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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littledi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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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月關]步步生蓮(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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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4 09:23:30
第284章 急三火四

  次日一早,六百里加急快馬飛赴江淮各道,向各州、府、道、縣傳達朝廷籌糧的急旨,與此同時,御史台除了御史中承和幾個必要的留守人員,其餘台院、殿院、察院各部御史全部出京,或乘船、或騎馬,分赴江淮道督察籌糧事宜。因公回京或述職的各路各道的觀察使、巡察使也都被抓了壯丁,趕赴江淮。

  不過大隊人馬還沒有出京,許多需要詳細安排下去,由汴粱各職司會同地方解決的問題,尤其是與漕運有關的事情,還需最終敲定。魏王趙德昭親自主持,中書、門下,會同樞密院、工部等衙門就漕運問題做最後決定。

  各司官員各抒己見,不一會兒說話就充滿了硝煙味兒。

  「各位各位,修建堰壩水閘,一般要先封住上游來水,修好水壩再放水,修閘的地方還要依據地理修水庫蓄水。光是前期斟察地理,選定可供建築水壩水庫的地點,就不是一個月兩個月辦得到的事,縱然樞密院派出大軍相助,也是無法這麼快完成的,這簡直就不可能完成!。」

  因為事情緊急,所有人員都是一哥火燒眉毛的樣子,臨時抱佛腳,以致弄的處處都是問題,大家焦頭爛額,說出話來也都帶了三分火氣。

  現在說話的是工部主事陳般年,這是個水利官兒,有點書獃子,魏王就在上面坐著,開始他還能語氣恭敬,可是這倉促籌建水壩的事實在是太難為人了,他越說心中越惱,忘形之下大失禮儀,唾沫星子都濺到了魏王趙德昭的臉上。

  好在這位年輕的王爺脾氣好,見這位主事如此投入反而很是欣慰,他不動聲色地掏出手帕擦擦臉上的唾沫星子,轉頭看向楊浩,溫和地問道:「楊院長對此怎麼看?」

  大家議論半天了,楊浩被大家排布出來的這個為難、那個不行也弄得一肚子火。他擂著掛在牆上的漕運地圖,大聲道:「各位,各位,我再重申一遍,最後一遍,不要按照常理去考慮有關的工程設計,咱們要做的,是在冰雪封河之前,把足以撐到明年春運的糧食運到開封來,就這一個目的,我們建堰壩也好,建水閘也好,我不指望著它能用上十年百年,甚至像都江堰一般一用千年,我只需要它能撐最多三個月就成。明白了嗎?明白了嗎?」

  楊浩把牆擂得「咚咚」直響,各部官員見他有點抓狂,俱都不再做聲,楊浩喊道:「好!咱們就按這個思路去想。陳主事,這條河上河水落差大的地方,前方未必就適合圍堤蓄水,建一個水庫,那怎麼辦?難道用老辦法,船靠碼頭,卸船、裝車、運到下游碼頭,再卸車,裝船,如此反覆,走一段來一回?那在路上得耽擱多少時間?」

  他也不管那地圖繪製一幅何等不易了,抓起一枝毛筆蘸了蘸墨,就在地圖上塗塗抹抹起來。「你們看,這一段上游是一座寬廣的山谷,而出口狹小,可以截留蓄水,建造可以容船的雙層水壩,中置水閘,不但可以急用,以後加固一下,修繕一番,可以永久保留;再看這一段,兩側原本就有水閘,本是用來灌溉的,河堤外面有小河洩水,可以把水閘打開,引流往兩側去,然後建水壩水閘。如果水流太大,寧可毀一片莊稼,朝廷補償損失便是。

  再看這一段,可以截死河口,同時讓地方官府派遣勞工,樞密院派遣廂軍參與挖掘,從旁邊挖一條臨時的通道出來,把水引到下游,待水閘建好再堵住缺口,如此種種,盡量使河水暢通,運糧船就可以不需裝卸一路通達。實在來不及建壩建閘的地方,則仍按舊法進行裝卸,這樣速度要快的多。」

  楊浩說的十分明白,眾人聽了紛紛點頭,工部堂官插口道:「船隻方面,也可以想想辦法,水流湍急的地方,兩側多置縴夫拉縴,兩岸都有纖繩,便能保持船隻穩定,不易侵翻。大船裝糧雖多,但是以往都是採用分段轉運法。

  此番運糧甚急,分段轉運是不成了,所以可以將現有的漕船盡量棄置不用,多用平底闊面的船隻,這些船裝的雖然少些,但是適合深淺不一的河道運輸,只要數量多些,足以彌補裝貨量少的不足,同時,用這種小船,我們的各處堰哦水閘工程量就會小些,可以更快完工。」

  這個會一直開到中午才算初步敲定方案,因為事情緊急,這個初步方案也就成了最終方案!具體問題只能在過程中進行完善了。

  一時間,朝廷又是頻頻下旨,令需要築堤挖渠的河道地段所在的地方官府立即抽調民役,樞密院也下調令,命左近的廂軍立即趕赴現場配合挖掘,工部的官員們帶著匆匆繪就的簡略施工圖立即離京,楊浩馬不停蹄,又直奔汴河碼頭,連口午飯都沒顧上吃。

  汴河幫的龍頭大哥張興龍、帶著徒弟臊豬兒、女兒張懷袖,正在恭候他的大駕。張府中,開封四蛟帶著一班親信兄弟都在這兒聚齊了,這些江湖上的大豪俱是粗獷豪爽的漢子,整個大廳中被他們一占,一時人聲鼎沸,比方才爭必不休的工部大堂還要熱鬧百倍。

  汴河幫大當家張興龍、蔡河幫大當家陳小凡、廣濟幫大當家蕭慕雨、金水幫大當家劉流都接到了開封府使人知會的一句話:占,馬上放下一切,聽從楊院長安排。」

  四大幫在開封府混口食,南衙的命令他們就不敢不俯首貼耳,不過放棄一切營運,全力配合楊浩運糧,損失自不待言,他們如果想陽奉陰違,表面上全力以赴,暗地裡就是不玩活,旁人也找不到他們半點岔子。

  可是張興龍受過楊浩的恩情,這種江湖上的豪傑講究的就是有恩必報,一喏千金。至於真正的利益,在他們眼中反而等而下之了,所以張興龍倒是不遺餘力地張羅起來,其餘三大幫的幫主與他義結金蘭,本是手足兄弟,大哥發話了,那些損失也只好摞下不管,紛紛親自帶隊趕來。

  楊浩趕到的時候,福田小百合正在廳中為官人的幾位結義兄弟斟茶倒水,一見楊浩趕到,福田小百合欣喜不勝,但她生性靦腆,也不敢上前答話,只走向他抿嘴一笑,俏巧的福了一禮。

  福田小百合現在已經換穿了漢裳,柔美溫馴的味道仍然透著些異域風情,在張家的這些日子,生活比原來優涯了許多,大概張興龍也沒少給她雨露滋潤,整個膚色都隱隱透出了晶瑩的光,彷彿一個新嫁娘般丰采照人。

  楊浩見她向自己行禮,也只頒首一笑,便抱拳而入,依著江湖禮節向汴河四蛟四大豪拱手笑道:「承蒙各位久候,楊某公務繁忙,來遲一步,恕罪、恕罪!「

  汴蔡金廣四大幫主連忙起身相迎,對楊浩這位南衙的紅人,他們可不敢稍有逾禮。福田小百合又為楊浩斟了茶送上來,楊浩謝過了將茶放在桌上,便即開門見山,講起了開封缺糧的事情。

  在他的陳述中,當然不會把開封缺糧,竟已到了將有一兩個月的時間寸米皆無的窘境說出婁

  楊浩說道:「凡一國之都,國之中樞,重中之重,至少當有九年存糧,古往今來,大城大阜一遇兵災,僅憑一座被圍得水洩不通的城池就能堅持數年之久,就是因為有存糧。然而咱們大宋剛剛立國十年,這些年又南征北戰,征討諸國,雖是戰功赫赫,但是有限的存糧也用光了,有司衙門管理不善,迄今才發現。

  官家震怒,為保社稷穩定,決定從地方運送大批糧草進京,同時皇長子已經成年,也當有所錘煉,故而承此重任。楊某承官家青睞,恭為副使,隨魏王殿下往江准籌糧。糧食若籌集到了,想要搶在冰雪封河之前運抵京師,卻不是一件易事,光憑朝廷的漕運船隻,恐難及時完成,這才想到了大家。」

  蔡河幫大當家陳小凡向他抱拳說道:「楊院長,某得了南衙的吩咐,又有興龍大哥的囑咐,為大人效犬馬之勞自不在話下,可是楊院長要咱們做些甚麼,需要多長時間,還請明白吩咐下來。陳某是個跑船的,幾千上萬個兄弟,連帶著他們的父母妻兒,都指望著這條運河吃飯呢,要是耽擱的太久,小民真個承受不起,這是實情,還請院長大人體諒。」

  楊浩道:「國家有難,用到了諸位豪傑,自然也不會讓各位白白付出。這趟運糧,的確需要大量人手,船隻、縴夫、水手都須盡量充足,運糧的費用朝廷是會公道給付的,這一點大家盡可放心。

  第二,各位壯士不需要停下所有生意,有些生意你們已經接承了下來,總不好再拒絕了客人,何況開封除了糧食,油鹽百貨也不可貨缺,這些也需要運輸的,而且汴河要進行疏淡、要修繕,最快也要一個月時間才能用到諸位。一個月後,我需要各位把我需要的船隻、人手都派出來,及時抵達江誰各處口岸,這一點卻是延誤不得。」

  「第三「,楊浩站起身道:i,皇常不差餓兵,這一趟運糧不但並非無償徵用各位壯士的人手和船隻,給予相應的酬勞,而且……,魏王千歲已向官家請旨,將給予四位船主一個特權,只是……各位須聽分明,這份旨意各位如果接下了,就不再是民承官運,一旦不能完成官家交付的使命,有功的當賞,有過的……就要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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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依依不捨

不曉得楊浩要說什麼,立時提起了精神,楊浩道:

四位壯士分別於汴河、蔡河、金水、廣濟四渠,聚眾數萬,船運為生。官家特旨,若你們能助朝廷完成這樁大事,則可向四位船主頒發官執,正式確立四位經營汴河船運之事,今後朝廷漕運之事。

四位船主聽了先是一呆,隨即便聽出了話中之意,登時又驚又喜,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他們聚眾上萬於大河上營生,難免不被各地官府盤剝欺壓,說來風光,也只是在百姓中風光,其實賺口辛苦飯吃大為不易。

而且,開封四大運河,他們雖各佔其一,卻遠沒有達到壘斷的地步,只能說他們是四務運河船運主中勢力最大、影響最大的四個,而朝廷若是公開承認他們的身份,那就大大不同了。

他們行走於各地,地方官府對他們的盤剝就要大打折扣,而且有了這個官方認可的身份,他們船運護航,招收打手,再不必遮遮掩掩,生恐了起官府猜忌,可以想見,這個身份一旦確立,雖然沒有立桿見影的好處,可是長遠下去,卻會產生巨大舟效益,勢力日益壯大,有官執與沒有官執,那結果可是大不一樣的。

楊浩深知,做為一個龐大的組織,管理著上子人的吃喝拉撒,而這上萬人後面又幾萬、十數萬老弱婦孺,全都倚仗於他們,不拿出切實的好處,即便這四位船主或由於義氣、或畏於官威,肯全力以赴地為朝廷辦事,也絕對沒有辦法讓這數萬縴夫、船工們竭盡全力的。

他們不是一具木偶,人人都有思想,有自己的利益計較,若沒有切實的好處,怎麼能讓他們發揮出不可想像的巨大動能,為了運糧之食竭盡全力?所以他勸說魏王向官家進言,乾脆承認這四個事實上已經是幫會的組織。

幫會向來是一個不穩定的社會因素,但是因為一種特殊的經濟運營模式而組織起來的幫會卻不同,你不承認他捫,也無法阻攔他們事實上的幫會模式,而且,由於他們是因為盈利運營而聚合到一起的生意人,是很難產生造反的想法的。

相反,因為朝廷的公開承認,他們不必藏於地下,這樣一來他們就得更加依賴與官府的支持和合作,反而更易管理他們並利用他們的能力,這一點從後世的漕幫、鹽幫與官府的密切英系就可以驗證。

按現代的觀念更確切地定性一下的話,所謂漕幫,不過是以水運貨物為生的物流企業,他們要依賴於朝廷興旺才能生存,所以一旦國家動盪,經濟蕭各,就會直接影響他們的生存,他們會成為堅定依靠於朝廷的一股民間勢力。

楊浩將其中利害向趙德昭一一闡明,趙德昭並不蠢,雖然世事經驗不足,對楊浩的分析卻是一聽就懂,自然明白他說的話,便立即依言進宮向父皇請旨。

經過趙德昭整理之後的話自然更加有條理,也更有說服力,趙匡胤雖然最忌動搖皇權的事,對這條建議卻大為意動,再加上一來形勢所迫,要調動四大漕幫傾力相助,需要給他們一點甜頭,二來德昭剡刖承辦差事,也需要給他樹立權威,於是趙匡胤慨然應允。

開封四蛟聽的又驚又喜,七嘴八舌又問許多情形,楊浩一一作答,笑吟吟道:「諸位明日大概就可以收到朝廷正式的公文了,楊某在這裡先恭喜諸位,從此以後,咱們也算是同僚了。

四位大當家,今後你們可就是明正言順的一幫之主了,相信開封四渠的生意,會被你們打理的紅紅火火,為社稷、為百姓、也為你們自己,創下一番功業。汴河、蔡河、金水、廣濟四幫一旦得到朝廷承認,今後再不會因興衰而淪亡代替,大宋在一日,開封漕運四幫就在一日,而你們四位,就是這四大幫派的開山鼻祖。」

楊浩一番話說的四人臉紅耳熱,興奮難言,四位開山鼻祖一時間鼻息咻咻,就差擂胸吶喊了。

楊浩這才把朝廷安排給他們的任務詳細說出,四人仔細傾聽,一一記下。最後,楊浩說道此番運糧,四位幫主各擇適當船隻,派遣得力人手,同河競運,先到者賞、遲到者罰,雖說你們有一個月的準備時間,但是不管是船隻還是水手,現在就要開始挑選籌備了,各位切莫貽誤,要是辦砸了,是要受罰的,那時楊某也愛莫能助了。

四人滿懷憧憬,豪氣干雲,當即連連應承,他們把楊浩視做了他們的貴人,要不是明知道就算得到官府正式承認,他們這個所謂的漕幫幫主還是不可能和楊浩這樣的正式官身相比,早就拉著他到堂下斬雞頭燒黃紙,結拜兄弟去了。

楊浩將托付之事一一說個明白,蔡河、金水、廣濟三糟幫幫主陳小凡、蕭慕雨、劉流立即興沖沖地告辭離開

搶運事宜了。

當然,他們要做的第一件事肯定是向自己的渾家和親近人賣弄一

下自己從此以後可以揚眉吐氣的新身份:幫主!

世上本沒有幫,楊大人一來就有了。幫主耶!楊大人咋想出來

的,這名頭聽著可比大當家威風多了!

※※※※※※淤※※※※※※※※※※※※※※※※※※淤※

楊浩回到自己府邸時,才感覺飢腸轆轆,敢情自打早晨吃了碗梗米

粥,兩樣小菜,到現在還沒有進食呢。

一進門兒,娃娃和妙妙就雙雙迎了上來,旁邊站著兩人,卻是先楊

浩一步刮刖進府,這兩人正是穆羽和姆依可。這兩人年歲相近,性情

又相仿,雖然時常拌嘴嘔氣,感情卻越來越好,楊浩現在用不著擺排場

帶侍衛,有時獨自出去不帶穆羽,若是姆依可要上街,穆忌便陪她同

去。此刻二人刖州回來,手裡提著一堆東西,扭頭看見楊浩,二人忙

叫了一聲:「大人。」

「大人,您回來了。」妙妙笑靨如花,與娃娃並瘠迎上來道。

妙妙如今已經知道娃娃要從良為妾被楊浩納入私名了。她本是個機

靈乖巧的女子,這樣情形之下,自無整日與娃娃爭鬥的道理,若是恃寵

而驕,看娃娃那騷媚樣兒,自家大人不被她迷得神魂顛側已經相當不錯

了,還能為了自己訓斥她麼?存了這樣的心思,再加上娃娃大度乖巧,

有意與她結好,所以兩人之間的關係大為改善。

當然,因此上她也存了些女孩兒家的心事,比如開始喜歡打扮了,

不再總是素顏朝天的,她總把自己打扮得俊俊俏俏,嬌盈可愛,身上

也灑了品流極高的淡淡香水兒,弄得香噴噴的,與楊浩說話時也常常

用些嬌憨的語氣和嫵媚的神態,隱隱有與娃娃在另一戰場爭風邀寵的架

勢。

楊浩一見兩個冰肌玉膚,清麗可人的美人兒雙雙迎上來,就像一對

嬌小玲瓏的香扇墜兒,眼前也是一亮。真是秀色可餐的兩個俊俏女子,

只是可餐歸可餐,卻不能真的吃下肚去,賞心悅目的美人兒一入眼,腹

中愈發的餓了,當下便道:「妙妙,快去廚房拾掇幾道菜飯來,老爺我

可是餓得前胸貼肚皮了。

妙妙先是一愣,隨即唔兒地一聲笑,答應一聲便奔向側院。

「大人,您要離京了?姆依可和穆羽雙雙奔了過來,娃娃微笑著

站到一邊,並不搶著說話。

「是啊,明天一早我就得離京了,嗯?你們兩個」」這是買的什

每東西?」

穆羽左手提著一捆大蔥,右手提著兩顆茬菜,向姆依可手中的荷

葉包兒努努嘴兒,道:喏,那是新鮮的羊肉餡兒,聽院子說,上馬

餃子下馬面,大人要出遠門兒,得包餃子吃。」

「有這一說嗎?」楊浩有點糊塗了,他隱約記得好像是下馬餃子上

馬面啊。

穆羽認真地點點頭:「是啊,上馬餃子,因為那餃子像元寶兒嘛,

討個吉利,保佑大人一路順風,發財陞官。下馬面,是要用麵條拴住

腿,要人落葉歸根,不再飄零,老院子是這麼說的。」

「嗯,那我先墊吧墊吧肚子,咱們今兒晚上就吃餃子。」見穆羽

和姆依可小大人兒似的如此體貼,楊浩心裡一陣溫曖。

姆依可道:「嗯,那婢子先去包餃子,晚上再收拾東西。」

楊浩一愣道:「你收拾甚麼東西?」

姆依可理直氣壯地道:「隨去侍候老爺啊。

楊浩啼笑皆非地道:「不成,老爺這一趟是隨魏王出行,哪來那麼

大的譜兒,還帶著自己隨身的丫烈你就留在府上,平素沒事,跟著妙

妙姐學習一下打理生意。」

「啊,老爺不帶月兒去麼?那」月兒要幾個月見不到老爺

了。」姆依可依依不捨,兩隻大眼睛裡立刻蓄滿了淚水。

「傻丫頭,這有甚麼好哭的?老爺我不過是離開兩三個月。老爺

不只不能帶你,就連一個私人都帶不得,小羽也不能去,小羽,你會

不會哭啊?」

穆羽把胸膛一挺,大聲說道:不哭,男兒流血不流淚,從七歲

時起,小羽就不知道流淚是什麼滋味兒了。」

楊浩親切地笑道:好孩子,咱們今晚吃羊肉大蔥餡的餃子。

去,你把這捆大蔥都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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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4 09:24:11
第286章 美人心

  把穆羽和眼淚汪汪的姆依可打發離去,楊浩向含笑俏立的娃娃打個手勢,並肩向後宅走去,娃娃扭頭問道官人,你……明日一早便要啟行?這麼短的時間,事情能準備得妥當麼?「楊浩點頭道:」嗯,羅卜快了不洗泥,但是現在已經顧不了那麼多啦,有些事只能一邊走一邊想,一邊想一邊補充完善,不能在這東京城裡繼續坐而論道了,官家現在就像**底下放了個火爐,急呀。

  他拉住娃娃的一隻酥滑溫軟的小手,輕聲問道:「『媚狐窟,那邊的事情都解決了?」

  娃兒嫣然點頭:』嗯,都已解決了,奴把要緊事兒都安排給了大魚、小魚兒兩姐妹,她們機靈乖巧,並不在娃娃之下,在媚狐窟裡,除了我原本就是她們最負名氣,媚狐窟如今的聲望倒有一半是她們幫我掙下耗說到這兒她向楊浩拋了個媚眼兒:「要不然那一天奴家怎會選了她們兩個陪我去請官人呢。

  想到楊浩不受色誘,在她臀上寫字戲弄的旖旎,再想到二人終是成就姻緣,雙宿雙棲,娃娃臉占便漾出一抹羞喜和得意。

  楊浩也笑,娃娃又道:」『如耍坊,那裡奴家也去了一趟,此番拜會柳行首,正式知會了她一聲,以後』千金一笑樓,她一家獨大,『媚狐窟,也是需要她的照拂的。「楊浩一呆,失笑道:」你去』如雪坊,?你不是說,絕不踏進『如雪坊,一步麼?「」今時不同往日。「娃娃回眸一笑:」那時節奴家是大名鼎鼎的汴梁第一行首媚狐兒,現如今奴家只是一個名叫吳娃的小女子。第一行首是見不得第一行首的,可吳娃兒卻是可以見她柳朵兒的。「楊浩聽著她話中的綿綿情意,愛極了她羞笑的嫵媚模樣,若非正行走於疏朗花叢間,真有種把她抱在膝上,恣意憐愛一番的衝動。

  他緊了緊娃娃的玉手,柔聲道:」,媚狐窟,不需要你打理了,你以後就幫我打理這個家吧,雖說讓你做些事有點大才小用,呵吼「,還有,妙妙那裡和你似乎有點不對付,不要緊,回頭我會囑咐她,有什麼事她拿不了主意,就讓她向你請教。」

  娃兒感覺到他的安慰,只是嫣然一笑,一邊前行,一邊說道:「官人,沈嬈和惜君聽說你要離京,都有些依依不捨的。她們已和奴家約好,官人啟程之日一起去碼頭送你,一會兒奴家便讓人去知會她們口」

  「唔」「娃娃揚起剪剪雙眸,偷偷瞟了他一眼,見他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又吞吞吐吐地道:」她們……她們當初不忿柳朵兒壓到了她們頭上,鼓動我出頭去對付柳行首,彼此算是結下了樑子。她們肯加入』千金一笑樓一是因為受了官人的邀請,二來也是考慮到奴家也在『一笑樓「彼此有個照拂。如入,楊浩截口笑道:」這一點,你叫她們不要擔心,朵兒是個聰明人,識得大體的,而且她有很強的「」唔「,很強的志向,她不會連這點容人之量也沒有,不會為難她們的,如果她真的這般不識大體,我自會替她們做主。

  娃娃道:」她們「,側不是顧慮這些,只不過」種種變故之後,她們覺得歡場風光不足為恃,已然萌生了退意,若是官人對她們有意「」

  楊浩瞪了她一眼道:「胡言亂語。」

  吳娃兒訕然道:「不是奴家胡言,她們」「她們雖未明說,其實話裡話外,早已對娃娃有所暗示,雪玉雙驕才色俱佳、私囊豐厚,而且一向潔身自好,大人若把她們納進府中,一修三好,未嘗不是一樁佳事啊」「楊浩緩步前行,微笑說道:」天下間的美女多了去了,難道只要有心從我的,我都要一一納入府中?她們再美,我卻沒有感覺,你我雖因醉酒方結姻緣,其實……若無龍亭湖畔初見你時的驚艷,清吟小築中強自抑制的心動,我縱醉酒,也難就此縱容。我喜歡了你,便會真心的呵護你,你不必生出那麼多心事。

  娃娃冰雪聰明,楊浩只是微微一點,她的臉色便微微一變,吃吃地道:』官人,奴家……奴家只是見她們對大人生了情意,又是才色俱佳的好女子,才有心撮合,可不耿「,不敢有邀寵之念,更無與當家主婦結幫對立的心思。」

  楊浩展顏一笑:「我知道娃娃最是乖巧溫順,呵呵,開封四大行首,若納其三,艷福過甚,是要遭天譴舟,眾香國中,採擷了那朵最中意的,我心足矣,你不必想的太多。

  娃娃眸中漾起一抹溫柔,抿抿嘴兒不作聲了。

  夜深沉,燭影搖紅。

  楊浩忙碌了一天,又讓美人侍奉著沐浴一番,一身清爽地躺在榻上。興致勃勃的等著行前與愛妾歡愛一番,但如」娃兒卻在屏風後面洗呀洗呀,楊浩估計若換了自己恐怕皮都要搓掉三層了,屏風後面的水聲還是嘩啦不停……「咖」,楊浩打了個盹,睜開眼睛一看,美人還未登榻,不由揚聲苦笑道:「娃兒,你再不來,就算二哥不想睡,大哥也要歇下了啊,那時候,嘿嘿,你就等到幾個月後再與它相見吧。」

  「誰稀罕」,娃兒從屏風後面走了出皺著小瑤鼻兒,神情嬌俏可愛。

  沐浴之後的肌膚白嫩丨嫩的,眼睛水靈靈的,臉蛋上有抹浴後的紅暈,看著楊浩**的胸膛,她的妙眸一轉,紅嫩的舌尖在唇上帶著誘丨惑嫵媚的風情在唇瓣上輕輕舔過,楊浩看在眼中,薄餘下面便悄悄地支起了一個小帳蓬。

  娃兒掩唇偷笑:「喲,楊家二哥不是睡下了麼,怎麼竟被奴家吵醒了,真是罪過。」

  楊浩沒好氣地瞪她一眼:「天都多晚了,咦,你……怎麼又把衣服牢上了?」

  「沐浴之後當然要穿衣裳,難道你要人家赤條各地走過來?」娃兒嫵媚地了白他一眼,潮紅未褪的秀美小臉艷再動人,有幾分般少女的淘氣。

  楊浩歎息道搞不懂你,馬上又要心「夜都深了,你就折騰吧」「」人家不折騰,難道官人就肯放過了人家?「娃兒向他嬌媚地笑,款款走向榻邊。楊浩臥在榻土,看著她裊娜的步姿,兩隻眼睛漸漸亮起來,就連幾步路都能走得如此禍國殃民的美人兒竟是他的愛妾,這樣的艷福曾幾何時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娃娃搖曳生姿地走到榻邊,淺笑嫣然地看他,俏人兒娉娉婷婷地立著,一雙柔荑卻探向一條淺系的窄窄腰身,兩根蔥白似的蘭花玉指輕輕勾住腰間的合歡結兒,一寸一寸地拉開,那雙嫵媚動人的眼睛始終脈脈含情地看著楊浩。

  合歡結兒一開,罩在夕頭的嫩黃色緋紅邊的紗羅左右散開,娃娃輕舒玉臂,紗羅衫子緩緩落落到地上,露出那骨肉均稱、肉香四溢的曼妙**。裹胸的稜形肚兜上繡著鴛鴦戲水,下身的嫩黃裙兒也在她小腰肢的扭動中輕輕滑落,雪色的紗羅褲兒是半透明的,燈光下隱隱透出淡淡的肉色。

  楊浩的呼驟急促了些,騰身向榻內挪了挪,娃娃便輕咬薄唇,帶著羞媚的笑意,輕輕爬上榻,雙膝挪動,貓兒似的向他靠近,呼吸也像貓兒般細細的。

  楊浩心頭慾火漸燃,他忽然發現,眼前這個尤物實在是太懂得怎麼撩撥男人了,有些女子一旦成了婦人,就不太注意小節了,漸漸的,夫婦之間的閨中情事也就變得索然無味,如果她因為兩人早已有過肌膚之親,沐浴已罷時就那麼赤條各地走過來,大大刻唰掀靠登榻,絕不會有如此風情。

  如今先有這樣曼妙的步姿,含著帶怯的寬衣動作,再用這樣誘人的模樣輕輕爬到他的身邊,怎能不叫人性趣盎然?

  娃娃很滿意他的反應,很享受他帶著侵略性的佔有目光,她微瞇著嫵媚的眼睛,柔若無骨的身子輕輕偎進楊浩懷裡,一雙柔嫩的小手從他結實的胸肌上輕輕掠過,立即帶給楊浩一種戰慄的感覺。

  雙手從他寬厚的肩膀繞過去,一雙如蛇的玉臂輕輕環住他的脖子,鮮嫩的櫻唇便輕輕迎湊上來,兩雙唇瓣微微一碰,然後一條丁香小舌便渡入了他的口中。呻吟輕喘如麝如蘭,一番纏綿的熱吻,撩撥的楊浩更加性起,她的身子也開始熱起來,肚兜下那雙其軟如綿、其挺似峰的物事兒頂起柔滑的絲綢,牴觸著楊浩的胸膛,在楊浩的愛撫下,她眼波如春水,婉媚欲滴。」吃吃「地輕笑著,娃娃抽離了楊浩的身子,仍然像隻貓兒似的跪伏在那兒,楊浩的手探到了她的頸後,摸到了肚兜細細的繫繩,那兒只打了一個活結兒,手指輕輕一扯,繩頭鬆開,娃娃鴛鴦戲水的肚兜落下,一雙嫩如豆腐、尖翹如筍的玉丨乳便躍入了他的眼簾。

  娃娃嫣然一笑,俯身相就,小嘴像鳥兒一般啄吻著楊浩的胸膛,那一團盈軟便結結實實地塞入了楊浩的掌中。楊浩把玩著那一團暖玉,另一隻手在她身上輕輕摸索,娃娃輕輕蠕動著嬌軀,很巧妙地配合著楊浩將她的褻衣一件件解下,直到那嬌小玲瓏的身子光溜溜地呈現在楊浩面前。

  腿子又白又嫩,股間一線酥紅,肌膚光滑白皙,充滿了緊致的彈性。楊浩有些不耐於這樣淺嘗輒止的愛撫了,他拉過一個枕頭墊高了腦袋,在娃娃臀部輕輕一拍,娃兒便會意地扭轉嬌軀,將一輪盈盈明月供他賞玩,巧妙的唇舌自他胸膛、小腹一路向下,忽然之間,一口緊湊、一痕濕潤、一片火熱、一舌靈巧,便把楊浩送入了**境界」一裊裊兮麗人,素顏兮傾城。

  柳朵兒白衣如雪,悄立於池邊花樹下,攏一袖乾坤星月,寂寥獨立。

  相對於娃娃的活色生香,她的氣質總是有些偏於清冷。她的手中正輕輕摩挲著一條腰帶,腰帶正中鑲著一枚走盤珠,一枚碩大的走盤珠。

  珍珠分九品,直徑五分至一寸之間的為「大品」,有光澤略呈鍍金狀的為「擋珠」,如果珠形又是正圓的,那便叫走盤珠了,這種珍珠最是難得,一粒價值千金。珍珠在月光下放著熠熠光華,映著她清冷的容顏。

  明日楊院使就要離京趕赴江淮了,晚間,她聽妙妙派人來告訴了她這個消息,心情登時低落下來。大人要離京了,卻沒有知會她一聲,她的心中難免有些失落。男女之間的感情最是微妙,她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楊浩與她的若即若離就變成了漸漸疏遠。

  他喜歡妙妙,把妙妙要去了他的身邊,儘管他對自持不遺餘力,但是對妙妙的呵護關愛卻甚於對她。

  喜歡了吳娃兒,竟然納了她為妾。想起吳娃兒登門拜訪,臉上洋溢的幸福榮光,柳朵兒心中便有些惆悵。

  她也是喜歡楊浩的,雖說那種淡淡的情愫談不上如何的熾烈,但是喜歡就是喜歡,而今,這種喜愛卻像是被人搶走了似的。一個是從小侍候她、情同手足的妙妙,一個是險些把她逼入絕境、才藝色相更勝她一籌的娃娃,世事弄人,她們兩個居然成了原本大力扶助她的楊浩最親近的人,而自己反被排除在外,心裡總是有些不太舒服的。

  可是,這不正是她自己的選擇麼?在此之前,她還一直擔心楊浩若是起了把她納入私宅的念頭,卻不知該如何拒絕。如今本該鬆了口氣,何以反而患得患失起來。天無二日,「千金一笑樓」卻有兩位花魁,這是她最不開心的一件事,如今娃娃主動退出,放眼天下,再無人能與之爭,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人獨立,長髮逶迤,身纖如月,更兼月色朦朧,清風徐起,帶得那衣帶飄飄,纖腰一束,恰似霧中芍葯,弱不勝衣。柳朵兒輕撫著這條準備送與楊浩的明珠玉帶,有些失落、有些輕鬆,心意難明。

  如今她的名氣越來越大,往來公卿,談笑鴻儒,身份尊貴,一時無兩。這顆價值千金的走盤珠,是一位外地豪紳慕名求見的見面禮,千金難求的一顆極品走盤珠,代價只是她出再小坐片刻,陪一杯茶,這樣的風光還有誰人能比?

  羨慕她軸做甚麼呢?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柳朵兒自嘲地一笑:「嫁作人婦,鎖閉深閨,養一雙兒女,每日裡寂寞期盼著夫君散朝歸來,若是因公遠行,更是翹首盼望無期,余此再無甚事。那樣的日子她不喜歡,那樣的寂寞她適應不了。

  尤其是現在,她的聲名正如日中天,席間,貫見巨賈王公、騷人名士,出入花用比使相千金、皇城裡的娘娘也不遑多讓,多少有錢有勢的達官貴人只為搏她一笑而使盡心計,這種眾星捧月般的感覺何等享受?

  她預感到她與楊浩之間除了利益關係只會愈走愈遠了,不過今日的柳朵兒已不必倚靠他人。腰帶,自古以來女子饋之與男人,都喻示著要牽絆住他的身心,表達自己濃濃的情意,而她,卻是為了讓心中那份朦朧的情愫做一個了結。

  明月高照,一池半水例映出天上明月,池邊花樹上飄下幾片落葉,水面上登時蕩起幾圈漣漪,驚擾了那水底的游魚,魚尾一擺,便撲起了幾叢水花,此情此景,簡直是一哥生動的水墨,柳朵兒的芳心裡卻已再不起波瀾,羽袖一拂,她姍姍而去。

  情夢,自今夜無窺因著明日就要分離的一對情偶仍在抵死纏綿,一室春光。

  已不知梅開幾度,本以為憑著自幼習就的一身媚功,可以讓自己的男人興盡馳洩,如一癱爛泥的娃兒終於棄械投降,放棄了抵抗。

  這個壞傢伙,哪裡是一個人吶,簡直就是一具鐵打的夯錘,娃娃毫不懷疑,若是想讓他完全盡興,只怕自己三天都爬不起床,可是香舌紅唇、青蔥玉手,諸般,武藝,都已用盡,如今體綿若酥,她是再無辦法了。

  官人想要賞玩一榻明月後庭花,她卻是拒絕了的,不是她不肯讓官人遠行之前盡興,而如,明日官人一走,她也要巧妝打扮,尾隨其後,若是明日爬不起床來,那可就糟了。

  不得已,她只得微張濡濕的唇瓣,微瞇一雙朦朧如星月的眸子,腮上香汗淋漓,咬緊了牙關承受他的最後一搏。多年苦練舞藝的**嬌小柔弱,卻有著驚人的彈力和韌性,使她還能勉強承受官人強悍有力的侵入。

  此時,腿彎抄在他有力的大手中,一雙差堪盈握、纖秀動人的腳兒無力地碰觸著他結實的臀股,腴潤的小蠻腰已放棄了蛇一般的扭動,飽滿的粉臀也再無力上下拋聳,她只能偶爾如研似磨地迎湊幾下,然後就放鬆了全身任由他仝力施為。

  這是一個惱人的夏夜,身上的男人已大汗淋漓,她星眸朦朧地看著漸漸凝聚在他胸口的汗珠,忍不住輕輕撐起自己的身子,用那靈巧的舌尖輕輕將那汗珠舔去……她感動於他為自己流出的汗水,享受著他對自己的愛戀癡迷。在她看來,香車寶馬、酒朋詩侶,終究是過眼雲煙;巨賈王公、騷人墨客,不過是無根浮華,有一個安定的家,有一個愛她的男人,有這樣令人**的快樂,有對她的守候與期待,她覺得才是一個幸福的女人,一個實實在在的女人。

  幸福各不相同,只要你覺得幸福,那就是幸福了。

  天亮了,還是楊浩先醒來。

  娃娃本是青樓名伎,常常是夜間歡歌至明月高昇,清晨卻在甜甜入睡,再加上這一夜纏綿,更加疲倦。而楊浩雖也稍生乏意,卻是習慣了早起,到了時辰自然便醒,睜開眼來,只覺清晨空氣清涼,窗外三五蟬兒已是高聲歌唱起來。

  娃兒正甜睡在他的懷中,臉蛋紅馥馥的,像一個嬌憨的小女孩,楊浩的手揚起來,州要拍在她豐隆的臀部上,瞧見她甜睡的模樣,忽又收回了手,他輕輕把娃兒搭在他腰間的手臂、跨在他腿上腿挪開,躡手躡腳地下地。

  結果,娃娃的身體被他擺弄著沒有醒,他把身子一抽離娃娃的懷抱,她卻一下子醒了過來。

  「啊!官人已經起來了。」娃娃趕緊坐起,攏攏頭髮,取衣便穿。

  「你不用起來了,好生歇著吧。」

  「那怎麼成?」娃娃說著,急急穿好褻衣小褲,便起身侍候楊浩洗漱,為他盤髻簪發,穿好白色暗紋提花的錦袍,腹圍深金色花紋的抱肚,繫緊銀環腰帶,又取來精絲的皂靴,親手為他穿上。

  「呵呵,我本想去院中打幾趟拳,你這樣一打扮,我還怎麼打拳。」楊浩在她白嫩圓巧舟下巴上摸了一把笑道。

  「官人,正是夏天呢,幾趟拳打下來,又要一丹的汗,今兒就停了吧,昨聰,昨晚那樣癲狂,也不嫌累得慌。」娃娃俏巧地白他一眼,把他往外推:「那甚麼吐納功夫官人不是也要天天練的麼,去去去,去樹下練練吐納,奴家打扮停當,便為官人侍弄幾道吃食。」

  趕了楊浩出門,娃娃甜蜜一笑,這才披上一件細羅的心衣,赤著一雙玉足,自去梳妝打扮。今日楊浩遠行,闔府上下都早早起來,妙妙、壁宿、穆羽、姆依可等人俱在廳中相候,楊浩吃過了早飯,便在眾人簇擁之下,使了從車行叫來的五輛馬車,直趨汴河碼頭。

  此時,距開封十里的瓦子坡,一艘船刮剛靠岸,岸上有許多車馬候在那裡,踏板搭上船頭,一群年輕的姑娘便紛紛走了出來。一個青衣布衫、布帕包頭的俊俏姑娘跳到地上,機靈地四下一掃,便向站在岸邊扶持她們下來的一個挽褲腿兒的船工問道葉哥兒,這就是開封嗎?「葉哥兒說道:」這兒是瓦子坡,距開封還有十來里地,姑娘們先去棚子裡吃點東西,然後咱們就往開封城去。「」只剩十來里地了?「那青衣少女俏皮地一揚眉毛,唇角一點美人痣也變得異樣嫵媚起來:」我去吃東西,快要餓壞啦。「」典,等等。「」嗯?少女止步,狐疑地看向他。

  葉哥兒訕訕地道:艷「艷兒姑娘,我」我對你說過的事兒,你想的怎麼樣了?我,我這人勤儉老實,很是顧家,年方二十有二,至今尚未婚配,家中父母雙全,兩個哥哥做些小本生意,俱是忠善人家,我「」

  那姑娘不等他說完,便將一隻小手伸到了他的面前:拿來!「那小手五指纖纖,手指修長,膚色白潤,指肚透著嫩紅色,掌心也是十分溫潤,掌紋清晰可辨,被陽光一照,那小手透著半透明的肉紅色,十分誘人。這樣的手掌可不像是個鄉下姑娘,只是葉哥兒卻不曾注意這些細微之處。

  葉哥兒一怔,反問道:」拿什麼?「」錢吶!那位艷兒姑娘向他眨眨眼,理直氣壯地道:「我家欠了人家一大筆錢的,你只要拿出一百弔錢來,我就嫁做你的老婆。」一一「一百吊?」葉哥兒面有苦色,他現在一共也只攢了三吊零四百多文錢,一百吊對他來說可是一筆天文數字了。

  「嘻嘻,拿不出來吧?我去吃飯了,快要餓死了。艷兒姑娘向他調皮地一笑,拔腿便往飯粥棚兒那邊跑。

  旁邊一個滿臉皺紋的老船夫在癡癡望著姑娘俏麗背影的葉哥兒肩膀上拍了一巴掌,說道:『達庸啊,別想啦,這樣俊俏的姑娘,你是沒那傘福份的。別看她是從鄉下招募來的姑娘,可這小模樣兒,在這批姑娘裡面可是最美的。

  老哥跟你說,前些天花魁大賽,老哥兒可是去看過了,光論模樣,葉榜、花榜、武榜的狀元,就沒一個比她更俊俏的,她要是好好打扮打扮,我覺著」比那四大行首也差不了多少吧。那四大行首我是沒見過,估摸著這艷兒姑娘比她們也差不到哪兒去。

  這樣的俊俏姑娘,就算沒有才藝,不懂談吐,也一樣能紅起來。

  你看著吧,這姑娘到了開封就得被人開封,用不了多久就艷名高熾,恩客如雲啦,你這窮小子,人家看得上?「葉達庸失魂落魄地看著艷兒姑娘的倩影,一臉的不捨。

  那老船工攬住他的肩膀向一旁走去:」人吶,得認命,就咱們這身份,太好的東西是不屬於咱們的,真要弄到了手,說不定就是一場災禍了。別想了,安安份份的過日子吧。老哥那個守寡的妹子對你不好?

  雖說比你大了幾歲,可是會疼人嘛。常言說,女大三,抱金磚,你說她比你大七歲,你得抱啥呀?我跟你說,宋古那小子可我妹子了,你要是再不點頭,我就撮合他們倆了。

  「,艷兒姑娘衝進人堆,搶了碗白粥出來,坐在棚中就著鹹菜扒拉著艷兒姑娘衝進人堆,搶了碗白粥出來,坐在棚中就著鹹菜扒拉著飯,看著熙熙攘攘的碼頭景像,嘴角漾著一絲得意的笑容:「哼!想派人截我,本姑娘有那麼蠢麼,我混到『千金一笑樓,招募姑娘的船上,唐勇那個笨傢伙一定想不到吧,哈哈」「等那只死耗子見到我,一定嚇他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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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碼頭


    汴河碼頭,一艘大船。

    船很華麗,卻不是御舟樓船,那樣的船太大了,需要大量的縴夫拉縴,行速緩慢,而且運河河道太窄,一旦遇到水源不充足的地方還要擱淺。此番南下大批官員已經陸續派了出去,隨行的沒有那麼多的人,用不著那樣的大船來擺排場。

    碼頭上來了許多朝廷上的官員,此番赴江淮代天巡狩的是魏王趙行昭,隨行的官員包括魏王府的人、樞密院的人、南衙的人,趙普和趙光義自然要來相送,這兩位舉足輕重的政壇大佬一出動,其他官員自然望風景從,加上今天不是朝會之期,所以整個碼頭上人頭濟濟,帽翅如林,俱是朝中百官。

    楊浩帶著家人到了碼頭,一見前方情景,忙叫人停了車,帶著娃娃、妙妙等幾人步行前去,他在京中如今雖是家喻戶曉,但是他親自交結的朝廷官員卻少之又少,事實上他雖身在朝廷,卻一直游離于朝廷之外,是以他的到來風雨不驚,倒也沒有引起甚麼轟動。

    “好了,你們就送到這兒吧。”楊浩駐足笑道︰“今兒的主角是魏王千歲,晉王千歲和趙相公也要來相送的,楊浩只是伴駕隨從,低調一些,就不要往前去了。”

    娃娃淺淺一笑,止步應道︰“好,那我們就不遠送了,官人是北人,不習舟輯,這船雖大,有風浪時難免也要顛簸,官人千萬要照料好自己的身子。”

    楊浩見她落落大方,並無離別的哀戚之色,心中暗贊她經得世面,心胸見地果然不俗。又見姆依可眼淚汪汪,便寵溺地摸摸她的頭,又向穆羽笑道︰“臭小子,不是說自七歲時起便不曾哭過麼,眼楮怎麼比免子還紅?”

    穆羽一听,當即迎風落淚︰“大人你陰我,我這是切蔥的時候燻的……”

    楊浩哈哈大笑︰“臭小子,我陰你做甚麼?你不會在水盆里切麼,那樣還能燻著?”

    穆羽一听當即語塞,明知他是藉口,悻悻地道︰“你又沒跟我說……”,。

    一旁沒心沒肺的壁宿卻在東張西望,他久慕東京繁華,一直想看到這花花世界來享樂一番,這些日子也著實享受了些汴梁的美食美人,只不過都是喬裝打扮、改名換姓而去的,生怕他那,西域詩僧,的身份泄了底兒。

    此番楊浩所乘的大船一上路,他就要騎馬先行一步,沿途考察風土人情,側面了解運河兩側的動靜,以為楊浩的參考。難得一下子見到這麼多官兒,壁宿手癢,一路擠過來,已經偷了五六個荷包。

    “好了,我知道了,自霸州而廣原,自漢國而蘆嶺,處處坎柯,艱辛窘迫,我都熬過來了,此番不過是隨從魏王巡視江誰,輕松愜意的很,不會有什麼事的,你們放心吧。“

    “嗯,嬈嬈和小君怎麼還沒到?“娃娃應了一聲,回首蹙眉道。

    妙妙也悄然向後望去,心道︰“小姐怎麼沒來,難道……,她對老爺起了怨尤之意?“

    楊浩笑道︰“現在她們名聲響亮,每日賓客如雲,哪有自由之身?算了,不等她們了,要不然待魏王、晉王和趙相公到了,我卻是最後一個登船的,那譜兒也太大了些,眾目睽睽之下,反而不美,我登船了。”

    楊浩說完,向他們微微一笑,轉身便向碼頭踏板行去,船邊有軍卒警戒,驗明了身份,楊浩便登上船去。

    “楊院長,姍姍來遲啊。

    ”楊浩一登船,程羽和程德玄便微笑著迎上前來,態度親熱。程羽對他表示親熱,楊浩還能理解,程德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莫非是見晉王為他設宴踐行,所以迎風轉舵?這轉變也太快、太自然了些吧?

    楊浩目光往旁邊一轉,看見兩個道服布巾的中年文士,正目光炯炯地向他們這邊打量,心中這才恍然︰“外人面前,當然要故示親近,以彰顯南衙屬下的親近和團結,程德玄如此作態,看來那兩人不是魏王的人就是趙普的人了,魏王還沒到,他是欽使,他府上的人應該是隨他一起來的,如此看來,那兩人該是趙普府上派來的幕僚。

    楊浩沒有猜錯,那兩人正是趙普的幕僚慕容求和方正南,此番受趙普舉薦,隨行南下的。

    “兩位大人已然到了呀,呵呵,方才在碼頭與家人道別,耽擱了一會兒。”

    程德玄微笑道︰“听說楊院長新納一妾,乃汴京第一行首媚狐兒,妖嬈嫵媚,端地是絕代尤物,楊院長將她蓄入私宅,艷福不淺,可喜可賀。

    程德玄其實並不好女色,這番話听著對吳娃兒似乎不太恭敬,但是這也正是時人風尚,娶妾娶色,本來就是被視做玩物,許多士子文人贈妾、換妾,或者親近友人登門作客時還有讓妾去侍寢的,南唐宰相韓載熙每次宴飲之後就常常留宿客人,讓自己的侍妾去陪宿,原因只有一個,他們根本沒把這些侍妾當成是自己的女人,而僅僅是一個比丫環侍婢待遇好些的玩物罷了,自然談不上尊敬,甚至連一點男人本能的獨佔欲都沒有。

    可是楊浩雖也入鄉隨俗,按照規矩把吳娃兒定位為妾,心中對她卻不無尊重,听了這話心中便有些不快,只是不便明白表現出來。

    程羽也微笑撫須道︰“呵呵,如此說來,正是情熱時候,楊院長晚來一步,那便有情可願了。”

    楊浩打個哈哈,向旁邊睨了一眼,低聲問道︰“那兩位是?“

    程羽嘴角輕輕一撇,不屑地道︰“趙普門下走狗而已,不必理會他們。”

    楊浩微笑不語︰二趙之間果然水火不容,如今都派來了人來,想在運糧這件事上搶些功勞,這件事可有趣的很了。

    楊浩見此情形心中暗自警醒,自然也不會對趙普的人表示善意,且不論他明知歷史大勢,知道趙普是斗不過趙光義的,在臣下和手足之間,趙匡胤還是對趙光義更加親近和信任。就算他不知道這一結果,他身上現在打著南衙的烙印,也絕不能去向趙普表示親近。

    叛徒,在官場上永遠是所有派系最厭惡的角色。李商隱驚才艷艷,就因為在牛黨和李黨之爭中立場不明,身份曖昧,結果鬧得不管是牛黨上台還是李黨上台,他始終是懷才不遇、不受重用,前人之鑒,楊浩才不會干出那種糊涂事來。

    楊浩不向慕容求和方正南多望一眼,只與程羽、程德玄談笑說話,正閑聊間,碼頭上的官員忽然都肅靜下來,船上幾人立即有所感應,紛紛向遠處一望,只見幾頂八抬大轎正向這邊趕來,程羽面容一肅,撢撢衣襟便要搶上岸去,方一舉步,慕容求已一個箭步躍上了踏板。

    這些人雖是文士幕僚,但那時文人剛剛經歷五代亂世,還講究書劍雙學,文武雙全,這個武當然不是號令千軍、排兵布陣的將軍之武,而是個人武勇,是以只要有條件的,大多是既習文又學武,那慕容求身手矯健,一身武術似比程羽還要高明幾分,腳不沾塵地便下了船。

    方正南緊隨其後,程羽冷哼一聲,沉下了臉來,待他們走過去,這才躍上跳板,楊浩見雙方不合,竟至連這也要爭上一爭,心中暗自好笑,他有意落在後面,待程德玄也下了船,這才慢慢下責。

    來者正是魏王趙德昭、晉王趙光義、當朝宰執趙普、三司使楚昭輔,但是四人卻有五頂大轎,楊浩心想︰“莫非魏王妃仇儷情深,竟然送到碼頭上來了?”

    五頂大轎到了碼頭依次排開,打簾兒的急步上前掀開轎簾,第一頂轎中緩步走出的人方面大耳,步履從容,氣質雍容,黑色金邊蟒龍袍、一頂長翅如意頭的官帽,正是南衙府尹、當朝晉王趙光義。

    第二頂大轎便是面容清霍的當朝宰相趙普,衣飾官帽與趙光義略有區別,除了袍上無龍,帽翅頭上也是雲紋綴珠花的。第三頂大轎卻不是魏王,里邊出來一個白須老者,布巾青袍,腳下一雙步履,許多人都不認得他,一見此人出來,不免莫名其妙,便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第四頂轎中就是年輕的魏王趙德昭了,趙德昭眉目英郎,一表人才,蟒袍玉帶一穿,頗有幾分英氣,他這還是頭一回在文武百官們面前亮相,神態難免有些局促。他走過去攙著那位青袍白須老者走向趙光義和趙普,那老者胡須微動,似乎在向他低語些甚麼。

    第五頂驕中鑽出惹了滴天大禍的大宋財神爺、三司使楚昭輔,汴河碼頭今日這等風景,會是他招惹出來的,楚昭輔見到百官實在是臉面無光,當下也不四下打量,便腳步微赧、大步流星地向魏王身邊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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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百美送行

    幾位大人在碼頭上站定,彼此謙讓一番,便公推趙普出面前話。爵和官是不同的兩個概念,論官職,現場以趙普為尊,身為百官之長,官這一階級上,已經沒有人能比他更高了。趙普機敏多智,但書讀的並不多,論起掉書袋的本事,比起在場許多兩榜進士出身的官員要遜色很多,說出來的話自然也就話不上宇宇珠璣,不過為官多年,這種即興發言對他來說卻是駕輕就熟。

    趙普說完了便請欽使魏王向趕來相送的官員們致辭感謝,魏王趙德昭向皇叔趙光義揖了一禮,這才上前說話,他的話顯然是事先準備好的,宇斟句酌,語聲鏗鏘,眾官員頻頻頷首,對這位初次亮相的魏王大為贊賞。

    楊浩對這種官面文章素來不感興趣,說的再如何花團錦簇,終究是表面文章,只不過從這上面,至少能看得出一個人的談吐、文才、思慮的周詳程度,如果是他人捉刀代筆,那就什麼都看不出來了,百官做聚精匯神狀,恐怕不是作戲就是想趁此機會考量一下這個有可能成為儲君的皇子,對他多了解一些。

    而即便走出于第二個目的,楊浩同樣懶得理會。因為他心里清楚地知道,宋國第二任皇帝是站在一旁的那個晉王趙光義,而非趙德昭。這歷史能改變麼?誰去改變它?

    大概就這幾年功夫,趙匡胤就要死了,至于到底怎麼死的,在後人的眼中是一樁查無實據的疑案,楊浩做不到拋家舍業,像得了失心瘋似的跑去見趙匡胤,神神道道的預言他親愛的兄弟要謀殺他,然後被大發雷霞的趙匡胤把他干掉。

    直接去趙匡胤面前扮神棍是不可能的,同時他也記不清具體是哪一年的哪一天,發生了“斧影搖紅”的歷史疑案,只記得趙匡胤駕崩的那一天晚上開封大雪,他就算每逢下雪天就跑到皇宮門口去義務站崗,也不能阻止趙光義入宮。

    何況,就算趙二謀殺趙大是個事實,和他有甚麼英系呢?他的地位、前程,不會因為這起政變遭受什麼影響。趙匡胤只是他比較欣賞的一位帝王,雖說這位帝王現在從歷史的故紙堆里爬出來,從一個符號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但是他對這位不久前還對他醞釀殺機的皇帝並沒有什麼情意。

    誰做皇帝,誰是正玩,在儒學浸淫多年的士子們眼中或許是件不得了的大事,為此而赴死那是大道公義、那是浩氣長存。殺身成仁、舍生取義,得個青史留芳,死得其所。但是在楊浩這樣一個有著現代思想的人來說,他沒有那種‘偉大’的覺悟。

    老趙家這兩兄弟誰坐天下英我鳥事?以殺身之禍去險涉皇帝家事,得不償失。做為一個現代人,他沒有那種什麼“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忠君理念,他的身體要受時代的限囿,但是他的思想是自由的,沒有受到這個時代的種種理念束縛,如果讓他在這位皇帝和自己的安危之間做一個選擇,他會理所當然地選擇自己。做人只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了,在他的心中,既沒有這種責任、也沒有這種義務。

    然而這一來,他今後就必須得面對一件現實,他得向趙光義稱臣,而這個人,卻是他已論及婚嫁的女人移情別戀的對象。這個人沒有用強行搶,談不上奪妻之恨,可是這樣就不覺得別扭麼?

    這個時代的人,或許覺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深莫非王臣,這天下的一切都是天子的,包括女人,那些被做皇帝的強索了自己的女兒、自己的妻子縱然心中不願,其實潛意識里還是能夠接受這種事實的,但楊浩本不屬于這個時代,他無法坦然面對,盡管這是唐家羨于趙光義的權勢而主動巴結。

    曾與他耳鬢廝磨、兩心相許的那個女人有一天會成為皇貴妃,他無法向這個女人躬身稱臣,那腰桿兒彎下去,他也就完全喪失了自我,徹底地變成了這個時代的一個男人。今天看到百官雲集,忽然勾起了他的這件心事,深埋心底的痛重又浮現出來,無心應喧囂,不如歸去……“或許,我該功成身退,掛印歸田。但是現在還不行,官家把我羈縻于朝廷,本有束縛監視的用意,他是不會答應的。也許,我也要等待那個冬天,等著漫天大雪飛降的時刻。那一天,改變了他的命運、改變了他們的命運、改變了大宋的國運,還是那一天,也將改變我的命運……”

    楊浩仰起臉來,以一種“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的心態喃喃自語道︰“那一場漫天大雪啊……”,

    ********************************************

    “楊院長在說甚麼?登船啦。”旁邊程羽一扯他的衣袖,奇怪地看著他道。

    “嗯?啊!”楊浩清醒過來,定楮一看,只見百官拱揖之下,魏王趙德昭頻頻招手,正向船上行去,一眾從屬尾隨其後,忙向程羽謙笑致謝,隨著人流向船上走去。

    船工的號子聲中,嘩啦啦的鐵鏈聲響,巨錨被一點點絞起,巨大的船帆在水手們整齊劃一的動作下一截截的升起,趙德昭帶著楚昭輔已登上第二層船面,向站在碼頭上的晉王、趙相公和文武百官拱揖道別。

    就在這時,遠遠的有人叫起來︰“楊院使!楊院使!啊,小姐小姐,楊院使的船還沒有走呢。”隨即一群女人聲音一起呼喚起來︰“楊院使,楊院使,我家小姐前來相送,請院使大人下船一晤。”

    文武百官紛紛回頭望去,楊浩意興索然,正想走進船艙,一听聲音忙也走到船舷旁扶舷望來,一看之下,幾乎暈倒。

    好一堆鶯鶯燕燕,足足數百號年輕嬌艷的女子,人人俱著彩衣,衣帶飄飄、香風陣陣,雲裳霧鬟,群雌粥粥,那些女子們是一溜小跑趕過來的,一邊跑一邊還揚著翠袖皓腕,五顏六色的小手帕在空中揮舞如林,真是何~~~~~~~其壯觀!

    楊浩登時大汗,就算不低調一些,也用不著搞出這般景象吧?本來莊嚴肅穆的送行場面,讓這些女子們一攙和,簡直不知所謂。楊浩的眼楮都看花了,文武百官們站在碼頭上更不用說了,那胭脂水粉的甜香味兒早就鑽進了他們的鼻孔中去。一大堆妙齡少女和半老徐娘從他們身邊跑過去,乳波臀浪一片,縴腰裊裊如流,早把他們看得眼花繚亂了。

    大宋的皇家、官場、民間,無論是相比以前,還是相比以後的朝代,風氣上都要開放的多,親民、同樂的觀念比較深入民心,不管是皇家盛大慶典,還是官吏們升遷迎送,亦或是豪紳巨賈過生日請客人生意開張,都喜歡請一批官妓名伶,打扮的花枝招展,或同席宴飲,或登上彩樓歌舞助興,以此蔚為時尚,覺得臉上有光,他們是不會擺出理學家的君子面孔痛斥其非的。

    一見這些女人趕來,眾丫環侍婢、媽媽婆子之中還有一頂頂小轎、抬輦,到了碼頭紛紛放下,里邊走出來的任哪一個單獨拿出來都是傾國傾城之姿、香艷動人之貌,仔細看去,許多美人兒這些大人們都是認得的,都是紅極一時的汴梁名妓,花魁榜上有字號的狀元、榜眼、探花,最中間三個娉娉婷婷、環佩叮當的絕色麗人正是汴梁三大行首︰柳朵兒、沈嬈、文惜君。

    人群中,吳娃兒見此情形眼波盈盈一蕩,便掩唇輕笑起來︰“官人還說要低調一笑,這一下可好,連魏王的威風都被他遮蓋下去了。”穆羽和姆依可也是忍俊不禁,諸多官吏紛紛退後給那些女人們讓開一條道路,驚笑私語,蔚為奇觀。

    趙德昭站在船樓上目瞪口呆,旁邊有人附耳對他說了些什麼,趙德昭便哈哈大笑起來,扶欄向船下喊道︰“楊院使,美人恩重,且去岸上相見吧,本王候你一時便是。

    楊浩心中這個窘啊,臉色郝然地登上踏板,在船上船下、滿碼頭的官吏們指指點點、竊笑私語聲中硬著頭皮走上碼頭,立時便被一片彩衣美女裹了進去。

    這些紅牌伶妓如今大多加入了“千金一笑樓”,縱然不曾加入的,也是唯“千金一笑樓”馬首是瞻,首屆花魁大賽一開,她們的身份地位、名氣影響俱是水漲船高,人人都對楊浩心懷感激,如今這位“一笑樓”的幕後大老板要離開京城,她們豈能不來相送。

    可是如今殺豬巷因為“千金一笑樓”的女兒國、百味房、百香樓和賭坊等陸續開業,連帶著整條街的生意都紅火起來,但是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巷弄還是不寬,整天里人潮流動,摩肩接踵。

    今天這些姑娘們都要前來相送,或乘轎、或乘輦,又帶著許多貼身的侍婢丫環、張羅照應的媽子婆子、幫閑漢子,這一出來,把個殺豬巷擠的是水泄不通,偏偏這時候前往各地招募姑娘的船陸續趕了回來,一大堆的年輕姑娘趕往殺豬巷,沿途又引了許多閑漢、潑皮追隨品評,這一下想要出來就更加困難了。她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在殺豬巷里殺出一條‘血路’,待趕到這時可就來的遲了。

    楊浩大汗暗想︰“一大群妓女送別一個即將應差赴任的官員,大概……,大概也就是柳永曾有過如此風光吧。柳永不是還為那種盛況賦詞一首,說甚麼“郊外綠陰干里,掩映紅裙十隊”麼,我跟這哥們現在可有一比”。

    “大人,此番遠行,一去數月,旅途勞頓,朵兒臨行贈君明珠腰帶,願君此行千里,一帆風順。”

    一襲白衫的柳朵兒看到楊浩,走上前去輕輕低語,神色平靜如水,似乎不起絲毫波瀾。

    那條瓖嵌著一枚極品走盤殊的腰帶雙手遞到楊浩手中,楊浩接在手中,輕笑致謝,忽然覺得也是無話可說。或許兩人之間曾經有過若有若無的一絲情愫,但那只是見到優秀異性時的一種本能反應,柳朵兒的志向與心意與他大相徑庭,注定了他們有緣無份。那種感覺,和他前世與學姐墨顏那段無疾而終的感情有些相似,不知不覺間便漸行漸遠。

    “大人,賤妾自知大人要赴江準,就為大人趕制新衣,只是想不到行色如此匆匆,昨日得知大人今日便行,奴與妹妹連夜趕工,做出這件衣裳,手工拙劣,卻是奴家與妹子的一番心意,請大人笑納。”

    各著綠賞的雪玉雙嬌也婀娜上前,那套錦袍針腳密密,做工極是細致,楊浩一踫到兩人那幽怨的目光,想起吳娃兒昨日所言,心中砰地一跳,不敢再去看她們目光,忙雙手接過,低聲道謝。

    緊招著雙魚兒姐妹送上綴玉冠、絲羅履,其余名妓伶人也紛紛上前,致辭送行。

    晉王趙光義和宰相趙普也都站在邊上,見到這番熱鬧景象,趙光義不禁搖頭失笑︰“這個楊浩,真是荒唐,百妓相送,明日又是東京一樁奇聞了。”

    趙普見他說的不以為然,言下卻大有得意之色,似乎他的屬下如此風光,他也與有榮焉,不禁暗哼一聲,並不接話。

    趙光義閃目看去,仔細打量,只見楊浩身旁兩個妖嬈的少女,嫣然百媚,迎面再有兩個身材高挑的裊娜女子,頎頸如鵝頸,偶一回頭,卻是滿臉幽怨。左邊一個少女尤其出色,風情氣質絕不像歡場中人,藕絲衫子柳花裙,俱是月白顏色,玉人白裳,猶如一朵梨花,不由眼前一亮,輕聲嘆道︰“ 歡場中,也有如此人物!”

    一旁司錄參軍羅克捷順著趙光義目光看去,見他贊賞的正是自己最為傾慕的朵兒姑娘,不禁大生知音感覺,便笑道︰“千歲,那一位就是如今的汴京第一行首,‘如雪坊’的柳朵兒柳姑娘。”

    趙光義欣然點頭︰“美人如雪,花惠之名,實至名歸!”

    當此時也,唐大小姐剛剛翻過“如雪坊”的牆頭,正沿汴河向碼頭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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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蓮子始生 第289章 三個雌兒

唐焰焰隨著那些從各地招募來的姑娘進了開封府,一進城,就見房屋鱗次,大廈如雲。滿街錦衣行人,坊市紅紅火火,其華麗景象較之府谷的確是強了不止一點半點。待她到了殺豬巷,想到終於擺脫了二哥的人馬圍追堵截,馬上就能見到楊浩,心中十分歡喜。

不想剛一進巷,就遇到一乘乘小轎步輦湧來,再加上遊逛的行人,把整條巷子堵得嚴嚴實實。費了好大的周折,那些抬輦小轎,以及一大群彩裳華麗的姑娘才離開了殺豬巷,她們則被帶進了‘如雪坊’。

劉媽媽是負責接收這些新來的姑娘的人,這些姑娘大多來自貧苦地方,琴棋書畫這些文雅的玩意兒大多不甚了了,就算只要她們做個丫環去侍候小姐、接迎客人,也是要經過一番專門培訓一番的,姑娘們具體做些什麼還要依照規矩進行一番挑選。

‘千金一笑樓’生意十分紅火,而且剛剛開張營業,各處本就缺人,那些當紅的姑娘趕去送楊浩又帶走了一大批幫閒和丫環,人手更顯不足,劉媽媽指揮著這些初次進汴梁城的姑娘們到院子裏排列訓話,忙的滿頭大汗。

這時,她一眼就看到了唐焰焰。能被招募到青樓的姑娘,都是百裏挑一的俊俏娘子,但是這麼多俊俏的姑娘站在一塊兒,一身青衫布衣的唐焰焰仍然如雞群中的一隻仙鶴,嬌麗無儔,卓爾不群。

劉媽媽眼光何等毒辣,登時看出這位姑娘不是凡品,好好培養一番,將來的成就至少不在那幾位號稱花榜狀元、榜眼的姑娘之下。尤其是……

雖說這些姑娘都是因為家境貧寒,收了定錢自願應徵而來,可是小地方的人一進了開封府見到那大世面先就有些惶恐,大多有些緊張局促,可是這個小姑娘卻不同,瞧她那模樣,笑得那叫一個甜,這麼歡天喜地的喜歡到妓坊裏做事的姑娘還是頭一回見。

劉媽媽大為滿意,馬上把她列為了重點培養對象,把她叫出佇列,讓她幫著約束隊伍,唐焰焰和另外幾個‘如雪坊’的小丫環在劉媽媽指揮下把姑娘們帶到一塊空曠地上,劉媽媽便站到花池假山前的一塊大石上向姑娘們訓話,介紹一笑樓的規矩。

趁這當口兒,唐焰焰便向剛剛有些面熟的一個丫環問道:“這位姐姐,聽說咱們‘千金一笑樓’的幕後掌櫃是南衙楊浩楊大人?”

那小丫頭見她雖是鄉下姑娘打扮,姿容倒比自己漂亮了足足七八分,心裏先就生起幾分敵意,一聽她張口就問一笑樓的幕後老闆,冷笑一聲道:“看不出,你耳目還挺靈光的呢,不錯,咱們‘千金一笑樓’幕後有兩個大掌櫃,一位是崔大郎,崔公子只管出錢,其他事一概不理的。另一位就是楊院使了,要不是楊院使的點子,咱一笑樓可沒今日這般紅火。”

唐焰焰一聽笑的更開心了,雖說二哥說過楊浩與這一笑樓的鶯鶯燕燕整日廝混,縱情聲色,其實她心裏是不大信的,想當初她費了多大的勁兒才要楊浩喜歡了她,楊浩如果是那樣沒出息的男人,早就乖乖做了她裙下之臣了。尤其是二哥吞吞吐吐地說出想要她嫁與當今皇弟為妾,她更加認定這是二哥有意誹謗楊浩。

因為是這樣的想法,如今既已到了‘一笑樓’,她卻不急著去見楊浩了,唐大小姐促狹之心生起,倒想等著楊浩趕來,然後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好生捉弄他一番。她向那丫環笑道:“喔,楊院使這個時辰正在開封府當差吧?他晚上會來這裏嗎?”

那丫頭頓生警覺,小手帕扇著風,一雙眼珠在她身上滴溜溜一轉,嗤笑道:“你這麼在意楊院使的行蹤做甚麼?哦……我就說呢,原來你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巴望著一步登天,攀上枝頭做鳳凰呐。我說這位姑娘,你還是不要癡心妄想了,咱們這院子裏多少紅姑娘整天價在楊院使跟前打轉,都沒讓這位主兒正眼瞧瞧呢,就憑你……哼!”

唐焰焰一聽更是大喜,這丫環言語無禮,她也不往心裏去了。這時另一個坐在石欄上歇息的小丫環笑道:“說的是呢,那麼多的紅姑娘想巴結楊院使,可人家就是看不上呢。不過要說這緣份,還真就奇怪的很,當初楊院使幫著朵兒姑娘對付媚娃兒時,我原還以為楊院使能和朵兒姑娘成就良配呢,誰曉得最後居然是和他的對手湊作了堆兒。”

唐焰焰愕然道:“誰和誰湊作了堆兒?”

先前那丫環陰陽怪氣地道:“當然是楊院使和咱們汴梁城的第一行首媚娃兒吳姑娘。我在這院子裏可是看的清清楚楚,楊院使整日混跡於此,只要他勾勾小指,不知道多少姑娘會主動送上門去呢,可人家楊院使愣是一個都沒沾過,末了只納了咱們汴京的第一行首媚娃兒為妾,看出來沒?人家楊院使的眼界兒高著呢,庸脂俗粉啊、鄉婦村姑啊,能入得了人家楊院使的法眼?”

唐焰焰一聽登時勃然大怒:“他納妾了?他竟然納了妾!真是豈有此理,納妾是該經過我這個正妻大婦同意的,他懂不懂規矩,這根本就是……不把我放在眼裏嘛!”

那個小丫環瞧見唐焰焰神色,晒然一笑道:“楊院使今日要隨魏王殿下往江淮公幹,諸位姑娘都去汴河碼頭上相送院使大人去了,你來的路上想必都看到了吧?論姿色、論才藝,那些位姑娘哪個不比你強?哼哼,就算楊院使肯再納一房妾,也是輪不到你的,還是安份些吧……”

那小丫頭說完,兩手往身後一背,得意洋洋地去了。

唐焰焰越想越怒:“好啊你楊浩,本姑娘千辛萬苦的逃來見你,你可倒好!你若與我訂了終身之前納妾,我管不得你,可是咱們明明已有婚約,你要納妾,怎麼也得問過我才成……你竟然自己就決定了,那個狐狸精也不知使了什麼手段,竟迷得你這般模樣……哎呀!”

她正因為楊浩對她的忽略而憤憤不平,忽地想到那小丫環透露的一個重要資訊:“他今天要往江淮公幹?那我不是見不到他了?總要找到他,才好和他算帳呀!”當下也顧不得生悶氣了,唐焰焰當即就要離開去追楊浩。

她們這些姑娘來汴梁時,都領過一筆安家費,坊中管事怕她們騙了錢跑掉,所以門口有人把守,她們這些新來的姑娘沒有人帶著,這樣是出不去的。唐焰焰若是用強,自信倒也不怕那此護院幫閒,但這可是自己家的產業,打爛了東西可要花咱楊家的錢,再說這時也耗不起那功夫。

所以唐焰焰趁著劉媽媽對那些姑娘講話,沒有人注意她的行蹤,便悄悄遁向牆角,藉著花叢樹木的掩護,她忽然縱身一躍,單臂一搭牆頭,纖腰一挺,就像一隻貼水展翼的燕子般翩然閃了出去。

※※※※※※※※※※※※※※※※※※※※※※※※※※※※

“弄珠灘上欲銷魂,獨把離懷寄酒樽。無限煙花不留意,忍教芳草怨王孫……”歌聲裊裊,魏王趙德昭的大船緩緩駛離了碼頭,三張大帆全部張開,左右長槳排擺如翼,風風光光地向遠方行去。

碼頭上,官員們談笑著今日所見的新鮮景象,紛紛恭送王爺和相爺離開,他們的神態是很輕鬆的,就連這些大臣們,許多也還不知道京城糧草到底窘迫到了什麼境地。正因如此,他們才更以為此番趙德昭封王、巡狩,是官家向文武百官傳達了一個立儲的信號,已經有人在暗暗策劃上表請立太子了,對於缺糧這個實質性的危機,他們反而渾然不覺。

待晉王和相爺相繼上轎離開,眾官員們這才紛紛起轎離開,望著大船漸行遠去,柳朵兒、雪玉雙嬌等紅牌姑娘們也紛紛登轎上輦,帶著自己的人潮水般向外退去。

開封府衙就在汴河邊上,從碼頭往西走,過了角樓橋,進入西角樓大街第一幢宮城般的宏偉建築就是。一頂八抬大轎行在巷路上,堪堪要到橋頭的時候,斜刺裏突地沖出一個人來,“哎呀”一聲,一下子撞在了那頂八抬大轎上。

這是一位青衣布衫的姑娘,她從一條巷弄裏跑出來對,恰好大轎來到巷口,那姑娘奔勢甚急,立足不定,一跤便撲到了大轎上,虧得那大轎是八人抬的,轎子沉重,八人抬的也穩當,被她一撲只是劇烈地一晃,不曾把轎子顛個底朝天。

轎中坐的正是趙光義,他在轎中正蹙眉沉思,思索一旦魏王不能成功運糧回來,如何應付開封殘局,正思忖的功夫,轎子忽然劇烈地一晃,趙光義不由自主向右一歪,肩頭撞上了車壁。他此刻是戴著官帽的,那帽翅一邊足有一尺五六長短,吃這一撞,帽翅在轎壁上一頂,竟然折彎了。

“真是豈有此理,這是怎麼抬的轎子?”趙光義火冒三丈,一甩轎簾兒便沖了出去。

“大膽女子,竟敢衝撞大人!”兩邊的護衛衙役一見大人惱了,慌忙狐假虎威地圍上來。

“哎呀呀,對不住,對不住,小女子走得莽撞,這位大叔莫要見怪!”唐焰焰一瞧轎子裏走出的這人當有三四十歲年紀,方面大耳,膚色微黑,體態略顯肥胖,長得倒還周正,只是頭上的官帽兒歪了,左邊的帽翅是平的,右邊的帽翅卻詭異地向上翹起,配著他那吹鬍子瞪眼睛的模樣十分好笑,忍不住“噗哧”一笑,便向他作揖道歉。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這少女宜喜宜嗔,長相甜美,又是這般笑臉迎人,打躬作揖的,趙光義怔了怔,怒氣便消了,他擺擺手,制止了沖上來的護衛,端起大叔架子訓斥道:“一個女孩兒家,得站在站相,坐有坐相,你看你這丫頭……”

“是是是,大叔教訓的是,請問大叔啊,汴河碼頭在哪一邊呀?”

“呃?哦,那邊……”趙光義下意識地向後一指。

唐焰焰大喜,忙忙又向他拜了拜道:“多謝大叔啦,小女子告辭。”

她抬腿便向那些官差衙役們沖去,伸手撥拉道:“喂喂喂,借光借光,閃開些啊,真是沒有眼力件兒的。”

那些侍衛衙差們不見趙光義指示,只好任她把自己搡到一邊去,唐焰焰提起裙裾,拔足便跑。趙光義望著她的背影,把帽翅一直一彎的官帽一搖,歎息道:“也不知這是誰家的野丫頭,實在是有些欠缺家教,唉……,來人呐,起轎,回衙!”

※※※※※※※※※※※※※※※※※※※※※※※※※※※※※

河邊,一艘小船。

說是小船,只是相對於那些往來於汴河上的運貨艙舟而言,這船前艙、中艙、後艙俱全,船上有桅杆船帆、舵手槳手,也是一艘跑長途的船。一位羽巾白袍,面如美玉的翩翩公子,帶著兩個身材魁梧、頭戴斗笠的彪形大漢登上船去。

那公子走到船頭,向遠處眺望一眼,唇角一抿,笑眼微彎,似笑非笑的有種難以言喻的調皮,卻又透著智珠在握的得意。她把摺扇一張,輕輕拂動,吩咐道:“開船,不遠不近的輟著他們。”

“是!”一個大漢恭應一聲,立即向船老大下達了命令,早已整裝待發的船兒立刻駛離了碼頭,向南行去。

“我去艙中歇息,他們行,咱們也行;他們止,咱們也止,只是一路跟著,不要惹出事端來。”那公子扭頭吩咐道。

“遵命,屬下曉得了,小……公子儘管放心。”那漢子微微抬起頭來,習慣性地扶了一把竹笠,竹笠下一雙重眉,雙目有神,正是張十三。

書生走進船艙,船隻離開碼頭向前駛去的時候,碼頭上面一輛車轎中堪堪走出一個青衣童子,身後跟著一個梳雙丫髻的美貌侍女。那童子身材嬌小,看年紀不過十二三歲模樣,粉妝玉琢,若是他換了女裝,真不知要迷死多少男人。

這青衣小童腳步輕快,直向堤下一艘靜靜停泊在那兒的船兒行去,那美貌侍女側提著一個書匣緊緊跟在他的後面。到了河邊,船上搭過一條踏板來,那美貌小童一提袍襟正要登船,在碼頭上向船工問清欽差官船已去,這艘被人租走的船兒也是往江淮行去的唐焰焰便急急趕過來,揚聲喊道:“喂,小兄弟,你這船兒可是往江淮去的?”

船頭小童聞聲回頭,陽光映著他的臉蛋,唇紅齒白,清而秀,媚而柔,竟是一個佳色稀見的翩翩少年,唐焰焰雖是心急如焚的時候,見了這樣令女人都要生妒的美貌少年,也不由得驚歎一聲:“好俊俏的小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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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蓮子始生 第290章 針尖麥芒

    “張牛兒,開船吧。”

    吳娃兒吩咐一聲,船便離開碼頭向前駛去。吳娃兒在船艙中坐定,上下打量焰焰一番,眸中漸漸露出相惜之意,便開口問道︰“小娘子貿然登船,孤身一人,又不知我底細,就不怕本公子起了歹意,對娘子有不利之舉嗎?”

    唐焰焰失笑道︰“你才多大的小毛孩兒,也說這樣的話來。嗯?瞧你模樣,像個大戶人家養尊處優的小公子,怎麼只帶一個侍女就敢長途跋涉?”

    吳娃兒微微笑道︰“本公子……姓楊,楊圭,乃是淮中子弟,進京趕考,因不曾中,本來就在京中就讀以備秋試,家父偶染小恙,楊某心中牽掛,是以棄了秋試,帶侍婢回家。楊某府上與這船行素有生意往來,本來就是相熟的,還有甚麼擔心?”

    唐焰焰恍然道︰“這就難怪了,我說呢,瞧著你粉嫩嫩的身子,比個女孩兒家還要嬌貴。你是大戶人家公子,那……奴家就更無須擔心了。”

    吳娃兒眸波一轉,問道︰“娘子急著趕赴江淮有甚麼要緊事呢?”

    唐焰焰一身粗布青衣,不像個富貴人家,只得順口胡編,幽幽嘆息道︰“不瞞公子,奴家的丈夫,乃是往來與江淮和汴京之間的一個行商,做些生意養家糊口。瞧他奔波辛苦,奴家心中憐惜,是以勤儉持家,小心渡日,對那冤家可是呵護備至。

    誰知……他在淮中竟然私納一姜,往返兩地之間卻始終瞞著我不露口風,還是奴家听隔壁二哥說走了嘴才曉得。官人被那不知廉恥的狐狸精勾去了魂兒,奴家怎放心得下,這番急著南下,奴家就是想去尋那沒良心的官人。唉,不瞞小公子,奴宗本也是富貴人家出身,雖說驟逢大難,門庭破敗,自問人品、身份,也沒個配不上他的,沒想到他……”

    吳娃兒一听,同為女兒身,不免大起同情之意。同時,她自己就是給人作姜的,听唐焰焰將她夫君所納的妾室稱做不知廉恥的狐狸精,本能地就起了維護之意,便柔聲勸道︰“娘子也不必過于擔憂,你那夫君仍舊奔波于兩地,時時與你相見,顯見心中還是敬愛你這娘子的。男兒蓄妾,本是常事,既如此,他不肯把實情相告,想必就是怕你吃醋傷心。因愛生畏,做些糊徐事兒也是有的。”

    唐焰焰本就生在豪門,家中男子們三妻六妾美婢如雲的場面是從小見慣了的,當初秦逸雲一面向她示愛,一面與三哥等人去青樓妓坊風流,她雖持劍追殺,主要還是嬌縱性兒作怪,倒不是本心里覺得這是什麼大逆不道之舉。待到她愛慕了楊浩,費盡周折始得他的歡心,她便沒有自家姑姑那種威風,有本事降得住自家男人,讓他不納一妾,不過納妾進門,的確該征詢妻子意見的,楊浩一點口風沒露,她的心中便有些不滿。

    這時受吳娃兒一勸,心中便想︰“我本還道他是瞞著我不說,亦或是被那狐狸精迷住,迫不及待要納她過門,竟來不及跟我說,如今想來,這小公子說的倒也在理。”

    吳娃兒對唐焰焰口中那只狐狸精起了同病相憐之心,見她沉吟不語,似已意動,便又勸道︰“娘子去尋自家夫君原也無妨,不過見到了他與那妾室,愚意以為,卻不可急著大雷霆,還須仔細觀察,看看你那夫君是將一腔情思盡挪于那侍妾身上,還是如我所言。娘子人品相貌,俱是上佳,我料你那夫君當不致對你失了愛意。”

    這時葉榜探花杏兒姑娘端了香茗進來,吳娃兒笑道︰“娘子請茶。”

    唐焰焰接杯在手,卻向船舵外望去,微徽蹙眉道︰“這船行的卻不快。”

    杏兒姑娘听她一個蹭船的還要這般講究,把茶盤往桌上一放,沒好氣地道︰“汴河水緩,我們這船兒既無大帆借力,又沒才那麼多的漿手劃船,自然是要慢些的,娘子若是著急,盡可去尋快船。”

    “杏兒無禮!”吳娃兒嗔瞪了她一眼,又向唐焰焰笑道︰“這船也慢不到哪兒去的,娘子此去淮中,也不急在早上一日兩日,你既搭了本公子這船,本公子也不差你一個人的住宿吃食,且隨我同往淮中去吧,一路上正好思量一下對策。”

    她把手中茶盞靈巧地一轉,撮唇輕吹杯中茶葉,著其浮沉,微笑說道︰“男兒家享齊人之福,妻妾成群,紅花綠葉,艷福無邊,自古就是如此,那便成了規矩。這只茶壺,配了六只杯子,人人覺得再正常不過,你若硬要一只茶壺只配一個杯子,原也不妨,只是天下間人人都視一壺多杯為常事,你想一壺一杯,那反而要被人看做荒誕不經了,奈何?”

    唐焰焰心中雖然意動,口中卻大不服氣,冷“嗤”一聲道︰“你這小公子便是了解得很嘛,你也是男人,當然與他一個鼻孔出氣。“

    吳娃兒微笑道︰“楊某生于豪門大宅,長于婦人之手,見慣這種事情,想不了解也難。”…注︰女權主義者不要扁俺,以娃兒的身份和視角,只能是這種見識,那時代一個妒妻就連鄰居家的女人們都要鄙視她的,風俗理念如此,與俺不相干。

    俺要是把她寫成現代新女性,那才不切實際了。)

    吳娃兒把茶杯放在桌上,笑道︰“男人情意與女人是不同的。你若處之拙劣,那男兒家的情意就是這一杯苯,她喝了,你便沒有,唯有一人可享。若你維護的巧妙,那他的情就如一井水,娘子可以好好思量思量。”

    唐焰焰听得氣悶,恨聲道︰“下輩子,我也做男人!”

    吳娃兒想起楊浩在東京城種種斤為,對上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對家中殫精竭慮,維持打理,如今奔波在外,還是處處小心,不禁悠悠嘆道︰“你只看到男兒風光,孰不知男兒自有男兒的苦,他們肩負的,女兒家又何嘗知道?”

    妙眸一轉,瞧見唐焰焰無聊的棋樣,吳娃兒忽地展顏笑道︰“行程漫漫,未免太過乏味,我有一種牌戲,十分得趣,娘子可願一起排遣時光?”

    唐焰焰怔道︰“甚麼牌葉?葉子牌麼?”

    吳娃兒笑道︰“比葉子牌還要有趣,這種牌戲叫做麻將,規則倒也簡單,杏兒,把張牛兒喚進來,把我那副翡翠麻將取來。”

    唐焰焰是個牌迷,她長于大戶人宗,各種牌戲都是熟稔的,一听登時興趣起來,吳娃兒向她說明了規則,唐焰焰一听就懂,只覺這種牌戲諸般組合,妙趣橫生,不禁躍躍欲試起來︰“這牌戲倒也有趣,想不到開封還有這樣好玩的東西。”

    杏兒提了麻將匣子進來,一听這話,便傲然道︰“這種牌戲,就是我們……”受吳娃兒一瞪,她便改了口︰“呃……,我們開封府南衙院使楊大人所創,當初只興于青樓妓坊,如今許多豪門大戶、百姓人家,都喜這種牌戲。”

    “是楊浩所創?”唐焰焰心道︰“那個家伙授我的象棋走法倒是十分得趣,不知他如今又淘弄出什麼好玩的東西了?”

    船行悠悠,前方一箭地遠,一艘小船兒不緊不慢地行駛著。公子折、童子吳,村婦唐,三人之間兩條船兒,卻是誰也不曾注意彼此之間會有什麼關聯……

    汴河運輸本來就是日夜行船,熱鬧非凡,如今汴京缺糧,正使舊法兒加緊運糧,河道上的船只更是絡繹不絕。魏王趙德昭的大船前面有兩艘小船開道,旗幟擺處,一般般商船、貨船盡皆駛到岸邊,候欽差大船駛過,才又魚兒一般散布到整個河面上。再加強巨帆和兩大排漿手,行程倒也迅。

    慕容求醉與方正南站在船頭,三司使楚昭輔的兩名親隨李晉、伍告飛站在左邊兩三步遠,程羽、楊浩、程德玄站在右側,各自私語談笑,彼此之間涇渭分明。

    慕容求醉與方正南低聲說了幾句什麼,扭頭看向楊浩道︰“楊院使,你是欽差副使,不知此番南去,如何行止,你心中可有定計啊?”

    楊浩道︰“各路差使盡已派遣下去,千歲代天巡狩,只是督促地方用命,是以倒也不必有個確實的去處,盡可一路行去,隨走隨停,隨時處理諸般難處。”

    “可笑!”

    慕容求醉曬然一芙︰“你要千歲漫無目的,走走停停,那要耽擱多少時間?依老夫看來,我等當揚帆直奔最南端,自尾而回,從最遠端開始,一處處督促購糧、運糧,如結網而哄魚,驅之用命,竭誠北運。”

    楊浩解釋道︰“慕容先生此言差矣,時不我待呀,如依此法按部就班,還是要來不及的。地方官吏良莠不齊,有的是肯竭誠用命的,有的不免要搪塞推諉,從中漁利。我們此行,只管對癥下藥,處理一處,便有殺一儆百之效,以點帶面……”

    “無知!”

    慕容求醉把胡子一翹,冷笑道︰“觀你在南衙所為,老夫就曉得你的為人品性,嘿!原來你是要故意尋人岔子,試圖用嚴刑酷法行殺雞儆猴之用,我大宋素來優待士子官吏,從不以苛政暴律治理江山,你用強拆汴京建築的法兒來對付江淮官吏,無疑是自毀長城。”

    楊浩心中大為不悅,但是知道他是趙普心旗,還是耐著性子解釋道︰“慕容先生,須知亂世重典,事急從權,如今開封……”

    “糊涂!”

    慕容求醉慷慨激昂她道︰“你這是陷魏王殿下于不義,如此一來,天下官吏、士子們將會如何看待魏王千歲?你這人做事莽撞、不計利害……”

    慕容求醉唾沫橫飛,又如艙底河水般滔滔不絕講出許多道理來,三司使的李晉、伍告飛一番看著熱鬧,程羽、程德玄面有慍色,程德玄幾番要上前理論,都被程羽拉住,只留楊浩站在那兒被慕容求醉貶斥的狗血淋頭。

    楊浩終于火了,變色道︰“慕容先生,此番南下,以魏王殿下為欽差,楊某與三司使楚大人為副使,慕容先生只是一介幕僚,唯可建議罷了,楊某年輕識淺,需要先生的指點,但是不需你的指指點點。還請先生自重!”

    楊浩說罷,把袖一拂,返身便走,慕容求醉雖不是官兒,但是做為當朝宰相的心腹幕僚,就算朝中百官哪個不敬他三分,如今楊浩絲毫不給他面子,氣得慕容求醉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一旁方正南趕緊勸解迸︰“哈哈,算了算了,求醉兄何必與他一般見識,棒槌官、強拆楊,滿汴粱城里頭就這麼獨一份兒,連王相公都吃過他的癟,求醉兄不必介意了。”

    幕容求醉借坡下台,冷斥一聲道︰“無知小兒,不知天高地厚!”他也把袖子一拂,揚長而去。

    程羽將兩人的沖突看在眼里,笑吟吟地便拉著程德玄去艙中找楊浩喝酒去了。

    魏王趙德昭上了船便換了一身尋常的便服,因早上走的匆忙,不曾飲食,又叫膳房準備了粥菜,進食己畢,洗漱淨面,又格一套松軟舒適的道服和一雙軟底的絲履,這才離開自己的房間,到了那被他攙上船來的老者艙前,輕輕叩了叩門。

    “是誰呀?”門中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時辰到了,學生德昭,前來听候老師授講課業。”

    門“吱呀”一聲開了,那個白須老者站在門口,趙德昭忙恭謹地行了一禮,那老者向艙外左古看看,淡淡一笑道︰“殿下請進。”

    待趙德昭進了門,老者將艙門關上,回到案後坐定,趙德昭也在側位上坐了,那老者雙袖一展,睨了他一眼,說道︰“此番南下,有許多事情要做,殿下還要听講麼?”

    趙德昭拱手道︰“一路行程,學業還是耽擱不得的,學生請恩師同往,就是這個意思。”

    這老者叫宗介州,乃是一位博學鴻儒,被趙匡胤請來長子學業的,趙德昭尊師重道,與這位師傅相從甚密。宗介州呵呵一笑,捋須說道︰“殿下,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你這一路,書是要讀的,課業也是不該落下的,但是你的師傅卻不應該是老夫啊。”

    趙德昭檄微一詫,恭謹地道︰“弟子愚昧,不明其意,諱恩師指教。”

    宗介州抓起案上折扇,刷地展開,徐徐扇動,綏綏說道︰“這一路上,殿下要讀的書在山水之間,要學的課業在人情世故之中,你的授業恩師,也不是老夫,而是趙相、晉王、三司使大人,殿下應該走出船艙……,到他們中間,好好品味揣摩一番,必有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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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章 各懷鬼胎

    壁宿快馬加鞭,比起楊浩的船要快了許多,離開汴梁一路飛奔,白天經城穿鎮,探察人情、打听物價,夜晚打尖住店,這一日到了昌州城,看看天色已晚,壁宿便進城尋了一家客棧住下。

    客棧中自有飲食,但是口味比起專門的酒館就要差了些,壁宿慣行江湖的人,對此心知肚明,因此未在店中就餐,安排了住宿之後,就出門找到一家門臉店面還算氣派的酒樓,進去點了四道小菜,一游一飯,自得其樂地享用起來。

    吃過了飯,壁宿略帶三分酒意起身結帳,小二把價錢報上來,壁宿听了登時大怒,拍桌張目,大喝道︰“豈有此理,你這家店莫非是黑店不成,這樣的小店、這樣的飯菜,比之汴梁的大酒樓還要貴上三分,看你家壁爺爺是外鄉人,就想坑蒙于我?”

    那小二皮笑肉不笑地道︰“客官這是說的甚麼話?我們這家鑫盛樓做的是正經生意,價錢最是公道不過,三十年的老店,向來講究的是童叟無欺、公平交易,客官可不要亂說話。”

    二人的爭吵驚動了掌櫃,老掌櫃的忙丟下算盤,從櫃台後面走了出來,那小二向掌櫃說明了情況,老掌櫃的滿臉堆笑,作揖道︰“這位客官,本店向來公道,從不敢欺詐客人,至于這價錢,您是有所不知,由此向南,只怕您越走價錢越高,我這家店還算是定價低的。”

    壁宿納罕地道︰“此話怎講?”

    老掌櫃的道︰“客官自北邊來,難道不知道東京缺糧嗎?實不相瞞,如今消息傳遍天下,各處菜蔬糧米紛紛漲價,價格一日三變,您要是明兒早晨來用餐,這價錢恐怕又要高上一成了。”

    壁宿奇道︰“汴粱缺糧與你昌州有何相干?朝廷不是已經頒了嚴令,命各地官府抑制糧價麼?”

    掌櫃的嘆了口氣道︰“朝廷倒是頒了旨意,官府倒也張貼了榜文,可是你能抑價,卻無權逼迫糧伸強行出售糧食吧?行商坐賈,趨利而行,本來干的就是無利不起早的行當,既有利可圖,誰還規規矩矩地賣糧?各位糧伸都屯積了糧草,許多糧油鋪子也都關了門,你不漲價,人家寧可不賣,沒辦法,咱這飯館酒樓還得挖門盜洞的找關系,才能高價買來糧油蔬菜,價錢不得不漲。”

    壁宿這才明白其中緣由,怒道︰“敢情是糧伸們綺危自重。”

    老掌櫃的嘆了口氣道︰“這也不是頭一回了,哪兒了水受了早,哪天朝廷急著征糧打仗,糧伸們總能早早地得到消息,提前收購糧食,將本地大小農家的糧食搜羅一空,全部屯積在手,坐等官府漲價這才出售,向來如此。老漢小本經營,若不提價,這本錢都回不來,還請客官見諒。

    壁宿听了連連冷笑,他也不與這掌櫃的為難,掏出錢來付與他,冷聲道︰“開封缺糧不過是一時之急,朝廷正在想辦法解決,災荒斷不會彌漫于天下。如今已是六七月份,再過兩個月,地里的莊稼就該漸次成熟,倒時候他們舊米滿倉賣不出去,新米騰不出地兒來收購,官倉只管向百姓平價收購新糧,必讓他們吃個大虧。”

    老掌櫃的苦笑道︰“客官想的太簡單了,那些糧伸們如何想不到這一點,他們自有應對之策的。何況,他們的舊糧恐怕也不用等到那個時候了,此地往京師尚不算太遠,因本地不許漲價,那些糧商們正打算將糧食運往開封銷售牟到呢。”

    壁宿又向老掌櫃的探問些消息,把听到的情況都暗暗記在心頭。

    楊浩的官船帆高槳多,前面又有小船開路,一路所向各種船只都要讓路,可是唐焰焰所乘的船兒不但行緩慢,而且一路往來的各種貨船、商船也沒有為她讓路的道理,所以兩船雖然前後腳兒離開汴梁,卻漸漸拉開足有半日的水程。除非她這船兒連夜趕路,又或楊浩在某地停留幾日,否則一時半晌是追不上的。

    好在楊浩的官船目標極大,一路倒不虞會跟丟了,吳娃兒悠哉悠哉地跟在後面,唐焰焰本是個搭船的客人,卻也不好催促。

    這一日傍晚,她們的船在一處荒郊野渡停泊下來,這船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船上有自己的廚房,糧米都是充足的,一路經過的碼頭,張牛兒又時常上岸買些時令蔬菜回來充備廚房,所以倒不用擔心有斷炊之險。

    船上沒有廚娘,娃兒主婢都做得一手好菜,船停好,杏兒自去下廚做了幾道菜飯出來,因為碼頭太小,比較荒涼,所以船上的人大多沒有上岸去,吃過了飯天已經會黑下來,大家各回艙中休息。

    幾日下來,朝夕相對,又時常打打麻將解悶兒,唐焰焰又是大大咧咧的隨和性兒,和娃兒主婢以及船上水手已是極為熟捻了。吳娃兒對唐焰焰也很是照顧,為她單獨安排了一個小房間,就在杏兒的臥室旁邊,兩個女人挨著,彼此也好有個照顧。

    天空中漸漸露出點點繁星,晚風清涼起來,唐焰焰卻了無睡意,便獨自登上了船頭。天空繁星點點,遠山濃黛如墨,船兒隨著悠悠的河水輕輕起伏,听著嘩嘩的水聲,唐焰焰不覺生起了些煩悶的心思。

    她在“如雪坊”時听那小丫頭說了些只言片語便匆匆趕往碼頭,並不了解詳情,她還以為楊浩是攜了那個愛妾一同南下呢,心中不無妒怒,她只想早早追上楊浩,看看那頭狐狸精倒底有甚麼本事,能迷得她的情郎神魂顛倒,可是如今同在一條河上,想要見到他卻有些為難。

    痴立船頭,眺望遠方如墨的夜色半晌,焰焰才輕聲一嘆,轉身回到自己的臥艙休息。杏兒一直悄悄捎著她的一舉一動,見她返回臥艙,杏兒便折返吳娃兒的住處。吳娃兒仍是一副小書生打扮,正坐在燈下悠然品茶看書。

    杏兒悄悄進了臥艙,將房門掩緊,低聲道︰“小姐,余娘子回房歇息了。”

    吳娃兒與唐焰焰各懷鬼胎,彼此通報的都是假名。

    吳娃兒此番悄悄隨行于楊浩身後,是想等他停船處理地方政務時,悄悄一旁看護。以有備算無備,再高明的人兒也難免為人所乘,她怕折子渝趕來坡壞自家官人的大計,如果到時有這苗頭,自己又解決不了,說不得就得把真相向官人合盤托出,讓他有個防備。

    她的名頭太過響亮,一提吳娃兒無人不知,那是不能向人透露的,她如今已是楊浩的女人,唐焰焰問起她名姓時,她便下意識地用了楊浩的姓,把自己的名字去掉一個女字,成了圭字,化身為淮中豪門的楊圭楊公子。

    唐焰焰同樣心中有鬼,為了躲避二哥的人,她一路遮掩行藏,隱瞞身份,待搭上了吳娃兒的船,既怕這位公子恰巧與先行趕到開封的幾位兄長是相識的,那身穿著打扮想要解釋也著實的太費功夫,是以便也杜撰了一番身份來歷。

    她和楊浩的感情真正得有突破性進展的那一天,是在羌人領地內突遇大霧,被李光儼突襲落荒而逃,在荒山古洞中暴雨傾盆之後;歷盡情路種種坎坷,彼此吐露情意衷腸是在楊浩赴汴梁臨行之際蘆葦蕩中漫天大雪時候,是以她便取“今我來思,雨雪霜靂”之意,編了個閨名叫余雪靂,如今廝混的熟了,船上的人都稱她余娘子。

    吳娃兒放下那卷︰“始終不見甚麼異樣麼?”

    杏兒簽道︰“沒有,她只到船頭張望了一陣,就回房歇息了。”

    吳娃兒凝銻沉思片刻,喃喃道︰“她到底是何來路呢,看她雖是一身布衣,自稱商賈之婦,可是她的言談舉止、神態氣度,比之使相千金不遑稍讓,可是若說她身份尊貴,一個女子居然獨自上路,莽莽撞撞地便去搭陌生人的船,實在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杏兒道︰“小姐,她不是說原本是大戶人家,因為家道中落才做了商人婦的麼?”

    吳娃兒微微一笑,說道︰“達官貴人我看得多了,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神韻,不是多讀幾本書、多增長一些閱歷就能具備的。那是自幼生長于大富之家,高高在上、頤指氣使慣了的貴人久而久之才能燻陶出來的一種味道,她的那種雍容氣度絕非尋常富貴人家女子可比。”

    杏兒納罕地道︰“可她一個女人能做甚麼?想做甚麼?總不會是江洋大盜吧?喔!我想起來了,她方才立在船頭,腳下穩穩的,風浪顛倒不能動她分毫,自船頭下來時,躍過一盤纜繩,身法矯健輕盈,似乎是個會家蕪”

    吳娃兒目光一閃,吩咐道︰“不過……我看她未必就是在打咱們的主意,我如今喬裝改扮,還不是有自己的難言之隱?你讓張牛兒他們幾個注意一下余娘子的舉動就走了,倒也不必對她過于小心防備。”

    唐焰焰房中,她枕著手臂望著艙頂,一雙大眼楮忽閃忽閃的也在想著心事,想了一會兒楊浩,忽又把注意力放在了這位楊圭楊公子身上。富家公子,攜美婢護衛返鄉,這事再尋常不過。豪門大戶家的小公子,身上有些脂粉氣也不稀奇。可是相處這幾天,觀其言談舉止、看其嬌媚色相,唐焰焰已有九成九的把握,斷定這位楊公子是易釵而異的一位姑娘。

    本來,這位楊圭楊公子是男是女與她都毫不相干,她是借搭人家的船,那位公子如果是女人,對她來說這一路行程更加安全。只是如今閑來無事,對那位女扮男裝的楊公子,她就不免有了些好奇︰“一個小姑娘,女扮男裝、長途跋涉,到底為的甚麼呢?”

    吳娃兒看了一段書,已經有了些許倦意。杏兒去廚房張羅沐浴的熱水去了,吳娃兒枯坐一陣,嫌艙中氣悶,便走出艙室,踱到船頭望望空寂的郊野口這樣的荒郊野渡,又是在夜色朦臉之中,實在沒甚麼好看的,吳娃兒四下觀望一陣,就想返回自己房間。

    她轉身欲走,忽地瞧見唐焰焰艙中露出一線燈光,吳娃兒心中頓時一動,想起她身份的可疑,便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因為天氣炎熱,焰焰的艙門沒關,懸掛的竹簾後面透出絲絲光線。

    吳娃兒側身站在門邊,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挑起簾子向室內張望,艙房不大,只有一張矮幾,一張床榻,榻上居然沒有人。吳娃兒驚噫一聲,倏地探頭看去,果不其然,艙中真的沒有人。

    “她去哪兒了?”吳娃兒心中一緊,攸地轉身正要去喚人,就見唐焰焰背著雙手,正似笑非笑地站在那兒,吳娃兒這一轉身,幾乎和她來了個臉貼臉,把吳娃兒嚇了一跳,倏地便退了一步,拍拍胸口道︰“余娘子,你怎麼神出鬼沒的,可嚇死我了。”

    唐焰焰笑吟吟地逼上來,說道︰“要說害怕,也應該是奴家害怕才對。這麼晚了,夜深人靜,楊公子一個男人,鬼鬼祟祟的跑到我一個婦人房間來想要窺探些甚麼?”

    “我……我……”唐焰焰步步緊逼,吳娃兒步步後退,直接退進了唐焰焰的臥房,房中一線燈光明亮,吳娃兒的膽氣壯了些,挺起胸膛道︰“余小娘子,好象本公子才是這艘船的主人吧,本公子想去哪兒還需要征得你的同意麼?”

    唐焰焰眉梢一挑,笑道︰“船自然是你的,但公子年紀雖然不大,卻也是個飽讀詩連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都不懂麼?公子這般時候,闖進奴家的房來,這可是大大的失禮呢,不知公子意欲何為呀?”

    吳娃兒只是對唐焰焰起了好奇,一時興起,想窺探她動靜,她自己就是女兒身,自然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力可她如今畢竟頂著個男人的身份,如今被人捉個正著,饒是她一向口齒伶俐,這時也想不出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來。

    唐焰焰本不欲探問她身份,這時見她窘態可掬,配著她嬌小動人的身姿,十分惹人喜歡,不禁起了促狹心思,她眸波一轉,伸出一根手指,有些“輕佻”地勾起吳娃兒嬌嫩的下巴,謔笑道︰“公子眉清目朗,一表人才,似公子這般俊俏的小哥兒,奴家也是頭一回見呢,只不知公子是否……對奴家有了情意呢……”

    “呸呸呸!”吳娃兒在心中連呸,不由得啼笑皆非,她沒想到自己扮男人扮得如此成功,居然能招惹來如此艷遇,心中登時鄙夷起來︰“活該她男人在外面納妾,這樣不守婦道的女人,就該讓她男人把她休了去。”

    她正想義正辭嚴地呵斥唐焰焰一番,藉著燈光忽地瞟見唐焰焰眼中閃過一抹促狹好笑的韻味,這才恍然大悟︰“哎呀,原來她已認出我是女兒身了?”

    “公子,怎麼不說話呀?”

    吳娃兒忽地換了一副嘴臉,笑眯眯地道︰“余娘子國色天香,本公子心儀已久了。這些天來,娘子的倩影時常徘徊于心頭,惹得本公子是輾轉反側、夜不成寐啊。既然娘子也對本公子有情,那正是郎情妾意,天作之合,來,小娘子,先讓本公子香一個。”

    吳娃兒撅起可愛的小嘴,扮出一副豬哥模樣,張開雙臂色眯眯地便往拼湊,唐焰焰被唬得急退了一步,嬌嗔道︰“你別過來!”一時間,她身上的雞皮坨撻都起來了。

    吳娃兒吃地一笑,故作驚訝道︰“娘子這是何意?“

    唐焰焰又好氣又好笑,嗔道︰“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子,好端端一個女子,偏要扮做男人模樣,惡心死啦!”

    吳娃兒忍俊不禁,哈哈大笑,唐焰焰張大了雙眼瞪她,瞪了半晌,終于也忍不住大笑起來。

    二人笑得頰生紅暈,就在榻上坐了,吳娃兒笑道︰“余娘子幾時看出我是女兒身來著”

    唐焰焰哼了一聲,洋洋自得地道︰“你以為自己扮的很像麼,本姑娘早就看出來了,只是我本是搭乘你船兒的一個客人,不想節外生枝,才沒有點破,誰想你竟來窺探我的動靜。”

    吳娃兒嘴角一彎,帶著淺淺笑意道︰“本姑娘?你不是說已經有了夫家,丈夫還在外面納了一妾麼?哼,搭了本姑娘的船,卻要遮遮掩掩如此隱瞞,太也不夠光明磊落了。”

    唐焰焰反唇相譏道︰“姑娘你女扮男裝,似乎也不曾告訴我真實身份吧?”

    吳娃兒道︰“這船是我的,我總不能帶了一個身份不明的客人同行吧?要知曉你的身份理所當然,至于我麼,姑娘不妨先將身份明示于我,我或可說與姑娘知道。”

    唐焰焰心想,如今已離了開封,二哥的人怎麼也不會捏到這兒來,這位姑娘也沒那麼巧,就和我二哥有所瓜葛,便說與她听也不妨事。便道︰“實不相瞞,我並非汴粱人氏,而是來自西北,我那未婚的夫婿卻是在汴梁做官的。他來京師已有半年之久,行前本說行他在開封安頓下來,就上門提親娶我過門。

    本姑娘眼巴巴地在那兒等著,左等他不來,右等他不來,家中幾個哥哥攀龍附鳳逼我嫁與一個大官兒。我心中不願,便逃來京師尋他,結果我進了京師才知道,前些天他竟已納了一房妾,據說那美妾原本是汴粱青樓的一個花魁,那廝放著我這正室元配在西北不聞不問,自己卻在汴梁金屋藏嬌,你說可不可恨?可不可惱?哼!”

    唐焰焰憤然一哼,吳娃娃花容失色,登時便是一個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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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4 09:26:10
第292章 泗水洲

 吳娃兒提心吊膽地道:「不知……你那郎君尊姓大名啊?」

  「他……」唐焰焰瞪了吳娃兒一眼道:「他跟你這小滑頭一個姓兒,「哼,姓楊的真沒一個好人。」

  吳娃兒芳心一震:「糟了,果然是她,她定然就是唐姑娘,原來官人誤會了她,唐姑娘並沒有攀附權貴尋覓高枝兒。當時官人只道她已移情別戀,哪裡還會問她同意與否?這下慘了,她氣勢洶洶來尋我晦氣,我可如何應對?」

  唐焰焰恨恨地道:「那死沒良心的大混蛋如今就在朝廷南下江淮的那艘大官船上,本姑娘追上去,一定要當面問問那負心人虧不虧心,我還要瞧瞧那隻狐狸精,看她底有甚麼狐媚手段,迷得我家官人神魂顛倒!」

  吳娃兒花容失色,唐焰焰一瞧她模樣,忙安慰道:「我所說的句句實言,你現在知道我不是為非作歹的江湖匪類了吧,對了,姑娘你又是什麼身份,為何女扮男裝,遠赴江淮。」

  吳娃兒一驚,脫口便道:「啊!我……我追他南下而已。」

  「他?他是哪個?」

  「他麼……」,吳娃兒急急轉念,幽幽說道:「奴家本是汴梁人氏,與一位公子陰差陽錯地成了仇家,那位公子聰穎多智,品性高潔,有出口成章,七步成詩之才,奴家在他手上接連吃了幾次大虧,卻也因此對他生出傾慕力

  她說那位公子有出口成章,七步成詩之才,唐焰焰便全未想到自家郎君頭上,聽她說彼此先做了仇家,卻是因仇生恨,想起自己當初在普濟寺中沐浴,卻被楊浩偷窺了身子,恨得自己一路追殺,與她經歷大有異曲同工之妙,不禁生起親切感覺,笑道:「你這丫頭才幾歲年紀,居然也動了春心,不辦…………你這模樣兒我見猶憐,若換上女裝不知要迷死多少男兒,那人定也喜歡了你的。」

  吳娃兒微微領首,羞顏道:「那位公子……感我一片深情,卻也對我有了情意。其實奴家出身卑微,並不算是大戶人家,自知以我身份,要尋這樣的良配,難為人家正室,去也甘居妾室的。可是……那位公子家中早已定了一門親事,聽說那大婦十分厲害,奴家也不知能與官人相聚多久,今官人南行,奴家割捨不下,這才一路尾隨,只盼能與他多聚一時便是一刻。」

  說到這兒,吳娃兒已是淚盈於睫,瞧來更是可憐。她這眼淚一半是作假,一半倒是真意。她初為人婦,兩下裡正是恩愛甜蜜的時候,本來滿懷的憧憬與歡喜。至於楊浩將來定要再娶正妻,她也並不擔心,因為她是楊浩娶妻之前納的妾,是必須被承認的。

  天下間未娶正妻先納妾的人有許多,比如霸州那位曾想娶丁玉落為妻的斧舉人就已先納了兩房妾室,這樣的妾是受律法保護的。然而如果丈夫有了正妻,那納妾就需要經過妻子的同意了,汴河幫龍頭老大張興龍家裡鬧的不可開交,他娘子不點頭,那福田小百合就走進不了門,原因就在於此。

  如今唐焰焰出現了,她並沒有變心,以楊浩的性情,一旦得知真相,只會對她既敬且愛,那時她仗大婦身份、綺楊浩敬愛,若是棒打鴛鴦,執意不肯承認自己的身份,該如何是好?想到這裡吳娃兒心亂如麻,心中確也悲苦。

  唐焰焰見她淚珠盈盈,想起當初楊浩與折子渝兩情相悅時,自己一腔相思無人理會,幾次三番受人折辱,同病相憐之下,對她更為同情,便柔聲勸道:「看你嬌美無儔,如此美人兒傾心於他,那是他的福氣。你對他一往情深,他敢辜負了你?若你得了他的喜愛,相信他那妻子也不會太過為難你的。」

  吳娃兒淚眼迷離地道:「奴家……現在也只能如此期盼了,唉,只怕她執意不肯,從中作祟,我那郎君必也為難,到華時……」

  唐焰焰怒道:「你如此委曲自己還不夠麼,她若容不下你,就是心胸狹窄,好妒無德之輩。」

  唐焰焰想起小樊樓中折子渝當著楊浩的面對她故示大度、背後卻把她氣得幾乎吐血;等到她與楊浩真的有了感情,她卻妒性大發拂袖而去,害得楊浩意志消沉,自己整日裡擔驚受怕,直到楊浩要離任赴京這才壯起膽子去見他,那些時日不知吃過多少苦頭,吳娃兒口中那個妒婦在她眼中依稀便成了折子渝的可惡模樣。

  她怒氣陡生,仗義說道::「那婦人若真這般蠻橫好妒、不通情理,就是犯了七出之條,還怕治不了她麼?你且把你們的事說與我聽,我這人最看不得人家受欺,我來幫你出謀畫策。」

  吳娃兒訝然半晌,拉住她手道:「姑娘對我真好,奴家真不知該怎樣感謝你才好。奴家既無兄弟,也無姊妹,若是你不嫌棄,我願與你義結金蘭,不知你意下如何?」

  唐焰焰一聽登時大喜,她家中俱是些臭男人,兄弟眾多,但姊妹不但一個沒有,而且那些兄弟還都比她歲數大,論起排行她是家中老蟲,如今竟有這樣一個粉妝玉琢的小丫頭要與她結拜姐妹,心中哪能不喜,當下便連連點頭。

  吳娃兒趁勢打鐵,當即便拉她結拜,唐焰焰說道:「既要結拜,論起齒序,我今年的十七歲了,不知你是幾歲?

  吳娃兒一語雙關地道:「怎麼看我都是比你小的,從今往後便認了你做姐姐。」

  唐焰焰大樂,在她粉嫩嫩的臉蛋上捏了一把,笑道:「長了一張巧嘴,呵呵,不過義結金蘭,總要通報真名實姓,論起齒序生辰的,今日成了姐妹,一世都是姐妹,你有什麼難處,姐姐總要幫你的。」

  吳娃兒感動地道:「姐姐溫柔賢淑、通情達理、姿容傾城、心地良善,我那郎君府上的正室夫人若有姐姐一半的好品性,妹妹也就知足了。」

  唐焰焰被她誇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忸怩道:(,你已見過那位才子的正室夫人了麼?她那人很是刁蠻麼?」

  吳娃兒道:i,妹妹不曾見過她,有位折子渝姑娘是認得她的,折始娘對我說,我家官人那位姓唐的正室夫人脾氣暴燥、性情彪悍、好妒無德、輒施拳腳,妹妹一想起來,心中就忐忑不安。」

  唐焰焰笑上笑容一僵,失聲道:「你說甚麼,你聽誰說的?」

  吳娃兒一臉天真,眨眨眼道:「折子渝折姑娘呀,姐姐認得她麼?」

  唐焰焰兩道嫵媚的細眉慢慢豎起,眸豐燃起兩簇火苗,吳娃兒驚退了一步,就見唐焰焰咬牙切齒,幾欲抓狂地道:「脾氣暴燥、牲情彪悍、好妒無德、輒施拳腳,我……我唐焰焰是那樣的人嗎?她還編排我什麼b?」

  吳娃兒「大驚失色」道:「姐姐你……你說你姓甚名誰?」

  又又又又又淤又濃又又淡又淡又又又又又又又又沒又淡又

  這一天,欽差官船到了長橋鎮渡口,再往前去就是油州城了。油洲城位於洪澤湖畔,是水陸都會、徐郊要衝,汴河漕運的一個極重要碼頭,同揚州一樣,是江誰地區極繁華的一處大卓,丹啦泊聚、車馬雲集,屢市繁榮,人文薈萃。如此要害之地,魏王趙德昭是無論如何都要在此停泊一陣,視察一番當地情況的。

  因此官船隻在長橋渡小停片刻,使人上岸購了些時令菜蔬,眾人稽做休息,就繼續趕路,壁宿恰於此時一路打聽來到了渡口,便即取出信物登船去見楊浩,隨船一同繼續趕路。

  壁宿將他途中所見各處糧伸趁火打劫、屯積糧草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楊浩說了一遍,怒聲道:「大人,這些人太無人性,大人應向魏王請旨,予以嚴懲。」

  楊浩微微一笑,冷靜地道:「壁宿,你這偷兒也知道憐憫百姓了,可見那些不義糧伸趁火打劫,大發橫財,真的是天怒人怨了。不過,就算是一堆糞肥,也有它的用處,這些糧伸惡霸,現在同樣大有利用之處,不能急著下手。」

  他在艙中徐徐踱步,沉沉說道:「等他們把糧食運進了京,賺了錢,才會起到現身說法的作用,誘引更多的遠近糧伸把主意打到汴粱去,他們才會不遺餘力地幫助朝廷完成這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如同螞蟻搬家,把京師所需要的數目龐大的糧草,運到京城裡去力甜頭,總是有些先下手的人會嘗到的,只有讓他們嘗到了甜頭,咱們才能讓更多的貪心奸商吃一個大大的苦頭……

  壁宿氣猶不平地道:「眼見他們如此惡行,我心中總是放不下。我原本是個偷兒,偷幾個小錢便人人喊打,他們卻俱是大盜,明目張膽地劫掠民財。

  楊浩含笑道:i,且忍一時,想釣魚,總得下點魚餌吧。」

  他拍拍壁宿肩膀道:「你這一路往來奔波,辛苦的很,先喝杯茶,在我艙中歇息一會兒,船正往油州城去,在那裡是要停靠幾日的,屆時你再提前趕路,探訪一路官風民情。」

  楊浩安頓了壁宿,便走出了房間,只見程羽等人正在船頭指指點點,楊浩走過去,只見道路兩旁水田處處、陣陌縱橫,看來今年風調雨順,糧食定然豐收。一見楊浩過來,程羽便向他笑道:「楊院使,如今已進了油州地境了,你看這糧食長勢這麼好,豐收在望,油州府的儲糧這下盡可放心地起運京城了。」

  楊浩也是連連點頭,說道:i,這油州左近,多大小水源,只要不鬧蟲害,農事自然興旺,千歲要在悶州駐蹕幾日的,可曾派人通知他準備接迎麼?」

  程羽道:「千歲不喜鋪張,一路行來再三囑咐不得擾民,若是早早通知下去,油州必然要聚集大批士伸名流,披紅掛綵,遠迎十里,未免太過張揚,所以不曾提前派人知會鄧知府。」

  楊浩道:「油洲知府姓鄧麼?不知此人為官如何?」

  程羽微一停頓,淡淡說道:「此人麼,聽說待平嚴厲苛薄,善於揣摩迎合上意,在這歸州任上,沒聽說有什麼特別的作為力」

  一旁方正南隱約聽到一點聲音,若無其事地走來道:「油州知府鄧祖揚乃乾德三年兩榜進士,歷任陽谷縣主簿、新都縣令、南京應天府判官,既能躬親政務,又兼干綺精明,如今做油州知府已經兩年,忠誠體國、公正廉明,乃是一個難得的能臣,楊院使不妨好生結交一番。」

  自從上次楊浩當面拂了慕容求醉的面子,眾人才曉得這位楊院使愣頭青之名果然名不虛傳,程羽、程德玄對他更加親熱了幾分

時常也會激他一同飲酒,說些體己話兒,而趙普一系的人對他也客氣了許多,免得他當場衝撞,彼此下不來台,所以表面上,大家倒是一團和氣,看起來融洽了許多。

  楊浩一見這兩人評價大相逕庭,便知必然又牽涉到二趙之爭,果然,方正南一走開,程德玄便冷笑道:「鄧祖揚是趙相公一手提拔起來的,在他們眼中,這姓鄧的自然是個能吏了。」

  楊浩現在雖然旗幟鮮明地站在趙光義一邊,卻沒有從派系角度看人的習慣,而且他對這個鄧知府確實不熟,倒也不便多做置喙。

  船兒繼續前行,大約一個時辰左右,河水漸漸趨淺,像這樣龐大沉重的官船已難前行,程羽納罕道:「油洲城傍著洪澤湖,向來再水充沛,怎麼河水竟然這麼淺了?」

  正說著話兒,前方一隻小丹駛來,前行探路的人登船稟道:「各位大人,湮洲正在修建堰壩水閘,河水導向其他支流,所以大船已行不得了,前方不遠便是油洲城外碼頭,請魏王殿下登岸而行。」

  程羽奇道:「修建堰壩?油洲城的動作竟然這麼快?」一旁方正南、慕容求醉卻是面有得色。眾人前去稟知趙德昭,趙德昭聽說灑洲這麼快就招募民役農夫開始修建堰壩,心中也自歡喜,當下便登岸步東

  因為此處距碼頭已不甚遠,趙德昭也未坐轎,他也是自幼習武的人,身手強健,便與眾官員於堤上柳下步行,一路向前走去。

  前方不遠就是湮洲城外的大碼頭,來往客商大多在這裡拾丹就陸,起早僱車,這裡不但是漕運的重站,也是重要的水陸埠頭。所以就像東京城的瓦子坡一樣,以碼頭為中心,發展成一個熱鬧繁庶的城郊地區,客棧、食店、酒坊密佈,便利那些不願進城投宿的旅客就近打尖。

  眾人到了碼頭附近,只見上游果然堵起,自左翼引出一條支流,保持下流水源暢通,而碼頭前方因為水面落差較大,正在起築堰壩。這裡的地形,楊浩等人在水利圖上已經看過的,因為水面落差較大,所以在洶洲城一南一北,各有兩處大碼頭,南來貨物在南碼頭卸貨,通過驢車騾車,或是穿城而過的小船載運到北碼頭,再裝乘大船起運,如此一來耗時太久,而附近諸縣邑都要通過油洲這個重要的漕運關口向東京運糧的,因此這裡便被列為了修建堰壩水閘,調節水流水位的一個重要工程。

  只是趙德昭等人從京中趕出來的速度並不慢,工部官員也只比他們早行了一日而已,湮洲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招齊了民役開始施工,其效率的確不凡,這位油洲知府當得起幹練之才的稱許,從程羽對他的評價可以看出,這位鄧知府確也沒有什麼可以指摘的地方,所以他只好用待下嚴苛、迎合上意來貶斥。但凡做官兒的,只要不是發了失心瘋,就喜歡跟上司對著幹,誰在上司面前不乖巧一些,治理地方如果想幹出一番政績,總要觸動一些人的利益,你要說他待下嚴苛,也總有把柄可尋的。

  碼頭上,上干民工正在斷了水源的河道淤泥之中干的熱火朝天,一些民夫肩拉背扛,將一車車、一筐筐的淤泥運出河道,墊高河堤,又有一捆捆竹蓆擱在堤岸上,竹籠子裝滿了沙石,只待河泥清罷,拓寬加深了河道,便在河中築造堰壩。

  堤下一個督工的小吏無意間回頭一望,見堤了柳下站了一群人在那兒指指點點,便從堤下爬上來,他拍拍皂隸青衣上的泥痕,一看岸上這些人俱都是戴著官帽兒的,中間一人居然穿的是蟒袍,不禁有點發蒙,吃吃地問道:「你們……各位大人,如……,是什麼人?」

  屬下從官還未答話,趙德昭已含笑答道:「本王奉旨巡狩江准,剛剛趕到此地,你們舉動倒是迅速,油州府截流築壩已經幾天了呀,依本王看來,這進度例快。」

  i,王……王爺?王爺來了?王爺來了!」那小吏驚慌後退,一跤失足,順著那斜坡便滾了下去,他也不嫌痛楚,爬起來就跑,一邊跑一邊喊:i,大人,大人,王爺到了,欽姜到了。」

  程羽忍俊不禁地道:「我們應該直接進城去見鄧知府的,這一下張揚開來,只怕這些小吏們要圍上來聒噪不休了。」

  那小吏跑到人堆裡,不一會便帶出一人,兩人急急趕來,到了近前那人向趙德昭一打量,不禁面露驚容,連忙拱手道:「不知王駕千歲已到,下官有失遠迎,王爺恕罪。」

  趙德昭見這官兒三十六七年紀,面容清瘦,眉眼精神,青綢的衣襟掖在腰帶裡,一條駝黃色的褲子挽著褲腿兒的,濺得全是泥巴,先就生了幾分好感,便笑道:「不知者不怪,你是油州府衙的從吏麼?你家知府鄧大人如今可在衙內?」

  那人恭恭敬敬又施斗L,謹聲道:i,回千歲,下官就是鄧祖揚。」

  趙德昭等人聽了不由俱是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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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4 09:26:27
第293章 異曲同工

得知是魏王一行人馬趕到,鄧知府趕緊張羅著迎接他們進城,如此情形下自然談不上什麼儀仗,只叫人把他的那頂綠暱小轎抬來,魏王坐了轎子,其他人步行相伴,好在這裡距泗州城已不遠,這些人乘了幾天的船,身子骨早已閒得發癢,權當是散步放風。

    泗洲城面臨淮水,距吁山二里,為夯土建築,城池周長九里,城牆高約兩丈五尺,環城皆水,將整個泗洲城完全圈在當中。

    城牆上共開有五處城門,進出城池均需通過吊橋。因為這裡是水陸要衝,商賈雲集,所以相當的繁華,一進城去,寺、廟、塔、樓、觀、庵、祠、壇等優美的建築處處可見,城內河溝交縱,舟楫通行,溝渠之上儘是橋樑,彷彿東方威尼斯一般。

    泗洲府衙建的也十分氣派,到了府衙,鄧祖揚吩咐大開中門,將魏王一行人恭恭敬敬迎進客廳,先上了茶來,這才告一聲罪,匆匆下去更換衣裳。由於天氣炎熱,也不需準備熱水,鄧祖揚匆匆用冷水沖洗了一番,換上官服,又趕到客廳正式參見魏王千歲。

    這鄧祖揚在堤壩上一身褶皺衣裳、衣上俱是泥巴的時候,完全看不出一點官員的模樣,這時匆匆打扮一番,穿上官衣、戴上官帽,靠著衣裝,例是立刻有了一方大員的雍容氣度。鄧祖揚匆匆拜見了魏王趙德昭和三司使楚昭輔兩位上官,又與程羽、楊浩等人拱手施禮,大家重新落座口趙德昭對他親臨碼頭督建堰壩讚許了一番,順口又問起鄧祖揚的從仕經歷,以及泗洲情形,鄧祖揚如同述職人,將自己的履歷和在泗洲為官幾年的政績一一回稟了,趙德昭便問起此地蓄購糧草的進度。

    鄧祖揚道:「千歲,朝廷的旨意一到,下官便立即部署人馬,緊急搶購糧食,前幾日已收購了一批糧草,加上府庫中原有的糧食,大約已經完成了規定徵糧數目的四成。本來,府庫中應該保障一定的存糧以防災情,不過如今已臨近秋收,如果無甚變故的話,這存糧也可上繳朝廷,泗洲府的存糧,下官可俟秋收之後再做打算。」

    和趙德昭說了這一會兒話,鄧祖揚緊張的神態漸漸鎮靜下來,他喝口茶水潤了潤喉嚨,又道:不過,糧商們俱都十分機警,下官只收購了兩天,儘管極力做出尋常姿態,這樣大批購糧,還是讓他們察覺了情形有些異常,糧商們紛紛封倉停售,四處打聽消息,緊接著開封府缺糧的消息就傳出來了,這一下想要按時價收糧可就為難了。「趙德昭聽了不禁緊張起來:」鄧知府,朝廷此番徵購糧草,不比尋常年份正常徵糧可以徐徐圖之,商賈唯利是圖,藉機漲價取利之舉本在朝廷意料之中,是以,朝廷特許各地官府酌情提價,但是不能任由糧商們漫天要價,否則朝廷府庫是承擔不起的。如此,就需地方官府多方籌謀,鄧知府親赴碼頭,督建河堤,如此克盡職守,本王是十分讚許的。不過,修好了河道,還是要有糧可運才成的,這糧草既已收不上來,鄧知府可有什麼對策?「鄧祖揚聽他有責怪自己捨本逐末,不急於解決糧草收購、卻跑去築堤建壩的意思,忙解釋道王爺,下官趕赴碼頭督建堰壩,是因為泗州南瞰淮水,北控汴流,這堰壩水閘不僅關乎我泗州一地,江准各地糧草都要通過我這泗水碼頭來運往京師的,是以這處堰壩若不修好,就會影響各地糧草運往京城的速度。至於泗州本地收購糧草的困局,下官現在亦採取了幾條對策,只是刮剛施行,尚不知成效如何。」

    趙德昭轉嗔為喜道:「鄧知府已然有了對策?不知採取了些什麼對策,且請對本王一一道來口」

    鄧祖揚拱手道:「是!

    他四下一看,廳中除了京中這些大員再無一個旁人,便揮手把自己府上的下人也趕了出去,這才說道:」王爺,刁頑的商賈們但逢水災旱災、蟲病瘟疫,亦或重大軍事時,趁機倚糧自重,上則蓄糧不售,勒索朝廷;下則以糧易物,兼併民田,此風素來如此,他們知道朝廷缺糧,無論怎樣曉以大義,也是不肯放棄暴利為國分憂的。

    下官如今只能派遣胥吏於各處巡察,嚴禁糧商趁機漲價擾亂民心,違者嚴懲不貸;同時徵調民壯鄉勇,把守各處水陸交通要道,對販運糧草於外鄉者課以重稅,以稅賦調節,阻止糧草外流。然後委託下官的妻舅幫著籌措此事。

    下官的妻舅就是一個糧紳,每年發運司、轉運司、傘便司負責收購的本地糧草,一向多是由他出面幫助洽談幫辦的,糧紳之中還算有些人望,下官讓他也效仿那些屯糧的士紳商賈,暗中收購糧食,至於下官本人,則暫且擺出停止購糧的模樣,全力專注於構建堰壩、修建水利。「他輕輕吁了口氣道:」萬幸的是,今年風調雨順,病蟲害又少,是個豐收的預兆口只要夏秋之季不發生大水患,新糧必定是十分充裕的。「趙德昭學的是經國之策,於這些事情畢竟有所欠缺,聞言頓時急道:」秋收?只恐等到秋收,糧食收割下來,再打米入倉,已是來不及足額起運京師了。「楚昭輔粗聲大氣地道:」千歲,鄧知府的意思是說,那些黑心腸的糧商壓著倉糧不售,的屯積居奇之心,勸是勸不來的。可是秋糧若是大豐收,他拇壓在倉中的陳糧也就賣不出去了,這地方雨水多,潮濕的很,存糧賣不出去,放久了必然霉變。

    咱們朝廷上到時候固然是來不及購齊足夠的糧食了,可是他們那些黑心腸的奸商卻也佔不到半點好處,如此一來就是兩敗俱傷的局面了。

    所以,如今就看誰能沉得住氣了,那些糧商們要是抗不住,眼看著日糧難售,新糧已來,就得向官府服軟了。「趙德昭嫩臉一紅,赧然道:」原來如此。

    鄧祖揚看了楚昭輔一眼,眸中露出一抹笑意,頷首道:「三司使大人說的對,下官先以重稅堵住他們外銷之路,又以重法壓制他們漲價的期望,同時下官又趕去堤上築壩,暫且放下購糧一事不理,那些糧商們既不知道本府到底需要徵納多少糧食,也不知道朝廷允許泗州府可以提價的底限,既見下官渾不著意,他們庫中蓄積了如山的糧草,心中豈能不慌?

    下官以靜制動,與他們捱上一時,待到時機成熟的時候,先放出風去,

    廷糧草已然齊備,然後再讓妻舅聯繫幾名有往來的糧,他們那些商賈本來就各懷機心,聯盟之舉談不上牢固,到那時都唯恐被人搶了先機,這道屯糧停售的長堤只消決了一口兒,其他人必然爭先恐後降價出售舊糧。唉,身為一州的父母官,行此計策實在慚愧,但形勢迫人,下官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楊浩先前見這位兩榜進士以一府之尊親臨碼頭指揮這樁朝廷十分重視的水利工程建設,就覺得這樣肯實幹的官兒著實少見。如今聽他計策大為可行,與自己的下鉤餌誘了各地糧商自投羅網之計有異曲同工之妙,更是大生知音之感。

    但他仔細想了想,有些擔心地道:」鄧知府這一計,倒是對付這些吃肉不吐骨頭的奸商的好辦法。只不過「」這一計緊要之處就是切勿透露了消息,一旦事機不密,讓他們知道了底細,那時泗州府可就得任由這些奸商們開價了。「鄧祖揚笑道:」這位大人提醒的是,只因王爺垂詢,下官才向千歲、三司使和諸位大人們提起此事,整個泗州府,在此之前,除了本府,就只有本府的妻舅才曉得了。

    楊浩脫口便道:「你那妻舅也是糧商,伽,忽地想到這樣問起未免失禮,而且天下商賈,也非仝是腹黑之輩,憂國頭紳也不是沒有,登時便住了口。

    鄧祖揚見他欲言又止,便笑道:下官的妻舅是絕對靠得住的,他在泗州興學築廟,修橋補路,設義渡,興水利,仗義疏財、行善鄉里,每逢災荒,便帶頭捐錢捐谷、設施粥棚子,乃是泗州一個有名的義紳。本府這次能及時搶購到四成的米糧,他也是居中籌措,出了大力的。」

    楊浩聽了這才放心,向他拱了拱手,歉笑道:「府台大人恕罪,是楊某多心了。

    趙德昭道:」嗯,如此甚好,本王且在泗洲盤桓幾日,再多瞭解一些詳情,請鄧知府為本王安排一下住宿吧。

    鄧祖揚欣然道:「王爺既要駐蹕泗州,那就請王爺與諸位大人委曲一下,暫住於下官的府邸中吧。本地因雨水多,天氣潮濕,館驛又少有人住,所以濕氣濃重,不宜貴人居住。王爺和諸位大人住在下官府中,下官也好就近向王爺請教,與諸位大人商榷籌糧之事。

    趙德昭微笑頷首,騅祖揚見王爺答允下來,便急忙吩咐人張羅安頓諸位大人的房舍。後宅中立即忙碌起來,挑那好的房舍騰出來給諸位大人居住,魏王身份貴重,鄧祖揚更是騰出了自己夫婦的住處,灑掃的乾乾淨淨,換了全新的被褥,請魏王入住。

    趙德昭到了為他安排的住處,張府的人已打了幾桶溫水送來,魏王府上的人抬進房去,侍候趙德昭沐浴更衣,趙德昭洗浴已畢,穿了一身鬆軟舒適的便服,在廳中小坐飲茶,他沉思慢飲,一盞茶飲盡,忽地吩咐道:」來人,把楊院使給本王喚來。「不一時楊浩匆匆趕來,他也刖州沐浴,洗去一身汗漬,清清爽爽地向趙德昭施禮道:」千歲召見,不知有什麼吩咐?「趙德昭沉聲道:」本王反覆思量,總覺得鄧知府這籌糧之策太過冒險,有劍走偏鋒之勢。「楊浩也是那種喜歡劍走偏鋒、出奇制勝的人,對鄧祖揚的方法十分欣賞,聽到趙德昭的話不禁一怔,便委婉地勸道:」千歲,依下官看來,鄧知府這法子似乎並無不妥啊,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常言道兵不厭詐,在此情形之下,用些巧計以智取勝,似也無可厚非。「趙德昭搖頭道:」以用兵之道治國,豈非大謬?以正治國,以奇用兵,以無事取天下。須知官府與百姓,乃舟水關係,而非戰場上的壁壘分明,事關社稷江山、萬千黎民,巧計奇謀,終究是行險之道,成則成矣,敗則一敗塗地,動搖的是社稷根本,傷害的是黎民姓命,此非可以綺重的辦法。泗州是由准入汴的重要所在,泗州府承擔的糧草也不是個小數目,鄧知府雖成竹在胸,本王卻是放心不下,本王在此停駐幾日,就是想對這裡的情形多做一些瞭解,如非必要,不可綺仗於這樣以百姓為籌碼的鬥智鬥力。「楊浩會意地道:」不知王爺想要下官做此甚麼?「」本王想要你到城中四處探察尋訪一番,看看此地糧紳富戶們倒底是怎麼一個打算,鄧知府的辦法是否有奏效的可能,否則本王總是放心不下。

    「是,下官遵命。楊浩躬身答應,心道:」這位年輕的殿下有這樣穩重的心思?延是他那位常常隱居幕後的太傅指點他的?「趙德昭微笑著站起身,對他親切地道:」本王以前從不曾擔過什麼差使,這是封王之後第一次做了皇差,代陛下巡狩於地方,肩負如此重任,不由我不小心謹慎啊。楊院使,建堰壩水閘,暢通水道,集四方之糧,解汴梁之危的計策是你想出來的,本王希望你能助我,咱們齊心戳力為朝廷做成這件大事,到時候,本王在陛下面前為你請功!「這位許多官員中已是理所當然的儲君語氣之中大有綺重和招攬之意,但楊浩深知朝中政局複雜,趙光義更非池中之物,也不知這歷史是否會因為自己這個小人物的**而有所改變,豈敢就此棄了南衙,旗幟鮮明地站到他身邊去,是以只作沒有聽懂,恭恭敬敬應了一聲:」王爺吩咐,下官自當從命。如果沒有其他吩咐,那下官就去準備了。「州說到這兒,」錚地一聲響,餘音裊裊,久而不復其聞,二人詫異傾聽片刻,見沒了聲息,楊浩剛想退下,亮麗的琴聲徐徐又起,漸如清風四下溢開,充盈著每一處空間,讓人在酷暑之下煩悶的心思滌然一清。

    這曲子好,撫琴之人的琴技更是絕妙,趙德昭雙眼不由一亮,欣然道:「好一曲『風八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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