連入山途徑都沒有。尹稚英不由心頭一愕,像這樣險惡窮山,漫說只有醉仙翁所畫的一張雙斧記號,即使有姓有名,在偌大山區,也無從找尋?何況只剩下五天半時間,眼看敏哥哥的傷勢,逐漸惡化……
  她心情沉重,面對茫茫雲山,一言不發的怔怔出神!
  岳天敏下馬之後,看尹稚英神色疑難,不由笑道:「雲霧山果然十分險惡,這裡既然沒有人煙,我們不如把馬匹放了罷!」
  尹稚英點了點頭,跳下馬來,把韁繩在馬頸上圈了幾圈,順手一拍,讓馬自去,才回頭向岳天敏勉強笑道:「敏哥哥,我想烏風草的主人,定是遁世高人,隱居在山林深處,我們走罷!」
  說著緊了緊背上包裹,然後和岳天敏雙雙登山。
  兩人入山之後,就施展輕功,直向群山深處奔去。約摸跑了兩個多時辰,岳天敏瞥見英妹妹鬢角上已見汗水,嬌喘頻頻,心中甚是過意不去,自己也覺得心頭跳動,左肩隱隱作痛。
  當下就把腳步放緩,停下身來,兩人找了一塊大石坐下。尹稚英從懷中抽出繡帕,用指頭輕輕的替敏哥哥揩著汗漬,十分關切的問道:「你可累了吧,瞧!臉色都跑得發白了,下午我們慢一點走好啦!」
  岳天敏看她粉臉嬌紅,香息短促,胸前雙峰,還在隱隱顫動,起伏不停,分明也跑累了,卻只顧切自己,不由心中一蕩。
  低下頭去,在她粉頰上吻了一下,低聲笑道:「不要緊,我還不累,你自己累成這個樣子,還不好好憩息一陣。」說著把英妹妹嬌軀,攬入懷中,依偎了一陣。
  尹稚英用纖手掠了掠鬢髮,嬌羞的瞧著敏哥哥道:「好啦!我們吃點乾糧,就走嘛!」
  用過乾糧,尹稚英珍惜著五天半的時間,芳心焦灼,就催著敏哥哥快走,一面又再三叫他慢慢的走不可使力。她真是急又不是,慢又不是,真難死人啦!
  橫梗在前面的,儘是危崖峻嶺,斷澗絕壑,雲氣霏霏,白霧茫茫,密壓壓的參天古木,陰森森的過人茂草。這種險峻窮惡的荒山深谷,真不知何去何從?
  尹稚英挽著敏哥哥臂膀,並肩前行,就揀那些可能住人的峭壁之下,巉巖之旁,絕壑之間,深谷之中,一個個的挨次探尋。
  這樣蹤一陣,跑一陣,又要敏哥哥息一陣,不知不覺又去了兩三個時辰。
  金烏西墜,天半浮雲,幻出了絢爛無比的彩霞,樹林中千百種鳥啼的聲音,啁啾不絕!
  流水潺潺,松濤如嘯,還夾著猿啼狼嗥,越顯得空山薄暮的景象陰森!
  這時兩人已不知踩探了多少峰巒幽谷,竟找不到半點跡象。
  看看夕陽流霞,已逐漸的被茫茫夜色所吞沒,四下裡慢慢的昏暗下來。
  尹稚芵緊鎖著雙肩,說道:「敏哥哥,天色已將昏黑,今晚我們且找個山洞休息一宵,明日再找吧!」
  這天晚上,就在一座高山的峰腰上,覓到一個石洞,權且休息。兩人搬了塊大石,堵住洞口,吃過乾糧,尹稚英依著敏哥哥身側,闔上秀目,不一會,香息低勻,漸漸睡去。
  岳天敏跑了一天山路,也極感勞累,方覺渾然入夢之際,似乎聽到洞口有輕微的聲音,及洞而止。
  深山黑夜,正是野獸出沒之時。岳天敏睡思恍惚,也並未在意,過了半晌,陡然一聲冷笑,清晰的傳來,這分明是人聲。
  他猛的驚醒,輕輕起來,移開大石,側身閃了出去。向四外一瞧,濛濛夜色,那有人影?
  即便有,隱藏在草叢之間,也不容易瞧到。在洞口站了一會,看看並無可疑。
  心想也許是夜梟也說不定,反正露宿荒山,自己警覺一點也就是了。當下回轉石洞依舊靠壁坐下,養起神來。
  一覺醒轉,已是清晨,眼看英妹妹整個嬌軀偎在自己懷中,闔著長長的睫毛,睡得極為香甜。
  櫻唇微露,吐氣如蘭,粉臉上紅馥馥的微帶笑容,迎著洞外朝霞,越覺得清麗絕倫,嬌艷欲滴!
  海棠春睡,簡直把敏哥哥看直了眼,他那忍把她驚醒,小心得一動也不敢動。
  過了好一會,英妹妹的嬌軀,在他懷中微微轉動了一下,倏地睜開眼來,說道:「啊!時光不早啦!你先醒了,怎不喊我一聲呀?」說著翻身坐起,一面理著散亂的秀髮。
  岳天敏笑道:「我看你睡得很甜,大概你昨天跑累了,所以沒叫醒你,好多憩息一會。」
  他沒有把昨宵聽到的冷笑之聲,告訴她聽。
  尹稚英好像陡的想起什麼事來,右臂一伸,拉著敏哥哥的手道:「唉!只剩了五天啦!真急死人。」
  岳天敏笑道:「要找也不忙在一時,我們出去洗臉,吃飽了再走不遲。」尹稚英只好順著他盥洗完畢,吃了點乾糧,才相繼出洞。
  時間如白駒過隙,去得真快!兩人翻山越嶺,茫無頭緒的亂竄亂找,一晃眼就是五天,依然沒有絲毫朕兆。
  眼看只剩下了最後一天。
  岳天敏漸漸覺得心神煩倦,呼吸脹滿,但他不願讓英妹妹瞧到,還故意打著點精神。但臉色消瘦,形神憔悴,那會看不出來。
  尹稚英緊記著日數,直急得心如刀絞,一會罵醉仙翁老不死,老酒鬼,有話不肯明說,一會又埋怨浮玉居士倚老賣老,故弄玄虛,都不是好人!
  但唯一能夠支持她的,卻是堅決的信心,不管踏破鐵鞋,也要把烏風草找到。
  因為時不與我,二十天只剩下最後一天,眼看明日立春之後,敏哥哥的傷勢,就會逐漸惡化。
  岳天敏和尹稚英這一天不知不覺的加快腳步,兩人跑了半個時辰,奔到一座峰腳之下。抬頭一望,只見隔山矗立著一座高峰,排雲直上,高插天半。
  尹稚英一收雙足,正想和敏哥哥說話。猛的回頭過去,不由花容失色,芳心一陣猛跳。原來敏哥哥卻落後了幾步,臉色慘白,人已搖搖欲倒。
  她心中一急,趕緊掠過身去,一把攙住,扶著他在松根上坐定,著急問道:「敏哥哥,你覺得怎樣了?」
  岳天敏一陣喘息,苦笑著道:「英妹,我……我不要……緊。」緊字還沒出口,噗的吐出一口鮮血。
  尹稚英珠淚不由奪眶而出,急道:「敏哥哥,快不要說話,先坐一會。」她抱著他,直急得心頭亂顫,手足無措。
  岳天敏閉目靜養了一陣,略覺好些,扶著她香肩,低聲說道:「英妹,你不要急,我還不礙事。」
  尹稚英拭著眼淚,勉強笑道:「敏哥哥,你在這裡憩息,我去舀點水來。」說著拿出水瓢,裊裊的沿著山腳走去。
  原來兩人還是早餐時飲過一頓山泉,後來急著趕路,山麓中雖有小溪,因並不口渴,也未在意,這是尹稚英自己覺得口中有些發乾,便想替敏哥哥舀點水喝。誰知走了一陣,兩面樹林雖極茂密,卻沒有泉源。
  她心中一急,腳步加快,又走了一段,猛聽松濤竹韻之中,還夾著水響,好似離前面不遠。
  她跟著水聲尋去,果然那山腰處,橫著一條白練,趕緊幾個起落,奔上前去。
  臨近一看,那道山泉流行之處,卻是一條天然石埂,當中微凹,卻祗寸許來深,不能用瓢舀取。
  她也嫌地上水淺,不太乾淨,便站起身來,順著水流的源頭尋去。
  轉出半個山頭,便見半山坡一處石壁上,有一股碗口粗的水柱掛下來。
  離壁丈許遠近,有一個圓形小潭,亂石嶒陵,水聲嘩嘩,水花四濺。潭水極為清冽,自己飲了幾口,便舀滿一瓢,回身就走。
  那知她適才信步尋來,一心只在找水,並未覺得已跑出老遠,這時循著原路回去,手上又擎著個瓢兒,不能快走,才發覺原來已經跑出三數里外。
  走了好一會,才算回到原處,一看卻不見了敏哥哥,還當他到林內小解去了,並未在意。
  就在水瓢在松樹根上放穩,自己倚著樹身坐下,憩了一陣,仍不見敏哥哥回轉,不由心中生疑,連叫了兩聲,也並無回音。
  她心頭一急,霍的跳起身來,向四下細細察看,更沒有發生過打鬥痕跡。當下雙足一點,蹤上一株高大樹枝,居高遠矚,也找不到一點蹤影。
  尹稚英飄身下樹,心想:「敏哥哥決不會棄了自己而去,那末在自己舀水這段時間中,除非發生了什麼緊急之事,來不及等候自己,但即使來不及等待自己,也應該留個記號才對啊!否則呻我到那裡去找他呢?」
  繼而一想:「自己舀水這條路上,既沒有看到敏哥哥,那他一定從右邊山腳去的。」
  想到這裡,就向右山腳趕去。才到路口,果然發現沙地上劃了一個箭頭,知道所料不錯。趕緊依著箭頭所指方向,施展輕功,向前直奔。
  她心中牽掛著敏哥哥,向前緊趕,耍知崇山峻嶺之中,原無道路可循,她一時大意,卻把路越錯越遠,兀自絲毫不覺。
  這樣奔了半個多時辰,只是不見敏哥哥的第二個標記,心中有點懷疑,敢情自己跑錯了路?
  她一收雙足,蹤目四顧,這時自己已掠到兩座山峰中間,地勢陰暗,怪石森錯,叢林幽濕。
  有幾處毒嵐惡瘴,彩霧蒸騰,卻是個極為險惡的所在。她掏出辟瘴藥末,在鼻孔中抹了一些,就攀籐附葛而下。
  到了谷口,竟發現一條彎彎曲曲的山溝,寬僅丈許,藏在參天古樹之下。草樹相連,雜以籐蔓,若不細細打量,決看不出來。
  她藝高人膽大,心念一動,倏的拔出長劍,由籐陰下披荊斬棘,循路走去。只覺地處卑隰,叢草之間,蛇蟲亂竄,颼颼有聲。
  這條山溝,原是兩峰中間的一個裂口,越走越高,約摸走了兩三里路,溝縫獑寬,再經過兩個轉折,山溝走完,眼前倏的一亮。
  原來已到了一座小山頂上,面前一大片平地,疏疏落落的長著幾十株大樹,盡頭處三面環山,峰巒聳立,別無通路。
  當下便由山崖夾縫中走出,細細一瞧,只崖左一帶,土層赤黑,草木不生,崖壁上儘是一個個小孔,密如蜂巢。
  掛右一股細流,似是人工引導,圍繞著一片藥圃,紫綠青紅,各色齊全,畦畝分明!
  尹稚英精神一振,心想這片藥圃,分明有人種植,得來全不費工夫,此間隱居的人,大概就是烏風草的主人了。
  連忙把長劍納入鞘中,整了整衣衫,緩步行去。到了藥圃前面,稍一留神,不由使她暗暗吃驚。
  心想:「玄陰教網羅各門各派的奇人異士,自己跟隨師傅多年,也見過不少,時常聽這些人講起各種毒物的形狀性賣,這藥圃中所種,自己雖只認出少數,但已是人間稀少的劇毒草藥,此間主人,諒來非同尋常,怎地沒聽人說過?」
  她正在微一怔神,就在這時,突然身後一聲大吼,跟著便有一陣勁風,向自己背後撲來。
  尹稚英一閃身躲過來勢,回頭一瞧,原來卻是一隻身披長毛,凶睛凸出的大狒狒。
  形狀獰惡,鼻息咻咻的注視著自己。尹稚英心知這是此間主人守山之獸,自己倒不可傷它,即忙說道:「我是叩謁你主人來的,可否請前面帶路。」
  那大狒狒那管你這一套?一撲不中,二次又起,風一般的當頭抓到。尹稚英這次有了準備,早就避開。
  大狒狒連連撲空,凶性大發,狂怒起來,連聲厲吼,猛撲狠抓。尹稚英知道此類狒狒,生性兇惡,狡捷異常,力能生裂虎豹,卻也不敢大意,仗著輕功,身如飄絮,滿地遊走。
  猛聽一聲厲喝:「何方小子,敢來黑蜂谷撒野,可知『入谷者死』嗎?」話聲未了,大狒狒業已跳開。
  自己方要循聲看去,陡覺眼前淡紅煙絲一閃,鼻中聞到一陣異香,人便昏了過去。
  過了不知多少時候,尹稚英慢慢醒轉,張目一瞧,自己被人安放在一間茅屋中的竹楊之上。
  室內除了臨窗放著一張桌子和一條板凳之外,別無他物。她想起適才情形,自己聞到一陣異香,便昏了過去。
  這,好像是江湖上下五門慣用的迷魂香之類。迷魂香!她驀然驚出一身冷汗。
  從種種形跡上看,對方分明是邪惡之流,一時不察,中了暗算。自己一個黃花少女,身落人手,如果……如何……
  她猛的想伸手……只覺四肢軟綿綿的絲毫動彈不得。急得垂眼一瞧,還好!自己一身衣服,依然穿在身上。終算把心上一塊石頭,放了下去。
  這時忽聽隔壁有一個老婆子的聲音,厲聲喝道:「屋外是誰?」
  「姑婆,是侄孫兒我,特地來瞧瞧你老人家。」一個年輕的口音答了一句,接著一陣腳步聲,來人已進了屋子。
  「你又有什麼事情找姑婆來了?」老婆子口氣冷峭,聲音嚴厲!
  「姑婆,侄孫兒是向你老人家報信來的,前幾天,侄孫兒在都勻一家客店裡,碰上兩個小子,看上去都會幾手,侄孫兒就留上了心。後來聽他們口氣,一個還是女的,為著烏風草而來,侄孫兒綴了幾天,可笑他們亂跑亂闖,好像不知道溫玉巖呢!」
  尹稚英聽這人一說,才知自己兩人,在客店中已露了行藏,難怪自己向店伙問路時,有人在身後冷笑。
  「溫玉巖,又是什麼地方?」
  她想到這裡,卻聽老婆子的口音哦了一聲道:「原來有兩個,那丫頭身法果然不弱,已被我用小桃紅攝魂香擒住了,此時大概還未醒哩。」
  「哦!那女的已被你老人家擒住了?」年輕的顯然帶著點興奮的口吻,問了一句。
  接著嘰嘰咕咕放低聲音和他姑婆說了一陣,似乎在央求一件什麼事情。
  老婆子冷笑了兩聲道:「我早知你懷著鬼心思,那是給你姑婆送信來的?」
  年輕的連忙亟口聲辯。
  老婆子厲聲喝道:「黑蜂谷入谷者死,你知道嗎?」
  「姑婆婆……」年輕的急得叫了聲姑婆婆,卻又說不出話來。
  老婆子歎了口氣道:「我谷氏門中,只有你一條命根子,做姑婆的自然要為你留心。不過我谷中規章,豈能為你而廢?何況那丫頭身上,還有老鬼的雙斧記號,又是為烏風草而來,這中間和我牽連甚巨,且待她醒來,問問清楚再說。」
  「一切要姑婆替侄孫兒作主。」年輕的又補了一句。
  老婆子嘿嘿她笑了兩聲。
  細碎的腳步聲,似向自己存身的屋中走來。
  尹稚英連忙閉上眼睛,裝作昏迷的模樣。
  不一會,只覺有人在自己「天容」穴上,揉了幾下,又在「脊心」穴輕輕一推,手足立能活動。
  心知穴道已解,倏的睜開眼來,竹褟前站著一個身穿黑色衣褲面貌奇醜的老婦人。
  左眼只剩了凹進的眼眶,一隻右眼,冷冷的瞧著自己,猶若一道冷電,不由暗暗打了一個寒噤。
  但靈機一動,立時翻身拜了下去,口中說道:「晚輩迷失山路,碰上凶獸,幸蒙老前輩相救,恩同再造,只是晚輩年輕,素未拜識,不知老前輩名號如何稱呼?」
  獨眼老婆婆冷峻的道:「你且起來,老婆子有話問你,可不准撒謊!」
  尹稚英站起身來,說道:「但請老前輩吩咐。」
  老婆子獨眼向尹稚英全身打量了一陣,問道:「你和同伴兩人,到雲霧山來,究有何事?和雲海樵子有何關係?可從實說來。」
  雲海樵子?哦!敢情那雙斧記號,叫做雲海樵子,尹稚英心念一轉,連忙答道:「晚輩尹穛英,因我哥哥身中黑眚絲,只有烏風草才能醫治,蒙醉仙翁老前輩畫了一張雙斧,叫晚輩陪同,前來雲霧山求藥,不料晚輩和哥哥在山中走失……」
  獨眼老婆婆沒等她說完,面露驚訝,自言自語的道:「醉仙翁!這老酒鬼還沒死?」接著又道:「他對你們說了些什麼?」
  尹稚英忙道:「醉老前輩只說到了雲霧山自會知道,沒說旁的,所以晚輩找了五天,還是茫無頭緒。天幸遇上老前輩,還請多加指示,救我哥哥一命,晚輩感激不盡。」
  獨眼老婆婆臉上陰睛不定,著實懷疑了一陣,才道:「我老婆子身居此谷,有一條規定,就是『入谷者死』,從無一人倖免,你既然是醉仙翁指點來的,想必另有淵源。我老婆子看在他的份上,權且不難為你。不過你得為我效力一次,功過相抵,你可願意?」
  尹稚英知道此類怪人,極非易與。
  但自己一說出醉仙翁,對方收篷得如此快,實出意外,但聽她口氣,卻要自己去辦一件事,不知又是什麼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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