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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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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柳殘陽] [大煞手][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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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09:29:58 |只看該作者
第78章 烈火毀穴 洩仇恨

  包要花一面加緊為項真敷藥裡傷,邊急毛毛的道:「喂,喂,如今是在什麼節骨眼上了,你兩個還在談論著這些文縐縐的人生大道?操的,先把傷處包紮好了,還有幾個元兇惡首未曾除得呢,哪有功夫在這裡閒磕牙?」
  沉沉的,項真道:「他們跑不掉。」
  包要花叫道:「你怎知道跑不掉?」
  項真淡淡的道:「積雪遍野,無處可逃,這是其一;基業盡毀,伙友全亡,一口怨氣該憋得他們豁命力拼,這是其二;金銀細軟,也得費時收拾,此乃其三,所以,我認為他們逃不掉!」
  迅速將項真背脊上的傷口包紮好了,包要花又立即為項真右肋、肩頭等各負傷之處上藥包紮弄舒齊後,他又馬上再替西門朝午甫抹著,一邊嘀咕道:「你認為……你認為……操的,設若他們那幾個王八蛋什麼全不顧了,一概逃之夭夭,我看你到那裡再去追尋……」
  搓搓雙掌項真目光望著青松山莊裡面的殘樓餘燼,低徐的道:「不要急,老包,裹好了傷,我們便進去找他們結帳了……」
  西門朝午關切的道:「還能挺麼?」
  項真一笑道:「勉勉強強。」
  連連在口中「嘖」了兩聲,西門朝午感歎的道:「一看包兄的傷,再瞧瞧項兄的傷,唉,我的心全他媽麻了,恨得咬牙切齒的,巴得馬上那些傷你們的雜碎活剝?」
  淡淡一笑,項真道:「我們該學學羽復敬的深沉鎮定,他在與當家的你激戰之際,必不會不知道他的好友夏一尊,愛徒夏麟,及李悟等人的死亡,但是,他卻毫不回顧,出手自若,連絲毫影響也未受到一樣仍然和你照常廝鬥!」
  嚥了口唾沫,西門朝午道:「當然,這老小子厲害得緊,雖然在與我相搏,卻依舊有空暇注意四面的情形演變,媽的,說句真心話,我的確不是他對手,打長了,準是吃癟無疑,若是項兄你再來晚一步,我就有得樂子瞧啦!」
  項真忙道:「這也未必,羽復敬對當家的可是絲毫未敢存有輕視之心,這一點,可以從他全神貫注在與你交手的形態下看出來,況且,當家的固然吃了虧,羽復敬也沒有佔到多大便宜,老實說……」
  低下聲來,項真續道:「假如不是當家的先給他掛了傷帶上彩,只怕我也不會這麼容易就操了勝券……」
  搖搖頭,西門朝午道:「你也用不著給我高帽子戴,拼了七八百招還能叫容易麼?你們這場狠鬥是相當公平的,羽復敬不錯是帶了傷,但是項兄你也不是個囫圇人哪……」
  包要花已替西門朝午弄妥了傷處,他把手上的淨布與藥瓶往西門朝……」
  包要花已替西門朝午弄妥了傷處,他把手上的淨布與藥瓶往西門朝午手上一放,道:「別光站著,我的傷口也得上上藥,扎一扎,快點,痛得緊呢。」
  西門朝午連忙動手為包要花治傷,包要花皺著眉道:「呃,輕點,紅藥未子那瓶外敷,綠藥未子內服,別弄錯了,包好傷處咱們一人還得吞一口那綠藥未子……」
  點著頭,西門朝午忙得汗涔涔的道:「好了好了,我知道……」
  旁邊,項真插嘴道:「弄妥之後,我們就往山莊那邊搜……」
  咧嘴一笑,西門朝午道:「那把火可是你放的吧?好,及時火!」
  項真沉緩道:「假如不是找到五大桶桐子油,只怕燒不了如此快……」
  包要花一邊嚷著輕點,邊道:「這一下子,青松山莊可倒了邪操啦,燒得簡直像個破窯,不像個人住的所在了!」
  入鬢的雙眉微舒,項真道:「如果不是擔心你們這這有失,嗯,青松山莊起火之處必不會只有這麼一丁點地方!
  入鬢的雙眉微舒,項真道:「如果不是擔心你們這邊有失,嗯,青松山莊起火之處必不會只有這麼哪!」
  包要花齜牙道:「要不,公子爺在武林中怎有『大煞手』之稱?」
  冷冷的,項真道:「我只不過是鋤惡務盡,正邪分明罷了……」
  一揚眉梢子,包要花叢動著他的大鼻頭笑道:「得了,公子爺,我老包還不知道你麼?操的,還給我來這一套大道理作啥?留著點精神去朝別人解釋去吧……」
  項真微微曬道:「莫不成是假的麼?」
  西門朝午已給包要花扎妥了傷處,包要花略微移動幾步,滿意的點點頭,邊對項真道:「誰還敢說是假的哪?你他媽狠得帶了個把子!」
  目光朝週遭掃視了一陣,項真低沉的道:「我們過去搜搜吧?」
  西門朝午與包要花收拾了一下身上衣物,開始與項真往余煙飄裊,殘燼未息的莊中後院的方向行去,他們三個人,可以說沒有一個不帶傷的,而且帶的傷勢都還不輕,這些傷,若是在別人身上,只怕便不痛得大聲呻吟也早就躺將下去了,他們卻全都咬牙忍住,表面上更是談笑自若,絲毫頹唐之態也未流露出來,固然,這是由於他們慣於承受肉體上的折磨特性,但是,卻更乃他們異於常人的意志力與精神克制力的表現!
  英雄之所以為英雄,好漢之所以為好漢,其原因不是簡易的,往往,他們皆能人之所不能,即是如此了……
  現在——略為有些沉重及蹣跚的,他們已來到一棟燒得面目全非,坍倒成一堆焦木廢礫的樓閣之前,這裡,靜蕩蕩的看不到一個人影。
  包要花怒罵一聲,叫道:「奶奶個熊,莫不成他們果真全跑了?」
  項真眼睛望著另一座燒得半毀的殘樓,那座殘樓仍在冒著縷縷輕煙,樓邊,是一片疏落的松林,松林再過去,即是還在「辟啪」燃燒著的另一個火場了。
  略微沉吟片刻,項真道:「松林裡可能有點名堂!」
  西門朝午猛一抖臂「呼」的暴撲而去,他的身形有如大鳥般穿跳而入,片刻後,他又倒掠回來,搖搖頭,喘息著道:「沒有人影,除了一些零亂的腳印子,任什麼全看不到……林子裡或者曾經埋伏過人,但料想早逃光了!」
  項真閉了閉眼,道:「青松山莊狹長深沉,樓閣連綿,屋宇緊簇,不但幽回曲折,且機關密室亦甚多,這些漏網遣孽假如明白逃出莊外的生機不大,他們必會進入隱蔽巧妙的機關裡躲藏不出,這樣一來,事情就麻煩了,我們只有三個人,插索起來,實嫌力量單薄,無法兼顧……」
  搓著手,包要花咬牙切齒的望著青松山莊四周的樓台亭閣,松林橋榭,雙目中射著熊熊怒火他恨聲道:「莫不成就如此罷休了麼?我們所受的羞辱又是如何深痛?連罪魁禍首都沒沾上一點,就這麼白白放過他們?」
  淡淡而冷酷的一笑,具道:「我並沒有說就至此罷休——」
  西門朝午忙道:「那麼項兄可有妙策?」
  點點頭,項真道:「先前,我一共放火燒掉了青松山莊五幢樓房,當然,這個數字比起青松山莊所有的字來實在是個微不足道的損失,因此,仍然不算給了青松山莊以重創,換句話說,他們依舊還有地方可以隱藏!」
  不由自主的心跳了一下,包要花疑惑的道:「公子爺,你的意思是——」
  斷然的,項真道:「我們分頭行事,把整個青松山莊可能藏人的地方全部焚燬,滅他們的醜惡於烈焰,雪我們的仇恥於一炬!」
  西門朝午一咬牙,道:「好,就這麼辦!」
  伸出舌頭來舐了舐大板牙,包要花吶吶的道:「也罷,便只有如此了……」
  有如一尊魔神般凜然卓立,項真道:「事不宜遲,我們立即行動!」
  他向松林的那頭一指,又道:「林邊有一間地窖,外頭看去像一石堡,有石階通到下面,下面全是堆滿了成桶的桐子油,醮著桐子油放火,自會收事半功倍之效!」
  西門朝午含首道:「我們這就去搬,方纔你可是就在那裡取的油?」
  厲烈的一笑,項真道:「不錯,若是烈火騰升之際,有人逃出,則立殺無赧!」
  包要花揚了揚眉梢子道:「這個,我們曉得!」
  於是,三個人馬上穿越松林而去,他們忍耍著肉體上創傷的痛苦,來到那座方形的伏地石堡之前,由包要花入內負責把一桶桶,條木橢圓小油桶往外搬運,項真與西門朝午則迅速的往返奔掠於青松山莊各處建築物之間,不管三七二十一,破開滑漬漬的桐子油桶便往上潑倒,在一個多時辰之後,青松山莊前前後後數十幢樓閣屋宇已全潑上了褐黃色的桐子油,整個山莊內,全瀰散著那種特異的刺鼻膩悶氣味;項真與西門朝午傾倒桐子油在那些屋舍上時,動作是迅速的,利落的,而又冷酷果決的,他們沒有遲疑,沒有拖延,甚至當項真來到當日奚槐的妹子奚嬪所居的精舍及早時他受奚嬪飯之賜的空樓時,他也沒有略顯猶豫之色,仍然嘩啦啦的將整桶油料潑揚上去,不過,他在事前也探查了一遍,的確房中已無人跡了,雖然,奚嬪所居住的閨房裡一切陳設如舊,幾乎,還像飄溢著奚嬪幽馨的體香呢……
  一切弄妥,項真與西門朝午俱皆十分疲累了,兩個人身上全沾染著斑斑油漬,同樣發散出那種沉悶又刺鼻的味道來。
  喘了口氣,西門朝午大聲吆喝道:「行啦,包老兄,不用再搬了!」
  石堡裡,包要花急匆匆的拎著四桶桐子油走了出來,他問道:「夠了麼?」
  豁然笑著,西門朝午道:「夠了,夠得正可燒掉兩個青松山莊啦!」
  於是,包要花放下了拎著的油桶,急道:「那麼,燒吧?」
  凜烈的一笑,項真道:「當然,就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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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09:30:49 |只看該作者
第79章 焦上雪恥 誅妖丑

  包要花首先自懷中掏著了火捂子迎風抖燃,奔向了離這裡最近的一棟樓台,湊在易著的冰花格子紙窗上便放起火來。
  西門朝午也不閒著,如此泡製,衝進了另一排精舍裡,找著些乾燥的窗簾羅帳之類的東西開始點燃,房舍大多是木造的,加上潑滿了能以助燃的桐子油,用不了多久,兩座屋宇已呼呼燒起,烈焰騰空了。
  接下去,包要花與西門朝午二人就到處奔忙起來,他們已拋掉了原先引火的火招子,每人手中全舉著一條火焰,熊熊的木樑,像瘋子一樣見物就燒,遇物便燃,於是,在他們的揮汗奔跑下,整座青松山莊,全已陷入一片呼呼轟轟有如烈馬奔騰似的的蔽天大火中!
  項真沒有動手放火,他一個人獨自持立在一株娉停如蓋的巨松之下,目光冷漠而微帶淒迷的注視著眼前的漫漫紅光,濃煙飄浮著,刺鼻的焦臭氣息,播散在原已充滿了血腥味道的空氣中,嗶剝聲加雜著火勢的驚人舐卷聲,青松山莊,已變成了一個火獄!
  四周,儘是熊熊的火舌在伸捲,儘是紅藍的火焰在映輝,還有一股極其難聞的桐子油味,青松山莊裡,那本是一棟棟恢宏的樓閣一座座邪致的精舍,一道小木橋,一片巧花謝,全已在這短促的時刻中被無邊的烈焰包圍,被可怖的黑煙迷漫,樓台的頹倒聲驚天動地的震響著,樑柱的桐塌聲刺耳的轟隆著,那一牆片在之前,猶是美麗悅目的建築,就在這一會功夫,已完全消於血紅的狂焰中了,現在,再也找不出青松山莊的寧靜意味,再也尋不出青松山高遠恬美情調了,除了「劈啪」的火舌冒騰,呼轟的烈焰捲掃,根本無法鄧人任何舊有的的印象,積雪溶化,松枝在顫抖,連半空陰沉的雲天,也已吃左近狂烈的火勢映得抹上了一把血紅!
  抹著滿臉的油汗,包要花氣吁吁的奔了過來,他將一雙沾染著焦黑灰燼的粗手拚命在身上搓擦,邊喘著叫:「公子爺,你瞧瞧這天火燒,熱鬧了哇!」
  狠狠吐了口唾沫,包要花道:
  「操的,老連連個耗子窩也不給他留著!」
  空氣裡的寒琵已逐漸消失,代之而起的,是烈火烤炎下那一股燒心的懊熱,項真皺了皺眉,道:
  「奇怪……」
  一瞪眼,包要花道:
  「什麼奇怪?」
  項真道:
  「青松山莊裡裡外餐,能以住人藏人的地方,我們全都給它燒起了一把火,這火勢相當兇猛,休說躲在裡面的什麼地方,就是我們站在隔著火場老遠的空地上,也覺得有些承受不住熱力的烤炎,為什麼直到如今,卻就沒有燒出任何一個他們隱藏的人來?」
  沉吟一下,包要花道:
  「說不定他們躲在什麼復壁或地穴裡頭……」
  斜了包要花一眼,項真道:
  「老包,你的腦袋會怎的忽然不靈光到了這步田地?就憑眼前的火勢,休說什麼復壁地穴,便是藏在冰窖裡也被烤熟了,何況再加上那濃煙一熏一嗆?只怕任是哪一個也挺不住……」
  連連點頭,包要花目光回轉,邊道:
  「說得也是,媽的,果然有些邪門,怎的連一條鬼影也不見?
  憂慮的,項真道:
  「會不會,全早都逃光了?」
  包要花吶吶的道:
  「不致於吧?正如你說,冰天雪地何處可逃?覆嚴竣之恨,怎生下嚥?還有金銀細軟也須收拾,他們是會完全不顧這些而逃之夭夭?」
  沉沉的,項真道:
  「現在,我已對我自己所做的推斷感到懷疑了。」
  有趣的打了個哈哈,包要花叫道:
  「好傢伙,我姓包的還是第一次聽到我們的「在天之龍」,對他自己的推斷竟然也懷疑起來,操的,你不是向來信心如鐵麼?」
  項真雙目尖銳的往四處搜視,低沉的道:
  「老包,如今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包要花揉揉鼻子,道:
  「公子爺,說正經的,是什麼原因使你懷疑起你先時的推測不對?」
  項真平靜的道:
  「事實。」
  愣了愣,包要花道:
  「事實?什麼事實?」
  嗤了一聲,項真道:
  「眼前的事實呀!如我的判斷是對的,那麼,該有很多青松山莊的遊魂餘孽被這一片大火給逼出來,但現在卻連一個鬼影也見不到,這不是證明我先前的推測發生了問題麼?」
  吸了口氣,包要花道:
  「有理……」
  項真若有所思的道:
  「或者,我漏了一點,漏了最重要的一點……」
  急切的,包要花問:「哪一點?」
  項真道:
  「老包,不論在任何艱險的生存環境下,不論你含了多大怨恨,更不論有成堆的金銀珠寶放在哪裡待取,假如這些與你的生命來比較,你認為哪一樣來得重要?」
  毫不考慮,包要花斷然道:
  「當然老命要緊!」
  項真靜靜的道:
  「這就是了,我想,青松山莊那些釜底遊魂必然什麼全已不顧,大夥兒俱皆逃命去!」
  吃了一驚,包要花急道:
  「那麼,我們在這裡瞎弄個什麼勁,鬧著玩麼?」
  鎮定的,項真道:
  「西門當家呢?」
  包要花用大拇指朝後一點,道:「方纔我看他往那邊去了,似乎是那叫什麼『假陰山』的方向……」
  驀地一拍大腿,項真道:「對了,假陰山,那裡全是石砌的,火燒不透!」
  包要花遲疑的道:「而且,我們也沒有在那裡放火,我全把精神放在這些亭台樓閣上了,媽的,真叫糊塗!」
  一咬牙,項真拖著包要花道:「我們快去!」
  於是,兩人步履蹌踉,卻又緊迫無比的急急向青松山莊後院處的「假陰山」趕去,他們忍著身上纍纍創傷所引起的痛苦,幾乎是連奔帶跑的馳向目地。
  片刻後。
  他們穿過了一處處熊熊的烈焰,避開了隨時在倒塌的屋宇,在迷漫的黑煙濃霧中,汗水淫淫的趕達了青松山莊後院、
  假陰山,嗯,被週遭血紅的火焰映罩著,就在前面,現在看上去,那片以深色石塊砌成象徵著另一個世界情景的假山,便顯得更怪異,更玄迷,又更可怖了……
  喘著氣,包要花焦切的道:「西門當家還有傷在身,行動不便,希望他不要碰上了什麼意外,否則,怕他一個人撐不下來!」
  項真拂動著黃眼嗆鼻的濃煙,邊道:「不會的,西門當家機靈得很。」
  包要花緊跟著往前走,又道:「就擔心他冒冒失手段撞進假陰山去,如若裡頭盡藏著那些烏龜孫,可真叫闖進賊窩了,操的!」
  沉著氣,項真加快腳步道:「放心,當家的焉能這般疏忽——」
  突然——
  項真站住了腳步,目光炯厲的盯視著右前方,那裡,有一片尚在冒煙的殘梁餘燼,顯然是一棟燒燬了的房舍,包要花立即隨著項真的目光看去,哈哈,那可不是西門朝午麼?他正一手把著一個漢子的後領,大刺刺的急步往這邊走來。
  不待項真出聲,包要花已拉開嗓子大吼:「當家的哇!你他媽跑到哪裡去啦?我急煞我哥倆了……」
  西門朝午循著聲瞧向這裡,匆匆行近,邊宏聲道:「我來到這後院放火的時候,便覺得那片假山裡有邪,果然不出所料,的確有邪!」
  項真與包要花迅速迎上,包要花又急毛竄火的叫:「快講,裡面藏了多少人?操的,我們正好甕中捉鱉,我是全把心思放到那些樓閣上去了,沒有想到那片假山地道裡可能仍有把戲……」
  項真也極快的道:「現在進去搜捉,來得及不?」
  搖搖頭,西門朝午道:「早跑光了,我已經進去搜查過……」
  一下子洩了氣,包要花失望的道:「跑光了?跑了多久啦?」
  西門朝午道:「大約有個把時辰了。」
  猛一跺腳,包要花怪叫道:「我操他的祖奶奶,百密一疏,百密一疏,恨死我了!」
  此刻,項真卻肌而平靜下來,他道:「他們怎麼逃的?」
  嚥了口唾沫,西門朝午道:「起先,在你宰掉夏一尊的時候,不是就哄散了一大批人麼?」
  項真道:「不錯。」
  西門朝午又道:「那批王八蛋當時就逃出了莊門,再了不曾回頭,而由奚槐率預著去救火的一一些青松山莊手下,在聞得夏一尊的死亡之後,根本就都嚇破了膽,哪個還會去忙著救火?更顧不得報仇雪恥啦,當時就開始四散逃命,『眼子竿』公孫樵峰也就是那時帶著他的侄女汪菱隨同溜掉的,他們兩個是在奚槐帶人去救火的時候悄悄跟著走的,那些救火的莊眾哄叫著潰逃,他們再傻也不會留下……」
  沉吟片刻,項真道:「青松山莊的一般莊眾各自逃命去了,難道說,身為首院之主的奚槐也不回顧一下,也跟著逃?」
  冷笑一聲,西門朝午道:「他如何尚敢回顧?還是老命要緊哪,他帶著他的妹子及一名使女,毫不比別人落後的自前面這片假山的一條密道裡溜了,他自然曉得,若捉住他,只怕會有他消受的……」
  暴哼一聲,包要花道:「何止有他消的?若捉住他,老子要抽他的筋,剝他的皮,吃他的肉,叫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揮揮手,項真沉思著道:「難怪我沒見『眼子竿』公孫樵峰與他的侄女汪菱動手肋戰,我的注意力全放在羽復敬和夏一尊等人的身上了,卻沒有留心到這幾個人,其實,真正需要受到懲罰的元兇罪首,還就是他們幾個……」
  包要花也氣憤的道:「媽的,我們主要報復的對象也就是他們嘛,全叫他們給逃掉了,我們受的昔,遭的等於只撈回了一半!」
  說到這裡,包要花像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咦」了一聲,他睜大著一雙怪眼盯著西門朝午,迷惑的道:「當家的,他們如何逃走的這些事,你是怎生曉得這般清楚的?就好像親眼目睹一樣!」
  微微一笑,西門朝午一提那雙手拎著的兩個青衫漢子,道:「全是自這兩位仁兄口中問出,到那什麼假陰山裡去探查,卻是我親自前往,證實這兩個小子所言不虛,裡面確已空空如也,一個人也不見了,只留下些雜沓給亂的足印……」
  包要花惡狠狠的盯了那兩個垂頭喪氣,深埋著面孔的漢子一眼,眉毛斜豎,暴辣的道:「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像樣角色,操的!」
  他側過臉來,要開口對項真講什麼,然而,他嘴巴剛剛張開,忽然又若有所思的緩緩轉回面孔,目光冷厲的瞪著那兩個青衫漢子,語聲寒酷得像堅冰一樣又硬又重:「你們兩個烏龜孫,狗操的,給老子抬起頭來!」
  兩個青衫人驀地齊齊打了個哆嗦,卻越發把兩顆腦袋垂得更深了,包要花咆哮一聲,搶上前去,雙手托著兩人的下巴,奮力往上一頂——
  這兩位仁兄,都是瘦瘦長長的身材,一個生著個疤眼,另一個,面皮上長了幾顆疏落的白麻點,看年紀,約莫全有三十來歲了。
  他們被包要花托著下頷猛往上抬,全不由仰起臉來朝後一個蹌踉,又卻驚得失聲駭叫,兩張帶著邪氣的面孔頓時皆泛了紫!
  怔怔的看著這兩個階下之囚,包要花忽然粗獷的怪笑起來,他笑得那麼高興,那麼得意,又那麼挪揄和促狹,像阻不住心頭某一種快樂的宣洩,他甚至連眼淚全笑了出來!
  項真知道這裡面有名堂,包要花仍然不由自製的嗆咳著笑,他一面向有些愕然的西門朝午道:「當家的……你是在哪裡抓住這兩個王八羔子?」
  西門朝午迷惘的道:「在這裡轉過去不遠的那棟精舍之前,我正好過去點火燒屋,火頭才起,他們兩個便驚叫著衝了出來,每人手上還把著半包袱金銀細軟,看情形,顯然是他們在逃走之後又再行潛回盜取財物的,因為我捉住他們兩個的時候,兩人全是一身汗,喘得像半癱了一樣……」
  再度仰天狂笑起來,笑得包要花全身痙攣,笑得傷口抽搐作痛,但他仍然神經質的呵呵大笑著,兩手抱著肚子,幾乎要坐了下去。
  項真有些擔心包要花這過度激動與狂放的表露,他輕扶著包要花,湊上前去,語聲溫和的道:「好了,老包,不要太失常,告訴我們,這是怎麼回事?」
  竭力止住了笑,包要花大口大口的喘了一會,他手撫胸膛,顫巍巍的指著那兩個青衫人,斷續的道:「公子爺……還記得我說過的一樁事麼?我們以前失陷在青松山莊的時候,我被他們強迫幹下的一樁事?」
  一道亮光閃過項真腦際,他凝視著那兩個面無人色的青衫人,陰沉沉又緩緩的道:「你是說,老包,你被他們用春藥所迷惑的那件事?」
  包要花的臉色剎時鐵青,浮漾起一片狠毒融合著憤怒,羞辱加雜著仇怨的可怕神色來,他滿口牙齒挫咬得咯蹦作響,雙目欲噴火般死盯著眼前那兩位仁兄,模樣之殘暴酷厲,像是恨不得食他們的肉,剝他們的皮!
  一個字一個字的,包要花重重的道:「不錯,當時拖我出來,強剝我的衣裳,硬迫我吞服下那種可惡的春藥,並叫我和那三個妖媚女子苟合的雜種,就是這兩個人!他們眼看著我在演出那出淫邪的活劇,他們拍著手在大笑大鬧,喝彩叫好,我一次一次的為他們演,一次一次的做為他們取樂的工具,他們使我覺得那一剎像禽獸,像畜生,他們使我遺忘了人性,拋棄了羞恥……他們傷害了我有生以來從未被傷豁得如此之巨的自尊,他們像對待一條狗、一頭豬那樣來對待我……」
  深沉的,項真道:「你不會認錯人?」
  慘厲的一笑,包要花道:「這兩個雜種的長像,我從來就沒有片刻忘懷過,我把他們的模樣刻在腦子裡,印在心版上,公子爺,任他們挫了骨、揚了灰,任他們老掉了牙,我也能一眼就認出來,用如此陰狠手段傷害過我的人,只怕我就是瞎了這雙眼睛,也能夠聞出他們身上的畜生味道!」
  雙目怒瞪,包要花狂笑道:「這就叫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啊……哈哈哈,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真正是疏而不漏……」
  項真輕輕潤了潤嘴唇,他知道,這兩個青松山莊的餘孽,只怕要受大罪了,而這大罪,將是他們有生以來從未受過的……
  現在,西門朝午也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於是,他頓時興起了一股同仇敵汽的義憤,緊抓著兩人後領的雙手五指,有如鐵鉗般突然加力猛縮,兩個青衫人同時後仰,窒得面青唇白,手舞足蹈,連喘氣都像是呻吟了!
  包要花一咬牙,又狠又毒的道:「當家的,請留下這兩條狗命,我要一個個的來侍候他們,一個個的,零零碎碎的,不能叫我們之間的會晤太平淡了……」
  西門朝午暴烈的叫道:「這兩個烏龜孫,想不到他們的心地卻還真叫毒哪,行,包兄,全留給你,他們不義,你也大可不仁!」
  陰邪的一笑,包要花道:「放心,當家的,我會使你滿意,我和他們二位之間的交道,自會好好打上一打……」
  項真冷冷的道:「當家的,你先鬆鬆手,我問他們兩句話。」
  點點頭,西門朝午緊扣二人後領的手指微鬆,於是,兩個青衫人如釋重負般大大的吐了一口長氣,然而,兩人的面色卻是灰白的,恐懼的,四隻眼睛裡,也流露出極度的畏瑟與乞憐神色,看他們的樣子,活像一隻待宰前哀哀悲吠的狗!
  冷厲的,項真道:「姓名,你兩個的。」
  簌簌抖索著,那疤眼道:「小……小的……姓邵……單名……一個德……德字……」
  那位麻皮仁兄也恐懼得結結巴巴的道:「我……我叫吳……大軍……」
  毫無表情的,項真道:「還認識我與包要花麼?」
  叫邵德與吳大軍的兩位朋友聞言之下,立即齊聲哀嚎,那邵德帶著哭調悲叫道:「項爺……還請你老高抬貴手,明察秋毫啊……小的們吃人家的飯……聽人家的差……全是身不由己……要怎麼樣……也得全看人家眼……色……憑人家的擺佈……小的們冤啊……」
  狂吼一聲,包要花暴叱道:「冤?冤你媽的頭!」
  吳大軍更是涕淚泗流,他求著饒道:「列位大爺……你們想想……我哥兩個……也不過只是莊子裡的……小角色……這等事體……又怎生能做得了主……全是奚大院……主的吩咐……就憑我們……天膽也不敢……冒犯二位大爺啊……」
  猛一跺腳,包要花咆哮道:「我一個一個操你們兩個活王八羔子的老娘,不管誰作的主,都是一雙披著人皮的畜生做出來的禽獸行為,奚槐是主,你們兩個狗操的便是從,誰也脫不了關係,老子先宰了你們兩個烏龜孫,再去剝奚槐的皮,刨他的祖墳!」
  邵德與吳大軍二人渾身哆嗦,腿一軟,便待跪將下去,兩張面孔沾著泥汗,全哭得像兩張花臉:「包爺……你老饒命……我們冤枉……我們是被迫干的……包爺……你老大人大量……就饒過我們吧……」
  「呸」的吐向二人一嘴口水,包要花大叫道:「做得好夢呀,你兩個雜種,饒了你們?你們是叫漿糊糊住心肝了,這等的癡心妄想,你們在整治老子的時候,怎的不想到饒了老子?操他六舅,你兩個不去饒人,人也會饒你麼?」
  西門朝午一使勁,「呼」的把手上的兩個人硬生生提得腳尖離地,他倔起膝蓋,猛力往二人的椎骨上重重一頂,邵德和吳大軍頓時痛得殺豬似的嚎叫起來,寒著臉,西門朝午罵道:「叫?你們也曉得痛?在包兄剝你們的皮以前,我也要先給你們點小活嘗嘗?」
  旁邊,項真平靜的道:「我已經問完他們的話了。」
  氣沖牛斗的包要花不覺愣了愣,他知道項真一行一動,必皆有因,剛才他忽然問了這兩個人幾句,一定也是有道理的,於是,包要花強壓著怒氣,毛燥燥的道:「公子爺,你方才問人們的話,可是有什麼原因?」
  項真頷首道:「當然。」
  包要花忙道:「說來聽聽。」
  笑了笑,項真道:「其實也非常簡單明顯,他們兩個說得不錯,在青松山莊裡,他兩個並不是什麼大人物,因此對你做出的那件事,必定乃受人指使,我就是要問出那指使的人來,我想,要報仇雪恥,就應該報得盡致,雪得乾淨,不要拖泥帶水留下條尾巴!老包,你要發洩那一股子冤氣,不會只洩了一半便算完吧?——我是說,你不會只想解決從犯而任那為首作惡的奚大院主,逍遙自在吧?」
  包要花驀然怪叫道:「誰說我會放過那姓奚的?我要分他的屍,挫他的骨,我要把這老王八蛋活斬八塊……」
  淡淡的,項真道:「我知道如我不問,你怎會曉得是奚槐在背後作的主?」
  呆了一呆,包要花又窘又急的道:「行,公子爺,還是你機智絕倫,老謀深算,我姓包的比不上你,成了吧!」
  一眨眼,項真道:「只要你服了便行,老包,卻可得心服口服啊!」
  西門朝午有些不奈的道:「二位,這裡的事辦完了,我們還得出去追擒那幾個正主兒,你們尚不動手,莫不成有什麼捨不得的?」
  雙目中煞氣畢露,一挽大袖,包要花叫道:「大報仇——」
  一攤手,項真退後一步道:「請!」
  這時——
  那邵德與吳大軍二人,早已嚇得兩眼翻白,嘴唇泛紫,一個比一個哆嗦得厲害,甚至連乾嚎都嚎不出了。
  包要花惡狠狠的道:「當家的,先放掉一個!」
  一點頭,西門朝午道:「留心,這兩個小子手腳還蠻利落,都有兩下子!」
  重重一哼,包要花道:「我省得,他們還識點穴法呢……」
  於是,西門朝午叫:「來了,這有麻皮的——」
  吳大軍立即一個蹌踉,被西門朝午一把推出了五六步遠,他絕望的驚嚎著,險些一頭栽個狗吃屎!
  冷酷的,徐緩的,包要花垂著雙手,一步一步逼了上去,他滿頭亂髮被寒風吹得飛舞,臉上染滿了油汗、泥污、血跡,襯著他含煞的雙瞳,緊繃的兩頰,青林森的鬍碴子,那模樣,天爺,就和個屠夫差不多遠了。
  好不容易,吳大軍才勉強好,他恐怖又驚駭的瞪著逐漸逼上來的包要花,哆嗦著、顫抖著,不由自主的往後倒退,從他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的畏縮與乞告,現在,他又好像連喘氣也都喘不動了……
  包要花做出一抹毫不帶笑意的笑容——皮笑肉不動的笑容,他嘿嘿的齜著一口黃板牙,故意溫柔的道:「你叫什麼——呢,吳大軍?來,過來,吳大軍,不要光是朝後退,也向前挺一步哪,我們很公平,機會均等,誰也佔不了誰的便宜,你看,我的朋友不會來幫我,我們是以一對一,真的以一對一……」
  仍然倒退著,吳大軍畏懼已極的哀叫:「包大爺……你老饒了我……包大爺……我給你老叩頭……」
  像閃電般一掠而上,包要花怪吼道:「叩你媽的頭——」
  在包要花的撲勢中,吳大軍慌忙倒躍,同時,他竟突然還手,雙掌合十,暴往橫劈!
  包要花狂笑著,猝然矮身,右手倏沉斜揚——快得幾乎看不表他動作的片斷,「砰」聲震響中,吳大軍已猛地打了個旋轉,尖嗥著摔了出去!
  右手握著他的一塊棗木板子,包要花嘿嘿笑道:「起來,小王八羔子,這一下還要不了你命,老子喜歡這樣,這可以證明你多少也有點種!」
  抽搐著,吳大軍搖搖晃晃的自雪地上爬了起來,他的左臉全是一片淋漓鮮血,一大塊皮肉被硬硬搓擦掉了,紅糊糊的嫩肉肌還在顫顫抖抖的……
  包要花向左一側,又驀然暴旋向右,吳大軍飛起兩腳俱皆落空之下,包要花的棗木板子已在微微偏斜中,「唰」的一下將他的左耳齊根刮落!
  痛得吳大軍尖叫如位,他一眼看見飛跌在雪地上那只還微微顫動著的左耳,不覺凶性突起、怪吼著,他瘋了一樣衝向包要花:「我和你這老叫化拼了!」
  單足為柱,包要花「呼」的轉出三尺,他大笑道:「對,這才他媽的像個人!」
  而「人」還在包要花的舌尖上跳躍,他已大仰身,右手乍探倏翻,「嚓」「嚓」連響中,吳大軍的右耳及鼻頭也全被那閃電般飛旋的棗木板幹活生生擦掉,一塊一塊的跌落在雪地上!
  吳大軍痛苦的哀嚎著,又悍不畏死的再度衝向了包要花,包要花有如一抹流煙般飄遊晃移,堅硬如鐵的棗木板子翻飛砸舞,出手又狠又毒又快又刁,在耍猴子一樣戲弄著東撲西闖的吳大軍,於是,片刻之後,吳大軍非但兩耳俱失,鼻頭擦落,連滿口牙齒也被一顆一顆的打掉,他渾身是血,嘴巴破爛,肋骨也有三根吃包要花砸折了!
  喝一聲彩,西門朝午叫道:「好!」
  一齜牙,包要花又「啪」的一板打在吳大軍的屁股上,打得他一頭撞在地下,包要花側首一笑:「當家的,好的還在後頭!」
  說話中,吳大軍已經奮力拔起,他披頭散髮,全身染血,宛如厲鬼般又尖嚎著衝來,這一次,包要花不退反進,在他巧妙的讓過了對方,漫無章法的抓撲之後,棗木板子已準確無比的於倏顫之下,挑出了吳大軍的一顆眼球,一顆血淋淋、肉聳聳,連著條粗筋,核桃般大小的眼球!
  狂嚎一聲,吳大軍雙手捂嘴,痛得栽倒地下輾轉翻騰,那種嚎叫法,簡直就和屠場裡宰豬一樣!
  微微皺眉,項真道:「行了,老包。」
  包要花搶上一步,覷準了吳大軍翻過身來的一剎,棗木板不搗,在吳大軍又一次的尖嗥裡,包要花已重重的搗碎了他的陰囊!
  棗子板子在包要花手上一翻一轉,猛探而下,「卡嚓」一聲,又把尚未返過氣來的吳大軍一顆腦袋砸得稀爛,紅紅白白,噴濺出好幾尺遠!
  吁了口氣,包要花站直了身子,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他把血跡斑斑的棗木板子在鞋擦了擦,在氣無力的道:「當家的,剩下的一個……」
  西門朝午大笑道:「這一個差不多癱了,嚇癱了。」
  包要花嘿了兩聲,道:「不妨,當家的,不妨。」
  「來了——」西門朝午怪叫一聲,猛又將手上提著的邵德推了出去,那邵德可不是真的有些癱了?他像醉了酒一樣,兩眼翻白,面色如紙,出氣多,入氣少,一被西門朝午推出,連哼也來不及哼,軟綿綿,泥糊糊的就萎縮著溜倒——
  猝然旋身,包要花的棗木板子一下敲在邵德的下頷上,這一下力道之重幾乎敲掉了他半邊下巴,此刻,包要花大手板子也拔了出來,在邵德身形被砸得一彈之際,包要花的兩塊板已左右齊揮,輪翻交擊——左板子穩住邵德的身體,右板子狠打,右板子穩住邵德的身體,則左板子毒砸,循環不息,又重又急,宛如狂風暴雨,猛罩而下!
  人的身軀到底是肉做的,哪經得起包要花這種又狠又重的敲打?況且,那兩塊棗木板子又和生鐵差不多硬,和人肉比起來簡直的是不能比了,只在短短的時間裡,邵德已被打得骨碎肉糜,變成血糊糊不似人形的一團了!
  起先,那邵德還能慘嗥尖嚎,瞬息之後,他那慘嗥尖嚎即已低沉下去,終至微不可聞,從西門朝午推他出來,直到他成為血糊糊的一團,總共算起來,也只不過是喝幾口茶的時間,而就在這喝口茶的時間裡,一個活生生的大活人,就成了一堆狼籍不堪的死肉,要不是那一頓「劈哩啪啦」的棗子板子暴響,幾乎會使人懷疑那是怎麼變成的呢?
  此時——
  西門朝午走上前來,扶著包要花到一旁坐下,用衣袖替他擦拭臉上的泥汗,一邊笑哧哧的道:「包兄,氣出了吧?」
  喘著氣,包要花點頭道:「出了一半,還有一半要找著了那奚槐才出得淨……」
  淡然掃視了雪地上兩具屍體一眼,項真道:「鬼差神使的把他兩人送到我們眼前——青松山莊那麼多餘孽偏偏就只有他兩個人摸了回來,這不叫命麼?所以,我想那姓奚的也不可能逃得掉,他不會有大好的運道……」
  西門朝午哈哈笑道:「我相信,媽的,那幾個禍首斷然難以逃脫,他們還留著包兄的一口氣在肚子裡哩……」
  一用勁,包要花站了起來,他帶著乏倦的音調道:「我們走吧?」
  項真微笑道:「你不再歇一會?」
  哼了一聲,包要花橫鼻子豎眼的道:「歇?再歇你不急瘋了?奶奶的,人家不知道你,我還不知道?你他媽越急的事表面上越鬆閒,再歇下去,若是跑掉了人,看你不在心裡咒我祖宗八代才怪!」
  不可置否的抿抿嘴唇,項真道:「好,現在出發!」
  於是,西門朝午、包要花二人搶先開步朝後出去,項真知道他們與自己是同一想法,奚槐等人自假陰山的地下秘道裡脫走,那麼,他們逃生的路線大致來說,將也是假陰山後面那片群山層嶺的荒涼範疇了……
  三個人的身形消失在青松山莊後院的假陰山之事,而青松山莊則是一片淒涼,殘垣頹壁,焦棟塌梁,還有火舌子在伸捲,還有濃煙硝霧在裊繞,在那些瓦礫堆裡,在那血紅地下,又該寫下多少悲哀,多少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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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09:31:27 |只看該作者
第80章 寒地躡敵 舊時景

  又來到那陡斜而幽寂的亂石坡,在亂石坡的後面,依然是那座樹林子,只是,昔日來時,那座樹林子的枝葉尚是半禿的,如今,時值隆冬,林木的枝葉,早已凋零光了……
  景物依舊,人事全非,這兩句話用在這裡,可以說是最恰當不過,以前,項真、包要花,帶著君心怡和晏立夫婦,從青松山莊狼狽不堪的逃到了這裡,精疲力倦,加上滿身的創痕,滿肚子的仇恨,還有無可盡言的羞辱與懊惱,他們在這裡躲避著青松山莊的追騎,躲避敵人的血手,又在這裡碰上了無雙派的人馬,更演變成異日大河鎮及如意府的一場震天之戰……現在,一切俱已過去,皆幻煙雲消散,而他們卻在毀滅著青松山莊之後,反過來成為追殺青松山莊餘孽的戰勝者,世道真是無常啊,而天理循環,報應不爽,俗語說:「十年風水輪流轉」,如今,用不了十年,甚至用不了一年,風水,卻已完全變異了……
  他們三個人是在一番搜尋之後,隨著群雜亂的腳印子追過來的,其實,他們多少也賭了點運氣在內,因為他們出了青松山莊之後,發現雪地上到處都是凌亂的腳印,而且,這些腳印子更是奔向了不同的方向,根本就摸不清腳印子的主要是誰,在他們費了一些折騰之後,也可以說是本能的一種記憶的引使,使項真與包要花在帶著幾分不自覺中追向了這裡——以前,他們逃出青松山莊時所經的路線!
  曾有一個懷疑存在項真的腦子裡,他懷疑奚槐及他手下們所逃的秘道,可能便是昔日奚嬪指引他及包要花、君心怡、晏立夫婦等人脫走的同一條秘道,因此,項真在離開青松山莊以後,中間也曾領著包要花與西門朝午前往那個秘道的出口去堪察過——他依稀尚可記憶那條秘道的出口位置,他們終於找到了,秘道出口是暴露的,顯示出自這裡逃走的那些人們是如何惶亂,在那裡,他們同樣發現了許多奔向各個不同方向腳印,而且,早已找不出任何一個人影來了,於是,便如前所說,項真等三個人就開始恁了幾分本能的記憶,與直黨的反應下所選擇的追蹤路線——到了這裡,那片亂石坡前。
  一拐一拐的跟在後面,包要花火氣沖天的嘴裡咕嚕:「我操他個二天大娘,跑得我上氣接不及下氣,可恨這條腿又不聽使喚……若是捉到了那幾個王八羔子,看我怎麼整治他們……」
  抹了汗,西門朝午疲乏的道:「這一趟可也夠累人的……我們三個加在一起又沒有一個還稱得上是囫圇人,大伙都掛了彩,媽的,正主兒卻又連鬼影子也不見……好可恨!」
  吐了口唾沫,包要花目光四掃,怪叫道:「公子爺,腳印子一出樹林就稀疏了,你瞧瞧,石坡上更少,而且隔了老還才偶然看見一支,莫不成他們全飛了?」
  西門朝午跟著觀察,點頭道:「不錯,林子外的腳印比較疏,石坡上更少了……」
  站了下來,項真有些吃力的抬頭望石坡上打量著,半晌,他道:「這沒有什麼奇怪。」
  包要花急道:「你說說道理看,為什麼不奇怪?」
  平靜的一笑,項真道:「樹林這邊的地面比較堅實,而且坡下有不少岩石堆集分佈著,石坡上,更到處都是高低不平的嵯峨山石了……」
  包要花愕然道:「這算什麼解釋?」
  旁邊,西門朝午恍然道:「是了,林子這邊的地面比較堅實,積雪薄,踏上去的腳印淺,容易掩蓋,而且有岩石分佈,可以借石尖墊腳,石坡上,突出的石頭更多,墊起腳來更方便,是以留下的腳印少得多……」
  頓了頓,西門朝午道:「你看,石坡上的岩石積雪積得少,又零零碎碎的,根本難得留下腳印,除了石隙間或較平坦的地方偶而留下一兩支……」
  笑笑,項真道:「懂了吧,老包?」
  包要花老臉一紅,訕訕的道:「其實,這根本算不上是道理,什麼人想一想也可以明白……」
  一抿唇,項真道:「可惜的是,最明顯簡易的事,也有些人不肯用腦筋去想,還有些人,你不點破,他就永不會明白,給他點破了,他才會說:啊!好簡單。」
  眉毛倏豎,包要花怪叫道:「你在指著和尚罵禿驢,小子看我與你算帳!」
  搖搖手,項真道:「我們歇會兒吧,留著力氣好追人,老包,別在這裡發乾威。」
  西門朝午先找著塊平坦的大石塊坐下,連上面一層薄薄的積也不掃除,齜牙咧嘴便躺了下去。
  「說得是,項兄,我可真得歇一陣子,唉!又乏又累又饑又渴,還加上這一身傷,痛得我連心都麻了……」
  扶著自己的一條大腿,包要花也小心翼翼的坐下,他苦著臉道:「誰他媽還是整皮好肉來?我還不照樣渾身傷?略略一動,便他二妹子痛到骨縫裡去了。」
  嘿嘿一笑,西門朝午道:「包兄,你能挨哪……」
  包要花「呸」了一聲,道:「我能挨個鳥毛!哪個不是肉做的?他奶奶一刀砍下去,誰還能兩樣?都是皮破血流,就差掉下淚來……」
  吃吃笑了,項真道:「想不到我們的包『叫』花也裝熊扮歪了,老包,我倒要問你,怎麼在宰殺那邵德和吳大軍的時候,你一點痛苦的樣子也沒有?活蹦亂跳的,行動還俐落得很?」
  呵了口氣在手上,包要花開顏笑道:「那時候嘛?那時候全心全意都在報仇洩恨上了,根本就顧不得痛,也忘了痛啦!」
  西門朝午同意的道:「不錯,我也有過這種經驗,還有,在危急的時候也往往可以忘掉身上的傷痛,譬如說,我現在躺在這裡,渾身如裂,又酸又痛,起都要起不來了,但如突然有一把刀對著我的腦殼砍來,我就會不顧一切,拚命閃開,而且,動作之快,恐怕比我平常時還進一步!」
  一齜黃板牙,包要花道:「所以說,當家的,我們是英雄所見略同,只有公子爺小白臉是他媽的狗熊!」
  挺著背脊坐在一塊岩石上,項真淡淡的笑著道:「你現在有精神了?老包,等下開始翻山越嶺的時候,你可不能裝歪,不能喊累,英雄就要擺出英雄的架勢來!」
  一聽還要番山越嶺,明知是預料中事,包要花也不由心口一緊,他乾笑兩聲,嘴裡硬道:「當然,我怕什麼?只要你小子能挺,我,呢,也就更能挺!」
  轉動著頸子,項真笑道:「但顧如此了。」
  豁然笑了起來,西門朝午道:「大家都不用嘴硬,依我看哪,我們三個人全弄得渾身帶傷,精疲力竭,等會再追起人來,只怕一個不比一個強,大夥兒都有得受的……」
  項真笑笑,那抹笑容卻是深沉又幽渺的,好像他沒有把眼前的艱苦放在心上,好像他任什麼全看得微不足道了,他是那麼平靜,那麼閒散,週身浮漾著一種極致的淡漠韻息,蒼白的面龐,也宛似籠在一層古怪而迷潦的氳氤中了……
  於是,西門朝午與我要花兩個也沉默下來,他們沒有再出聲,全微瞌上眼,利用著這有限的歇息時間養神假寐。
  片刻之後——
  還是包要花按耐不住了,他不甘寂寞,小心翼翼的伸了個懶腰,狠狠朝地下吐了口唾沫,吆喝道:「喂,公子爺……」
  項真側過臉來,低沉的道:「嗯?」
  賊嘻嘻的竊笑了一下,包要花做著鬼臉道:「你,在想什麼?」
  項真道:「想得很多。」
  包要花盯著項真的面色,道:「可否說出來聽聽?」
  輕喟一聲,項真道:「我在想,人,實在是一種最奇怪,最微妙,最難以捉摸的動物,尤其是人的心思、情感,更不可以常理來判斷……」
  有些迷惘,包要花道:「此話怎說?」
  項真笑了笑道:「舉個例吧,你看青松山莊的夏一尊,待那『眼子竿』公孫樵峰與公孫樵峰的侄女汪菱該有多好?從開始協助他們找我們報仇,一直到弄得莊毀人亡,一敗塗地,可以說完全是為了公孫樵峰與汪菱兩人,照常理來說,在青松山莊的危難,也是為了他們而起——」
  頓了頓,項真徐緩又感歎的接著說:「但是,青松山莊為了他們的事而惹火上身之際,公孫樵峰與汪菱兩人卻忍得下心,厚起臉來一溜了之,這種後果,非但不是我們原先可以預料,只怕連夏一尊做夢也想不到吧!」
  包要花大罵道:「這一男一女,老的是盜,女的是娼,男盜女娟,全不是他媽的什麼人種,夏一尊已經歸了位,我卻要代替夏一尊罵這兩個王八羔於,罵他們不是臉下三濫,貪生怕死,豬狗不如……」
  搖搖頭,項真道:「在江湖上闖的人,免不了需要結交朋友,但結交朋友實在不能不慎重,夏一尊白手創立青松山莊,流血流汗,折磨了好多年才掙得如今的基業名聲,卻就為了交友不慎而搞了個冰消瓦解,身敗名裂,在他廣交天下朋友的宗旨來說,也是夠傷心頓足的了,為了朋友,竟落了個這般淒慘的下場……」
  西門朝午點頭道:「姓夏的老鬼大約任怎麼也想不到他的老弟兄、老朋友,竟是這麼個無情無義法,他和公孫樵峰聽說還是換過貼的金蘭之好,可惜的是,他認識姓公孫的認識了大半輩子,就認不出他只是個好險刁鑽的窩囊廢來……」
  沉沉一笑,項真道:「所以說,人是一種難捉摸的動物,天下有很多重義尚仁的血性漢子,卻也有些齷齪卑鄙的刁滑懦夫,若要分辯出來誰是英雄,誰是狗熊,就非得以事實來考驗不可了,光憑嘴說,光憑猜測還是不夠的人,今天,老實說,要找真正的刎頸之交,生死摯友,確是不容易了……」
  感慨的,西門朝午道:「說得對,因此古人也早就留傳給我們兩句話:「疾風知草勁,患難見親疏』……」
  項真低沉的道:「談生死容易,論大義簡單,難的就在於真正需要豁著命,灑著血去證實的那一剎,能挺出去了,能拋開了,才叫盡仁義……」
  頗有同感的,西門朝午道:「不錯,就在那一剎……」
  包要花忽然叫道:「喂!姓項的,我他媽可稱得上是見義勇為,英雄好漢吧?你說!陪著你流血玩命,我包大爺還皺過眉頭麼?」
  項真誠摯而尊重的道:「老包,所以你我之交,砍同生死!」
  得意洋洋的大笑,包要花異常受用的道:「噯,這還像句人話,奶奶的,我姓包的麼,不敢說忠義千秋,也足可扣上豪氣干雲的帽子了,我這人哪,就是豁達開朗,豪邁磊落,為了朋友,為了義氣,任什麼刀山油鍋也能咬著牙上,人嘛,就需要這點肝膽!」
  呵呵一笑,西門朝午罵道:「包兄啊!給你幾分顏色,你他媽就要開染坊啦……」
  包要花一本正經的道:「這全是實話,我這人最講究的就是這一套,若像公孫樵峰這老王八與他侄女汪菱那樣,還不如乾脆一頭碰死去球,那還有臉再混下去哪?就算撿了一條命活著,日子可又過得多窩囊!」
  一邊,項真輕輕站了起來,他笑著道:「得了,老包,我的大義士,不要再為自己吹擂啦,這一陣歇息,你大約已恢復過元氣來了吧?」
  西門朝午與包要花也隨著站起,包要花翻著眼道:「此話怎講?」
  項真淡淡的道:「因為你廢話多了,如若你沒有力氣,從來是不願開口的,顯然,此時你一定精力充沛,心情舒暢?」
  噓跚的走了兩步,包要花身上的傷口,仍舊痛得他齜牙咧嘴,於是,他哼了哼,罵道:「扯蛋!」
  轉過身去,項真笑道:「好了,我們繼續追下去吧……」
  三個人開始朝亂石坡上攀升,這片亂石坡的傾斜角度相當大,而怪石嵯峨,高低不平,岩石的形狀又千奇百怪,難以駐足,灰褐色的山石更是滑膩而潮激的,踏上去,就越發吃力了……
  盡量找著較為平整的岩石墊腳,兩手也跟著用力,三個人費勁的向上爬著,遇到石隙較寬的地方還容易點,最怕地磁銳的石塊疊集在一起,那就更麻煩,更令人歎氣了。
  三個人身上所帶的傷,全是十分嚴重的,這些傷勢若換在任何一個平常人身上,便算他是體健如牛,也只怕早就動彈不得,躺下來哼卿了,雖然他們三人也是異常痛苦,但他們卻俱能以超凡的忍耐力與意志力去克制,做一個武士是不容易的,因為武士通常都是英勇的象徵,而英勇,當然就更包含了這區區痛楚忍耐潛力了……
  他們所負的傷勢之重,使他們不敢運用輕功提縱術,那是一種需要消耗大量體力與需要激烈波震肌肉的動作,他們身上的創傷,已使他們不能輕易做這種冒險行動,固然,他們仍可勉強去做,但他們卻還得留點體力去應付,可能追擒到的敵人,那些在風聲鶴唳下的驚惶敵人不錯全都是畏懼的、狼狽的,但是,他們絕對不可能乖乖的束手就縛!
  大腿根部的創傷猛起了一陣澈骨的抽搐痛苦,包要花一條腿失去了重心,身子一歪,整個人便往旁邊的粗厲上巖撞去,他飛快用手一撐,上身晃了晃,一屁股就坐倒腳下的突凸石巖上,尖銳的鋸齒形上面,扎得這位「孤家山」的怪傑瞪眼歪嘴,幾乎連淚都淌出了!
  西門朝午剛好跳上了另一塊岩石上,他聞聲之下,急忙回頭探視,邊關切的道:「包兄,摔痛了沒有——
  包要花那一笑比哭還難看,他噓著氣道:「天哪……何止摔痛了?簡直就把我這一身老骨頭全摔散了……我的乖乖……」
  在五尺外的距離,項真也停了下來,他笑著道:「來,老包,我們再往上趕一趕,用不了多久就到了,這片石坡並不算高,一鼓氣就能爬完!」
  一齜牙,包要花叫道:「你他媽少說風涼話,一鼓氣就能爬完?我鼓了幾十次氣了,連一半還沒有爬到,我吃不消啦!操的,這不叫追人,這是在玩命……不行,咱們得歇一會,仇是要報的,命卻也不能不要!」
  項真弄的道:「你不是說要和我比比誰爬得快,挺得久麼?怎的還沒有開始正經比,你就先裝歪使賴啦?」
  乾脆半躺了下來,包要花手撫傷處,大罵處,「我這裡人都要痛暈了,還和你比這些撈什麼鳥事?我要先歇一陣,你有興趣,公子爺,你老就先請吧……」
  西門朝午忙道:「項兄,就讓包兄歇一會也好,你沒看見他臉都痛白了,大約方才撞的那一下子的確不輕?」
  喘著氣,包要花靈靈呼痛,邊道:「當然不輕,簡直連心都痛麻了……我的老天,我們到底是追人還是被人追?這等的受罪法……」
  項真無可奈何的道:「也罷,老包,你只要一使刁耍鑽,就是天皇老子也拿你沒有辦法,歇一會就歇一會吧……」
  這時,西門朝午也在原位坐下,他滿身虛汗,面青唇白,傷口處紮著的潔白棉布,已叫鮮血浸得半透了。
  包要花目光投向亂石坡下,看了一陣,他忽然叫道:「公子爺——」
  項真沒好氣的道:「你老人家又有什麼高見?」
  興奮的,包要花一指亂石坡下的那條蜿蜒土路,道:「公子爺,你看見石坡下面那條轉向山腳那邊的小路了?那些狗娘養的會不會沿著那條小路逃命?」
  毫不起勁的聳聳肩,項真道:「不會。」
  包要花一愣之下隨即大怒,他叫道:「為什麼不會?」
  懶洋洋的,項真道:「那條坡下的小路比較好走,但是也容易被人追襲,這個道理他們曉得,同樣的,他們也明白我們亦將曉得。」
  不服氣的,包要花幸然道:「這麼說來,如果逃上這片亂石坡就安全羅?就不容易被人發現,不容易被人追襲羅?」
  點點頭,項真斷然道:「照事實上說,不錯!」
  眉梢子一揚,他反問道:「如果你是那些逃生者,老包,我請問,你會選擇哪一條路走?亂石坡,抑是哪條小路?」
  窒了一窒,包要花無言以對,他嘀咕著道:「我是那些王八羔子會選擇哪一條路線?操的,我一條也不選,我早就窩囊得一頭撞死他個六舅了!」
  片刻之後——
  項真冷冷的道:「老包,行了麼?」
  苦著臉,包要花道:「行行好,公子爺再歇一會……」
  項真搖頭道:「不可以,我們已浪費了大多時間。」
  旁邊,西門朝午也勸著道:「包兄,我們三個誰不帶著傷?那一個也不是完完整整的呀!我們能挺,你就不能咬咬牙麼?」
  重重一哼,包要花猛然躍起,他大叫道:「好,大家全豁他媽出去了!」
  不再多說,項真領先朝石坡上攀升,這一次,他攀升的速度快了許多,因此,連帶的西門朝午與包要花也只好咬著牙,悶著氣緊緊跟隨,於是,沒有多久之後,他們已來到了這片亂石坡的坡頂。
  坡頂呈龜脊形,上面仍是亂石嶙峋,嵯峨不平,連兩尺但地全接不著,除了灰黑色的石塊密密堆布之外,簡直就找不出別的東西了,石坡後面,連接了一座莽莽峻山的山腳,那座深郁陰沉的大山之後,則又連綿不絕的層嶺群峰了。
  坡頂上,沒有人蹤,沒有獸跡,甚至連棵枯樹都難尋,除了岩石,還是岩石,除了空蕩,便只有空蕩啦!
  像一隻洩了氣的球,包要花一下子癱坐下來,他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一邊破口大罵:「我操你們青松山莊那些漏網之魚的二妹子,你們要是人生父母養的,就一個一個給老子滾出來見個真章,像他媽些縮頭烏龜一樣,躲藏著算是什麼鳥毛的英雄好漢?你們就甘心認栽了?老子燒你們的窩,宰你們的頭兒,你們就全不想報仇了?你們還要不要臉?還有沒有點骨氣,他媽全是些窩囊廢啊……」
  項真的雙目冷厲如刃般的仔細向四周搜視了幾遍,終於,他明白坡頂上是不會有敵人匿藏著了,沉思片刻之後,他回過頭來道:「老包,省點力氣吧!他們若是不在這裡,你再罵斷了氣也是白饒!」
  一瞪眼,包要花幸幸的道:「媽的,省點力氣吧!他們若是不在這裡,你再罵斷了氣也是白饒!」
  一瞪眼,包要花幸幸的道:「媽的,全是你老人家的神機妙算——」
  項真淡淡道:「害得你跑扭了筋,爬酸了腿,受夠了罪?」
  哼了哼,包要花道:「一點不錯,費了吃奶的力氣,差點掙掉老命,追到這裡,除了追著片山石之外,連個鬼影也沒摸上一條……」
  微微一點,項真道:「是這樣麼?」
  包要花火大的道:「不是這樣還有什麼?」
  負著手,項真平靜的道:「老包,比計謀、智慧、心思,我要不客氣的說,你老兄怕比不上區區在下了……」
  抹了把汗,包要花怒道:「這個我承認,但你小子也不能否認這一次你可是走了眼,砸了鍋啦?」
  莫測高深的笑了笑,項真慢條斯理的道:「未必見得。」
  包要花火辣辣的道:「你他媽就是嘴巴硬,事實擺在面前,你還有什麼好說的?我敢和你賭,這一次你是失算了……」
  神色一整,項真道:「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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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09:32:07 |只看該作者
第81章 前車有轍 豈堪蹈

  哇呀呀怪叫著,我要花吆喝道:「當然真的,這是什麼節骨眼了?我包大爺還他媽與你說笑話,請教事做耍子哪?」
  一拂衣袖,項真道:「賭什麼?」
  包要花略一猶豫,斷然道:「賭一百兩金子子,純足的!」
  哧哧一笑,項真道:「一言為定?」
  用力點頭,包要花迫不及等:「一言為定。」
  側過身,項真道:「西門當家為見證?」
  瞇著眼笑,西門朝午道:「我十分樂意做這人見主,不過,無論你們哪一位贏了,我也得分兩成的紅!」
  包要花忙道:「行,就是這話!」
  項真亦安祥的道:「我了同意!」
  這時,包要花開始得意洋洋的神氣起來,他吃力的撐著站志,擠眉弄眼,嘻笑顏開的道:「媽的,我就非要爭這口氣不可,公子爺生了一張他奶奶的硬嘴,明是輸了還不服輸,我本來想損他兩句算了,他卻自己要賠財,好公子爺你就證明給我們看看!證明你的神機妙算不差?」
  閉閉眼,項真似是調息了一下,他頷首道:「現在,如果馬上展開搏殺,你們二位能不能挺?」
  西門朝午活動了一下,道:「勉強可以。」
  帶著三分擲揄味道陰笑一聲,包要花道:「公子爺,不要來這一套障眼法了,活神活現,還真像有這麼回事一樣,可以展開搏殺?操的,連一人鬼影子了沒追著,和哪人去搏殺?我看哪,你就認了吧!」
  項真淡淡的道:「到了該認的時候誰也賴不掉,老包,只是還不曉得我們兩個到底是誰認呢!」
  包要花志得意滿的道:「不要廢話,現在你就把青松山莊那些餘孽遊魂給我找出來,找呀!公子爺,是在石頭底下還是在積雪裡面?」
  笑了笑,項真道:「在石頭中間。」
  大大的吃了一驚,包要花以為項真在開玩笑,但是,項夫的形態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於是,包要花不禁心頭一跳,問道:「在石頭中間,哪塊石頭中間?」
  轉過身面向石坡下,項真手指著離他們這裡不遠處一塊巨大而傾斜的灰褐色岩石——那塊岩石天斜斜的伸展出去,而這塊巨石的四周,更堆砌著數十塊大不不等,形狀迥異的石頭,這些石頭與那塊巨岩疊連在一起,就形成了一圈不規則的牆壁,巨岩與它的四周的大不石塊銜接著,天好遮住了人們的目光——也正好作為一種掩蔽!
  雙目倏亮,西門朝午穎悟的道:「那裡面?」
  項真淡然道:「我想是如此,否則,我的一百兩黃金便輸完了。」
  包要花細細叫瞧,忽道:「是了,公子爺,你手指的那道天然石拗子,不就是我們以前躲避青松山莊的追騎時藏匿過的地方麼?」
  點點頭,項真道:「很聰明,老包,在那個地方,我們也恰好邂逅了無雙派的騎隊,結識了鹿望樸他們!」
  有著些疑惑,包要花道:「但是……過去的事,會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人身上重演麼?」
  項真深沉的道:「會的,因為人們在某些地方的特質都沒有太大分別,譬如說,當一個渴極的人忽然發現一瓶淨水,那人一定會立即上前取飲,同樣的,假設另有一個也是極渴了的人發現那瓶淨水,他的第一個念頭也毫無分別會的想到立即上前取飲,因為他們都有此需要!」
  頓了頓,項真目光瞥了那邊的巨岩一眼,又道:「爬上這亂石坡,是一件十分吃力的事,而爬上來之後,這裡又並無可資躲藏之處,如果繼續往後逃,這裡隔著那座大山山腳又並不近,照我估計,便是用輕身術路也需要近一個時辰的功夫才能到達山腳,這還是指輕身功夫不錯的人而言,他們之中有男有女,武功有強有弱,而且,恐怕還有九個帶傷的人,行動起來也不會大方便,因此,在他們急惶驚恐之下,必不敢冒險往那山腳下逃——依時間上算,他們亦來不及在我們到達此地時趕至那山腳之下,而有些人確實是爬上這亂石坡的,那些人未曾逃離亂石坡到那山腳下,又不在坡頂上,試問,除了仍躲藏在亂石坡裡面之外又會到哪裡去?他們絕不可能隨風而逝,是麼?」
  怔怔的,包要花道:「當然,當然不可能隨風而逝……」
  露出一抹諷刺的笑容,項真道:「那麼,我們只要在亂石坡周圍找到一處可以藏人的地方,而加以搜撲便得,方纔,經我一再觀察,我發覺,除了那邊那塊巨石形成的屏障可以藏人之外,這石坡上還找不出第二個有這種可能的存在!」
  包要花頓時一頭汗,他呆呆的道:「果然有理……但,但我那一百兩金子……」
  笑笑,項真道:「很可能都要變成我的了!」
  一側,西門朝午忙道:「慢點,還有我的兩成!」
  項真一笑道:「放心,一兩也少不了。」
  雙眼一翻,包要花悻悻的道:「先別得意,公子爺,那塊巨石下面要找得出人來才能算你贏,如今尚未見真章,你也只不過是推斷而已,急什麼?鹿死誰手,還未可定言哩,嘿嘿……」
  項真道:「天下的事都有道理,順著經路去推敲,總差不了太遠的,老包,不講理的人才會失算!」
  包要花仍然嘴硬道:「老子就不信那個邪,你所推斷的,全是他媽的歪理,靈不靈光,根本還在未知之數!」
  項真笑吟吟的道:「那麼,我們就證實一下吧。」
  現在,項真目光冷炯的注視著那邊的岩石,低沉的道:「準備好了?要一撲而至,不能再給他們脫走的機會!」
  西門朝午與包要花同時深深吸了一口氣,西門朝午移向左邊,包要花走到右面,西門朝午鎮定的道:「行了,項兄,你先發難吧!」
  猛一挫牙,強忍著身上傷口所帶來的劇烈痛楚,項真「呼嚕」的拔空六丈,在空中雙臂微抖,人已有如一條翔雲之龍般倏然射出!
  西門朝午大讚道:「好『龍翔大八式』!」
  說話聲裡;這位「十臂君子」也奮力撲掠,身影宛如一抹流光,猝然飛進,眨眼間已在五十步之外了。
  叫得一聲苦也,包要花齜牙咧嘴的振臂奮起,他鐵青著一張老臉,冷汗涔涔下,亦只得拚命自右方迂迴抄上。
  此時——
  項真已捷若電閃般來到了那片天然的石牆之前,在黃袍暴漲中,他大斜身,再度沖天而起——
  就在項真的瘦削身形甫始拔高,那堆雜亂堆砌的石牆之後,已突然有數道點寒星疾奔項填射去,這數十點寒星的去勢又急又快,而且分佈面十分廣闊,幾乎甫始出現,已到了項真身前!
  連眼皮子也不眨一下,項真「龍翔大八式」中的那記絕活「化龍飛月」倏展而出,人們連意念尚未及回轉,他已幻為黃光一道,激財暴閃,而人們的瞳仁還都在迷惑於那抹流光之時,項真已神鬼不覺的獨自挺立於這塊傾斜巨岩的頂端。
  凜冽的寒風吹刮著項真破碎而血跡斑駁的黃袍,也吹刮著他垂落額前的一絡黑髮,項真的臉色是蒼白的,一種病態的蒼白,蒼白中,更隱泛著一抹深青,但是,他的神態欲是那般冷酷、那麼威猛,那麼剽悍又那麼雄渾,他挺立在巨岩之頂,看上去,像極了一位自天而降的煞神!一位不可力敵,難以搖撼的煞神!
  在那片由大小不均的石塊天然圍砌而成的石牆裡,高高在上的項真看得十分清晰,下面正有十幾個人在仰著頭向他驚悚的注視,他們的模樣是惶恐的、震駭的,還加雜著一些兒不敢相信的迷惘與怔愕,現在,他們正慌亂失措的互相擠迫著擁在那片天然石牆的狹小空間裡,看上去,嗯,已是可憐,又是可笑,幾乎和一堆甕中之鱉沒有兩樣了……
  一股殘酷的滿足感與自慰的激奮情緒籠罩著項真,他不由自主的微笑起來,現在,證明他的直覺是對了,他的判斷也毫無差錯,青松山莊的一部份漏網之魚,果然便隱匿在這裡,而且,那十幾個人當中,竟包括了他們極欲獲得的全部獵物:「白面梟」奚槐、「冷面金芒」韓清、「眼子竿」公孫樵峰,以及,嗯,那久違了的奚嬪,俏佳女婉月、那挑起漫天血腥與殺戈的小嬌娘汪菱,此外,還有那位樟頭鼠目的李師父,再加上其他七八名武師及青松山莊的莊友……
  這時,幾聲風響,西門朝午與包要花亦已分別躍上了左右的岩石頂上,同樣的,他們也大感意外的發覺了眼前的獵物——豐盛的獵物!
  項真俯視著那些可悲的敵人,緩緩的,他道:「太遺憾了,是麼?在如此廣闊的地域上,在如此眾多的逃亡群裡,偏偏就叫我們追上了各位,這很湊巧,太湊巧了,但是,各位能說,這水是冥冥中上天的安排麼?」
  抹了一虛汗,西門朝午接著暴辣辣的道:「鬼差神使,朋友們,這四個字來形容眼前的情情況可說再貼切也沒有了,很好,你們正巧完全投進這個由你們自設的圈套中……」
  十幾個人的表情全都是那麼恐怖,那麼絕望,在悲憤中含著顫瑟,在震駭裡滲著畏縮,他們的臉俱是慘白如紙,雙目的光芒又皆是那般淒黯,在這一剎裡,他們像已嗅著了死亡,觸到了墓碑,更宛若看見了招魂使者飄拂的黑紗!」
  咬牙切齒的狂吼一聲,包要花氣喘吁吁的叫:「別他奶奶再裝蒜了,龜孫子們,裡頭地方小,你們還想埋在一道麼?來來來,通通滾出來,讓老子一個人給你們一塊寬敞地方!」
  面孔扭曲著,「白面梟」奚槐驀地大叫道:「姓項的,逼人不能逼得太絕,今天我們已經到了這等走頭無路的地步,你們仍尚這般趕盡殺絕,還有沒一點江湖道義?還講不講一點豪士風範?」
  「冷面金芒」韓清也怪叫道:「你們狠得太離譜了,我們如今可說只是一群殘兵敗將,便算叫你們一個一個給擺平了,傳揚出去,你三位面上也沒有什麼光彩!」
  有如狼梟般尖聲大叫起來,包要花「呸」了一聲,陰毒的道:「和你們談江湖道義、豪士風範,老子還不如找條狗去談!你們現在也懂得要講究這些了?在你們以前陷害我哥倆的時候怎的就沒想到?你們趁早閉住那兩張臭嘴,老子宰絕了你們以後,再替你們找塊好風水地吧!」













第82章 逼魂索命 亂石坡

  在那片空間並不很寬裕的天然石牆之內,青松山莊的這一群人便那般無告而寒悚的擁擠著,有一股濃重的悲楚在他們心中浮漾,有一股至極的哀涼迷濛著那一雙雙惶恐的眸子,他們在這短促的時刻裡,已過份繁複的在腦海中勾劃出那副血淋淋的景像來,而他們明白,腦海中所勾劃出來的這副慘烈景像,並不會只是幻想,它終將會成為事實——說不定說在瞬息之後!
  在包要花的狠毒嘲罵下,他們沒有人再出聲,也沒有人再抗辯,這並非他們心服口服了,而是,他們知道恐怕就算說破了嘴也沒有用處!
  於是——
  巨岩之頂的頂真微微朝西門朝午點了點頭,同時,他雙臂微提,目光凝聚,那形狀,一看即知是在準備著隨時撲擊!
  西門朝午揚起嗓門道:「各位,怎麼進來的,還是請怎麼出去,有話細說,有帳慢算,你們全瘟在這石圍子裡頭,嗯,也不是那麼回事吧?」
  沉著臉,包要花叫道:「怎麼著?好朋友們,你們一個個全想耍賴使刁呀?你們以為擠在一起就沒事了?就要我們束手無策了?呸,那是做夢,現在,你們出不出來?不出來也行,老子們通通把你們格殺在裡面!」
  這時,「眼子竿」公孫樵峰再也忍耐不住了,他赤紅著面孔,暴瞪著兩眼,振吭大呼道:「包要花,你犯不著在這裡狐假虎威,神氣十足,你以為我們含糊你嗎?放單單挑,姓包的,你也不見得就是個人物!」
  旁邊,那位猴頭猴腦的李師父也尖著聲音在推波助瀾:「說得是,姓包的,你要像條漢子,就用不著倚恃別人的力量,有種的就和公孫大爺單個較量較量!」
  剎時,把一張黃臉全氣成紫的了,包要花幾乎連雙眼也冒了金星,他怪吼著暴跳如雷的道:「好,好得很,公孫老鬼,你給老子滾出來,看看我姓包的能不能活剝了你,你他媽死在臨頭,還敢放這等狂屁?來,你出來,咱們單個挑,別學你那些好朋友一樣,淨擠在一起作縮頭王八!」
  狂笑一聲,公孫樵峰拔空而起,身子在半空中「呼」的一個轉折,已經輕飄飄的落到了兩丈之外!
  公孫樵峰的這一行動,並不是表示他的英勇超越常人。更非象徵著他具有大無畏的視死如歸精神,他之所以會如此做,可以說全是叫包要花的尖刻音詞給逼出來的,及無論是什麼人,都有他的尊榮與榮辱心,只是因人的差異而有程度上的深淺罷了,便是這人再怎麼處於一種恐懼顫驚的情形之下,你若過份損傷了他的尊嚴與榮辱心,他便再是窩囊,也會忍受不住而豁命一拼的,何況,「眼子竿」公孫樵峰到底也還算個武林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呢?
  因為公孫樵峰的突然轉變,無形中給其他的人們製造了一種近乎悲壯的同仇敵愾心理,也等於無形中振奮了他們,給他們打了氣——在此等情景之下,人的膽量及意識往往都會有出人意料的發展,現在,公孫樵峰甫始挺身而出,「冷面金芒」韓清與汪菱也立即隨身而上!
  「白面梟」奚槐暗中一挫牙,一橫心,沉痛的叫道:「弟兄們,對方趕盡殺絕,狠毒至此,我們動手也是死,不動手也是死,如其窩囊送死,還不如傾力一拼,他們也並不是鐵打的,我們大夥兒全豁出去幹,好歹也還有條生路!」
  那邊,早已站好位置的韓清也突目裂嘴的大叫:「大家全聽見奚院主的話了?他們這三個人是有名的心黑手辣,在莊子裡,他們的殘酷手段大家也有目共睹,他們今天是不會放過我們的,弟兄們,就是死,也要死得像條漢子,我們不能任他們宰割,我們要拼——」
  奚槐與韓清這一番慷慨激昂的陳詞,不啻是一種最最沸騰人心的鼓動,於是,那七八名武師齊齊吼叫一聲,技出兵刃,紛紛躍出了石牆之外,每個人的神色悲憤,表情昂烈,大有義無返顧,壯士一去不復還的味道。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25 09:3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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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面梟奚」槐右肋挾著他的妹子奚嬪,左肋挾著那俏丫頭婉月,奮力掠出石牆外面,他把兩個人輕輕放下之後,又悲烈的大叫:「好,大家全是青松山莊的血性兄弟,夏老莊主,羽老前輩與其他戰死莊內的哥子們英魂不遠,我們就來為你們報仇雪恨了!」
  青松山莊這些方纔還自一片淒惶絕望的失群孤雁,就這片刻工夫,這全都像換了一批人似的,陡然變得勇氣百倍,膽識驟增,一個個全是那麼雄壯,全是那麼昂揚了……
  包要花依舊還站在岩石頂上,他幾乎些迷糊的愣愣看著對方情況的演變,這時,他才突然驚悟,不禁仰天狂笑道:「他奶奶個熊,你們是在演戲呀?演給誰看?還他媽真像有這麼回事一樣,有板有眼,中規中矩的,操你們二妹子,不用急燥,這片亂石坡,今天就是你們的埋骨場了!」
  雙眉橫豎,公孫樵峰冷厲的叫:「包要花,你與老夫的好時辰已經到了,你還站在那裡練什麼嘴皮子?你怕了嗎?寒了嗎?」
  哇哇怪叫,包要花大吼道:「咦,咦?這竟他媽的反客為主起來了,你這老王八羔子如此吆吆喝喝的,要是人家不知內情,還以為你們是在追殺老子呢……」
  重重一哼,公樵峰道:「姓包的,你方纔的氣焰到哪裡去了?來呀,不要光說不練,老夫正等著你了斷恩仇!」
  旁邊不遠,那位李師父也叫道:「媽的,我早就知道這像個叫花子似的包要花,只不過是在虛張聲勢,吆喝著唬人,其實連個狗屁法門也沒有……」
  這一下,足足把包要花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雙目怒瞪,兩額的太陽穴也在「突」「突」跳動,咬著牙,切著齒,他一個字一個字迸自唇縫:「好畜生,好兩張利嘴,今天老子若是放了你們這些烏龜孫中任何一個生出亂石坡,老子就一頭撞死給你們看!」
  公孫樵峰不屑的道:「包要花,光說大話沒有用,你就使出你的手段來擋擋我們試試,怕的是,嘿嘿,你空頂著一副架勢,卻自身難保啊!」
  公孫樵峰此言一出,不由把青松山莊其他的人全都引得哄堂大笑起來,當然,他們這種放肆而嘲諷的大笑,是有幾分做作意味在內的,但是,他們這樣一誇大,不是就越發可以表露出他們夷然不懼,豪壯但磊的氣字來了?這樣也更會顯出他們勇悍的心理與不畏不屈的意志來,表示他們是無所介懷的,無所顧慮的,不過——
  他們卻未料到,這一陣過份渲染了的哄堂諷笑,已經更加深了敵人的殺意,更為他們帶來了悲慘的命運!
  再也按不住了,包要花不待向項真暗示,一坐身就要往前猛撲,這時,另一邊的西門朝午驀然叱道:「包兄且慢——」
  怪叫一聲,包要花吼道:「住什麼?還住個鳥毛!當家的,你沒看見這些孤鬼竟然喧賓奪主,朝我們頭上撒尿撥屎來了?我操他的二妹子,這不是他奶奶天大的笑話嗎?是人家追我們還是我們在追人家?弄到現在受氣挨損的卻換了我們——」
  平靜的,西門朝午道:「包兄,你稍安毋燥,你不覺得,他們是如何可憐亦復可笑麼?」
  跺著那條未傷的腳,包要花怒吼道:「可憐?可笑?他媽的我們才可憐又加上可笑呢,反叫這些王八羔子像耍兒子一樣耍,指著腦袋罵山門……」
  西門朝午忙道:「他們只是在自我激奮,自我安慰罷了,這僅是一幕醜劇,拆穿了,一個銅板不值,包兄,你急什麼?你以為他們真個像外表裝出來的這般英雄與豪壯?狗屁,只要一見血,你看他們跑吧,一個個都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那邊——
  「白面梟」奚槐陰森森的道:「你既是如此判斷,西門朝午,你何不一試?我姓奚的便挑你,也容你看看我們誰的骨頭硬,誰在說大話!」
  西門朝午怒氣倏升,他狠狠的道:「姓奚的,在我眼中,你只不過是個貪生畏死,罔顧忠義的下三濫,你自以為你還算個人物嗎?表面上看起來似模似樣,骨子裡全是好刁,你要與本當家的試活試活?行,我還可以讓你再綴上兩個!」
  粉白的大臉突然一熱,奚槐腦羞成怒的道:「西門朝午,你也犯不著自己往臉上貼金,固然我姓奚的不成材,你卻也稱不上什麼三頭六臂,說破了,還不是莽漢一條?」
  那位李師父揚起一陣尖笑,道:「罵得好,真叫痛快淋漓,院主,別看他們神氣活現,也只不過是頂著姓項的名頭招搖罷了——」
  就在李師父這個「了」字還留著一條細長的語尾,顫動在寒瑟的空氣中時,一條快不可言的淡黃光閃猝然自天而降,當人們尚未及看清這是怎麼一回之前,嗯,那位李師父已鬼嚎著旋子凌空飛撞出七尺,剛好一頭撞在了一塊突凹不平的山巖上面!
  「噗」——猩紅的血摻雜著白粘粘的腦漿迸濺,幾乎連呻吟一聲都來不及,這位喜歡煽動人心,幫腔作態的李師父,已經斜扒在石隙中間斷了氣,一顆尖削的腦袋,現在,已和一顆稀爛的大柿子沒有兩樣了。
  那條黃色流光在丈外落定,當然,他是項真!
  眼稍子淡漠的掃過那具屍身,與屍身四周斑斑點點的紅白之物,項真毫無表情的道:「我想,你們一定都弄錯了。」
  方纔,項真那狠酷又匪夷所思的一擊,已把全場的每一個人都震住了,那位姓李的武師,論把式,在青松山莊的一般武師群中來說,已算得上是第一流的人物,但是,與項真相較,卻竟那般的不堪一擊,隔了那麼遠的距離,又在恁般徒險的高度上,這姓李的武師只是一照面便喪了老命不說,其他的青松山莊人物竟也沒一個來得及應變的,甚至沒有一個看清楚項真的來勢,至於項真是如何出手的,如何穿越的,就更沒人看見了,這等襲殺的方式,老天,竟是個「人」的能力所做到的?
  只這一下子,項真已將敵人甫始張揚的氣焰給壓制住了,而他,也只不過僅是做了一次他做過許多年,且早已厭倦了的例行把式而已,輕鬆熟練加上平淡尋常。
  閒散散的,他又道:「各位,你們以為眼前是在做什麼?眼前是個什麼場面?還容得像三歲稚童做遊戲,那般單打獨挑消磨光陰麼?你們是太天真了,也太可笑了,竟然在此等此境興起這般雅興!」
  微微仰頭,他接著道:「不論你們是怕也好,不怕也好,還手也罷,不還手也罷,今天,你們在場之人將無一還生,至於我宰殺你們的方式,我將使用早已決定了的,你們各位欲待如何抵擋,這就是你們的事了。」
  目光的煞厲簡直就像兩把利刃,項真又冷凜而寡絕的道:「時間已浪費得太多,我遺憾竟能追上了你們,我想,各位一定也遺憾被我們追上吧——」
  誰也看不出項真竟會在說著說著話的當兒便突然動手,當他口中那個「吧」字還跳躍在舌尖之上,隔著他有十幾步遠的兩名武師已驀然尖嚎,甚至連手中的傢伙還來不及舉起,已被閃電般撲去的項真暴探十九掌震得一路摔滾向石坡下面!
  「白面梟」奚槐駭然驚道:「項真你——」
  一蓬旋閃的掌影,有如九天之上的群星崩落,挾著無可言喻的尖銳勁力猛罩而來,奚槐來不及還手,愴惶中拚命側躍!
  這時,西門朝午與包要花二人的攻勢也齊齊發動,包要花瘋虎一樣飛撲「眼子竿」公孫樵峰,西門朝午則照顧了「冷面金芒」韓清與剩下的五名武師。
  「眼子竿」公孫樵峰猝地大旋身,掠出五步,暴轉下,隱藏於長衫之內的那根三節暗套鋼竿,已在一聲尖厲銳響中反彈向後,鋼竿是銀白色的,頂端尖厲如針,竿身的韌性極大,出手之下,只見銀芒一溜,突然自虛無中點到,又狠又準,歹毒無比!
  猛一提氣,包要花的身子立刻技升六尺,尖竿尖貼著他的鞋底「嗤」的掠過包要花極快前俯,兩塊棗木板之狠狠砸向公孫樵峰後腦!
  「唰」「唰」「唰」一連搶越出七塊山石,公孫樵峰行動如風,他足尖微點石面,手中鋼竿又已狂風暴雨般招呼向了包要花!
  在閃閃的鞭芒銳勁中,包要花咬牙切齒的騰挪穿掠著,一面兩塊棗本板子劈打挑點,揮運急厲,與對方做著極其艱辛的搏殺。
  若在平常狀態下來說,包要花的功夫和公孫樵峰也不過就在伯仲之間,包要花至多僅比公孫樵峰高上一線而已,差微是極其有限的,但是,如今包要花身上帶了纍纍創傷,而公孫樵峰卻是健壯如常,一比較起來,吃虧的當然就是包要花了,何況,包要花連日拼戰,耗力甚巨,而公孫樵峰根本就未曾疲勞過,精力充沛,加上背水之鬥,自是越發威猛得不可輕視了。
  而這時——
  手舞青鋒劍的汪菱也打鐵趁熱的加入戰圈,與她叔叔合攻包要花!
  有些俗話兒在尋常時期是不易深刻領悟的,但滿頭大汗,氣喘如牛的包要花如今可是深切領悟到一句了,屋漏,偏逢連夜雨!
  另一邊——
  西門朝午的「鐵魔臂」早已出手,他彷彿凶神附體般猛不可擋,「欽魔臂」揮舞如山,呼呼轟轟,勁力激盪雄渾,有如江河缺堤,巨杵翻天,與他對手的「冷面金芒」韓清幾乎就只有招之功沒有還手之力了,另外那五名武師,也照樣是被逼得東竄西跳,狼狽不堪!!
  最苦的,莫過於正和項真過招的「白面梟」奚槐,他也是擅長掌上功夫的人物,但是,他那掌上功夫,比起項真的掌上功夫來,可就差上老遠一大節了,比狠,他比不上,比精,他比不上,比奇,他比不上,比力,他比不上,更比不上的,還有那個「快」字。
  現在,奚槐被項真逼得團團打轉,左支右細,非但毫無力量採取攻勢,甚至連守勢也已經到達潰裂邊緣,如今他和項真才對了二十餘招,而看情形,他恐怕再也無法連續個二十餘招了。
  「卡嚓」一聲悶響!
  一名青松山莊的武師手舞足蹈的斜斜翻跌出去,他的腦袋,天爺,竟然去掉了一半!
  結果的發生竟是一連串的,緊跟著,一聲令人毛髮悚然的慘聲揚起,又一名武師頭下腳上的被硬生生砸飛了八尺多遠,看他身體在半空中滾動時的怪曲扭曲形狀,便可以斷知他的脊椎骨已經折斷了!
  西門朝午一口氣幹掉了兩名武師,行動之間,更加凌猛犀利,銳不可擋,「冷面金芒」韓清本來便不是對手,加上他的舊傷——兩根折斷的肋骨,一股展起來就更加不夠靈光了,眼看著兩名手下的慘死,韓清更不由心膽俱裂,鬥志全喪,生前的那一股子豪氣,就這眨眼間已不知道全跑到哪裡去了!
  汗淋淋,氣喘喘的招架了七劍,韓清忍著斷骨處的疼痛,方才躲開西門朝午的一掌,還不待他看清什麼,一片沉渾得有如鐵錘似的掌風,已刮著他的耳邊撞了過去——
  「哇……」
  淒厲的嚎叫,就像在殺頭豬一樣,又一個青松山莊的武師,弓腰曲背被震出十步之外,連手上的鬼頭刀也拋出了老遠,在他滿口的鮮血狂噴中,「鐵魔臂」頂端嵌接的飛爪已「叭」的一聲暴響,活生生把另一個武師的天靈蓋抓得成了血肉一團!
  碩果僅存的一名武師簡直連尿都嚇出來了,他渾身哆嗦著,一抖手上的九節亮銀鞭,虛晃一招,轉身使跑!
  冷冷一笑,西門朝午的「鐵魔臂」猛罩韓清,在韓清再度慌張躲避中,西門朝午已飛騰而起,隔著那名逃走的武師身後還有七八步遠,他的左掌已狠狠的凌空暴劈!
  「呼」的一團罡烈之力直搗而出,當那團強猛的勁力甫始把那名逃走的武師砸倒嶙峋的石隙之中時,西門朝午早就又把韓清逼退了五尺!
  面色泛紫的韓清是越越不濟事了,他平素稱得上高明的劍法如今也一下子變得出奇的沉重遲滯起來,而斷骨之處更是痛徹心脾,全身發麻,若不是強烈的求生欲在支撐著他,只怕這位青松山莊的中院院主,隨時都可能倒了下來!
  驀然——
  西門朝午的「鐵魔臂」在掠舞起千百條烏光的一剎,又帶著雷霆萬鈞之力當頭劈落,在激盪的空氣迴旋中,韓清連揮十劍,倉惶後退一…
  大笑一聲,「鐵魔臂」隔著頭頂還有三尺,那頂端嵌接著的網爪,卻突然暴射而下!
  精疲力竭的韓清是再也抵擋不住了,他心神恍榴震駭之下,後退的腳步沒有踏實,猛一下子又落了空——眼看著西門朝午帶著獰笑的面孔與銳利無比的飛爪同時壓來,韓清尖叫一聲,「龜殼劍」脫手猛擲,在他身子後仰的瞬息,他左手已倏然由下往上猝揮!
  閃電般側移三尺,西門朝午以「鐵魔臂」的純鋼把柄橫擊射來的「龜殼劍」,在一聲清脆的「噹」然震響揚起,映著雪光,一蓬密集的金閃閃的物體已迎面罩來!
  時間的迫急已無法再做任何猶豫,西門朝午大吼一聲,驀地將全身大旋了一個半圓,在旋轉的同時,仍在虛空中悠蕩的飛爪已微彈之下猝然回射——又快又狠又準的猝然回射!
  於是——
  「卡嚓」一聲悶響傳來,尖利的掌爪已那麼準確的深深嵌進了韓清的門面,但是,韓清在著急時發出的那片細子金針,也有十幾根透進了西門朝午的左肩!
  猛一挫腕,西門朝午收回了斃敵的網爪,他怒罵一聲,反手將「鐵魔臂」掖在腰上,順手自靴筒裡拔出一柄的匕首,連想也不想,快不可言的翻腕削向了自己左肩,血影四閃,一片巴掌大小的薄薄皮肉已連著一片同樣面積的衣衫跌落在岩石上,十幾根細若牛毛般的金針正顫巍巍的插在那片皮肉之上,而那塊皮肉,正在遂漸的由白變黑!
  瞪了一眼橫架在兩塊尖斜山石上的韓清屍體,西門朝午狠狠的吐了口白唾沫,當金針沾肌,他已知道上面有毒——因為並不痛,卻有微微涼麻的感覺,在西門朝午的經驗裡,他知道治療毒傷的最好方法,那即是把受了毒傷的肌肉立即削掉——一勞永逸,永保無憂!
  這時——
  項真與奚槐之戰,已經接近尾聲,項真似乎並不想立刻對他的敵人下毒手,他只是像貓耍耗子似的戲弄著奚槐,現在,在他的閃電般「八圈斬」招式中,奚槐正大汗淋漓的狼狽躲讓。
  冷冷一笑,項真身形暴折向左,他雙臂輕舒猝合,兩掌並豎如削,以難以想像的快速飛臂向另一邊的敵人——那正攻得包要花氣喘如牛的公孫樵峰與汪菱!
  項真的攻勢是突兀又凌厲的,幾乎無法可擋,方始揮竿抽向包要花的公孫樵峰不禁在大吃一驚裡拚命收竿斜掠,而汪菱,更早就臉蛋兒煞白的撲出去了好幾步。
  半空中大翻身,項真又三十掌狂揮公孫樵峰,他寒著臉,陰沉又冷硬的道:「那妮子交給你,老包!」
  說話中,項真的三十掌已血刃漫天般又將公孫樵峰逼出了八尺!
  這前後交替的情勢又是瞬息,而就這瞬息間的功夫,包要花已好像一個沙漠中千里跋涉的垂死者忽然獲得了甘冽的泉水,又像失足的深淵的一剎前攀到了附體之物——他不但有放下千斤重擔那樣輕鬆,更有著一股無可雙擬的銘懷感於是,他陡然振作精神,兩塊棗木板子拍擊得「叭噠」「叭噠」震天價響,揮舞如風似的暴攻花容慘澹的汪菱而去。
  一面敲打劈翻,包要花,邊流著汗,喘著氣,嘶啞的叫著:「公子爺……留著那姓公孫的老王八一條活命……我要親自來整治他……操的,這老小子乘人之危,我已經重傷在身,他卻挑便宜的揀,又在我肩窩子戳了一竿,我要把這一竿子找回來……」
  此刻,項真以一個人的力量正在對付著公孫樵峰與奚槐兩個,他驚人的潛力,現在已絲絲不絕的,可怕的發揮了出來,別看他身上的創傷纍纍,他卻絲毫不受這些傷勢的牽制,動作之間,非但狂悍犀厲,暴凌勇猛,出手之快捷狠辣,更似較他平時猶進一步,「黃龍」之名所以能威懾天下,震撼五嶽,固然是由於他技藝之強,心計之詭,手段之殘,但是,卻更由於他那一股堅忍卓絕的顏力和不屈不撓的信心使然!
  直到如今,公孫樵峰與奚槐才真正體會到「黃龍」的厲害之處,而他們也恍然明自了為什麼他們的,夥伴,親人會一個一個栽倒於項真手下的原因,「黃龍」項真的力量並不單純只是實質的表露了,他更滲融有至極的精神意志在內,覺得是怪異,其實卻乃超想像的威凌現實,看去似玄迷,內涵卻全屬「人」在艱辛磨礪後所應有的成就反應,別人無法像項真那樣有著超凡的駭俗藝業,不及項真那種浩然的赫赫盛名,說穿了並不足奇,只是別人不能似項真有鐵一般以的精神耐力及鋼一樣的心志罷了……這是有形的力量與無形的力量結合,是質與氣的共同反應,更是神及形的貫徹成果!
  有了公孫樵峰的加入,奚槐始勉強可以繼續再苟延殘喘一陣,但也只是短短的一陣罷了,他們心裡全有數,這種場面也難維持不下多久了,雖然他們乃是而二敵一,但勝負之分,卻不會和人數的比例成相對了……
  一側——
  西門朝午早將鬥場中的情勢看得一清二楚,最後的分曉尚未到來,他卻知道最後的分曉將會如何——一如他已超越時光,預先覷及了。
  長長吁了口氣,西門朝午移動目光打量,荒涼而偏僻的亂石坡上,已經沾滿了點點進濺的鮮血,鮮血是猩紅的,染在灰褐或黯黑的粗糙石面上,便泛著些烏紫了,有些酒在石隙間的積雪上,而且雪相映,白得純,紅得艷,看在人眼裡,印在人心上,則又是另一股子味道了,上十具屍體,成為各種古怪姿態的臥在山巖或石隙問,有的仰著臉,有的俯著身,有的,則根本連頭臉是個什麼樣子都分辨不出來了,看上去,情景是淒厲的,慘怖的,襯著這一片灰蒼蒼的悲涼氤氳,實在令人們感到空茫,一絲苦澀的空茫
  就在十來步外,一片雜亂疊集的石層邊,奚嬪,與她的侍女婉月兩人,正畏縮的緊緊擁在一起,從那兩張慘白而淒惶的面龐上,可以預見她們心中的絕望、顫驚、無言、以及悲槍,她們顯然未曾親眼目睹過這種血淋淋的殘酷殺戮場面——雖然她們是生長在那種血淋淋的殺戮環境裡,而如今,要遭受殺戮的人又竟是她們的親人,她們熟稔的朋友,她們是慮的、惶恐的、但她們又毫無辦法為這場血腥的拚搏盡一丁點力。因為她們本身已經捲進這場拚搏中而又不克自保了,雖是江湖中人家的淵源,但她們卻連江湖中的些微伎倆也未曾沾涉過啊……
  奚嬪與婉月不但悲恐與焦惶到了極點,簡直因為這些過度的刺激與驚駭而弄得有些麻木了,她們無法移動,無法吶喊,甚至無法表露出自己的心意來,如今,她們唯一能做的,僅僅是由形色間流露出來的感受而已,而她們流露出來的感受有些什麼成分,其中深淺如何?卻得由注意的人自己去體會了……
  當然,「千騎盟」大當家,「十臂君子」西門朝午是可以深切體會出來的,在他又注視了鬥場中的進展一眼之後,他已大步行向了那兩個有若驚弓之鳥般顫瑟著的女人之前!
  看著西門朝午的行進,奚嬪與婉月俱不由驚恐得瞪大了眼睛,兩人的身軀也無可仰止的在簌簌而抖,每在西門朝午靠近了一點,她們的面容便越加慘白了一分,兩人的唇角,也就更加抽搐得快速了。
  西門朝午的形態是獰猛的,悍野的,又是殘酷的,他髻發披散,渾身是血,臉上的表情生硬而暴戾,就那麼樣,他已目露寒光,一步一步的走了近來,「鐵魔臂」亦早就握還手中,「鐵魔臂」頂端的掌爪上,尚沾粘著未於的血跡碎肉!
  忽然——
  那婉月一咬牙,掙脫了興奚嬪緊緊的身體,她搶前一步,不管地下的尖銳石苟雜聳,雙膝一軟,「撲通」就跪攔在西門朝午身前!
  驚駭欲絕的奚嬪不由花容慘變,她杜鵑蹄血般哀叫一聲:「婉月……」
  這一著,也大大的出了西門朝午意料之外,他不由怔了怔,往旁邊一閃,冷冷的道:「這是做什麼?」
  婉月淚流滿面,全身抖索,她語不成聲的位求道:「壯士……請你高抬貴手……就饒了我家小姐一命吧……我情願身代小姐……身代小姐一死……你要殺,就把我殺了
  後面,奚嬪悲恐的道:「不,婉月……你不能……」
  西門朝午不禁大笑如雷,他道:「嗯,原來卻竟是這麼回事……」
  說話中,他的面色倏忽一沉,叱道:「站起來!」
  頓時如墜下萬丈絕望,婉月全身一震,淚下如雨,哆嗦得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了,她無言的直挺挺跪在那裡,面容的表情僵木得宛如蠟朔!
  西門朝午一看見她這形狀,不禁也怔了怔,心頭一轉,他恍然大悟,這兩個女人一定是誤解他的意思了,於是,他忙道:「丫頭,你不用害怕,我什麼時候說過要你們的命了?」
  婉月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驚駭過度的心裡一下子還恢復不過來,這突至的喜訊將她弄得迷糊了,對方這凶神似的人物竟說要饒過自己與小姐兩人,老天這會是真的?他會有如此慈悲?他不是在騙人吧?
  吁了口氣,西門朝午放低了聲音道:「起來,丫頭,別老跪著惹我心煩!」
  現在,婉月已經略略鎮定下來了,她卻仍不能停止身子的顫抖,抹著淚,遲疑的站起,嚎喘的道:「壯士……你……你真不殺我們?」
  哧哧一笑,西門朝午頷首道:「我想是的。」
  心頭跳了一跳,「我想是的」,這句話並不肯定,莫非對面的這人還不能為她們的命運作主麼?那句話中,可又包含了什麼其他的意義在內呢?
  大步來到奚嬪身前,西門朝午向這位美麗的少女端詳了片刻,連連點頭,嘴裡讚道:「好,好,唔,不錯……」
  心驚膽顫又加上萬般焦惶的奚嬪,不由被西門朝午這毫無忌憚的逼視著得面紅耳赤,如玉似的臉頰上湧起淡淡的朱酌,而朱酪中,又沾著淚珠滴滴,那模樣,可真叫憐煞人了。
  這時,喪失意志的婉月也挨到奚嬪身邊,她悄顫的道:「小姐……這位壯士說……」
  奚嬪心慌意亂的道:「我……我聽見了……」
  嘿嘿笑了起來,在奚嬪再次的驚愕中,西門朝午道:「丫頭,你叫奚嬪?」
  強自鎮定著,奚嬪畏怯的道:「是的……」
  西門朝午點點頭,道:「項兄曾告訴我,昔日他被困於青松山莊之際,多蒙你大力相助,才得以全身而退,是麼?」
  奚嬪一雙秋水也似的眸子裡頓時又浮閃起盈盈淚光,她顫顫的道:「這又有什麼分別呢?項真他……他並不領情……他仍以血手來對待我們……他……他甚至要一一誅絕我們……」
  抹了一把帶血的汗彈在地下,西門朝午搖頭道:「不,你錯了,這其中卻是大大的不同,項弟一直記得你給他的幫助,他從未忘懷,而且每思圖報,我方纔曾對你身邊的這個丫頭講過,項兄將不會對你們有絲毫侵犯,雖然我沒有問過他的意思,但是,我想他的心意必是如此的!」
  哽咽了一聲,奚嬪目光恐懼的投向了另一邊——項真與奚槐,公孫樵峰的拚殺之處,現在,項真已經取得壓倒性的優勢,極快的,甚至一個不懂武功的人也可以明確看出來,極快的,項真便將濺他敵人的鮮血了!」
  心臟的刺痛延展到面龐上,奚嬪悲切的道:「或者那一次我給過項真點方便……我冒著毀壞自身的清譽給他方便……但我並不求什麼,更不敢奢望能得到他的報答,我唯一的希望,只是要他能因為我這一點意思而知道青松山莊的人,並非每一個都是那麼惡劣,由他的諒解而稍稍消彌一些對青松山莊的仇恨心理……但……但我這完全想錯了,完全白盼了,項真,他只知道殺,只知道血,他什麼也不會考慮,什麼也牽制不了他……」
  西門朝午默默的聽著,雙目的光芒時明時暗,唇角的肌肉也在不停的抽搐,連右頰上那道赫色的疤痕亦微微牽動了……
  拭去滿面的淚,而淚又自流淌,奚嬪接著鳴咽的道:「從莊中傳警的時候開始,我就一直心驚膽顫的等候著消息,我知道極可能是項真來了,他正可藉著大河鎮的勝利者餘威來的,果然不錯,是他,從他進莊開始,一直就是殺,殺、殺,燒、燒、燒,青松山莊上血流成渠,更化為一片焦土了,項真卻不停止,他更趕盡殺絕的追躡著那些倉惶寒驚的可憐餘生者,他永不明白什麼叫慈悲,什麼叫仁厚,他的整個身體裡全充滿了暴戾、殘酷、瘋狂,以及仇恨,害過他的人永不可得到寬恕,項真唯一的方法只是予那些人以死亡,毫無道理的死亡啊……」
  奚嬪激動而悲憤的哭泣起來,一旁的婉月也在陪著落淚,西門朝午連忙乾咳了兩聲,低促脾道:「奚嬪,呃,事情並不是如你所想的那般簡單,恩怨分明,嫉惡如仇,正是江湖弟兄的本色,恩與仇,必需要分得清清楚楚,絲毫不能苟且含混,否則,人家便會以懦夫相譏,以無膽而諷,以怯弱來嘲,招至的後果乃是以言盡的,除此之外,懷著仇恨的人本身也會因精神上的負擔而痛苦莫名,必須一洩而後安,奚嬪,你生長在江湖環境中,卻沒有江湖經歷的體驗,所以,這種事情給予當事人的負荷與壓力,只怕是你難以想像的……」
  搖著頭,奚嬪抽噎的道:「但這是冷血,殘酷……我不信天下的仇恨,都必須要用鮮血來解除……我不信!」
  怔了怔,西門朝午這一下子窒住了,不錯,奚嬪的話也未嘗無理,天下的仇恨,難道全都是以鮮血來解脫的麼?
  驀然——
  婉月尖叫:「小姐,大院主和公孫老爺要完了——」
  悲嚎一聲,奚嬪瘋了一下樣撲向前去,邊瀝血般慘呼:「哥,啊……」
  來不及多想,一種本能的直覺迫使西門朝午倏然轉身,拉開嗓子嘶啞成吼:「掌下留人——」
  片片的掌影正如漫天的血刃飛旋,又凌厲又緊密,又狠毒又暴辣,猛古丁的在一陣削銳的勁風呼嘯裡,飛斬向了早就精疲力竭的奚槐及招架不及的公孫樵峰,眼看著,他們便得被這縱橫交舞的掌勢劈倒——
  西門朝午的叱吼及時鑽進項真耳中,他驚異之下更添了幾分不悅,但是,他卻不能不做緊急施捨,整個身軀猝然閃電般下沉猛翻,兩腳飛射,只聽得「砰」「砰」連串的悶響聲裡,奚槐與公孫樵峰二人已被他一個跟斗踢出五步多遠。
  這時——
  密集如群星似的掌影正好緩緩交織瀉下,宛如利刃也似在鬼泣般的尖嘯聲中劈斬到石面上,頓時碎屑四濺,積雪飛灑,彷彿快刀斬麻,「呱」「呱」「呱」暴響不絕,又急又緊,方纔,奚槐與公孫樵峰二人所站的位置四周,已在這剎那間佈滿了纍纍掌痕,痕印泛紫,俱是深深嵌在那些嶙峋參差的山巖上,擊凹整齊,有如斧刃刮削!
  紫邪掌力!
  換句話說,若是剛才項真沒有將奚槐與公孫樵峰二人踢滾出此地,現在,只怕那些刻印在岩石上面的纍纍掌印,早就擺到他們兩個身上去了,顯然的,如果把這些泛紫的掌印擺到他們身上,嗯,他們除了挺屍之外,實在就沒有別的法子可想了,人,到底還是肉做的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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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恩怨分明 真英雄

  一片短暫的沉寂籠罩在週遭,驀然,奚嬪悲喜交集的位喊:「哥哥……」
  奚槐被項真一腳踢中左胯骨,這一腳何止百斤?踢得他半邊身幹部麻透了,在翻跌出去的同時,又撞上一塊突凹的山石,此刻,他一張臉全成了青中帶紫,額頭上,鮮血淋漓一片!
  三尺外,公孫樵峰卻根本已撞暈了過去,正四仰八叉的朝天躺著,他的手中,卻仍緊握著那根銅竿,頭頂上,則亦是血流如注了……
  閉著眼睛繼續調息幾次,項真雙目倏睜,在閃閃的精光冷凜映射下,他踏前一步,毫無表情的道:「為什麼?當家的。」
  急急迎了上去,西門朝午尷尬的嚥了口唾沫,道:「項兄,你可是本意恕過那奚嬪主婢?」
  項真點點頭,道:「當然,她們曾有恩於我,種瓜者,自當得瓜。」
  擦了把汗,卻扯動了傷處,西門朝午一齜牙之下,又回頭看了看滿含哀懇期懼的奚嬪與婉月主婢一眼,紅紅著臉道:「項兄,這是對的……」
  項真冷漠的道:「不過,我卻並沒有意思饒過奚槐及公孫樵峰這一雙狗頭!」
  心頭一跳,西門朝午窘迫的道:「項兄,我覺得,呃……是不是這兩個人,唔,這兩個人也可以稍微從輕發落?稍微?」
  呆板的一笑,項真道:「當家的,我們冒著風雪之苦,千里跋涉,為的是什麼?橫屍十里,血染雙手,烈火燒了青松山莊,再綴上我們自己的纍纍創傷,為的又是什麼?只是為了那滿腹仇怨,一腔羞辱罷了,在我們歷盡艱苦,終於達成目的之前,當家的竟忽然有此高見,卻令我好生不解,當家的原因何在?」
  這一番話,直把西門朝午反詰得滿頭大汗,張口結舌,他翻動了好一會白眼,才吶吶的道:「我……呃,我只是覺得她們兩個孤身弱女也太可憐,也太使人同情了,而且,呃,我以為,我們的報復已夠,似乎,似乎就不用宰殺這兩個人也可湊合著了斷這樁公案……」
  深沉的,項真道:「當家的,你可知道,真正的罪魁禍首正是他們兩個?換句話說,我們之所以大興干戈,灑汗流血,為的也只是他們兩個?」
  窒了窒,西門朝午掙扎著道:「但是,項兄,我們已整得他們夠慘啦……」
  冷冷一笑,項真道:「對付這種陰狠狡詐,寡廉鮮恥的不仁不義之徒,沒有餘地可留,當家的,除了死亡,將不會有更恰當的懲罰方法,除了死亡,對他們來說,什麼都不夠!」
  鼓足了勇氣,西門朝午又硬著頭皮道:「項兄,我們似乎還可再斟酌斟酌……」
  目光垂下,項真悠悠的道:「你我相交,當家的,交之以誠,假以時日,我們定可義結生死,對你,我除了一顆赤心但剖於前之外沒有別的,我尊重你,當家的,也更欽服你,若有所示,我定當從命,但這一件,我只怕就辜負當家的一番美意了……」
  西門朝午鬧了個臉紅脖於粗,他期期艾艾了好一陣子,終於沒有再說什麼,猛一跺腳,返身退下。
  奚嬪淒惶的迎上幾步,盼切的問:「壯士,項真的意思?」
  寒著臉,西門朝午道:「奚姑娘,你與你那使女可以免除一死,我早就說過,項兄是一絲不苟,恩怨分明的!」
  並不因為自己的得回生天而有大多的喜悅,奚嬪雙目含淚焦急的間:「但……但還有我的兄長與公孫大爺……」
  搖搖頭,西門朝午道:「恐怕他們二位沒有機會了。」
  猛然一震,奚嬪面色灰敗的顫聲道:「你……你是說?」
  西門朝午硬著心腸道:「我是說,他們兩個不可能再有活命的希望,項真不允饒過!」
  撲籟簌的連連抖索,奚嬪咽聲低泣:「求求你,壯士,求求你去勸說項真……壯士,你做做好事,行行善……我們會一輩於記得你,一輩子感謝你……我們將供奉你的長生牌位,祈壞求上天賜你多福多壽……
  忍不住歎了口氣,西門朝午傷感的道:「我早已代你求過情了,他不答應,碰了我一鼻子灰……奚姑娘,你不瞭解項兄,他決定的事,沒有人可以改變……」
  奚嬪仍然哀切的懇求道:「請你再試一試……壯士,請你再盡盡心……請你……」
  旁邊,婉月也淒然道:「壯士,請你答應我家小姐的乞求吧……」
  呆呆的站著,西門朝午實在受不住了,他一咬牙,霍的轉身——
  「砰」「砰」「砰」一連串的木板擊肉悶響驀地揚起,緊接著又是「噹」的金屬顫震聲傳來,西門朝午急忙移目瞧去,天爺,包要花已像打一條狗似的,把汪菱砸翻於地,兩塊棗木板子正沒頭沒腦的抽了下去,汪菱的青鋒劍,早就被震飛在一丈之外了!
  老實說,包要花若想速戰速決,汪菱便根本不可能支持到現在,此刻只怕已經躺將下去了,但是,包要花卻存心要給她些零碎罪受,所以才一直沒有痛下辣手,全是不急不緩的用兩塊棗木板子折磨著她,輕輕重重的在汪菱身上敲打著,直到方纔,他始認為時機已到,不再留手,猛然間狠招齊出,將汪菱砸翻於地,連他的手中劍也一遭給掃飛了老遠!
  包要花把汪菱擺平後的一剎,沉重堅硬的棗木板子已在她身上猛打了六七下,打得汪菱皮開肉綻,鮮血迸流,又滾又爬,連尖叫聲都是那麼嘶啞無力了!
  冷沉而有力的,項真道:「住手!」
  包要花立即收回板子,喘著氣,愣愣的問:「住手?」
  項真不帶感情的道:「你不覺得,老包,就像你這樣打死了她是太過便宜了?」
  領悟的直點頭,包要花喘著道:「對,對,是太便宜這賊婆娘了!」
  一邊抹著汗,包要花邊朝早已躺了下去的奚槐,與公孫樵峰瞧了一眼,呵呵笑道:「公子爺,還是你他奶奶的有一手,我費了好大勁還收捨不下的狗才,竟叫你一下子便擺平了……」
  淡淡的,項真道:「這並不算什麼!」
  包要花笑哧哧的道:「對你來說當然不算什麼,對我,可就不是那麼回子事了,操的,我差一點就吃了那老王八蛋的暗虧!」
  說到這裡,包要花一眼看見了奚嬪主婢,他拐著朝前走了兩步,兩塊棗木板子一碰,「叭噠」上聲脆響上,這位孤家山的怪傑竟然向她們深深一揖,齜著滿口黃板大牙道:「久違了,二位姑娘,實在對不住,因為方才忙著和地下躺著的一幹好朋友們親熱,所以待慢了二位姑娘,罪過罪過……」
  拭著淚,奚嬪在這種肝腸寸斷,心憂如焚的關頭,卻仍然不忘禮數,她微微檢衽還禮,邊哽咽著道:「包壯士好……」
  包要花又拐向前去,親切的道:「好,好,太好了,昔日多承姑娘賜助,我姓包的才沒有回姥姥家,方待留下這副臭皮囊轉來結清欠債,呵呵,奚姑娘,你說說,這不全是你,以及你旁邊這位小娘子的大力麼?——」
  在奚嬪與婉月的淒絕神色裡,悲楚淚水裡,包要花猛然覺得不對,他一愣之下,才想到自己說錯了話,老天爺。照他方纔那麼一講,今日青松山莊落得這般支離破碎的下場,不就等於全是奚嬪主婢為了暗裡釋放他們,逃脫才種下的禍因麼?而在他們慘烈報復下即將遭受厄運的人裡,還有著奚嬪的親生手足,親胞兄在內啊……
  現在——
  奚嬪與婉月兩人更哭得悲切無比,天愁地慘,哀泣聲就宛如杜鵑啼血,連天都似乎被感染得更加沉鬱灰蒼了
  尷尬的呆立著,包要花抓著他的兩塊板子直發愣,頭上的汗,也順著臉往下淌個不停……
  咬咬牙,西門朝午往項真那邊湊近了,他提心吊膽的道:「項兄,有恩不報非君子,當日奚嬪主婢助你與包兄逃脫,今天,你豈能還她一個家破人亡?」
  雙目一寒,項真道:「一報還以一報,我恕她們主婢生命,這已足夠抵償她們昔日所施之惠了!」
  西門朝午搖頭道「不夠,太也不夠了……」
  沉沉的,項真道:「何以不夠?」
  陪著笑臉,西門朝午道:「你想想,項兄,她主婢二人與你可曾結仇?換句話說,可曾有對你不起的地方?」
  項真坦然道:「沒有!」
  西門朝午忙道:「既是沒有,你今日本來便不應該殺她主婢了,是麼?」
  項真意識到這乃是一個圈套了,但他卻不願抹煞事實,只好點頭道:「不錯……」
  西門朝午毫不放鬆的道:「本來便不該殺她主蟬,她主婢如今亦安在一旁,項兄,借問你曾拿什麼報答人家的恩賜了?」
  吸了口氣,項真道:「當家的,你認為我又該如何報恩呢?」
  心中一笑,西門朝午道:「我不是你,我怎知道?」
  項真略一沉吟道:「今日事畢,我贈她主婢二人黃金千兩,明珠一鬥,以表耐心如何?」
  哧哧冷笑,西門朝午道:「項兄素稱高人雅十,對奚嬪主婢此等捨身相護,毀譽暗釋的雲天大德,便只以區區金銀信物相酬?這似乎有些不大妥當吧?」
  神色一沉,項真道:「那麼,當家的尊意是?」
  西門朝午平靜的道:「我已說過,這要看項兄你自己怎麼個報答法了,我知道,你素來是不願拖欠人家恩德債的!」
  當然,項真不是傻子,他明白西門朝午是在兜著圈圈引他直接詢問奚嬪有何所求?而根本用不著問,他也曉得奚嬪主婢會有什麼要求的……
  那個要求,若從奚嬪口中提出來,自己可就進退維谷了,是的,人家曾經有恩於己,而這恩惠又是恁般深重,她們主婢當日可以說是豁著命硬撐的,今日青松山莊的淒慘場面,亦種因於那一次奚嬪主婢的大力開脫,自己領受了人家的如許恩惠,非但未曾報還絲毫,更且害得人家主婢背上了個叛親背莊,吃裡扒外的天大罪名,細論起來,自己將來如何向人啟齒?自己又如何向自己的良心交待?
  但是,如果答允於她之所求,則一口冤氣何從發洩?昔日羞辱怎堪盡滌?連日來的辛苦,淋漓的血汗,不是都白流了麼?想起來又怎能甘心?
  本身仇怨的宣洩與昔日恩惠的急待報償,兩股暗流在項真腦海中撞擊交戰,在內心裡糾纏激盪,令他一時委決不下……
  忽然,他又想到了西門朝午,是了,在答允奚嬪的所求條件裡,更功進了西門朝午的份量在內啊,這位「十臂君於」對自己的忠肝義膽,一顆赤心,自己又怎能棄之不顧呢?若不答允,一定也會傷害了西門朝午的自尊,而有所妨害任何與西門朝午友情的事,又都是項真所極不願為的……
  終於——
  暗中一咬牙,項真大步來到奚嬪面前,看著這仇人之妹——又是自己恩人的美麗少女面孔,那張面孔在此時卻有著大多的悲楚……項真微笑著,低沉而溫柔的道:「奚姑娘,你好。」
  側過臉,項真又道:「還有,婉月姑娘?」
  奚嬪主婢連忙還禮,淒切而乞懇的望著項真,奚嬪道:「在你離開青松山莊那條秘道之前,記得你曾告訴過我,你說:項真自孩提的時候起,就是一個恩怨分明的人,而且,你還說,你不會忘記我曾經給予你的一些幫助,是嗎?」
  用力點頭,項真堅定的道:「不錯。」
  抽噎了一聲,奚嬪艱辛的道:「我不是一個施恩望報的人,何況,我對你的那點小幫助也算不上是什麼恩惠,我從來就沒有奢望你會報答我……」
  項真忙道:「奚姑娘……」
  淌著淚,奚嬪又幽幽的道:「但是,項真,我不想你會報答我,你也不應該來折磨我,陷我於不義,叫我做青松山莊和奚家的罪人……我已夠孤單,夠落寞的了,你就忍心看著我流離失所,舉目無親的飄零天涯?更蒙受別人的羞辱與唾罵?你知道,我除了哥哥,這世上,再沒有一個親人了……」
  哭泣著,奚嬪更近了一點,哀哀的道:「項真……我不敢盼望你還記得我對你曾有多好,至少,我總沒有對不起你過吧?你不對我好我不怨你,但……你也不能害我啊……」
  吁了口氣,項真低沉的道:「把你心裡所想的告訴我,奚姑娘……」
  驚喜過望的,奚嬪道:「真的?你不會不答允?」
  項真道:「你說吧。」
  深呼吸了一次,奚嬪激動的道:「我只求你……項真,釋放我哥哥與公孫大爺,汪姐姐……」
  皺皺眉,項真道:「你不嫌你的要求有些過份麼?」
  搖搖頭,奚嬪道:「不,我有原因……」
  退後一步,項真斬釘截鐵的道:「奚姑娘,你的大兄奚槐,我答允你無條件釋放,公孫樵峰與汪菱也看在你面上饒其死罪,但是活罪難逃!」
  無限的欣喜溢滿了奚嬪心扉,不過,她卻仍不放棄為她的友人做著最後努力:「項真,聽我說,公孫大爺——」
  冷冷的,項真道:「奚姑娘,見好便收,你該明白,黃龍項真對你,已是仁盡義至了!」
  突然打了個寒慄,奚嬪被項真那凜冽的神色所懾,不敢再開口相求了,後面,婉月急忙上前扶住了她。
  一側——
  西門朝午抱拳道:「賞臉了,項兄!」
  苦笑一聲,項真道:「當家的,我除了說你的心腸仍不夠硬之外,還能再說什麼呢?」
  豁然大笑,西門朝午開朗的道:「罵得對,項兄,但我哥倆異日長相廝守,時光悠久,還是有一個人心腸軟些的好!」
  轉過頭,項真道:「老包有無異議?」
  齜開大板牙,包要花笑吟吟的道:「公子爺的裁決,我姓包的哪還敢有異議?除了一心敬服之外,連屁也少放為妙!」
  西門朝午又幫著腔道:「項兄,我與包兄全以你馬首是瞻了……」
  笑了笑,項真走到了公孫樵峰那邊,而這時,公孫樵峰也正好悠悠清醒,當他迷糊的目光中,甫始映入了項真的身影時,這位「眼子竿」已狂吼一聲,掙扎著盡其全力揮竿飛戮出手!
  不遠處的奚嬪,睹狀之下不禁大驚失色,她尖叫:「不要動手!」
  但是,公孫樵峰的動作何等快捷?奚嬪方才出聲警告,尖銳的竿尖已在燦亮的光芒中一閃而至,項真不移不動,就在敵人的竿尖那麼犀利的點向咽喉之前寸許,他才突然擺頭——只是擺開了一點點,時間部位卻拿捏得準確無比,顫嘯著的尖銳竿端,便僅差一線的自他的頸旁險擦過!
  幾乎與那閃眩的鋼竿連接在一起了,項真的身影宛如被竿身擦掠時所帶起的勁風所扯引,猝然朝竿身肇隨過去,沒有人看清他的動作,只在連串的清脆暴響中,公孫樵峰那條猛戳出來的純鋼竿子已然斷為五節,一段段的竿身四散飛射,帶起了一溜溜銀燦燦的光尾!
  當人們的視線還迷惑於那飛散中的截截殘竿時,項真鬼魅般側身斜進,右掌微圈猝落,「卡嚓」聲響裡血影突現,公孫樵峰甚至連念頭還未及轉回,一條左臂已凌空而起,遙遙墜跌於十尺之外!
  剎那間,公孫樵峰的一張老臉已極度痛苦的扭曲成一團,他慘嚎一聲往後便倒,身子尚未沾及地面,項真的左手已並指如戟,又準又狠的,倏然點中他的右眼眼皮——這一點之力可謂異常巧妙,分毫不差,剛好把公孫樵峰的眼球壓破,但卻不至於碎流出眶!
  連看也不多看一眼,項真倏然倒射回來,他倒射回來的位置,正是汪菱瑟縮著椅躺的那塊岩石之前!
  汪菱早已力竭氣弱,遍體鱗傷,臉孔上也沾染著斑斑血污,方纔的情景,她並不是沒有看見,而是看得太清楚了,但她根本就無力可盡,無法可施,現在,她甚至站都站不起來……
  像流光一樣掠到汪菱身前,汪菱驚恐的往後退避——其實她已沒有地方可退了,她身後,正有一塊岩石攔阻著,項真的手法是快速得令人難以思議的,當汪菱青紫斑布的雙手尚未及舉起,他已如法泡製,戳瞎了汪菱的左眼!
  猛然將身子抽搐成一團,汪菱雙手捂面,卻沒有嚎叫,她的牙齒頓時深深陷入下唇之內,喉頭發出一陣恐怖的呻吟聲,痛苦的痙攣,已將她那窈窕的身段兒扭得變形了……
  冷冷的站在七步之外,項真淡漠的注視著一件與他毫無關連的事情一樣,而更好像他在看的並非是兩個人正在承受著巨創之後的血淋淋痛楚,僅是在看著兩頭畜生的戲耍一般……
  這時——
  奚嬪與婉月已經左右攙扶著奚槐走到一邊,奚槐的步履沉重而蹣跚,他肉體上所受的折磨,已使他元氣大喪,身虛力乏,但是,更甚者,卻是他心靈中所遭受的震駭與驚悸!
  公孫樵峰斷臂處所流的鮮血已經染紅了他身邊的岩石與積雪,他在突凹不平的嶙峋石面上翻滾嚎嗥著,不成人形的面孔上,已全被至極的痛苦及悲憤所佈滿,看上去,他根本已不像是公孫樵峰了……
  輕輕的,西門朝午走了上來,低沉的道:「休息一下吧?項兄……」
  轉過身,項真徐步走回,他狠狠的盯視著驚惶畏縮無比的奚槐,語聲有如玄冰一樣。
  「奚槐,你需要慶幸你有個好妹妹及好使女,否則,現在你不會還能站在這裡聽我說話……」
  由衷的恐懼震撼著奚槐,他全身不停的抖索著,汗與血交織在他蠟白的臉上,而這是有形的,無形的,還有他靈魂深處的漸疚以及不安,項真的話,他哪裡還回答得出來?
  冷冷的,項真又道:「告訴我,你妹妹暗地助我逃出青松山莊的事,你後來知道了不曾?」
  瑟縮的點點頭,奚槐畏怯的懾喘著:「後來……被我查出了……」
  項真毫無表情的道:「你又如何對付她?」
  奚槐的面色越發驚得不忍卒睹,他結結巴巴的翁動著烏紫的嘴唇,卻好久說不出一個字來……
  一邊,奚嬪慌忙道:「項真,我哥哥並沒有難為我——」
  項真雙目中寒光暴射,他道:「我沒有問你!」
  又盯著奚槐,項真怒道:「姓奚的,我還沒有得到回答!」
  驀然一哆嗦,奚槐吶吶的道:「我……我打了她一頓……又軟禁了她一個月……」
  項真暴叱道:「你該死!」
  急急掩到奚槐身前,奚嬪焦的的喊:「項真,我哥哥卻並沒有把這件事洩漏給外人知道,他幫我掩飾了過去,而且,以我背叛他的行為來說,那種懲罰對我並不為過!」
  因為說得太激動,太急促,奚嬪的眼眶中又已淚光瑩瑩了,她接著淒然道:「假如你的妹妹背叛了你,項真,你一定不會像我哥哥,對我那樣便宜了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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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09:36:20 |只看該作者
第84章 幽情暗寄 太艱難

  木然一笑,項真道:「我不否認……」
  他又轉對奚槐,道:「奚槐,你該為你未曾過份為難你的妹妹而高興,你一定明白,本來,你是毫無機會的……」
  顫抖著,奚傀汗如雨下:「我知道……
  項真平板的道:「記得你曾在青松山莊那座水池下的石窖裡,給了我許多罪受,奚槐,你很會用刑,更懂得折磨人,那些刑法,有很多人是承受不住的,你曉得不?」
  驚恐的看著項真,奚槐膽寒的道:「我……我是一時衝動……」
  搖搖手,項真道:「不要來這一套,你犯不著怕,我既已說過放你一馬,便決不食言,我只是要告訴你,我也很會用刑,也很會折磨人,而且,我所用的手段,可以保證不比你差!」
  連連點頭,奚槐道:「我相信,我相信……」
  項真陰森森的笑著道:「老實說,我的確十分痛借我失去了這個機會,這個向你報復的機會!本來,我是預計要一點點,一點點的碎剮你的!」
  一股寒氣自腳底直升全身,奚槐難以仰止的顫抖著,他的唇角抽搐,額上青筋暴起,期期艾艾的道:「謝謝你恕過我……項真……我永遠不會忘記……永遠感激你……」
  笑笑,項真道:「以後,我只希望你記住一件事,誰的身子都是肉做的,你不願承受酷刑與折磨,同樣的,別人也不會願意,生前我是想要叫你領略一下此中滋味的,但今,我只有遺憾的說,算了。」
  奚槐頓時如釋重負,他感激零涕的道:「今後有生之年,皆乃項兄所賜,我奚愧會永銘不忘,終生懷憶……」
  忽然怪笑一聲,包要花插嘴道:「你看你他媽的那副德性,知道自己消災免難了,說話也順流起來,還他媽的脫了褲子坐板凳——有板有眼的呢……」
  西門朝午忙道:「包兄,有女於側,文雅點,文雅點……」
  一齜牙,包要花道:「文雅個鳥!我就是這個調調兒,愛聽不聽,這是什麼場合?還光他媽撿些天官賜福的吉祥話念麼?」
  紅著臉蛋,奚嬪裝沒聽到,她向項真哀求道:「項真,你說過免除公孫大爺和汪姐姐死罪的,你說過的……」
  淡淡的,項真道:「不錯,而我也並沒有殺死他們!」
  吸了口氣,奚嬪可憐生的道:「但是,你若任叫公孫大爺與汪姐姐那樣痛苦不停下去,只怕創立仍舊免不了一死,尤其公孫大爺,血都快流光了……」
  點點頭,項真道:「老包,麻煩你去為他們兩個裹裹傷
  包要花不情願的道:「為他們裹傷。饒了這兩個混帳的狗命已是天大仁義了,還再去侍候他們?連我自己的傷都還沒有上藥呢……」
  皺皺眉,項真道:「麻煩你了,老包!」
  歎了口氣,包要花轉身行去,一邊走,一邊嘀咕:「媽的,我這真叫犯賤啊,替傷了我的人去治傷……」
  奚嬪趕忙又道:「婉月,你去幫著包壯士。」
  靈巧的婉月低聲答應,匆匆跟在包要花身後去了,看著他們,西門朝午不禁笑道:「項兄,包兄可真是直性子人,一根腸子通到底,有什麼說什麼,毫不做作虛作虛偽
  項真一笑道:「他就是這種狗熊皮氣,看起來蠻可愛,其實卻窩囊人,而我忍受他這德性,已經有一段長久的日子了……」
  西門朝午笑呵呵的道:「想當初,項兄你也一定是為了欣賞包兄這種狂放不拘的直筒筒個性才與他結交成生死之好的吧?」
  微微頷首,項真道:「是的,但時間長了,卻有些吃不消……」
  這時,奚嬪已扶著奚槐坐下,她又悄悄挨了上去,怯怯的道:「項真……」
  項真轉著她,一笑道:「又有見教?」
  粉臉一紅,奚嬪吶吶的道:「你……你也傷了,傷得好重……」
  抿抿唇,項真道:「這全是夏一尊父子,羽復敬、李悟等人的共同傑作,好在我還可以勉強忍耐……」
  焦切而關注的,奚嬪道:「可是,你的背上,兩肋,肩頭所包紮的棉布,已經浸出了血,裡面的傷口一定是裂開了……」
  項真淡然道:「我想是的!」
  咬咬下唇,奚嬪又道:「你不痛?」
  項真不由失笑了,他道:「我也是肉做的,怎會不痛!」
  驚奇的睜大眼睛,奚嬪道:「但是,你的表情上卻一點也看不出來,我想一定是很痛的,假如換了我有這多傷,我恐怕就不能動了……」
  輕輕的,項真道:「所以你不是『黃龍』項真,我才是,奚姑娘,我唯一值得稱讚的地方,也就是比別人稍稍能忍受痛苦!」
  愛憐的搖搖頭,奚嬪心疼的道:「兩次看見你,項真,你沒有一次是乾乾淨淨,完完整整的,兩次全是渾身染滿血污,衣裳破碎零亂,披頭散髮,遍體鱗傷,還有,加上都是在一場殘殺之後!」
  苦笑了,項真道:「真遺憾,是麼?」
  看著項真,奚嬪幽幽的道:「如果你梳洗乾淨,穿著整潔,項真,我想你一定是十分灑逸的……」
  項真輕描淡寫的道:「不見得呀,我平常也差不多就是這副邋遢樣子……」
  忽然眼圈一紅,奚嬪低下頭道:「我……我是和你說正經話,項真,請你不要調笑我……」
  此刻,西門朝午發覺眼前的情形有點微妙,他肚裡一笑,識趣的走了開去,到奚槐面前對著坐了下來。
  略一猶豫,項真低聲道:「奚姑娘,我並沒有調笑你,你不覺得,談話的氣氛輕鬆風趣一點比較好麼?尤其在此時此地。」
  輕輕用衣袖拭去眼角淚痕,仰起那張淒楚而明艷的臉兒來,怨慧而深幽深深凝注著項真,奚嬪道:「項真,你……你離開這裡以後,要到哪裡去?」
  怔了怔,項真道:「先到『大元府』接人,然後,再到晉境西門當家的『千騎盟』大寨中去,在那裡要盤桓一段日子……」
  說到這裡,項真打趣的道:「怎麼?奚姑娘,要打聽我的行蹤來找我尋仇?」
  哀怨而淒切的看著項真,奚嬪淚盈盈的道:「請不要挖苦我,項真,請你……」
  項真連忙笑道:「不要難過,奚姑娘,我只是說著玩,真的,我歡迎以後你常到我那裡來盤桓,但要在我找定了住處之後……」
  他雙目中的光輝在此時看去柔和極了,也清澈極了,接著,他又道:「你曉得,我是個飄零慣了的人,天涯流泊,四海為家,連個像樣的住處全沒有……」
  癡癡的望著項真,奚嬪眸子深處的神色是怪異的,卻也是迷惘的,是柔媚的,卻也是炙熱的,是期盼的,卻也是哀怨的,就是那麼多難以言喻的情感揉合在了一起,叫人一下子分辨不出來其中真正包含了些什麼,但是,似乎無楞置疑,裡面卻表露了一種只有在愛戀中的少女,才能具有的那種癡迷與盼切情韻,那是刻骨鏤心的,不能忘懷的,那是一種特異的言語,用眼睛來表達內涵,不須說,只要是承受它的人,自能心領神會……
  於是,項真不禁顫驚了,心跳了,在昔日,包要花即曾笑謔的戲言過,奚嬪可能對他發生了愛意,項真不是傻子,在奚嬪的一行一動,一罩一笑之間,那種強埋在心扉深處的情操已經隱隱流露,項真何嘗覺不出來?只是,他的一顆心早已繫在義姐君心怡的身上,一腔情也渭滴不剩的全傾注給了她,你又叫項真如何再去接受另一個少女的愛意?縱然那女子是如何美艷端秀,如何玉潔冰清,又如何會施大恩,項真也只能抱歉的辜負了啊,而如今,天,難道還非要親口面對那可愛又可憫的少女說出這種殘酷的心意不可麼?項真知道,這極可能嚴重損傷對方的自尊,更甚者,這不啻破壞了對方的夢幻,而往往,一個悲劇的形成,便由於對這種事情的不慎處理而得來的!
  雙目一瞬不瞬的看著項真,頓時裡奚嬪像下了極大決心,她抑止不住的簌簌顫抖著強壓著那種情感的激動與波蕩:「項真……你……你是真不知道?真要我……親口告訴你?」
  深深吸了口氣,項真故作茫然道:「什麼真不知道?奚姑娘,你……」
  一咬牙,奚嬪更挨近了項真,她抖索著道:「你……不……我……我在愛你?」
  雖然早已心中有數,但是,由奚嬪親口說出,項真卻仍不禁頭暈目眩,當堂愕然,他有些失措的道:「你……你……奚姑娘……你是說?」
  雙瞳的光芒是一種窒人的明亮,帶水的明亮,有著炎熱的明亮,奚嬪深刻的,一個字一個字滲溶在顫抖中迸出:「我是說……項真……我在心中愛你……早在你被困青松山莊的時候……我即已是如此了……」
  頭腦仍舊有些暈眩,項真竭立思索著應以什麼方法來表明自己的態度與心意,一種娓婉的,不損及對方自尊的方法來表明自己的態度與心意……老天,這一剎,他忽然發覺自己竟是恁般木訥及遲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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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09:36:51 |只看該作者
第85章 巧計脫困 溫柔鄉

  癡迷的仰首凝視著項真,奚嬪蒼白的面靨上淚痕未乾,一雙美麗的眸子裡閃射著異樣的光芒——那種光芒,足令每一個懂得情愛的男子心中震撼;而她的嘴唇半張,露出扁貝也似的玉齒來,小巧的鼻翅兒也在微微翕動,她以那雙沾著淚珠,有著長而捲曲睫毛的眸子睇視項真,期盼的等著項真回答……
  緊張而失措的站立著,項真汗水涔涔,過了過半晌,他才慌亂的道:「奚姑娘……我想,我們似乎應該換個地方,換個場合來談論這些問題,在這裡好像不太好……」
  宛如有些預感著自己的心意民會被辜負,奚嬪幽怨的道:「項真……你……是不願意?」
  項真抹去額上汗水,忙道:「來,奚姑娘,我陪著你到那邊去歇兒……」
  不待奚嬪的反應,項真即已伸手攙扶著她,匆匆走到兩丈多遠以外;在這裡,有幾塊巨大的岩石斜斜伸出,可以擋住其他人的視線,而且,也不虞別人聽到;地方雖然不算幽雅,但卻清靜,至少,項真是需要這個地方來為他解決眼前難題的……
  站定了,項真強顏笑道:「奚姑娘,你先坐下。」
  三分迷惑加上七分忐忑,奚嬪揀了塊較為平整的石頭坐下,她仰著臉兒,怔怔的看著項真。
  輕輕搓搓手,項真的心裡已經有了一個令他十分慚愧與歉疚的決定,雖然這個決定將會使他以後見到君心怡的時候尷尬無已,但是,他相信這樣做是對的,也只能這樣做,才可婉拒奚嬪的一番盛情容意,而又不至於侵害了這位純潔少女的自尊;項真知道,只要過了這一關,日後的歲月悠悠,將能逐漸滌淨奚嬪心頭的惆悵與悲傷,她會再找到一個才貌俱佳的如意郎君的……
  嗯,世上的俊俏男子,灑逸兒郎,也的確不只項真一個呢。
  幽幽的,奚嬪道:「項真,你還沒有回答我……」
  又用手背拭拭額上的汗水,項真盡量把語調放得柔和低緩:「奚姑娘,方纔,你是說,你……呃,你對我的印象不錯,是麼?」
  坦率而赤裸的,奚嬪道:「不只不錯,項真,我愛上了你。」
  一片紅暈浮上她的面頰,她又羞澀的道:「你該知道,這種話……從我一個女兒家……口中說出,該是多麼羞人……但……但……是……我不能不說……我再也忍不住了,而且……而且錯開今日此刻,我們極可能各分西東,天各一方……到了那時,就是我想說,又去對誰說呢?」
  窘迫的站立著,項真只能一個勁的擦汗,看著他,奚嬪怯生生的道:「項真……你不會因為……我說這樣的話而……而看不起我……認為我太失檢點吧?你會嗎?」
  搖搖頭,項真忙道:「不會,當然不會!」
  吸了口氣,奚嬪焦切的道:「那麼,你為什麼還不答覆我?」
  苦笑著,項真道:「我想,你該可以看出我對你的心意來。」
  神色一變,奚嬪愴然道:「我明白……你根本就沒有把我放在心上……我……我完全是一情願……自作多情……」
  心中歎息著,項真知道;現在是非用先前他決定了的那個方法不可了,只是,那方法卻太也令人尷尬……
  連忙靠近了點,項真低沉的道:「奚姑娘,你不要傻……你,你猜錯了,其實,我對你,也早就發生了好感,或者,對你早就有了愛意……」
  一種突來的喜悅在激盪奚嬪心中,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這可是真的?項真也會和她自己一樣早就有了這種感覺?項真會愛她?天哪,多大的意外——甜蜜而強烈欣慰的意外,剎時裡,奚嬪覺得四周是一片明亮,一片溫馨,一片柔麗,任什麼事物看起來都是那般爽朗與和諧了,她有著一種甜膩膩,軟綿綿的滋味,好像喝多了酒,整個身心都如此暈淘淘,輕飄飄的,但是,這種暈淘舒泰極了,這種輕飄也和暢極了……
  因為過度的歡欣與激動充斥在奚嬪的胸隔中,以至她一時說不出話來,但是,她的表情是振奮的,滿足的:「快樂的淚水,也順著她的雙頰汩汩流淌,古人所說的「喜極而位」,大約就正是此刻奚與內心感受的寫照吧?
  一看奚嬪的反應竟是如此激動與強烈,項真不由更覺得深刻的慚疚與不安,但是,如今箭在弦上,豈得不發?要收也收不回去了,萬般無奈之下,他只好硬起頭皮,繼續說道:「對你,奚姑娘,我的感情也是起自青松山莊我被囚困的那段日子裡……你是那麼美麗,溫柔,而又善良,尤其難得的,你竟敢做出一些就連很多鬚眉男兒也不敢做的事,你當然知道你在那裡冒險行動之後所可能遭受的厄運,但你卻毅然做了;你為我如此承當危險,我們之間卻只是陌路相識,萍水之交,何況,你更明白我們又正是處在敵對之位,我又是你兄長的敵人……」
  深沉一笑,項真道:「奚姑娘,人非木石,孰能無情?你對我是如此的恩深意重,這般的擔驚受累,我不是那種罔顧舊好,麻木不仁之徒,難道說,心裡會沒有索念,沒有感懷麼?而你秀外慧中,冰聰明;有外在的姣美,也有內在的仁慈與嫡淑,無論就哪一點來說,無論在哪一個男子的眼裡,你也是一位值得欽慕的對象;我項真何人?又怎會假做道學目昧良緣?」
  大睜著那雙尚沾著淚波的美眸,奚嬪顫伶伶的問:「項真……你……你說的話可是真的?不是在騙我?」
  用力點頭,項真道:「字字是真,一句不假!」
  如玉的面頰是浮漾丹珠也似的紅霞,嫩嫩的白,濛濛的紅,溶在那輕渺的夢幻也似的憚憬裡;奚嬪低細的道:「你……項真,你也早就對我有意?」
  項真舐舐嘴唇,道:「是的,我早已對你心存仰慕之心……」
  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奚嬪怨恚的道:「那麼……在那個時候,你為什麼不說出來?難道……難道你還非要我一個女孩子先向你開口?你……你是有心在折磨我……」
  向前一步,項真歎了口氣,苦澀的道:「你不要誤解了我的意思……奚姑娘,我當時並非不願向你表明衷心愛慕之忱,而是……而是我實有難言之隱!」
  驚異又疑惑的一怔,奚嬪嚴肅的道:「難言之隱?什麼難言之隱?可以告訴我嗎?」
  垂下目光,項真黯然道:「這件事,奚姑娘,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如果說出來,只會更為增加我心中的愧疚與淒悵……痛苦的負累容我獨自承擔也罷,又何苦非要加上你來同受不可呢?」
  項真越是隱諱著不肯說,奚嬪越是固執的要項真說出,她堅持的道:「告訴我是什麼事?項真,我一定要知道,不管你說出來以後我受不受得了,我也必須要明白這是一件什麼事,我要明白為什麼使你不能向我表露心意的原因,我要曉得你與我之間的情感阻礙是什麼?項真,告訴我,我此生從未愛過一個男人,縱然我第一次愛便遭受挫折,遭受打擊,我也要知道是為了什麼:項真、我一定要知道!」
  心裡祈禱著,一咬牙,項真道:「奚姑娘,你可知道我有個義姐?」
  略一回憶,奚嬪道:「記得,她姓君,而且,你也曾經告訴過我,她對你非常好,你們——」
  說到這裡,奚嬪忽然面色轉為蒼白,她怔怔的看著項真,一個字一個字的,說不出來是一種什麼樣的語調道:「你們非常相愛,非常相愛……當時,我曾問你是哪一種性質的愛?你並沒有說明……」
  雙目中閃著淚光,奚嬪咽聲道:「現在,我明白了……項真,那不會是一般姐弟的愛,而是……而是一種情侶的愛?是嗎?情侶的愛……」
  搓著手,項真道:「我……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好
  淒然一笑,奚嬪道:「是她吧?項真,你們一定早已定情了?」
  項真沒有出聲,他盡量把持住自己因為內疚而顯得有些波伏蕩漾的情感,緩緩低下頭去……
  語聲裡含著無比的酸楚與絕望,奚嬪瞬息間的歡愉及明朗,全在這悲涼的音韻裡消失了!
  「項真,告訴我,我要你親口說出來,是不是你和她早就定情了,是不是因為她的關係才使你不能向我表露心跡?是不是?是不是?」
  沉重的,項真道:「是的……」
  淚珠兒撲簌簌流下,奚嬪哀痛的道:「果然是她,果然是她……我早就有些預感,卻不幸而料中……我遲了,我是太遲了……」
  現在,受了奚嬪的感染,項真也竟然有些「假戲真作」難受起來,他不忍心的伸手出去扶著奚嬪瘦伶伶的香肩,低沉的道:「不,是我們遲了,奚姑娘,我們遲了
  聽到項真的如此深刻而慰貼的話,奚嬪心裡一陣激動,暖位得更加難過,同時,她也不克自制的一下子投迸了項真懷中!
  項真冷汗遍體,但正在緊要關頭上,他又不得不硬挺下去,於是,三分憐,五分歉,更帶著兩分連項真也不願承認的「愛」,他輕輕摩婆著奚嬪如雲的秀髮,而奚嬪發間的幽香,身上的處子芬芒,也就那麼蕩人心漣,斷心肝腸的沁進了項真的鼻管……
  動情的緊緊摟著項真,奚嬪傷心欲絕的悲泣道:「我好苦啊……項真……我們互相愛著,又不能使愛延續……項真,我們為什麼相識得這麼晚?上天又為什麼非要如此殘酷的捉弄我們?你告訴我,項真,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項真如何能說?又怎麼敢說,他能說這是他為了不損傷奚嬪的自尊心而施的苦肉計麼?他敢說他只是編製了一個美麗而哀艷的動人謊言來安慰奚嬪破碎的心麼?他又能稍稍表白自己對奚嬪的情愛是那般毫無反應麼:不,他無法回答,根本不可!
  哭泣了好久,奚嬪仰起那張淚痕斑斑的淒艷面龐來,慘然問:「項真,你……相愛了很久?」
  點點頭,項真道:「很久,從小的時候就是如此了……」
  歎息一聲,他又道:「孩提之時,或者我們不懂什麼叫『愛』,但我們已彼此喜悅,相互難捨,長大了,我們更有這種刻骨的感受,因為,我們知道這叫什麼了;『愛』原來卻是如此的……」
  又哭了,愛嬪咽泣著道:「誰叫我們不是自小生長在一道?誰叫我們不是青梅竹馬的伴侶?項真,誰叫我們不是啊……」
  項真為她拭著淚,又低聲道:「造化弄人,夫復何言?奚姑娘,我何其慶幸遇見了你,又何其不幸而愛上了你……紅粉知己,曠世難尋……但是,奚姑娘,我實在不忍虧負君姐姐,我知道她若失去我會怎麼樣,那將是一個極其悲慘的結局……奚姑娘,而她又與我定情在前,縱使我們如今相愛,我們也不能把我們的快樂建在君姐姐血淋淋的痛苦上;奚姑娘,我不忍這麼做,而你,又何嘗忍得呢?」
  淚如雨下,奚嬪卻連連點著頭,她哭著道:「是的……我不能……我不忍……我寧願自己痛苦一輩子,也不能叫人家來替我們背負這歡樂後的淒楚……」
  項真動容道:「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奚姑娘,我知道的……」
  哽咽著,奚嬪玉慘花愁的凝視項真,道:「她一定很美,很柔,很憫慧?」
  項真多情的道:「在我心目中,奚姑娘,你們兩人都是一樣的好……我……我真願能分出兩個我來,同時能得到你們,同時享受神仙眷侶的逍遙生活……那該多高雅,多雋永……」
  搖著頭,奚嬪悲聲道:「但……那是永不可能的……那只是夢幻,只是童話中的美麗故事……故事與現實總是相差得太遠的……而現實又多殘酷啊……」
  溫柔而傷感的,項真道:「奚姑娘……我感激你給予我一個如此溫馨而甜美的回憶,我恨我自己福份太薄,奚姑娘,你會願諒我麼?」
  抽噎著,奚嬪道:「我不怪你,不怨你……項真……那是命運的安排……命運……」
  低沉的,項真再度為奚嬪拭淚:「答應我,奚姑娘,忘掉這件事,日久天長;我們仍是好朋友,是麼?」
  淒迷的怔著,良久,奚嬪始酸楚的道:「我們……還會是好朋友嗎?還會嗎?」
  輕輕搖晃著她,項真道:「只要你不嫌棄,奚姑娘,黃龍的家門永遠為你敞開——只要我有了一個家……」
  悲涼的垂下頭去,奚嬪肝腸雨斷的道:「如果我能忘記此事……項真,我會來的……」
  項真安慰的道:「別難過,奚姑娘,你還有什麼遺憾的?什麼不能忘的?你愛那個人,那個人也愛你;這就是了……真正的情愛,並不一定非要成為形式上的結合;留一份甜美的回憶,藏一份苦澀的縈系,不是更來得含蓄而深邃?奚姑娘,記得你是一個曾被愛慕過的人……」
  幽幽地,奚嬪語聲如絲:「謝謝你告訴我這麼多……電給予我這麼多,項真,我會藏在心裡……表面遺忘,我……我會記得你的……」
  項真輕拍她的肩頭,鼓勵的道:「答應我,奚姑娘,快快樂樂的生活下去,將來,你會遇見一位比我強千百的如意郎君……」
  一摔頭,奚嬪痛苦的低叫:「項真,尚未分手,你已期盼我另事他人?」
  扶住了他,項真正色的道:「不,奚姑娘,深摯的情愛,不是只有我才能給你,只要有人愛了,他也能同樣的,甚至比我更深的奉獻出來,奚姑娘,我願見你快樂,見你幸福,就如同你也願意見我如此一樣,人,不能永遠生活的悲慼與悵愁中,是麼?這人間世上,仍有很多東西值得我們追求,仍有許多理想值得我們奮鬥,奚姑娘,你至少明白我會一輩於祝福你的……」
  奚嬪傷感的沉默著,微微抽噎……良久……良久……
  現在,項真已為奚嬪擦乾了頰上淚痕,奚嬪自己也能夠逐漸平靜下來,她努力吸了口氣,望著項真,有些羞澀,義有些淒然的苦笑了一下,悄細的道:「項真……」
  項真含笑俯望著她,道:「嗯!」
  奚嬪小巧的鼻翅兒煽動著,低聲道:「你……不會生我的氣吧?我剛才說的那句話?」
  搖搖頭,項真真摯的道:「不會,我知道你心中的感受,奚姑娘,因為我也和你有著相同的感受,那是很苦人的……」
  窘怯的垂下頭去,奚嬪幽幽的道:「不要忘記我,項真。」
  堅定的,項真道:「永不!」於是,他們的雙手在不知不覺中緊緊握到了一起,握得那麼緊,而無限的諒解,深沉的心語,至極的了悟,便默默自他們滾燙的掌心中彼此傳遞了。
  輕輕的,奚嬪道:「替我問候君姐姐,我……祝福你們白頭偕老。」
  項真低沉的道:「謝謝,願你也如此。」
  離開項真的懷抱,奚嬪蒼白的臉蛋上有著一抹酡紅,紅白相襯,就越發顯得嫵媚而哀艷了;她強笑道:「走吧?」
  項真點點頭,道:「好的,他們一定也等煩了……」
  攙扶著奚嬪,項真和她徐步走了出來,那邊,嗯,包耍花正在不奈煩的來回拐著腿蹀躞,西門朝午與奚槐婉月則不知在輕聲談論著什麼……
  奚嬪又不自覺的臉兒一紅,她趕忙微理雲鬢,低下頸項,羞羞答答的以手捂唇,項真卻坦然笑了。
  一看見他們自巖後轉出,包耍花已不禁牛眼直瞪,疑疑惑惑的打量著二人神態,邊沙著嗓子吼:「我說公子爺,這一陣子你他媽又到哪裡逍遙去啦?天寒地凍的,你就讓我們哥幾個在這裡乾熬著?」
  項真一笑道:「有件事,才辦妥……」
  又疑猜的端詳著他們兩人,奚嬪輕聲嚶嚀,羞得粉臉如霞,她頭兒垂得更低,一側身,加快了步子奔向她哥哥那裡去了……
  揚揚眉,項真道:「老包,我們身上有什麼不對麼?怎的你直著眼都看傻了?」
  「咕嘟」嚥了口唾沫,包要花回頭瞧了瞧已去到奚槐身邊的奚嬪,他迎上兩步,來在項真面前,先賊兮兮的一笑,又鬼頭鬼腦的壓低了嗓門:「哈,你他媽還真是有兩下哪,在這等節骨眼裡,你竟能勾搭上人家的黃花大閨女;小子,道行太高嘍,生著張小白臉盤到底還是有用,比我們這副姥姥不親,舅子不愛的尊容確實吃香!」
  說到這裡,包要花又面色倏沉,道:「不過,手段高是一回事,摸著良心做事一回事,媽的,我倒要問問你,公子爺,君大妹哪一點不好?哪一點得罪了你?又哪一點配不上你?你他媽狂蹀般採花,腳踩兩頭船?就是要左擁右抱,前後逢源,也得挑挑時間地點,光天化日之下,又當著我這不成材的老哥之面,你他媽便卿卿我我起來,不是也大顯得急了點麼?」
  項真連忙「噓」了一聲,道:「小聲點行不行?老包——」
  點頭一掀,黃牙一齜,包要花低聲咆哮:「你他媽是做了虧心事啦,小聲點!既敢打野食,就不要縮頭縮尾,操的。我在青松山莊被囚的時候,早就看出情形不對來了,你們兩個他奶奶那種眉來眼去,暗中傳情的樣子難道說我姓包的還看不出來哪?好了,這一下子可如了你的願啦,兩地相思,久別重逢,怪不得見了面就這麼迫不及待,忙著去找地方話舊去了,還他媽故意把我這礙眼的貨支使開……」
  重重一哼,包要花又接著道:「行,我們回去之後就和君大妹子三頭對面,大家把話說明,操的,天下就有你們這種癡心女子負心漢唷……」
  又好氣又好笑,心裡卻急,項真忙道:「別吵,老包,求求你別吵行不?這裡面另有原因,現在不便講,等一會我當然向你好好解釋……」
  一翻自眼,包要花氣吁吁的道:「現成的事實擺在面前,解釋?解釋個鳥!」
  歎了口氣,項真道:「你先不要驟下斷語,老包,說來話長,等你聽完我的解釋,如果還不滿意的話,你再到君姐姐面前告狀如何?」
  斜斜眼,包要花冷嘿嘿的道:「也罷,我便聽你解釋,不過,你若想給我掉花槍卻是做夢,我姓包的招子亮,心也明!」
  焦的的點點頭,項真道:「好了,現在就不要提這件事,行不?」
  捻捻鼻孔,包要花「呸」了一聲道:「你他媽是心虛!」
  一把拉下包要花捻鼻孔的手,項真道:「公孫樵峰與汪菱的傷可包紮妥了?」
  板著臉,包要花道:「早妥了,上藥止血,連包帶扎,做得仔仔細細,比他媽侍候我的老爹媽還要來得盡心!」
  滿意的點點頭,項真又問:「他們兩個的傷勢還不至於致向吧?」
  哼了哼,包要花道:「你老人家的手自來極有份寸,要人傷到什麼地步誰還逃得了?不過,縱然他們一男一女這兩個喪不了命,卻也注定終生殘廢了!」
  淡淡的,項真道:「這是不能避免的;江湖上闖,便與血腥結了不解緣,尤其曾給於別人痛苦的人,他自己也不能脫離痛苦;對公孫樵峰和汪菱的懲罰,我已經減少到最低限度了!」
  吁了口氣,包要花懶懶的道:「關於這一點,嗯,我卻同意。」
  項真一笑道:「好了,我們過去吧。」
  於是,他們兩個行向奚槐與西門朝午那邊,側立著的奚嬪一見他們走近了,又已不自覺的垂下頭去……
  包要花看得分明,心中忖道:「這一對兒,可真的叫『有情有意』了呢……」
  西門朝午站了起來,奚槐也由婉月扶起,在奚槐望向項真目光中,多出一抹淡淡的迷惘意味來,當然,他是正在奇怪,方纔他的妹妹與項真兩人單獨躲到那邊石後談論什麼事了?至今,奚嬪的面色仍然隱含悒鬱,雙目也還紅腫未褪呢……
  當然,奚槐在目前是得不到答案的,或者,他終究會知道,不過,可能那已是一段十分溫長的時光之後了……
  這時——
  西門朝午站前一步,笑吟吟的道:「沒事了?」
  嗯,「沒事了」三個字裡頭,卻是大含文章呢,項真不置可否的一笑,易而言他:「當家的,我們準備啟程吧?」
  西門朝午肚裡一笑,頷首道:「我也正有此意,這片亂石坡,到底比不得一次熱水澡,一張又軟又寬的床,以及——」
  包要花接口道:「以及,一頓有酒有肉,熱烘烘的大餐!」
  哈哈大笑,西門朝午道:「不錯,真是英雄所見略同!」
  包要花又朝尋丈外的地方一指,道:「公子爺,公孫樵峰和他的侄女兒汪菱全躺在那邊!」
  項真隨著包要花手指的方向看去,嗯,可不是,在一道巖溝下,斷臂瞎了一眼的公孫樵峰正和他那同病相憐的侄女汪菱躺在一起,兩個人俱是雙眼緊閉,面如金紙,連氣息也是那般奄奄了;公孫樵峰在經過了這志場慘厲的折磨之後,憔憐蒼老得簡直已脫了人形,而汪菱,這原是長得十分姣美明媚的少女,如今也形鎖骨瘦,有蠟黃得不忍卒睹下去……
  輕輕地又幽怨的,奚嬪開口道:「項真,你好狠心……」
  表情沉重的看著奚嬪,項真緩緩的道:「奚姑娘,武林生涯原來如此,大家全為了一口氣,滿腔血而爭殺不休;五年多以前,我和『九賢派』中的九賢在『陝,境為了一件宿怨而展開決鬥,九賢全在我掌下斷命,其中,就有淺菱的兄長汪召在內,後來,汪菱的未婚夫張偉趕到,不由分說,照面之下便以下三流的暗器『烏毒砂』與『回魂香』對付我,一再忍讓,好言相勸,他卻執迷不悟,非欲置我死地而後己,我無法可施,才痛下殺手——」
  頓了頓,他又道:「起因是為了一件舊仇——『九賢派』九賢的朋友先殺了我的朋友,我為我的朋友至恨而宰了『九賢派』的那個朋友,於是,『九賢派』九賢又尋我報仇——如此而已,跟著,『九賢派』在我手下全軍覆沒,五年後,公孫樵峰又偕汪菱在青松山莊諸人協助下暗算了我和老包等人,使我們備嘗酷刑,歷盡羞辱,幾番死去活來,他們最終目的,是要將我們凌遲處死,但我們幸運,險險逃出,不久之後,我們再回來報復,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因此,就便是現在諸位所看到的場面了……」
  疲乏的吁了口氣,項真續道:「整個的事情連貫起來,只是一場一場的仇恨,一次一次的冤冤相報,雙方所用的手段俱極殘酷,誰是誰非呢?我不敢說,相信你們也指不出來;而這就是江湖上的歲月了,太淒厲,太可怖,是麼?但誰叫我們軋進這個混飩而血腥的圈了裡來?既來了,便需適應這種艱辛的日子,隨著它傳統的輪迴旋轉,沒有人可以例外,可以逃脫,你,我,以及任何一個江湖中人全是一樣……」
  目光瞥了那邊的公孫樵峰一眼,項真又道:「至於公孫樵峰和我之間的糾葛,也和我前面所說的差不多,為了他的師弟『陰陽使者』周崇禮;周崇禮殺人劫寶,我恰巧遇上,前往勸阻,他也想連我一起擺平,我沒有法子,只好先收拾他;公孫樵峰記著此仇,暗算了我,今天我也報復了他,亦是這一乏味的老套,但這就是江湖了……奚姑娘,你渾身我狠我不怪你,因為你說這話無偏私,乃是以感觸的直覺而發;假如我被他們如此傷害,你也會同樣指責他們狠心的;我早就聽慣了一些人說我狠毒的話,但我從來不介懷,只因為他們不明白這個道理,還有,看見躺下的人不是我……」
  奚嬪動容的聆聽著,一直到項真說完了,她才如夢初覺般驚悟過來,她以一雙諒解與瞭然的眼睛望向項真,眸子深處,是一片廣涵的悲憫與寬釋……
  低沉的,西門朝午道:「項兄,你說得好,我也早有這種感觸,卻老是不能有條不紊的講出來,是的,我們,和很多同道中人便正是如此……」
  齜齜牙,包要花道:「公子爺有的時候還蠻多愁善感的,看外面看不出來,他的確有著滿肚子學問呢……」
  項真微微一笑,對奚槐道:「此別之後,希望閣下能找一處清幽之地隱居下去,你將會感到,優遊無爭的日子比諸江湖中的血雨腥風安適得多,也自在得多……」
  奚槐感受良深的道:「多謝指點,我也正如此想……武林生活,我是不能,也不敢再過下去了……」
  點點頭,項真道:「這是上策。」
  他又一指躺在那邊的公孫樵峰和汪菱,道:「那兩位,與閣下私交頗篤,況且同遭此難,於公於私,你也就便多加照拂了……」
  奚槐忙道:「自當如此,自當如此……」
  一拱手,項真道:「別了……」
  他目注一側泫然欲涕的奚嬪,與那神態郁戚的婉月,淡淡一笑道:「還有,你們兩位。」
  奚嬪與婉月盈盈還禮,而在還禮中,奚嬪自己淚珠慚滾!
  西門朝午與包要花也齊齊抱拳,和項真一同轉身而去,他們卻不上坡,反而坡下離開。
  奚槐怔怔的挺立著,神色淒暗如天空中灰沉的雲霾,而婉月嗒然似有所失,奚嬪則淚眼目送項真等三人漸去漸遠的背影,自淚的薄晶幕中,項真的身形已在迷濛,他走了,也把奚嬪的心一起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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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09:37:24 |只看該作者
第86章 細論前塵 齊三心

  離開亂石坡之後,又轉回滿目瘡痍,一片焦礫的青松山莊前面,在莊前的左側丘陵上,項真等三人又找回了他們的坐騎,三人跨馬落鞍連頭也不回,潑刺刺的縱韁馳去。
  在馬兒於險峭的山地上遲緩前行了半個時辰之後——
  西門朝午轉首看著項真,而項真正沉默著,臉色上透露了無可掩隱的虛脫與疲倦,那是一種灰白的神色,由於這種灰白的神色,連帶也襯得項真的兩眼亦是如此淒黯了……
  低沉的,西門朝午道:「項兄,覺得如何?」
  項真苦澀的笑笑,沙啞的道:「只要我精神一鬆懈,我便馬上會倒下來……」
  旁邊,包要花幾乎是把整個身子扒在馬背上了,馬兒的奔馳大約顛震了他的傷口,痛得他齜牙咧嘴,拉韁的雙手骨節也全因用力過度而泛了白!
  眉頭蹙著,西門朝午擔憂的道:「項兄,是不是馬兒顛躓得太厲害了?假如受不了,我們還是先下來歇上一陣……」
  搖搖頭,項真道:「不用,任怎麼歇,也仍需繼續上馬走下去的,還不如忍耐一下,鼓口氣撐到底……」
  西門朝午讚佩的道:「在連串的激烈拚殺裡,從頭至尾,你都能把渾身的傷痛拋到一旁,面不改色的掩外行這去,人家不知道的,斷斷不會曉得你的創傷已經到了難以支撐的地步,項兄,你這勇與和靡難抗爭的精神,真是值得人喝彩!」
  項真苦笑道:「過獎了,我也只是咬得住牙而已……」
  搖搖頭,西門朝午道:「人一輩子會碰上很多逆境,形形色色的,各般各樣的,不一定每個人都能順利渡過,而渡不渡過關的唯一條件,也就看那個過關的人咬不咬得住牙?項,人窮其終身,講求骨氣與節操,這兩樣,不也就是咬得住牙麼?換句話說,咬不住牙的窩囊廢物,喪節失德之徒,卻也大多大多了……」
  輕扶鞍前把手,項真潤了潤乾裂的嘴唇,他暗啞的道:「當家的,你是把我捧得太高了……」
  正色的,西門朝午,道:「項兄,我這乃是由衷之言,而你咬得住牙根硬挺的還不是單單在對忍受痛苦的另一方面……」
  項真道:「你認為,當家的,還有哪些方面呢?」
  手指頭纏繞著絲韁,西門朝午深沉的一笑,道:「還有,對於殘酷,你也同樣咬得住牙的!」
  淡淡一哂,項真問:「此話怎說?」
  西門朝午緩緩的道:「很簡單,有些十分令人不忍下手的血腥事情,項兄,你皆能在牙根一咬之下痛下煞手!」
  微微笑了,項真悠悠的道:「這只是因為我太過於了悟生活在江湖中的根本性質罷了……」
  西門朝午忙道:「什麼樣的根本性質呢?」
  吁了口氣,項真道:「冤冤相報,仇恨纏連的,冷酷的現實的,血腥的,以暴力來做為解決所有問題唯一方法的根本性質!」
  怔了怔,西門朝午細細回味了許久,他沉重的道:「但是,有些時候卻不盡然……」
  項真一笑道:「不錯,但我們不能否認江湖傳統的規矩便是如此!」
  於是,西門朝午嗒然無語了半晌,他苦笑道:「不論怎麼說,項兄,你是我有生以來,唯一所遇的一位硬心腸人物,也是唯一一位真正拿得起,放得下,說到做到的大煞手!」
  感喟一聲,項真沙沙的道:「你錯了,當家的,我的心腸並不硬,只是我拿定的決斷快,當我明白了我該如何去做,我立即便付諸行動,毫不猶豫,不考慮,比較乾脆利落,說穿了,也僅此而已!」
  西門朝午輕輕的道:「但僅此一端,已夠人學一輩子也學不來了……」
  此刻,包要花忽然怪叫道:「喂,喂,你們是發了什麼失心瘋了?在哪裡活神活現的談起人生大道來啦?如今是什麼時候?我這廂痛得渾身打哆嗦,連氣也提不住了,就他媽沒有個人問一聲麼?」
  哈哈一笑,西門朝午嘲弄的道:「包兄,你不用嚷,我們也曉得你受了傷啦,只是,嗯,這裡連你一共三個人,又有哪一個是完整無缺的?」
  服珠子一翻,包要花在馬鞍上另擺了一個較為舒適的姿勢,他一邊隨著坐騎的起伏顫動,一面叫道:「少他媽扯到別的人身上去,我不管他們二位是如何裝英雄扮好漢,在那裡窩著心硬撐,我可是支持不住了,痛得入骨三分還不說,加上又冷又餓、又倦又渴,這等滋味,豈也是入受的?眼前第一步要談的並不是方纔你們在談論的那些狗屁道理,而是需要決定先找個什麼地方打尖歇馬!」
  疲乏的,項真道:「大約還有十來里山路,往下放馬,就有一處小鎮可以打尖,我們就權且先往那裡去吧,事實上大夥兒可真是有些難撐了!」
  有氣無力的笑了笑,包要花道:「嗯,說,了那麼久,只有這幾句還中聽點,詞兒裡,也還略帶著幾分人味……」
  挪動了一下身子,項真沒有好氣的道:「老包,你就是這副德性,得了便宜還賣乖!」
  頓了頓,他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又道:「是了,一切沿途吃住花費,對不住,老包,就完全由你老人家一個人承擔了……」
  眉頭一吊,包要花吼道:「由我一個人承擔?為什麼?媽的,可是我頭上比別人多頂著一個『孫』字?」
  項真笑了笑,慢條斯理的道:「當然我是有因而提。」
  包要花咆哮道:「什麼因?鳥毛!」
  小心駕馭著坐騎的進速,項真道:「你忘了!老包,在亂石坡上我們打賭,很不幸的,你輸了,到現在,你老人家還欠我黃金一百兩——」
  目注包要花猛然漲紅的臉孔,項真淡淡的道:「而你老包欠我的那一百兩黃金,對不住,我現在就要!」
  包要花想耍賴,礙著西門朝午在旁,又不好意思使出來,想推倭,卻因證據確鑿——更有個活生生的人證在前,更推倭不下,而真拿出百兩黃金的話,他又實在肉疼,萬般無奈之下,他只有先拖上一拖:「呃,不錯,我也承認,只是,呃,公子爺,我可並沒有說過現在就給你哪……」
  早就曉得包要花的脾胃了,項真笑吟吟的道:「但是,老包,你也並沒有說過現在不能給我呀,而你既輸了,什麼時候索取賭注,我想該由我決定,是麼?」
  包要花急忙道:「我身上現在沒有——」
  項直接著道:「你有的,在你貼肉的一隻口袋裡,有兩顆核眼大小的『藍玉珠』,只要其中一顆已足夠了,據我所知,市面上的價錢每一顆「藍玉珠」足可賣上黃金一百二三十兩之多呢……」
  旁邊,西門朝午了點頭道:「我也知道行情,不錯,差不多就是這個價值,而且隨時隨地可以出手,不必非找到錢莊銀樓或押店不可……」
  包要花又是心疼,又是情虛,又是不甘的叫道:「想挖我那兩顆『藍玉珠』?這全是在做他媽的白日夢,那兩顆珠子是我包某人的命根,說什麼也不能給——」
  驀然,他在一愣之後又急問項真:「奇怪,公子爺,你是他媽如何知道我身上有著這兩顆珠子的?你翻過我的衣袋麼?」
  項真嗤之以鼻,道:「翻你的衣裳?你老兄八輩子不洗次澡,異香可畏不說,尤其那件灰不哩嘰的貼肉小衫又從來不脫,和你那身黑肉粘成一體,誰能翻得著?老包,你還以為我吃飽了找不著地方去嘔麼?」
  想想也對,包要花迷惑的道:「說得是呀……但,但你卻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項真失笑道:「還記得在『大元府』的時候有天你起床了找不著鞋,俯腰下去到床底摸索?一不小心就把裡衫小口袋裡那兩顆『藍玉珠』滾了出來?當時你還大嚷大吵,吆喝著我進去幫你找?」
  恍然大悟,包要花卻又賴皮道:「是了,是了……不過到後來卻是我自己鑽進床底找出來的,你並沒有什麼功勞!」
  點點頭,項真道:「我同意,但我卻也因此知道了你小子『私藏軍火』,換句話說,我才肯和你打賭,否則,你窮得兩肩荷一口的窩囊法,我又憑什麼信得過你拿得出黃金百兩?」
  笑了笑,項真又道:「我也犯不著有功勞,我只需大大方方的接過一顆珠子作為贏家的賭注也就夠了。」
  包要花一下子窒住了,他呆了好一陣——幾乎連身上的傷痛也忘啦——才吶吶的道:「公子爺……呃,我看……就算了吧……」
  項真搖頭道:「不行!」
  包要花一咬牙道:「這樣吧,我身上還有十幾兩散碎銀子,聊充黃金百兩如何?」
  一揚眉,項真道:「白銀如果可充黃金,天下早就有一大把人發財了,老包,你不要賴,我們沒商量!」
  西門朝午也忙道:「對,其中還有我見證人二十兩黃金的成頭,若包兄你以區區十來兩白銀充數,我這彩金向誰要去?」
  怪叫一聲,包要花咬牙切齒的道:「你們兩個是在吃我肉,喝我的血啊……」
  項真與西門朝午二人強忍住笑,項真又一本正經的道:「少囉嗦,自現在開始,一直到回『大元府』,沿途花費全由你墊,回去後再算帳,我與當家的兩份,由你所欠的百兩黃金項下扣除……」
  包要花幾乎氣結了,他正要再嚷,卻似忽然想到了什麼一樣又突的賊嘻嘻笑了起來。
  在些疑惑,項真道:「你笑什麼?老包?」
  一挺胸,包要花變得神氣無比的道:「好,我把你們這兩個妄想坑害於我的匹夫,你們要挖我的肉,我就叫你們鬧個天翻地覆!」
  怔怔的,項真道:「此話怎說?」
  包要花得意洋洋的道:「此話怎說?媽的,當然有得說,好,我大不了給你一顆珠子,你再找回我三十兩黃金,不過,我回『太元府』之後,嘿嘿,卻免不了要把你今日與奚嬪那妮子的好事向君大妹子一五一十說個明白!」
  心頭一跳,項真忙道:「老包,你不要牽強附會,自以為是,事情根本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我絕對沒有做出對不起君姐姐的事……」
  包要花大刺刺的道:「這只是你說的,我呢?我當然也有我的說法,那就要看看君大妹子是聽信於誰了!」
  項真焦的的道:「這不是玩笑之事,老包,千萬瞎提不得,我自問問心無愧,沒有做出任何有損人格的劣行……」
  嘿嘿一笑,包要花故意慢吞吞的道:「這就難說了,俗語道得好:「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誰還敢擔保誰的心肝全他媽是紅淋淋的哪?」
  項真怒道:「老包,我和你打賭是一回事,我在亂石坡上的事又是一回事,你怎麼可以混為一談?」
  一齜那參差不齊的黃板大牙,包要花笑瞇瞇的道:「在你看來是怎麼回事我不管,但是,在我眼中麼,嗯,嗯卻是一回子事……」
  項真又好氣又好笑的道:「老包,你是在要挾我,你不覺得這種手段太過卑鄙麼?」
  搔搔滿頭亂髮,包要花蠻不在乎的道:「媽的,卑鄙又怎麼樣?清高又值幾個烏毛子兒?我只知道你要挖我的肉,拿我的寶貝珠子,哼哼,我就得在後面給你扇扇妖火!」
  西門朝午搖頭道:「包兄,你真是……真是妖人!」
  眼珠子一翻,包要花嘩道:「你少插嘴,他媽的一丘之貉!」
  項真知道那筆賭注包要花是存心要賴皮了,其實,他本來也就沒打算要,他曉得,這位「孤家山」的怪傑自來便是張著口橫吃十八方的,要他的錢,比在鐵公雞身上拔根毛更不容易;從頭開始,他也只是在逗著包要花尋開心,不想包要花卻急了,要亂咬他一口,而那等事卻非玩笑,若弄假成真,則就大大的不妙了……
  略一沉吟,項真道:「老包,亂石坡上與奚嬪的事,我會向你解釋……」
  一仰頭,包要花道:「沒有什麼好解釋的,我回去告訴君妹子之後,你再向她好好解釋吧,我可不能眼看著你在外面拈花惹草而裝聾作啞哪……」
  項真火道:「你不要滿口仁義道德,其實一肚子妖魔鬼怪;老包,你這就叫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哈哈一笑,包要花道:「說得好,而公子爺,你卻知也不知呢?」
  沒好氣的,項真道:「當然!」
  包要花賊嘻嘻的笑道:「那麼,你何不光棍一點?」
  無可奈何的,項真道:「也罷,你不要回去向君姐姐胡說八道,我贏了你的那一百兩黃金也不要了!」
  一拍馬頭,包要花道:「行,成交了!」
  一側,西門朝午歎口氣道:「包兄,你真厲害……」
  得意的一笑,包要花道:「媽的,你也知道我的厲害了!對公子爺,我是武大郎玩夜貓子——什麼樣的人玩什麼樣的鳥,姓項的橫闖天下千萬里,不拿他一把,行嗎?我包某人可也不是省油之燈,一百兩黃澄澄的金子,就那麼好說的雙手奉送給人了?」
  項真直搖頭道:「老包,你不要得意,早晚我叫你把口袋裡那一對珠子兌現了請客……」
  撫著大腿笑,包要花道:「只要你小子有這個道行……」
  說到這裡,他忽然又道:「對了,公子爺說笑歸說笑,正事歸正事,我不向君妹子瞎扯蛋了,你贏了的賭注也不要了,兩相抵消;可是,你卻還得好生給我解釋解釋……」
  苦笑著,項真道:「你真是狠哪……」
  包要花道:「不要囉嗦,快點把內中詳情一一道來!」
  西門朝午也期盼的道:「是的,項兄,我也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於是,三人三騎已行盡了這段山道,開始離開崎嶇的樵徑,徐緩的往平地行下,積雪仍深,馬兒行進間有些不甚穩當,時時顛躓拋蹄;三乘馬的鼻孔裡全朝外噓著白濛濛的霧氣,因為下坡的關係,馬上的人也有些往前傾斜了……
  在這段時間裡,項真便開始敘述他和奚嬪在亂石坡上所發生的那件韻事;他說得很詳細,幾乎涓滴不漏,他說著如何為了不致傷害對方的自尊心而佯稱自己所未曾產生的情愫,他又敘說著自己如何以與君心怡的早年定情為由而打消了奚嬪的單思念頭,未了,他再說道桌使奚嬪留下一個甜蜜而完整的印象,不至為了此事而在日後的歲月裡自怨自艾……項真坦率又誠懇的說著,他的態度,令人一看即知決不虛假,而他所講的事情裡,亦不會有捏造或改易的地方……
  講完了,項真長長吁出一口氣,疲睏的道:「前前後後,全是我說的這些了,此心此意唯天可表,至於相信與否,也在於二位自己……」
  沉默了一會,西門朝午才感歎的道:「好一段情……項兄,我完全相信你方纔所說,天地之間,也唯因有著像你這種至情至性的人,才會顯得那麼可愛與融洽……」
  包要花也言來由衷的道:「老實說,公子爺,你的心地卻還真是善良呢,尤其是你能處處為別人著想,事事以真摯但見,嗯,不容易,確是不容易,這一回去,在君妹子面前,你該好好記上一功!」
  淡淡一笑,項真道:「太客氣了,二位。」
  西門朝午深沉的道:「項兄,先前你講得對,別人說你狠,其實你只是行事果斷,毫不猶豫而已,就像這件事,你不是做得很對,也決定得很對麼?」
  嘿嘿一笑,包要花插口道:「若然公子爺一個搞得不好,這亂子可就大啦……」
  點著頭,西門朝午頗有同感的道:「不錯,天下之大,唯有男女之情是樁最最難以理哈的事,也是樁最最麻煩之事,相悅中的男女,尤其更不能在他們的情愛裡物;在相悅中的雙方,受起來可以豁出老命,但如恨起來,同樣也能豁出老命的!」
  包要花大笑道:「當家的,你成天到晚不是刀頭舐血便是鞍上打滾,再不大碗酒肉,滿袋分金;這些文縐縐的男女相悅道理,你又是在哪兒體悟出來的?」
  眨眨眼,西門朝午笑道:「無他,見景生情而已。」
  啐了一聲,包要花道:「狗屁的見景生情,你一定是大大的嘗試過了!」
  笑哧哧的,西門朝午道「我嘗試過?哈哈哈,包兄,我擁有妾侍八九名,一二十個俏丫環也隨我選挑,另加姘頭五六個,雖然他們都算不上大字閨秀,書香門第也並非正式拜堂,明媒正娶,但一個個卻也頗解風流,深體情韻,生得麼,也還似模似樣,不說國色天香,也夠稱姿容嫣麗了,對她們,我是招之即來,呼之即去,哪個敢對我作做矯情?更有哪個敢向我耍哀使怨?媽的,我一瞪眼她們連屁也嚇得放不出,還有膽給我施展男女之間吊胃口的那一套麼?」
  得意的一笑,他又道:「所以說,關於前面我方才講的道理,全是我獨自體會出來的,在我的現實生活裡,嗯,沒有那麼些邪門,和我那干姬妾,我也根本就懶得囉嗦,願意就徠,不願意,就請,至於什麼風花雪月,哀怨誹惻的調調,少來。」
  包要花哼了一聲道:「你呀,真是個不懂得憐香惜玉的大老粗!」
  嘿嘿一笑,西門朝午道:「粗就粗吧,你叫我硬裝成文縐縐的酸模樣,還不如拿把刀來將我宰了……」
  在前面馬上的項真,這時轉過頭來,低沉的道:「別扯了,二位,前面已可看見那座小鎮甸……」
  如今,他們已下了坡陵地,來在一條積雪老厚的小路上,在項真回頭招呼的時候,他們已轉過了一道山坳子,嗯,路的遠處,已可隱隱看見一些柿比相連的屋頂屋舍,那些密集的房舍,隔著他們這邊,大約還有個三五里的路程。
  小路的右面是那片高聳連綿的山野,左邊,則是起伏不平的荒地衰煙,北風嚎著,有一股子冷澈心脾的寒瑟勁兒,加上週遭的茫茫雪景,更顯得天地沉鬱,灰蒼慘然了……
  西門朝午與包要花兩人立時精神一振,尤其是包要花像一下子把身上的傷疲減輕了一半,他口沫橫飛的吆喝道:「乖乖,這一下子可看見個能歇歇腿伸伸腰的地方了,媽的,累慘了哪,得好生補上一補!」
  項真微微一笑道:「當然,一切都得揀最好的享受享受,反正你腰裡還有十多兩銀子,算算該可以夠了……」
  怪吼一聲,包要花叫:「你他媽就饒不過我,淨把算盤朝我身上打……」
  項真放馬急奔,他回頭笑道:「百多兩金子我都不要,老包,你還斤斤計較於這十幾兩碎銀麼?」
  一夾腿跟了上去,西門朝午也哈哈大笑:「說得是哪,包兄,別大小家氣……」
  急抖韁繩隨後猛趕,包要花大吵大嚷:「你們兩個小子成心坑我,這還說我包某人小氣?可恨……」
  於是,在三匹健馬的狂奔快馳中,八里路程轉眼便達,此刻,他們二縱騎進入了這座小鎮的唯一一條街道。
  大雪天,氣溫寒冷得能使人的血液都凍凝了,加上一陣一陣的北風削肉似的刮著,那股子蕭煞勁可就更甭提了;這條鎮上唯一的街道燭一片冷清,街面及兩下邊的人家屋簷連個鬼影子都沒有,而到處都是厚薄不均的皚皚積雪,窗前廊緣,更重掛著一根,參差不齊的冰溜子,晶瑩透明得亮晃晃的,就好像在哪裡倒掛著一把的利刃……
  呵了口熱氣包要花嘀咕道:「這座烏鎮上怎的連個毛人也沒有?冷清清的像他媽個鬼城,天氣又是這般冷法子,到那裡找住處哪?」
  用力搓著握韁的手,西門朝午道:「這等天氣,誰還發了瘋往外面跑?坐在家裡圍爐取暖,再弄兩壺老酒就著花生觀賞雪景,不是比什麼都來得安逸?」
  項真一路領先行去,他低沉的道:「老包,你急什麼?」
  打了個哆嗦,包要花道:「不急?我他媽都要凍僵了,公子爺,我們到底往那裡去求宿呀?」
  嘴巴往街角處的一幢土瓦大磚房一努,項真道:「那邊就是。」
  包要花與西門朝午隨著項真指示的方向瞧去,嗯,那是幢相當高大寬宏的土瓦磚屋,看情形裡面還十分深沉,此刻那兩扇灰剝的大門正緊緊關閉著,而且,沒有招牌掛出來呀……
  疑惑的看了項真一眼,包要花道:「公子爺,那是家客棧?」
  項真呵了口氣,道:「要不,你以為那是個什麼地方?」
  舐舐嘴唇,包要花吶吶的道:「但是,怎的沒有招牌?」
  一揚眉梢子,項真簡單的道:「約模是被風刮掉了!」
  西門朝午也搭腔道:「項兄,這地方,呃,你來過?」
  點點頭,項真道:「昔日曾途經兩次,只是未嘗住宿而已,這地方好像叫什麼『小安埠』……」
  他瞄了已在面前的那幢大磚屋一眼,又道:「記得前兩次路過這裡,還看見這家客棧掛出招牌做生意,好像叫什麼,嗯,『大福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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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09:37:51 |只看該作者
第87章 狹路相逢 故舊仇

  三人下了馬,包要花已迫不及待的咬著牙咧著嘴,一拐一拐的走到門前,使出吃奶的力氣,用力擂起門來。
  「砰」「砰」……
  「砰」「砰」……
  手也敲痛了,眼也氣紅了,直等包要花滿頭大汗,嘴裡開始破口罵山門的時候,才有人蹣跚來遲的慢吞吞自裡面拔開了插閂。
  但是,那人卻並沒有大大方方的將門啟開,他只是微現出一條縫來——只夠露出他半張焦黃面孔的一條門縫;這人的神色似乎有些慌張驚悸,他匆匆向包要花投注一眼,便急切而略帶結巴的道:「小店這幾天不做生意,對不住,還是請客官往前家投宿去吧……」
  包要花一聽之下勃然大怒,他咆哮道:「不做生意?他奶奶的你就專揀這幾天不做生意?大雪天裡,你叫我們再往那一家去投宿?你們這座小鎮子上什麼地方還有客舍?」
  那張焦黃面孔似是更加驚惶了,他忙亂的道:「小的不敢欺騙客官,開店作買賣,那有把財神爺往外推的道理?確確實實是小店有點事情發生,這幾日無暇開業,下次你老來,小的一定加意侍候,還望你老這遭包涵了……」
  人家說話說得謙卑有禮,而且那模樣也確像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一般,包要花不由就消了七分火氣,他回頭向西門朝午與項真苦笑著搖頭,而項真和西門朝午也聽見那人的活了,他們也一時拿不定主意,在那裡猶豫沉吟著。
  忽然,西門朝午踏前一步,他向門裡的那人道:「請問一聲,這鎮甸上還有那家客棧?」
  門裡的黃臉仁兄搖搖頭,一時說溜了嘴:「沒有了,『小安埠』上只有我們『大福客棧,一家……」
  這一下,包要花不禁怒火頓升,他大吼一聲,罵道:「你王八蛋,你這不是成心坑我們麼?冰天雪地裡把我們往門外推,叫我們另投客舍,你明明知道這座破鎮集裡只你一家客棧,我們又去投哪一家?我操你的二妹子,你這不開的眼的烏龜孫!」
  門後的黃臉仁兄嚇得面色大變,他哆嗦著道:「各位老爺……請你們開恩……另外想想法子……小店……小店實在是無法招待,等過幾天——」
  「呸」了一聲,包要花猛然用力推門,他這一推之力相當強勁,門後的黃臉漢子連話還未及說完,猝不及防之下,已被那扇突然暴啟的門板撞倒地下,跌了個四仰八叉!
  「等你媽那個頭!」包要花大罵著,搖身而進,那倒地下的黃臉漢子顧不得喊痛,他掙扎著爬起攔住包要花,灰頭土臉的苦苦哀求:「請幫幫忙忙行行好……大老爺……進去不得,進去不得,小店不作生意已經好幾天,決不是存心欺騙你老……」
  包要花牛眼一翻,吼道:「什麼不得了的事把你嚇成這等熊像?不管你遭了什麼事情,你自去搞你的,我們不干涉,我們只是住店付銀,到時候拍拍屁股走路;你再要鬼鬼祟祟,推三阻四,老子就先劈了你再把這座鳥店折了!」
  那黃臉漢子經過包要花這一頓火辣辣的恫嚇,儘管已嚇得渾身抖索,五官齊顫,卻仍然攔著包要花不讓進,邊涕泗滂淪的喊:「大老爺……小店不能住客啊……你者萬萬進去不得……大老爺,你行行好,就委屈著另想法子吧……小店實是不做買賣了……」
  包要花正想再度發聲叱罵,門外,西門朝午已走了進來,他先向房子四周打量了一遍,才冷冷的接口道:「這家客棧,哪一個是掌櫃?」
  那黃臉漢子哭哭啼啼的道:「小的……便是……」
  西門朝午雙目冷電也似的投射向這位不像樣子的蠟塌店主身上,那兩道尖銳的眼神,不由這位黃臉仁兄駭得哆嗦!
  踏前一步,西門朝午平板的道:「掌櫃的,你這家客棧,說大不大說小可也不算大小,總共大約也有十來間客房吧?」
  黃臉漢子抹著淚直點頭,卻又不明白為什麼眼前這位凶巴巴的客人忽然問起這些事情來?
  西門朝午又道:「既有十來間客房,為什麼沒見你店中顧用夥計小二!難道說,上上下下的事務你一個人就全料理了?」
  擰了把鼻涕,黃臉漢子可憐兮兮的道:「不瞞客官說……小店因為有點事情,這幾天不做生意,所以……所以小的才把幾個店伙遣回家去歇著了……」
  哼了哼,西門朝午目若利剪,像是能直透對方心臟,就在黃臉掌櫃一激靈的當兒,他接著道:「這倒怪了,店中有事,正應該大夥兒一起下手料理才對,人多手多,辦起事來才會方便,怎的你卻偏偏相反,竟把店裡的人手全支散了呢?這,不是透著有些離譜麼?」
  一番話,問得這位店主一下子窒住了,他咿咿唔唔的哼了老半天,就是沒有能說出個道理來,直窘得臉紅脖子粗又加上冷汗涔涔!
  神色倏沉,西門朝午暴烈的道:「掌櫃的,你一定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而這秘密又是傷天害理,罪大惡極的,如今你正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叫我們給撞破了,說,你是做了什麼歪事啦!」
  包要花也大吼一聲,在一旁助威:「快快招來,要不,休怪老子們先廢了你再捉你送官!」
  黃臉掌櫃全身一震,「撲通」一聲跪倒地下,他涕淚縱橫,呼天搭地的嚎著:「二位大老爺……老租宗……二位人王……你們就饒了我吧……我一個生意人……哪還敢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我……我全叫命苦啊……運乖啊……我身不由主……我拼了一死也不能讓你們住店……」
  滿臉的疑惑加上一肚皮的惱火,包要花惡狠狠的道:「你個狗操的混帳少給老子們來這一套,若不是你做了歪事會有這麼個心虛膽怯法?操的,老子先給你拆穿了把戲再說!」
  說著,包要花便待往屋裡走,那黃臉掌櫃卻突然見了鬼似的尖嚎一聲,不顧一切的撲向前去就待抱住包要花的雙腳!
  冷冷一哼,包要花微微一閃已讓了過去,那掌櫃的一撲落空,頓時跌了個黃狗吃屎,他還沒有來得及出聲喊痛,西門朝午己略略俯身,「呼」的一把將他扯了起來,面對著那張又黃又焦又驚又急的憔悴臉孔,西門朝午冷酷的道:「你這狗頭聽著,如果你再不乖乖的給我守在這裡閉住你的臭嘴停止哀嚎,老子就先把你的舌頭割掉,你不信,咱們就試試!」
  黃臉掌櫃一口氣喘不過來,只是一個勁的哆嗦著,抽搐著,眼淚鼻涕加上口涎,全流得把張臉都弄濕了……
  眼珠子一翻,包要花道:「當家的,我這就到裡頭去探探,看看有什麼鬼名堂,這小子的形跡確是透露著幾分可疑——」
  西門朝午正要回話,目光卻突然定住了,他兩眼超過包要花身前,那麼狠辣辣的瞪視向包要花身後!
  吃了一驚,包要花立即轉過身來,赫!他的後面,那通往裡屋的黝黑甬道上,正有一個肥大雄壯得似頭巨象般的大塊頭站在那裡,那大塊頭非但腰粗膀闊,更挺出一個碩大無比的肚皮來,一張褚紅色的醜臉上偏生著一雙豆也似的龜眼,現在,他正瞪著那雙閃閃發光的龜眼,看得出火高三丈的狠盯著包要花與西門朝午兩人!
  包要花也是吃慣了生米的角色,他一眼看見那胖大漢子的熊樣,已自怒從心中起一惡向膽邊出,但是,他正想開口罵山,卻突然又把到了嘴邊的邪詞兒嚥了回去,因為,對方的形態模樣,忽然使包要花興起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迅速在腦海中思索著,一邊仔細朝對方打量——
  嘿嘿一陣冷笑出自那胖大漢子嘴裡,就像什麼人在他嗓門間掖了一把紗,又粗又啞,他大刺刺的吆喝道:「什麼人膽敢到大爺的駐腳處撒野賣潑?是他媽活得不耐煩了?你兩個狗頭也不把招子放亮一點,看看是什麼場合也竟就這般亂闖撞進來?」
  西門朝午不由勃然大怒,他剛要還是以顏色,前面的包要花已猛古丁想起了對方是何人來,於是,他連忙向西門朝午揮了揮手,自己踏前了兩步,先賊嘻嘻的齜牙一笑,陰陽怪氣的道:「呵呵,我道是誰,原來卻是名揚五嶽,威震四海,跺跺腳天下亂顫的『駝山神』申四爺,久違了,真正是久違了……」
  包要花一下子把對方的「萬兒」叫了出來,那胖大漢子——申老四也不禁大感意外的愣了愣,他疑惑的看著包要花,小心翼翼的道:「你是誰?怎麼知道我申老四的萬兒?」
  哈哈一笑,包要花道:「俗語說得好:「人的名,樹的影』,你申四爺聲威喧赫,獨霸一方,江湖朋友提起來哪個不知?誰償曉,更何況你老兄這副尊體又迥異常人,只見一面便不能忘記,呵呵,這又有什麼奇怪之處?」
  包要花言詞戲試,嬉笑怒罵兼而有之,表面上是捧,骨子裡是貶,聽起來像好話,實際上卻乃譏誚,但是,申老四明明覺出不是味道,卻又發作不得;他心存戒備,硬繃繃的道:「好說好說,朋友你高姓大名?」
  包要花兩眼微翻,皮笑肉不動的道:「四爺,你可真不認識我?」
  申老四更是加意小心,他陰沉沉的道:「面生得緊!」
  哧哧一笑,包要花道:「我麼,就是你家祖師爺,『飛瀾江』心『孤家山』上的『兩塊板子』包要花太歲!」
  猛然面色大變,申老四全身一震,他一雙龜眼圓瞪欲突,兩頰的肥肉也一起抽緊,顫生生的,他怪叫著:「什麼?你是包要花?你就是包要花?」
  微微躬身,包要花道:「不敢,四年以前我們曾在『淮南大道,上打了個照面,閣下尊容深印我心,可惜的是我這副熊樣子卻不能引起閣下注意,只是,嗯,閣下的很多英雄事跡,我包某人倒知道得十分清楚呢,尤其是,『小磨嶺』與『大玄派』的一樁,閣下與項公子爺的另一樁……」
  申老四抽了冷氣,雙目緊張而惶恐的,急朝四周搜視,他一邊心驚膽顫的叫著道:「姓包的,我申老四知道你和項真那小子是臭味相投的狐朋友狗友,一對狼狽為奸的熊貨,項真呢?」
  包要花嘿嘿一笑,道:「不管你怎麼說,可真中巧,冤家竟全是那等的路窄哪;至於項公子爺,呃,你四爺可是懷念他了,想見見他?」
  大吼一聲,申老四怪叫:「我想見他個鳥!我要吃他的肉,挫他的骨,這個狼心狗肺,手段歹毒的殺才!」
  「喂,喂,喂。」包要花吼叫了起來!「你是他媽吃錯了藥還是驚破了膽?在這裡色厲內荏的雞毛喊叫?你當誰還含糊你麼?姓申的,你與項公子爺之間的一筆爛帳,老子和你結算了也罷,要是你不肯與老子一斗呢,嘿嘿,我們項大公子也就只好和你當面弄弄清楚了!」
  在劇烈的震駭下,申老四雙目亂轉,他仍想逞強卻不由自主的結巴起來:「什麼……什麼?項真在這裡?……他……他竟就在……這裡?」














第88章 捨命瀝血 男兒魂

  斜著眼瞄申老四那種驚惶失措的模樣,包要花又嘲弄的道:「咦?四爺,怎的才一轉眼的功夫,你就發了熊?項公子爺的威風也還真能把你嚇這等歪法?」
  申老四面色紅裡透青,他在臉頰的肥肉急述顫動下,挺著那碩大的肚皮往前微微移動?兩隻眼珠子骨碌碌亂轉,意圖更仔細一點看看清楚客棧門外是否尚隱伏著別人——那嚴嚴使他膽戰心驚的一個人!
  一邊,西門朝午好笑的挪揄道:「申朋友,不用看了,如果你有興趣,我和包兄就和你把舊帳結了也是一樣,雖然那是你和項兄之間的帳,而不管內容如何,我們兩個也可以結合著頂一頂!」
  抹了一把冷汗,申老四惡狠狠的盯了西門朝午一眼,心虛的咆哮:「你,你他媽的又是誰?吃飽了飯也來淌這趟混水?媽的,你當我姓申的還含糊你這痦貨麼?真是笑話!」
  懶洋洋的看著申老四,西門朝午道:「如此說來,難道我西門朝午也還含糊你這豬頭三不成?」
  真是人的名兒,樹的影兒,西門朝午的聲威,果然早已傳揚四海了,申老四聞言道下,不禁又是大大的一驚,他
  哧哧一笑,西門朝午道:「在這等節骨眼上,朋友,我還忍心要你的狗熊?」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25 09:4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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