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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littledi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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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月關]步步生蓮(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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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8 12:47:04
第314章 孽緣難了

  楊浩大驚放手,折子渝立即便往地面摔去,折子渝驚叫一聲,又氣又怒道:「你敢摔我……唔……」
  
  楊浩隨即便發覺不妙,可是這時彎腰去救已經來不及了,虧他反應敏捷,立即出腿做了個顛球動作,折子渝的頭離地面堪堪還差幾寸的當口,楊浩的靴尖便貼著地面插了進去,折子渝的香腮被他靴面托住,不禁又氣又羞,咬牙切齒道:「你竟然踢我?」
  
  「哎呀,對不住,實在對不住。」楊浩手忙腳亂地把她扶起來,折子渝俏臉緋紅,語無倫次地嚷道:「拿開你的臭腳。」
  
  「喔!」楊浩一放手,折子渝立即軟綿綿地又向地面倒去,楊浩趕緊又扶住她,驚道:「你怎麼……受了傷麼?」
  
  吳娃兒在榻上笑道:「官人,她並非受傷,只不過是『春風散』的藥力正在發作罷了。」
  
  楊浩一抬頭,就見唐焰焰手腳被反剪著綁緊,一雙杏眼圓睜,兩頰漲得通紅,娃兒笑瞇瞇地側臥在她身旁,偏偏那鄧車兒不見了蹤影,一時如墮夢中,不禁奇道:「你們怎會在此,發生了什麼事?什麼是『春風散』?」
  
  「春風散」是一種麻醉藥物,本是一些青樓妓坊對付性情剛烈不肯就範的女子的,吳娃兒是汴梁青樓第一魁首,各個院子的姑娘都得敬她三分,她臨行之際想到出門在外,說不定這藥會有些用處,便讓杏兒去向其他院子的老鳩討來了一些,不想卻用在了折子渝身上。楊浩也不知那是何物,自然要問起,這時鄧秀兒從床角兒鑽了出來,怯生生地道:「楊…………楊院使。」
  
  「啊!」楊浩一拍額頭,忽地想到眼下可不是盤根問底的時候,忙道:「程大人他們一來,本官可更不方便讓人看見與你在一起了,鄧小姐還請趁亂趕緊離開為好,快些,快些。」
  
  鄧秀兒方才聽了他們三人支離破碎的談話,心中惴惴不安,楊浩是南衙出身,會背棄了晉王幫助自己麼,她有心再問個清楚,一見楊浩如此急迫,只得應一聲是,跳下床便掇足向外奔去,楊浩在後面急急又說了一句:「此時不可去見劉向之他們,你明日一早再來便是。」
  
  楊浩回頭又向折子渝訝然問道:「你們三個……怎麼湊到一起了?還躲在我床上?這是發生了什麼事?」
  
  折子渝冷著臉一扭頭,負氣不答,娃娃這時已拿出吃奶的勁兒把唐焰焰口中的枕巾扯了出來,唐焰焰立即叫道:「浩哥哥,你小心,她要殺你。」
  
  「殺我?」楊浩又是一呆,看看跌落地上的那柄短劍,再看看折子渝臉色,折子渝冷笑道:「不錯,本姑娘今天來,就是來殺了你這個忘恩負義、無德無行的臭男人,如今既落在你的手中,要殺要剮,你給個痛快吧。」
  
  楊浩搖頭,一字字道:「我不信,你不會殺我!」
  
  娃娃也道:「折大小姐何必說此負氣的話,娃兒方才察言觀色,可看不出你有殺我官人的意思。」
  
  楊浩道:「娃娃,你還躺在床做什麼,怎不下來?」
  
  娃兒苦著臉道:「官人,奴家和折大小姐都中了『春風散』,此時實在難以動彈。」
  
  「那是什麼毒,誰下的?」
  
  娃兒道:「這倒也算不得毒,過上一時三刻自然便解了,這下藥的人麼……自然就是奴家我啦。」楊浩聽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天氣熱,彼此穿的都不多,肌膚相接的感覺讓折子渝心煩意亂,她竭力想要離開楊浩的懷抱,偏偏身上無力腳下無根,不離開還好,好不容易掙扎開些,只是一晃,便又軟綿綿地靠向他的胸口,折子渝渾身不自在,卻又發作不得。
  
  楊浩攬著她柔軟的小腰,耳聽著糧倉方向喧囂震天,深恐那救命糧和重要的人犯會有什麼閃失,既然娃娃說她們現在都動不得,便不管折子渝的抗議,攔腰把她抱起,重又放回榻上,然後拾起她的短劍,一劍斬斷唐焰焰身上的繩索,把劍塞到她手中道:「我去看看糧倉,馬上回來,你且看著她們,有什麼事咱們回頭再說。」
  
  「好!」唐焰焰摩拳擦掌地接劍在手,躍躍欲試地轉向折子渝,楊浩匆匆跑到門口,忽又駐足回身道:「焰焰。」
  
  「啊?」唐焰焰趕緊回頭望去,努力扮出一個和霄可親的笑容,楊浩正色道:「你不要難為她,一切等我回來再說。」說完這才奔出去。
  
  「哼,到這樣了你還護著她?」唐焰焰氣哼哼地嘟囔了一句,扭頭再看折子渝,折子渝柳眉一挑,下巴一揚,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把她恨得牙根癢癢,轉念一想,一個念頭浮上心頭,唐焰焰便嘿嘿地笑了起來,得意洋洋地道:「幹嘛呀?以為有他護著你,本姑娘就不敢動你了?哼,哼哼……」
  
  唐焰焰揉揉發酸的下巴,呲著一口小白牙,「猙獰」地笑起來……
  
  ※※※※※※※※※※※※※※※※※※※※※※※※※※※
  
  楊浩拔腿跑出自己住處,向官倉方向奔去,跑到半路,就見壁宿邁著軟綿綿的雙腿吊兒郎當正在散步,楊浩沒好氣地吼道:「壁宿,你在這看風景呢?我不是叫你去看看發生什麼事麼?」
  
  壁宿扭頭一看,苦著臉道:「大人,我這兩各腿忽然就沒了勁,能走路就不錯了,還跑?我跑不動啊,莫不是中了暑?」
  
  楊浩「呸」了一口,心中忖道:「怎麼突然沒了力氣,莫非也與那什麼,春風散,有關?那藥是下在茶裡的麼?可我怎麼一點事都沒有啊……咦?我當初在草原上被一條五彩斑嫻的大蛇咬過,莫非就此產生了抗體,所以百毒不侵?「
  
  楊浩不知娃娃那藥是下在杯裡的,她那杯茶只喝了大半,刺下的一口被壁宿喝了下去,所以他才週身無力行動遲緩,楊浩心裡一面亂七八糟地想著,一面超過壁宿向前奔去。
  
  火是從第三棟糧倉處燒起的口獨孤熙趕去楊浩住處後,武自功、焦海濤、盧影陽三人便繞去糧倉準備等楊浩那邊一亂起來,把人吸引過去,這邊就趁機放火,兩面生事,讓那些巡土官兵疲於奔命,趁亂救人。
  
  不想他們左等右等沒有消息,行跡反而引起了巡邏戍卒的注意。
  
  這官倉因為是個特殊的衙門,所以不禁人出入,但走出入的百姓大多集中在收購糧食的前廳和關押人犯的中間那棟倉房,無故闖進深處的人自然要引起旁人警覺,這三個大盜本來還隨手拿起些東西扮作搬東西的腳夫,可是連個帶路的戍卒都沒有,一隊巡邏至此的官倉守卒起了疑心,便攔住了他們去路。
  
  只一盤問,他們便露出了馬腳,三人一看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立即奪刀殺人四處縱火,那些戍卒雖有刀槍,主要差使卻是巡邏防火,哪是他們這些江湖好漢的對手,一小隊士兵被他們殺得七零八落,四散潰逃。
  
  火頭一起,他們再四下張揚開來,關押人犯的倉房那邊就有幾個禁軍小校飛奔過來,他們的武藝與這糧倉守卒自然不可同日而語,雖然依舊比不得那幾個大盜,武自功他們想要乾淨俐落地解決了他們卻也不是易事。
  
  三個大盜被他們纏住,各隊巡弋士兵紛紛趕來,有的忙著救火,有的圍堵上來,適逢其會的程羽、程德玄再趕來後,武自功三人便完全落了下風。程羽二人的武藝不在這三個大盜之下,再加上那些官兵守卒幫忙,三個大盜左支右絀,漸落下風。
  
  眼見聞訊趕來的人越來越多,小弟獨孤熙那邊又始終沒有消息,武自功情知如此下去不是好路數,便領著他們殺開一條血路衝向大門方向,要從那裡殺出重圍。官倉衙門的圍牆太高了,即便帶著飛勾一類的攀爬工具,追兵這麼緊,往那兒跑也是死路一條,但是官倉衙門同其他衙門有一個最大的區別,那就就是外鬆內緊。
  
  由於每日往來運糧、售糧的人太多,衙門口兒根本不做盤查,只有兩個應景兒的老差人,再加上如今許多人家給關在倉中的親人送飯、探望,出入的人就更多更雜了,他們一旦衝到那兒,混進亂作一團的普通百姓當中,官兵是絕對無法擋得住他們的。
  
  他們事先得到了官倉的建築圖紙出入路線,又從內線口中瞭解了官倉中警衛力量的部署,進退早已做過詳細策劃,所以才敢光天化日之下闖入,儘管小弟那裡沒有消息,此時逃走他們還是有相當大的把握的,但是他們千算萬算,卻漏算了一樣很重要的事:今天,是細洲發餉的日子。
  
  那時節,官府發餉不止發錢還發實物,綢緞絲麻、糧食布匹等等,都可折算成俸祿發放。其中就有糧食一項,市面上如今糧食又不好買,而且說是抑價,其實糧價已經高漲,你不按高價去買,糧油鋪子只說沒糧,不賣給你就走了。
  
  所以這一次細洲府發餉,為了照顧這些官員,將俸祿大都折算成了食糧,今天在職的、致仕的官員們都帶了府上的人來取糧食,帶來的儘是身強力壯的漢子,衙門裡一出事,普通的百姓可以跑,他們怎麼能跑?
  
  所以當武自功、焦海濤、盧影陽興沖沖地跑到衙門口兒,以為逃脫在望的時候,就見數百名各色衣並的壯漢,舉著扁擔潮水一般向他們壓來,迅速把他們淹沒在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中……
  
  ※※※※※※※※※※※※※※※※※※※※※※※※※※※
  
  武自功三人被幾百條扁擔打得遍體鱗傷,無奈之下高呼救命,最後還是官倉的戍卒衝進去把他們三人拖了出來。
  
  楊浩一到,士卒們左右一分,立即將他迎了進責。
  
  「本官楊浩,是誰派你們來的,實話實話,可以少受些罪。」
  
  「楊浩?」焦海濤驚叫道:「你就是楊浩?「
  
  「不錯。」楊浩笑道:「你很榮幸,竟然認得本官,說吧,是誰讓你們來的?」
  
  盧影陽掙扎了一下身子,急急問道:「你把我家小四兒怎麼著啦?」
  
  楊浩一呆:「什麼小三小四,男的女的?「
  
  盧影陽急道:「我四弟,責的。」
  
  「男的?我沒見過,你們不要打岔,本官現在忙得很,快說,是誰派你們來的?」
  
  楊浩與程羽、程德玄當即訊問,這三個大盜都有坐牢的前科,深知一旦動了大刑,熬得過去的沒有幾個,這時暫代知府職權的細州觀察使郭昭月聞訊也帶了大批衙門捕快趕來,那些人都是用刑的專家,三人本來還在矢口否認,一見楊浩不耐煩起來,意欲對他們動刑,只得乖乖招供。
  
  楊浩急著訊問,是怕還有什麼漏網之魚暗中策刮了這起放火事件,一聽主事人竟是周望叔,此人如今就在倉中關押,倒不必急著再去抓什麼人了,周望叔重金聘來江洋大盜意圖劫獄,甚至還曾想火燒官船,把所有官員和全部罪證一把火焚去實是膽大包天,罪加一等
  
  楊浩叫人帶他們去指認那個受了重賄通風報信的差人,一併抓了,讓程羽和程德玄帶了他們趕回官船聽候魏王親自審訊,自己則急急趕回住處去找那個什麼小三小四。
  
  他往回趕的時候,壁宿剛姍姍來到,楊浩急急往回走,壁宿只得有氣無力地轉身,慢騰騰地極在後面再往回走,楊浩到了自己住處,令跟來護衛的官兵守在院子外面,自己提著青霜劍急急進去,一進院兒,就見娃兒正候在那裡,楊浩喜道:「你好了?」
  
  娃娃迎上來道:「藥力已去了十之七八,身子還有些乏軟無力,不過已無大礙了。」
  
  楊浩忙問:「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如今滿腹疑安,都不知該從何問起?」
  
  吳娃兒略一猶豫,說道:「官人,妾身以前對你是有所隱瞞的,其中的苦衷,當時也曾對你說過,可是如呢……唉!我還是都對你說了吧。」
  
  吳娃兒便將折子渝策劃汴梁斷糧,想迫退他們派去消滅漢目的軍隊,以維繫現有政局以保全府州折氏的計劃,和自己放心不下一路隨行,路上與唐焰焰結識,直到今日追蹤折子渝來到官倉的經過向楊浩源源本本說了一遍。
  
  楊浩聽了長長地吁了口氣,點叉道:「我知道了,我先進去看看她們。」
  
  楊浩一進寢室就怔住了,只見折子渝就像方才唐焰焰一般雙手雙腳折向自己腰間,被布條兒捆得緊緊的臥在床上,從來雍容自若的折大小姐此刻的模樣兒比起方才唐焰焰來也好不到哪兒去,一樣的狼狽可笑,虧得她與唐焰焰都是習練武功的,肢體柔韌度好,居然做得出這樣高難度的動作。
  
  一見楊浩進來,折子渝立即殺氣騰騰地瞪向他,似乎他才是始作俑者,楊浩啼笑皆非地轉向焰焰道:「我不是說過不要難為她麼?」
  
  唐焰焰理直氣壯地道:「誰難為她了,她的一身武功比我高明多了,我這是怕她藥勁兒過了會逃走,所以才綁住她。」
  
  楊浩道:「若要綁她,也不必……綁成這副模樣吧?」
  
  唐焰焰很天真地眨眨眼睛:「那可真是對不住了,本姑娘從來就沒綁過人,也不知道怎麼綁人,這種綁法啊,我是現學現賣。」
  
  楊浩無奈地搖搖頭,對跟進來的娃娃道:「娃娃,你陪焰焰先到隔壁房間歇息,一會兒我就過來。」
  
  唐焰焰站著不動,只是側著頭凝視楊浩,娃娃輕輕扯扯她的衣袖,唐焰焰還是不動,雙眸卻迅速蒙上了一層霧氣,她緩緩點頭,說道:「好,好,我大老遠趕來……,我是多餘的人,你們聊吧,我走!」
  
  「焰焰!」楊浩忽地將她擁入懷中,在她頰上一吻,床上折子渝見了,眼中怒意更盛。楊浩卻顧不了許多了,眼下只得先安撫了這隻小辣枚再說,他低聲道:「傻丫頭,又胡思亂想些甚麼。我看到你來,不知有多開心呢。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可是現在把她摞在那兒算怎麼回事?且等我我打發了她離開,再與你好好相聚。」
  
  「真的?」唐焰焰含淚凝眸,有點懷疑。
  
  「當然是真的,咱們來日方長嘛,你是內人,她是外人,我當然要先打發了外人,再與你這內人好生親熱一下!」吳娃兒趕緊扭過頭,裝做不曾聽到
  
  「去你的,誰要與你親熱呀。」唐焰焰破啼為笑,在他胸口撒嬌地捶了一記,吸吸鼻子道:「好,娃娃,咱們走。」
  
  床上折子渝雖聽不到他們說些甚麼,看其表情動作也能猜到幾分,雖然她自認為與楊浩已無干係,可見他當著自己的面與唐焰焰親暱低語,還是連殺他的心都有了,一時間她的胸膛起伏更大,夏衣單薄,綁得又緊,胸前可觀的曲線一覽無餘,這一起伏真個妙相畢露,只是就她自己沒有發覺。
  
  唐焰焰爽快地和吳娃兒走出房間,裝模作樣地挪開幾步,然後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貓下腰,躡手躡腳地又潛了回來,伏在門邊側耳偷聽房中動靜。
  
  一見唐焰焰聽話地離去,楊浩趕緊搶過去為折子索匆匆解開綁縛,折子渝冷冷瞟他一眼,只顧活動手腕腳腕,不肯與他多說一個字,楊浩默立床頭,不禁黯然一歎:「子渝,我們許久未見了。」
  
  「請叫我折姑娘,子渝……也是你叫的?」
  
  楊浩想起初次問她名姓的情形,不禁感傷地道:「就算我們已經……難道就喚不得你的名字?記得我們在廣原的時候……」
  
  折子渝仰起頭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請不要再提起。」
  
  楊浩默然片刻,緩緩說道:「並不算許久,時間仍在,飛逝的……是我們的心。」
  
  「你聽聽,你聽聽,他跟她說話,永遠這麼有詩意,對我說……哼!哼!」唐焰焰在娃兒耳邊酸溜溜地道。
  
  娃娃嫣然道:「官人都要與你這內人大白天的好生親熱一下了,還不夠有濕意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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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8 12:47:51
第315章 罵楊浩

  「你的所為,我都知道了。」

    折子渝冷笑:「那再正常不過,娃娃這種女人,雖是混跡歡場,似乎普天下的男人都可以被她戲弄於股掌之上,其實骨子裡卻是夫大於天的女人,我如今所為,正是與你作對,她要是不說與你聽,我反倒要奇怪了。

    楊浩反問道:「那麼你呢,你又是什麼樣的女人?」

    折子渝在他面前始終一副冷淡的表情,聽了這句話,冷冷瞟他一眼,說道:「如今有一個大家族,受到一個更大勢力的壓迫,那個勢力想要吞併這個大家族,擐取這個家族幾百年來辛辛苦苦才打拼下來的一切。這時候,這個家族中的一個男子喜歡上了那個更大勢力巾的一個女孩,為了與這個女孩在一起,於是他出賣自己的族人,把自己生於此,長於此的家園,把對他呵護備至的父兄親人全都出賣給那個大勢力,你說…這樣的一個男子,他是識大體呢,還是不仁不義,應該天誅地滅?」

    楊浩微微一怔,細細品味了一番她的話,雙眼漸漸亮了起來:「喜歡,唔,你剛才說」喜歡?那這個男子,現在還喜歡著那個敵對勢力中的女孩麼?」

    折子塗臉上微微一燕,避而不答,而是憤懣地道:「可是,如果現在把這雙男女的身份換一下,這個家族中那個喜歡了對方的人是個女子,她喜歡的那個男人卻是想要吞併她家族的那個勢力中的一員,那這個女子就該出賣了自己的家族和親人?在你們男人心中,只有這樣的女人,才是一個可愛可敬的女子了,是麼?」

    楊浩微微搖頭,誠懇地道:「子塗,我不是想勸你放棄為保家族所作的努力,更不是想要你背叛自己的族人。為了自己喜歡的人,就把整個家族和親人都拱手奉上以討對方歡心的人,她真正喜歡的不是別人,只是她自己而已,這樣的人是很可怕的二我也不是因為現在站在朝廷一方,就希望府谷折氏拱手投降。看最快的小說更新盡在點墨中文

    然而,如何抉擇,也要看看有沒有力量與之對抗,不是麼?當今天下大勢,宋一統天下已成定局,府谷折氏的力量,憑心而論,即便在西北也不是最強的,而偏居西北一隅的三藩即便聯手,就是大宋朝廷的對手麼?真正的較量,永遠是實力的抗爭,僅憑智謀與合縱,能芶延於一時,卻不能太平於長久,如今中原諸國沒有一個能與宋抗衡的,以府谷一州之地,更無異於螳壁擋車,我話說的難聽,卻是句句實言,難道不是如此麼?」

    折子渝冷冷地道:「你是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的算命先生?你憑什麼就斷定宋國一定能取天下?」

    「這個…,楊浩一呆,他總不能說他是來自後世,已經知道歷史走向了吧,只得硬著頭皮道:「如今中原諸國,論實力還有能勝於宋國的麼?得天下者必是宋國,這難道還能有所懷疑嗎?」

    折子渝嗤笑道:「花蕊夫人有詩云: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你該到蜀國去,那就是十四萬零一人了!只因宋朝勢大,便不戰而降?真是奇談怪論,天下局勢瞬息百變,強弱之勢隨時更迭,若人人都是你這般想法,如今的天下還應該是大夏國,何來的商滅夏周滅商?秦以西陲一隅之地,秦始皇只須衡量一下中原六國實力,便本本份份守在函谷關裡罷了,漢高祖眼見項羽兵強馬壯十倍於已,乖乖投降做個吃閒飯的臣子罷了,就是這趙宋官家,初得國時,實力遠不及江南的唐國,也早該拱手投降了,怎會還有今日?」

    楊浩反駁道:「難道,你以為以府谷之力,可以取宋而代之?如果沒有這個本事,何必行此下策,招致兵禍連連,萬千百姓受苦,做了這天下的罪人?交出兵權,安享富貴,又有何不好?」

    一派胡言!」

    折子塗怒極,一躍下地,胸膛起伏,飽含怒火的雙眸狠狠瞪著楊浩:「我們折家從來沒有想過要取宋而代之!唯圖自保而已,那想吞併我們的,想侵佔我們的,是他們引來戰火紛飛,百姓愛苦,可他居然是行天道,匡大義,我們這不甘屈服的,反倒成了天下的罪人?我真是看錯了你,你從哪兒來的這麼強的奴性,這麼混帳的想法?」看最快的小說更新盡在點墨中文

    折子渝怒不可遏地道:「我們折家只想守住自己祖宗傳下來的基業,不想要他大宋賜予的富貴,不成麼?大逆不道麼?安享富貴?哈哈,好一個安享富貴,交出兵權,寄居汴粱,在皇城司的探子們每日監視之下戰戰兢兢的度日,的確是安享富貴。

    若是趙官家對我折家已無所求那也罷了,逢年過節我折家進宮去向他趙家叩個頭,敬獻些禮物「宋國耀武揚威於諸國使節時,出兵討伐其他國家時,我們折家匍匐在趙官家腳下恭維一番他趙氏如何英明神武,如何旗開得勝,如何威懾天下,說不定還有可能太平到死。

    若是他趙官家看上了我折家什麼寶物,只要誇獎一聲,哪怕再不情願,我折家都得馬上呈進宮去。若是他趙官家看上了我折家哪個女子,哪怕是已嫁做人婦的,也得含羞忍辱,打扮一番,粉出歡歡喜喜感激涕零的模樣求他趙官家欺侮,否則蜀帝孟機就是榜樣,這就是你說的安享富貴!」

    折子渝已氣出淚來,楊浩的氣勢登時弱了三分,訥訥地道:「趙官家宅心仁厚,未必「」未必…,有些傳言未必可信。」

    「哦?傳言未必可信,那就說些白紙黑字,無法抹殺的!」

    折子溜以掌背一拭淚水,昂起頭道:「趙官家逐孤兒寡母,奪周而代之,初承大寶的時候,在諸國之中並不是最強大的,可是我父仍很快向宋稱臣,進京見駕,以府州之地歸順於宋,趙官家說甚麼來著,他親口承諾「爾後子孫遂世為知府州事,得用其部曲,食其租入。」

    如今才五六年光景,他實力壯大起來,立即便想毀諾背信,你讓我折家如何信他?到底是誰對不起誰?一旦挑起戰事,誰才是天下罪人?好,你說的好啊,我折家是罪人,我折家不識大體,說到底,這不過就是竊鉤者誅,竊國者侯的無賴嘴臉了,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無恥了?」

    折子渝罵得痛快淋漓,吳娃兒偷偷一瞄唐焰焰臉色,見她正聽得入神。見娃兒向她望來,唐焰焰皺皺鼻子,…小聲道:「想看我有沒有生氣?我才不會為了這個生氣咧,說起來她罵得也有些道理,浩哥哥為宋國出謀畫策,出生入死,又得著甚麼好了?兵權被錄奪了,還差點想要他的命,虧得溶哥哥機靈,現不然現在都……真是奇怪,朱國這麼對不住浩哥哥,他怎麼就一門心思地為宋國說好話?」

    吳娃兒聳聳肩,暗自嘟囔:「才收,你這樣幫親不幫理的傢伙,不生氣的最主要原因,只怕是他們兩個吵得越凶,越沒有可能再在一起,你才越放心,越開心,口多哼,想騙我,我吳娃兒除了媚娃兒的艷名,可還有個九尾天狐的綽號來著」

    室中楊浩也被罵得一頭大汗,如果他忍是知道歷史,知道大宋將有數百年的國祜,成為中原漢人正統,他會不會有現在這樣的立場?會不會把宋對其他國家的像略視為天經地義,反而指責試圖反抗者是阻礙和平與統一的罪人?

    是啊,站在這個時代人的立場上,折子渝有什麼錯?看最快的小說更新盡在點墨中文

    可是,正因為我知道,才萬萬反抗不得啊,因為宋得天下是必然的,如果任由折氏反抗下去,總有一天刀槍加頸,那時」」那時子渝又會怎樣?可我如何才能說服她?說我來自未來?笑話!她當我是混蛋也罷了,要是當我是神經病,那就真的沒甚麼好談了。

    折子渝又罵道:「我真接不懂,宋國對你有甚麼好,你的所謂忠心到底從何而來?不錯,你有今日,有你自己的付出和努力,可是天下間肯付出,肯努力的人多了,又有幾人得成大事的?

    可你呢?身負人命逃離霸州時,是我折氏門下的程大將軍包庇了你;同樣是他舉薦了你,你為宋國出生入死,輾轉至西北,被安置在諸藩強羌中間,手下數萬老弱婦孺,無城池可守,無米糧可用,無生計可尋,如果沒有我府州折氏相助,但憑你自己的才智計謀,安能立足扎根,得成富貴?

    你之發跡,不曾離開折氏之助,可光你卻一門心思地站在對你不住的宋國一面,反而要處處與我折家作對,我對你楊浩已經仁至義盡了,換任何一個人去看,你都是忘恩負義,不忠不仁,你居然視對付我折家為天經地義,還來向我說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折家虧欠了你甚麼?我折子渝虧欠了你什麼?」

    折子渝見他氣餒,冷笑著又道:「折家如果有朝一日真的降了,那只是因為力不如人,絕不會是因為受其感召,認為只有他趙家才是名正言順的天下共主。同樣的,我折家不管是主動降了,還是被迫降了,趙家都不會把我們看成自己人,一樣想防著我們,控制我們。

    伐戰謀國,本來最是殘酷無情,像你這樣天真,居然相信國家,朝廷,皇帝,會想鄰里相處一樣的話,還是趁早辭官做你的富家翁去吧,否則總有一天你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楊浩怔立半晌,仍在最後的努力:「子渝,有些原因,我不能直言。可是,我可以告訴你,得天下者必是大宋,它是不會像唐末以來林立諸國一樣短命的,它一定會成為中原漢人的正統,國運至少也會有幾百年之久,不管是漢國,唐國,吳越,聞南陳洪進,還是西北三藩,早晚都會像蜀國和荊湖一樣,淪為宋的國上和子民,我不會害你,更沒理由害你,我只希望你能記住這句話,如果不甘心,想要搏一回,也千萬不要使出太過酷厲的手段,以免不能回頭。」

    折子渝失笑道:「你還真的成了算命先生了,那我問你,我的命運,…」會如何?你的命運,又會如何?」

    楊浩心頭一震,就像一道驚雷在天空轟然炸響,拂開了漫天的陰霾,折子塗的命運」他並不知道,但是他自己的命運「他本不屬於這個世界,楊浩早在前年冬天就應該無聲無息地病死在霸州一個丁姓村莊裡了。

    然而他現在卻出現在這裡,他改變了一些人的命運:楊氏,冬兒,柳十一,董李氏,壁宿,焰焰,娃兒,他也改變了一些時事:遷北漢國人與宋境建立蘆嶺州,秘建飛騎衛,會盟黨項羌七大氏族,解決開封斷糧危起…………」

    折子渝的命運到底會如何?自己這個突如其來空降到這個世界上的生命到底又命運如何?自己又將改變多少人,多少事的命運?

    折子渝見他癡癡怔立,心神恍惚,不知他在想些什麼、便道:「不錯,行計使謀,使開封斷糧,欲解我府州之困的人就是我,我現在氣力已經有些恢復,可仍動不得手,你要想綁我去向趙官家請功,用我的血染紅你的錦繡前程,那就儘管動手吧。各為其主,本應如此,我不會怪你!」

    楊浩無力地揮揮手:「就算是殺了我,我也不會傷了你,你明明知道。」看最快的小說更新盡在點墨中文

    折子渝聽他這般說話,心頭不由一熱,卻板著臉道:「我不知道!」

    楊浩歎了口氣,說道:「一會兒有官吏往來,你,還是盡快離開這裡吧。」

    折子渝凝視了他一眼,咬了咬嘴唇,舉步便向外走,門外唐焰焰忙打手勢,和吳娃兒匆匆逃開。

    折子渝走到門口,一腳邁出門檻,忽又站住,沉就半晌,扭過頭來,眸中閃爍著意味難明的神韻「你…現在做這宋國的官兒,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地度日,時不時的便要焦頭爛額一番,開心麼?」

    楊浩一臉落寞地道「希望似火,失望如煙,人生就是七處點火,八處冒煙…,,許多事,由不得我選擇的。我相信,大宋是會度過這一難關的,你一個女子在中原遊蕩與事無補,還是回西北去吧。」

    折子塗怒道:「就此離開,我怎甘心?許多事,同樣由不得我選擇,你既然執迷不悟,那咱們就繼續鬥,我來點火,你去冒煙吧」說完拂袖而去。看最快的小說更新盡在點墨中文

    楊浩怔怔地瞧著她的背影,心中仍在想著方才突然湧上來的那個念頭:「難道,命運真的會改變?難道,這天下未來,未必會按照自己已知的歷史去發展?」

    PS鼻炎挺嚴重,在家歇兩天。因為眼睛總是紅的,哪怕睡足了覺,點了眼藥水也不成昨天去檢查了一下,說是因為用眼過度傷了肝,引起了其他方面毛病,我現在已經是極其嚴重的亞健康狀態了,醫生說,你要是想再寫一兩年就報廢,那就繼續,要想細水長流必須得加強鍛煉和調養,我只有晚上碼字,時間有限不能再熬那麼晚了,拼更新這個詞,以後屬於年輕人了,我只穩紮穩打保持日日有更新就走了。開了一堆藥回來,吃一次頂我吃一頓飯了,真的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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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終日奔波苦

  許久許久不見楊浩出來,唐焰焰和吳娃兒忍不住又悄悄折回來,在他門口偷偷窺視,就聽房中振浩說道:「你們進來吧。」

二女吐了吐舌尖,乾脆大大方方進去,就見楊浩仍然站在那兒,不過神態已經恢復了從容。可是唐焰焰和吳娃兒目光一閃,就見楊浩腳下有一汪鮮血,不由驚叫一聲,把楊浩嚇了一跳:「你們喊什麼?」

「你…你」唐焰焰指著他說不出話來,還是娃兒心細,見那汪血跡是從楊浩身後的床下蜿蜒流出,忙叫道:「官人,床下有鮮血流出。」

「什麼?」楊浩趕緊轉身,見地上果然有一道鮮血流出,到了自己面前時已近干調,忙提著小心俯身往床底看去,隨即探身進去拖出一具死屍來:「這床下…,怎麼有一具屍體?」

唐焰焰和吳娃兒面面相覷,看那死者衣衫,二女已然明白,原來折子渝悄悄潛來此處,不是想要殺楊浩,而是要來救他,她與這刺客並不是一路。一時間,二女都不知道該說些甚麼才好。

楊浩也明白過來:「這具屍體想必就是淮河四雄中的老四獨孤熙,是子階殺了他。」

吳娃兒道「方纔在榻上察顏觀色,我就看出她對官人似無惡意,只是未想到她躡來此處竟是為了幫官人除掉這個刺客,說起來這些刺客與官人作對,或多或少是在幫折小姐的忙,她這麼做對官人對官人真的是很不錯…」

楊浩吁了口氣道:「這事不要再說了。對了,你們兩個不是在普光」寺等我麼,又是怎麼來了這裡,還藏到榻上去,喝什麼春風散?」

「這個麼」唐焰焰吱吱唔唔地道:「這個、說來話長…,久聞歸洲風光,與揚州並稱江淮二州,我們兩個想著你公務繁忙,一時也顧不上我們,這個,這個就想獨自進城遊覽一番」

楊浩瞪了她一眼道:「於是就逛進了官倉,游到了我的床上?而且因為閒得無聊,所以一個把自己像殺豬似的捆起來,另一個則吃點軟骨散嘗嘗鮮?」

唐焰焰臉兒,紅,吳娃兒乾笑道:「這個說來更是話長,一時半晌的只怕說不清楚,官人要是不忙的話,那麼…… 那麼改日奴家再詳詳細細地解釋給你聽聽就走了。」

「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講故事,看樣子,你們兩個還沒把故事想好?」

吳娃兒也有點發窘,訕訕地岔開話題道:「官人,這些剌客不知是誰人派來的,官人要追索他們的幕後主使,消除隱患才是。而且經此一事,以後出入更得多加小心。而且,折小姐這一次尾隨刺客而來,是為了救官人性命,可是這也說明,折小姐NP直也不暗中關注著官人與歸洲糧伸的這場明爭暗鬥。她不屑用匹夫之勇解決問題,說不定卻有更加了得的計劃,官人要格外的小心。」

「這個我曉得的,我會提高警覺,你們不必擔心。至於子渝哼!」

吳娃兒幽幽地道:「站在折姑娘的立場,其實並沒有錯,娃娃聽那那些公卿權貴議論國事時,對西北三藩,朝廷上從始至終就只是籠絡利用,從不曾真的把他們當成宋國的臣子,當成自己人。

而西北三藩俯首稱臣,目的也只有一個y,那就是保持他們現在的情形,朝廷與西北,對此都是心知肚明的。

如今朝廷漸漸勢大,不再需要維繫他們,就想撕破臉面,軟硬兼施地迫其就範,要他們獻土稱臣,繳權歸順,他們自然要反抗,漫說折大將軍不肯,就算他肯,一仗未打就言敗歸降,他手下那些驕兵悍將也未必肯服。

可是,官人如今是朝廷上的官,而折姑娘的所作所為卻是為王法所不容的,如今官人私縱她離去,奴家自然曉得官人這是有情有義,知恩圖報,可是卻也為官人留下了後患,奴家實在有些擔心,……」

唐焰焰疑道:「會有什麼後患?」

吳娃兒解釋道:「折姑娘心高氣傲,是不會就此甘心承認失敗的,我怕她一計不成又出一州,這裡畢竟是大宋的天下,萬一失手栽在朝廷手裡,牽扯出今日之事,官人是朝廷的官員,明知她是致使開封缺糧,迫使朝廷耗費大量財力物力以應其變的罪魁禍首,卻私自縱她離開,朝廷本就有意為難官人,那時還能不趁機追究官人的罪責麼。」

「你想的太遠了。」楊浩搖頭道:「子渝聰明機警、做事很知輕重,從這次開封斷糧案上就可見端倪,她只是順勢而為,利用了三司使衙門的漏洞弊端,而沒有強行炮製什麼事件,朝廷應對缺糧危機時,她也沒有趁機再在購蓄糧草和運輸方面搞鬼,看來她也是很小心的,也知道一旦有把柄落在朝廷手中意味著什麼,這樣謹慎,再加上她一貫機警,怎會有什麼蹤跡落在朝廷耳目之中呢。我現在倒真的有一樁為難之事,卻與她無關。」

唐焰焰聽他誇獎折子塗,心中滿不是滋味,便悻悻然道:「你有什麼為難事。」

楊浩看著她微笑道:「我的為難事,還不就是你麼?」

唐焰焰一呆,愕然道:「我?我又做甚麼了?」

楊浩道:「你倒是沒做甚麼,而是你家兄長,我這幾天沒去接你,一來是太忙,二來也是沒考慮好要如何安頓你。令兄說已經把你許與晉王為妃,你在我身邊一出現,這事兒能瞞得了一時,也瞞不了長久。」

唐焰焰的臉色難看起來:「著哇,的確是為難。人家如今是晉王呢,好嚇人的大官,要不然你把我綁去送給他得了,我哥哥自然開心,你也可以加官進爵,大家皆大歡喜,多好哇,省得我只會給你惹麻煩,讓你為難。」

楊消失笑道:「你在胡思亂想甚麼?以為我懼話晉王權勢,想要把你拱手相讓麼?」

他牽起焰焰的手,柔聲道:「焰焰,我說為難,是說如何既能讓你我在一起,又不致讓你的家人太過為難,還有晉王那裡,除非我們亡命天窪,否則得罪了他,終究要遺患重重,可不說是要丟開你這個小麻煩。

焰焰,如果你想當晉王側妃,我不會攔你,不管你是不是喜歡這個從未謀面的人,你既然做出了這個選擇,那就有你的考慮,我沒有立場攔你,要我冒著掉腦袋的風險去同一個強腕人物鬥,而我要爭取的那個女孩兒甚至也說要嫁給他,我沒那個勇氣,那不是情聖,而是白癡。

可是只要你的心還在我這兒,你願意跟著我,不管我是富貴還是貧窮,那麼,就算你是個天大的麻煩,我也絕不放手,漫說他是晉王,是我的頂頭上司,就算他是當今皇帝,掌握著我的生殺大權,我也要為你衝冠一怒,跟他爭爭這個老婆,否則,枉生了這男兒身軀!」

唐焰焰聽了臉頰漲紅,只是癡癡地凝視著他,半晌說不出話來,就,連吳娃兒的雙眸都變得朦朧起來。

那個時代不是現代,現代女人要自己擇婚論嫁才是天經地義,旁人干涉不是正理,可那時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合理合法的,父兄長輩想讓一個女人嫁給誰,而她自己喜歡的卻是另一個人,那麼不守婦道,不遵禮法而受人唾棄的是這個女人,她喜歡的那個男人更加沒有立場和權利與她家中長輩選擇的那個夫婿抗爭。

如果這個人是皇帝,那更加的不得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只要這個女子一日未嫁,皇帝說要納她為妃,那就是再理直氣壯不過的事了。

所以楊浩這番話才讓她們如此感動。在這場較量中,天時,地利,人和,都對楊浩完全不利,唐焰焰被許配於晉王為妃是家中父兄長輩的決定,那就是合理合法的事情,哪怕晉王與楊浩地位相當,甚至比權勢官職還要低,受世人啞罵的也要是楊浩,因為是他不遵禮法,勾引有夫之婦。他與唐焰焰之間的感情,是不受承認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天經地義。

如今,楊浩親口承諾,只簧焰焰芳心還屬於他,那麼他就絕不相讓。這場較量,不止在權勢地位上他和對手差著不只一級,就是道德輿論方面,他也完全不佔優勢,隨時可能身敗名裂,前程盡喪。這要付出多大的犧牲和勇氣,天下間又有幾個男兒肯毫不猶豫地為一個女人做出這樣的犧牲?她們怎能不為之感動。

娃兒聽了拓浩的話,悄悄拭拭眼角,欣然轉向唐焰焰道:「姐姐,你不是說想了一個天衣無縫的好法兒麼,何不說與官人聽聽?」

唐焰焰珠淚盈盈,正要撲進楊浩懷裡好好感動一把,聽娃兒這麼一說,卻羞答答地垂下了頭去,捻起了自己的衣角,那副小兒女羞態,著實可憐可愛,可是楊浩接口的一句話,卻讓她差點兒把鼻子氣歪了。

「誰?焰焰!焰焰能想出好主意?拉倒吧你,她左腦全是水,右腦全是麵粉,不動還罷了,一動全是漿糊,她能動腦筋想法子?」

「姓楊的!」唐焰焰瞪起杏眼,雙手一掐腰,扮出茶壺造型大吼道:「你討打是不是?」

「啊!」門口一聲尖叫,打斷了他們的話,三人齊齊向門口看去,原來是壁宿氣喘吁吁地趕了回來,一到門口恰見地上一具死屍,不由一聲驚叫。

「娘,怎麼樣了?」

劉大人一回府,邦秀兒便急匆匆迎上去道。

劉大人陰沉著臉色,一言不發地向內室走去,鄧秀兒急忙跟在後面。到了內室中,劉大人坐下,秀兒忙去刻了杯茶來,端到她面前,低聲喚道:「娘?」

劉大人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前方,喃喃地道:「為什麼?為什麼人心會變成這樣?」

她的淚水忽然止不住地流下來,哽咽道:「我還記得,那一年家鄉遭了水災,把咱們家都淹了,我和你爹帶著你逃難去了你三境家,他們家也是顆粒無收,可是一個菜包子,她都要掰了大半給你吃。

如今這是怎麼了?錦衣玉食,高屋大宅,哪一樁不是靠了你爹才擁有的,現如今你爹遭了難,只要把虧空還上,魏王爺就能網開一面,那些錢本就是不義之財,她們為什麼不肯交出來,為什麼不肯救你爹一命?」

劉大人田起雙眼,淚水滾滾而下:「現如今,再不是他們巴結討好咱們的時候了,他們的心都變黑了,有人敢向我惡語相向了,有人敢關緊大門連一步也不讓你娘踏進去了,娘從來沒有這麼低聲下氣,一家家的去求他們,就差在大門口兒下跪了,好話說盡,卻沒有一個人肯把到嘴的肉吐出來救你爹爹性命,女兒啊,娘對不起你爹,是我害了他啊!」

劉大人痛哭流涕,秀兒站在一旁默默陪她流淚,她更加沒有想到,世態炎涼,曾經那些走動親密無間,母親或自己哪怕打一個噴嚏,都會有一大常帶了各種補品,藥材趕來探問,種種噓寒問暖的話兒說到讓人發膩的親戚,居然翻臉無情,居然可以坐視她爹爹去死也不肯伸出援手。

曾經,他們或許是可以只有一個餅子也要掰成兩半與他們一起分享的好親戚,可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襝難,現在他們綾羅綢緞,錦衣玉「食,華屋大宅,奴僕如雲,再失去這種生活,對他們來說,簡直比死還要難受,金銀,已經讓他們的心變得像硯一樣黑了。

自從得了魏王的承喏,母親就趕緊開始變賣所有家產,能賣的全都賣了,可還是湊不齊小舅貪墨挪用的大筆庫銀,唯有靦顏去向那些得了好處的親戚們開口,可誰知道…,如今還有什麼辦法呢?那一筆筆貪墨的錢財,全都沒有帳目可循,更沒有什麼字據,整個府庫,整個衙門的所有要害職司,這兩年來都已經被劉家這些人佔據了,他們就像一群蛀蟲,瘋狂地啃噬著這座大廈,所有的人合起伙來哄騙父親,就連娘親這個枕邊人都幫著他們瞞著爹爹,如今自食惡果,甚至想要補救都不得其法。

等到御史台派人查辦,追索髒款?那樣的話,父親的罪名也就坐實了,任誰也不能隻手遮天,再替他隱瞞下去。那些親戚為什麼就這麼貪心?靠著爹爹的勢力和他們貪墨的錢財,他們早就利滾利滾雪團一般,家產不知壯大了多少倍,僅僅是拿出當初貪墨的那些錢財救爹爹一命,救這個賜予他們一場富貴的親人一命,為什麼他們就是不肯?

「女兒啊,娘愧對你爹,娘拉下這張臉,能說的話都說了,能求的人都求了……不,那不是人,連狗都不如,那是一群不知感恩的白眼狼啊!如今可怎生是好?你爹要是真的定了罪,娘也沒臉再見他了,娘,娘寧可去死,可是我苦命的孩兒,你可怎麼辦啊。」

劉夫人一文錢也沒要回來,走投無路之下,抱著女兒放聲痛哭,邸秀兒流淚道:「母親千萬不要做此想法,總會有辦法的,總會有辦法的。」

劉夫人慘笑道:「辦法?哪裡還有辦法?旁人現在都視咱們如蛇蠍,避之唯恐不及,那些忘恩負義、喪情天良的劉家人,更是沒有一個肯解囊相助!」

他捶胸頓足地道:「那本就是府庫的銀子,書晨當初說的可是暫時借與他們做生意啊,書晨怎麼就這麼混!哪怕讓他們簽個字據,留個便條,娘也不致於空口無憑啊!」

「娘,御使欽差馬上就到了,再不籌齊庫銀添補漏洞,就連魏王也不好再出面相助了,我,口…我再去見他,求他幫忙,向那些無情無義的人家施壓!」

鄧秀兒把淚一擦,毅然站起道。

劉夫人雙眼一亮,趕緊問道:「魏王千歲,他…,他肯幫錢麼?」

那秀兒猶豫了一下,說道:「如今,這己是我們唯一的機會,女兒唯有去試一試了。」

劉夫人「咋嗵」一聲就跪在了女兒面前,慌得鄧秀兒趕緊跪下,使力攙她:「娘,你這是幹什麼,折殺女兒了。」

「女兒啊,娘這心裡,火炙油接一般,娘對不起你爹,是娘害了他呀,如今這是唯一的機會兒,娘求你,娘求你了,好女兒,你一定要救你爹,這是唯一的機會了。娘生你養你,只求你這一件事,不然九泉之下,娘也沒臉去見你爹,沒臉去見他呀。」

劉大人推開女兒連連叩頭,把頭叩得咚咚直響,恍若得了失心瘋了一般,駭得那秀兒哭叫著還禮攙扶,好不容易讓劉夫人平靜下來,鄧秀兒回房洗去淚水,淨面更衣,便打一乘小轎急急又奔赴碼頭。

到了碼頭,那秀兒便是一驚,只見那艘官船已遠遠離了岸邊,因為碼頭附近水域寬廣,恍若一個小湖,那船就停在湖中央,根本不再靠岸了。鄧秀兒慌忙下了橋,使了一弔錢,又軟語溫求一番,那岸上守卒才帶搭不理地道:「姑娘,官倉衙門招了刺客,他們招拱,本來是想把官船一把火兒燒掉的,幾位大人擔心魏王千歲安全,所以這船駛離了堤岸,你看到了麼,水上巡弋的這些小船上俱是弓手,水下還帶了暗網,把那官船圍的水洩不通,膽敢隨意靠近的,那可是格殺勿論,我與姑娘說了這麼多話,已經犯了規矩了,請姑娘不要為難我了,還是趕緊離開吧。」

鄧秀兒哀求道:「這位兵大哥,奴家與魏王千歲是相識的,還求兵大哥稟報一聲,如果知道我來,千歲一定會見我的。

那人一聽,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使不得使不得,姑娘不要為難在下了,千歲何等尊貴,在下哪有資格擅自傳報,要是有個什麼差遲,我這吃飯傢伙就得搬家。」

「兵大哥,您只是幫著傳報一聲,又須擔甚麼責任呢?奴家不敢讓兵大哥白白辛苦,這裡還有幾弔錢,請大哥千萬幫忙。」

「有錢掙,也得有命花呀,上頭下了嚴令,我可不敢違犯軍令,再說,就連我也沒資格未經傳喚就上船的,我要是給你報信,沒準兒我就被射成了刺猥,姑娘,你還是走吧,不要在此糾纏,不然大家臉上都要難看。」

鄧秀兒百般央求未果,只得問道:「那麼,不知是哪位大人下的警戒令,還請兵大哥告知,奴家去央求他便是。」

那侍衛站在日頭下面,曬得火氣也不小,翻了翻眼睛道:「如今主事的,就只楊院使一人而已,除子他,還能有誰?」

「楊院使?」鄧秀兒想:「昨日楊院使寫的條子我還沒用過,本想那些親戚家眷都是這般模樣,再去相求他們恐怕也不得結果,如今正好一併前去,如果能讓他們還錢最好,不然的話就央求楊院使想個法子。」

想到這裡,鄧秀兒頓首道:「如此,多謝兵大哥了,奴家告辭。

鄧秀兒上轎匆匆離去,臨時駐紮在岸邊的侍衛營帳中姍姍走來一人,望著遠去的轎影皮笑肉不笑地問道:「來的可是鄧府千金?」

那侍衛忙躬身答道:「是,小的已按大人吩咐打發她離開了。」

那人正是程德玄,他瞟了眼即將消失在長堤盡頭的小轎,暗暗冷笑:「想救鄧祖揚?除非他肯攀咬趙普那老傢伙一口,否則這一遭兒哪那麼容易讓他脫身。」

不想,遠處慕容求醉和方正南也正看著這一幕,二人面帶隱憂,直到程德玄的身影消失在堤岸邊,方正南才道:「看來,他們是想拿鄧祖揚這件事做文章,意圖卻在相爺那裡。」

慕容求醉冷冷地道:「那祖揚這個蠢材,縱容家人為惡,事到臨頭,卻沒一個肯救他。你說他會不會迫於晉王壓力,招出什麼對相爺不利的話來?」

方正南目光一閃,回頭說道:「以他品性,似乎不會如此,不過」人心隔肚皮,威逼利誘之下,人會怎麼抉擇,很難說的。」

慕容求醉沉沉說道:「那麼……有什麼最穩妥的辦法來消除隱患呢?」

二人對視一眼,目中泛起一抹冷意,樹上的蟬忽然停止了鳴叫,似乎也被他們的殺氣所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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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8 12:48:46
第317章 世情如霜

  沉重的倉庫「吱嘎嘎」地打開了,自從淮河四雄試圖劫獄之後,這裡的戒備又森嚴了幾分,就連普通犯人家屬的探視也取消了。這些養尊處優的老爺們對粗陋的牢飯難以下嚥,所以也就沒了精神體力,楊浩進來時,他們依然懨懨地躺在牢房角落裡,懶得抬頭看一眼又要提審哪個。

    楊浩現在已經停止了訊問,已經掌握的資料,已經足以定他們的罪,他現在只需等著朝廷派來專門負責此案的欽差把案子移交過去就是,如今趕來,只是因為侍衛稟報說鄧秀兒去見劉向之等人了,所以才來看看情況。

    焰焰和娃娃上街去了,天氣雖然煩悶,但是楊浩手頭還有大量需要移交的案卷需要整理,以焰焰的性子,要她一直在旁陪坐,她可做不來。其實娃娃也未必就喜歡這麼沉悶地陪坐,看著楊浩做事,畢竟就連她的歲數也不大,正是精力旺盛、好說好動的年紀,一個年輕的小姑娘,哪有那樣的定性,只不過唐焰焰敢打自己的喜惡表現出來,若不是唐焰焰提出,那麼她是一定會靜靜在旁陪坐侍候的。

    楊浩很喜歡焰焰這樣的性格,他並不希望自己的女人一妤過來就變成只會看他臉色行事的應聲蟲,全無一點個性,見兩個丫頭枯坐一旁昏昏欲睡,正想打發她們去泗州城中遊覽泛舟,唐焰焰一說,便答應下來。

    她們此番南下所帶來的人如今都已搬到了官倉衙門,她們要出去,杏兒、老黑、張牛兒都是要陪同的,楊浩把無所事事地蹲在衙門口兒打哈欠的壁宿也派了去,有這個賊祖宗陪著,什麼擠神仙的、灃水摸魚的,都休想近了她們的身子。

    「她想出了對付家族和晉王的辦法?她能有什麼辦法,而且以她爽快的性子,居然羞答答的不願當著吳娃兒的面說的?」

    楊浩一邊走,一邊想著唐焰焰那番欲吐還掩的話,隱隱猜出了幾分她的主意,唇邊不禁露出一絲玩味的笑意。的確,在人屋簷下,怎能不低頭,最後就是有個比較溫和的法子來解決這個問題,焰焰這個主意目前看來還真的是一個廝混過關的好主意。

    唐家是一門心思要攀上晉王這棵參天大樹的,去同唐家交涉是不會解決問題的,這樣的話如果硬來,不但彼此的實力相差懸殊,而且自己不合、於法不合的位置上也太過被動。

    可是如果他和焰焰先已有了夫妻之實那就不同了,雖然會有些唾沫星子濺過來,可開封城畢竟不是一個雞犬之聲相聞的小村落,旁人的閒言碎語盡可不去理會,西那樣一來,唐家自覺尷尬,是不敢再強要焰焰嫁與晉王的,而晉王趙光義也不會自貶身份,納這樣一個女子為側妃。

    「焰焰……,這個妮子,敢愛敢恨,敢做敢當,她想的主意,一定就是搶先成就夫妻事實,逼迫家人承認我和她的關係,呵呵……」

    想起焰焰那曼妙迷人的第二張臉,楊浩一陣心猿意馬,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她什麼時候才會對我說呢?嗯,得找個時間與這丫頭好好聊聊。現在還不成,等泗洲之事了結吧,明日交接了案子,繼漠南下時我就找個由頭離開官船到娃娃舴上去。

    泗洲之事解決好了,對整個江淮道上各路官員、糧紳都有警懾作用,泗洲這一腳踢開了,以後就容易施展身手了,想必各處購糧、運糧事不會再憑空生起什麼波潿,那時沒有多少事做,這趟江淮之行,就算是我與焰焰、娃兒的蜜月之旅吧。呵呵,好期待啊……」

    走在幽暗的光線下,一道道斑斕的光影從高處傾斜而下,不時閃掠過楊浩的身子,於是他唇邊有世神秘的笑明一暗間便顯得詭譎起來,引路的獄卒看在眼中,感覺有幾分陰森的味道,便有些毛骨怵然起未。

    「娃兒雖然妖嬈,終究限於先天體質,一人難以令人盡興,如今再有了焰焰,我苦練多日的雙修**終於派上用場了,哈哈……」遙想**的旖旎香艷,楊浩眉飛色舞,突然笑出聲來,那個獄卒機靈靈便打個冷戰,心道:「院使大人怎麼笑得這般陰險……這是又要去禍害誰:\\}」。」,

    繞過一排倉房,光線更幽暗了,糧倉是空的,空氣沉悶,瀰漫著些糧谷遺留的味道,前方忽然隱隱約約傳來一陣對話聲,楊浩腳下不由一慢,那個獄卒趕緊湊上來小聲說道:「院使大人,鄧姑娘正與劉向之等人說話,她有院使大人的條子,所以小的摒退了左右……」

    「嗯!」楊浩點點頭道:「你辦得很好,退下吧,莫要驚擾了雲!」

    劉向之忽地轉過身去,帶著手銬腳鐐嘩愣作響,他急急走出兩步,昂起頭,硬著嗓音道:「秀兒,周望叔說的對,我們劉家本來就是一幫泥腿子,這幾年,一輩子享不到的福我們都享用到了,也該知足了。

    鄧秀兒手腳冰涼,猶抱著最後一線希望,顫聲說道:「二舅,你……你是說?」

    劉向之悠悠地道:「若不是我當初賣了自家的耕牛給你爹湊盤纏,他如今頂多做個私塾先生,哪有做到一州知府的威風?是啊,我們借了他的勢、沾了他的光,可是二舅自問並不欠他的。如今二舅完了,三舅完了,你姨父也完了,整個劉家上上下下當家主事的人全都完了,你爹那個愚腐書生,就算保住了這條性命,他能周濟得了這麼一大家子人?不,他沒那個本事。

    我們是完了,可是這幾年我們已經掙下了一份可以讓子孫享用不盡的家業,知足了。咱大宋國還沒有過一人犯罪抄滅九族的,這一遭兒楊浩那廝人髒並獲,朝廷是一定要重罰的,如果你二舅再替你爹填補虧空,二舅家裡還能剩下甚麼?」

    鄧秀兒驚慌地撲過去,一把抓住欄杆,失聲叫逞:「二舅,你怎麼能這麼說話,那本來就是官銀,是不義之財啊?」

    劉向之冷笑道:「取自庫銀?有什麼憑據?」

    鄧秀兒一呆,她雙手緊緊抓住欄杆,含淚的雙眸漸漸噴出火來:

    「二舅,你……你們為了保住家財,要置我爹爹與死地不成?二舅!」

    她的聲音尖厲起來,彷彿索魂的厲鬼,在空蕩蕩的官倉裡裊裊傳開,劉向之的背影在叫聲中佝僂起來,他喃喃地道:「沒有憑據,朝廷就不能抄沒我的家產,我死了,至少還能給家人留下一份殷厚的家產讓他們過活度日。

    秀兒,二舅也想風光大葬,也想來年祭日有個香火兒啊,要是我死了,什麼都留不下,老婆、女兒生計無著只能淪落娼家,我那小妾剛生的孩兒只能隨他娘改嫁,連姓氏都要隨了旁人,我死也不瞑目啊。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不要怪二舅,二舅也是不得已、不得已啊……」

    「二舅、三舅。、姨丈,你……你們……」鄧秀兒淚眼迷離望去,誰的目光與她一碰都悄然挪開,不與她對視,臉上一片漠然,彷彿已與她全無關係,鄧秀兒只覺自己連呼吸都喘不土氣兒來,壓抑得幾乎窒息。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沒有不能上吊的梁。

    你們不用心存僥倖,善惡有報終有時,你們喪盡天良,會遭惡報的。」楊浩說著,從牆角里轉了出來。

    一個個倉房都封著柵欄,每一個倉房中關著一個人,鄧秀兒撲在劉向之牢房間,貼著柵欄萎頓在地,楊浩看得也是心中一慘。可是他如今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鄧祖揚這番遭遇,的確是糾由自取,如果他能補救,或許還可以法外施恩,但是如今這種情形,誰能替他補上那塌天的窟窿?

    周望叔被關押在劉向之對面的牢倉中,儘管身陷囹圄,但他仍是衣著整潔,頭髮一絲不苟,與對面蓬頭垢面不修邊幅,已經完全像一個囚犯的劉向之等人比較起來,他就像坐在堂上問案的大老爺一般威嚴。

    看到楊浩出現,周望叔微笑起來:「楊院使,老夫小瞧了你啊,旁人拿老夫全無辦法,可你毫無章法的一通亂拳,居然連我這老師傅都栽在了你的手上,呵呵,佩服、佩服!你說善惡有時終有報?我看……這話只好糊弄一下那些沒有本事快意恩仇的廢物。」

    楊浩轉向他,冷冷地道:「周望叔,你罪大惡極,論罪,必死無疑。古人常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到現在還執迷不悟麼?」

    周望叔坦然笑道:「」要做怎樣的事就要有怎樣的擔當,既然做了這樣的事,我就有這樣的準備,雖然我周望叔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可你也莫要小瞧了我的勇氣。不錯,我周望叔是要死了,可是我周家垮不了,我們周家……嘿嘿嘿……,上百年來,就一直防著朝代更迭、戰火紛亂,會把我周家薪火一舉而滅,早有種種萬全之策。周望叔倒了有什麼關係,我周家倒不了,照樣還是江淮道上數得著的大世家,楊院使,你很失望吧?」

    楊浩肅然道:「你說錯了,我沒有失望,相反,我很高興,我很高興有這樣一個朝廷。、有這樣的律法,雖說依著你的所做所為,我也恨不得出幾個來俊臣、萬國俊、吉頊一樣的酷吏,讓你嘗嘗家破人亡、生不如死的滋味,但是不株連、不抄家,這是開明之舉,我尊敬而且服從。

    朝廷如果抱著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個的念頭,即便它最初是用來懲治大奸大惡的,早晚也會淪為迫害良民百姓的工具。到那時,敏不清的滅門令尹、破家縣令,受害的都是無依無助的良民百姓。至於你,你也不必得意,如果你周家今後本本份份的,那麼你是你,周家是周家,朝廷需要那樣的良民,地方需要那樣的士紳,可是如果你周家的人還像你一般為了斂財橫行不法,為非作歹,早晚會和你今日一般下場。

    周望叔斜眼睨著他,只是冷笑不語。楊浩看這人簡直不可理喻,也不再與他說教,他看看仍癡癡坐的鄧秀兒,歎道:

    dng姑娘,算了吧,大難臨頭,他們人人都在為自己打算,「貸有人幫你的。」

    劉忠冷笑道:「楊浩,你不用假惺惺的扮好人,這一切還不都是你造成的?如果不是你,我姨丈如今還是泗洲知府,我們劉家又怎會造此大劫?」

    楊浩默然半晌,長歎道:「劉忠……」

    「怎麼?」

    「你已經不可救藥,活著真的是浪費糧食,你是該死了!重新回到陽光下,楊浩和鄧秀兒的眼睛同時瞇了起來。

    站在燦爛明媚的陽光下,楊浩有種剛從醜陋骯髒的地獄回到人間的感覺,那炎熱也不那麼討厭了。略略適應了一下刺眼的陽光,他轉身看向一旁的鄧秀兒,鄧秀兒臉色蒼白,一雙大眼中眸子完全失去了光彩,就那麼癡癡那兒,彷彿一具沒有生氣的瓷娃娃。

    楊浩不忍多看,轉過臉去道:「鄧姑娘,明天,朝廷派來緝查此案的欽差御使就要到泗洲了,本官交接清楚就要繼續南下,你是個孝女,可是有些事不是你能左右的,該做的你已經做了,做锃了的終究要付出代價,不要繼續奔波了,鄧知府畢竟是受蒙蔽的,我想朝廷會酌情處治的,未必就有殺身之虞。」

    鄧秀兒慢慢轉過身,癡癡問道:「你想?如果你擼測錯誤呢?那是我爹爹的性命呀……」

    楊浩歎道:「你那班親戚都讓銅錢燻黑了心,根本不想救他性命,奈何?」

    鄧秀兒喃喃地道:「有辦法鵠,一定會有辦法的。」

    她雙眼一亮,突然一把扯住楊潔衣袖,雀躍道:「楊院使,我想到了,我想到了q」

    楊浩動容道:「你想到甚麼了?」

    鄧秀兒激動的f6無倫次:「他們陷我爹爹於不義,如今又袖手不理,我明知那讖財是他們貪墨了去,卻是無憑無據,原因就是,根本沒有帳目可查,沒有什麼追究他們的依據。可是……可是要對付他們也並非全無辦法,只要大人肯相助,我們就能以亂制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楊浩奇道:「如何以亂治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鄧秀兒興奮地道:「似周家十佘代的糧紳,家中自有規矩,帳日嚴密,做不得手腳。可是我劉家這些親戚不同,他們原本俱都沒讀過多少書的,做生意又是巧取豪奪、強買強賣,根本沒個正經營生,哪裡需要什麼詳盡準確的帳日?

    況且他們又慣用私人,不曾請個真正了得的帳簿先生,他們的帳目俱都是混亂不堪無從查證的,大人若肯相助,只消以擔心他們家人私下轉移藏匿財產的理由暫時查抄集中控制起來,那……若是這財物少了多少,他們同樣沒有帳目來證明追索的,不是麼?」

    楊浩定定地看著姑I,半晌沒有說話,鄧秀兒充滿希冀地道:「楊院使,你覺得有甚麼不妥當?」

    楊浩慢吞吞地道:「只有一點不妥當。」

    鄧秀兒急忙道:「你說,咱們再好好商議一下。」

    楊浩長長地吸了口氣,緩緩說道:「如果用你這個法子,欲治不法者,先陷自己於不法,我……為什麼要這麼幫你?」

    鄧秀兒的心彷彿被針刺了一下,臉色突然漲紅如雪,半晌才囁嚅道=「楊院使)奴家知道知道這麼做是有些為難了大人)可可我爹……他真的是好冤枉啊。」

    「嚴格說起來,他也不算是冤枉,被家人蒙蔽到這種地步,在泗洲做盡了惡事,他也算是糊塗透頂了。可他本人畢竟是個清廉自守的官兒,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希望能拉他一把,也因此,才允許你去見他們,這已經是犯了規矩。鄧姑娘,你這個想法不管有沒有用,卻是陷我於不義,一旦事發,你知道對我來說意味著甚麼?」

    鄧秀兒的臉色越來越紅,楊浩吁了口氣道:「說起來,你這位知府千金雖是自幼隨令尊通習琴棋書畫博覽群書,可你畢竟沒有接觸過什麼人情世故,不諳世事,有些異想天開的咎法也不足為奇,我不怪你。

    但是想要我這麼做那是不可能的,如今你劉家這些親眷已狠下心來袖手旁觀,令尊是無法脫罪的了,鄧姑娘也不要枉費心力了,你回府去吧,我說過的話一定算數,奏表上,本官會把來龍去脈說個仔細,也許官家會網開一面。」

    楊浩說罷轉身便走,鄧秀兒望著他的背影,忽然厲聲叫道:「楊院使!」

    楊浩停住腳步,頭也不回地道:「姑娘還有什麼事麼?」

    鄧秀兒大聲道:「如果,那個無辜被囚禁起來的人是你的兄弟,是你的親人,你會不會說的如此冠冕堂皇,如果這個法子能救他性命,你會不會救他?」

    楊浩皺了皺眉,說道:「鄧姑娘,你不覺唐突麼?」

    「楊院使,你為何不敢答我,我只問你,如果那人是你的兄弟,是你的親人,而只有這個法子能救他性命,你會不會救他?」

    楊浩惱了,回身道:「會!楊浩一介凡夫俗子,不是至道大公的聖人!但是,我又憑什麼為本該承擔這個責任的鄧知府來甘冒如此凶險?鄧姑娘,你憂令尊安危,本官能夠理解,我同情令尊,但我不會毫無原則地幫他。

    我對鄧姑娘很尊重,請你不做說些不可理喻的話來,傷了彼此的和氣!」

    楊浩心頭大怒,說話也帶了幾分火氣,說罷這番話便拂袖而去。鄧秀兒此時就如驚弓之鳥,心思異樣的敏感,旁人的話稍重一些,稍稍含糊一些,她都不免要有許多聯想,何況楊浩的話也帶著火氣。

    眼見他決然而去,鄧秀兒雙淚長流,心中忽地湧起一個可怕的念頭:「他不是知道魏王千歲有意救我父親的麼,原本寫下手條、支開獄卒,對我頗為照顧。如今怎地態度大改,莫非……莫非那日程羽、程德玄與他所言果然改變了他的心意,他終究是晉王的人,為了打壓趙相公,他……他們要讓我爹爹再無翻身之地麼?」

    「如今該怎麼辦?如今該怎麼辦?」鄧秀兒紅腫著雙日,愁腸百轉,思來想去,忽地把牙根一咬:「唯一的希望唯有魏王了,無論如何,我都要見他!只有他,才能救我爹爹性命了。」

    「鄧大人,明天……欽差御使就要來了。」

    慕容求醉坐在桌旁說道。鄧祖揚盤膝坐在榻上,徽闔雙目,一言不發。

    慕容求醉歎了口氣,說道:「趙相公對你很是青睞,也很欣賞你的品行與能力,當初曾經在官家面前再三的舉薦。你也該聽說過,官家脾氣甚是暴燥,趙相公舉薦你時,官家不甚入眼,把相公的薦書都扔了回來,可是相公並不氣餒,第二天仍是送撕碎的薦書一片片粘好,仍然送到了官家龍書案前,官家見了也不免為之動容,這才破格擢升你為泗洲知府,相公對鄧大人,真的是器重的很吶。

    鄧祖揚瞿然動容,不覺張開7眼睛。他也聽說過這樁官家與相爺之間的逸事,可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就是那薦書的主角,慕容先生是趙相公身邊的幕僚,應該是知道詳情的,他這麼說,那應該是不差的。

    鄧祖揚感動地道:「相爺他……他竟如此器重學生?唉!鄧某愧對相爺啊。」

    方正南道:「話也不能這麼說,鄧大人品性高潔,在泗洲為官近三崧,官聲響亮、政績斐然,相爺慧眼識人,老朽也是十分佩服的。這一次,鄧大人為家人所牽連蒙冤入獄,老朽與慕容先生甚為掛念,想法設法為大人脫罪,可惜,力有不逮,實在慚愧。」

    鄧祖揚感激地拱手道:「兩位先生千萬不要這麼說,鄧某糊塗,鑄成這樣的大錯,愧對官家的重用、相爺的提拔,愧對泗洲百姓,兩位先生如此誇獎,鄧某真要慚愧的無地自容了。」

    慕容求醉瞇著眼睛一旁觀察他的神色,這時把腿一拍,怒容滿面地道:「可恨!著實可恨!鄧大人,不瞞你說,以你罪責,不過是個玩忽職守罷了,本不算什麼大罪,再加上你在泗洲一向潔身自好,這一次是你的家人為惡,卻不是拿住了你的什麼把柄,我們二人本以為要救你脫難易如反掌,誰曉得……宦海仕途,險惡重重、險惡重重啊!」

    鄧祖揚一呆,急忙問道:「慕容先生此言因何西省?」

    慕容求醉似覺失言,連忙搖頭一笑:「喔,沒什麼,沒什麼,老夫只是見大人被拘禁至今不得釋放,心中憤懣,所以才有此憤慨之言,鄧大人不要多心。」

    這樣一說,鄧祖揚更是滿腹疑竇,跳下榻來扯住他道:「慕容先生不要誑我,還請實言相告,莫非……其中還有甚麼內情?」

    這……這這……」慕容求醉滿臉為難之色,一旁方正南忍不住道:「就告訴了鄧大人又如何,反正明日欽差御使就到,用不了幾時,鄧大人也會一切瞭然。」

    「正是,正是。」鄧祖揚是個憨厚忠直的書生,一聽這話連連點頭:「方先生說的是,兩位先生若知什麼內幕,且不涉及必須對犯官有所隱瞞的話,還望不吝相告。」

    慕容求醉擒著胡頊沉吟半晌,拳字一擊,說道:「罷了,那老朽就說與你聽。」他抬起頭來,直視著鄧祖揚道:「鄧大人「今時不同往日,這一次開封糧草短缺之嚴重,實是前所未有之事,官家十分驚怒「對此事萬分的重視。」

    鄧祖揚頷首道:「朝廷雖未明言,可是觀朝廷前所未有的大陣仗「下官也猜得出幾分。」

    慕容求醉道:「這就是了,正因如此,鄧大人這樁案子若是放在尋常時候,十有要貶斥流放的,如果有相爺從中斡旋,說不定還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遷地為官也就是了。可是這一遭卻不同,因著開封斷糧,火燒眉睫■,一切與之相關事宜,唯有從重辦理,泗洲府在鄧大人治下,鄧大人受親眷蒙蔽,竟爾使泗洲一地官吏、糧紳勾結一氣與朝廷作對,致使魏王在此耗時良久,不管是為了以正國法,還是儆戒天下官吏糧紳,這件案子都是一定會從重從嚴從快處治的。鄧大人的性命」

    他不忍再說下去,輕輕扭轉了頭沉就不語。

    鄧祖揚沉就半晌,忽然一笑,說道:「下官每日關在艙中,思來想去,也想過種種可能。

    殺頭之罪,下官也想過,只是沒有想到,真的會有這樣嚴重的懲罰。罷了,鄧某不會怨天尤人,細洲不知多少人家被我那親眷禍害得家破人亡,我這父母官難辭其咎;朝廷重用鄧某,鄧某食朝廷俸祿,卻不曾做下一件對朝廷、對社稷、對百姓有益的事,愧對朝廷、愧對子民,枉讀了這許多年的聖賢書啊q如果用鄧某的頭頎,用警惕天下官吏,能警幄那些貪利不法的糧紳,讓他們好生配合朝廷,妥善解決了開封斷糧之事……

    鄧祖揚苦澀地一笑,說道:「那就算是……鄧某做這泗洲知府以未,為朝廷做下的唯一一休有益之事吧。」

    「鄧大人……」慕容求醉聽得為之動容,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半晌,目中才落著淚光,哽咽道:「鄧大人,不是老朽不肯救你,實不相瞞,鄧大人一出事,老朽和方先生就連夜修書遣人快馬遞進京去,稟知相爺,求相爺援手。可是誰知……

    他搖了搖頭,一旁方正南接口道:「可是誰知……誰知程羽楊浩他們那班南衙走狗也已將此事快報京師,晉王得訊如獲至寶,欲借此事指摘相爺薦人有誤、識人不明,他藉著開封糧危倚難自重,趁機向相爺發難,相爺為了維護鄧大人,現在自陷危局,飽受晉王一黨攻擊。」

    鄧祖揚聽得又是感動又是惶恐,急忙問道:「相爺如今怎樣?下官昏庸,想不到竟連累了相爺,唉!下官素知南衙與相府不和,如今南衙府尹又晉了王爵,威勢比往昔更加了得,恐怕……恐怕不是好相與。」

    「是啊」慕容求醉道:「如今穗羽等人正到處搜羅罪證,希冀以此事把相爺牽連進來,他們打著查辦鄧大人一案的幌子,不斷擴大查索範圍,到處搜羅所謂證據,我們眼睜睜看著,卻是無計可施。」

    鄧祖揚驚怒道:「這是鄧某的罪責,與相爺有何相干?他們怎能牽扯到相爺頭上去?」

    方正南冷笑道:「鄧大人忘了他們是什麼出身了?他們可是在南衙做了多年的刑獄提點刑律押司,刀筆功夫可以顛倒黑白,指鹿為馬,此案一日不結,他們想炮製些罪證出來還不容易?不需要直接與相爺牽連,只消有所暗示,相爺的處境就更加不妙了,何況,他們連可以向人誘供,總之,是無所不用其極呀。」

    鄧祖揚削瘦的臉龐漲得通紅,他在室中疾走兩囹,忽地站住腳步,轉身面向慕容求醉兩人,臉上露出安詳的笑容:「兩位先生不用過於擔心,相爺從政多年,素受官家信重,不會輕易被人扳倒的。至這這泗洲一案,很快就會了結,所有的罪責都會有人承擔,他們也沒有理由再查下去的。」

    慕容求醉訝然站起,問道:「鄧大人此言據何而發?」

    鄧祖揚笑而不答,轉首他顧,沉聲道:「兩位先生回京之後,請代鄧某向恩相一言,就說……學生十分感念恩相的提擢之恩,學生愚頑糊塗,辜負了恩相的栽培之恩,今生無以為報,來世結草啣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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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3 12:43:01
第318章 斷腸花

  楊浩回到住處,坐下來緩緩研墨,又鋪開紙張懸腕提筆,猶疑半晌卻長長地歎了口氣,始終無法下筆寫下一字。對鄧知府他不無同情,但是鄧知府落得如今這樣下場,真個是「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他已經是無能為力了。

     鄧秀兒想出來的辦法其實確是個好主意,楊浩做事喜歡劍走偏鋒,行奇用險,鄧秀兒這樣的計策正合他的心意,但是欣賞歸欣賞,他是無法去冒險這麼做的。凡事總有權衡一下利弊得失,這麼做一旦事發,等待他的就是牢獄之災,就算他是孤家寡人一個,他也沒有那麼偉大的情懷,只因為鄧祖揚是個清官,就起了割肉喂鷹、以身飼虎的大慈悲。

     更何況他如今亦有自己的牽掛,娃兒把終身托付給了他,焰焰也已來到了他的身邊,做為她們的男人,他做事豈能不為自己的女人考慮一下?且不說他不擇手段地去幫鄧知府,趙普未必感激他,而且觸犯了國法,一旦讓趙光義曉得,那更是後患無窮。

     他欲與焰焰成就好事,斷了唐家想讓她嫁作晉王側妃的念頭,以晉王趙光義來說,雖不及乃兄趙匡胤雄才大略,但是其胸襟氣魄卻也非常人可比,他對唐焰焰並無感情,亦未必就會因為一個美人兒被人先娶了去就耿耿於懷,但是自己身為南衙下屬,如果如此相助趙普這個與南衙水火不容的政治對手,去幫助他們派系的人脫罪,一旦被趙光義知道,那就絕對容不得自己了。

     「唉,鄧知府不是個好官,卻是個好人,非是楊某不願救他,實是無能為力,希望那今年幼無知的丫頭能夠理解我的苦衷。」想起拂柚而去鄧秀兒那怨恨不已的眼神,楊浩唯有搖頭付之一笑笑力

     他卻沒有想到,鄧秀兒如今最恨的人就是他了。在鄧秀兒心中,她就像一個溺水的人,推她下水的人固然可恨,可是岸邊走來的那個人拋出了一根稻草,給了她生的希望,當她拚命地掙扎到那個人身旁,那個人明明只要伸伸手就能把她拖上岸時,那人卻因為怕濕了自己的鞋子而拒絕再伸援手,寧肯眼睜睜地看著她沉入深淵,她所有的恨,都在這一剎那全都轉移到了這個人身上。幫人幫一半,楊浩有他的苦衷,怎知得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

     「我不能這樣毫無原則地幫她,可是……鄧知府畢竟品性不壞,就此治罪有些可惜,再說魏王對鄧姑娘有意,待將來風平浪靜,未必不會納她為側妃,我若就此袖手,著實不妥。她如今的困境,我當與魏王說說,在盡可能的範圍內與她爹爹行個方便,如此一來,我總算是盡了力,魏王和鄧姑娘也不致對我生了嫌隙。羅公明說過,做人要內方外圓,原則要堅持,這些為人處事的技巧我也不可不加注意。「

     筆端輕輕辜落一滴墨汁,暈染了紙張,楊浩將筆一擱,當即起身便往外走。

     乘轎到了泗州城外碼頭邊,又換乘小船登上官船,楊浩立即便去見魏王,魏王只穿一襲輕衫,面色微帶陰霾,似乎心情不太好,楊浩無暇揣摩他的心思,便將自己瞭解的情形源源本本向他說了一遍,趙德昭的臉色更顯陰沉,半晌才沉沉說道:「想不到鄧家那些親眷竟然如此無情無義,楊院使,如今…………真的沒有辦法幫她了麼?「

     楊浩道:「千歲,下官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其實」…………就算讓他將庫銀補足,咱們抹去為銀被貪墨挪有的罪證事實,已然是與法不合,但法理不外人情,鄧知府雖有虧職守,品性還是相當不錯的,那麼做雖與法不合,下官卻也心中無愧,可是如今這種情形……」

     他搖搖頭,默然片刻,又道:「明日察輯此案的欽差就要接手此案,一旦移交了案子,不論是我還是王爺,都不方便再插手。

     下官想,若想為鄧知府減輕罪責,今日已是最後的機會,不如讓鄧知府搶在欽差到來之前主動上表請罪,下官與王爺聯名附奏,將事情來龍去脈一一敘說清楚,隨同鄧知府的請罪表一同呈送京師,或許官家見了能夠網開一面。」

     「聯名上表,為蘋知府求情?」

     「是,王爺,我們如今能為鄧知府做的……,就只有這樣了。」

     屏風後面突然傳出一聲清咳,楊浩猛地抬頭望去,卻不見屏風後有人影閃動。趙德昭霍然起身繞室疾走,半晌之後,突地頓住腳步,臉龐有些漲紅地道:「好,你去見鄧知府,向他說明本王的苦心和難處,勸他立即向官家請罪……」

     屏風後面又是連咳兩聲,趙德昭不理,提高聲音道:「本王就與楊院使聯丨名上書,請官家網開一面,薄懲其罪!」

     「是,下官遵命。」楊浩往屏風處看了一眼,不動聲色地抱拳行禮,緩緩退了出去。

     ※※※※※※※※※※※※※※※※※※※※※※※※※※※※※

     「王爺,老夫方才一番話都白說了,你怎麼能答應這麼做!「太像宗介洲怒氣沖沖地從屏風後面閃了出來。

     「老師。」趙德昭躬身施禮,宗介洲避而不受,退開一旁,氣憤地道:「王爺方才也聽到了,鄧知府得此下場,他的那些親族是怎麼做的?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就連鄧家的親眷對他都袖手不理,王爺何必去攪這趟渾水?」

     「老師,學生實在不忍……」

     「王爺,我看你是為色所迷!」

     宗介洲怒不可遏,唾沫星子都快噴到趙德昭臉上去了,他大聲指責道:「王爺,你剛剛晉陞王爵,初次代天巡狩,不知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你,就連官家也在看,看王爺的為人處事,看王爺是否幹練機事,綢繆樞極,看王爺是否心懷家國,大公無私。王爺不惜羽毛,為一犯官求情,且是值此國家危難之時,實在不合時宜,王爺這麼做,簡直是……簡直是……咳咳……咳咳……」

     趙德昭見老師氣得面紅耳赤,咳嗽連聲,不禁歉疚地俯首道:i,老師,學生知道老師嘔心瀝血,都是為了學生,可是……,請老師寬恕,這一次,就這一次,老師就讓學生自己做一次主吧。

     宗介洲氣得胸膛起伏,大聲喝道:「千歲,你是王爺、是皇子,你當以家國天下為念!」

     趙德昭霍地挺起胸來,亢聲答道:「可是學生也是一個男人,一個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慾的男人!」

     宗介洲氣得臉色鐵青,嘴唇哆嗦,指著他道:「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污也。你……你你……氣死老夫了……」

     趙德昭一看他氣得嘴歪眼斜,搖搖欲倒「嵐忙趕上兩步把他扶住,讓他在椅上坐了,取過一杯涼茶來讓他順氣兒,宗介洲喝了。水,呼呼地喘了幾口大氣,臉上才算恢復了幾分血色。

     看看自己這個苦心調丨教多年的學生,宗介州長歎一聲,語重心長地道:「王爺,多少帝王為女色所迷,以致丟了江山社稷。如今正值朝廷危難當頭,這種時候,換一個欽差來,恨不得殺一做百,借泗洲昏官惡伸的人頭警懾天下呢,可是王爺卻為一女子而枉顧國法,官家會怎麼看?文武百官會怎麼看?

     王爺啊,如今你雖是已經成年的唯一皇子,可官家春秋正盛,這儲君一時不急著立,皇位未必就一定落在你的頭上啊。二皇子德芳聰穎過人,最受官家寵愛,皇后也最是偏愛二皇子。況且,皇后正當妙齡,以後也未必沒有所出,王爺若是如此任性胡為,不能得到官家的青睞和信任,慮及自唐以來亂世紛紜、朝代更迭之憂,你道官家不會另擇賢明儲君麼?」

     趙德昭垂首道:「學生自知辜負先生的教誨…………」

     他咬了咬牙,又道:「可是…………就這一次,就讓學生任性這一回吧。」

     「你……唉!」

     宗介洲無奈地搖搖頭,語重心長地道:「王爺重情重義,本是一樁好事,耳是帝王天子,九五至尊,是以天下為棋盤,眾生為棋子,著眼的應該是整今天下,走的是世間這盤棋。我吃你的子,你也吃我的子;有的子糊里糊塗被人吃,有的子義無反顧送人吃;有時為奪一子吃,須要一個精心設計;有時雙方兌子吃,卻是一場交易。一切服從大局,車馬炮象士卒為了大帥哪個不可犧牲?為了保車可以丟卒,為了保帥棄車也在所不惜。棄小情小義,看似無情,卻是為了天下,王爺這,無情,的功夫,還須好好錘煉。」

     「是,老師教誨的是。」

     宗介州見他始終恭謹,氣色好了許多,這才無奈地說道:「罷了,那……就這一次,只能這一次,下不為例。」

     「是,學生遵從老師吩咐。」

     這時一個小內侍悄然閃了進來,躬身道:「王爺,泗洲監察使李知覺求見。」

     李知覺是朝廷官員,宗介洲卻只是趙德昭的老師,這種公事會唔的場合他是不方便在場的,便又隱到了屏風後面去。

     李知覺此來,是因為明日查辦泗州一案的欽差就將趕到,有些事情需要提前向魏王匯報一下,李知覺將他這段時間代理的事情一一稟報明白,正欲起身告辭時,神情略一猶豫,又道:「王爺,下官來時,見鄧府小姐正在碼頭上徘徊,意欲見王爺一面,只是為侍衛所阻,不得登船。」

     「鄧姑娘來了?」趙德昭忘形地站了起來,忽地想到屏風後面的宗介洲,笑容不由一僵,又緩緩坐下,面無表情地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李知覺暗歎一聲,向魏王長揖一禮,轉身退了出去。

     宗介洲從屏風後面閃出來,趙德昭神思恍惚地坐在那兒,竟然沒有察覺,宗介洲冷眼旁觀,不由暗暗搖頭,他咳嗽一聲,趙德昭慢慢轉過頭來,有些難以啟齒地道:「老師,鄧姑娘地……她要見本王,本喜……」

     宗介州冷聲道:「王爺,你忘了剛剛才說過的話了?社稷江山與一女子,孰輕孰重?這還要為師教你麼?」

     趙德昭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囁囁不能作答。

     宗介洲走過去,推開窗子,往岸上遠遠眺望一番,略一思忖,回身說道:「王爺,她是犯官之女,這船上盡多各方的耳目,王爺絕對不可以再與她相見,為師便往岸上一行,去見見鄧姑娘吧。」

     趙德昭緊張地道:「不知老師要與那姑娘說些甚麼?」

     宗介洲冷哼道:「為師還不知她來意,王爺緊張甚麼?王爺儘管放心,為師不會難為她的。」

     宗介洲無奈地道:「如此,有勞老師了。」

     趙德昭走到窗口,看著宗介洲步下舷梯登上小舟,目光再緩緩移到岸上那依稀的人影兒,不由黯然低語:「這皇室貴冑、這王駕千歲,看來風光無限,可是真就比那尋常百姓快活麼?」

     環顧四周,花團錦簇,岸上船上,警衛森嚴,看在人眼中威嚴無比,身在其中的他,卻似置身於一個無力掙脫的樊籬牢籠,不知不覺間,他的眸中已滿蘊淚光,目光那個欲待一見卻身不冉己的倩影也變得朦臉難明瞭。

     ※※※※※※※※※※※※※※※※※※※※※※※※※※

     鄧祖揚擱下筆,將自己寫就的長長一篇奏表仔仔細細地讀起來,唯恐言語之中有什麼漏洞再被人抓住什麼痛腳,他字斟句酌地看了幾遍,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士為知己者死,何況他已必死,用這必死之軀最後為恩相做點事情吧,就算是他酬報了恩相的栽培之恩。

     在這份自供奏表中,他供述自己因任縣令期間政績斐然,受到官家賞識朝廷重用,得以陞遷為泗洲知府,之後如何得志意滿,如何貪圖享受,被當地糧伸重利賄買,從此墮落沉淪,沆瀣一氣,又多方矯飾,欺瞞朝廷。博取好名聲。

     在他的供述中,他對自家親眷所為不再是懵然無知的昏饋庸官,而是一個始作俑者。一切所為,都是他升任泗洲知府之後貪逸享受,為奸商引誘所致。其中關鍵時,在遷升沁洲府之前,他是清白的,是卓有政績的,遷升泗洲知府後,也不是做官的能力不足,而是他受奸商引誘,這才縱容親眷與其沆瀣一氣。這樣一來,趙普就沒有識人不明、舉薦失當之罪了,至於他有今日行為,那也只是負責考評江誰道的官員未能明察求毫了。

     鄧祖揚相信了慕容求醉的話,大包大攬地承擔了全部罪名,只希望此案到此終結,不要被有心人利用,繼續擴大打擊面,直至對他恩重如山的趙相爺也受到牽連。至於自己,死已是必死了,為了報答恩相又可惜此身?

     「更何況,一個昏官,似乎比貪官的評價還要不堪,我這個昏官對朝廷無益、對恩相無益,對泗洲百姓有害無益,如今不如背一個貪官的名聲,為恩相做一點有益的事情,呵呵……,呵呵……「想到這要,鄧祖揚自嘲地笑了起來。

     「見過楊院使。」

     「嗯,你們暫且退下,本官要見見鄧知府,有些話要對他說。」

     「是!」

     一聽門外聲音,那祖揚連忙將奏表捲起藏入袖中,門應聲打開,楊浩走了進來……

     ※※※※※※※※※※※※※※※※※※※※※※※※※

     小船兒載著宗介洲和鄧秀兒緩緩駛向官船,搖椿聲一下下揚起水波「,嘩嘩」的水聲恰似鄧秀兒此刻的心境,無助、混亂,一片茫然。

     「老夫先上船去,然後會安排人帶你去見令尊一面。」

     宗介洲轉過身,肅然說道:「鄧姑娘,人犯的家眷,很少有人會有你這樣的優遇,老夫是念你一片孝心,心生憐憫,這才答允了你,但是……這也是老夫能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魏王喜歡你,相信你也心知肚明,但是以魏王的身份地位,許多事他是不能去做,哪怕沾惹一點對他都是大大不利。希望你不要綺仗魏王對你的些許憐愛,再去為難他。否則,一旦對魏王的清譽有得……,哼!你記得了麼?」

     鄧秀兒合羞忍辱地聽著他的教玉,只是低低地應了聲是。

     在岸上,宗介洲一番義正辭嚴聲色俱厲的i斥,已經徹底打消了她的妄念,她知道,如今魏王也是有心無力,此路不通了,再也沒有人能對她的父親伸出援手。她苦苦哀求,又答應宗介洲從此以後再不去求魏王幫忙,這才換來宗介洲一個承諾:讓她再見父親一面。

     小船兒到了官船下面,舷梯放下,宗介洲先行上去,鄧秀兒未得指示,只得在小船上等候。知徒莫若師,魏王趙德昭見鄧秀兒隨著宗介洲一同回來,果然又驚又喜地奔出船艙相迎,結果不見秀兒姑娘的模樣,卻被先行上船的宗介洲又堵了回去。

     宗介洲安排妥當,這才令鄧秀兒上船,鄧秀兒登上船頭,充滿希冀地往船艙那邊一望,神色頓色一黯,只見兩排禁軍侍衛將船艙門口封得嚴嚴實實,哪裡還能見得著那人的身影。

     面前一個王府的小內侍皮笑肉不笑地對她道:「鄧姑娘,咱家已得了太傅吩咐,帶姑娘去見令尊,鄧姑娘,請隨咱家來吧。」

     「多謝中大人,有請中大人頭前帶路。」

     鄧姑娘戀戀不捨地又往船艙方向看了一眼,便隨著那小黃門沿著階梯走向甲板下面。

     船艙中,趙德昭從縫隙中看著鄧秀兒的身影消失,忽然廝吼一聲,狠狠地在艙板上捶了一拳,便像受傷的野獸一般奔回了自己的房間,i,砰」地一聲將艙門摔上。

     「王爺,王呢……」幾個小內侍慌忙搶過去拍打房門,宗介州冷冷地道:「算啦,就讓王爺一個人好好靜一靜、想一想吧。」

     他轉過身,望著被那一拳捶得扇動不已的艙門,沉沉地道:「去,看緊了鄧姑娘,一俟她見過了鄧祖揚之後,立即叫人載她離開,不得在船上須臾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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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楊院使,你不用再說了,本府已經明白了,全都明白來……」

     楊浩愕然道:「鄧知府,本官不明白……你已經明白了什麼?」

     鄧知府微笑道:「楊大人要本府向官家上表請罪、承認自己昏庸無能、治下無法,才弄得天怒人怨,泗洲百姓滿身冤屈都不敢擊鼓告官?」

     楊浩微一蹙眉:「鄧知府這話說的……,莫非那知府對本官有甚麼成見?本官的意思是,府台大人不如承認是受人蒙蔽,對泗洲官丨商勾結一事一無所知,如此,大人身上的罪責就會輕一些,魏王殿下已答允與本官一起為府台大人做保,隨同府台大人的奏表上書官家,那樣的話……」

     鄧祖揚打斷楊浩的話,冷冷問道:「那某很是奇怪,魏王千歲和楊院使何以如此熱忱,要為鄧某這麼一個素無交情的糊塗官兒向官家請命呢?」

     「這個……」

     楊浩為難起來,當著人家老爹,總不能說那是因為你女兒生得俊俏,魏王喜歡了她,有意要把這知府千金納進私房,所以才想救你這個便宜丈人吧?

     楊浩吱唔半晌,實在難以啟齒,只得說道:「府台大人清廉自守、品性高潔,魏王和楊某都是十分敬佩的。如今鄧知府為小人蒙蔽,身受其害,若是就此受到國法嚴厲制裁,實在令人拖腕歎息,故而……」

     鄧祖揚豁然大笑:「哈哈,哈哈……,魏王千歲和楊院使古道熱腸,鄧某真是感激不盡,不過……王爺與院使大人的好意,鄧某可是實實的不敢當,鄧某不識抬舉,只能敬謝不敏了……「

     楊浩愕然道:「鄧府台,本官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這樁案子,你是難辭其咎的,搶在欽差御使趕來之前先行上表自請處分有何不可呢,如有魏王和本官為你求懇,想來官家也能有所考慮……」

     鄧祖揚伸出手去,張開五指將一隻茶盞抓在手中,微笑著說道:i,不錯,泗洲今日局面,本官難辭其咎,做錯了事,就該受到懲罰的,鄧祖揚年年考評都是公體為國、幹練精明,如今鑄成這般大錯,還有何顏面勞動魏王千歲和楊院使去為鄧某向官家乞活呢?」

     「鄧知府……」

     「鄧某……該死呀!」

     鄧祖揚突然把手一舉,狠狠往桌上一拍「啪」地一聲炸響,茶杯登時四分五裂,茶水灑了一桌,杯子碎了,就連茶杯蓋兒都斷成了三截,瓷杯碎片劃破了他的手掌,鮮血立即染紅了那些潔白的瓷片。

     楊浩撞倒了凳子彈身而退,攸地倒躍出三尺多遠,提高的戒備叫道:「鄧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不要做蠢事!」一句話未說完,就見鄧祖揚抓起一塊茶杯碎片,把頭一仰,便向自己頸間毅然、決然地狠狠劃去,驚得楊浩魂飛魄散,立即又向鄧祖揚猛撲過來。

     「噗!」

     到底是遲了一步,楊浩的指尖觸到了鄧祖揚的鬍鬚時,一腔鮮血已噴了出來,濺得他一頭一臉,濃稠的血液濺在臉上手上時,血液還是熱的,楊浩的心卻已冷了,他隔著一張桌子,身子向前探出,一隻手臂就那麼呆呆地舉在鄧知府面前,再也說不得、動不得了。

     鄧祖揚決然的一劃,鋒利的瓷片立即劃了斷了他的咽喉,鮮血噴湧而出。

     他望著楊浩,眼神裡有一種得意而戲濤的笑意,他牽動了一下嘴角,似乎是想笑、又似乎想要對楊浩說些甚麼,可是因為聲帶斷裂,他已發不出聲音,輕微的嘶嘶聲中,鮮血便順著他的嘴角汩汩流下。

     「你……你……」

     楊浩眼睜睜看著鄧祖揚逐漸萎頓下去,腦海中還是轟隆隆的一片迷茫:「他自殺了,他竟然自殺了……」

     艙門打開,一聲淒厲尖銳的女人尖叫叫從艙門口傳來:「爹呢……」

     與此同時,華祖揚的身子軟倒了下去「,噗嗵」一聲撞翻了凳子,整個人倒臥在血泊當中。

     緊接著,一個不亞於那少女聲音的尖銳嗓音嚎叫起來:「殺人啦,殺人啦,救命啊……」

     楊浩頸項有些僵硬地轉過頭去,就見一個小黃門跌跌撞撞地向遠處逃去,鄧秀兒則直勾勾地看著鄧祖揚倒在地上的屍身,一步步向前挪來。

     楊浩無奈地閉了閉眼睛:「這個剛愎自用的糊塗官,就是死,都留下了一攤子的糊塗事,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

     ※※※※※※※※※※※※※※※※※※※※※※※※※※※※※

     消息傳開,船上的人都被驚動了,就連宗介州也沒有再阻止魏王,堂堂一方知府,哪怕是個犯官,他的死也不是一件小事情,怎能不驚動眾人。

     所有的人都趕到狹小擁擠的底艙那祖揚住處,看著抱著父親屍身哭得死去活來的那秀兒愕然不明。慕容求醉驚訝地問道:石,發生了什麼事?鄧府台怎麼呢……怎麼會突然自盡呢?楊大人……」

     楊浩一身是血,攤攤雙手,無奈地道:i,那知府為何自殺,本官也是摸不著頭腦。」

     方正南目光一閃,突然問道:「楊院使來見鄧知府,是因為……「

     「明日就要將此案移交巡案御使,而那知府既是泗洲牧守,又是待罪之身,所以本官趕來會唔鄧府台,只是循例交待些事情,誰料……誰料鄧知府毫無徵兆,突然就拍碎了茶盞劃破了自己的咽喉……「

     「楊院使,你親眼見到我爹自盡瑚「

     鄧秀兒忽然抬頭問道。她滿臉是淚,哭得梨花帶雨,臉頰蒼白、雙眸卻帶著股妖異的紅色,聲音哽咽,語氣卻冷靜的可怕,楊浩看了心頭也不禁泛起一抹寒意:「不錯,呢……你方才不是也親眼見到了麼,那劃破咽喉的瓷片如今還攥在他的手裡,本官實未料到令尊會突然自殺,想要救他已是來不及了。」

     「楊院使,我爹臨死,可曾說過些什麼?」鄧秀兒任淚橫流,死死地盯著楊浩問道。

     「令尊說……,令尊拍碎茶杯時,只說了一句,鄧某該死,……」

     慕容求醉聽到這裡,長歎一聲道:「鄧知府察事不明,致使家人為禍鄉里,常自心懷愧疚,老夫就聽他說過自慚自愧之言,如今看來,鄧知府是因為聽說明日就要將此案移交有司,罷官究罪,這才心生絕望,陡生自盡之念了。」

     方正南也長吁短歎地道:「可惜,可惜呀,官家仁厚,以鄧府台的罪責,原不致死,誰料他竟這麼想不開,那知府的性子實在是太剛烈了些,書生意氣、書生意氣啊……」

     慕容求醉搖頭一歎,俯身去扶鄧秀兒:「鄧姑娘,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吧。來人吶,把鄧府台扶起,暫且安置到榻上,稍候換去血衣,更換衣裳。」

     程羽和程德玄冷眼旁觀,彼此對視一眼,一臉狐疑之色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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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給鄧祖揚斂屍的時候,有人在他袖中發現了那封遺書,一俟得知了遺書內容,鄧秀兒再也隱忍不住,聲嘶力竭地哭叫起來:i,不會的,不會的,爹爹明明是冤枉的,絕不會寫下這樣的東西,那些人橫行不法,爹爹完全蒙在鼓中,他怎會自承與那些奸商貪吏沆瀣一氣、狼狽為奸,這是假的,這一定是假的,是有人意圖陷害我爹爹。」

     程德玄目光一閃,一把取過那封遺書,遞到鄧秀兒面前,問道:「鄧姑娘,你看看這遺書筆跡,可是令尊親筆?」

     慕容求醉也飛快地閃身過來,一見程德玄已將書信遞到鄧秀兒面前,不便出手去搶,便掩唇輕咳一聲道:「秀兒姑娘,這封遺書事關重大,你可要看好了,小心些,眾目睽睽之下,若有損壞,可就有損毀證物之嫌了。」

     鄧秀兒的字是小時候爹爹握著她的手一筆一劃教出來的,自己父親的字她怎不認得?眼看著那紙上筆跡確是父親親筆無疑,鄧秀兒還是難以置信,只得哀哀哭泣道:「這字起……確是家父親筆,但是這信……這信一定是有人逼迫我父親寫下的,泗州這樁糧草案,從不曾有人攀咬我父,更無任何憑據證明是我父暗中操縱,眼看朝廷欽使將至,他怎會在這個當口兒攬下所有罪責一死了之?你們說,你們說!「

     眾人都默然不語,鄧祖揚猝然自殺確實疑竇重重,但是船上這些人本就各懷機心,人人心中有鬼,背後都搞過自己的小動作,如今弄不清那祖揚的確實死因,誰敢胡亂主張,萬一把火引到自己身上怎麼辦?

     楊浩淨了面,更換了衣衫,剛剛趕了回來,站在一旁也是嗒然不語。鄧祖揚自盡時,唯有他一人在艙中,打開艙門的時候,那祖揚剛剛倒下,楊浩隔座而立,一身鮮血,如果說耳疑,那他是最可疑的兇手。

     可是魏王和宗介洲對他進艙與鄧祖揚敘談的真正原因一清二楚,他們是不會懷疑楊浩的。程羽和程德玄更不認為楊浩有殺鄧祖揚的動機,至於慕容求醉和方正南,雖然有心把南衙的人攀咬出來,利用鄧祖揚之死再反潑一盆污水,可是對楊浩天馬行空無跡可尋的打法這兩位老先生著實有些打怵,如今鄧祖揚已死,而且那份遺書寫得很合他們的心意,便也不敢多生事端。

     鄧秀兒眼見所有官員連魏王在內都默認了鄧祖揚自盡的事實,無人有意追尋真相,她雖是疑慮重重,絕不相信父親雖攬罪自盡,卻是愈逢大事愈加冷靜,這種時候楊浩的嫌疑再多,自己也奈何他不得,仇恨之火在心頭熊熊燃燒,她卻是咬緊了牙根不發一語。

     眼見鄧秀兒臉頰蒼白如紙,身形搖搖欲墜,趙德昭既痛恨自己無能為力,又為她的處境感到傷心,躊躇半晌,只能安慰道:「鄧姑娘,令尊的死,本王也感到很傷心,可是在本王這船上,是沒有人能殺害他的,眼下又有他的親筆遺書,想來,鄧知府確是聽聞明日巡案欽使便到,自知難逃罪責,一時想不開才……。唉!人既已死,朝廷也不會多做追究的,待明日見過了巡案御使,本王會將令尊遺體歸還府上,好生安葬了他吧。鄧姑娘,人死不能復生,你……節哀順起……」

     趙德昭自覺這番安慰的話蒼白無力,說到一半就轉過了頭去,鄧秀兒看在眼中,卻道是連魏王也嫌棄了她,不欲沾惹她這不祥的人家,她慘笑一聲,只向趙德昭盈盈一拜,連父親的屍首也不多看一眼,便趨身退了出去。

     走到甲板上,陽光滿天,燦爛無比那秀兒只一抬頭,就覺頭昏眼花,眼前金星亂冒,幾乎一跤跌倒在甲板上,她急急扶住船舷,牙關緊咬,唇瓣都已咬得沁出血來,陽光下,秀美的臉龐蒼白如紙,只有唇上一抹嫣紅,叫人看著怵目驚心。

     ※※※※※※※※※※※※※※※※※※※※※※※※※※※※※

     鄧府裡,一片愁雲慘霧,僅剩無幾的忠心下人們也都遠遠避了開去,猶如一群驚弓之鳥,躲在遠處竊竊私語,不敢靠近過來。

     因為家財盡皆變賣一空,房中已是空空蕩蕩,就像遭了賊人洗劫一般,劉夫人母女就坐在空蕩蕩的房中相擁哭泣,已是哭得腸斷淚干。

     「娘,我不相信爹爹是自盡的,這些事根本就不是爹爹指使的,爹爹為什麼要認罪?如果沒有這封遺書,他們說爹爹是羞憤於家人所造的這些孽,不願罷官受審,再受凌丨辱,女兒或許會相信。可是如今如今有了這封遺書,女兒反而絕不相信爹爹是自盡而死的,他……一定是被人害了,一定是!」

     對面,劉夫人癡癡呆呆地坐在那兒,蓬頭垢面,兩眼紅腫如桃,對女兒的話不接一語。

     鄧秀兒臉色蒼白如紙,沒有一點血色,兩眼卻閃爍著異樣的光芒,瘋狂中帶著可怕的冷靜,恨聲道:「牆倒眾人推,鼓破眾人擂,沒有人想為爹爹申冤。在船上,女兒什麼都沒有說,什麼都沒有問,女兒看得出來,那些人都不想幫我,想不想讓真相大白。

     爹爹死的冤,就算他是自盡,也一定是被人活生生逼死的。逼死他的人說不定就是利用我們母女相要挾,女兒怎忍讓爹爹最後一番心血也付諸流水?明天,他們接迎了巡案欽使,就會將爹爹的遺體發還咱家,女兒要披麻帶孝為父送終,好生安置了母親的去處,然後就去找他們報仇,鄧家沒有男兒,女兒一樣可以盡孝!「

     劉夫人身子一震,神情不安地喃喃自語:「官人明天就回來了……明天就回來了麼?」

     兩抹病態的潮紅自鄧秀兒頰上緩緩升起,自有一種妖艷的美麗:「咱們鄧家,除了我們母女,只有小姑一人了。小姑自幼出家,是華山無夢真人的高徒,如今是華山出雲觀的觀主。劉家那些無良的親戚全都指望不上,女兒想安排可靠的家僕護送娘親去華山投靠姑姑,娘,你說好麼?」

     「官人明天就要回來了麼?」劉夫人癡癡呆呆地說著,還是不接鄧秀兒的話,因為劉家的人害得丈夫身陷囹圄,劉夫人對自己痛恨不已,早已心力憔悴,再聽丈夫已死,整個人都已崩潰,神志都已有些不清楚了。

     鄧秀兒用低低的、清晰的聲音道:「女兒是一介弱女子,沒有證據指認兇手,可是女兒如今也不需要證據來指認兇手了,兇手不會是旁人,必是楊浩、程羽、程德玄這班晉王的爪牙,而楊浩,十有八九就是逼死爹爹的第一元兇,女兒一定要殺了他!他們能不需證據逼死爹爹,我就能不需證據而殺了他們,殺掉一個就是替爹爹抵命,殺掉兩個,算是女兒賺的。」

     「官人明天就要回來了麼?官人終於回來了,終於回來了……」兩行熱淚自劉夫人頰上撲簌簌落下,對女兒的話她置若罔聞,只顧念叼著這一句話。

     一見母親如此模樣,鄧秀兒心中一慘,幾乎又要掉下淚來,她紅著眼睛對母親道:「娘,爹爹已經去了,你不要太過傷心了。且好生歇歇,女兒去……去張羅出殯之事。」

     鄧秀兒說完,伸手摘下自己頭上的金釵鳳珠,將之棄之地上,又盈盈起身,解去翠衣錦帶,換了一件素羅衫子穿上,又將一條白綢繫在細細腰間,就像一朵淒艷迷離的斷腸花,姍姍冉冉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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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3 12:43:35
第319章 薤上露

  鄧秀兒從未操辦過喪事,對這種事情如何張羅也是一頭霧水,離開房間後喚來幾個年老的家人,凝淚含悲地向他們問起,幾個老家人倒是瞭然,連忙應承下來,接了銀錢便自動操辦,府上人手不足,又自去聘了些婚喪幫閒,很快就有了些眉@0鄧府裡也做了番佈置,好在能賣的都已變賣,披紅掛綵的地方本就不多,幾個老家人取了白綾,把各處佈置起來,花廳做了靈堂,一切佈置妥當後,暮色已至,鄧秀兒這才拖著疲憊的身子趕回內宅稟告母親。

到了母親房間,輕輕叩門不見回答,鄧秀兒推門而入,藉著夕陽餘暉往室內一影,雙腿騰空,披頭散髮,。鄧秀兒驚得魂飛魄散,尖叫一聲撲進房去,一時唬得手軟腳軟,哪裡還能將母親解下。

虧得兩個老家人聞聲趕來,見此光景也是駭得面無人色,連忙上前幫著鄧秀兒把劉夫人放了下來,抬到床上一看,面色淤紫,凸目吐舌,身子冰涼,早已氣絕多時了。尤其可怖的是,劉夫人的臉被什麼利器橫七豎八劃得會是傷痕,一道道傷痕翻起,滿臉污血,直如厲鬼,鄧秀兒只叫了一聲「娘」,一口氣上不來,整個人就暈厥過去。

那兩個老家人見此情景也是淒淒惶惶,忙不迭掐人中、灌涼茶,好半晌兒救醒了鄧秀兒,鄧秀兒抱起母親屍體,又叫一聲娘,終於放聲大哭起來。兩個老家人見她哭出聲來,這才稍稍放心。

「小姐千萬不要過於悲傷,鄧家……鄧家現在可全賴小姐主事了,要是小姐悲傷過度,有個好歹,老奴……老奴……」一個老家人說著忍不住拭起淚來。

「我沒事,你們下去吧,這件事且不要聲張出去。」鄧秀兒擦擦眼淚,眼中露出凌厲的光來,向他們沉聲吩咐道。

「是,小妞千萬保重。」兩個老家人惶惶然欲退下,鄧秀兒又道:「忠伯,麻煩你,麻煩你再去訂下兩具棺木。」

「兩具棺木?」老家人忠伯有些茫然,心道:「小姐是不是傷心過度了,老爺的棺槨已然置辦回來了呀,加上夫人再買一具棺槨也就是了,怎麼還要買兩具?」

「不錯,兩具棺木,還有什麼疑問麼?」

鄧秀兒霍然回首,忠伯見地可怕的臉色,不禁哆嗦了一下,不敢再多詢問,連忙答應一聲,唯唯喏喏地退了出去。

鄧秀兒癡坐半晌,緩緩扭頭看往地上,就見地上翻倒一張錦墩,旁邊還有一把剪子,剪子上全是已經凝固了的血液,鄧秀兒的眼淚忍不住又是簌簌流下,她走過去撿起那把帶血的剪刀,緊緊握在手裡,半晌才從腰間白綾上剪下一幅,顫抖著雙手將那幅白綾輕輕覆在母親血肉模糊、醜如鬼怪的臉上,然後將那把剪刀小心地揣入懷中,隔衣握住,仰天悲鳴:「爹爹是昏官?他是昏官,該死!你們假公濟私,為逞一己私慾,逼死我爹娘,該不該死?該不該死!」

薤上露,何易B$$o露B蒲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不復歸。鄧秀兒就這麼靜靜地坐在那兒,直到夜色將她的身子與整個房間的黑暗融為一體。

慕容求醉停下筆,仔細看看寫下的書信,自得地一笑,回首說道:「方兄且來看看,慕容如此下筆,措辭如何?」

方正南接過那封寫給趙普的書信,仔細看了一遍,欣然道:「慕容兄妙筆生花,寫得甚好。呵呵呵,如此一來,相爺無後顧之憂矣,南衙再難倚此事攻訐相爺。鄧祖揚勾結奸商橫行不法「乃是監察御使、考課觀察未能盡責,卻與我家相爺毫不相干,唔……御使中丞近來與晉王走得很近吶,正好借此事敲打敲打他,讓他曉得咱們相爺才是可以倚靠的人。」

方正南說罷把眉心微微一蹙,又提醒道:「鄧租揚是個書獃子,他還道自己忍辱負重,死得如何義照天地、問心無愧,也不曾留下絲毫紕漏,只不過……我對他的死卻頗有些疑心,慕容兄,咱們得多加小心,不要讓他們抓住什麼把柄,讓他們曉得是我們逼死了鄧祖揚才好。」

慕容求醉微笑道:「你放心,一日不到徹底決裂時刻,面上功夫他們就不敢撕破,這封信夾在其他公文中,令專使快馬傳報京師,相爺看過後自會毀去,逼死鄧祖揚?嘿嘿,只要你不說,我不說,天下間就再也沒人能夠知道,鄧祖揚就算到了陰曹地府,也是一個糊塗鬼。哈哈哈兩人撫掌大笑,笑罷,慕容求醉匆匆將信封了火漆,喚來親信的使喚人,密密囑咐一番,那人揣了書信便急急閃了出去。

第二日,專司泗洲糧案的欽差使節到了,為首者是御使唐奕紗,這個官兒才只四十出頭,精明幹練,自御使中丞以下,是御使台最得力的幹員,此次開封斷糧,御使台傾巢出動,分赴各地監督籌糧,他是少數幾個留守東京的御使言官,趙匡胤把他派了來,顯見對此案的重視。

查辦泗洲糧案,他是欽差正使,魏王這位巡狩江淮道糧草籌集的欽差使節,也得依臣禮晉見,唐奕紗代天子受禮,然後才以臣禮反過來再拜見魏王,交接事宜早已準備停當,只用了半天功夫,大批卷宗便移交給了唐御使,晚間又奮官船上設宴,當地官員為唐欽差接風、為魏王餞行。

魏王趁此機會將鄧祖揚的事情說與唐御使,唐御使此番奉有官家嚴令,本就要特事特辦,案情審明之後,將鄧祖揚當眾處斬,聽說他已自盡,不覺有些意外。人既已死,又有魏王說情,倒也不能去難為一具死屍「噓歎一番,唐御使便答允將屍體發還鄧家,魏王大喜「立即便著人連夜將鄧祖揚的屍身送還了鄧府。

鄧家接回了鄧祖揚的屍體,卻魏王送還屍體的人卻未置一辭,甚至連門也沒讓他們進,魏王心中依然牽掛著鄧秀兒,可是他已沒有勇氣去見她「本想藉著送還屍體,能得到鄧姑娘的一點消息,可是聽送還屍體的人回來將情形一說,趙德昭不禁黯然,他知道,鄧祖揚一死,自己與鄧姑娘這段腰朧的情愫已是無疾而終,再無相處的可能了。輾轉半宿,趙德昭才狠狠心,放下了這個讓他心動的女人,沉沉進入夢鄉。

次日一早,魏王準備啟程繼續南行,唐御使和泗洲府官吏盡皆趕來碼頭相送,楊浩卻在一片喧囂聲中離開了官船。他已同趙德昭仔細做過商量,其實此番解決開封缺糧之厄之所以在朝臣們眼中視傲不可能的人物,一是因為他們最瞭解地方官府的執行效率,要在這麼短的時鬮內籌措足夠的糧草,那些地方官吏大多都有自己的一副小算盤,未必就能竭盡所能及時完成。二是運河運輸受到許多限制,即便籌集了足-夠的糧草,也無法在運河封河之前運抵開封。

這第二件事,楊浩利用後世運河運輸的一些經驗,已向朝廷提出建議,派出了工部的大批官員,在∽河道落差較大的地方修建速成的堰壩水閘,這些「豆腐渣」工程撐上兩三個月還是辦得到的,足以保障運河運輸的通暢。

而第一個難處,通過泗洲官吏和糧紳被一網打盡,已足以警慷江淮各道那些利令智昏的官吏和糧紳,可以說泗洲這樁案子耗時雖然最長,但是這裡的事若是處理的拖泥帶水,整個江淮道都要不可收拾,這裡處理的乾淨俐落,那麼巡狩江南的目的就達到了。

再往下去,魏王不需要再繼續這樣親力親為,只要還有一點頭腦的地方官員和糧紳農戶,都不會在這個時候繼續與朝廷作對為難,冒著家破人亡的危險屯糧居奇以牟暴利。

想賺暴利?朝廷也是網開一面的,開與中府的糧價可是一漲再漲,有本事你自己把糧食運到開封去,那兒現在是不抑糧價的,楊浩早就在那兒挖好了一個大坑,等著他們往裡跳呢。

因此上,由此繼續南向,帶著大隊人馬一路巡狩下去的魏王,只是代表著朝廷的一個態度,從心理上,給江淮各道的官員和士紳產生一種緊迫感,如果再有人意圖從中搗鬼,那不可能那麼明目張膽。扎根泗洲十佘代,連一任知府下台都沒能奈何得了他的周家都垮了,還有哪個糧紳敢與朝廷叫板?可是橫行不法者固然惡行令人發才《,貪圖暴利鋌而走險的極品垃圾也未必沒有,有鑒於此,楊浩便向魏王進言,由晉王沿運河緩緩南下,繼續執行巡狩任務,統籌調度江淮糧草,自己先行一步,暗中查探是否仍有不法者從中作梗,兩下裡一明一暗,鋌可最大程度地保證宵小無所遁形。

經過泗洲一事,趙德昭對楊浩已是大為信服,對他這番話自然深以為然「當即便答允下來。楊浩這個主意固然是出於公心,卻也不無私意,他想離開官船,才好與焰焰和娃娃比翼雙飛,雙宿雙棲,一得了趙德昭的允許,楊浩如同心上生了一對翅膀,立即歡歡喜喜地離了官船,趕赴官倉衙門。

唐焰焰和吳娃兒、杏兒主僕等人早已得了信兒,梳洗打扮停當等著他了。楊浩一到,唐焰焰和吳娃兒便雙雙迎了上來,杏兒、張牛兒等人則澉笑著站在車子旁邊。

今日唐焰焰和吳娃兒俱都精心打扮過,薰香沐浴,一身清爽,唐焰焰穿了一身銀紅色女襖,週身織金邊銀紅緞的百摺宮裙,雪青緞的中衣,南紅緞子宮鞋,明明大紅大紫乃是俗麗的顏色,可是穿在焰焰身上卻是纖腰緊致、酥胸起伏,姿容嬌麗脫俗,如同一輪艷陽般奪人二目。

吳娃兒卻是一身翠羅衫子,本來就身材嬌小,還要穿一件滾銀邊的貼身斜綾小襖,藕色靴裙,不著首飾,粉妝玉琢,煞是可愛。這一對譬人這樣的俏打扮,則是青衣小帽,做家人打扮,杏兒姑娘身穿淡青色女衫,素青的裙兒,雖作侍婢打扮,可是天生麗質,臉若桃花,長眉俊眼,生的百般俊俏,瞧來也是賞心悅目。

楊浩瞧了心懷大暢,說道:「船兒已令先行了麼?」

吳娃兒道《自從得到了官人傳信,我就先去等候了楊浩笑道:「甚好,那咱們就乘車而行,循陸路走,這樣就可避開官船,免得受人打擾。

來來來,上車。

吳娃兒抿唱一笑,瞟了焰焰一眼道:「那……就請官人與姐姐先上車吧,奴家與杏兒同車便是。」

楊浩卻不想在家裡槁得三六九等、階級分明,時日久了,兩個小妮子之間必然變得生份起來,是以一把拉住她道:「我早說過,咱家裡不用講那麼多規矩,焰焰性情隨和,也喜歡人多熱鬧,不會怪你的,來來來,咱上們三人同車而行吧。」

唐焰焰其實是頗想和楊浩說說體己話兒的,可是到了這種時候反而面嫩起來,怕惹得娃娃偷笑,便拉住她道:「你我姐妹形同一體無分彼此,沒那麼多規矩的,來吧,咱們上車,讓他靠邊兒坐去。」那張俏臉紅紅的,也不知是紅衣映的,還是有些羞澀。

兩個美人兒先上了車,楊浩哈哈一笑也登上車去,卻不理她說的「靠邊兒坐去」,而是擺出一家之主的嘴臉模樣,大剌剌地坐向她們中間。兩個姑娘也有默契,嬌軀稍稍一扭,翹臀輕輕移動,堪堪給他留出一個人的位置。楊浩居中坐下,攬住兩個柔軟的小蠻腰兒,嗅著她們青絲鬢髮間的清草香氣,先在唐焰焰粉腮上香了一記,迫不及待地問道:「焰焰,你說有一妙計,可以解決咱們目前困境,是怎樣妙計,快與我好生說說。」

唐焰焰不想他會當著娃娃的面問出來,登時大羞,瞪起杏眼嬌嗔道:「自己的女人要被送給旁人了,你不去想法兒卻來問我?」她嬌軀一扭,偏過臉兒去道:「人家哪有什麼好法兒,你……你個大男人,你不會想個兩全齊美的好主意嗎?」

車子已然啟動,吳娃兒咳嗽一聲,伸手拉下號→窗簾,楊浩向她合意地一笑,雙手攬緊焰焰不堪一握的小腰肢,把她環在自己環中,貼著她元寶般精緻的耳朵,低笑道:「焰焰,你的妙計,可是咱們先做了夫妻,再稟明你的父兄長輩呢?」

「哎呀!」唐焰焰被他一口說破,雖說吳娃兒未必聽見,仍是羞不可抑,想要返身捶他這沒羞沒臊的漢子,偏偏沒臉扭轉頭來,一時身上燥熱難當,只得嗔道:「初進立秋,天氣仍熱,掩得什麼窗子。」

著便去掀那窗簾,唐焰焰為了他楊浩,翹家來奔,楊浩心中感澆,對她真是愛極,這些時日在泗洲事情太多,又始終不得空兒與她親熱,如今才算敞開胸懷、一身輕鬆,哪肯讓她如願,便涎著臉抓住她的小手,臬聲道:「開窗子做甚麼,你要嫌熱,這車中寬敞,就寬了外衣,娃娃不是外人,也不會笑你。」

唐焰焰滿臉紅暈,輕啐一口,幾次三番去掀窗簾,都被他擋回,只得紅著臉垂頭任他溫存,從後面看,那柔軟青絲間細嫩白皙的鬚子都紅了,楊浩難得見她如此表態,心中不覺也是一蕩。

他有心要讓這對小妮子彼此親密無間,心中更存了和這對美人兒有朝一日大被同眠,雙宿雙飛的綺念,娃娃那裡應該沒有問題,焰焰雖是大戶人家姑娘出身,應該熟諳豪門權貴的此等習氣,卻未必抹得下臉兒來,也是有意當她漸漸適應,因此嗅著她身上那股幽微細緻的少女甜香,輕撫她柔軟滑潤的背臀,竟是不避娃兒。

唐焰焰情竇已開,既山洞中與他有過一番恩愛滋味,這一被他愛撫,登時骨軟筋酥,雖是有心推卻,卻是使不得半分力氣,只覺;$身燥熱,股間漫開一股暈膩,竟已被他愛撫得倩動不已。

「你……你這沒羞沒臊的臭傢伙,想要親熱去找娃娃去,莫要碰我。」唐焰焰再禁受不住,又羞又氣地推開了他,這一說正中楊浩下懷,他本就想要焰焰適應這「三人行」的旖旎風光,當下從善如流,哈哈一笑,伸臂一托,便把一旁掩口羞笑的娃娃抱到了自己膝上。娃娃身材嬌小,輕盈能做掌上舞,身子坐在他的腿上,卻也不佔多少地方,楊浩哈哈笑道:「我捨不得她,卻也放不開你,來來,兩位美人兒都與夫君好生親熱一下。」

「去你的,人家才不陪你荒唐。」唐焰焰使勁一擺柳腰,正想掙脫他的懷抱,忽聽一陣輓歌傳來:「蒿里誰家地?聚斂魂魄無賢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躊躇。……

唐焰焰一呆,咦道:「有人出喪麼?楊浩聽了也不便再與她們嘻鬧,輕輕探身掀開簾兒向外望去,就見一行人打著招魂幡、執著哭喪棒緩緩行來,漫天紙錢如雪,後面一字兒排開三具棺槨,使一群繫著孝帶的幫閒大漢扛著,頭前一個少女,白衣白裙,頭裹白續,臂被白紗,穿白掛素,亭亭如玉,手中捧著兩塊靈牌,正是鄧秀兒姑娘,臉色立即肅然起來,他輕輕踢了踢轎板,沉聲吩咐道:「停車落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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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3 12:44:01
第001章 行行復行行

  路上許多行人,都對那秀兒這支出殯的隊伍指指點點。他們的臉上一片冷漠,有好奇、有譏消、有唾罵,卻看不出一點同情的意味。

那祖揚是個好人,從來不見他做過什麼貪髒枉法的事情,可是那些為非作歹的人是他的家人。而他是灑州的父母官,所有的怨恨最終便只能落在他的頭上。當他走到百姓中間噓寒問暖時,他們什麼都不會對他說;當他和民工們一起在壩上勞作的時候,他們可以做出感激涕零的樣子,但是心中的怨恨卻只會愈積愈深,當他自盡身亡的時候,這種怨恨才無所保留地呈現出來。

鄧秀兒不去看旁人的臉色,也不去聽他們的言語,她只是小心地捧著盛放父母雙親靈牌的托盤,一步步癡癡行走在細州街頭,心兒彷彷徨徨,若無所依。幾天之前。她還是尊貴的知府千金,任誰見了她都要畢恭畢敬,如今她只能這樣承受著別人的譏笑和唾罵,身在炎炎烈日下,心如浸玄冰地窖。

忽然,嘈雜聲變輕了。那秀兒若有所覺,抬頭看時,發現那些圍觀的百姓態度似乎恭謹了許多。鄧秀兒唇邊泛起一絲自嘲的笑意:「他們還會對我、對一個無辜的逝者有些敬意麼?」

眸光一轉,忽地定在路邊一個人身上,邸秀兒這才恍然,楊浩一身官衣。肅然立在路邊,正向出殯的隊伍微揖施禮,那些百姓的敬畏不是對含冤自盡的爹爹而發,而是對這個他們未必認識,但是穿著一身官袍的官兒而發,他們敬畏的只是那身官衣所代表的權力,僅僅如此。

楊浩目不斜視地拱揖施禮,恭送那祖揚的出殯隊伍路過,他不知道為什麼隊伍裡有三具棺掛,可是眼下分明不是好奇詢問的時候,他只有肅立一旁,送邸知府一程。鄧知府是個糊塗官,他想造福一方。其結果卻是害了一方百姓,但是他的為人品性無疑還是令人敬重的,當得起一



鄧秀兒看到楊浩。仇恨的怒火頓時湧上心頭。

她知道今日欽差一行人就要離開細洲,本想著安葬了父母雙親便追上去,伺機尋他們復仇,她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也沒想過自己要如何才能殺掉楊浩程羽這幾個身強力壯的男人,仇恨在心頭燃燒,她只是本能地想要追隨著他們,他們就像一支火把,而她就是一隻飛蛾,只有義無反顧地撲去,哪怕粉身碎骨。

為此,她準備了三具棺掛,第三具棺木中,盛放的是她的衣飾,她今日給自己立下了衣冠塚。今日之後,就沒再當自己是一個活著的人。可是她萬沒想到,在出殯的當口兒楊浩居然會出現,他還假仁義假義地在那兒拱揖相送。

結合她曾經聽到的程羽、程德玄與楊浩的那番對話,再加上父親血濺當場時楊浩詭異的身影,那秀兒已固執地認定他和程羽、程德玄就是策哉害死父親的兇手,而今兇手就在眼前,一股怒火瞬間升騰而起,那秀兒覺礙手中捧著的一對靈牌就像燒紅了的炭一般炙手。

楊浩拱手候著出殯隊伍過去,不想卻看到一雙麻布的繡鞋到了他的面前。目光微微一抬,就看到了自那細細腰間垂下來的孝帶,目光飛快地往上一移,便是鄧秀兒一雙淚盈於睫的眸子。

一身孝的鄧秀兒,就像一朵辦冉出水的白蓮。楊浩不忍看她,目光一垂道:「鄧姑娘,卓哀。」

目光這一低,楊浩這才看清鄧秀兒手中捧著的竟是一對靈牌。其中一塊赫然就是劉夫人的。不由駭然道:「劉夫人」夫人怎麼會,怎麼會?」

楊浩的這一切反應。看在先入為主,滿是疑鄰盜斧心理的那秀兒眼中,都成了心虛做作,她心頭愈加仇恨,她強抑憤怒,泣聲說道:「家母,,因為心傷家父之死,悲傷過度,懸樑,自盡了,」

楊浩聽了不禁為之黯然,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鄧秀兒悲慟難訴,嬌軀顫抖,手中托盤一晃,兩隻靈牌竟然滑落到地上,楊浩一見連忙俯身去撿。那秀兒也慌忙彎腰去拾靈牌,可是一見楊浩低頭,露出了後項,心頭突地騰起一股殺意,手指一碰,觸及懷中那柄鋒利的剪刀,鄧秀兒攸地從懷中摸出那把剪刀,把牙根一咬,便向楊浩後頸狠狠刺去。

「官人心!」

吳娃兒和唐焰焰因為是一身綵衣,楊浩沒有讓她們下車,二人都在車中坐著,卻也掀開了窗簾往這裡看著,忽見鄧秀兒摸出一件利刃,咬牙切齒刺向楊浩,二人不由大驚,吳娃兒失聲叫了出來,唐焰焰則跳下車子,飛身向她撲去。

鄧秀兒身軀一動,腳下便有所動作,正彎腰撿拾靈牌的楊浩已有所警覺,待吳娃兒的聲音傳入耳中,楊浩就地側身一閃,那秀兒手中鋒利的剪刀貼著他的臉頰刺了下去,發,破了他的官衣。

「那姑娘,你瘋了麼?」

楊浩騰身而起,急急閃避,鄧秀兒猶如瘋狂,也不作答,只是握緊了剪辦,瘋狂地連連揮動。楊浩只要一伸手就能制住她。卻不知她為何對自己起了殺心,是以只是連連閃避,這時唐焰焰衝到近前,見她還欲對楊浩下毒手,勃然大怒道:「給我滾開!」

裙袂如同一朵火雲般飄起,唐焰焰一記穿心腿自裙袂中踢出,正踹中鄧秀兒胸口,鄧秀兒慘叫一聲,就地打了幾個滾兒,曉出尖老焰焰怒火萬文,壞要撲上尖教七她,卻被攔住。

楊浩不以為意地看看自己肩上劃破的官衣,鎖緊了雙眉緩緩上前幾步,沉聲問道:「那姑娘,你這是何意,為何意欲刺殺本官?」

鄧秀兒緊緊握著那把剪刀。從地上吃力地爬了起來,拭去唇邊鮮血,冷笑道:「姓楊的,你何必還要裝模作樣?我爹是被誰害的,你心知肚明。我爹爹若是被國法懲治,那秀兒再是不甘也只有認了,可是你」你們用此無恥手段,逼死我的爹娘,鄧秀兒不報此仇,枉為人女」。

「姑娘以為是我逼死,了令尊?」楊浩又驚又怒:「楊某與令尊無怨無仇,有什麼理由要殺他?。

「仇怨?你們這些狗官殺人還需要因為什麼仇怨嗎?只要有人礙了你們的路,只要有人和你們不是一路人,你們不就必欲除之而後快

那秀兒冷笑:「我父是趙相公舉薦的官員,與你們不是一路人,如今有了這樣的機會,你們會放過他?那一日在官倉署衙,你與程羽等人所議的話,我都聽在耳中,你還要狡辯?」

唐焰焰怒道:「這個女人真是不識好歹,浩哥哥無需與她廢話,她當街行刺官員,罪證確鑿,把她綁去交給唐御使,至少判她個坐監之罪便是。」

楊浩見那姑娘如此不可理喻。也是心頭火起,他壓了壓心火,亢聲道:「這真是好人做不得,想不到楊某一時心軟,反倒給自己惹來了麻煩。」

「好人?哈哈,你也敢說自己是好人?燈人是不長命的。只有你們這些奸人、惡人,才會長命百歲。」

「老黑,把她給我綁了,送官究辦!」唐焰焰大怒,回首便向急急趕上來的老黑吩咐道。

楊浩連忙制止,沉聲道:「罷了,鄧姑娘是因為傷心父母之死,怒火攻心,如今有些神智不清,本官不為己甚,且放過她這一次吧。

他定定地注視了那秀兒一眼。平靜地說道:「鄧姑娘,想殺楊某憑你那姑娘還辦不到,楊某所做所為光明磊落,沒有絲毫對不起令尊的地方。我憐你孤苦,這一次不做追究,希望你不要得寸進尺!」

「你不要走!你是作賊心虛麼?」鄧秀兒見他返身便走,有心再追,只覺胸腔欲裂,喘口氣兒都痛澈心扉,只得咬牙站住:「姓楊的,你要麼今日當街打殺了我,否則。我一定會再去找你,絕不會放過你這個兇手!」

楊浩正欲舉步登車,聞聲轉身,森然道:「令尊的品性為人實是不錯,只是愚頑無知,是一個不識人情世故的呆書生。你這女兒,也和你爹一樣的糊塗,以怨報德,不識好歹!本官對你鄧家仁至義盡。卻被你當做殺父仇人,有朝一日真相大白,你那姑娘還有何臉面來見我!」

那秀兒斬釘截鐵地道:「我錯怪了你?我那秀兒若是錯怪了你。就在你面前用這柄剪刀自盡,來世做牛做馬贖我罪孽,你敢發這樣的毒誓

」。楊浩見她如此執迷不悟,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冷冷睨她一眼,陰陽怪氣地嘲諷道:「你們家的人就這麼喜歡自殺?我看令祖應該不是中原人吧,思密達。」

那秀兒呆呆地道:「你說甚麼?。

楊浩不想再搭理她,拂袖入車。沉聲說道:「走!」

「你不敢發誓麼?」那秀兒追了兩步。掩胸站住了身子,怒視著楊浩一行車馬緩緩遠去,心中只想:「想不到就連他身邊一個嬌滴滴的女子也有一身的武功,我實不該如此莽撞的。今日打草驚蛇,我一個。弱女子以後再難下手殺他了。」

想到這裡,她忽地想起了自己的姑姑:「走了,姑姑是華山無夢真門下,聽說那無夢真人有一身通天徹地的造化本領,乃是睡仙人扶搖子的真傳弟子,姑姑是他弟子,一身本領也絕不會差了,待我安葬了父母。就去華山投靠姑姑,隨姑姑為師,習練一身武藝,到那時再去南衙取這一干奸黨首級!」



楊浩登上車子,仍是餘怒未熄,唐焰焰憤憤不平地道:「那個姓那的女子好不講道理,果然不愧是那糊塗官兒調教出來的糊塗女兒,她爹爹身陷圖固,連她那班親戚都袖手不顧,只有浩哥哥出手相助。她卻以怨報德,是何道理?浩哥哥。你怎麼放過了她?這樣的混帳東西,就該送官究辦,讓她去蹲大獄。」

吳娃兒忙勸道:「姐姐不要生氣,官人如此處置並無不妥。她一個弱質女流,想要對官人不利談何容易,放她離去原也不妨,若真個把她送官究辦,唉!她父母雙亡。也著實可憐,若是因此入獄。民間難免對官人有所議論。姐姐也知道朝廷上的官員大多對官人不甚友好,到時風言***傳開,本來官人沒做的事也要被有心人傳的有鼻子有眼。不免要生出許多是非。」

唐焰焰一聽更是憤怒,拍案說道:「想當初在蘆州時,快意恩仇何等蔣快,想不到進了東京城反生出這許多閒氣,浩哥哥,依我看,你這個窩囊官兒不做也罷,咱們掛印辭官,歸隱山林,就憑奶奶給我準備的那份嫁妝,也餓不死咱們。」

吳娃兒掩口笑道:「唐家富可敵國,姐姐的嫁妝必然豐厚,妹妹是比不得的,不過就」末妹的私囊積保咱…家幾口人吃用。也足夠二型甩一兒用了,何況,咱們官人在開封府除了拆房子可也沒閒著,「千金一笑樓。裡咱們官人佔著大頭呢,手上不缺銀錢,什麼樣的富貴咱享用不到?只不過

她那雙美目向楊浩盈盈一膘,悠悠說道:「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咱們官人願不願意辭官去做個富家翁,這可不好說,一切還得官人決定

楊浩搖頭道:「你這鬼靈精,知道我一肚子火兒沒處發,就東拉西扯來哄我開心。你當我真就稀罕這個官兒麼?唉!旁人做官是唯恐被罷官。為夫做官卻是想不做都不成,我如今就像武寧節度使高繼沖、右千牛衛上將軍周保全一般。這個官兒是做也愕做,不做也得做,如之奈

武寧節度使高繼沖、右千牛衛上將軍周保全原是荊南、湖南的一國之主,大宋行先南後北之策,第一個滅的就是這兩個國家。然後把他們的國王俘虜過來,委了一個有名無實的官,只是為了方便控制罷了,楊浩這還是頭一次以此自喻,這是大忌諱,只因身邊兩個女子都是自己最為親近的人。才敢對她們吐露心聲。

唐焰焰一聽,不禁露出憂慮神色,楊浩見了便安慰道:「你放心,我這官兒雖是做的不情不願,也只是少了些自由罷了,其他的麼,倒沒甚麼好擔心的。」

唐焰焰滿腹心事。蹙起一雙黛眉,憂心仲仲地道:「怎能不擔心呢?原來朝廷委你官職。只是為了把你羈康於京師,並不曾把你真個視做大宋的官兒,我未料到你在開封的處境竟是這般險惡,你想和高斷沖、周保權一般安生渡日都不可能,這一來可怎生是好?」

吳娃兒緊張起來。忙道:「姐姐為何這麼說,你可知道了什麼消息不成?」

唐焰焰道:「這事兒還算什麼消息,普天下誰人不知?高繼沖和周保權能保得平安,那是因為他們沒有一個如花似玉的娘子,孟托為何不能?還不是因為有個花蕊夫人?我家有意要把我嫁給晉王的,娃娃是汴粱第一行首,更不知早被多少人垂涎。既然趙官家根本不曾把你視做宋臣,這可是大大的堪慮了。

楊浩和吳娃兒都是一愣,沒想到唐焰焰思維跳躍如此之快,這句沒頭沒腦的話竟是由此而發,二人對視一眼,忍不住捧腹大笑,唐焰焰怒道:「我這裡擔著心事。你們兩個沒心沒肺的在笑甚麼?」

吳娃兒嬌喘吁吁地道:「原來姐姐是擔心官人有你這樣千嬌百媚的美人兒相伴,會給官人惹來孟把一般下場?嗯,到也是呢,花蕊夫人倒底怎麼個美法,妹妹是是不曾見過的,不過想來姐姐也不會比她稍

楊浩也忍不住笑道:「是啊,一個紅顏禍水就夠要命的了,何況我還擁有你們一對絕色佳人呢,此事的確堪虞,嗯,的確堪虞。」

唐焰焰又氣又羞。頓足道:「誰同你們說笑了,我原以為自己擺脫晉王的法兒是萬無一失的,朝廷既未把浩哥哥視做自己的臣子,那就不會有甚麼顧忌。你道趙老大幹得出奪人妻的卓來,趙老二就做不出來?」

吳娃兒笑容一斂,看向楊浩道:「姐姐說的也有道理,官人不可不防

楊浩微微一笑,輕輕攬過焰焰的身子,柔聲安慰道:「焰焰想東西總是天馬行空。呵呵。有你在我身邊,真是永遠不怕沒有歡樂,你放心吧,這一趟南下,嘔心瀝血,是為了「大家」可是自己的小家,我是不會不考慮的。你的擔心。我決不會讓它發生

唐焰焰被他攬在懷中。看不到他的臉色,吳娃兒在一旁卻看的清楚,楊浩臉上帶著微笑。眼中卻閃爍著意味難明的光芒。

相處了這麼久。吳娃兒知道,自家官人眼中閃爍著這種光芒的時候,他就一定是在算計著甚麼,只是他到底在想些甚麼,娃娃卻猜度不

※※

楊浩仍遣壁宿打尖,自弓時而乘船、時而坐車,先於魏王趙德昭巡訪江淮各道,一路暗暗探訪所得,令他大為滿意。

油洲屯糧案在江淮一帶果然引起了巨大震動,灑洲知府夫妻俱亡,油洲諸多涉糧官吏和糧伸被拘押,民間已經謠傳說唐御史是帶著大批劊子手來灑洲的,擺明了要大開殺戒。消息真真假假,客觀上卻是對開封籌糧有利的。

有實力自己運糧去開封的糧伸就想方設法把糧食運往開封,合理合法地大賺一筆,沒有實力自己運糧去開封的,就多方交結庫吏,希望盡可能的賣個。高價,只不過有灑洲官吏前車之鑒,各地府庫官吏鮮有敢冒著丟掉性命前程的危險與他們勾結不法的,收購的價錢雖略高於市價,也在朝廷能夠承受的範圍之內。這一日,由南再東到了淮實境內,楊浩扮作商賈乘船而行,堪堪離開運河,行至一條岔河支流內。兩岸青山對峙,層巒起伏,綠水悠悠山影倒映,是個極優美的所在。河道寬,河水便淺,除了可行船處,延伸向兩岸的淺水處有一叢叢的野草和修竹,時而還會有一水中小洲,不過巴掌大的地方。卻將山水點綴的更加雅致。

吳娃兒欣然跑上船頭,說道:「此處野趣盎然,倒是一個好所在,官人。你

楊浩和唐焰焰也從倉中走出來,船頭破浪,金風送爽,楊浩不由心情大暢,讚道:「果然是個好地方吳娃兒回眸笑道:「官人,淮安已是最後一處了,咱們在這裡盤桓幾日可好?此處黃柑紫蟹甚是有名,正好可以嘗嘗鮮。」

「呵呵。好,如今秋糧已經開始打收,各地已不必擔心會有水旱蟲災,可以提前估算打收的糧食數目,將存糧先行起運京城,然後將打收的糧食再陸續運出,應該不會再生什麼變故。若是魏王他們行路緩慢,咱們在這裡等幾天,正好休息一下,遊玩一番。」

吳娃兒聽了雀躍不已,就在船頭褪去鞋襪,將一雙白生生的腳兒浸進清澈清涼的河水中,調皮地蕩起一叢叢白色的浪花。楊浩趁機向焰焰眨眨眼睛。低聲笑道:「娘子,馬上就要回京啦,咱們兩個,,什麼時候」嘿嘿」

唐焰焰飛快地駿了娃娃一眼,忸怩道:「船上這麼多人,等等回京之後再說嘛

楊浩聽了翻個白眼,鬱悶地道:「要等到回京?天天守著兩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卻連一口也吃不倒,旁人還道我艷福齊天呢,真是可憐!」

唐焰焰膘了他一眼,忽然飛快地在他頰上一吻,羞笑道:「好啦好啦,難道人家不怕被哥哥他們搶回去嫁給那個老不羞的大混蛋,一俟回了京城,咱們就拜堂成親,可好?。

楊浩聽了眉開眼笑,網要張口答應,唐焰焰忽然羞叫一聲,頓足道:「你看他們,果然在偷看咱們

楊浩抬頭一看,就見張牛兒、老黑、杏兒三個立在二層甲板上,扶著欄杆兒,押著脖子,大概是看到他回頭,此時都把眼神移開,只是那兩眼直勾勾的,看著就不自然。

楊浩惱羞成怒:「這幾個不開眼的,回頭找個借口,我得把他們都打發開,喂,你們還看?」

老黑茫然低下頭:「啊?看?大人不看看麼?真是好奇怪啊。」

楊浩怒道:「有甚麼奇怪,你以前不曾見過麼?。

老黑道:「是啊小的打了一輩子架,可是官兒跟官兒打架,還從來沒有見過。」

「官兒跟官兒打架?」

楊浩愕然回頭,順著老黑所指方向望去,就見遠處一片草州,幾十條小船竹筏被困在水面上,正使撓構、竹篙與岸上的人廝打,楊浩趕緊向前幾步,穩穩地站在船頭向那裡張望,正在嬉水的娃兒忙也站起來,與唐焰焰並肩站在一起。

船行甚快。片刻功夫就駛到了近處,楊浩定睛一看果不其然,一艘小船上站著一個身穿青色官服的官員,氣極敗壞的正指揮著人與岸上的人廝打。岸上那群大漢中也站著一個穿青袍的官兒,歪戴著帽兒,正面紅耳赤的咆哮,跳著腳兒地叫人把河道上的人統統攔下。

楊浩又驚又奇,官員和官員帶著人如此廝殺,他也是破天荒頭一回見,此處往東靠近吳越國,往南就是唐國,莫非」這兩路官員人馬中有一路不是大宋的人?

這樣一想,楊浩也緊張起來,趕緊擺手叫人停住座船,等弄清楚了再說。

這時小船竹筏上那些人已然發現了他們迅速靠近的這條船,十幾把撓鉤、竹籬已齊刷刷對準了立在船頭的楊浩。楊浩往岸上看看,只見岸上那些人也住了手,滿臉狐疑地向他望來。

岸上那個青袍官兒四十上下,長得倒還精神,官袍上繡的那只鴉鵓都讓泥巴糊上了,皺巴巴的說不出的難看。船頭站著的那個青袍官兒大概有五十上下,圓墩墩的身子,天生一張喜慶臉,這時也一臉警懼地看著他。

那持鋒利竹篙逼住大船的壯漢中有人厲聲喝道:「站住,你們是幹什麼的?」

楊浩看看岸上那只「穆鵲」再看看船上那只「鴆鵓」一時如丈二金網,不由茫然問道:「你們,,是卑全部分的?。

船頭那微胖的官兒怒道:「你這大膽刁民。是本官問你,還是你冉本官?」

楊浩吸了口氣,回首對剛剛跑下船來的杏兒道:「去,取本官的官服來

「是。老爺!」杏兒扭轉嬌軀,跑回艙中,片剪功夫取來官衣安帽,和娃娃、焰焰就在船頭為楊浩穿戴起來,一身緋紅官衣、綻青烏紗官帽、皂靴袍帶一一穿戴停當,原本白袍玉立的一位書生頃刻間變成了一位身份貴重的朝廷大員,看得船上和岸上那些人目瞪口呆。

張牛兒往楊浩身旁一站,挺胸腆肚,高聲喝道:「奉旨欽差、和州防禦、右武大夫、知開封府火情院使楊浩楊大人在此,下邊兩個官兒是哪一處衙門的官吏,還不上前見過我家大人,請安問禮,自報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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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章 小魚大鱷

  泗洲一案,楊浩也是因此名聲遠揚,只是那時節沒有報紙電視可以傳播聲像,江淮一帶的人俱是只聞其名,不識其人,如今楊浩冠戴整齊往船頭一站,再有張牛兒為他唱名,那些人才知道眼前這人就是欽差副使楊浩。

船頭那個矮胖的官兒忙不迭拱手施禮:「原來是楊院使當面,下官盱眙縣令雲天笑,見過楊院使。」

岸上那官兒聽得分明,當下顧不得腳下泥濘,忙也上前兩步,踩在淤泥裡拱禮道:「下官淮陰縣令李安,見過欽差楊院使。」

楊浩一聽更是詫異,這兩個地方兒現如今都是大宋的轄下呀,同為大宋之臣,這兩位縣太爺明火執仗的這是在搞甚麼東西?

楊浩驚奇地看看這兩位縣令,說道:「原來是盱眙縣令和淮陰縣令當面,失敬失敬,二位大人因何聚眾鬥毆,也幸虧是在這山野之中,若是被尋常百姓看見,豈不有失官體。

二位大人到底因為咎故起了爭鬥,可告之本官否?」

船頭那微胖的盱眙縣令雲天笑聽了憤憤然地把那雙天生帶著一份喜慶的彎眉一揚,拱起手來大聲說道:「楊院使有所不知,我盱眙縣今年先旱後澇,是故所邑產出不多,朝廷鈞令頒下,著令各州府縣盡快籌糧,下官為此焦灼不已,只得多方籌措官銀,派人到淮陰境內糧米豐熟之處收糴。

不想他淮陰縣得知消息,便著縣尉率弓手鄉兵手持槍棒四處攔截驅逐,不容下官所部在其境內裝發米斛。下官萬般無奈,只得親自趕來向百姓收糴糧米,事先也曾遣人持下官親筆書信去向這位李縣令求告,希望他慈悲為懷,念在同仁之」,勿再派人阻撓。

不想他李安得知本縣親來,競也親自下鄉率人阻撓,截我船隻不許本縣載糧往還,下官與他理論不得,不想多生糾葛,便帶著收購的一批糧米匆匆逃至此處,終是被他截住不得走脫,淮陰縣如此作為,實是太也無理,既然院使大人到了,還望大人為下官做主。」

岸上那位淮陰縣令一聽盱眙縣令當面告他檜黑狀,不禁氣得跳腳,當即便跳上一架竹筏,那竹筏上以木架支起,載了許多米糧,旁邊又儘是護衛的民壯,他一跳上來竹筏一側失重,便向一側一歪,虧得被人以竹篙趕緊抵住,這才沒有傾覆。

淮陰縣李安兩隻靴筒都灌滿了水,一走路就突突地往外冒水,他也不管不顧,只是急扯白臉地叫道:「院使大人,盱眙縣此言差矣。朝廷頒諭,淮東淮南淮西諸縣,各須籌糧五十萬石,這分明就是劃分了地域了,他盱眙縣憑甚跑到我淮陰縣來購糧?

實不相瞞大人,朝廷匆匆下旨,所需糴米數目浩瀚,縣府存糧有限,新米又尚未收割,本縣也是手忙腳亂,雖說朝廷抑價,可是糧米價格還是有所增長,如今盱眙縣再來搶糧,糧米價格一漲再漲,本縣就要多出許多支用才能完成收購數下官以為,盱眙縣應在其治內收購糧米,不可越界寄糴,既有分定去處,自合各行遵守。如今盱眙縣越境寄糴,理虧在前,卻來指摘本縣,虧他也是讀書人,如此碴倒黑白、指鹿為馬,實是有辱斯文,既然院使大人到了,還請為下官做主。」

「這個……」楊浩沒想到沒有奸商出來作祟,官員們卻又摔出這一麼一檔子事來,剛一猶豫間,盱眙縣令振振有詞,又是一番之乎者也,慷慨陳辭,有理!有據,聽得楊浩頻頻點頭。

淮陰縣令一看楊浩意動,不禁大急,趕緊又將自己難處一一傾訴,說的真個是聽者傷心,聞者落淚,尤其他是淮陰父母官,更是說的理直氣壯,楊浩聽他所言,果然難處甚多,說的也是極有道理。

盱眙縣雲天笑一見,氣極敗壞地爬上楊浩的船,扯住他袖子便說起自己冤屈起來,他這兒正說的唾沫四濺,淮陰縣令李安也爬了上來,扯住楊浩另一隻袖子不甘示弱地與他分辯起來。

楊浩聽得一個頭兩個大,這兩人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全都是為了完成自己使命為朝廷籌糧著想,想要讓他拿出個公平辦法,一時之間哪裡拿得出來?

楊浩卻不知,這種事情本就沒有絕對公平的辦法,朝廷給各地官府下達的收購任務雖然也照顧到了他們治內的農業規模、災旱情況,但是畢竟不可能做到絕對公平,欠收的府縣想要完成任務,除非竭盡所能地搜刮本地百姓的每一粒存糧,否則只有越境寄糴。而其他府縣的官員要完成自己的收購任務,還要盡可能的節約花銷,那就只能禁止其他府縣越境競爭,這是一個根本無法兩全的難題。

這個問題困擾了大宋朝廷幾百年,從北宋到南宋,每年都有府縣之間的這種羅園官司打上朝廷,在當時的生產力水平條件下,朝廷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時而允許寄糴、時而遏止寄糴,政策上也是搖擺不定。

後來的蘇軾、朱熹做地方官的時候,都跟鄰近府縣打過這種筆墨官司,這兩位大學問家文筆好,寫狀子寫得有理有據,可是官司打到朝廷,朝廷最後也只能是和稀泥了事,楊浩又怎麼可能拿得出好辦法?

「兩位大人,兩位大人消消氣、消消氣兒」,眼見兩位縣太爺越說火氣越大,吹鬍子瞪眼的又要動手,楊浩只好苦笑著勸解,他略微思考一下,無可奈何的也和起來稀泥,說道:「這事麼,兩位大人各有各的難處,迫於無奈出此下策,同樣是各有各的理由。唔……你們在這山谷中打打鬧鬧的也實在不成體統,這樣吧,這事容後再做理論,誰陰縣還請看在本官的薄面上,且放盱眙縣歸去吧……

李縣令臉紅脖子粗地道:「院使大人可是奉旨巡狩江淮,督察地方官吏蓄購糧米事宜的,若是院使大人令下官放他們歸去,下官敢不從命?可要是我淮陰縣完不成採購的數目,難道院使大人替下官擔當么?」

「這個……」楊浩硬著頭皮道:「雲縣令此番採購的糧米也不算很多嘛,難不成還要叫他把糧米卸下來?再說,他已是付了錢的,李縣令再去取來庫銀償還他盱眙縣不成?」

楊浩自覺這兩個官兒都是為了公事,不好以權勢壓人,便放下身架陪笑道:「只此一次,下不為例,下不為例。若真個因為今日之事影響了淮陰縣的收購,魏王那裡,本官自會為李縣令有所交待的。」

李安氣哼哼地瞟了雲天笑一眼,說道:「罷了,院使大人既這麼說,那下官就放他們離去,可是他省眙縣若是再到我淮陰縣搶糧,下官是絕不甘休的,此案就是打上金鑾殿去,本縣理直氣壯,也不怕見駕面君。

雲天笑瞪起眼道:「你李安不怕面君見駕,難道本縣就怕了?你是為了社稷,難道本縣不是為了朝廷?既然都是大宋的疆土、大宋的百姓,本縣正正當當地去使錢購糧,又不是仗勢行搶,願賣與誰那是百姓之事,你奈本官何?」

兩個縣令說的火起,擼胳膊挽袖子又要大打出手,楊浩板起臉道:「夠了!真是毫無體統,魏王千歲即日便到,此事且等千歲到了現說不遲,二位大人身一朝之臣,如此大打出手,就算再是如何理直氣壯,難道還有一點體面嗎?淮陰縣,帶你的人回府衙去,盱眙縣……,押運著這些糧草回盱眙去吧,本官隨你同行,你們之間的糾葛,等魏王千歲到了再做理論不遲。」

楊浩唯恐淮陰縣令不肯甘休,自己一是雙方又要大打出手,反正趙德昭自水路巡視往南,再折返回來時必定要先經過盱眙縣的,如今自己只好一路為這位盱眙縣令保駕護航,且到盱眙去等趙德昭到了再說。

地方官府如今肯為了籌糧之事如此大動÷戈,也是一樁好事,程羽、慕容求醉等人在政事上比自舌經驗多多,同這幾個老謀深算的人商量商量,想個既不傷及他們的積極性,又不致地方官府之間大傷和氣的法兒便是。

兩個縣太爺見這位好脾氣的欽差終於火了,便不敢再來廝打,李安悻悻然地向楊浩施禮告辭,跳下船去,帶著他的人馬走了。雲縣令謝過了楊浩,叫人把那竹筏船隻俱都重新捆紮好了,又有傾覆了的兩船糧食,好在這裡水汽,使水性好的到河底摸上來,便倒在船板上一路晾曬,楊浩的船便隨著他們往盱眙而去。

這一路下去,是的不是既寬且深的運河水道,而是抄的近路,這近路水道既窄且淺,行不得大船,楊浩此時才知道這位雲縣令為什麼駕來的儘是小般和竹筏。楊浩的船在運河上雖不算大,在這兒行進也比較困難,幸好船上載重不多,吃水不深,倒也勉強行得,盱眙縣地處淮河下游,洪澤湖南岸,境內地勢西南高,多丘陵;東北低、多平原;低山、丘崗、平原、河湖星羅棋布「兩畝耕地一畝山,一畝水面一畝灘」之稱,風景倒也秀麗。

這一日將到盱眙縣城時,河道已與淮水相連,楊浩和雲天笑等人的船隻竹筏剛剛拐入淮河水道,就見無數粗可懷抱的大木組成的木排自上游衝將下來,有些木排上站一個赤裸胸膛、雙足牢牢立在木排上的大漢,手中使一根長長的兩頭套著鐵箍的竹篙,左面一點、右面一點,靈巧地控制著木排的方向,瞧來真是瀟灑。

可是那些趕排的人一個人控制著許多的木排,並不是每一具木排上都站著人的,這一衝下來速度又快,便不好控制每一具木排,有一架從小河支流剛剛拐進來的運糧竹筏吃一架大木排一撞,登時四分五裂,糧食俱都散落水中,般上的人也在驚叫聲中掉下水去,虧得他們都是識水性的,連忙酒水而行,爬上了其他的竹排。

一個駕木排的大漢哈哈大笑:「你們這些人不長眼睛麼,這麼多巨木大排順流而下,就是你們的船,一個不小心都要撞得粉碎,小小竹排也敢與某家爭道……」話未說完,他駕的木排已飄搖而下,遠遠地超到了雲縣令等一行人的前頭。

雲縣令勃然大怒,跳將起來道:「哪裡放排的粗漢,竟敢毀我官糧,不曉得本縣在此嗎?來人啊,截住他們的木排,把這些膽大包天的混帳東西都給本縣拿下!」

當下便有人使般去追,那架木排已漂得遠了,可是後面還有無數木排順河而下絡繹不絕,當下一個架木排的大漢便被雲縣令手下的人使撓鉤拉住,拖到了岸邊水流趨緩的地方。

雲笑天臉色鐵青地踱上船頭,厲聲喝道:「你這刁民是何人門下,河道之上橫衝直撞,毀我竹筏,沉我官糧,誤我大事,見了本縣且悍然不妨「,你好大的狗膽!」

那放排人翻個白眼,大剌剌地道:「小民還真的不認得這位官老爺你是何人,某家奉鳳翔知府老爺差遣,自秦陵之地而來,沿淮河放排,要自這盱眙縣轉入運河運往京師,這可是京師御使台花慕夕花大官人吩咐「給當朝趙相爺採辦的木材,要是耽擱了時間,小民可吃罪不起,所以趕路急了些。」

雲笑天一聽他抬出一個知府、一個御使、一位相爺,腦袋就有點發暈,哪想得到這木材竟是當朝相公趙普之物,那放排人瞟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小民只是一個放排人,賺倆辛苦錢兒,要是折損了這位大人的什麼東西,大人你也怨不到小民頭上,你看看……損失了多少糧食呀「要麼小民寫個欠條,待到了京城,讓趙相爺還你便是。

雲縣令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半晌說不出話來。那放排人不耐煩起來,說道:「大人,別把小民就這麼晾著啊,此去京城還有很長一段路呢,相爺家裡正等著起大宅子,若是耽擱在小民這兒,小民可是吃罪不起」雲縣令臉色極其難看,他揮揮手,有氣無力地道:「你……你且去巴。

那放排人冷笑一聲,轉身跳上自己的木排,使竹篙往水中輕輕一點,盪開了自己的木排便順水而下,走便走好了,他還偏要橫篙於排上,放聲高歌:「哥哥……放排去山外,深深山谷霧不開,頭排去了……二挑來1魍魎魑魅……快閃開……」

雲縣令一聽氣得嘴唇哆嗦,卻是敢想而不敢言。楊浩的船早已經到了他的船側,將方纔發生的一幕盡皆看在艱裡,吳娃兒站在他旁邊,悄悄說道:「官人,朝廷上兩大派系,晉王幾乎掌握了整個開封城十之七八的力量,可是地方上卻是唯趙普為尊的。

說起來還是趙音勢大一些,滿朝公卿如今幾乎盡出於他的門下呢,不過一個開封抵得上半個大宋,再加上晉王是當今皇弟,所以能與趙普相抗衙「官人如今就算自己不承認,別人也盡皆認同你是南衙一派,官人此番南下因為鄧祖揚一案又與趙普生了芥蒂,以後凡事都要小心才是。

楊浩徽做一笑,說道:「王相之爭,與我何干呢?呵呵,你放心吧,這趟渾水,我是不會冒冒失失地往裡淌的。」楊浩若無其事地走回船艙,吳娃兒凝視著他的背影,目中不禁露出深思的意味。

唐焰焰從船尾提著拖鉤跑過來,拖鉤上掛著一條活躐亂跳的大鯉魚,鯉魚不斷地甩著尾巴,濺得她一臉水點:「娃娃,那廝與你在說甚麼?」

說來好笑,焰焰個性活潑,容易交往,娃娃又是七巧玲瓏的心思,慣會討好,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兩個人的感情越來越好,真個情同姊妹一般,就連每晚抵足共榻,都要絮絮低語半晌,也不知她們那來的那麼多話說。

可是如果楊浩私下同她們其中哪個說上幾句悄悄話,另一個就會緊張起來。娃娃還知道拐彎抹腳旁敲側擊,焰焰可是按捺不住直接就問了。楊浩眼巴巴地瞅著兩個小美人兒在身邊,卻始終不能一嘗銷魂滋味,同她們這種滴水不漏的互相監視不無關係,兩個女孩兒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想楊浩與別的女子親密超過自己,雖說她們自己並不覺得,但是這種潛意識的表現卻很是明顯。

「官人沒說甚麼」,吳娃兒抿抿嘴唇,又道:「官人就是因為沒說甚麼,我才覺得納悶兒……」

焰焰緊張起來,眼看著要進城住下了,莫非見我一再搪塞,官人按捺不住,又打起了娃娃的主意,這匹大色狼,一時半刻都等不得麼?她把魚往杏兒懷裡一丟,吩咐到:「去做道魚羹來來下酒。」說完拉起吳娃兒走到一旁問道:「什麼事兒感覺納悶了?」

吳娃兒凝眸想了想,又四下看看,這才說道:「姐姐,官人對朝中的事如今看得是雲淡風輕渾不在意,依我之見,官人是萌生去意了。

唐焰焰奇道:「去哪裡?」

「呃……」吳娃兒向她翻個俏巧的白眼:「自然是離開朝廷。

「可能嗎?趙官家留他在朝為官,不就是想要就近看緊了他?他想離開怎麼可能,朝廷豈會答應?萬一因此生了疑心,那不是又要對他動了殺心?」

「問題就在運兒,你說……官人有什麼辦法能夠離開,卻又不惹起朝廷的猜忌?」

唐焰焰想也不想,很脆地回答道:「我想不出!」

吳娃兒苦笑道;「似姐姐這樣豁達的胸懷,一定長生不老,青春有駐。」

唐焰焰也向她翻個白眼兒,道:「你不用損我,你要是想得出來就不會問我了,既然想不出,去問他就是,何必悶在心裡?」說完返身就走,吳娃兒忙拉住她道:「事關重大,官人不說,自然有官人的道理,姐姐不必著急。」

她向艙中望了一眼,微笑道:「如今回京在即,依我看,這個悶葫蘆也快剖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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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3章 寄情山水

不兩日,魏王趙德昭的官船趕到盱眙,楊浩與盱眙縣令雲天笑前往碼頭接迎,把魏王迎進了知縣衙門。雲縣令迫不及待地要向魏王告狀,此番南下收糧的急先鋒楊浩卻是一臉悠然,渾不在意。

    當初巡狩江淮道時,楊浩主張漫無目的,隨行隨止,慕容求醉擺出前輩嘴臉對他好一通教「卻受到楊浩的譏誚反駁,當時楊浩打的主意就是殺一儆百。

    在任何一個朝代都不乏好官,也不乏髒官,哪怕吏治再清明的朝代,也因此,越是代表著巨大利益的職司衙門,貪官污吏也就越多,楊浩深知就裡,他毫不擔心一路下來,會找不到那只儆猴的雞,只是他沒想到最後找到的竟然是鄧祖揚,鄧祖揚做為一個昏官,其履政能力固然不足,其本人的下場卻也實在可憐了些。

    但是這次在泗洲停留那麼久,最後將那些貪官污吏一網打盡,還是起到了應有的警懾作用,江淮諸道官吏們購運糧米的熱情空前高漲,糧紳們、米行糧市的牙人、官倉糴佼司的小吏們也不敢肆無忌憚地勾結牟利了,如今只要各處建築的堰壩水閘能夠經得起實踐考驗,保障運河水路的暢通,那麼開封百萬居民無米下炊的窘境就能為之解決-,所以枯浩此刻的心態是很平穩的。

    至於淮陰縣和眙縣的爭糧風波,他是不大放在心上的,這幾日他也側面瞭解了一下,知道兩位縣令所言都是事實,淮陰縣遭災、盱眙縣豐收的年份,淮陰縣同樣悄悄派人到盱眙縣境內寄糴過糧米,如果盱眙縣自己的收購任務遇到了困難,同樣會派人加以阻撓,只不過尋常年份不似這一次朝廷下達糧米收購任務的急迫,所以彼此的矛盾不曾這樣激化過而已。既然這是官場痼疾,多少謀臣能吏能想不出兩全之策,他才懶得耗費腦筋。

    這種r態,全然是因為痼疾難除,還是當日折子渝一番斥罵他的話起了作用?楊浩卻從未深思過,只是他的心態卻不知不覺產生了變化。女兒家的心思最是敏感,吳娃兒對他的這種轉變,已經隱隱約約有所察覺了。

    魏王趙德昭被迎進知縣衙門後,雲知縣立即把本縣卓淮陰縣的糾葛衝突向魏王做了稟告,言辭之間對淮陰縣遏糴的事情極為憤懣。趙德昭對這種事情同樣不甚瞭然,一聽之下只道那淮陰縣是在有意為難同僚,破壞朝廷收購大事,不禁勃然大怒,當即就申明他必嚴辦此事。

    待那雲知縣歡天喜地的離去,慕容求醉、程羽等人便紛紛進言,向魏王說出了此中弊病形成的原因。魏王這才察覺自己年輕識淺,如此倉促表態太過冒失,這件事J1,盱眙縣令固然沒錯,淮陰縣令卻也理直氣壯,內情形成的原因極其複雜,豈可輕易搬出欽差節鉞對淮陰縣粗暴干涉?

    可他堂堂一介王爺,又是代天巡獰的欽差大臣,剛剛拘**打保票地要嚴辦此案,這時如何食言?趙德昭自知孟浪,又不知該如何收手,苦思半晌,忽地瞧見楊浩無所事事地坐在一邊,登時如見救星。

    這一路下來可儘是楊浩為他出謀畫策,他才能劈波斬棘,一帆風順,在他想來楊浩定有辦法既能保全他的體面,又能化解淮陰、盱眙兩縣的糾紛,趙德昭立即和顏悅色的向楊浩問道:「楊院使,你先到了幾日,對此中情形定然走瞭解的,不知院使可有兩全之策以教本王?

    楊浩本想置身事外,沒想到他還是問到了自己頭上,略一猶豫,方欠身說道:「王爺,盱眙縣寄糴,淮陰縣遏糴,其目的都是為了朝廷,一顆忠心勿庸質疑,因此生了嫌隙,也是無奈之舉。因為兩地糧米豐欠情況不同,這種糾葛本無兩全齊美的解決辦法。

    以下官之見,王爺遣一老成持重的官員,前往淮陰縣做一番調查,也就算是安撫了本縣雲知縣的心,同時也周全了淮陰李知縣的意,到那時再從中做個調停便是。兩縣都是為了朝廷,看在王爺面上,自然不會再生怨尤。至於雲知縣的難處,王爺身為巡狩大臣,可將其中情形稟奏於官家,代他請免一部分錢糧,雲知縣必然感激不盡。」

    趙德昭一聽,欣然道:「楊院使所言有理,那麼……楊院使可願代本王一行?」

    「呃……,下官這幾日舟船勞頓,有些水土不服,如今正在調養之中,恐難成行,況且……這一去是做和事佬的,下官性情急燥,難承重任,王爺應選一老成持重、素孚人望的官員,才是最好的人選。」「老成持重、素孚人望?」

    趙德昭瞟7眼坐在一旁帶死不活的三司使楚昭輔,老楚知道如今糧荒解決有望,自己一顆狗頭算是保住了,可這三司使的官兒是肯定當不下去了,只要一回京就得被罷免,剛出京時他整日想著怎樣為自己料理後事,如何困厄有解,他就整日想著如何為自己找一條後路。這幾日他不斷地寫信回京,正讓家人四處走動,忙著為自己疏通關係呢,自家的火都救不過來,哪有心思給別人滅火?

    趙德昭瞧楚昭輔神思不屬,萎靡不振的一副死樣子,根本不堪一用,只得再轉頭他顧。其他的官兒……,趙德昭又將目光投向程羽、程德玄,這兩位執掌刑獄多年,天天不是審犯就是判刑,那張戰鬥臉兒無時無刻不緊繃著,一副嚴肅無比的模樣,一見他向自己望來,雖然二人努力做出溫和的模樣,可是臉上的線條還是有些酷厲,這副德性讓他們去淮陰搞恐嚇還差不多,保證嚇得嬰兒夜不敢啼,叫他們去做和事佬,一點都不像啊……

    慕容求醉一見魏王把目光投向程羽等人,連忙上前一步,拱手道:「千歲若不嫌棄,老朽願往淮陰一行。」

    慕容求醉擔心啊,這淮陰縣令也是趙普提拔的官兒,本來趙普身為百官之長,舉賢任能正是他份內之事,他又沒有火眼金睛「這官員良莠不齊,那也沒有辦法,可要是被人惦記上了,成心拿這事做文章,那也實在有夠受的。慕容求醉怕這淮陰縣再讓南衙的人查出什麼事兒來,在這危難關頭一而再的給趙匡胤上眼藥,官家不上火才怪,所以見魏王有意讓南衙的人出面,當即主動請縷。

    「這個麼……」趙德昭看看慕容求醉,慈眉善目,一副仁厚長者模樣,倒是有些意動,可是慕容求醉畢竟只是相府幕僚,在朝廷上沒有官職的,略一躊躇,便道:「也好,那便勞慕容先生走一遭。唔……程判官一同前往吧,此番江淮籌糧,即將功德圓滿,你們乓1善行事,莫要橫生枝節。」

    「是,那下官就與程功曹陪慕容先生走一遭。」程羽微笑著瞟了慕容求醉一眼,方正南一聽忙也站出來道:「反正盱眙無事,老朽連日乘船,正覺身子骨兒酸乏,也陪慕容先生前往便是。」

    雙方四人冷冷對視,目中又露出挑釁的光芒來。楚昭輔無聊地打了個哈欠,目光無意間掃過楊浩,就見楊浩也同自己一般一臉的慵懶,對程羽、慕容求醉等人的明爭暗鬥好似渾不在意,不由為之一怔,眸子微微一轉,楚昭輔便露出深思的神情來。

    離開魏王居處,程羽緊趕幾步,追上楊浩,微笑道:「魏王欲請院使大人往淮陰-一行,顯見對院使大人的倚重之心呀,院使大人怎麼托辭拒絕了呢?真的有些身體不適麼?」

    楊浩止步回務,瞟7眼遠處的慕容求醉和方正南,拱手道:「呵呵,程大人,請。」

    楊浩與程羽並肩而行,微笑道:「淮陰縣置同僚之難於不顧,公然與鄰為壑,無非是因為盱眙縣的作為影響了他淮陰縣的利益和政績罷了。只要定額收購糧米仍是各府縣官吏的一項考課,而且各地方糧米的產出不能有大量豐余,那麼這種糾紛在地方官府之間就永遠不會斷絕,派誰來也是無濟於事,調和不了的。」

    程羽微微一笑,楊浩又道:「大人是南衙判官,經手的案件數以萬計,應該知道,再好的律法體制,都要由人去執行由人去遵守,有人的地方就有不同的利益團體,所以就永遠不可能合咄現鐵板一塊的制度。

    一條法律也好、一條制度也罷,能否得以貫徹執行,能執行到什麼程度,要看在它之內獲益的那個團體是不是各個團體中力量最大的,而不是什麼公道正義。淮陰、盱眙兩縣之爭,只是在符合朝廷大利益下的局部利益之爭,說起耒,兩縣各有各的難處,此去說到底也就是做做和事佬而已,我這火爆脾氣,實在做不來這和稀泥的活兒,呵呵,所以只好讓賢啦。」

    程羽有些訝異地瞟了他一眼,未料到這個看似魯莽的人竟然看得這般透澈,同時,他能對自己如此推心置腹,顯然是認同了他南衙派系的身份,把自己當成了自己人。想到這裡,程羽心中十分歡喜,對楊浩也更親近了些,便笑起來道:「哈哈,老弟所言有理,這種事是不能方方面面前圓滿的,一番說和下來,雖能息事寧人,可是想要皆大歡喜,卻是萬萬不能,與其如此,這個不討好的和事佬不做也罷。」

    他微笑著瞟了楊浩一眼,低聲笑道:「老弟用來遮掩身份的那艘船上女子,想必不是雇來充數的,而確是老弟府上的家眷p巴?」「呃……,程兄一雙慧眼。」

    楊浩見他有意親近,直稱自己老弟,便也改口稱他程兄,聽他問起自己女眷,心中專『是一跳:「我早知我的行蹤,他們不會不加注意,不過……程羽忽地問起我船上女眷是何用意,莫非他已察覺焰焰的身份?不可能吧,這時代的條件,聞名久矣,不識其人的多了「他應該並不認識焰焰吧。」

    程羽呵呵地笑起來:「早聽說楊老弟納了媚狐窟的娃兒姑娘為妾,此姝嬌艷嫵媚,名震京師。老弟能將此嬌娃納入私房,實是艷福,可惜新婚燕爾,便被抓來出了公差,呵呵,也好,如今公私兩便,我們去淮陰無人來礙你好事,老弟便攜美眷游游盱絡風光吧。」

    程羽又向他眨眨眼,低聲道:「你放心,這件事為兄會替你保密,不會叫人知道的。」

    楊浩笑揖道:「多謝程兄,程兄與德玄兄結伴往淮陰去,多半還是因為慕容二人的緣故吧?說起來,兄弟直來直往的性子,同他們這些陰陽怪氣的老狐狸打交道還真的學不來,程兄去對付他們也好。唉,如今想起來,倒是在蘆洲同羌人、同折藩、楊藩他們打交道痛快些,起碼也們喜就是喜、怒就是怒,不會當面稱兄道弟,背後使刀使劍。」

    程羽臉上一熱,只道他是影射自己和南衙諸官吏往昔對他的行為,他肯對自己當面抱怨,那更說明如今已把自己看成一家人了,是以程羽哈哈一笑,泰然解釋道:「這個自然是不同的,西北諸藩與你我,名雖同為宋臣,實則毫無干係。」毫無干備?」

    「不錯,西北諸藩以羌人為主,羌人中有細封氏、費聽氏、野離氏等部族,其中尤以出身於北魏的拓拔氏和折蘭氏最每-強大,不管是夏洲拓拔氏還是河西折氏,都是北蕃大族,他們自有領土,自統士農工商,自行徵收賦稅,自行任命官吏,雖未稱國而王其土久矣!

    就算是麟洲楊氏,居邊遠,屬離亂,多染夷狄之風,少識朝廷之命,也是被朝廷視作j。部異類的,他們縱有輸誠之心,你道朝廷就真的信了?當初官家『因其酋豪,許之世襲,的承喏,本就是當時無力顧及他們這才作此安撫之言,西北諸藩還妄想我朝會遵循唐朝舊例,繼續容他們在西北作威作福呢,哼,著實可笑!」

    楊浩想起折子渝所言,臉色不由微變,程羽繼續道:「上一次官家下旨,給他們加官進爵,令他們進京作官,想必他們就已察覺了官家的心思,對你這位朝廷欽派的知府自然不會再有好臉色。而我中原之官卻大不相同,縱然政見不同、從屬不同,畢竟同是宋廷之臣,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豈是那些蕃夷之屬可比?哈哈,何況你我如今同在南衙辦差,今後正當多多親近,楊老弟就不要為當初受的些許委曲耿耿於懷了。

    「是,程吳廉-誨餘是,兄弟受教了。」

    楊浩微笑答應,「:i中專『是黯然一歎:「子渝的說法沒有錯。畢競,她才是這個時代的人,他們才是這個時代的人,他們才是生於斯、長於斯的人,我這來自後世的人,與這個時代的人理念上相差實在是太遠了。

    如今這個時候,中日民間還是非常友好的,可要是一個現在的人穿越到一九四五年的南京街頭,去大講什麼中日友好,不被百姓們活活打死才怪。我的所謂國家觀念、民族觀念,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何嘗不是匪夷所思,荒誕不經?我拿一千多年後的國家觀念、民族觀念,兜售給這個時代的英雄豪傑,著實可笑……」

    「嗯?楊老弟在想休麼?」

    「哦,呵呵,洪澤湖的龍蝦味道鮮美,如今又正是秋蟹膏腴的時候,我正在想,偷得幾日空閒,攜美妾游洪澤、品美味,逍遙一番呢。

    程羽一聽哈哈大笑,說道:「既如此,那為兄就不打擾了,明日為兄就往淮陰一行,如今還得去見見雲縣令,多多瞭解一些情形,告辭。」「告辭!」楊浩微笑拱手,望著程羽背影,心念忽地一動:「他去見雲天笑,雲天笑會不會把那日在淮河上所受的委曲向他說起?」

    轉念一想,不禁又啞然失笑:「南衙雖與相府不和,不過運輸木材,撞翻一艘小船,算得了甚麼大事,南衙怎麼也不會用這般小事做文章吧?再者說,我楊浩雖是遇事不躲事,卻也是沒事不找事的,子渝如今應該已經回了西北,中原除了娃娃和焰焰,再無可以讓我牽掛的人,朝廷上既然始終不曾把我視做自己人,趙二那個專好搶人老婆的傢伙又難保不打我家的主意,此番回了京師,安排好一切,我就該尋機遁去,還理會這些事情幹什麼?且去,且去,回家陪老婆去。」

    心中主意已定,楊浩的心情從未有過的平靜和輕鬆,他施施然出了知縣衙門,輕快地上了老黑駕著的那輛馬車,吩咐道:「走吧,回船上去。

    轎簾兒一放,他便往靠枕上一倚,二郎腿一翹,微微瞇起眼睛,咿咿呀呀地哼唱起來:「」洪~~澤水呀浪呀麼浪打浪啊,洪澤岸邊一雙美嬌娘啊,清早船兒攜美去觀光,晚上回來入~~~洞房,入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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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3 12:45:28
第004章 齊人之福

洪澤湖天水一色,遠遠望去平靜得就像一面鏡子,一葉白帆犁開這如玉的鏡面。向浩瀚的湖面上駛去。站在船頭,湖水卻不是那麼平靜,可以看見陽光照耀下微風泛起的湖水跳動著無數的銀光,像有千萬條銀魚在水面上游動,鱗光閃閃。

楊浩換穿了一身葛布短衫,打著赤膊、光著雙腳,似模似樣地扮著船夫。他忽然覺得自己的悟性著實不錯,租船出湖時,那船老大千叮嚀萬囑咐,張牛兒等人也是放心不下,生怕他擺弄不了這艘船,如今這船不是駕駛的很好?乘風破浪,飄搖直下,也沒甚麼難處嘛。

船上有一面潔白的帆,彷彿一片雲,哪怕是輕微的風,也被它兜得足足的,載著三人劃破恬靜的水面,楊浩把持著尾槳,並不須使多少力,只要控制著船的方向,任由宅像一條自由的魚兒,蕩漾在洪澤湖上。

今天楊浩徹底地放下了心事,連杏兒都不帶,只攜一雙美人同游,共享這美好的三人世界。一湖碧水,一船風帆。雪白的江鷗張開翅膀在澄淨的藍天裡滑翔,從白雲般的風帆上掠過,焰焰和娃娃俱著一襲綠衫,坐在船頭。把白生生的腳兒級入水中,踏過那千萬條「銀魚」湖水的光與影。映著她們的翠衣俏顏,直可入畫。

今天只有他們三個人遊湖,娃娃一個弱女子為了他離開京城一路尾隨、焰焰為了他千里奔波至些,可是這樣日子忙忙碌碌。竟無一日好好陪陪她們。楊浩心中不無歉疚,美人恩重,今天他要好好補償她們。

「喂,停船啊,快撞上小洲啦。」

「啊?」楊浩正東張西望,定睛一看,才發現前方果然出現一處小綠洲小船正向綠洲衝去,楊浩連忙按照船老大教習的方法,提起尾槳,放倒風帆,讓船泊岸,將纜繩繫在州上一棵小樹上,對她們笑道:「好了,如今已深入洪澤湖,我這看這湖光讓。色到了哪裡都是一樣優美,咱們不如就在這裡歇上半日,釣幾尾肥魚,酌兩壺美酒

「官人累了吧。」吳娃兒體貼地迎上來。掏出一方沁著芬芳的手帕為楊浩擦拭額頭汗水。

「你這妮子,玩夠了才曉得我累麼?」楊浩白了她一眼,吳娃兒掩口輕笑:「本要叫張牛兒撐船的,誰叫官人自告奮勇來著?」

「要那小子撐船還有這樣的情調麼?」楊浩笑答,焰焰正興致勃勃地趴在船舷邊收著釣鉤,長長的釣鉤上有許多魚餌。才只扯上來一段,水面上就出現了一條肥魚,正在拚命掙扎著。焰焰趴在船舷上歡天喜地的拖著魚線,小屁股不雅地高高翹起,由於在船頭坐久了,裙子夾在臀縫裡,很不淑女,但是」很可愛,這樣的風光自然只能自己享受,豈能讓張牛兒看見。

「哇!娃娃快來快來,好大一隻螃蟹!」

唐焰焰突然驚叫起來,魚鉤上又出現一隻張牙舞爪的大螃蟹,唐焰焰又驚又喜。卻不敢伸手去拿,提著釣線急得直叫,娃兒一見也是童心大起,趕緊跑過去抓起竹籠,想將那只螃蟹盛上來。兩個少女都趴在船邊,半個身子探出船去,裙擺翻開,薄綢的束褲下現出兩具圓潤的美臀,真個是明月當空照,美景不勝收,楊浩看得賞心悅目。

「你還杵在那兒做甚麼,快來幫忙呀,不要叫它跑啦!」唐焰焰回頭向楊浩求援。楊浩看著那螃蟹的大鱉,也不知該如何下手才好,聽她一喚,忙拿起竹籬去胡亂地撩撥了幾下,不曾把那螃蟹撥入竹簍,反被它緊緊鉗住了竹篇,楊浩大喜,便將那隻大螃蟹提到了船上,焰焰和娃娃拍掌大笑。

午餐很豐盛,帶了幾味清淡的小菜。又有焰焰親手釣上來的幾尾肥魚、一簍秋蟹,吳娃兒一雙巧手烹飪功夫堪稱一絕,膳食用具和佐料帶得又齊全。料理出來色香味俱佳。

三人坐在小洲上,一邊品嚐著自己親手炮製的美食,看著遠近帆影來去,水闊天高,真有種身臨仙境的感覺。唱到興處,娃娃抱出瑤琴,挑弦清音,焰焰拔劍作舞,配合的珠聯璧。楊浩舉杯飲酒,笑看天空澄碧,水與天同,湖光浩渺,一雙佳人,不覺也有些醉了。

「紅塵多可笑,官場最無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卻已無所擾,只想換得半世逍遙。步步踏危機,唯夢中忘掉,歎宦海之凶險,仕途難料。不如一筆勾銷,對酒當歌我只願開心到老

唱著自己信口改詞的《笑紅塵》,楊浩也放歌應和起來。偶有漁船就在洲旁經過。看著洲上快樂的三人,憨厚的漁夫和樸實的船娘都向他們投以親切的笑臉。

楊浩提壺獨酌,看著這無邊勝景,看看身邊兩個美麗快樂的女孩,不禁枕臂倒下,望著湛藍天空中入眼的朵朵白雲,悠悠癡想:「為誰奔波為誰忙呢?這樣的日子才覺快活,焰焰、娃娃,都是聰慧美麗的女子,得妻如此夫復何求,此番回京,我就想個法子金蟬脫殼,攜這一雙美眷歸隱田園去吧,這天下本就不該有我這樣一個人,那就讓這天下,,按照它本該的道路走下去吧。」

倚著一棵小樹,坐在柔軟的草地上。微微的風時有時無地拂在臉上,楊浩不知不覺地進入了集鄉,當他醒來時,發現身上蓋了一條薄毯,耳邊傳來一陣悅耳的笑聲。抬頭看去,吳娃兒和唐焰焰正在嬉戲打鬧,這個時候,唐焰焰不再是澗書凹(甩凹)廠告少,麗薪由,小諜麗多蜀。雙國的唐家千金。吳娃兒也不再是艷名滿京師的第一行凡,測們只是屬於自己的兩個快樂可愛的女孩。

楊浩微笑起來,自從和她們在一起,還是頭一回看見她們玩的如此忘形,他開心地站起來。「老夫聊發少年狂」地向她們跑去:「兩位娘子,為夫來啦。」

「嘩」迎接他的是一捧湖水,站在淺水中的吳娃兒調皮地向他潑了一捧水,楊浩避之不及,被潑了一頭一臉,他狼狽地逃開,惹得站在岸邊的唐焰焰一陣格格嬌笑。

楊浩抹了把臉上的水珠,忽然覺得湖水有些冷意,抬頭一看,這才驚覺夕陽西下,紅日已半沉湖中,天色已經黯淡下來,忙道:「哎呀,天色已經不晚了,你們兩個玩得這麼瘋,怎不早些喚醒我;這也不知幾時才回得去。」

娃娃回頭看看。太陽即將沉住湖底,滿湖金燦燦的,遠處的帆影已經一個都不見了,時辰果然不早了,不禁吐吐舌頭,乖乖地走上岸來,那白生生的腿子上再沾著些碎草莖兒,踩在草地上時,嫩草刺著腳心,癢癢的,她將臥蠶似的可愛腳趾蜷得緊緊的,十分的可愛。

可是楊浩這時卻沒有心思欣賞那一雙秀美的夭足了,因為他忽然發現,風向已經變了,逆風行船的船,他已經忘了那船老大說過的要如何行船,只靠一隻槳,待他刑到岸上還不活活累死?他今晚可有更浪漫的打算,那時豈不全泡了湯?

「咦?尾槳呢?」

正覺沮喪的楊浩上了船左找右找都找不到船槳,焰焰用一根手指按著下唇,扮出一副可愛乖巧的模樣小聲說道:「方纔與娃娃嬉水時,我拿槳拍水來著,不過我記的明明丟回船上了呀,怎麼會不見了

楊浩翻個白眼。無奈地道:「這下好啦,風向不對,槳也被你扔掉了,咱們三個想走也走不成啦。」

「啊?」唐焰焰吃驚地道:「那怎麼辦?」

楊浩一本正經的道:「沒辦法了,湖水茫茫,出不去的,我看」,我去洲上搭個窩棚,以後咱們一家三口就在這兒安居度日了,你放心好了,這水中魚蟹如此豐富,餓不死咱們的。」

吳娃兒「吃」地一聲笑,碰碰唐焰焰胳膊道:「姐姐勿需擔心,張牛兒他們不見咱們回去。一定會來尋找的,就算找不到咱們,明日碰到汪船時,讓他們載咱們回去也就走了。」

唐焰焰一聽吁了口氣,狠狠瞪了楊浩一眼,嗔道:「偏你沒點兒正經。」

楊浩哈哈一笑。說道:「他們來得未必會那麼快,走。上島上多撥集些樹枝柴草,一會兒天全黑下來就點起篝火,他們老遠看見就能尋來了。」

篝火燃起,楊浩又添了幾塊柴,重又回到船上,只見焰焰正無聊地坐在船頭,抱膝看星星。

「娃兒呢?」

「累了唄,回艙去睡一會了。」娃娃不比唐焰焰練過武的身子,精力不及她充沛,而且她本有午睡的習慣,如今嬉鬧了半日不曾休息過,已經有些捱不住了。

楊告一聽,便挨著唐焰焰坐下。

「浩哥哥,張牛兒他們什麼時候會尋來?」

「急什麼,早晚一定會找來的。我們這樣不是很好,整日漫無目的的奔波忙碌,難的這樣單獨相處,何必急著回去?」楊浩毫不擔心,愜意地舒展了身子。輕舒猿臂,攬住焰焰柔軟的腰肢,將她擁入自己懷



唐焰焰舒服地偎進他的懷中,輕聲說道:「這裡黑漆漆的。四面前是水,人家有些害怕嘛。不過」這裡好像那個山洞」

她將臉頰貼在楊浩胸口輕輕廝摩,嘴角漾起甜蜜的笑容:「很久沒有和你這麼單獨在一起了,人家真的有些懷念呢。」

楊浩的手掌把玩著她的小腿小腿的曲線纖柔秀美,那手又漸漸移到她的大腿上,感受著她大腿柔腴豐透著結實的綿綿彈力,焰焰的嬌軀不覺微微顫抖了幾下。楊浩輕聲說道:「焰焰。」

「嗯?」

「我的出身來歷比較尷尬,所以做這個。大宋的官兒做得就像一隻風箱似的兩頭受氣,近來經歷種種,不覺有些心冷。我想找個妥當的時機遠走高飛,你願和一起嗎?」

「不願和你一起。我何必費盡心思地來找你?不過」趙官家肯放你離開?」

楊浩微笑,沉沉說道:「活的他當然不會放,可是死的呢?不管帝王將相,一旦死了。也不過就是一坯黃土,他總不會緊緊抓住不放

唐焰焰霍然回頭,訝聲道:」死的?,

她的眸波有若天上美麗的星光,在楊浩臉上盈盈一轉,忽然變得璀璨明亮起來:「你是說」假死脫身?」

「嗯!」楊浩目光閃動,低聲說道:「此番南行,只要糧食順利運回京城,那就是大功一件。朝廷不管想不想賞都必須得賞。不過」可以預料的是,官家還是不會給我真正的大權,也不會放心讓我到地方去,頂多提拔一個爵高位顯卻無實權的官兒,我想到時主動討要一個容易出差的衙門」

「出差?」

「哦,就是時常迎來送往、出行離都的衙門,然後尋找機會「死掉」在開封是不成的。我可沒有可以假死的奇藥瞞過醫士,這安排也不能太急,必須做的穩妥自然才能免致後患。只要尋個恰當的時機,我們就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了。」

唐焰焰欣然道:「好啊!」

「你冉意了?」

「當爾一唐焰焰爽快地答道!「你想留在開封。我陪你。你想凰陪你!」

楊浩忤然心動,他握緊了焰焰的雙手,癡癡相望良久,楊浩的目光變得深邃起來:「但是」焰焰,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什麼?」

「假死脫身,我就要一辜子隱姓埋名。」

「那有什麼關係,就算你改叫張浩李浩,難道還會真個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焰焰伸出溫暖柔軟的小手輕輕描畫著他的眉毛、鼻子、嘴巴,柔聲說道:「不管改了什岳名字,你還是你,還是我的浩哥哥」

楊浩見她難得一現的溫柔模樣甚是可憐可愛,不禁抱緊了她,滿懷溫香軟玉,四片唇兒相接。兩條樣兒纏綿,怨意溫存了一番,惹得焰焰軟了身子,嬌喘灼熱起來。這才放開她,低聲道:「傻丫頭,你要是隨我走,你也得割舍下一切。你從小相伴的親人,將不能再見,你懂麼?」

「哦」焰焰歪著頭想想。兩隻眼睛閃閃發亮:「我要一輩子避開他們,永遠不再相見麼?」焰焰悄悄低下了頭,幽幽地道:「我有些捨不得奶奶,我,」可不可以想她的時候去偷頭看她?」

焰焰垂頭良久,抬起來勉強一笑:「那」算啦,畢竟欺君之罪才走了不得的頭事,奶奶」有好多兒子、孫子,應該不會太想我這個孫車的

她不捨地說著,雖是在自我安慰,兩隻眼睛卻越來越亮,雖說光線不明,楊浩還是感覺到她已滿唉淚光。楊浩不覺將她再度擁緊在懷裡:「可愛的丫頭,不用想那麼多」

他貼著焰焰的耳朵低聲道:「未必會永不相見的,你的兄長們想把你嫁與晉王,說到底為的還是唐家,咱,永島開的話,過個一年半載塵埃落定,那時你就算回去見他們。我們生米早成熟飯,他們也無可奈何,那時再張揚開去對他們、對唐家沒有半點好處,只會幫著咱們隱

唐焰焰揚起一雙驚喜的眸子問道:「會麼?」

「當然會!」楊浩在她頰上輕輕一吻,輕笑起來:「不過」為萬全計,如果讓他們先做了舅舅、舅姥爺,那時再回去就更安全了。」

「嗯?你要認誰當舅舅?」

「不是我要認舅舅,是要我們的寶貝兒子認舅舅。我們兩夫妻現在就開始努力,早日生個大胖兒子,最好生他七個八個,往唐家一領,嘿嘿,往昔有什麼嫌隙,那時都要化解了。」

唐焰焰呀地一聲,輕啐他一口,暈紅著臉,眼波蕩漾地道:「網網說些正事兒,又來不正經。誰要與你生兒子了?」

「生兒子不正經,還有什麼事是正經的?呵呵,你要是不願意生兒子,咱就生女兒。」唐焰焰的羞態讓楊浩又憐又愛,那嬌艷欲滴的俏臉就在眼前,楊浩不禁食指大動。再度俯身下去,吻了下她嬌嫩的櫻唇,大手也順勢撫上了她的酥胸。

唐焰焰呀地一聲輕叫。下意識地扭頭看了船艙一眼,船艙裡黑漆漆的沒有點燈,也沒有一點聲息,唐焰焰放下心來,身子一鬆,便放開楊浩的大手,合起星眸,軟軟的到在他的懷中,怨意地享受起他的愛撫溫存來。

楊浩輕憐蜜愛,在他的嘴唇和雙手不懈的愛撫努力下,焰焰的嬌軀漸漸變得火熱,那雙柔軟乾燥的櫻唇也主動尋找著楊浩索吻小巧的鼻翅翕動著,發出了急促的呼見

楊浩的大手在她胸前不斷地揉搓,掌下兩團彈力十足的軟肉不斷變換著形狀,在他的愛撫下漸漸像發酵了的饅頭一般挺拔起來,楊浩見她已媚眼如絲,自己也是欲焰高漲。不由忽發奇想,便輕輕啄吻著她的耳垂,誘惑道:「娘子,生兒育女可比汴河運糧還要曠日持久,應該早做努力才行,不如」咱們就從今夜開始如何?」說著,手已順下腰肢,勾住了她腰間的合歡結兒。

「啊!」焰焰忽然清醒過來,連忙坐直了身子,一把抓住他蠢動的大手,羞嗔道:「人家就知道你不懷好意,娃娃還在艙中呢,好不知羞…

「羞甚麼,像你家那樣的大戶人家,夫婦敦倫還要幾個貼身的侍女一旁侍候吧?你從小耳濡目染,還不曉得此中規矩,咱家沒有那樣的排場,可娃娃又不是外人。你的房中姐妹,羞些什麼呢,況且她已經睡了

楊浩說著,大手又滑向焰焰挺翹柔軟的臀部,焰焰「啪」地一下打掉他的手,嬌嗔道:「憑你花言巧語,人家才不要在這裡,黑燈瞎火的瞅著叫人害怕。哎呀,我下午時還下了一隻竹簍,不知捉到螃蟹沒有。」焰焰一挺腰桿兒,便從楊浩懷裡掙脫了開,逃到了一邊。

「黑燈瞎火?」楊浩四下看看,漫天星光,水色鱗鱗,耳邊濤聲隱約如同美人兒的暱喃歎息。腳下船板一起一伏如踏雲端,明明是無比合宜的野戰」啊不,明明是無比浪漫的場景,怎麼就成了黑燈瞎火了。

「傍晚時下的一隻簍子。現在應該裝滿了偷吃的螃蟹吧。」

楊浩袍下一桿長槍躍躍欲試,焰焰卻像沒事人似的關心起在船舷邊下的一隻盛著誘餌的竹簍來,楊浩不禁啼笑皆非,這小妮子也太不解風情了吧?星光月色下向她瞧去,她正趴在船邊,纖腰兒塌著、圓臀兒翹著,側面望去,那兩座峰巒的剪影更是清晰。

尤其是湖光閃爍,被火光映紅,再映在焰焰臉上,讓她更生嬌媚。

江山如賞嬌,讓人不覺彎浩情動,不覺涎著臉跟尖,彎惟的嬌軀,伸手一攬她的纖腰,那處堅硬在唐焰焰兩瓣臀股間一頂,唐焰焰立即像中箭的兔子般跳起來,驚呼道:「啊!不行」

楊浩早已牢牢箱住了她的纖腰,輕笑道:「你家官人說行就行的,還有甚麼不行?」

「不行不行,就是不行。」焰焰扭著翹臀躲避,反把他摩擦著欲焰更是高漲:「官人說行」,也不行,人家,,人家今天不方便

「啊?」猶如一盆冷水兜頭潑下,楊浩傻傻地放手,眼看著美人兒逃進艙去,不禁垮下臉來。

艙中一聲驚呼。然後就傳來兩個人撞成一堆到在艙板上的聲音。

「娃娃。你還沒睡?」

睡了睡了,人家可沒想聽床」不是,沒想聽船,只是一不小心睡醒了

艙中一陣嘰嘰喳喳,楊浩橫槍勒馬立在船頭,心中只是悲歎:「齊人之福也他娘的不好享啊。」

艙中的聲音輕下來,兩個女孩兒喊喊喳喳也不知在低語些什各,過了一會兒,娃兒姍姍走來。含羞低語道:「官人」姐姐讓奴家來侍候官人

楊浩久曠之身一旦起性,正覺忍得難受,一聽不覺大喜,可是往艙中一望,又不禁露出躊躇神色,這時就聽艙中唐焰焰的聲音大聲說道:「我要睡了,你們不要吵到本姑娘睡覺。」

楊浩和娃娃相視一笑,不覺牽起手來躡手躡腳走到一邊。

兩人一靠了去。感覺到楊浩的一處堅挺,娃娃不覺吃吃低笑起來,她偎進楊浩懷中。素手只一撩撥,楊浩的呼吸便更加粗重起來,娃娃久未與郎君親熱。不覺也是目場耳熱。二人熱吻一番,娃娃忽然盈盈蹲下身去,分開他的袍子,錄下他的長腿,將臉埋進了他的袍內。

「呀!」楊浩一聲輕呼,幾乎站立不定,連忙伸手抓住了一旁桅桿。

只覺下面如同一隻熱熱的、滑滑的魚兒在不斷地撩撥著他,惹得楊浩的身體一陣陣戰慄。娃娃口舌砸弄,曲意奉迎,把個楊浩美得飄飄欲仙。

艙中,唐焰焰緊緊摀住自己耳朵,嘟著小嘴兒只道埋怨:「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兩日不方便,壞了我與浩哥哥的好事,最後到成全了那個饞嘴的丫頭。可要不讓她去,浩哥哥正是箭在弦上,瞧著忒也可憐,少

唐焰焰自怨自艾著。她雖與楊浩親熱過,可是畢竟不曾真個行過房事,對這種事兒好奇無比。忍不住便瞧瞧爬出艙口向船頭偷窺。星月之下看愕不甚清楚,但是見楊浩昂首立在桅桿邊,旁邊卻不見人影兒,仔細一瞧,才發現娃娃整個身子似乎都隱到了楊浩袍內,焰焰先是一奇,忽地想起春宮圖上某些香艷手段,這才恍然,焰焰登時俏臉飛紅,一顆芳心鹿般亂撞起來。

「啊,娃娃,快起來。」楊浩再忍不得了,一把拉起娃娃,撩起她的儒裙,擼下細綢的束褲,裡邊便是薄如蟬翼的褻衣。緊裹著一具渾圓挺翹的宛宛香臀。

「官人,」娃娃也已情動,她拭唇低喚,回眸望他時也是媚眼如絲。

「來,娃娃,扶著桅桿楊浩無暇再試那諸般花樣,一把扯下她褻褲,露出那盈盈一輪明月,娃娃抱住桅桿,弓起光滑雪膩的腰背,裊娜的柳腰輕柔地扭動著。將楊浩撩撥的更是銷魂,他抱住那白如堆雪的香臀,急三火四的便去掀自己袍子。

就在這時,夜空中遠遠傳來狼嗥般一聲嚎叫:「楊院使,那火光處可是你嗎?楊院使。我是張牛兒啊!要是你在,你吱一聲兒啊」

楊浩正欲入港,被這一喊幾乎嚇萎了,他趕緊替娃娃掩好衣襟,免得春光外洩,同時氣極敗壞地低叫道:「這個不開眼的混帳東西,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緊要關頭趕來

艙口,唐焰焰「唔」地一聲笑,趕緊伸手掩住了嘴巴,躡手躡腳地逃回去,往席上一躺,扯過被子假寐,唇邊卻仍帶著一抹笑意。片刻的功夫,吳娃兒嬌喘吁吁地逃來,麻溜地鑽進被窩,一邊還在手忙腳亂地繫著衣衫。

唐焰焰忍不住笑。身子聳動起來,娃娃不禁羞道:「姐姐還沒有睡?」

唐焰焰閉著眼睛答道「睡著了睡著了,人家可沒想聽床」不是,沒想聽船,只是一不小心做了個夢,夢見一隻好可愛的小狗狗,翹著屁股好不知羞呀,呵呵」哈哈哈哈

吳娃兒又羞又氣。伸手便去搔她癢處,兩個女孩兒便在艙中打鬧起來,楊浩左耳聽著兩個小妮子讓人心動的嬉笑聲,右耳聽著越來越急、越來越急促的叫聲。一艘船隱隱約約地出現在視線當中。張牛兒和老黑像叫魂兒似的交替呼喚道:「楊院使,院使大人」

楊浩沒好氣地道:「我在這裡!」

「哎呀,快快快。找到院使大人了,快些發,

那艘船迅速靠近了過來,老黑、張牛兒、杏兒各提著一盞燈籠站在船頭,船還沒有停穩。張牛兒就一個箭步躍過船來,陪著笑臉邀功道:「夜晚不見院長大人回去,小的可真是急個半死,趕緊的就放船入湖來尋大人,嘿嘿,大人。小人沒有來遲吧?」

「當然沒有!」楊浩很鬱悶地誇獎道:「張牛兒啊。你來的是既不晚也不早,真他娘的恰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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