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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littledi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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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月關]步步生蓮(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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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12 22:40:28
第十三卷 衝冠一怒 第053章 焦頭爛額的趙二叔

  汾州驛站,遠遠三騎飛馳而來。到得驛館前飛身下馬,寒冬天氣,那馬卻遍體大汗,四條雄健有力的馬腿突突亂顫。馬上的騎士縱身下馬,先是一個踉蹌,被驛站的人急急扶住。

    驛館的人訓練有素,當下便有人捧了溫鹽水來,又有人幫助他們解下肩上的褡褳,返回房中急急裝上肉和饅頭一類易攜帶的食物,又有人牽走戰馬,另一個牽了三匹鞍韉齊全的新馬來,三個背著小旗斜背信筒的軍使接過瓢來咕咚咕咚痛飲一番,這時驛館的人已七手八腳把褡褳繫在他們肩上,三人把瓢往驛使懷中一扔,轉身接過馬韁,縱身上馬,奮力一鞭,又復狂馳而去。

    「怎麼這麼急,莫非夏州城已經打下來了?」一個驛兵望著三個信使絕塵而去的背影疑惑地說道。

    「啪」地一下,他的後腦勺挨了一個老驛丞一巴掌,驛兵哎喲一聲。摸著後腦勺道:「周大叔,你打我作什麼?」

    「誰讓你小子不長腦子?」老驛丞罵了一句,嘟囔道:「如果真個打下了夏州城,這樣的大勝仗,就算他們再累,一路上也要大聲報捷了,能這麼蔫頭耷腦的?依著我說呀,怕是吃了敗仗了……」

    「能麼?」那驛兵有些不相信地道:「朝廷十萬大軍吶,就憑河西那個什麼什麼夏國,能打得敗咱們潘大將軍?」

    「瓦罐難離井口破,大將難免陣上亡啊,」老驛丞喃喃地道:「我周侗當了一輩子的驛兵,這雙老眼還沒花呢,瞅這情形,咱們不止吃了敗仗,恐怕還是……大敗仗呢。」

    「啪!」

    一個圓似月魂墜,輕如雲魄起的上品刑窯茶盞被趙光義摔得粉碎,震怒的聲音在整個大殿上咆哮:「十萬禁軍,十萬禁軍啊,朕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十萬大軍,就這麼葬送在他潘仲詢的手裡!回到府州的殘兵敗將不過兩萬餘,我大宋從未吃過這樣的敗仗,我大宋的將領從未遭遇過這樣的敗績!慘敗!這是慘敗!誰允許他擅自退兵的?擅作主張,損兵折將,罪該萬死!」

    眾文武俯首躬腰,噤若寒蟬,無人敢言。

    趙光義怒氣沖沖一拍御案。伸手指向曹彬,喝道:「曹國華,你是樞密承旨,你說,潘美該當何罪?」

    皇帝問到頭上,曹彬便不能不言了,他捧笏出班,沉聲說道:「聖上,潘美的奏陳軍報已到,臣仔細看過,潘美雖敗,非因擅作主張退兵之故。實因我軍冒進,戰線延長,自橫山而至夏州數百里荒原無我一處堡壘要塞,莽莽雪原,敵騎縱橫往返,來去自如,斷我糧道,劫我輜重,前方十萬大軍已不克久持,潘美當機立斷。果斷退兵,實是不得已而為之!」

    他只說了一半,趙光義臉上便是一紅,冒進?宋軍為何會冒進?他曾一連三天,連下三道聖旨催促潘美急進,曹彬這麼說,難道潘美損兵折將反成了他的責任?

    趙光義惱羞成怒地道:「狡辯,純屬狡辯,朕只問你,潘美未奉詔諭,擅自退兵,以致中敵埋伏,損兵折將,該當何罪!」

    曹彬鼻翼上沁出細密的汗珠上,說道:「治軍當嚴,賞罰分明,潘美打了敗仗,理應予以嚴懲。」

    趙光義神色剛剛一緩,曹彬話風一轉,便又說道:「但臣以為,賞罰分明,亦須有度。賞無尺度,便會滋生驕逸,放任乖戾;罰若無理,也必流於粗暴,失於偏頗,有失賞罰之初衷,誠不可取,總要賞罰明辨。賞罰合理,才能令人心服口服,亦可警尤他人。」

    趙光義臉色一冷,森然道:「曹國華,你這是在教訓朕麼?」

    「臣不敢!」曹彬腰桿兒又彎了彎,聲音語氣更加恭敬,但仍執拗地道:「臣仔細看過軍報,捫心自問,換了臣是潘美,當時情形,唯一選擇,也只有壯士解腕,馬上退兵。哪怕明知退路上設有陷阱。」

    趙光義冷笑:「就這麼退兵?把十萬大軍送進虎口,逃出區區兩萬人,這也叫壯士解腕,笑話!天大的笑話!這是把整個身子都扔給了人家,只逃出一條手來!」

    曹彬身子又欠了欠,幾乎快成九十度角了:「聖上,臣以為,斷的不是全身,仍是一隻手。」

    盧多遜,張洎、薛居正、呂餘慶、羅克敵、黨進等人都替曹彬捏了一把冷汗,趙光義聽了卻是氣極而笑。他倒沒有馬上大發雷霆,反而緩緩坐回龍椅,寒聲道:「八萬人只算一隻手,兩萬人倒算是全身而退了?好,你且說說,讓朕聽個明白。」

    「是!」曹彬緩緩直起腰來,一直這麼哈著他也吃力:「聖上,潘將軍十萬大軍聚於夏州城下,困住楊浩,而其軍營距橫山綿延數百里,皆是莽莽雪原。那是夏國騎兵的戰場。如果潘將軍沒有當機立斷,立即退兵,那麼就需要後方不斷地起運糧草輜重,以供應前軍所需。

    如此一來,糧草軍械、甲仗軍服就只能一批批地不斷落入夏軍手中,夏軍借我宋國財物,以戰養戰,不斷壯大,此消彼長,我宋國縱有百年積蓄,也禁不起這麼不斷的消耗。而前軍得不到補充,凍餓乏力,漫天風雪就足以將這十萬大軍活活困死在夏州城下,到那時便連這兩萬人也不得生還了。

    又或者,潘將軍可以將前敵情形速報與聖上,朝廷命麟府守軍予以接應,又或者再遣軍隊,確保其從容退卻,然而,往返京師曠日持久,再調大軍勞師遠征,非旬月可及,待得大軍趕到,已是春暖雪消時節,軍中餘糧豈能支撐如此久遠?

    若動用麟府兩州守軍赴援,亦不可取。麟府兩州守軍有限,以有限之兵力據堅城而守,可拒十倍之敵,敵無可趁之機,若使其棄城出城,杯水車薪,與潘將軍並無多大助益。麟府守軍一出,敵騎縱橫,北出濁輪川,南出彌陀洞,一日之內便可快馬趕至麟府,輕易奪取城池。到那時。後路已絕,百里雪原任由敵騎肆虐,不但潘美十萬大軍盡喪於河西,麟府兩州也將再度淪落敵手。

    這還只是臣就河西形勢而言,尚未考慮遼國舉動。遼國突然移駐大同四萬鐵騎,距我雁門,朝發夕至,虎視眈眈,居心叵測,如果我朝中再出大軍羈縻於河西不得拖身,又或者麟府兩州盡喪,雁門關側翼暴lou於夏軍面前,遼國會有何舉動,殊未可料,但是可以預料的是,他們不動則已,一旦出動,我宋國將陷入全面被動,因河西一隅之戰,而舉國陷入泥沼之中。聖上,這是楊浩設的一盤死局,不死不休啊。」

    趙光義怒火萬丈,最痛恨處正是潘美不曾求旨便擅作主張,如果他真把十萬大軍都安然帶回來也罷了,結果卻損兵折將慘敗而歸,要是事先稟與他知道,這邊從容安排,調兵遣將,怎麼也不致於慘敗若斯,聽了曹彬這番分析,他也不禁驚出一身冷汗。

    不過看清曹彬臉色,他心中憬然一動,忽又意識到另一個問題:「曹彬如此賣力地為潘美說話,純是出於一片公心麼?哼哼,他們之間,好像並沒有這麼和睦吧?這些前朝老臣,不管私交如何,現在是抱成團兒啦……」

    難怪趙光義這麼想,潘美有從龍之功,先帝在時,就是心腹重臣,曹彬是趙匡胤坐了天下之後從後周軍中接收過來的,並未參與陳橋兵變,而且曹彬的從母(姨),是後周太祖的貴妃,有這麼兩層關係,雖說他文武全才,品德高潔,但是最初並未受到趙匡胤重用。

    及至後來,趙匡胤已坐穩了江山,漸漸重用曹彬,曹彬也始終沒有融入趙匡胤的功臣集團,軍中派系的形成十分複雜,可不是並肩打一仗,一齊喝頓酒,就算是同一派系的,因此儘管曹彬職位越來越高,後來居上甚至坐到了潘美頭上去,但是趙匡胤一朝有從龍之功的那些驕兵悍將只是敬他,並不服他。

    曹彬對此也是心知肚明,因此和先帝朝的功臣集團只是君子之交,現在可好,黨進那個莽夫還沒跳出來表示不滿,曹彬已竭盡全力為潘美開拖了,這些老將軍分明是對自己大肆任用新人,排擠前朝老臣起了戒心。

    一念及此,趙光義頓時忐忑起來,相當於河西敗局,他更看重的是朝中勢力的動向,宋國家大業大,十萬大軍的損失,給他一年功夫就能恢復元氣,可要是朝中掌握兵權的老將們生了異心,一旦出事就是一場內亂,內亂不僅禍及當時,事後的清理排查可能還要綿延幾年,最傷元氣,而且五代以來當皇帝的大多不是死於外人之手,十之八九都是被自己手下的大將gan掉,取而代之的,這不過就是頭些年發生的事情,趙光義怎不忌憚。

    盧多遜一見趙光義聽了曹彬這番話並沒有發怒,反而沉思起來,臉上陰晴不定的不知在想些什麼,他最擅揣摩上意,仔細想了想,自覺把握住了官家的脈搏,便出班奏道:「聖上,曹大人所言,也有一定的道理。潘將軍是我朝名將,昔日十萬大兵橫掃閩南三十萬漢軍,擒其君主,亦是戰功赫赫。

    此番兵敗於河西,曹將軍用兵固有錯誤,不過我朝從未有過北地冬季作戰之先例,以致經驗不足,受天災所累才是主因。河西之戰可算是我朝北伐西征之草演,總結其中教訓,來日再發天兵,伐北遼征西夏,必然無往而不得。不過潘美打了敗仗,這罰還是要罰的,臣以為可將潘美貶官三級軍前聽用,令其戴罪……」

    「哈哈哈哈……」趙光義哈哈大笑,搖頭道:「朕聽國華一言,方才恍然大悟,潘美何罪之有哇?都是朕誤聽王繼恩饞言,險些罪及功臣啊。聞過則喜的胸襟氣度,朕還是有的,潘仲詢不該罰啊,當賞!」

    盧多遜一馬屁拍到了馬蹄子上,正不知該怎麼轉圜回來,一個小太監躡手躡腳地走上御階,將一件東西遞給站班侍立的內侍都知顧若離,又對他耳語幾句,顧若離吃了一驚,失聲叫道:「你說甚麼?」

    他這一聲喊的大了點兒,趙光義雖是笑著說話,其實心中恨極,只是警覺到前朝老臣們目前已前所未有地團結,喜怒不敢形於色,忽聽顧若離驚叫一語,隱忍的怒火不由盡皆發洩在了他的頭上,趙光義把御案一拍,劈面罵道:「你這大膽的狗閹才,金殿之上,也是你這等人可以高聲喧嘩的!」

    顧若離大驚,連忙跪倒階上,戰戰兢兢地道:「奴婢驟聞西川急報,以致失聲高語,驚擾聖上,喧嘩殿堂,有罪,有罪。」

    「嗯?西川急報,何事?」

    顧若離連忙雙手高高舉起一封奏報,御案旁邊執拂塵的小內侍連忙接過,轉呈於趙光義手中,趙光義展開一看,不由勃然大怒:「……匪眾破邛崍關,長驅直入,兵發成都。臣等苦戰難敵,為保根本,被迫退出成都,北撤漢州。

    成都陷落,西川震動,匪眾盡得成都府庫給養,聲勢大振,又抄沒豪商富戶,縉紳官吏之家財,散於百姓,以致官紳人心恐悚,投死無地。依附逆匪者如雪滾團,一呼百應,今其兵力,恐有八十萬矣。逆匪皆刺字於頰,曰『應運雄軍』,眾志一心,悍不畏死。

    匪勢欲盛,縱禍西川,今日取某州,明日陷某縣,向風則靡,何啻席捲之易。臣之手中,只餘懷安一軍,自保不足,剿匪無力,伏請陛下,再發天兵。西川安撫使萬松嶺、成都知州周維庸昧死百拜!」

    可憐這西川安撫使萬大人、成都知州周大人也是實在沒辦法,把敵人說的太弱了,那他們丟了成都就罪該萬死,只好把義軍無限誇大,其實他們戰無可戰也是沒有辦法,朝廷對西川的苛捐雜稅一直太重,這幾年不是旱就是澇,收成又少,義軍造反有龐大的群眾基礎,不管打哪兒,總有活不下去的人為內應。

    而且宋軍當初打下蜀國之後,到處搶掠,斬殺俘兵,名聲太臭了,這且不說,因為巴蜀地區地勢險要,為防造反,宋國打下蜀國後,把各州各郡的城牆和護城河絕大部分都夷為平地了,西川共二十九個州郡,只留下益州(成都)、梓州、眉州、遂州四座城池,還把城防措施拆得七零八落,一座城池連城牆都沒有,試問如何拒敵?

    成都陷落之初,這一文一武兩個地方長官還想瞞著,因為以往義軍不管打下哪兒,搶掠一番馬上就走,再逃回山裡去,所以他們巴望著義軍搶了就走,到時候再回到成都,就說是自己揮軍反擊,成都失而復得,報到官家這兒也好聽些。

    誰曉得義軍首領童羽聽了王小波的建議,大開糧倉賑濟災民,招兵買馬到處攻掠,一時間聲威大振。以前他們是搶了就走,老百姓只是覺得為他們出了一口惡氣,這一回開倉賑糧之舉大獲民心,舉家投kao者不計其數,雖說目前沒有八十萬之眾,其實三四十萬總是有的,只不過這都是舉家投奔的,真要論起來,能打仗的沒多少。

    萬松嶺和周維庸可不管那麼多,不但把這些人都算成了士兵,而且還翻了一倍,令人急急報上京來。

    趙光義聽了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手,伸手抓起一方「紫花夜半吐虹霓」的端溪古硯,狠狠摜到了金磚御階之上:「萬松嶺、周維庸,棄城而逃,避匪如畏虎,罪該萬死!」

    ***************************************************

    趙二叔在金殿上砸鍋摔碗的時候,楊浩已駕臨橫山,巡閱三軍。

    在楊繼業和張崇巍的陪同下,楊浩沿橫山一線巡閱各處堡寨,又會見橫山諸羌部落首領,對他們沒有附庸宋軍的立場表示讚揚和嘉獎,一番封官許願,賞賜財帛總是免不了的。

    幾天之後,楊浩才來到橫山防線的最北端豐台谷,這裡是夏、遼和府州交界之地,府州如今在宋軍掌握之中,遠遠三箭地外就可看見宋軍依山而建的堡塞。夏軍這邊也是倚山建寨,戒備森嚴。

    站在山寨中眺目北望,一片雪原,就是遼國的疆域,一條河流自雪原蜿蜒而入夏境,這條河就是濁輪河,直抵夏國境內的濁輪川。此時河水已經結冰,成了一條巨大的冰龍。

    楊繼業指點道:「聖上,那邊本是折家的豐台寨要塞,如今駐紮有宋軍三營兵力,咱們這邊部署的兵力大體相當,守將就是犬子延訓,往北去,是遼國的疆域,這片土地比較豐沃,春夏之交,遼人會有部落來此放牧,不過此時天寒地凍,那邊是沒有人的。」

    楊浩點了點頭,說道:「宋國吃了這個大虧,絕對不會就此偃旗息鼓的,哪怕是做做樣子,必然也得揮軍再來,不過這場仗打到現在,再要繼續舞槍弄棒的話,他們打不起,咱們更打不起,真要不顧一切,可就便宜了契丹人。大家坐下來打嘴仗恐怕是唯一的選擇了,你是武將,只管為朕守好橫山,這耍嘴皮子吐口水的事,朕自己來。」

    楊繼業聽得笑了起來,就在這時,立在高處望樓上的士兵忽然舉起牛角嗚嗚地吹了起來,訓練有素的士兵立即從營房中跑了出來,披甲執仗趕赴工事,楊繼業面皮一緊,急忙道:「護聖下退往後寨!」

    張崇巍緊張地拖起楊浩就走,卻被楊浩按住了他的手,楊浩瞇起雙眼往宋營看去,宋營那邊毫無出兵的動靜,倒是這邊號角一響,那邊的士兵也紛紛趕往前哨工事,準備禦敵。

    這時望樓上的士兵又用旗子向下面打出旗語,楊繼業一看,不禁訝然道:「敵眾自北方來?」

    楊浩佇立望去,片刻功夫,就見北方雪原上潮水般的大軍蜂擁而來,片刻功夫就到了這片三角地帶,一時間山谷中旌旗招展,人喊馬嘶,當中一桿大旗,上面以契丹文和漢文寫著兩行大字:「北院大王耶律休哥!」

    楊浩的下巴忽然有點發酸,當年耶律休哥一對缽大的鐵拳往他身上招呼的感覺,似乎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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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12 22:40:42
第十三卷 衝冠一怒 第054章 蟄伏

  遼人到了谷前空曠之處。策馬縱橫,一陣喧嘩,頗有先聲奪人之效,緊跟著後邊大隊人馬趕到,就在宋夏兩國軍隊面前大剌剌地紮起了營寨。張崇巍仔細看了片刻,回首對楊浩道:「聖上,這支人馬打得雖是遼國北院大王的旗號,不過看其營盤,並無北院大王的規制,似乎只是一支先頭部隊。」

    楊繼業蹙眉道:「北人來此作甚?若是圖謀宋國,屯兵大同威懾雁門才是道理啊。」

    楊浩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露出笑意道:「看這支人馬至少在五千人上下,遼人派了這麼多人馬屯紮於此,總不會是來看風景的吧?呵呵,由他去吧,咱們只管按兵不動,以不變應萬變。」

    「是!」

    楊浩返身便走,走出幾步,回頭又道:「宋人不管有意還是無心,總要與咱們再打幾仗的,其中的分寸。你要拿捏得住。」

    楊繼業做為橫山前敵總指揮,是少數幾個知道楊浩要先立國,再遜位乞降,蓄力生息,直至再度稱帝的完整國策的人,自然明白楊浩這番話的意思,連忙答應一聲。

    楊浩懶懶地瞟了眼雪原上星羅棋布正在迅速紮起的一處處氈帳,笑道:「走吧,來的既不是耶律休格,朕也懶得露面,咱們回去。」

    「聖上。」楊延訓匆匆追上來:「聖上,我宋夏兩國大營成犄角之勢,臣看遼人紮營之處,不偏不倚,未必便對咱們心存善意,若是遼人挑釁或者發難,臣該如何應對?」

    楊延訓並不瞭解上層的最高意圖,他是豐台谷守將,眼見遼人紮營之處佔據了這處三峰對峙的第三個山角,其塹壕拒馬等物的擺設位置,不止針對著宋人,根本就是把夏軍也當成了假想敵,頓覺遼人來者不善,而此前楊浩未稱帝時不但曾經與遼人一同攻打過銀州,此番立國之後第一個遣使建交的就是遼國,所以對各種不測之反應,該如何掌握。他覺得有必要先瞭解一下。

    楊浩頗為欣賞地看了他一眼,能想到這個問題,能提出這個問題,這個人才是一個合格的將領。戰爭是政治的延續,一個只會打仗只能打仗的人,充其量是一把鋒利的刀,一把趁手的刀,唯有肯動腦筋,肯思考戰爭服務之目的人,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帥才。

    難得啊,這個當初他勤王伐漢時破壞橋樑,險些死在他前鋒手下的小將,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眼光和縝密的心思,楊家兒郎隨便拉出一個人果然都是獨擋一面的人才,真不知道老楊整日裡備戰練兵,整夜裡忙著造人,哪還有那麼多的時間教出這麼傑出的子孫來,估計這功勞十有八九都是那位「折老太君」的,等兒子再大些,不如讓這位楊夫人幫著管教管教,不是說易子而教嘛。從小養在深宮,翅膀硬不起來。

    楊浩一邊想著,一邊拍了拍楊延訓的肩膀,微笑道:「記著,這座山是你的營寨,山下那條濁浪川以西,俱是我夏國領土,來犯者不管是遼人還是宋人,一視同仁!若是他們尋釁滋事,也勿需忍讓,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這話聽著提氣,楊延訓雖然文武雙全,但是畢竟年輕所盛,一聽這話大為歡喜,連忙立正應道:「臣,遵旨。」

    楊繼業有些不安地道:「聖上,臣在漢國時深知遼人習氣,遼人一向驕橫,縱然奉詔赴援漢國,也是頤指氣使,不可一世,如果他們偶有尋釁滋事之舉,卻未必就是有心惹是生非,犬子年輕氣盛,聖上給他這道旨意,萬一真與遼人交惡……」

    楊浩睨了他一眼,問道:「怎樣?」

    楊繼業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如今雖將宋人趕回橫山以東。但是以宋國之強橫實力,卻不算傷了元氣,欲遏宋人貪婪之心,聖上還須借助遼人之勢,正所謂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龍蛇之蟄,以存身也。此時實不宜與遼人多生事端。」

    楊浩微微一笑,信步走去,漫聲道:「借勢嘛,有明借暗借,陰借陽借,直借曲借,強借軟借……,有些人是屬驢子的,牽著不走,打著倒退,非常人就得用非常法兒,對耶律休驢嘛,不用太客氣。」

    楊繼業站在那兒苦笑不已,楊延訓皺著眉頭很認真地想了想,然後對楊繼業道:「爹,聖上在說什麼?」

    楊繼業歎道:「莫測高深,爹也不懂。」

    楊延訓訕笑道:「那爹笑甚麼。兒還以為爹聽明白了。」

    楊繼業微窘:「爹之所以發笑,是因為發現聖上最近忽然添了個毛病。」

    「什麼毛病?」

    「給人起綽號……」

    **************************************************

    成都失陷,趙光義可不能等閒視之了,然而派何人去西川平叛,這主將人選卻煞費心思,最可意的自然是他一手提擢起來的羅克敵,不過自從他感覺到潘美、黨進、曹彬等這些前朝老臣似有結黨之勢後,哪裡還敢把羅克敵派出去。

    何繼筠、李繼勳、趙贊、王全斌……,這都是名將,可惜,這兩年這些老將跟賽跑似的。一個個都去了西天。黨進?這老貨倒是能打,不過……潘美現在領兵在外,再給黨進一支大軍把他也打發出去?關中緊捱著巴蜀,老三趙光美如今正在長安府呢,萬一這些老臣們……,不行,絕對不行!

    趙光義思來想去,覺得崔彥進也不錯,可這主意剛想出來,還沒等拿到金殿上議一議,就先被宋琪、程羽等一竿心腹給否決了,想當年兵進西川的首功之臣就是王全斌和崔彥進,這兩個人不但能打,而且可算上最熟悉蜀國山川形態勢。

    然而巴蜀百姓之所以如此仇視宋人,屢屢造反,最直接的原因並不是因為巴蜀賦稅過高,要知道那些苛捐雜稅早在還是蜀國的時候就是這麼多,宋國佔領巴蜀後只是故意裝糊塗,沒有把宋國其他地方並不存在的這些苛捐雜稅給取消罷了,蜀人之所以再三造反,這根兒就在王全斌身上。

    王全斌入蜀後燒殺搶掠,又坑殺降俘逾千過萬,從此和蜀人結下了深仇大恨,這才是蜀人屢屢造反的直接反應,如今王全斌死了,崔彥進可是他當年的副將,如果把崔彥進派去西川,那不是變相地把蜀人往造反的童羽身邊推麼?

    趙光義一想也是道理,最後只好選了大將郝崇信為主帥,王政忠為先鋒,又命程羽為監軍,領禁軍五萬,並持節節制西川各路地方兵馬,一刻不停殺奔西川去了。

    西川戰事驟急,可不只是兩面用兵那麼簡單,遼國在宋夏戰事正酣的時候突然增兵大同,到底意圖何在。趙光義一時還有點搞不清楚,橫山之戰恐怕得擱置下來了,然而宋國剛剛在夏國手上吃了一個大敗仗,若是就此偃旗息鼓,如何向天下交待?更不免要讓四鄰諸國看輕了,就算硬著頭皮也是要打一打的。

    曹彬在朝堂上的態度引起了趙光義的警覺,陣前換將本是大忌,何況如今潘美領兵在外,大權在握?趙光義打消了原來的念頭,下旨嚴厲斥責了王繼恩一番,罷其監軍之職,仍返河北任觀察使,另遣宋琪任監軍,他本想調郭進赴麟府,奈何雁門關軍情緊急,只得派出老將定國節度使宋偓趕赴麟府,只象徵性地帶了一萬五千人馬,其實是要他節制西北六路邊軍,以分潘美之勢。

    在這樣的情況下,西北戰局如何進展已可想而知,不管如何,至少麟府兩州已經落入趙光義的囊中,總算是頗有斬獲,要不是在黑蛇嶺丟了六萬大軍,遭致一場慘敗,迄今為止,這場戰爭還是非常風光的。

    北人凶悍,遠較南人難敵,當年太祖皇帝親征北漢,北漢數萬兵馬,幾座破城,都能讓他無功而返,趙光義自問此番對西北用兵,還是功大於過的,如今所慮,只是如何體面地結束這場戰爭罷了,若論國家實力,他不信區區一個新立貧瘠之地的夏國,能耗得過他的大宋。

    ***********************************************

    崇孝庵的香火很旺盛。

    崇孝庵本就是一座極有名氣的寺廟,再加上地處西郊,不是汴梁中心繁華所在,所以殿宇龐大,佔地很廣,雖說這裡是尼姑庵,僧眾不及大相國寺那種極富盛名的男性出家人所在僧侶眾多,但是汴梁有百萬人口,基數龐大,因此這最出名的尼姑庵裡僧俗弟子也就不少了。

    這裡本有持戒修行的女尼和俗家弟子一百五十多人,自從永慶公主在此出家修行,朝廷下了大力氣修繕翻蓋,重修廟宇,再塑金身,這裡的香火更加旺盛,來此剃度修行的女尼也日漸增多,如今人數已有二百八十多人了。

    此刻,正有一位崇孝庵的大施主又來進香了。

    庵外爆竹聲聲,新年的氣氛仍然十分濃郁,庵中,庵主定如大師,也就是永慶公主親自接見了前來進香的這對老夫婦。這對老夫婦是高員外和高夫人,夫妻倆都是佛門信徒,不管走到哪兒,老夫妻手中一串紫檀念珠總是少不了的,平素裡修橋補路,賑濟鄉里,是出了名的善人。

    高員外夫婦倆本來是大相國寺的護法施主,自打公主到了崇孝庵,那可是金枝玉葉啊,這層身份可比把佛祖塑得金光閃閃更具號召力,從此老夫婦就把這崇孝庵當作了平素禮佛參拜的佛門聖地,每一回來,老夫婦出手就是一千貫的香油錢,出手如此豪綽的信眾自然是佛門弟子最為青睞的人物,就算永慶是公主身份,如今成了崇孝庵主,高員外夫婦對本庵貢獻如此巨大,那也是要十分禮遇的。

    此刻,定如小師太就在住持禪房裡,親自接見款待這對老夫婦。永慶身邊只有一個原來在宮中時就侍候她起食飲居的宮女林兒,此刻也被打發了出去。永慶剛到崇孝庵的時候,趙光義還讓皇城司暗中注意崇孝庵的動靜,但是真正的原因皇城司自然不會知道,他們只道是官家關心皇侄女的安全,對這個命令不敢不上心。

    然而他們只能派些人在崇孝庵四下活動,注意庵內來往香客的動靜,無法更進一步,準確掌握永慶的一舉一動。兩三年下來,崇孝庵從無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永慶本就是一個女兒家,趙光義對她忌憚有限,便也放鬆了管制,現在皇城司已很少派人來崇孝庵附近占卯了。

    永慶一身緇衣,秋水湛湛,頗有些佛門得道高人的氣派,高員外夫婦是一對慈眉善目的老人,氣度雍容,和顏悅色,也是一對長年吃素的在家居士,這樣的人相逢於佛門,說的理應是經義教理才是,不過如果有人現在聽到他們三人的談話,卻一定會大吃一驚。

    「高員外,我現在願意按受你的援手。」

    白髮蒼蒼的高員外喜形於色:「公主同意了?那就好,那就好,草民馬上……」

    「且慢,我還要你答應為我做一件事。」

    高員外的神色一下子冷靜下來,公主要他幫忙去做的事,又豈是容易辦到的?高員外未敢一口答應,只是問道:「不知公主所托何事?」

    永慶緩緩地道:「我弟德芳已年滿十六歲,我要你發動你們的力量,造出聲勢,迫官家封王。」

    高員外詫異地道:「封王?公主既已答允了草民的安排,又何必在意今上所封的一個王爵?這個……」

    「本宮所圖,你不必管。這是我唯一的條件,只要你們辦到了,我就按你說的去做。」

    高員外與夫人對視了一眼,一根根地捻著鬍鬚沉吟起來,永慶亮晶晶的雙眸微微向他一瞟,端起茶來緩緩喝了一口,氣定神閒,從容不迫。

    高員外臉上陰晴不定,半晌方重重一點頭道:「好,草民答應了。不過……是否封王,決定於今上,草民不敢保證……」

    永慶雙眼微微一瞇,淡淡地笑道:「你放心,那個人一生最大的志願就是做李世民第二,不但在文治武功上以李世民為目標,而且希望自己也能像李世民一樣彰功揚過,讓後人只記得他的好,不記得他的過。如果你們真如你自己所說,擁有如此龐大的力量,那麼只要你們發動士紳公卿,造出聲勢來,他就算心裡頭再不願意,這個名聲他也是要顧的。」

    「好!」高員外白眉一聳,說道:「我們盡力而為,但願一切盡如公主所料。」

    起身送了高員外夫婦出去,永慶站在廊下,雙手合什望著高員外夫婦離去的方向,半晌,眼簾微垂,看向院中正在掃雪的一個女人,她穿著一件灰色的袍子,可僧帽下後頸處隱隱lou出的一綹秀髮,顯示著她的身份:這是一個皈依三寶,但尚未持戒的俗家弟子。

    永慶靜靜地凝視她一陣,開口喚道:「丁玉,把貧尼禪房的茶水撤了。」

    那正埋頭掃雪的清秀女子聞聲抬頭,向她微微一笑,輕輕放下掃帚,便步履輕盈地踏雪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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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卷 鬧東京 第055章 人人都在算計

    那個叫丁玉的俗家弟子進了庵堂。永慶隨之而入,順手掩上了房門。

    丁玉似也知道她喚自己進來並不是要讓她收拾茶水的,一進房,便轉身望向她,面上帶著淺淺的微笑:「殿下可是已同意了在下的計劃麼?」

    永慶微微頷首:「不錯!」

    丁玉欣然道:「好,那我馬上去為殿下安排。」

    「且慢!」

    永慶喚住她道:「不止我和皇弟要走,我的母后也要一起離開。」

    丁玉吃了一驚,說道:「皇后娘娘?這恐怕……深宮大內,要把皇后娘娘帶出來,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的。」

    永慶道:「如果我的母后到了這崇孝庵呢?」

    丁玉沉吟道:「那樣的話,自然比宮中要容易一些,可是……儘管皇后娘娘如今不是統率六宮、母儀天下的當今皇后,一旦出宮,必然也是鸞駕隆重,而我們就算能把娘娘劫出來,甚至出了汴梁城,此去河西,山高路遠,想要在官兵手中拖身也是大不易。如果施計悄然帶了公主和德芳皇子走,只要搶出一兩天的時間來,成功的希望就大多了。」

    說到這裡。丁玉對永慶認真地道:「我主雖已自立稱帝,實是迫於無奈,其實他一直沒有忘記先帝的恩典,沒有忘記娘娘和公主對他的呵護關愛,我主安排我們潛伏於京師,就是要不惜一切代價把公主和德芳皇子救出去,以報先帝娘娘和殿下的關心厚愛。

    當今聖上心胸狹隘,猜忌心重,前朝皇子柴氏、蜀國廢帝孟氏、南唐廢帝李氏,乃至先帝和公主的皇兄德昭,個個死得蹊蹺,說起來背後似乎都有當今聖上令人生疑的舉動,如今二皇子漸漸長大,恐怕當今聖上的猜忌之心又起,早晚還是要對他下手的,要救一個皇子離開已是難如登天,如果再要娘娘同行那簡直是不可能的呢。為安全計,還是請公主打消這個主意吧,當今聖上愛惜羽毛,容不得人說三道四,不會悍然不利於一個對他無甚威脅的宋皇后的……」

    永慶打斷了她的話,斷然道:「如果母后不能離開,永慶和皇弟德芳也不會走的!如果丁姑娘辦不成這件事,那麼你我之間也沒有什麼好談的了,你可以離開了。」

    「公主……」

    永慶轉身就走,丁玉連忙喚住她,低頭思忖片刻。輕輕一頓足道:「公主真是難煞人了,也罷,我答應你就是,只是這一來路上便少不得一番腥風血雨了,原來擬定的計劃都要全盤推翻,事關重大,公主還要容我等仔細思量一番,詳細做番準備才是。」

    永慶轉過身來,緩和了顏色道:「那是自然,我想在不引起今上猜疑的情況下把娘娘和皇弟齊聚於崇孝庵,也需先做許多準備,你們自管去商議,想個萬全之策才好。」

    丁玉苦笑道:「萬全之策麼?唉,在下盡力而為便是了。」說完向永慶拱了拱手,便匆匆走了出去。

    丁玉,是新近剛剛皈依三寶,尚未持戒的一個俗家弟子,據說她是一個孀居的婦人,本在東十字大街上開了一家酒坊營生度日,誰知道被禁軍中一個太尉垂涎於她的姿色,常來騷擾。未幾,那太尉家中又找上門來打鬧,她一個尋常婦道人家,如何能與那官宦人家對抗,只得匆匆了結了生意,走投無路之下,才來出家修行。

    這只是她對外公開的說法,至於真實身份如何,便不足為外人道了,至少永慶公主就知道她絕不是一個尋常的民婦,而是河西楊浩派來京城潛伏的人,只是她這層身份,永慶是絕對不會對人透lou的。

    看著丁玉出去,永慶輕輕歎了口氣,緩緩走到內間,內室香案上,供奉的觀音大士像下面,便是大宋太祖皇帝趙匡胤的靈位,永慶拈起香來,在燭火上點燃,輕輕煽滅香火,把香插在香爐中,默默於靈前合什行禮。

    後面,悄然走進了侍候她起食飲居的心腹女尼林兒,林兒站在她身後,也向觀音像和太祖靈位合什行禮,禮畢起身,這才對永慶悄聲道:「公主,您……答應了他們麼?」

    永慶慢慢轉過身來。語調有些低沉地道:「我已經看透了,父皇駕崩之後,我們一家人,就只得任人擺佈了。當今官家厚待我們,只是做給天下人看的,其實,不過是利用我們達到他欺瞞天下的作用罷了。高員外也好,這個丁玉也罷,他們背後的勢力,也都是為了各自的利益在利用我們。哼,他們能利用我們,我為什麼不能利用他們?」

    林兒訝然道:「利用他們?」

    永慶冷冷一笑,一雙粉拳慢慢地攥了起來,有些激動地道:「不錯,今上在位漸漸久了,我們一家人的作用也就漸漸少了。我兄弟德芳已經長大了,長大成人了,也就成了當今聖上的眼中釘,我擔心……他早晚會被那奸人所害。我這個做姐姐的,總該為他好好打算打算,在這些自以為可以操縱我一家人命運的人眼中,我永慶,始終都是那個少不更事的小公主。可是……我也會長大的,不是麼?」

    崇孝庵最後一處院落的一間偏殿,一個女尼正在井邊打著水,井台上灑的水都結了冰,一不小心就會摔個大跟頭,要是運氣不好,一跤跌進井裡,又沒有人看到的話,那就連命都沒了,品秩比較高的出家人是不會親自來做這種力氣活的。

    這個女尼剛來不久,而且是個啞巴。她來庵中掛單,卻連話也不會說,只能比比劃劃,本來知客僧是要把她趕走的,還是住持定如師太看她可憐,大發善心,把她留了下來。這處偏殿住的都是寒冬季節衣食無著流落街頭的老嫗丐婦一類的人物,主持師太收容了她們,指定她們住在這處偏殿,不得隨意走動,庵中派了幾個小尼來照料她們,這個啞巴女尼也是其中之一。

    一桶水提上來,摘下掛鉤,雙手提著水桶正要小心地走下石階,那啞巴女尼忽然站住了,在她身後不知何時已靜靜地站了一個女尼,正是這裡的庵主定如大師,大宋太祖皇帝趙匡胤的親生女兒永慶公主。

    四下沒有旁人,永慶凝視著這個啞巴女尼,忽然問道:「你的傷……已經好了麼?」

    啞巴女尼輕輕點了點頭,嚴冬季節,雙手暴露在凜冽的寒風中,一會兒功夫就會凍得通紅,尤其是沾了水的時候,可是她的手有點例外。

    永慶的眼神落在她的手上,她的手和她清秀的容顏頗不般配,那雙手比起普通女人的手足足大了兩號,皮膚有些粗糙,但是那雙手的膚色一點都沒有變,沾過水的地方正在冒著騰騰的熱氣,好像那雙手就是一對填滿了燃燒正熾的炭火的懷爐。

    永慶滿意地點了點頭,輕聲又道:「那麼,你就在這裡耐心地待著吧,事情已經有些眉目了。」

    那個啞巴女尼一雙天生的桃花眼立即變得神光湛湛,凌厲的竟然讓人有些不敢逼視:「什麼時候,什麼地點?」

    啞巴女尼竟然能開口說話了,只是她刻意壓低的聲音有些粗糙沙啞。有些像是男人的聲音。

    永慶道:「也許一個月,也許半年,我現在還說不准具體的時間,地點麼,就在這崇孝庵!」

    啞巴女尼目光閃爍了一下,瞳孔縮小如針尖,她輕輕地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只是雙手去提水桶,好像費了很大的力氣,怯弱不勝地從井台上一步下向下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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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美向官家遞上奏表的時候,就預料自己會受到嚴懲,已打好包裹準備發配嶺南終老此生了,不想官家的聖旨下來,倒把王繼恩訓斥了個狗血噴頭,免了他的監軍之職,打發回河北專心為雁門關的郭進和麟府屯駐的大軍籌措糧草去了。

    對他這個損兵折將大敗而歸的三軍統帥,不但未予責罰,反而充分肯定了他果斷退兵的正確性,嘉勉之餘,令他穩住陣腳,重整旗鼓,打上幾個大勝仗,還夏軍以顏色。對於官家如此反應,潘美大感意外,不久才得知曹彬為他仗義執言的舉動,潘美感激於心,有心打上幾個漂亮仗,一雪黑蛇嶺一箭之仇。同時對官家的寬宏和曹樞密也算有個交待。

    新來的監軍宋琪也是官家的心腹,對王繼恩,潘美多少還帶著幾分輕蔑,畢竟是內宦出身嘛,而宋琪可是堂堂正正的兩榜進士,而且是官家還在潛邸的時候就予以重用的人物,潘美也不敢怠慢了他。幸好此人雖不懂軍事,卻從不對軍事胡亂cha嘴,調兵遣將方面的事完全放手由潘美去做。

    而新來的定國節度使宋偓也是一員身經百戰的老將,用兵雖不及他潘美,卻也不是易與之輩,雖說此人軍階地位不弱於他,有些不好指揮,不過宋偓此來,主要是節制寧化軍、晉寧軍等六路邊軍,有他統一轄制六路邊軍,總好過六路邊軍各自為政。

    在這樣的情況下,潘美倒也取得了些戰績,被夏將沐絲、邊一狼、韓堅、李從龍等人佔據的橫山東線幾處堡塞一一被他奪了回來,不過繼續向前進入橫山之後,戰事就不再那麼順利了。在橫山上利用各處險要地勢,當初宋夏兩軍對峙時修建了大量的堡壘烽隧,夏軍敗退,宋軍鎮守橫山時再度進行了堅固整修,而今夏軍用計奪回了橫山,對這些堅固的堡寨烽隧三度進行了翻修,這些地方已堅若磐石。

    再加上進入冬季後漫山大雪行動不便,想要發起攻擊更不容易,宋軍再三發起猛攻,可是痛失八萬大軍之後,麟府兩州的機動兵力已十分有限,儘管潘美親自率軍不斷發動大型戰役,成效仍是極微,其腳步仍是止於橫山腳下,有鑒於此,潘美會合監軍宋琪,副帥宋偓仔細商議一番之後,決定暫時停止大型攻勢以候良機。

    眼下趙光義因為前朝老臣們的私下結盟暗生忌憚,西川愈演愈烈的亂民叛亂嚴重扯了他的後腿,對橫山戰事趙光義從心底裡感覺頭痛,頗有些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的雞肋感覺。可是楊浩本是宋臣卻悍然自立,這已觸及了大宋朝廷的底線,是趙光義無論如何也不能容忍的行為。

    哪怕他現在無力繼續西進,這敲敲打打的行為也是必須要做的,能不能打是一回事,有沒有這個態度是另一回事。宋琪做為趙光義的心腹,對他這個心態十分瞭解,可是眼下滴水成冰的寒冬時節,實在不宜繼續發動攻勢,所以他也贊同暫停進攻。

    在把與潘美宋偓商議後的詳細分析密報於朝廷的同時,宋琪又以一枝妙筆,同朝廷上了一份公開的奏報,其中極其誇張地描述了一番宋軍如何反敗為勝,奪取橫山東線幾座堡寨,把夏軍趕回橫山的戰績,算是為官家此番用兵西北的失敗進行了一番粉飾。

    朝廷把宋琪的奏表印到邸報上傳抄天下,使得盡人皆知。不過與此同時楊繼業多次發動反擊,倚仗地利予宋軍以痛擊的戰報,卻被朝廷方面選擇性忽視了,在朝廷這種有選擇地輿論引導下,黑蛇嶺大敗造成的負面影響漸漸消失了,在平民百姓看來,朝廷仍有餘力打過橫山去,只不過因為天寒地凍,所以暫時休兵,不止是平民百姓,就是許多中低階地方官員也是這種樂觀態度。

    於此同時,遼國出兵直抵宋夏兩國營前的舉動,也使得宋國朝廷十分敏感,趙光義親自召見了遼國使節斥問遼國在宋夏交兵之際出兵西北之意圖,遼國使節早已得到了上京的吩咐,馬上對此做出了答覆:宋夏兩國交兵,做為其近鄰,遼國有權為保障其國土和國民安全,派兵駐守於邊境,密切關注交戰雙方之進展。

    這不痛不癢的回答如何能令人滿意,兩國使臣為此打了幾回嘴仗,只是彼此各有忌憚,所以都還克制,沒有上升到更嚴重的外事糾紛程度。這種情況下,宋夏兩國在軍事上暫時保持著對峙,宋遼兩國在外事上暫時保持著僵持,河西的嚴峻形勢因而進入了一個微妙的平衡期。

    然而這個微妙的平衡,很快就被打破了。如果不是在三國交界的豐台口發生了一樁意外,那麼趙光義此時會以駝鳥心態,暫時無視河西僵持的戰局,靜下心來先解決掉西川越鬧越凶的亂民問題,同時在內部繼續大力提拔年輕將領和中間派將領,用比較平和的手段一步步削弱前朝老臣對軍隊的控制,而這件意外的發生,卻使得趙光義面前出現一片曙光,把他的視線再度拉回了西北。

    事情的起因很簡單,豐台山三山對峙,中間是一個山谷,又有一道河流穿谷而過,把山谷一分為二,這條大河,河西是夏國,河東是遼國和宋國,宋遼則以宋國佔據的那座山峰做為兩國的分界線。三國間這種邊境的劃分,只是沿襲了當年定難節度使轄地、府州折氏轄地與遼國轄地三方的默設界限,那時兩國間大多以這些標誌明顯的山川河流等自然物體做為標誌,沒有什麼界碑界線的。

    遼國士兵駐紮下來之後無所事事,每日都在寨外巡狩打獵,有一次他們追趕一頭黃羊,越過結了冰的濁浪河,進入了夏國領土,類似這種偶爾越界的情形十分尋常,出於更深層次的考慮,很少會有人視此為冒犯,那些遼軍捉到黃羊也就準備返回營寨了,不料夏國的巡弋士兵居然鄭重其事地繳了他們的械,沒收了那只黃羊,然後把他們遞解出境,趕回了河東。

    這一來可捅了馬蜂窩,遼國人哪吃過這樣的大虧,以他們驕悍的性情,要不是因為自家這支隊伍與夏國皇帝一同攻打過銀州,彼此間算是有份香火之情,他們早就沒事找事,欺到夏人頭上去了,如今可好,夏軍竟敢主動挑釁?

    夏軍守將賴多福帶著人跑到夏軍營寨下叫罵一番,楊延訓雖把黃羊和繳來的武器還給了他,卻正告遼人不得欺入夏境。多福不是個肯吃虧的主兒,當時討回了東西掉頭就走,但是當天下午夏軍士兵到濁浪河上刨冰取水時,他卻帶著百十個親兵衝上來一陣拳打腳踢,說這濁浪河源頭在遼國境內,河西才是夏土,這條河以東連著這條河,都是遼國領土。那些夏國士兵被打得鼻青臉腫,最後還被他們捆回去,在這寒冬天氣裡剝光了綁在營盤柵欄上鞭笞示眾。

    當初楊延訓曾親口問過楊浩,如果遼人挑釁該如何處置,當時楊浩告訴他八個大字:以眼還眼,以牙還牙。那時楊浩還以為楊延訓年紀雖小,卻心思縝密,孰不知倒不是楊延訓如何的思慮長遠,實在是他本是漢國將領,而漢國每次與宋國交戰,都會向遼國那位父皇帝乞援,遼人每次派了兵來,都欺男霸女,無惡不作,除了沒有殺人,其禍害實較宋兵還要為甚。

    做為漢國將領,楊延訓對此有切膚之痛,是以一見遼人趕到,而且在宋夏之間,遼人出兵似乎還是站在自己一邊的,這才向楊浩探問自己面對遼人時該有的態度。得了楊浩的回答後,他心裡就有了底氣,如今自己的人被人家綁去剝光了鞭笞用刑,他身為主將,若就這麼忍氣吞聲息事寧人,如何還能帶兵?當下就帶了兵去搶人,人雖然搶回來了,可雙方發生了一起小規模的械鬥,各自死了幾個人,這一下事情就鬧大了。

    多福把夏軍如何蠻橫無理挑釁滋事的經過派了心腹迅速稟報駐紮於大同府的北院大王耶律休哥,請大王決斷,楊延訓也立即把前因後果詳細寫下,命人速速傳報於聖上楊浩。宋軍豐台守將岳陽本來正怕遼夏合兵對自己不利,一見雙方起了衝突不禁大喜,他雖不便派兵摻和其事,不過讓人站在營寨上高聲吆喝幾聲,給遼夏雙方的士兵煽煸風點點火卻不過就是動動嘴的事兒,在他們有意識的挑撥下,雙方衝突越來越激烈,岳陽十分得意,便把此事報給了潘美和監軍宋琪。

    宋琪不會用兵,但是精於吏治,精於吏治的人對人情事故何等明瞭?他馬上從中發現了問題:遼夏之間如果能因為這些事情造成這麼大的衝突,便不僅僅是下層士兵間的糾紛了,從這件事可以看出,遼夏雙方絕對沒有暗中結盟,遼軍對宋軍沒有善意,對夏軍怕也同樣沒有多少善意,同樣的,夏軍對遼軍的到來似乎也並不歡迎,否則就算再多死幾個人,從大局著想,雙方的將領也會保持克制,不會縱容部下發生械鬥,宋琪察覺了這一點,馬上把這件事向趙光義做了稟報。

    大同的耶律休哥一直在密切關注著宋夏雙方的戰局進展,他離開上京的時候,蕭太后曾面授機宜,要他見機行事,盡量保持河西的平衡局勢,如果宋夏雙方能以橫山為界,宋吃不掉夏,夏也趕不走宋,那便是最好的結局。

    耶律休格文武全才,並不只是一個英勇善戰的將領,蕭太后的囑咐他馬上便心領神會。宋國佔據了麟府,進逼一步,隨時對夏國構成威脅,夏國才會向遼國俯首,借助遼國的勢力制衡宋國,這樣遼國就能對夏國漸漸施加影響,直至把這個夏國控制起來,就像當初的漢國劉氏政權一樣,成為遼國牽制宋國的一枚棋子。

    而扶持夏國,使其在橫山一線站穩腳跟,就能吸引宋軍長期與之作戰,宋國將在河西部署越來越多的軍隊,每年消耗的糧米軍餉無數,憑一個夏國就算拖不垮宋國,也必拖得宋國兵疲國困,到那時莫說宋國無力北征幽燕,長期下去,必然要仰遼國臉色行事。此所謂驅狼斗虎,兩敗俱傷之計也。

    誰料宋軍急於速戰,大軍冒進,結果因為戰線延長,又適逢寒冬,被夏軍堅壁清野,斷其糧道,打得宋軍大敗而歸,征西大軍元氣大傷,這段時間裡楊繼業依托橫山,反而不斷向麟府兩州宋軍發動反攻,宋軍兵員不足,又不佔地利人和,以致敗多勝少,耶律休哥對此瞭如指掌。

    本著誰強就踩他一腳,誰弱就拉他一把,讓他們始終鬥個旗鼓相當的主意,耶律休哥正欲製造些事端,向夏國施加壓力,多福這個消息一送,那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耶律休哥登時大喜,馬上就讓那親兵給多福捎去了一句話:「夏人交出傷我子弟兇手者便罷,否則,奪其營寨,逐其守軍!」

    趙光義收到宋琪的情報,不禁龍顏大悅,憑心而論,八萬大軍的損失,對他這個天下最闊的大財主來說賠得起,別的地方不說,雁門關現在就屯紮著重兵呢,只是遼人增兵大同,來意不善,他不敢擅自調動罷了,如果遼人和夏人起了爭鬥,那麼……,一念及此,趙光義馬上給宋琪下了一道密旨,叫他親赴豐台,想方設法擴大遼夏兩軍之爭,以牟其利。

    趙光義的八百里探馬疾馳出京的時候,身在夏州的楊浩把穆羽喚到身邊正暗授機宜:「小羽,此去豐台,務必小心從事,既要挑起與遼人正式的戰爭,還得控制住戰火蔓處的程度,一切都要按我方才交待的去做,不可感情……」

    楊浩剛剛說到這兒,拓拔昊風怒氣沖沖闖了進來,叫道:「聖上,大事不好,豐台山遼軍守將賴多福悍然發兵攻我營寨,豐台營失守,楊延訓已退守二台山。」

    拓拔昊風只道這番話一說,楊浩必然又驚又怒,不料聽了他的話,楊浩和穆羽臉上都顯出一副很古怪的神氣來,兩個人互相看看,便有了以下一段古怪的對話:

    「聖上,臣……還用去嗎?」

    「……去吧,讓楊繼業增一路兵,幫楊延訓把豐台寨奪回來。」

    「是,那臣去了!」

    楊浩嗯了一聲,喃喃自語道:「一休哥,知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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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12 22:43:43
第十四卷 鬧東京 第056章 楊浩的陰謀

  宋琪接到趙光義的聖旨。還沒趕去豐台山,就發覺事態的發展已經完全按照官家的希望在發展了,夏遼兩國打出了火氣,圍繞豐台山夏軍營寨,雙方展開了拉鋸一般的爭奪站,今兒一早遼國的大旗插上了山頭,可能到了下午就換成了夏國的龍旗,明天早上睜眼一看,卻又換成了遼國的旗幟。

    美中不足的是,雙方的戰火始終圍繞著豐台山地區在進行,並沒有進一步擴大。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遼國與夏國接壤的領土當然不止這一塊,但是其餘大部分地區都是沙漠,不止夏國境內北部邊區是大片的沙漠,遼國境內西北地區也是一樣的地形,這樣的沙漠地帶,根本無法支撐軍隊長期作戰,唯一的突破口只有一個濁輪川地區,而豐台山就是這個地區的唯一入口。

    同時,遼國和夏國也是有意控制住衝突態勢,避免進一步擴大戰局。夏國不用說了,除非楊浩瘋掉,否則決不會想要同宋遼兩大帝國同時開戰,而遼國出於本國利益考慮,也不想進一步擴大戰爭局面。遼國現在正在休養生息階段,正如宋國有遼國這只猛虎在畔不敢竭盡全力一樣,遼國同樣有所忌憚,不願把實力消耗在河西。

    遼國與夏國一樣,同樣存在著地廣人稀的局面,對遼國來說,中原富庶之地才是他們垂涎的目標,河西之地還不及遼國富庶呢,宋人最為看重的馬匹,遼國本身也不缺乏,至於河西作為一條東西通商的重要通道,遼國的貴族階級目前還遠未把東西通商上升到可以派遣大軍進行征服的重要性上。

    最為重要的是,宋國雖然樂於見到遼國與夏國交惡,但是絕不會坐視遼國一鼓作氣滅了夏國佔領河西,從而對宋國形成自北而西的大包圍。別看宋國現在站在一旁為遼夏之戰搖旗吶喊不亦樂乎,一旦遼國真的突破豐台山防線向夏國縱深挺進,宋國一定會跑出來拖他們的後腿,甚至在他們深陷河西的時候大舉北伐,向他們的腹心深深捅上一刀。

    為他人作嫁衣裳?遼人沒有這麼蠢。何況宋國在遼國眼中,遠比夏國更具威脅,他們不希望夏國壯大,卻更不希望予宋國可趁之機。有鑒於此,耶律休哥還是理智地控制住了戰爭的規模。

    不過宋夏兩國在豐台山地區大打出手的消息傳回上京。還是在遼國上層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對遼國的出兵,夏國應該感激涕零才對,難道夏人得了失心瘋?怎麼現在逮誰咬誰啊,宋國正大軍壓境,他居然還敢跟遼國動手?

    遼國上層貴族、官員們大多認為,這個夏國皇帝不像漢國劉繼元一般容易擺佈,恐怕他就是看出了遼國不會坐視夏國淪落宋國之手,才敢如此肆意妄為,所以紛紛建議太后應予夏國更大的壓力,迫其屈服。

    蕭太后更不相信楊浩如此瘋狂,她甚至懷疑會不會是耶律休哥到了西京後,暗施手腳故意向楊浩這個情敵挑釁,激怒了夏國守軍才造成目前這樣的局面,因為她完全想像不出楊浩有任何理由幹出這樣瘋狂的事來,居然同時得罪宋遼兩大強國,虱子多了不怕咬麼?

    有鑒於此,蕭後並未急著絕交,她一面下旨著人出使夏國,直接向夏國皇帝楊浩提出詰問,一面暗中下令命耶律休格嚴格控制事態。勿與宋國可趁之機。

    宋國並沒有放過這樣的好機會,趁著遼國向夏國發難,宋軍接連對夏國橫山守軍發起幾次進攻,雖未取得大的進展,卻也一掃頹勢,夏國不但不能再利用橫山在握的優勢持續向麟府兩州發動襲擊,而且被迫轉入全面防守,處境變得堅難起來。

    在這樣的情況下,夏國剛剛因黑蛇嶺大捷為之一振的士氣再度陷入低迷,眾多的中高層官員不斷向楊浩進諫,諫書奏表像雪片一般傳到宮中,都認為夏國現在向遼國宣戰是不智之舉,應該迅速平息遼國方面的怒火,雙方罷戰休兵,為此就算做出一些賠償和讓步也是應該的。

    楊浩這些日子沒幹別的,一直在全神貫注地觀注著豐台山戰事,既要打出影響,又得控制火候,這種仗對楊繼業來說是一個嚴峻的考驗,對楊浩來說,同樣如是,他知道自己在玩火,玩不好當然要引火燒身,但是玩好了,卻一定是個滿堂彩。

    論實力他不及宋遼,論發展潛力同樣不如宋遼,不劍走偏鋒就一點機會也沒有。如果他不想重複西夏的歷史,夾在宋遼之間委曲求存,直至女真人、蒙古人先後崛起。最後迎來一個亡國滅族,永遠沉湮滅於歷史長河的命運,這火他就必須玩上一回。

    正在這時,種放和丁承宗這兩個最忠心耿耿,也是職位最高的近臣也沉不住氣了,二人私下先會唔了一番,就目前形勢交換了一下意見,探得了對方的心意與自己相同,便馬上聯袂來見楊浩,向他當面進諫。

    二人見了楊浩還未說話,楊浩便笑道:「兩位大人,可是覺得朕現在是瘦驢拉硬屎,一味在這苦撐麼?」

    種放一呆,說道:「聖上知道我們因何而來?」

    楊浩指了指御案前堆積如山的奏疏,笑道:「諫書雪片般飛來,朕還不知道二位聯袂入宮所為何事嗎?」

    丁承宗按捺不住地道:「聖上,我國新立,國力薄弱,根基不穩,不能與宋久戰,去帝號,降規制,從而結束與宋國之間的戰爭勢在必然。不過臣實未料到聖上採取的辦法竟是與遼為敵,其實咱們只要故意打上幾場敗仗,再就勢向宋議和,那就足夠了。

    聖上要降帝號而求和,宋廷也未必就肯輕易答應的,到那時候,咱們少不得還要借助遼國向宋國施加壓力,從而迫使宋國接受這種我們得實惠、宋國得體面的結局,如今卻因為小小齟齬而與遼國失和,如此情形下,恐怕會弄巧成拙。假借與遼發生衝突而被迫向宋乞和,恐怕宋國反而不肯答應了。」

    楊浩轉向種放,問道:「種大人也是這樣的看法嗎?」

    種放道:「是,臣擔心,與宋遼兩國同時交惡,我們想以降制稱王做為讓步的條件,宋國反而不會答應了,那樣的話,我們就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再無倚仗可以借助了。」

    楊浩頷首道:「兩位愛卿忠心可嘉,所慮也甚有道理。只不過……」

    丁承宗急問道:「不過怎樣?」

    楊浩看了他們一眼,問道:「你們還記得朕當初說過,務必要奪取隴右,確保我國有足夠強大的實力,以避免宋國對我們發動持續不斷的戰爭,消耗我們的實力麼?」

    種放和丁承宗對視了一眼,點頭道:「臣自然記得,不過此事與發生在豐台山的衝突有何關系?」

    楊浩道:「怎麼沒有關係?兩者間大有關係。當時你我君臣計議,立國稱帝分三步走,第一步先稱帝,立下名份大義,以實施河西之治;第二步自除帝號,議和罷兵,休養生息,謀取隴右;第三步,待兵精良足,國力充沛,再復而稱帝。其中提到謀取隴右時,你們都提出過宋國必然予以干涉,而朕說過,到時候必有辦法使得宋國無暇他顧,使我從容謀取隴右,是麼?」

    饒是丁承宗智計百出,種放謀略長遠,楊浩說到這個份上,他們還是想不通這和眼下發生在豐台山的戰事有何關聯,不過二人聽楊浩此時提起這件事。便知道兩者間必有自己尚未看透的一個關鍵點,是以只是點了點頭,屏住呼吸聽楊浩繼續說下去。

    楊浩道:「隴右目下是無主之地,黨項、吐蕃、回紇與漢人散居其間,對宋國構不成什麼威脅,所以宋國眼下還能容忍它的存在,我們取河西走廊時宋國鞭長莫及,管也管不得,可要是我們想吞併隴右,宋國萬無坐視之理。能讓宋國不插手隴右之爭的,當今天下,除了遼國,誰有這個力量?」

    種放和丁承宗越聽越迷糊,種放忍不住苦笑道:「聖上這麼說,臣是愈發地不明白了,既然聖上認為當今天下能阻止宋國插手隴右的只有遼國,那我們更應該和遼國建立密切關係才是,怎麼反要與遼國動兵呢?」

    楊浩歎了口氣道:「兩位,如果我們與遼國建立密切關係,聯手扼制宋國,那麼我們出兵奪取隴右的時候,遼國會發兵直取汴梁,與宋國發動全面戰爭,從而為我們爭取機會麼?」

    丁承宗和種放想都沒想,立即搖頭道:「不會。」

    楊浩又道:「那麼,如果朕向遼國稱臣,以遼帝為父皇帝,自稱兒皇帝,將為夏國為遼國附庸,遼國肯為我們出兵,傾其國力,正面承受大宋數十萬精銳禁軍的強大壓力,助我們奪取隴右麼?」

    種放和丁承宗又搖了搖頭,丁承宗苦笑道:「怎麼可能呢?如果遼國的實力足夠強大,又能像控制漢國一樣控制我夏國,那麼他們唯一的選擇,就是命我們與其一同出兵討伐宋國,驅使我們為其所用,待得宋夏兩國兩敗俱傷之際傾其精銳謀奪宋國江山,怎麼可能為我們付出這樣的代價。」

    楊浩笑道:「這就是了,既然我越巴結它,對我越不利,那我為什麼要巴結它?」

    種放蹙眉道:「聖上,恕臣愚鈍,臣還是不明白,就算如此,難道我們與遼交惡,它反而會幫助我們牽制宋軍,使我從容謀取隴右麼?」

    楊浩一臉從容,笑得天官賜福一般,頷首道:「正是。」

    種放和丁承宗聽了同時進入夢遊狀態,面容呆滯,眼神連焦距都沒有了。

    楊浩一看自己的左膀右臂馬上就要抓狂,想想許多大事都要依賴他們去做,一些最機密的策略雖然出於保密目的,不能讓所有的官員都提前瞭解,但是如果連他們兩個也一直蒙在鼓裡的話,他們兩個人的消極態度就會逐級影響他們的一級級下屬。

    如果自己的這個帝國是一個已經發展成熟的帝國也罷了,可是現在剛剛成立,還談不上什麼根基,那樣的話難保不會出現預料不到的內部危機,所以仔細地想了想,還是決定把自己的打算,提前向這兩個股肱之臣透露一番,讓他們做到心中有數。

    想到這裡,楊浩便帶著他們離開了朝堂,楊浩匆匆稱帝,其實不過是建了國號,稱了皇帝,因陋就簡,沒有時間也沒有足夠的財物鋪張,所以具體的東西沒有什麼太多改變,所謂金殿也就是原來的節堂,節帥府也只是改稱了皇宮,其實裡面全無變化。

    楊浩引著二人離開朝堂,回到自己府中,到了書房中坐下,待人送上茶水,關上房門,這才推心置腹地說道:「遼國雖然強大,卻因為內部連年的叛亂而元氣大傷,目下正處於休養歇息的階段,就算許給他們十成的好處,他們也不會南下中原的,更不會因為我們而南下。

    相反,宋國以十年功夫,滅荊、湖、蜀、南漢、唐、北漢,吞併吳越,氣勢如虹,劍鋒所至,勢如破竹,迄今未逢一敗,若說野心,現在宋國遠大於遼國。目下,遼國無南侵之意,而宋卻自立國之日起,就虎視眈眈,覬覦幽雲,如果說現在有哪個國家會主動挑起戰爭,入侵他國,必是宋國無疑。」

    楊浩這話說的十分篤定,事實上也是如此。契丹人當時是外族人,於是在中原漢人傳下的小說、傳記中,都把契丹人建立的遼國描述的極具侵略性,野蠻、凶悍,卻有意無意地虛化了一個事實,那就是被視為正朔傳統的宋國,才是當時最富有侵略性的國家。

    中原各國並沒有哪個有那個實力和野心挑釁宋國,而它們都是被宋國發兵消滅的,不管是宋國也罷,遼國也罷,不管是打得如何冠冕堂皇的旗號,其實質都不過是一個帝國侵略、征服,擴大疆域的戰爭,『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趙匡胤早已一針見血地指出了戰爭的本質。

    遼國固然民風剽悍,而且宋國立國時,遼國就已是一個疆域龐大實力雄厚的大帝國,但遼國一直沒有正式對宋國發起過戰爭,兩國間正式開始戰爭,是從趙光義北伐開始的。

    楊浩道:「遼國君臣當然也算不得善男信女,但是咱們想要謀取隴右的關鍵是宋遼做戰。而我們指望遼國來打宋國,其希望之微,還不如等著宋國去打遼國可能性更大一些。」

    楊浩吁了口氣,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可是河西突然冒出個楊浩來,而且蹬鼻子上臉,居然以宋臣的身份自立稱帝了,試問宋國這時還有閒心北侵麼?它必然先得剷除我夏國才成,就算咱們乞和投降,除了帝號,仍以宋臣自居,如果咱們和遼國相交甚厚,過從甚密,宋國也絕不會放心北伐。現在,你們懂了麼?」

    種放和丁承宗都是七巧玲瓏的心思,一點就透,聽到這裡不禁驚愕地張大眼睛,期期地道:「莫非……莫非聖上要……」

    楊浩道:「不錯,我們只是自除帝號,向宋國稱臣是遠遠不夠的,我們還得做足了姿態,比如製造幾起內亂,叫宋國認為我們無力外顧;比如比照李光睿的時候,向宋國進貢戰馬,而且進貢十倍的戰馬,叫宋國絕不懷疑我夏國還有更大的野心;再比如……與遼國交惡,甚至大打出手,叫他們絕不懷疑我們有與遼國秘盟的可能,這樣宋國才能戒心盡消,放心北伐,我們的機會才會到來!」

    種放緊追著問道:「遼國實力之雄厚,遠非南方諸國可比,聖上如何料定宋國必會北伐?」

    楊浩自然不能說他知道歷史本來的發展方向,知道歷史上是宋國先對遼國開戰,趙光義親率大軍數十萬入侵遼國的史實,他有機會接近趙光義,瞭解這個人的性格和志願,再加上對歷史上本來事件的記憶,所以才具備了這種其智近於妖的前瞻性,這個金手指是其他再如何高明的政治家也無法像他一樣準確預測的,也是不可複製的,如果他照實而言,說是他的推測,很難讓種放和丁承宗信服,他又不可能告訴他們自己是個穿越者,於是編了個理由道:

    「朕在汴梁的時候,曾任鴻臚寺卿,對宋國的大政方略、基本國策頗知底細,宋立國之初,就已立志一統天下,只是先南後北還是先北後南頗費思量,當時趙普等從龍之臣尚在朝中秉政,他們仔細權衡之下,決定沿襲周朝皇帝郭威時的國策,先南後北,從易到難。

    而今,南方諸國已然平定,全部納入了宋國轄下,宋國已著手北伐了,你們以為,宋國建封樁庫是出於什麼目的?真的要用錢贖回幽雲十六州?雄才大略的一代英主,說得出「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的」趙匡胤,真會那麼天真,會相信用錢能買回國土?那不過是個幌子,從一開始,這筆錢就是攢下的軍費,是為武力收復幽雲十六州做準備的。當今皇帝趙光義消滅漢國的劉繼元政權,就是他要清除宋國北伐的最後障礙。」

    還有一句話,楊浩沒有說出來,原來歷史上趙光義北伐的時候,西夏政權雖然也是獨立政權,但是並未稱帝,而今自己卻迫於無奈建國稱帝了,這個變數雖然不能打消趙光義超越皇兄的夢想:北伐燕雲,建不世奇功。但是歷史上趙光義是打下北漢之後立即揮軍北伐的,而今他楊浩的出現已經改變了這段歷史,這個變數影響到底有多大,現在還不好說。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努力減輕自己這隻小蝴蝶對歷史走向造成的影響,通過降格稱王,製造內亂,敬獻貢馬,與遼國交惡等一系列煙霧彈,促使趙光義回到本來的歷史軌道上去。以他對趙光義的瞭解,此人野心勃勃,好大喜功,他畢生心願就是超越他那個雄才大略的兄長,從兄長的光輝之下走出來,建立他的不世功勳。

    而他想要超越趙匡胤,其他的功勞都不足為憑,收復燕雲是唯一的機會,他不是那種腳踏實地,肯隱忍下來,把機會留給條件更成熟的子孫去實現這宏圖大業的人,只要有一線希望,他就會親手去完成。他現在正當壯年,既然有心北伐,就不會等到年邁蒼蒼、半截入土的時候才御駕親征,因此,只要自己能成功地消解他的戒心,他就一定會按照原來歷史的軌跡去走,北伐契丹!

    種放和丁承宗都不曾在宋國朝廷裡擔任過一官半職,楊浩說北伐契丹是宋國的既定國策,而且朝廷建封樁庫、消滅北漢國,是從財務和地利兩方面為北伐鋪陳條件,自無不信之理。丁承宗凝神想了想,欣然道:「原來如此,鷙鳥將擊,卑飛斂翼;猛虎捕食,必先撲伏;臣明白了。」

    種放卻猶疑地道:「若按聖上所言,宋廷已著手北伐準備,如此行險,倒也有一搏的必要。只是……如今既與遼國交惡,再向宋廷乞和的話,他們還會答應麼?難得如此良機,有機會直接吞併河西,他們何必再要一個自據其地,名義上稱臣的夏國?要想宋國放手,恐怕十分艱難了。」

    楊浩微笑道:「要說難麼,卻也不難。遼人也不是白癡,豈會放任甚至協助宋人取我河西呢?宋廷對此也是心知肚明,如果我們lou出投kao遼國的意思,宋國就要有所考慮了。不過朕不想用這個法子,朕有兩件寶物,其中一件,時機未到,現在還不是亮出來的時候,另一件麼,只要以它獻與宋國,這個難題便迎刃而解了。」

    「第一:可讓趙官家認定朕滿足於河西一隅之地,再無更大野心;第二:可以讓趙官家的野心無限膨脹,加快他北伐的步驟;第三,也是最重要有一點……」

    楊浩看了看這兩位心腹重臣,說道:「朕當初只有蘆州、銀州一線之地,兵力不足四萬,而今一統河西十八州,轄下二百萬子民,自玉門而至橫山,總兵力超過二十萬,這麼龐大的兵力,大部分都是接納收降的各方勢力,他們如今只是歸附,還談不上歸心。

    尤其是折家軍,折帥是我的義兄,朕於微末時,得他多方照應,朕於危難時,得他並肩做戰,而今他身陷汴染,如同囚徒,朕取不回府州,又救不得他自由,卻為一己安危向宋乞和投降,稱臣納貢,如何向折家數萬將士交待?麾下二十萬得自各方的軍隊將士又會如何看待朕?朕又如何心安理得,坐享太平?朕要用這件東西,換回他全家的自由!「

    種放和丁承宗聽了齊齊動容:「聖上,那是什麼寶物,有如此妙用?」

    楊浩微笑道:「這件寶物,其實你們已經見過了,只不過當時你們還不知其中所盛是何物罷了。這件東西,就是子渝姑娘上次送與朕的那只錦匣,其中所藏麼,就是……『受命於天,既壽有昌』的……傳國玉璽。」

    種放和丁承宗本來坐在他的下首,一聽這話身子齊齊一震,失聲叫道:「傳國玉璽?!」

    丁承宗又驚又喜地道:「傳國玉璽?如此寶物,怎麼落在聖上手中的?」

    種放卻道:「傳國玉璽!如此寶物,怎能拱手予人。」

    楊浩坐直了身軀,悠然道:「秦昭王欲以十五城而易和氏璧,種卿以為,可換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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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卷 鬧東京 第057章 左膀右臂

  走出楊浩書房時。丁承宗猶自有些肉疼地道:「難怪聖上如此篤定,認為宋國一定會答應議和,原來……還有這樣一件東西,可……那是傳國玉璽呀,怎能獻與宋國……」

    種放此時卻已想得透澈,說道:「玉璽留在聖上手上其實毫無用處,以我河西的根基實力,這玉璽根本不能亮出來,宋國向來以中原正朔自許。遼國雖是蠻人,然而經過六十多年的發展,尤其是得到幽雲十六州後,其子民中漢人佔了近一半,官制政體、宗教文化,越來越是漢化,漸漸地也打起了正統旗號,開始稱宋國為南朝,自稱北朝,以分正朔體統。

    這件東西,他們雖未必如宋帝一般垂涎,卻也不會捨得放棄,如果我們亮出玉璽。做為傳國之物,那就是眾矢之的,這件東西本是錦上添花的東西,並不是一拿出來,天下英雄就會望風影從的,要不然,當年王莽逼宮,太后何至於懷抱玉璽而無力反抗,以致怒擲玉璽缺了一角,還得用黃金來補缺呢?列代帝王,手中都有這件寶物,該丟江山的不還是一樣國破家亡?

    我們沒有擁有它的實力,我主如今疆域最狹,人口最少,實力最弱,根基最淺,與其藏著這件華而不實的東西,不如用它換些實實在在的東西。當年孫策獻玉璽,換兵三千,橫掃江東,奠定了江東霸業。我主獻玉璽,我相信能夠得到的還勝孫策。」

    說到這裡,他向丁承宗笑道:「好啦,不要念念不忘這枚傳國玉璽了,如今得聖上交了實底,咱們就可以安心了。現在看來,橫山戰事。楊將軍是一定要吃虧的,不打幾個敗仗,怎能就勢乞和?咱們現在該為主上分憂,好生穩定內部,安撫群臣,同時為聖上好好謀劃一番,看看如何著手開始議和,並盡量爭取最大的好處才行。」

    丁承宗憬然道:「種大人所言有理,不知大人對具體措施可已有了什麼見解?」

    種放剛要說話,林朋羽腳步匆匆地走來,一見二人便道:「兩位大人,聖上可在書房?」

    丁承宗頷首道:「在,林大人這般匆忙,發生了什麼事?」

    林朋羽道:「剛剛收到消息,綏州李丕壽,實則就是當初兵敗消失的李繼筠,他到了河西之後,已亮出真正身份,以此身份招納黨項羌人為其所用了。」

    丁承宗和種放聽了不由大吃一驚,連忙又隨著林朋羽向楊浩書房走去。楊浩聽林朋羽說明經過,雖然聽說李丕壽就是李繼筠的時候。微微有些動容,但是並未lou出預料之中的驚訝。他微微蹙起眉頭想了想,抬頭看看三人凝重的神色,不禁莞爾一笑:「李丕壽就是李繼筠麼?呵呵,是便是唄,想當初他還是定難軍衙內都指揮使的時候,都不放在朕的眼裡,如今不過是隴右一犬,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三人一聽,也覺自己有點小題大做,不禁相顧失笑,楊浩擺手道:「好了,你們各自去忙吧,哦,對了,種大人……」

    種放欠身道:「臣在。」

    楊浩道:「那件東西,來自隴右,本是隴右吐蕃頭人尚波千之物,被我飛羽秘諜自其身邊盜來,此物來歷,你要記下,來日遣人與宋廷交涉的時候,這個來歷,務必得說個明白。」

    種放先是怔了一怔,隨即恍然大悟,若說這陰謀詭計,丁承宗實比他還要在行,楊浩剛剛說完,他便已將其中道理想個透澈。此時四人之中倒只剩下一個林朋羽,就像剛剛踏入書房時的種放和丁承宗一樣,霧煞煞的一臉茫然了。

    ★★★★★★★★★★★★★★★★★★★★★★★★★★★

    楊浩的左膀右臂齊心協力為貫徹楊浩的政略方針而殫精竭慮的時候,趙光義的左膀右臂才散了早朝,各自離開皇宮。

    千金一笑樓,一間花團錦簇的寬敞明閣,暖閣外,冰天雪地,屋簷飛角下的銅鈴上都懸掛著冰凌晶柱,可是一進室中,卻是熱流湧動,溫暖如春。室中並沒有火盆這類明處的取暖之物,因為全部採用了磚石結構,所以自有曖牆、地龍和火炕,以供房中取暖。只不過房中如此溫暖,光是這燃薪之物,就所費不菲了。不過能到這千金一笑樓來飲酒取樂的人,哪個不是一擲千金的豪客,這種奢侈的消費,他們負擔得起。

    曖閣中不管几案櫥櫃、床榻台架、屏風燈架,用材無不使用極昂貴的紫檀、花梨等名貴木料,造型古樸雅致,富貴之氣逼人。

    曖閣地上鋪著奢華精美。價值昂貴的阿拉伯地毯,案上擺著金桔密果,各色新鮮,在這寒冬季節,就算是達官貴人府上平素待客擺的也多是gan果,可這裡卻俱都是夏秋時令的鮮果,就憑這一點,便可見銷金窟名不虛傳,一擲千金,換來的王侯一般的奢華待遇,而那萬中選一的絕色美人。更是連皇宮大內的妃嬪,也少有如此風情的。

    美人兩行,正翩翩起舞,翠衫湘裙,廣袖輕舒,一個個盡都是粉頸嫣頰,脂滑肌凝,更兼絲竹之樂靡靡入耳,恍若人間天上。一時間,裙裾翻飛,脂香撲鼻,這樣的排場,這樣的奢華,得享溫柔滋味的卻只有一個人,一個眉目朗星,眉目清瞿的半百老人,寬袍博帶,氣度雍容,頗具儒雅之風。

    此人正是文采清麗,少有俊才,博覽經典,尤通釋道古籍。文通詞達,著於當世。然而性情涼薄,頗為世人不齒的前唐舊臣張洎,自降宋以來,張洎漸受趙光義的重用,先任太僕少卿,因為人處事處處迎合上意,頗得趙光義欣賞,此時已成為翰林院學士,參知政事。

    當朝參知政事,一主三從,以盧多遜為主,呂餘慶、薛居正、張洎三人為副,因政事悉決於盧多遜,呂、薛、張三人各自負責其他方面的事情,張洎主要負責專修政紀、編纂史籍。不過他在四人中雖是陞遷最晚。卻因受到趙光義的賞識,所以能夠參預機密,恩寵無兩,實際權勢猶在薛、呂二人之上,僅次於宰相盧多遜。

    陪伴在他身邊,鼙笑嫣然,體態妖嬈的卻是一個絕麗的佳人,佳人穿著一襲如紗的輕衫,嬌嬈體態畢lou無遺,一張靈秀而嫵媚的嬌靨,滑如凝脂的雪嫩肌膚,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便能把一種沁入骨髓,柔媚靈動的魁惑力展lou出來,讓人神魂顛倒。

    這美人兒就是汴梁四大行首排行第三的雪若姌雪姑娘,那一襲煙羅紗的水袖輕衫披在身上,實在比剝成了小白羊兒還要誘人,凸凹有致的身材,堅挺飽滿的酥胸,圓潤纖細的小蠻腰,修長渾圓的大腿,嬌慵無限,綺麗動人。

    「呵呵,這些姑娘們都是萬中挑一,無論歌喉舞蹈,莫不如同仙子般迷人,可是一與雪姑娘比較,便是天壤之別了。自從見識過雪姑娘的歌舞絕藝,其他人唱的再好,舞得再妙,老夫也很難入目了呀。」

    張洎的一隻大手在几案下撫摸著雪若姌薄紗之下隱現肉色的誘人大腿,此時藉著几案的遮掩,漸漸向那縱深溝壑處滑去,然而看其上身,卻是正襟危坐,道貌岸然,彷彿只是一個欣賞歌文的雅人兒:「哎呀,雪姑娘這是用的什麼脂粉呀,馨香撲鼻,肌滑如脂,老夫也曾在『女兒國』花費重金為愛妾購買了幾匣上等的胭脂,可是遠不及雪姑娘所用呢。」

    「嘻嘻,張相公真會說笑話,若姌所用的脂粉,哪裡比得了大人所買的上等胭脂呢。」雪若姌掩袖羞笑,玉臂輕撐,慵懶的嬌軀便坐了起來,一雙併起來時不露一指縫隙的渾圓大腿一合,便將他的大手阻之門外,張洎不好用強,不禁微露悻色,不過他是朝廷權貴,又以江南名士自許,總不能窮形惡像,以勢迫人,當著這麼多樂師舞伎的面兒,更不好惹人笑話,只得悻悻地縮回了手。

    「哼,聲名再高,也不過是個歡場女子罷了,老夫肯來捧你的場,就是給你面子,可你的排場也太大了些,迄今不肯納老夫做入幕之賓,太不識抬舉了!」

    張洎悻悻地想著,臉上不愉之色便更濃了,雪若姌卻好似並未發現他的神色變化,妙目盈盈一轉,又嫣然笑道:「不過,奴家用的這脂粉雖非名貴之物,卻是有些稀罕之處,女兒國所售的胭脂水粉,第一等的佳品來自江南上知堂,奴家用的這脂粉,卻是一位來自極西之地的商人所贈,如果大人喜歡,不妨取些回去,或許府上的女眷也會喜歡呢。」

    張洎臉色難看地道:「不必了,西域之物,及得我中土上國所制之物的精細麼?老夫有些醉意了,想聽雪姑娘撫一曲《普庵咒》,小睡片刻,叫她們都退下吧。」

    雪若姌一雙明媚的大眼若有深意地瞟著他,柔聲道:「中土之物有中土之物的美妙,西域之物,亦有西域之物的神奇,這位客人歷經千山萬水方至中原,一路所見所聞十分淵博,大人輔佐朝綱,威加中外,不想聽這位西域客人說說他跋涉中原一路的見聞麼?」

    雪若姌明眸閃爍,似有深意,張洎何等深沉的人物,一見她目光有異,未能一嘗芳澤的些許不快登時拋到了九宵雲外,馬上變得警醒起來。

    青樓名妓最賺錢的生意是什麼?並不是出賣皮肉,以色相娛人賺取纏頭之資的,從古到今都是青樓妓坊中的下等娼妓,真正能名利雙收的名妓,其實都是出色的女公關,為想合作的人穿針引線、為產生矛盾的人居中協調、為各方政治勢力、商界巨擘的結盟與合作創造機會。

    她們超然的身份,使得她們成為各方可以信任的引見人,不管是明裡和作還是暗中勾結,做為溝通各方的媒介,這個人只管賺取委託方請她幫助引見對方的酬謝,不會去瞭解他們的交易內幕,僅僅起到一個穿針引線的作用,是最可信任的中間人。

    張洎一聽雪若姌語氣有異,便立即醒覺過來,原來這位雪行首是要為自己引見一個人?

    想見我的,能是什麼人?能讓雪若姌這樣的汴梁行首為他出面引見,這人得有多大的手筆?這個西域商人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麼,又能給我什麼呢?

    張洎眼中最後一抹情慾之火都消失了,雙眸變得深邃起來:「呵呵,如果雪姑娘都這般推崇的話,想必這位域商人一定是個博聞廣識之輩了。常言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老夫年紀大了,公務繁忙,又拖不開身,不能親自去行那萬里路,聽人說說,長長見識也好。」

    雪若姌羽袖一揮,輕啟櫻唇道:「你們都退下吧。」

    樂聲一停,兩行舞伎齊齊止步,向張洎盈盈一拜,姍姍退下,兩廂樂師也悄然退了出去,溫曖如春的軒廳中頓時一靜。張洎輕輕端起一杯酒來,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撫著鬍鬚道:「那個西域商人,現在何處?」

    雪若姌嫵媚地一笑,蛾眉輕揚,兩隻玉掌啪啪擊了三掌,就聽後邊珠簾輕響,一個面如冠玉、三綹長髯的青袍中年人自後面走了出來,到了面前,向張洎含笑一禮。

    張洎上下看他幾眼,見此人一表人才,氣度不凡,倨傲之色稍去,正容問道:「先生自何處來,見過哪些西域人物?」

    雪若姌果然知趣,此時已折腰而起,輕笑道:「這位先生姓龍,龍莫聞龍先生,這一位呢,就是當朝參知政事張洎張大人了,你們談著,奴家去為張大人燒製幾味小菜以佐酒興,失陪了。」

    雪若姌欠了欠身,飄然而去,那龍先生這才向張洎含笑道:「久仰張大人聲名,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在下來自河西,奉我主之命秘往中原一唔相公,有一件大事想與相公商議。」

    張洎一聽瞿然變色,原以為是什麼商賈豪紳拐彎抹腳的要見自己,想得自己照應,不料竟然是楊浩的人,張洎立即拂袖而起,厲色道:「河西楊浩的人?豈有此理,你們若有什麼大事,可遣使者來向官家面稟,本官身為朝廷重臣,豈能與你私相會唔,速去,速去!」

    龍先生微笑道:「張相公此言差矣,放在明面上的東西,那都是用來遮天下悠悠眾口的東西,國家大事,慎之又慎,若不事先有所溝通,豈能輕率示之與眾?大人本是唐國制誥,豈能不知唐宋交涉之內幕?」

    張洎繃緊臉皮,沉聲道:「河西楊浩本是我朝臣子,也能與唐國相比的?不要與老夫說這些東西,你不走,我走!」

    張洎抬腿便走,龍莫聞仍然一臉從容的笑意,揚聲說道:「在下並無要大人與我夏國私相勾解,許之以利的意思,只不過有些極重要的國事,總須先私下與貴國朝廷溝通一番,方始放到明處。這件大事若辦得妥當,相公在朝廷和官家心目中的位置,必然更上層樓。想那盧多遜沽名釣譽之輩,一身才學遠不及張相公,難道張相公願意久居人下?

    張洎腳下微微一滯,目光向他轉來,沉聲道:「你要說什麼?」

    剛剛問罷,他馬上聲明道:「本官對盧相公並無不敬之意,對朝廷、對官家,更是忠心耿耿,如果你所說的,非與朝廷有利,只是想要重金賄賂本官,為你河西謀利,那你就免開尊口吧,本官聽都不想聽。」

    龍莫聞笑容可掬,一副和氣生財的模樣:「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就算傾我河西所有,又怎比得了張相公在宋廷上兩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崇高地位呢,呵呵,張相公稍安勿躁,且請坐下,在下與相公徐徐道來,請。」

    張洎滿腹狐疑地回到上首坐下,那龍莫聞走到他的對面,大袖一揚,風度翩翩地跪坐下去……

    ★★★★★★★★★★★★★★★★★★★★★★★★★★★★★

    中書侍郎、平章事,加兵部尚書盧多遜如今雖是當朝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日理萬機,國務繁忙,但是有一個差使,他從未放下,那就是史館修撰這個職務。這個職務以他宰相之尊,本不必兼任,可是盧多遜從未放棄,雖說吏館日常事務早已交予副手,他只掛了個閒名,但不管公務如何繁忙,他每日必往史館一行,借閱幾本史書。

    百官都道盧相公博涉經史,聰敏好學,卻不知盧多遜之所以每日留連史館,就只為了一件事,他想知道官家自史館取閱了什麼史籍。趙光義好讀書,每日都自史館取書閱讀,尤其是朝廷大政方略未決之時,他常自史書中研究歷朝類似的事例,從中借鑒。

    趙光義每次借閱了什麼書,盧多遜一定要照樣借閱那幾樣,熟記於心,仔細揣摩,這樣一來,不管趙光義在朝上提及哪朝哪代的大事小情,旁人答不上來,盧多遜卻一定有問必答,而趙光義想要做出什麼決定的時候,他也總是能提出與官家一致的建議,正是憑著這份機巧,他才得了個博古通今的美名,並且越來越受到官家的重視。

    「卑職見過盧相公。」今日當值的史官小吏曹習絲一見權傾當朝的盧多遜到了,趕緊迎了上來,納頭便拜。

    「不必多禮,今日官家借閱了哪些史籍呀?」盧多遜矜持地問道。

    每日當值的史館小吏都知道盧大人的吩咐,早將官家借閱的書籍列出了名錄,曹習絲立即自袖中取出一張紙條,恭恭敬敬地呈了上去,心中卻自忐忑:「今日這幾樣書,官家並未取閱過,萬一盧大人體會錯了上意,會不會怪罪於我?嗯,不會有什麼事的,盧相公還敢去問官家是否真的看過這幾本書麼,偶爾體悟錯了上意,與我有甚麼相干?再說官家也許只是隨意取閱,並無什麼深意,根本用之不上呢。」

    這樣自我安慰著,曹習絲忐忑的心安靜下來,想想所獲的酬勞,心底馬上熱烘烘的:「一萬貫吶,足足一萬貫吶,只不過幫著說上這幾句話,遞上這麼一張書條,就是一萬貫的酬勞,有了這筆錢,我就可以買一幢豪宅,幾百畝肥田,再也不受那黃臉婆兒的氣,嘿嘿,還能把杏雨樓的當家花魁淳於嫣那妖嬈美人兒聘回家為妾,由我一人獨享,娘的,值了!」

    曹習絲嚥了口唾末,穩定了一下情緒,讒笑道:「今日官家取閱的是史記、漢書等幾部史書。」

    「唔,是哪些部分的?」

    「都是關於漢武帝北擊匈奴的資料,哦,對了,這一卷,官家看得最是仔細,還加了記號。」

    盧多遜如獲至寶,連忙取過來一冊仔細翻看,只見那部分講的是匈奴北遷,漢武帝猶以之為生平大敵,然西域不靖,朝廷顧此失彼,最後得朝中謀臣方略,結盟西域大國烏孫國,斷斷匈奴右臂,終至心無旁騖,揮軍北伐,封狼居胥,成就一世霸業的吏事。

    「官家取閱這段史藉,意欲何為呢?嗯,我得多瞭解瞭解這一段,以備不時之需。」

    盧多遜連忙吩咐道:「有關漢武帝西聯烏孫北擊匈奴的這段史實,都有哪些書籍涉獵,盡數取來,本官要馬上查閱。」

    「是,相公請入書室寬坐,且飲杯茶,卑職馬上就去。」小吏曹習絲將他引進書室,連忙一溜煙地去了。

    不一會兒,曹習絲捧來一堆古書,本來書室之中不得見明火,可是他還取來一個火盆放在盧多遜腳下,為其取暖,盧多遜讚許地一笑,立即如饑似渴地捧書閱讀起來。

    「在漢武帝眼中,強敵唯有北方的匈奴,而西域諸國雖也強大,為害卻遠不及匈奴,烏孫國是西域大國,與漢朝亦常起戰事,然其疆域國土有限,故而自保有餘,進攻不足,為害終不及匈奴之烈。漢武放下身架,與烏孫結盟,消除後顧之憂,全力北伐匈奴,創下一世霸業。匈奴既敗,對西域諸國想打就打,自然臣服於大漢旗下,唔……」

    盧多遜閉目撚鬚,反覆品味,沉吟半晌,忽地大張雙目:「河西跳樑小丑,國勢較遼國千萬里之差,若說真正威脅我大宋的,只有遼國,官家品鑒這段史實,莫非是想效仿漢武帝……,不對,楊浩本是宋臣,自立稱帝,乃大逆不道之舉,怎麼可能結盟,何況雙方正在鏖戰不休,官家不會是這個意思,聯遼擊夏?更不可能,北人猛虎也,一旦與其平分河西,遼人如虎添翼,我宋國所得遠不及遼國所得,官家不會是這個意思……」

    盧多遜思忖良久,心道:「此事我且記在心頭,旁敲側擊,察顏觀色,待明瞭官家心意,再搶先進奏附議應和便是,嗯,就是這個主意。」盧多遜推書而起,胸有成竹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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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卷 鬧東京 第058章 蘇秦張儀

  這年宋夏遼三國許多人過的都不安寧,趙光義尤其如是。西川已經派去了重兵,可是這一次剿匪遠比以前困難,雖然調撥了大批釣兵力和物資,但是迄今為止,成效不大。

    其中緣由除了亂匪的四處活動已經把西川的官僚體系打亂,使其不能正常運行之外,亂匪不同於以往的做法起了極大的作用。以前,趙得柱是亂匪頭領的時候,完全就是一副流匪做派,他們即便打下一座城池,也並不據守,搶掠一番後不待官軍趕到便即離去。

    那時的剿匪通常都是朝廷大軍入山掃蕩的過程。趙得柱中死後,朝廷本以為這是對叛匪的一次重大打擊,想不到童羽繼任後卻比趙得柱更加難纏。童羽自從坐上了義軍頭把交椅之後,改變了以往打完就走、四處裱竄的做法,他每打下一座城池,除了搜刮府庫豪紳以充軍備外,還開倉賑糧,廣澤百姓,代行官府職責。

    他進攻時所選擇的城市也不再是就近就便毫無目的,而是優先選擇影響重大的、和他已佔據的城市可以互為犄角互望相助的地方。與此同時,他還在巴山蜀水險涉難及之處開始建立根據地,讓老弱病殘和婦孺都留守在這些建在深山大澤深處的山寨裡,手下只留忠勇敢戰之士,同時對這些人馬進行整編,建立了驍雄、驍勇、驍戰、驍勝四支軍隊,每軍只有兩萬人,人數雖然少了,配備的武器裝備卻相對精良了,戰鬥力十倍於從前。

    同時,童羽還加強了軍紀方面的貫徹,以往破城得勝後,說是只搶豪紳權貴,其實小康人家,若家底殷實,也難免做了池魚。有那人家女子姿色,出眾的,亂軍入城,也難免有人起意禍害。雖說這些造反者原本都是家徒四壁的尋常百姓,可一旦手中握住了刀把子,其凶狠貪婪實不遜於匪盜。

    而童羽嚴肅軍紀後,每破一城都要求秋毫無犯,所需補給先盡府庫取用,不足時便號召百姓檢舉當地為富不良的奸商豪霸,抄沒他們的家產以補不足,若有剩餘便賑濟百姓,而那些聲望良好的縉紳人家,哪怕家資百萬他也決不取一文。

    這一來童羽的軍隊大獲民心,以往攻打一處城池時,當地的豪紳巨賈都不遺餘力地在人財物各方面支持官府,如今則大大不然,有時攻取一座城池確實如同成都知府周維庸所說的旌旗所至,望風而降,連一點像樣的抵抗都沒有。

    而義軍中坐第三把金交椅的王小波則成為童羽最為倚重的幕僚,為他提出了「吾疾貧富不均,今為汝均之。吾疾苛稅之重,今為汝減之,吾疾耕者無田,今為汝分之」的三吾口號。他們也確實是這麼做的,每到一處賑濟貧窮、免減捐稅,分田分地,由此大獲民心。

    童羽的一系列做法,使這群到處流竄的亂匪開始具備了一支正規軍隊的模樣,而王小波的一系列做法卻使這支軍隊又具備了政權的特徵,這使得朝廷對西川那些泥腿子再也不敢等閒視之了。

    河西那邊的情形也開始變得複雜起來,趁著遼國和夏國在豐台山地區發生了衝突,潘美組織了幾次反擊,雖說他現在兵力有限,而且不佔地利,還是取得了一定的戰果,夏軍被迫放棄了橫山東線前哨的一些堡寨烽燧,不料宋國這邊剛剛佔了上風,遼國那邊馬上停止了進攻。蕭太后的使節這時也趕到了夏國,雙方開始展開了談判。夏國一面與遼國談判,一面集中兵力,對宋國這邊又發動幾次反突擊,奪回了一些堡寨,雙方勝負摻半,總的來說,目前仍是一個僵持的局面。

    一個西南,一個西北,讓趙光義傷透了腦筋,新春的大假剛剛放完,一大早開完了朝會,他馬上留下了軍政各界的幾位首腦人物,在文德殿議起了這兩件令他頭痛不已的大事。

    待幾位大臣施禮已畢,趙光義開門見山地道:「諸位愛卿,如今西川糜爛,河西膠著,朝廷分心兩顧,頗為吃力啊。西川乃朝廷腹心之地,逆匪作亂於-西川,則荊湖雲貴乃至關中都不得安寧,此腹心之患不可不除。河西楊浩謀反,無視朝廷,此乃大逆不道之舉,亦不可不誅而儆天下,然當前局勢,西南西北兩地作戰,誰主誰次,誰輕誰重「諸位愛卿有何見解?」

    對於軍事,樞密承旨曹彬做為軍方最高首腦自然應該首先表達自己的意見,當即出班奏道:「聖上,西川百姓聚眾謀反,其遠因是我朝當初並取西川時殺戳過重,王全斌又縱兵為匪,四處劫掠,以致激起民怨,近因則是我朝一統西川後,前蜀之苛捐雜稅未予取消,百姓生活艱難,生計無著,鹽茶政策又出了大問題,如此種種,導臻民冤沸騰,此時又天災頻生,方才揭竿而起。

    說起來,西川亂匪,不過是一些走投無路的草民為討口食而縱掠四方罷了,其危害較之河西天壤之別,故而臣以為,對西川亂匪,當剿撫並用,一方面對冥頑不靈者以重兵圍剿,一方面取消苛捐雜稅、調窯西川鹽茶政策,施糧賑災,切斷亂源之根本,則禍患自然消除。

    而河西楊浩本為宋臣,卻據地謀反,此獠不誅,何以警天下?如今楊浩剛剛稱帝建國,根基淺薄,又與遼人交惡,正是天賜良機於我朝,朝廷應當穩住北朝,以重兵討伐河西,畢全功於一役。」「曹大人此言差矣。」

    張洎立即出班反駁:「對西』II,恩威並施,剿撫並用,這一點,本官亦表贊同,但是對河∽策,本官覺得,曹大人的想法有些一廂情願了。曹彬不以為忤,拱手道:「張大人有何見-解,曹某願聞其詳。」

    張洎道:「自來內憂重於外患。西川之亂,是我宋國子民在我宋國疆土上生亂,而楊浩所御兵馬、所轄疆土、所治百姓,乃是以河西拓拔氏為根基,西擴玉門所成,兩者誰遠誰近、為害誰輕誰重呢?西川乃朝廷腹心之地,若是久不平息,必傷元氣。

    至於說西川亂匪不過是些走投無路的草民縱掠四方,胸無大志,曹大人時他們為害之烈未免也看得太輕了。強秦一統六國,威加宇內,強盛一時無兩,可是推翻大秦帝國的起因,便是大澤鄉一群泥腿子揭竿造反。自古以來,去舊迎新,政權更迭,有多少次起初都是些草民為匪,縱禍一方?

    那些草民或許真的胸無大志,然而當他們氣候已成的時候,其首領的野心和志向自然不比往日,再者說,就算他們始終沒有圖謀社稷的野心,也自有野心勃勃者對他們加以利用。西川匪首趙得柱在的時候,率領匪盜四處劫掠,嘯聚山林,確是一群胸無大志的流匪,而今……他們的所作所為,分明已有建立政權之意。一旦真個讓他們成了氣候,其害不是尤烈於河西嗎。」

    這番話倒是公允之言,呂餘慶、薛居正專人聽了頻頻點頭,張洎又道:「反觀河西,想要畢全功於一役談何容易?我宋國這邊剛剛佔了上風,一向凶悍驕橫的遼人便立即與夏人休兵罷戰,何解?不想予我宋國可趁之機罷了。就算沒有遼國從中作梗,如今朝廷內有西川之亂,想要征討河西亦非旦夕之功啊。」

    盧多遜擒須問道:「那麼依張大人所言,朝廷當以西川為重,先取西川,再征河西了?」

    張洎微微一笑,不答反問道:「盧大人以為,我朝之根本大敵,在河西還是在塞北呢?」

    盧多遜一怔,見眾人都向他望來,只得答道:「自然是塞北了,楊浩縱然稱帝,也不過是河西小藩罷了,河西地瘠人貧,難成大器,自古以來,我中原的心-腹大患從來都走出自塞北,匈奴、突厥,乃至如今的契丹,莫不如是。」

    張洎笑道:「這就是了,塞北,例來是我中原大敵,自從幽雲十六州落入北國之手後,北人對我中原的威脅就更大了。正因如此,前朝世宗皇帝才親征北國,奪回浦、莫、易三州之地。我朝太祖皇帝,開國之初,便定下池先南後北,先易後難的國策,想的也是要收復燕雲。

    先帝一統中原後不肯接受群臣請加「一統太平」的尊號,是因為先帝念念不忘幽燕未復。今上御駕親征,踏平漢國,就是為收復幽燕消除阻力,在臣來,先帝之遺志,必成全於聖上之手,這「一統太平」的尊號,必由我等,請加於聖上。」

    趙光義聽了,臉上紅光頓時一閃「御駕親征,踏平漢國」正是他生平至今,最為光彩的壯舉,聽張洎提起,自然大為興奮。而那「一統太平」的尊號,前朝世宗柴沒有得到,太祖皇兄沒有得到,如果能夠加到他的帝號上,他就可以凌駕於柴榮和趙匡胤之上了。他現在是皇帝,富有四海,地位更是無人比肩,還能有什麼追求?唯一的追求就只有史書之中的地位了,超越柴榮和趙匡胤,做秦皇漢武唐太宗之後文治武功最輝煌的天子,這個想法讓他的熱血沸騰起來。

    張洎見已成功地挑起了官家的雄心,心中更加篤定,侃侃而談道:「而今,河西自成一方勢力,若其與北國聯手,西、北聯手鉗制我-大宋,我朝兩面受敵,圖謀幽燕之舉必成泡影,眼下遼夏交惡,這是天賜良機,正該善加利用才是,如果一味地繼續打壓楊浩,只恐他走投無路,徹底投向遼國,那豈不是弄巧成拙。」

    趙光義聽他提起自己御駕親征消滅漢國的壯舉,神色間本來頗有自得之色,但是聽到這裡,卻不禁面色一沉,不悅地說道:「楊浩以臣子身份自立稱君,面南背北,此乃大逆不道,若不討伐,何以警示天下,難道因為忌憚其與北朝聯手,便承認他的帝位不成?」

    張洎連忙躬身道:「臣不敢,臣的意思是,楊浩所轄之民,所御之土,皆是定難五州及河西諸州。所率之軍,一則來之於定難軍舊部,一則來之於河西甘涼肅沙諸州,一則乃拍納的西域雜胡,我大宋初立,尚無暇西顧,以上其民其土,皆非我宋國原本的治下,今能操之楊浩之手,總好過掌握在黨項、吐蕃、回紇諸蕃頭人手中,當然,前提是楊浩仍得以宋臣自居。

    楊浩稱帝,本無此野心,實是朝廷大軍西進,其身份尷尬,進退不得,不得已而之。故而,若朝廷能趁夏國與遼交惡之機,息兵戈而遺使臣,說服他自去帝號,降一等規制,仍然以宋臣自居,便可以名份大義對其施以羈縻。如此,我朝便可以騰出手來,先行平定西川,解除後顧之憂。同時,還能徹底斬斷夏遼之間的聯繫,明確我朝對河西之主權

    可謂一舉兩得。之後麼,待西川平定,時機成熟,聖上北伐也可,西征亦可,如要北伐,河西勢弱力孤,又已受到朝廷鞭廉,但存一分僥倖,必不會拴惹是非,甘為遼國先驅。

    朝廷只要示之以恩,便可安撫,使西北坐壁上觀,不拖朝廷的後腿。如果想要平征麼,那時後方已靖,較之覡在也要容易的多。」

    羅克敵聽到這裡微微搖頭道:「昔日唐國李煜亦曾自降帝號,卻未能阻止我大軍南下,前車之鑒,楊浩既已稱帝,安肯相信朝廷的招撫,自降規格,去除帝號?若他附從遼國,至少可保得帝位不失,在宋遼之間,他不會選擇宋國的。」

    一向信奉多做事少說話的羅老爺子站在一邊雙眼半睜半闔,就好像睡著了一般,直到兒子說話,他一雙老眼才微微張開了一些,待聽兒子說完,沒有什麼有失分寸的地方,上眼皮和下眼皮又闐上了,那模樣比旁邊的龍廷石柱不過是多了一口氣而已。

    張洎早已受了楊浩的請托,自是胸有成竹,聞言慨然說道:「漢國甘為遼國馬前年,下場如何,同樣是前車之鑒,何去何從,固然在於楊浩的選擇,不過我們若能主動招攬,說服於他,安知他不會選擇我朝呢?何況,如今遼夏起了紛爭,這便是個好機會,抓住機會,就能事半而功倍若能言之得法,何愁不能說服楊浩?」

    張洎說到這裡,向趙光義拱了拱手,說道:「如果聖上同意,張洎願為朝廷主持其事,說服楊浩向官家俯首稱臣!」

    趙光義想想西川越來越是靡爛的形勢,再想想一向驕悍狂傲的遼國,在宋軍出戰前後的表現,不覺有些意動。麟府兩藩、定難五州,再往西去的吐蕃回紇,以前一直都不在朝廷的掌控之下,如今朝廷已得了麟府兩州,然而黑蛇嶺的慘敗卻使得攻勢止於橫山,如果能迫使楊浩再度稱臣的話,麟府已然到手,朝廷暫且從河西體面地退兵,來日再徐徐圖之又有何不可呢?南唐、北漢可都不是一次打不來的呀,如今的夏國,較之唐漢似也並不遜色,朝廷不可能將全部實力耗費在河西,張洎說的對,對大宋最具威脅的是遼國,而且遼國不會坐視宋國佔領河西,見好就收麼……

    趙光義越想越覺得這個緩兵之計使得,盧多遜一直在旁邊察言觀色,眼見趙光義的神色,不由暗道不妙,他想起前些日子趙光jL讀過的那些史書,不由得恍然大悟:「這根本就是聖上的心意啊,聖上想效仿漢武,羈縻河西而制漠北,漠北若定,河西自然臣服,只是楊浩終是逆臣,聖上有礙臉面不好主動妥協,張洎……怕是受了聖上指點,方才提出這個主意。」

    一念及此,盧多遜頓生危機之感,他自覺號准了趙光義的脈搏,生怕趙光義馬上點頭答應,總得賣弄一番,以表現自己和聖上一貫的心有靈犀的才好,於是急急出班奏道:「聖上,臣以為張洎大人所見甚是。昔年漢武帝以漠北匈奴為大敵,為恐西域拖了後腿,便主動與鳥孫王締結聯盟,匈奴一敗,西域不戰而降,若非如此,漢武想長驅直入,大敗匈奴,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河西楊浩,因勢應運而起,然其地貧瘠,其民剽悍,今朝廷大軍壓境,其轄下所屬雜胡諸部尚能同心協力,外力一去,楊浩想整合吐蕃、回紇諸鄰為己所用難如登天,介時內亂自生,外顧不暇。朝廷如今若羈縻楊浩,便可解決兩面用兵之困擾,可以集中全力平息西川之亂,將來若要北伐契丹,亦可令楊浩坐壁上觀。幽燕一旦到手,楊浩不過就是第二個陳洪進罷了,除了獻地納土,還有第二個選擇麼?」

    趙光義心中最重要的地方也是幽蒗,之所以必打河西,是因為楊浩稱帝,昔日的臣子與他平起平坐,這是他無論如何無法接受的,他不認為河西獨力能對中原構成什麼威-脅,但是河西一旦與遼國聯手'那就不同了。而眼下分明是打得夏國越狠,遼復合盟的可能越大,既然奇襲速戰的計劃已經至麟府而止,無法再獲取更多的好處,那麼能夠體面地結束河西戰事,先集中全力解決西川之亂,確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至於夏國,等將來西川平定,如欲取西』II,便可效仿皇兄,召楊浩這個臣子來見,他若來了,便可待他軟禁京城,他若不來,還怕沒有借口再征河西。趙光義越想越覺得這樣處理最是妥當,如今自己最為倚重的兩位宰相意見一致,趙光義的決心便定了,他點點頭剛要開口說話,盧多遜又搶前一步道:「楊浩任鴻臚寺卿時,與臣還算熟識「臣願為陛下分憂,與楊浩交涉,說他來降。」

    趙光義大悅,欣然道:「好,既如此,此事就交予兩位愛卿了,兩位愛卿有蘇秦張儀之才,朕有兩位愛卿輔佐,霸業可期呀!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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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卷 鬧東京 第059章 智斗

  遼夏之間因為邊哨士卒的衝突引起的戰爭進入了外交溝通階段,雙方動刀動槍的局面暫時停止了,而宋夏之間的戰爭卻活躍起來,雙方不斷進行試探性進攻。在雙方前沿,有一個小哨所,雙方各自駐紮有一個小隊約百人左右,因為地形險峻,這裡不適合大部隊出入,軍事位置也不是很重要,所以雙方除了互射,從未發生過直接接觸。

    在換防的時候,這個戰爭傷亡率為零的小哨所先是悄然更換了守衛的隊長,緊接著這裡的士兵也一批批地進行了更換,本來就只有百十人的哨所,在十多天的時間裡來了一次徹底的大換血,所有的人都被換過了。緊接著,兩個哨所之間那道白雪覆蓋的山樑上出現了一行自宋營走向夏營的腳印,腳印很快就被飄零的雪花,和山風捲來的雪屑覆蓋了,但是很快,那裡又出現了兩行返行的腳印。

    腳印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山梁積雪上,漸漸踏出了一條堅實的小道,風雪再也不能掩蓋。宋遼之間的秘密接觸,在雙方發起的大大小小的戰事掩護下,就從這裡開始了。

    經由這個哨所,送到夏州楊浩手上的第一封信,是由張泊執筆,盧多遜潤色的親筆書信。

    「府州折氏,心向朝廷,我朝甫立,即入朝覲見,太祖欣然,綺為心腹,故委以重任,詔令折氏世鎮雲中,自御部曲,以為國家藩籬。太平興國七年,足下勾結雲中叛將赤忠,興兵奪取府州,折節度舉家逃亡,乞援於京師。天子興兵討伐河西,實為庇佑折氏,懲戒不恭,豈有誅戳之意。

    然足下冥頑不靈,不知今上有天地之造,悍然自立,以臣伐君,此大逆不道之舉。河西反叛,震動中外,聞者莫不憤慨,紛紛上言請旨發兵,請誅足下以懲反逆。然天子以文武之德柔邁,常懷慈悲之心,故對左右言道:朝廷非不能以四海之力支其一方,唯念先帝垂愛足下之本意,又及足下開拓河西、括撫諸胡之功勞,不肯以一朝之失而驟絕,更不肯為足下一人故,使河西萬千生靈塗炭,故雖命潘美興兵,仍切切諭之曰:,有征無戰,不殺無辜,王者之兵也。,

    聖上仁以治世,厚德載物,有古聖先賢之風,假有諸蕃首腦抗禮於足下時,足下豈才聖上如此含容之量乎?省初念終,天子何有一處曾負於足下,足下有何以報陛下?而今河西對峙,遼人趁機作亂,興兵豐台,心懷叵測,所謀者,火中取粟矣。

    盧多遜、張泊,與足下同事朝廷,於天乎則父母也,於足下則兄弟也。豈才孝於父母而不愛於兄弟哉?故為足下一一陳之口自古道,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戍。足下奉旨駐牧西土,縱然轄地萬里,統御百萬,亦當執守臣子之禮,安得與天子同?名豈正而言豈順哉?若執迷不悟,不知悔改,徒使瘡度百姓,傷天地之仁,又為胡虜所趁,親者痛而仇者快也。

    足下但才愛民之意,忠君之心,便當除帝冠、去帝號,俯首貼耳,上表請罪,足下當初自立乃因為眾請所,一時糊塗而誤入歧途。天子仁德,必不加罪,足下仍可復定難節度,河西隴右元帥之職,如此,失一尊號而保一方安靖,去一帝冠而保項上首級,何樂而不為之,天下孰不稱讚足下賢哉!介時貢奉上國,不召天下之怨,不困天下之民,邊蕃之人復見大康矣。

    足下幸聽之,則上下同其美利,邊民之患息矣。其若不聽,他日雖有請於朝廷,必有噬臍之悔。盧張今日之言,不獨利於大王,蓋以奉君親之玉,救生民之患,合天地之仁而巳,唯足下擇焉。」

    楊浩看了盧多遜、張泊這封文謅謅的書信,不禁開懷大笑,傳示與左右,說道:「曙光巳現,朝廷不想深陷河西泥沼,巳然有心議和了。你們看看,這是宋國宰相盧多遜和張泊的來信,信上說,只要我自去帝號,俯首稱臣,朝廷仍然承認我的定難節度使身份,著我領河西之地,御耳西之民,率河西之兵呢,哈吞,河西本來就在我手中,趙官家這還真是慷他人之慨呢。」

    丁承宗笑道:「咱們一番心思,總算沒有白費,既然宋國巳經做出姿態,接下來就好辦了。不過這帝號可以削去,卻不可以接受復稱定難節度使的職務,聖上務必要保留一個王號,如此方可保持河西政體的完全獨立,關於這一點,宋廷怕是不會輕易答應的,看來要討價還價一番了。」

    種放道:「宋廷巳吞併了麟府兩州,如要議和,麟府兩州的歸屬,也該和他們好好談上一談,麟州早巳歸聖上所有,如今咱們要向宋稱臣,仍奉宋國旗號,那麼這麟州,是不是該還給咱們了呢?還有府州那筆糊塗帳,赤忠巳經死了,朝廷只管把屎盆子往他頭上扣,反正也是解說不清,可這罪名咱們是不能承認的。這個嘴仗,一定也得打個明白才戍。」

    楊浩笑了笑,若有所思地道:「去帝號而稱王、交還麟州,解解府州爭端,這些,恐怕每一件都不是那麼容易讓他做出讓步的,尤其是麟府二州的歸屬,宋國在黑蛇嶺損兵折將,丟了臉面,聊可自慰的,就是佔據了麟府兩州,現在讓他們交出來?難!難啊,到了趙光義。中的肥肉,你想讓他吐出來,那可是難如登天。不過……,這個條件不妨提出來,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嘛。

    他瞧了眼種放和丁承宗,吩咐道:「趙光義讓盧多遜、張泊主持議和之事,咱們這邊,就由你們兩人牽頭吧,在事情未曾明朗之前,務須絕對保密,不得讓遼人掌握一點消息。」

    種放和丁承宗齊齊應道:「臣遵旨。」

    此後,楊浩便將議和之事全權交付於種放和丁承宗,二人與盧多遜、張泊鴻雁傳書,開始了秘密的談判,為了掩人耳目,楊浩仍然時常出面宴請款待遼國使節,就宋遼之間的軍事衝突進行和平解決的嘗試,夏遼兩國在橫山一線也仍保持著對峙狀態。

    而宋遼兩國的前鋒主將潘美和楊繼業,雖然知道雙方朝廷正在議和,但是為了施放煙幕,進行掩護,雙方的衝突仍是從不間斷,當那條秘密的山間小道信使穿梭往來的時候,其他地方仍然是城頭變幻大王旗,你方唱罷我登場,打得歡實。

    夏國的回信很快送回了汴粱,現在不是和宋廷撕破臉皮的時候,為了這一天,當初楊浩自立的時候,就沒有把攻擊麟府兩州的罪名直接算到宋國頭上,而是假托王繼恩與赤忠勾結,為了挑起戰爭,謀立錢功,造戍了麟府之亂。

    雖然宋廷賊喊捉賊,一直堅持說是楊浩勾結了棄忠,圖謀府州,眼下雙方有了合談的意思,楊浩反駁,自然不能把這罪名算回到宋國頭上,因此一股腦的推給那死鬼赤忠,仍然堅持說他是受權閹王繼恩盅感,蓄意製造事端蒙蔽了朝廷,楊浩本人當時正率大軍西征玉門,對此全不知情,也是一個受害者云云凸

    當然,雙方孰對孰錯,這個巳經不是重點了,雙方只是需要一個台階下,不出所料的話,只要雙方能達戍和解,挑起麟府之亂的罪責,勢必會在雙方的謀臣智士共同策劃下全部扣在那個無頭騎士赤忠將軍的身上,雙方目前和談的核心問題乃是議和的條件。

    趙光義聽說楊浩要求朝廷交還麟府兩州,並且去除帝號後要稱王,果然一口回絕。

    雖然他現在巳經確定了先平西川後謀西北的政策,但是即便不能議和,對河西暫時停止進攻,維持現狀還是可以辦到的,朝廷耗得起,小小夏國未必耗得起,趙光義底氣十足,自然不肯輕易做出讓步。

    然而朝廷議和的主要目的不僅僅是為了可以騰出手來先平西川,更重要的原因是為了防止夏國走投無路投靠遼國,分化夏宋的關係,為將來北伐創造條件,朝廷奇襲麟府,以閃電戰奪取河西的軍事計劃巳經徹底破產,在遼國虎視之下目謀河西已成泡影,為了羈糜河西,在未來北代之戰中讓河西至少保持中立的戰略目的,又不能不做絲毫讓步,不能一下子就談崩了。

    有鑒於此,盧多遜和張泊絞盡腦汁,想要找出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平衡點,最後由盧多遜執筆,回復說楊浩目謀麟府之舉,事後看來,確實疑點重重,朝廷對此會進行核查。至於麟府兩州的歸屬問題,特形就十分複雜了。首先要說到府州,府州是雲中折氏的轄地,而折氏巳舉家遷離府州,現在做了牛千衛上將軍,在京為官,這樣的情形下,府州自然要由冉廷派駐流官,萬無交付給楊浩的道理。

    至於麟州,其特形更加複雜。麟州本是府州折氏的轄地,火山王楊豪自立刺史的時候,因與折氏結親,故而受折氏委託,守禦麟州,折氏從未就此承認麟州為楊氏所才,故而折氏入朝為官,將府州交予朝廷治理,則麟州的歸屬不言自明,自然也要由朝廷直接管轄。

    同時,對楊浩除帝號而稱王的要求,盧張二人也委婉地進行了拒絕,說如今朝廷只有一個異姓王,那就是吳越王嶄俶,而嶄俶得封郡王,是因為他將吳越國獻與朝廷地,功高蓋世。如果楊浩請封王爵,那麼就得效仿嶄俶,首先將河西十八州這地全部交給朝廷,赴汴粱定居,便可封他為王。

    楊浩當然不肯去,趙光義的名聲太臭了,他可不想像那些生日前後離奇暴斃的亡國之君一樣,每年過生日時,捧著趙光義賜的御酒,戰戰兢兢賭它一把口再者說,自己幾個娘子都是千嬌百媚,人間絕色,誰知道趙老二那個人妻控會不會起了邪心,將來傳出幾副《熙陵幸冬兒目》、《熙陵幸焰焰目》,那自己的綠帽子不是要戴個千秋萬代,永垂不朽?所以也是毫不猶豫地一口回絕了。

    因為兩地路途遙邁,一來一回太耗功夫,楊浩回信之時建議雙方派駐全權特使,在橫山前沿直接進行談判,重大事宜再請示東京。於是張泊稱病告假,悄然趕赴橫山,和丁承宗直接住進了那道山梁兩側的邊防哨所,開始了更加密集的談判過程。

    想讓朝廷交還麟府的可能性幾乎為零,這塊硬骨頭丁承宗決定放到最後再啃,雙方議和的第一個議題,重點放在了楊浩去除帝號後的定位上,夏國這邊堅持稱王,並且旁徵博引,從楊浩佔據的領土,統治的子民,駕御的軍隊性質上,進行了瓣駁。

    面對夏國態度強硬,決不肯再做讓步的這一條,張泊引經據典,居然找出了一個讓趙光義可以接受的辦法,告訴丁承宗說,河西乃諸胡雜居之地,丁承宗所言屬實,該地、該民、該軍與朝廷的關聯確實不大,因此朝廷可效漢唐故事,封楊浩為河西單于或河西可汗,以此為稽,今後以外臣身份貢奉上國,存中外體制。

    去帝號而就單于、可汗,倒的確是保持了政權的獨立性,丁承宗覺得這個辦法巳經得到了實際利益,於虛名上不需要計較太多,於是馬上把這個進展向楊浩做了匯報,誰料種放卻是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陷阱,向楊浩指出,如此一來,楊浩就把自己也劃入了夷秋之族,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對河西數百萬漢民產生那麼大的號召力,而且從此將和中原涇渭分明,來日宋廷如果撕破臉皮再伐河西,簡直連借口都不用找了,其內部阻力將微乎其微。

    楊浩聽到丁承宗回信的時候,也未想到朝廷竟有如此險惡用心,不由驚出一身脊汗,連忙密令丁承宗予以拒絕,同時再度拋出一個強大的誘感:貢奉戰馬。李光睿任定難節度使的時候,貢奉的戰馬極其有限,當年他的父親赴汴京朝覲時,所攜的貢馬也不過才五百匹,這還讓朝廷大喜過望,加官進爵,欽賜玉帶。如果朝廷能與夏國達戍合議,夏國願意進貢一千匹馬,而且是每年一千匹馬。

    這個條件傳到時東京,果然讓趙光義眼熱不巳,不過趙光義麾下文武也不簡單,曹彬和薛居正馬上向皇帝指出,由於朝廷缺馬,故而宋軍的建制一直以步卒為主,軍中必要的馬匹,通常通過民間和買就可以辦到。朝廷與遼國交惡時,就從河西購買,與呵西交惡時,就從遼國購買,遼國和河西皆與朝廷處於敵對狀態時,還可以從大理以及川西隴右的吐蕃人那裡得到補充,這樣一來,一則保持了戰馬的必要供給,而且其來源不會受到旁人的挾制。

    現在,除非宋軍想組建大規模的騎兵隊伍,否則並不需要大量購買馬匹。然而大量組建騎兵,所需的不僅僅是戰馬,還有配套的諸多裝備和訓練問題,養一個騎兵至少可以養三個步兵,這樣巨大的投入之後,一旦真的建戍了騎兵軍團,其戰馬的損失、老病,其補充之大,就不是以前所用的傳統手段可以解決的了,勢必完全依賴於夏國,這樣一來,宋國的軍隊就等於撫在了夏國的手中,一旦夏國停止輸入,耗資巨大建戍的騎兵軍團就戍了廢物,這是把自己的軍隊操之以他人之手麼?

    任何一個國家,都不會進行這樣的戰略冒險,與其如此,還不如因地制宜,重點發展步兵。況且,宋國沒有養馬之地,真的大量進口戰馬,組建了騎兵軍團,飼養也大戍問題。沒有養馬之地而培養騎兵軍團,和一個完全是內陸的國家花大力氣培養海軍有什麼區別?

    趙光義恍然大悟,立即回旨張泊,曉以利害,張泊這才驚覺險些中了楊浩的圈套,於是客客氣氣地回書一封予以拒絕,信中說:「中原錦繡,富有四海。對四夷諸藩,朝廷每歲必有物帛之厚賜。河西貧濤,於戰馬之外別無所出,足下若臣服於朝廷,每歲進貢馬匹,財用或缺時,天子慷慨,豈有不予惠賜之禮?此禮尚往來之舉,豈可以之要挾朝廷?

    楊浩本以為戰馬供給這個各件一提出來,趙光義必然上鉤,沒想到戰馬這麼有誘感力的東西,也為朝廷所拒,不禁大為意外,待聽張崇巍諸將言明其中緣故,楊浩這才明白過來,敢情自己以前想的太簡單了,一直以來只以為宋國缺少戰馬,卻忘記了宋國為什麼缺乒戰馬,除非宋國自己擁有養馬之地,否則你真的無限制地供應戰馬,他也養不起。

    如此一來,就只能動用傳國玉望這件秘密武器了。

    趙光義可以拒絕戰馬的誘惑,但是楊浩不信他能拒絕得了傳國玉壘的強大魅力。趙光義貴為天子,高高在上,常人一生求之不得的一切,他都唾手可得。做為一個帝王,他唯一的追求就只有功名,而傳國玉塹的擁有者,這就是一個無比輝煌的功名。

    於是,楊浩召回丁承宗,在一番詳盡的謀劃之後,丁承宗帶著傳國玉奎這件大殺器的消息,親自趕赴東京汴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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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12 22:44:48
第十四卷 鬧東京 第060章 謀國

    丁承宗到了東京汴梁,先被安置在禮賓院,張洎立即入宮去見趙光義,趙光義已先行接到張洎的報告,知道復國派了人來京城,有要事當面奏與天子,卻還不甚明瞭這個使節的具體情形,待問明丁承宗雙腿俱殘,不禁失笑:「所謂夏國,果然是地荒人稀,居然連一個殘廢也能委以重任,夏國當真無人了麼?」

    宋國選士,不要說是殘廢,就算五官長得不夠周正的都不能做官,這官威體統總要講的,而復國居然讓一個殘廢身居要職,這不是人才匱缺嗎?

    張洎忙解釋道:「官家,聽說這人雖是殘廢,卻極具智謀,而且此人乃是楊浩的異母兄長,是他最為信賴倚重之人,當初楊浩任定難節慶使時,此人就是節度留後,守積地位僅次於楊浩。此番和談,這丁承宗就是復國全權負責之人,倒不可因為貌相小看了他。」「異母兄長,丁承宗……,唔,我想起來了,好像……以前是霸「是。」「呵呵,一個商賈出身的人,能有多麼了 得?」趙光義淡淡笑道:「讓他在禮賓院侍著吧,晾他些時日再說,要沉住了氣……」

    「官家,那丁承宗此來……」張洎話說到一半兒,便上前一步,對趙光義低低耳語幾句,盧多遜站在下首,豎起了耳朵仔細聽著,還是沒有聽到,不由得心中暗恨。這一次張洎帶著夏國使節回京,是繞過了他直接稟與官家的,他徂誦個是受皇帝委任的和談正 副欽使,除非事情已經有了重大進展,出於邀功請賞的目的這才繞過他,否則的話以張洎善於恭維上官、拍馬奉迎的性格,沒理由把他蒙在鼓裡。盧多遜不由暗想:難道夏國已經答應了朝廷的全部條件?

    趙光義剛剛慢條斯理地叫張洎沉住氣,不料一聽他的話,全身便猛地一震,霍地一下站了起來,一張黑胖的臉龐漲得通紅,炯炯雙目,緊盯著張洎,呼吸粗重地道:「你說甚麼?此話當真?」

    張洎一見趙光義動容的情形,不由得心中歡喜,連忙俯首道:「臣之所言,一字不假。」

    趙光義大喜若狂,連忙道:「宣,馬上宣他覲見!」

   「臣遵旨。」

    張洎歡歡喜喜地答應一聲,轉身就走,把一旁盧多遜恨得牙根暗咬,偏偏仍是不知就裡。「且慢,回來。」

    張洎興沖沖地剛走到殿門口,趙光義忽又喚住了他,他真的沒有想到,楊浩手中居然有傳國玉璽,這件寶物對別人沒有什麼用處,對他的用處卻是不言而喻,尤其是他一直以來的志向就是超越皇兄,一直以來的忌憚就是帝位不穩,這件寶物前朝一代英主柴榮沒有得到過,他那雄才大略的大哥也沒有得到過,如今卻有機會落入他的手中,怎麼不心花怒放?

    可是他馬上就想到了其中要害所在,楊浩為什麼甘心交出這件寶物?自然是為了以此換取朝廷的退讓,可是楊浩的條件能答應麼?玉璽,吾所欲也,麟府二州,亦我 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誰雨取誰呢?

    趙光義心中委決不下,日中漸漸露出凶光,冷聲道:「楊浩身懷此寶而不知敬獻,還口口聲聲自陳冤枉,誰能信他,若朕御駕親征,率重兵直搗夏州……」張洎大吃一驚,連忙拜倒在地,高聲道:「官家,使不得阿。

    趙光義咬著牙根問道:為什麼使不的?」張洎情急之下把手連搖,一迭聲道:「使不得,使不得呀。趙光義重重一哼,問道:「如何使不得,你說。」

    張洎嚥了。唾沫,急忙說道:「官家,楊浩已將朝中權貴、自己家小,盡皆移往興州,在那裡築城建府,另立新都,官家你想,楊浩乞和、遷都、獻璽,所為何來?」

    張洎情急之下,說出璽字來,盧多遜在一旁聽的便是心中一動:璽? 什麼璽?楊浩稱帝后所用的璽印?那有什麼貴重之處了?

    傳國玉璽久已不現人間,自後晉之後,不管哪一個皇帝登基,都煞費苦心暗中尋訪,卻都不見下落,盧多遜想像力再豐富,也無法根據一個璽字,就想到那件傳奇之物上去。趙光義神色一動,問道:「所為何來?」

    張洎道:「由此種種,可以看出,楊浩之野心,僅止於河西一隅。他放棄夏州,西遷都城,逾八百里翰海而駐興州,說時他對中原全無覬覦的野心。當然,我中原人口稠密,兵精國富,根本不是他能挑戰的,楊浩這樣做,也算是有自知之明。

    不過由此也可看出,楊浩只要擁有河西就心滿意足了,河西諸胡雜居之地,不服教化,又有遼國野蠻一旁牽制,八百里翰海較之江南長江天塹更加凶險,以上種種,都是我們不能一戰而勝的因由。如今夏國雖有意稱臣投降,但是遼國使節如今仍在夏川,雙方接觸頻繁,如果朝廷迫之太甚,一旦夏國以玉璽為媒,投效遼國,那咱們不是弄巧成拙麼 ?

    再者說,官家的志向在幽雲十六州,如果夏遼結盟,必使我大宋兩面受敵,一身二疾,勢難支矣。如果把他拉過來,則我大宋增一臂助,而遼國少一手足,彼消此長,澤及長遠。官家富有四海,何必計較麟府彈丸之地呢?」

    張洎對朝廷一舉平定河西根本不抱希望,所以他一心促成和談,如果能成功說服楊浩稱降,他這首功是誰也接不是的。

    將來平定西川之亂,追溯因由,這功勞還是少不了他的。椅來北伐幽照,只要成功了,這功勞仍 舊是跑不了他的,他對和談自然比誰都熱切。

    何況他所說的確實是事實,夏國不管是從兵力上,還是從疆域上,都不是那個北漢可以比擬的,朝廷未必就能把它拿下來,夏國的實力,值得遼國出手相助,在西域培植一個能牽制中原的強大勢力,如果遼國再橫下心來進行干預,那更是絕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趙光義知道他說的是事 實,剛剛因貪慾而生起的樂機慢慢消去,臉上微微露出頹色,若是能得到 這傳國玉璽,那麼封他一個王爵也沒甚麼,不過……,已經到手的麟府二州再還給他?那可不行,絕對不行! 他可不像唐朝皇帝那麼大方,和親一個公主,就陪嫁數州之地,漢人的文化、科技、領土,一趿腦兒的都送了出去,結果養出一堆白眼狼。他趙二叔是屬耗子的,只管往窩裡扒拉,讓他往外送,那不是割他的肉麼?

    趙光義輕敲御案,臉上陰晴不 定地沉吟良久,這才緩緩說道:「罷了,愛卿一路舟車勞頓,實也乏了,先回府歇息吧。明日……,不,還是得晾一晾他,不可露出急迫之色,就定在三日之後吧,三日之後,朕再見他。」

    張洎見趙光義的臉色完全冷靜下來,一時也擼度不出他的心意了,這位帝王喜怒無常,著實不好侍候,哪像唐皇李煜一般,喜怒尊形於色,完全沒有城府。張洎暗暗發著牢騷,卻也不敢多說,只得應聲退下。「二姐,我回來啦。」(

    狗兒蹦蹦跳跳地跑到帳房裡邊,扭頭看看店中沒人,立即湊到折子渝身邊,低聲道:「五公子,那邊來人啦。」「嗯,做好自己的事,旁的不要過問。」折子渝八風不動,手中一隻算-盤打得滴滴答答,清脆悅耳。

    狗兒小聲道:「來的是丁大人,丁大人親自赴京和談,就是馬上就要向朝廷提出釋放五公子家人的條件了

    折子渝纖指一顫,算盤上的珠子登時亂 y o抬起頭來,就見狗兒臉上帶著促狹的笑容,向她扮個鬼臉:「丁大人住在禮賓院,那裡戒備森嚴,不過嘛,以我的本領,要想夜入禮賓院西人不知鬼不覺,卻也未必就辦不到,要是有人肯求我呢,今晚我就幫她去打聽一下情況。」

    折子渝難抑激動的心情,丁承宗親自赴京,和談必走到了最緊要關頭,自己一家人是被圈養京城,等著幾十年後皇子繼位,亦或是皇孫繼位後再開恩赦免,放出一群因為與世隔絕,已完全失去了生存能力的折家子孫,從此淪落為奴為乞,還是得以重獲自由,就在今日了。

    丁承宗入京和談,他的倚仗必定是……,折子渝的心弦忽地一顫:楊……浩哥哥,竟然真的交出了玉璽?他……也是一個皇帝呀……,在他心裡,我……我終究是重過了帝王的輝煌與尊貴……折子渝心懷波蕩,嫵媚的眸波裡綻起了兩點璀璨的星光。

    狗兒向她扮個鬼臉,笑道:「五公子是個大美人兒,要是哭花了臉可就不好看啦。你別著急,今晚我潛入禮賓院,幫你去問問情形如何。

    「不要!」折子渝一口回絕,她吸了吸鼻子,眨去眼中的淚光,抬眼看向狗兒,說道:「強中自有強中手,莫要以為宋國朝廷無人,一個大意暴露了身份,可就滿盤皆輸了。談判,是丁大人的事,不管結果如何,我們都插不上手,只管靜待結局便是。」

  狗兒攀住她的胳膊,臬聲道:「五公子,我知道你心裡急,經常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你放心啦,我會小心的。」

   「不行。」折子渝正色道:「小娥,你大叔為什麼那麼早就把你和竹韻這兩大高手派到汴梁來?為的就是讓你們能夠潛伏下來,不露一絲形跡,等到東京大亂,禁軍大索九城的時候,第一時間內不會有人懷疑咱們這些早就定居於汴梁的百姓。咱們所謀的這件事太過重大,說它是偷天亦不為過,到時候,哪怕多爭取出一個時辰的時間,對於事情的成敗也會有莫大的關係,所以,咱們現在務必得做好潛伏的本份,不可以壞了你大叔的大事,知道嗎?」狗兒吐吐粉紅的小舌尖,應道:「知道啦,人家不古拖大叔的後腿就是。」子渝展顏道:「這對乖。」

    她捏了把狗兒粉嫩嫩的小臉蛋,微笑道:「竹韻已去著手安排今天的離京演習了,這一次,是夜間試演,你跟著一起行動,熟悉一下撤退路線、沿途環境、離開城池後的接應,意外事件的應對。現在咱們可以失手,等到正式行動的時候,可萬萬失不得手,否則可就身陷萬劫不復之地了,所以……你一定要打起精神,把它當成一次真正的逃跑,做到胸有成竹。」「嗯!」狗兒重重地點頭:「五公子放心,小娥就算粉身碎骨,也不會辜負大叔的期望。」

    折子渝的眼神柔和起來,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頂,柔和地道:「以後,叫我子渝姐姐。」

   「喔……」狗兒站起身,一邊往後屋走,一邊摸著自己的頭髮,困惑地想:「五公子讓我叫她姐姐,不對呀,我叫楊浩大叔大叔的,要是叫她一聲姐姐,那她不是也要管我大叔叫大叔了?大叔喜歡五公子,是要娶她的呀。要是管我大叔叫大叔,也……可以嫁他的嗎?」

    好像一口氣從華山腳下跑到了山頂,狗兒的呼吸馬上急促起來,胸前一對初綻的蓓蕾起伏之下,那裡面有一架小鼓咚咚咚地敲了起來……r「這枚傳國玉璽自何處得來?」

    丁承宗道:「我主楊浩欲伐河西諸州,因肅州吐蕃人與隴右吐蕃一向關係密切,擔心隴右吐蕃人會在大軍西征時出蕭關斷我退路,故而遣秘探入隴右,監視隴右吐蕃頭人尚波千的舉動,尚波千一次酒醉之後取出玉璽向兒子燭耀……」

    竹韻赴隴右的真正原因,其實是楊浩注意到隴右吐蕃的迅速崛起是由於宋國的扶持,這件事引起了他的警覺,懷疑宋廷扶持隴右吐蕃,是欲行驅虎吞狼之計,因此未雨綢繆,派人前去打探真相,這個理由當然不方便說給趙光義聽的,因此被他自動換成 了一個同樣可信的理由。趙光義冷冷地逼視著丁承宗,從他的神情舉止間並沒有看出什麼破綻。

    丁承宗被帶進宮來,初八文德殿的時候,就已是一副色厲內茬的模樣,一個鄉下種地的土財主,見過什麼世面?到了這天子腳下,皇宮大內,法度森嚴之地,怎不由池惶恐於心?

    等到趙光義對傳國玉璽擺出一副不屑一顧的姿態時,這個販糧商賈出身的土財主最後一絲倚仗也消失了,偽裝的饋靜全然不見了,在他的逼視和質詢下開始侷促起來,趙光義注意到,他在回答自己的垂詢時,幾次出現口誤,據張洎說,此人能言善道,口才頗為了得,此時口吃,顯然是心慌所致了。

    丁承宗說完,悄悄抬眼瞟了瞟趙光義,眼神與他一對上,不由機靈一下,好像被蜇了一般,趕緊又低下頭去。趙光義輕敲御案,陷入了深深的思索當中。

    以楊浩原本的出身,這玉璽也不可能是他本來就有的寶物,必有一個出處,丁承宗所交待的這個出處,不像是假話,而且,如果是假話,也極易拆穿。據他所言,當時從尚波千手中偷得這枚傳國玉璽後,尚波千曾派出千軍萬馬,前堵吝追,聲勢頗大,這麼大的陣仗,當地百姓必然記憶猶新,只要派人一查便知真假。如果此事屬實,那麼尚波千他??

    趙光義的心沉了下來,尚波千身懷傳國玉璽,秘而不宣,意欲何為? 河西隴右,何其相似?今日的尚波千,與當日的楊浩,又是何其的相似?朝廷想在河西扶持楊浩,削弱三落的力量,結果楊浩扶持起來了,卻因此脫離了朝廷,成為比三藩更強大的一股地方勢力,如今掉過頭來成了朝廷的心腹大患,隴右尚波千……莫非要故事重演麼? 不!同樣的錯誤,犯一次就夠了。隴右,決不能再出現第二個楊浩。

    趙光義忽然想起了李繼筠和夜落紇,李繼筠沒有聽從他的擺佈,拒絕出兵銀州牽其一線,反而想渾水摸魚直撲夏州,結果功敗垂成,帶著殘兵敗將退到了隴右,趙光義對此頗為不滿,李繼筠到達隴右後數次上書朝廷,向他乞援,都被他置之一旁,未予理會。如今李繼筠兵激將寡,雖然亮明自己身份後召納了許多黨項羌人,但是既缺衣甲,又缺糧草,只能受轄於尚波千,為他搖旗吶喊,做一個馬前卒。

    還有甘州夜落紇,以前和朝廷並沒有什麼接觸,自從朝廷扶持尚波千之後,原也無意再扶植一個地方酋領,而尚波千對夜落紇也頗具戒心,一 直阻止他往青海湖方向遷徙,隴右回紇人都在青海湖附近,夜回紇被阻於吐蕃人地境,就像離了水的魚兒,如今同樣難以發展起來。(

    嗯……,如今看來,尚波千是不大靠得住的,可隴右吐蕃人的這殷力量又不能不用,既要用它,還得能控制住它,免得它變成一匹脫搔的野馬,似乎……李繼筠和夜落紇還是有點用處的,如果朝廷減少對尚波千的援助,扶持李繼筠,再對尚波千施加壓力,讓夜落紇趕到青海潮去逐漸壯大,那麼尚波千、夜落紇、李繼筠三個人都得依賴於朝 廷,都無法一家獨大,隴右就可以牢牢地控制在朝廷手中的。

    天子沒有千手千眼,不可能親自掌控整今天下,必須借助臣的力量,而臣的力量太過於龐大,就有可能反噬其君,因此,帝王心術,其精髓就是制衡,扶持幾股勢力,避免一家獨大。當年,皇兄如果不是扳倒了趙普,我又豈敢輕易動手呢?想到這裡,趙光義眼中不禁閃過一抹冷厲而得意地光芒。

    這抹光芒,似乎被丁承宗看到了,他悄然舉袖,輕輕拭去鬢邊一滴汗水,艱澀地嚥了。唾沫,趙光義看在眼裡,嘴角微微綻起一絲輕蔑的冷笑:「商賈而已,不過如此……」

    他忽然一拍御案,厲聲喝道:「大膽丁承宗,楊浩到底包藏什麼禍心,從實招來!」

    丁承宗嚇得一個機靈,看那樣子,若非沒有雙腿,簡直就要嚇得一下子跳起 來=「外 臣 惶 恐,我主包藏了什麼禍心?」丁承宗一臉茫然失措的表情。

    趙光義冷笑一聲道:「沒有包藏禍心?那朕來問你,你既說楊浩仍心向朝廷,並無反意,為何不肯接受定難節度使之職?他揮軍造反,乃滅九族的大罪,朕不予追究,反讓他官復原職,這已是莫大的天恩,他為何不肯接受?」

    丁承宗吞吞吐 吐地道:「回稟陛下,其實……其實稱王也罷,仍做定准節度大將軍也罷,只是……只是名號大小不同,權力地位,原也……原也沒有甚麼不同。只是……只是我主麾下的軍隊派系眾多,來路複雜,有橫山羌人,有定難軍,有涼州吐蕃人、有甘州回紇人、有肅州焉耆人、還有瓜沙二州的漢人,不易管教。

    他們的舊主,有的曾經是可汗,有的曾經是國王,如今我主將他們一一 納於麾下,若我主仍復節度使之職,未免……未免便被他們看輕了,再者說,那些投靠我主絡許多將領,原來的官階便是節度使一類已至武將巔峰的官職,如果我主復定難節度使之職,這些將軍投靠我主,不但不能陞遷,反而還要官降數級了,這個……這個……這些人,大多好勇鬥狠,唯利是圖,到那時必然釀成大禍,故而……故而 一 一r一 一 一

    趙光義想起當初楊浩車兵參加討伐北漢之戰時,手下那些雜七雜八的軍隊,楊浩每下一道將令,得靠十多個通事官進行翻譯的模樣,情知丁承宗所言屬實,心中不禁好笑。他不無惡意地想:「如果朕堅決不肯讓步,一定逼他就定難節度使之職,河西豈不是不打自亂了?」旋即想起楊浩還有 遼國這個第二選擇,這個想法只得作罷。

    他吁了口氣,故示大方地道:「這也罷了,昔年李氏世襲定難軍節度使之軍職時,本就有一個西川王的爵位,如果楊浩誠心歸附朝廷,朕何吝於賜他一個王爵呢。不過……」

    趙光義微微俯身,森然道:「楊浩既肯歸降,重奉宋幟,做朕的臣子,那麼……他坐擁河西十八州猶不知足,執意向朕討取麟府二州,意欲何為,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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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卷 鬧東京 第061章 轉機

  趙光義對傳國玉璽志在必得,但是他絕不肯露出一絲垂憐之色,宋夏之間的談判在艱難地進行,丁承宗把楊浩的苦衷一股腦地告訴了趙光義,吐蕃、回紇的驕兵悍將不易馴服,而且那些兵戰時是兵,平時是牧民,不能隨時聽從調遣,楊浩身邊必須得留一支常備軍,由於楊浩一口氣吞了河西諸州,原定難軍舊部分駐各方,都城防守力量不足,需要倚重擇家軍,而麟州本是折家根基,那些士兵故土難離,不取回麟府,很難保證這批折家軍舊部俯首貼耳,忠心臣服。

  但是麟府二州是河西東進中原的門戶,從軍事意義上來說十分重要,而且一個帝王最大的功勞就是開疆拓土,麟府已經在手,叫他趙光義吐出來,他是絕對不肯的。談判就此進入僵局,幾天之後,丁承宗拿出了第二方案,要求朝廷釋放軟禁中的折家滿門。

  折家如今圍在汴梁,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沒人能把他們救回去,折家舊部對此本來是能夠理解的,可是楊浩和折御勳是盟兄弟,折御勳對楊浩恩重如山,如今既救不了折家滿門,又無法救回折 家的人,無論如何是說不過去的,希望朝廷能釋放析家,這樣楊浩對方方面面也算有個交待。

  雖說府州到手,折家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而且就算釋放了他們,除非楊浩想要主動與宋國再挑起一次戰爭,否則折家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決不會再指摘朝廷什麼,可是朝廷以什麼名義把折家交予楊浩?這仍是一個難以解決的問題,趙光義對這個條件仍然不肯答應,在他想來,肯賜予楊浩王爵,已是莫大的恩賜,最終楊浩還是要做出讓步的。

  不料這時又傳來一個消息,玫變了趙光義的心意,那就是於閶國對喀拉汗王國之戰勝利了 !艾義海車軍趕赴於闃國時,於閶國與喀啦汗國的軍隊正在葉爾羌河附近展開激戰,雙方損失慘重。當時於閶國王正在前線,王都宰相張金山親自接見了艾義海,艾義海聽說了情況,馬上讓張金山派了一個陪同的大臣,和一個嚮導,帶領著他的大軍衝向葉爾羌河。

  等他趕到的時候,雙方剛剛結束一場大戰,正在休整階段,於閶國人見到一支裝備齊整的漢人騎兵,卻好像草原上慣見的馬匪一般大呼小叫地猛撲過來,直把精疲力盡的於閶軍隊驚得目瞪口呆,他們匆匆抓起兵刃,防禦的陣形還沒擺好,就看見那支瘋子般的隊伍呼嘯著衝過葉爾羌河,一刻不停地撲向喀拉汗人的營地。

  凶悍的喀拉汗人正在做禮拜,他們知道於閶國的兵力有限,已經不可能再抽調出一支大軍協同作戰,西河對岸的於閶軍比他們更加的疲乏,根本不可能於此時發起進攻,於是全體信仰虔誠的將士們,都在清晨薄薄的晨霧中面向天房,心裡舉意。

  隨軍的阿訇率領大家正在虔誠地念著讚美詞:「蘇卜哈奈坎拉洪麥,臥比罕目迪開,臥台巴來開斯↓開,臥台而倆占杜開,臥倆一倆亥 艾一 魯 開 一 」

  艾義海就像騎在戰馬上的怪獸一般,率領著旋風一般的隊伍,逕直撲進了他們的大營,驍勇善戰的喀拉汗戰士,在猝不及防之下,前營大軍全軍覆沒。於閶國王尉遲達摩聽到陪同艾義海前來的大臣稟報,馬上歡天喜地的換了一身新衣裳,等著艾義海前來朝覲。

  可是他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無奈之下,只得在軍隊保護下小心翼翼地趕向河對岸,到了那裡才發現遍地血腥,那些魔鬼般的騎士已經把喀拉汗人的大營搜刮一空,揣著滿身的金銀珠寶,一個個坐在橫七豎八的屍體堆裡,正在吃著喀拉汗人還沒來得及享用的食物,艾義海吃得滿口流油,當那隨他前來的於閭大臣向他介紹了達摩的身份之後,他馬上扔下羊羔腿肉,用那一雙油漬漬的大手親切地握住了尉遲達摩的雙手。

  如果在平時,這樣的一位外國將領就算不會受到失禮的指責,至少也會被斥以粗魯,而這個時候,尉遲達摩卻覺得這樣作風粗魯強悍的將領,才能成為於 閶國的倚仗,有了主心骨的尉遲達摩和艾義海就在喀拉汗人的前哨營地裡擬定了反攻計劃,當天下午,兩軍合兵一路,就正式展開了反攻。

  雙方先是在葉城南郊擺開戰場,澆戰了七天七夜之後,喀拉汗人仍然摸不清狀況,既不知道艾義海這支比他們作戰還要瘋狂的軍隊從何而來,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有多少人,此時雙方本來打得不勝不負,但是喀拉汗人是勞師遠征,在異國作戰,為慎重起見,喀拉汗統帥決定撤軍。喀拉汗國此時的軍力比於閱國還要強大,按照尉遲達麾的想法,此時應該見好就收。

  可艾義海卻不做此想,喀拉汗人東侵時,燒燬寺廟,劫掠民居,擄奪了大批的財物,每個士兵的私囊都豐富無比,這幾仗打下來,艾義海賺得缽滿盆滿,當初做馬匪時的貪婪習氣又上來了,而且駱遲達摩認為窮冠莫追,他從楊浩那兒學來的卻是宜追窮寇,決不予敵喘息之氣,於是緊追不捨,堅決不可放棄。

  尉遲達摩無可奈何,總不能讓援軍獨自作戰吶,只好硬著頭皮與他一同前進。其實以喀拉汗人的軍力,又已進入他們的地盤,佔據著天時地利人和,艾義海未必就能佔得了多大的便宜,不過由於追兵的毫不遲疑,使他們誤判了追兵的實力,撤退一旦變成敗退,便不是任何人都進行約束的了。

  喀拉汗逃兵一直逃向他們的都城疏勒,追兵便緊追不捨地撲向疏勒,當地百姓們在充當消息散播的傳話筒過程中,本著八卦本性「把追兵的英勇誇大了十倍,結果無形中為追兵起到了宣傳戰、心理戰的重大作用,喀拉汗王國歷史上本來是個佛教國家,改變信奉才三十多年時間,在其國家內部,仍有大量的佛教徒,因為是本國人,他們儘管受到了排擠,但是並沒有被武力清洗,這時聽說於閱國的軍隊強大無比,不禁大受鼓舞,居然在喀什嘎爾造反了。

  這個誰也沒有預料到的變化幫了艾義海和尉遲達摩的大忙,在喀什嘎爾城中的佛教徒幫助下,於閱軍隊居然輕而易舉地攻進了喀拉汗人的都城疏勒。這一戰果,直到尉遲達摩踏進喀拉汗的王宮,他都以為是在做夢。儘管因為喀拉汗人迅速組織反撲,從其他城市抽調了大量軍隊,他們無法守住喀什嘎爾,因此劫掠一番後主動退兵了,不過這一重大勝利仍然使於閱國上下歡欣鼓舞。

  此戰,於闋國不但擄獲了大量的財物,還抓到了不少的貴族,將來可以換取大筆的贖金。經此一戰,於闔士氣大戰,喀拉汗人無氣大傷,至少五七年內,再也不可能進行有力的外侵了。艾義海所率軍隊的英旁,瘋魔一般的作戰方式,給一直看在眼裡的尉遲達摩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所以在向楊浩報捷的時候,於闋國繼承認楊浩的夏國之後,又更進一步,尊奉楊浩的夏國為宗主國了,在他寫給楊浩的報喜信中畢恭畢敬地說:「大夏朝皇帝陛下,做為護教法王,您派來的軍隊就像金剛獅子一般英惠,在可以信賴的、令敵人聞風喪膽的艾義海大將軍幫助下,我們長驅直入,直接打到了疏勒城,俘獲了敵人的妻子家眷,還得到了大象、良馬、黃金、寶石等財物,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個地方人口密集,所以糧食有限,我們回來的時候都餓著肚子,就算是臣和艾將軍也不例外……」

  這個消息通過夏國和談使者之口,巧妙地透露給了宋國官員,而宋國自己搜集的情報也證實了這一點,這一來夏國使者的態度明顯強硬起來,趙光義也不得不開始從新審視對待夏國應有的態度了。

  夏國打了這場大勝仗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他們在西域迅速擴大了影響,西域諸國都是信奉強權和實力的,不管走出於敬畏也好,想要攀附強權也好,很快將有眾多的西域國家向復國示好、往來,而這些國家對宋國來說,是鞭長莫及,無從影響的。

  這一場勝仗還意味著夏國的軍心士氣會暴漲,意味著夏國至少暫時會有一個穩定的後方,意味著楊浩至多再有一個月的時間,手中就會增加一支剛剛打了勝仗歸來的生力軍,補充到橫山前線來,宋國想要壓制夏國的困難將進一步增加。而於闋國做國西域諸國中的一個大國,已經率向承認了夏國的宗主國地位,如果和談能夠成功,朝廷成為夏國的宗主國,那麼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朝廷不費一兵一卒,就可以把宋國的影響和 皇帝的榮耀擴大到遙遠的西域去。

趙光義的心激動了,他喚來盧多遜和張洎,只向他們交待了一句話:「朕想答應楊浩的條件,放折家滿門歸去,你們為朕想個穩妥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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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卷 鬧東京 第062章 三山

    五台山,沐雪晶瑩。王繼恩臉色陰霾地走出寺院,緩緩行於山路石階上。

    他是個太監,但是他是一個有理想有志向的太監,他是太監這個事實是誰也抹煞不了的,但是太監未必不能做一個真男人,是不是男人,不是靠床上運動來判斷的。他一直夢想著走出皇宮大內,或從文、或從武,干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來,做一個頂天立地的奇男子。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做到了,一個偉大的帝王倒在了他的陰謀之下,如果沒有他的幫助,無法將禁軍掌握手中的趙光義絕對沒有辦法殺掉趙匡胤,登上九五至尊的寶座。可這功勞,卻是永遠見不得陽光的,他沒有辦法向任何一個人燭曜。而且,太監殺死皇帝,他不是第一個,這事兒雖然驚天動地,卻實在談不上光彩。

    不過因為這功勞,他總算如願以償地離開了皇宮大內,成了一方大員,可是地方官員從古至今太多太多了,別的官員可以安安穩穗地做官,封妻蔭子,享一世富貴榮華,然後就像泯滅於湍流之中的一朵浪花,在歷史上不再留下一絲痕跡,但那不是他想要的,他無法封妻蔭子,他只想青史留名,他,是一個有想法、有志向的太監。

    如果,夏州城被成功地打下來,如果楊浩這個皇帝成功地被擒獲,那麼他王繼恩的名字,一定可以永載史冊,雖然他少了那話兒,但他卻能永載史冊,為千秋萬代所銘記。可是,潘美退兵了,不但退兵了,還鬧了個損兵折將,最後還要他代人受過,打回了原形。

    雖說官家沒有更嚴厲的責罰,訓斥一番之後只是免去了他的監軍之職,回到河北道做了觀察使,可是他的心中仍是不免深深地失落。因為身體的殘缺,他比平常人更加的渴望功名,可以載之史冊,光耀千秋的功名,他的追求,是一個太平官兒無法給予他的。可是經歷這次失敗,他還有下次機會麼?

    王繼恩在一塊崖刻前站住了腳下,在他身後,是一塊巨大的崖石,崖石上刻著龍飛鳳舞的三行大字:「天之三寶日月星,地之三寶水火風,人之三寶精氣神。」

   「一定能的 !」

    王繼恩想起他與官家共謀的那樁大事,不由得精氣神兒一振,憑著這點香火之情,官家一定會對他恩寵有加,這一次失敗了,以後還有的是機會,方才進香時,不是也討了個上上大吉的簽兒麼?耐心,做大事,一定要有耐心。王繼恩臉上露出了輕鬆的笑容,重新振做起來:「來啊,打道回府。

話音剛落,崖刻上下兩方,忽然冒出幾個人來,看打扮個個都走進香的尋常香客,有老有少,有貧有富,但是個個一臉殺氣,迅速向他逼近過來,一看就是不懷好意。他鵠幾名侍衛已半拔鋼刀迎了上去,口中沉喝道:「你們是甚麼人?

    只見那幾個滿臉殺氣的人揚了揚手,也不知亮出了什麼物事,他的幾個侍衛也不知看見了什麼東西,竟然身形一滯,手中的鋼刀也沒有拔出來。他們沒有拔刀,那幾個人卻動手了,他們繞過呆立在那兒的幾個侍衛,向王繼恩進逼兩步,突然動手了,有的自懷中摸出利刃,有老者自竹杖中拔出了短劍,有的靴底彈出了鋼刀。

    那幾個侍衛滿面驚愕地剛隨著轉過身來,不提防這幾人突然出手,猝不及防之下,連刀都來不及拔,便紛紛血戰當場,慘叫聲剛剛響起,他們就血染石階,躺倒一地,有些鮮血濺到路旁皚皚白雪之上,艷若梅花。

    王繼恩沒想到光天化日之下,佛門廟宇之前,居然有人對他這個朝廷官員不利,不由大驚失色道:「你們是什麼人,朗朗乾坤,光天化日,竟敢行兇殺人,本官是……」

    王繼恩懂些武藝,但是眼見這些人俐落的身手,殺人不眨眼的殺氣,駭得氣力全無,根本不敢反抗,因為他穿著一身士紳日常穿著的公服,他只道這些人是剪徑的強梁,自己方才施捨寺廟香油讖的大方舉動落入他們眼中,使得他們動了歹意,所以急著向他們表白身份。就算是強盜,除非有深仇大恨,輕易也不敢殺傷朝廷官員的。

    不料這些人不由分說,一個箭步躍到他的身前,兩隻手腕便被人叼在鈦鉗般的虎口之中,麻利地向後一擰,一扼「喀嚓」兩聲響,瘤得王繼恩仰天一聲慘叫,震得樹上積雪簌簌落下。這些人一言不發,竟 然就將他的手腕扼斷了。

    王繼恩只發出一聲慘叫,嘴裡就探進了一根冰涼的鐵鉤,那鉤子蕺在一個人袖中的,鋼鉤入口,鋒利的尖端立即鉤住了他的舌頭,鋼鉤向外一拉,王繼恩連慘叫都發不出來了,血淋淋的舌頭被拉出口中,然後眼前寒光一閃,他的身上除了下邊,又殘缺了一處地方。「他們是什麼人? 到底要幹什麼?怎麼會用些這麼古怪的兵器?」

    這不像是綁票的強盜,也不像是什麼仇家,王繼恩忽然想起世上似乎確實有專門使用稀奇古怪的東西做兵刃的人,只是劇痛和眼前詭異的氣氛,讓他一時想不起這些人的來歷身份。

    那些人扼斷了他的雙手,割去了他的舌頭,立即拖起他便是「頭前一今年過半百,但是身形矯捷的不像話的漢子用一種生硬的語氣說道:「小林,馬上帶他回京。良夫,你帶人去,把他的府邸徹底查抄一遍。

    王繼恩終於知道這些人是什麼人了,日本人! 他們是官家身邊的人,殿前司日本直的侍衛,官家身邊殿前司馬軍的契丹直、吐渾直侍衛都是以一當十的馬上勇士,專門負責皇帝外巡時的安全,而日本人唯一的使命,就是為官家執行一些刺探、刺殺任務,官家……為什麼派他們來對付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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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岷山腳下,箭竹叢生。

    一隻貓熊慢吞吞地嚼著竹葉,忽然,它似乎聽到了什麼動靜,連忙伏下身子,用它那肥胖的身 子所能使出的最快速庋向林區深處逃去,一路撞動竹林,一隻金絲猴兒牢牢抓著樹枝,從枝葉下探出了身子,鬼頭鬼腦地瞅了瞅,然後也飛快地逃走了。

    草叢中,兩個人緩緩走來,在竹林邊站住了。其中一人看起來年紀還很輕,但是傷痕纍纍的甲冑,堅毅冷靜的眼神,卻使他看起來像一個身經百戰的將軍。另外一人三十出頭,貌不驚人,只有一雙眼睛非常有神,透出幾分狡黠和精明,肩上搭著一隻褡褳,看起來就像一個油滑的行商。二人對面而立,那位年輕的將軍道:「長安留守,當今齊王,請我揮師北上,前往關中?呵呵,這不是朝廷設的一個圈套吧,請甕入君麼?」那行商模樣的人微微笑道:「是請君入甕,童將軍。」

    年輕將領揉了揉鼻子道:「我書讀得少,就那麼-個意思吧,你明白就好。」

    行商呵呵一笑:「童將軍真是個爽快人,胡喜兒就喜歡和將軍這樣的爽快人打交道。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我方纔所說的理由,童將軍只要稍稍留意京中情形,就該知道,我說的是真的。」「哦?」童羽沉吟了一下,笑笑道:「就算我相信你的話,可我的兵都是蜀地百姓,讓他們背井離鄉的話,恐怕未必肯走呢。」

    胡喜兒詭譎地一笑,說道:「如果是趙得柱做這順天大將軍的時候,的確未必能叫這些人心甘情忌地離開,但是……據我所知,將軍坐了這義軍頭把交椅之後,軍民分開,嚴肅軍紀,如今的義軍已是一支真正的軍隊,若說令出如山,也未必就做不到。」

    他神色一正,又道:「將軍,實不相瞞,據我們收到的消息,朝廷已經與復國開始議和了,議和一旦有了眉日,剿撫巴蜀的兵力必然大增,到那時候,將軍必然舉步維艱,如果現在就搶先一步,搶在朝廷重兵圍剿之前,跳出巴蜀,縱橫關中,以將軍大軍目前的實力,再有我們暗中提供財帛、情報,做到處處料敵機先,將軍豈非如魚如水、百戰百勝麼?

    再者說,將軍揭桿而起,所為何來?大丈夫所謀,不過是功名前程、出人頭地罷了,如果將軍扶保了齊王,有朝一日齊王坐了天下,你就有從龍之功,開國功臣,位高爵顯,福蔭子孫,這樣的機會,你願意放過嗎?」

    童羽雙眼徽躍一瞇,問道:「如果真的官兵圍剿,別無出路,你就不怕我將你們的秘密告訴朝廷,以此謀個一官半職嗎?」

    胡喜兒狡黠地笑道:「你不會的,摻和到宮闈之秘,皇室醜聞之中,不會有好下場的。再者說,就算你說了,我們也不會承認,你有任何證據嗎?至於官家的猜忌,那就更無所謂了,齊王目前的處境已經夠凶險的了,再壞還能壞到哪兒去?若非形勢險惡,我們也不會找上童將軍你。將軍說,對麼 ?」

    「那麼,我又如何相信你的誠意呢?」

    胡喜兒道:「很簡單,我現在就可以向將軍提供必要的糧食、軍械、冬衣、藥材,將軍北上之時,沿途城池的軍力部署、戍守將領、武備軍械,兵馬調動,各個方面的情報,我也會及時提供給你,將軍總不會異想天開,認為朝廷會用這種資敵之法來剿匪吧?」

    童羽低下頭,在草叢中慢慢地踱起了步子,整編軍隊,建基於深山,這都是楊浩密密囑咐他做的,楊浩的計劃是河西和談,在這個過程中巴罱會起到重要作用,一旦和談成功,巴蜀將要承受的壓力將要成倍增加,有鑒於此,楊浩才提前囑咐他做好必要的準備,並且已經警告他,到時候可能迎來十分沉重的打擊,處境將非常艱難,或許義軍將全部撤入深山進行遊擊戰。如果……,有一條更好的出路,是不是還應該堅持原來的計劃呢?

    胡喜兒並不著急,好整以暇地站在那兒看著,童羽想了許久許久,緩緩抬頭來:「胡先生,這件事我還需要同幾個心腹好好商量一下才能決定是否同意。」

    胡喜兒很痛快地道:「成,不過……縱然是將軍的心腹,在下以為,有些事情也是不需要向他們交待的。」

    童羽會意地一笑:「你放心吧,齊王的安危對你來說十分緊要,對我來說同樣十分緊要,我不會把齊王的身份透露給他們知道的。胡喜兒笑道:「如此甚好,那我就靜候將軍佳音了。」

    他頓了一頓,又道:「朝廷與夏國議和即將成功,隨即,派入西川的兵馬椅大量增加,到時候你們的處境將更加困難,介時,你的大軍想安然抵達關中,而且還要攜帶些老幼婦孺的話勢能成功。現在朝廷圍剿你們兵力還有限,分散各處,難以形成合圍,因此在我們的接應之下,你們要安全抵達關中,並且在莽莽秦嶺中建立一些易守難攻的險要山寨,還是很容易辦到的。將軍千萬抓緊,切勿失了時機。」

    童羽輕輕頷首道:「胡先生儘管放心,我會以最快的時間……下決定,然後把結果告訴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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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台山大營劍拔弩張。

    豐台山大營目前已再度回到了夏國手中,山坡上有積雪的地方在雙方士兵反覆衝殺踩踏之下已經變成了結結實實的冰層,楊延訓受此啟發,乾脆煮了雪水往山坡上潑,搞得整個北面山坡亮晶晶的就像一座水晶宮,誰也無法立足。

    不過山下的遼軍大營還算安份,這些天除了叫罵挑釁一番,沒有再向他們發起過進攻,這倒不是遼兵畏戰怕了他楊三郎,主要原因還是因為遼國使節到了夏州正與復國皇帝進行交涉的緣故。

    今天一大早,山頂望樓中的戰士忽然發覡至少有兩千騎戰士趕到了對面的遼軍大營,他馬上把這個消息稟報了楊延訓,楊延訓聞訊有些緊張,這個時候遼國突然增兵,總會有些緣故的,他馬上命令全軍嚴陣以待,做好戰鬥準備,可是對面一直沒有什麼動靜,除了那兩千騎士兵趕到後遼軍營中引起的片刻騷亂,現在一切寂靜如常。

    楊延訓不敢大意,親臨前哨,正在仔細觀察對面動靜,有人跑來對他耳語幾句,楊延訓趕緊往回趕去,待到了自己的帥帳,就見聖上楊浩坐在上首,自己的父親坐在左首,右首一人,正是當初通過他這個前哨被送往夏州的遼國使節 墨水痕。

楊延訓急忙趨身上前拜見,暗暗詫異:「聖上怎麼來了?沒理由送一個外國使節會送出這麼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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