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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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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驚寂]紫荊之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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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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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3 21:26:5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回_______第一章 語驚四座

  就在我仔細端詳這個自稱埃亞.布魯姆的男子時,他也同時打量著我,當然他的態度並沒有我這樣直接囂張,而是乘著說話的情緒有所動作,讓視線快速、溫和地遊遍我全身。
  「如果你們的目的只是打算在亞比葛爾市休息和補充給養的話,那麼我建議還是放棄的好。就算你們沒有和蓋亞軍的治安巡邏隊發生任何沖突,也應該可以從那名蓋亞騎士的口中瞭解到,亞比葛爾市在被他們占領之後,並不是很安寧,諸位在此時進入,很容易就會被捲入各種危險的事件中。」
  「當然我可以理解諸位身手不凡,我所說的危險並不足以對各位構成嚴重的傷害,但我看你們心事重重,這趟旅程似乎是背負著某種重大的使命,實在沒有必要輕涉險境而讓行程受阻。我們中間有兩位兄弟對這一帶的地理環境非常熟悉,如果你們想要繞路而行的話,他們會是很有用的向導。」
  「呃,如果要完全避開這一區蓋亞軍的眼線繞道而行至下一個城市的話,大約需要多花上四天的時間吧。喔,你們不能接受這樣的浪費?」
  布魯姆露出了苦惱的神色,他抓了抓下巴,又問道:「那你們的最終目的地是……啊,問這個也沒有意義,要是奇勒那老頑固在這裏就好了。」
  最後的嘟嚷落在了冬妮婭耳中,她當場就跳了起來,一拍巴掌。
  「好險,聽你們左一句,右一句的,害得我差一點就把這件大事給忘記了!」她握起拳頭,瞪著布魯姆,一連串的追問道:「你說的老頑固奇勒,是不是一個全身掛著各種零碎,活像一個會走路的廢鐵罐的矮人?他是你們的同伴?你們現在是要去亞比葛爾市和他會合?」
  布魯姆帶著奇怪的表情點點頭,冬妮婭馬上激動起來,指著他大叫道:「那麼什麼都不用說了,我們是不會繞路的,不過我也不會勉強逼你帶我去見他,你只要代我傳告他,冬妮婭.格林.基裏揚諾夫……」小拳頭在胸口重重一捶,又轉回去指著布魯姆。「……也是就是本小姐我一定會進去亞比葛爾市找他,然後再他的身上砍上一、二、三、四……總共是八刀!而他,如果還稱得上是個帶把的矮人,就乖乖的在那裏等著我!」
  在場的所有人都被冬妮婭突如其來的怒火驚呆了,包括我一開始也是莫名其妙,直到聽見那丫頭說要在奇勒身上砍上八刀,我才恍然,那個數字不正是奇勒用飛斧砍傷我的數目嗎?那丫頭原來一直在對這件事梗梗於懷,難怪先前突然向蓋亞人問那種莫名其妙的問題。不過,她是怎麼肯定矮人是往和我們一樣的方向前進呢?
  「奇勒大師他曾經冒犯到冬妮婭女士您嗎?那麼不知道這中間有沒有我可以代替他向您謝罪的餘地呢?」不愧是見慣驚變的盜賊頭目,布魯姆在略一忡怔之後馬上回復了正常,而且語氣還和剛才一樣溫和,甚至更有禮貌,這樣的風度與用詞,顯得他不像是出身草莽的盜賊,而是教養良好的貴族紳士。
  冬妮婭的火氣顯然也在他的禮待下有所減弱,聲音也低了下來:「他沒有冒犯到我,相反我還欠他一箭。不過,那一箭也已經由他與你們的同伴,一個叫艾莉諾的妖精替他找回了。所以現在,該輪到我為我最好的朋友紫荊……」她的手指沖我一點,再度提高音量道:「……替他找回矮人加諸在他身上的傷害了!」
  布魯姆和他的部下一起向我看來,表情顯得無比驚訝與不敢相信,他們都在剛才見識過我的身手,作為同伴想必也很瞭解奇勒的本事,在鮮明的對比下,要讓他們相信矮人可以傷害到我實在是一件高難度的作業。不過要是讓他們相信了的話,那我的面子又要往哪里擺?
  想到這裏,我露出了苦笑,對於冬妮婭這樣大聲宣揚我的不光彩記錄,著實有些生氣。但是漸漸的,心口升起的一股溫馨的感動壓倒了所有的不快,靜靜地而充實地滋潤著我的精神大地。
  距離上一次浸潤在這種令人感動的溫暖中,己經過了多久了呢?而曾經給予過我感動的那些同伴——繆倫、瑞安、青冥、芬、加裏波第……還有淩舞……
  一想到那個名字,我的心中又是一酸,還有我的頭……真是不明白,心酸還有道理,可什麼每次想到她的時候,我的頭會痛得像被一整隊穿著鋼頭靴矮人中踢過一樣呢?
  因為頭疼的說不出來話,耳朵也在嗡嗡作響,所以我只有一手按著太陽穴,眼睜睜地看著冬妮婭繼續橫眉豎眼的聲討矮人的同伴。最後還是沙蒂婭站出來阻止了她繼續挑戰對方的忍耐極限,當女神官發光的手掌落在冬妮婭的肩膀上,並用奇特的語氣叫出她的名字後,氣勢洶洶的野丫頭馬上閉緊嘴,向後退開,把發言權交給了沙蒂婭。
  接過發言權的沙蒂婭,以長輩的身份為冬妮婭的莽撞與失禮向布魯姆表示了歉意,溫和而誠懇的語氣與技巧性的解釋,僅只寥寥數語就讓臉皮已經發僵的盜賊頭目表情重新緩和下來,而他身後的那些部下,在聽過沙蒂婭的道歉後,也是頻頻點頭,對自己首領身為一位成熟男性的穩健敦重與包容大度非常佩服,之後當沙蒂婭隱約暗示冬妮婭從小失去父母,不曾感受過親情關愛教養時,他們面上不約而同的流露出同情,用更加有力的點頭表示能夠理解女孩因為欠乏親情而變得極度重視友情的心理,最後所有人不但原諒了這位可憐女孩維護友情的過激表現,包括布魯姆在內的大多數人甚至為冬妮婭的勇氣與真誠(?)鼓起掌來。而我則抹了一把臉,本意是想掩飾面上的呆滯表情順便揉松僵硬的肌肉,不想卻抹了一把的淚星子。
  OH,統治九天十地的混沌之主啊!這可真是了不起的口才,她以前真的只有幹過盜賊嗎?要是認真追查下去,說不定還可以挖出詐騙的前科。
  一方手帕伸到我的鼻子下面,我斜眼瞥了瞥手帕的主人冬妮婭,就見她板著一張俏臉,嘴角伴有細微的抽搐,眼捎慍意卻無怒氣,整個一付好氣又好笑的尷尬模樣。
  「想氣還是想笑早一點決定的好,憋久了會內傷。」
  「那你怎麼不大聲笑出來?」我好心提醒冬妮婭,卻吃了她一記白眼。「你以為我那麼沒眼色,看不出沙蒂婭姊姊是在幫我救場做臉子,還卻攛掇我砸場子,安什麼心啊?」
  「唉唷,真看不出來你這麼冷靜,剛才的生氣簡直像是假的一樣。」我故作驚訝地調侃了她一句,卻見她猛別過頭來緊盯著我的臉,看得我全身一陣不自在,連忙拿起手帕去擦眼睛,忽然耳根子上一陣劇痛。
  「死紫荊,你剛才那話是什麼意思啊?」冬妮婭用力把我的耳朵拉到她嘴巴跟前,另一隻手的食指老實不客氣的在我心口上猛戳:「你是不是以為我剛才都是在裝模作樣,其實並不是真心想為你討還公道?混蛋、呆子、傻瓜子,認識都已經好幾個月來,我是不是真的在生氣,剛才說的話是不是真心話,你這只耳朵不會聽得嗎?告訴你,你要是敢繼續亂想下去,我馬上就和.你.絕.交!聽見沒有!」
  伴隨著最後一聲低吼,她鉗著我耳朵的手指重重一扭,痛得我險些慘叫起來,可是內心裏卻是一點也不生氣,反而忍不住的泛出絲絲喜悅。
  「聽得出來,我怎麼會聽不出來冬妮婭你是不是在演戲呢?就像你說的,認識這麼些日子了,我又不是沒見過你真格上臺演戲時的弊腳表現,哪個人不知道你假意生氣時先哼哼的習慣……」
  「哼哼,你說什麼?」
  「啊唷唷,輕點輕點,耳朵都要掉下來了。」我連聲求饒,這丫頭真生氣也好,假生氣也好,出手卻都是一樣的沒輕沒重。
  「哼哼,那你告訴我,你倒底是怎麼看出我是在真的生氣,而不是在和你開玩笑,或是用暴力掩飾心虛?」
  拜託,這個問題太沒道理了吧?明明是你剛才告訴我,而得你提醒,我終於回憶起來你的弊腳演技和假生氣時的習慣,明白了你是真的很重視我這個朋友,確實是在真心誠意的為我討還公道。
  不過要是我敢像上面那樣回答的話,那我才真是笨死了!這種情勢下,當然要用唬爛或煽情一點的臺詞。
  「那是因為你的臉啊,冬妮婭。」
  「我的臉?」
  冬妮婭輕輕歪過頭,小小地挑了挑眉梢。唔,這個動作真是很可愛,即使是變成了婦人,這丫頭的天真活力(或者該說是野蠻本性?)仍然是絲毫未減,原本尖削的下巴雖然圓潤了幾分,卻顯得更加可愛。如果要用花朵來形容的話,現在的冬妮婭就像是一朵正在野地悄悄綻放的,掛著露珠的山百合。
  可惜。我在心底暗嘆一聲,如果不是一時大意被她公公大人拿話套牢,我恐怕真的很難控制自己采花汲露的沖動。當然,即便我真的順從了自己的欲望,這世上也沒人可以拿我怎麼樣,但是不能否認的,不想讓自己失信於昔日同伴的感情以絕對優勢壓倒了一時高漲的肉欲。
  「喂,話才開頭怎麼不吭聲了?我的臉怎麼了?」
  「哎唷,你的臉、你的臉……啊,因為當時我從你的臉上看到了和平常不一樣的激情那是混合了榮譽與使命感的正義之怒而從你炯亮的雙眼中射出的更勝過超行星火焰的光芒溶化了漂蕩在我心湖上因為遭受不公正待遇的凝結的寒冷冰塊這就是友情的力量與芳香嗎我好像置身於綻放著溫暖香氣的春日的陽光之下……喔原來友情是這樣美好的事物我會永遠的歌頌友情無論是在人間天堂或者是地獄……」
  我一邊胡言亂語,一邊自嘲。想當年我以紫荊妖帝之身君臨天下時,凡是膽敢在我聽力範圍之內表演這種文藝腔十足的肉麻臺詞的馬屁傢夥,全部都被我一掌一個,打得骨裂肉碎,魂飛魄散。萬想不到事隔多年,自己也會拾起平生所厭所棄,避之唯恐不及的東西露上這麼一手,真是世事無常,風水有輪轉!現在只有希望沒其他人聽到啦……
  不過美好的願望總是難以實現,當冬妮婭終於滿意的放開我耳朵後,我擡頭一望,山果那臭小子已經在地上笑到打跌,那頭熊法師面上橫肉也是一抽一抽的動個不停,車夫雷伊爾則咧著一張大嘴向冬妮婭猛晃大拇指,至於對面的盜賊們……奇怪了,他們怎麼沒有笑?幹他們那行的耳朵都不會太差,為什麼他們只是一臉的好奇,卻沒有一個人露出好笑的表情呢?
  我正在奇怪間,一隻肥厚多肉的手掌伸到我面前,掌心上擱著一塊小小的,呈金字塔形的青色琉璃——結界石!
  原來如此,我感激的望了那還在表演面部抽筋的熊法師一眼,同時暗罵自己糊塗,怎麼會沒想到先放一個隔音結界,居然還要假他之手來保存自己的顏面。這下子欠了對方一個人情,恐怕又會被挖走一兩樣魔法秘寶了,想想真是有點心痛……不過欠著人情不還的話,我也很難保持心態的平衡,對繼續遊戲很不利。
  呀,說起遊戲,莫妮卡那方的發展好像很順利的樣子,相對的我這邊卻一直沒有什麼實質性的進展,如果我繼續不緊不慢的玩下去,任由差距拉大,以後就算拍馬也難趕,或者就算趕上了,自己也已經累倒了。根據規則,我不能做出超過妖魔貴族能力的事,而且現階段還不能調遣妖僕……嘖,雖說是為了遊戲的平衡性考慮,我的犧牲也未免太大了點。
  我甩甩頭,不可更改的事實再多想也沒意義。現在我該考慮的,是不是應該馬上起步追趕呢?
  我掃了一眼對面的亞比葛爾市,黃昏時分的最後一抹殘光印染在它身上,彷彿披著金色沙麗的少婦一般,一眼看過去是那樣的絢麗,可是所有的重要部分偏又藏在朦朧的夜色中,讓人睹之不清,百般暇想。
  唔,這裏看起來也是個不錯的起點。雖然小了點,但怎麼說也是通往西部領地的關口都市,常住和流動人口加起來超過五十萬人,絕不缺乏熱衷傳播活動的兩條腿道具。
  拿定主意之後,我轉過頭來聽沙蒂婭與對方的交涉,雙方就盡快的和平解決我與矮人之間沖突一事並無異議,現在正在討論如何進入市內的問題。按照布魯姆的說法,之前他們已經有三批團員進入了市內,當輪到他們這一隊按計劃準備通過關卡的時候,那叫奧弗萊茲的騎士突然帶領大批人馬趕到,下令逮捕他們,從而在狹谷內形成了對峙。
  聽到這裏,不算笨的人都猜到是先遣人員出了岔子,所以他們也急著派人入城一探究竟,而沙蒂婭則表示願意他們一臂之力,當然,他們必須把我們這一行人也帶進城去。現在分歧出來了,沙蒂婭希望盜賊能把我們全體帶進城,而布魯姆出於隱秘與安全等方面的考慮,只願意攜同兩名當事人,也就是我和冬妮婭入城。兩人現在正就我方入城人數進行談判,而照我的觀察,沙蒂婭她根本也知道要對方攜己方全體人員入城的方案並不實際,之所以提出來,不過是為了之後的讓步做準備,她真正的目的,是想讓盜賊同意再多攜一人,也就是她進去。對方顯然也瞭解她的打算,看布魯姆的神情談吐,他對帶上沙蒂婭其實並無異議,之所以還在堅持兩個名額的方案,固是為了安全考慮,另一個重大的理由,是他想把那名顯然是個麻煩的當事人——冬妮婭給涮下去。
  不過呢,這種種算盤和爭執在已經有心大鬧一場的我看來,除了可供娛樂之外就什麼意義也沒有了。帶著有點不忍的心態,我打斷了他們的談判。
  「何必兩個三個算得這麼小家子氣,所有人都一起進去吧。」我笑吟吟地丟下一顆炸彈。「跟著我,小心別走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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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3 21:27:1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回_______第二章 天使折翼

  蓋亞人的噩夢隨著黑夜降臨了。
  隨著結凍的城門在我的第二句咒語下炸成千萬片的碎片,上千支利箭從城頭上呼嘯而下,如同一片黑壓壓的烏雲遮蔽了魔晃燈的純凈光輝,也扼斷了遠遠墜在我身後的盜賊們的歡呼聲,而我卻露出了愉悅的笑容。
  就是要這樣才行!
  在迎著滿天箭雨的瞬間,我內心湧起的是對自己成功導演了自己最喜愛的偉大法師其人生中所經歷的經典一幕的驕傲與激動,輕輕彈動顫抖的手指,所有的箭尖同時爆出火焰,一瞬間,死亡的黑雲變成了絢麗的火浪,向著城頭倒卷而回。
  最後望了一眼已經化作煉獄的城頭,我邁動雙腳,施然通過了城門,凡是膽敢擋路的蓋亞士兵都在我的咒語聲中化作名為「勇氣與忠誠」的冰雕組像。我就這樣一邊清除著正面的障礙,一邊將警報、哀號,以及零星的兵刃撞擊聲拋在身後,筆直地向市中心走去。
  一路上都沒有遇到什麼對我有威脅的抵抗,誠然那些目睹同伴下場卻依然前僕後繼的蓋亞士兵勇氣可嘉,士官的指揮也是有法有度,不是一昧的強攻猛沖,懂得靈活利用地形,小隊與小隊之間的配合也很默契,顯然不僅是受過良好的訓練,實戰經驗也相當豐富,這樣的精兵,如果用之得當,真是能以一當百。換句話說,今晚攻進城來的如果不是我這個非常識性的生命體,縱有十倍兵力也很難順利挺進。
  我不禁泛起了一絲憐惜,想當年紫荊旗下何止百萬之眾,能有這等素質的雄師驍騎也不過寥寥十數萬,我就這樣把他們殺盡了的話,真是太浪費了。
  念及於此,我停下了腳步,手臂揮出,將迎面刺來的一排長槍蕩上半天,強大的風壓更將後面的士兵一舉掃飛,互相之間撞得七葷八素,爬不起身來。
  「客人已經進門這麼久了,主人是不是也該出來露個面了?」我運氣提聲,將自己的嘲諷播傳全城。「一昧放狗攔客,豈不成了人仗狗勢,莫非蓋亞騎士都是深鎖繡閣的大閨女,使得動針線,拿不起劍盾麼?」
  話音方落,前方街道上遙遙傳來一聲清吒,「跳梁小丑也敢妄出狂言,你是不想活了!」馬蹄得得,一呼一吸之後,在我身前布陣的蓋亞士兵背後忽地掠起一條人影,霹靂隆響,大片雪亮的劍氣如閃電般向我掃來。
  精采的一招!我頓時來了精神,彈指化劍,與襲來的劍氣堅牙實齒的硬拼一記,將其生生震碎,再看手指,己有半片指甲不翼而飛,碧血淋漓,痛得我抽了一口涼氣。
  好本事!我那一下彈指化劍,表面看上去一派漫不經心,實則已將一身男爵級妖力發揮到七成,居然還不能幹凈俐落的破盡來劍,就人類來說,這種修為已足以躋身強者之列。
  來敵旋身飄然落地,我擡頭細看,雪白的皮膚,淡藍色雙眸,一頭閃光的金發,這樣的美貌再配上降落時的瀟灑姿態,簡直就和天使一般光芒耀眼,也難怪連冬妮婭都會在我耳邊發出熱烈的贊嘆。
  「好一個罕見的美男子。還有剛才的回轉空翻,他竟然比微民做得還要好看。」
  媽的,小白臉就是佔便宜。我撇撇嘴,很想告訴冬妮婭,他雜耍一樣回轉空翻那麼多圈,全是為了化解我的劍壓所致。不過考慮到在這種場合說這種話顯得很失風度,也容易破壞氣氛,我只有寒著臉不予置評,冷聲向對手放話:「小白臉,要是你能接得住我三劍,就饒你不死!」
  說完也不管對方會有什麼反應,豎起食指迎頭就是一劍,已然運上了九成妖力。然而那白臉小子手腕擰動,寶劍螺旋翻轉,將所有力量集中於劍尖,覷準我劍氣薄弱之處,將其一舉破去。
  這小白臉,不僅人好看,眼光也好,技巧與力量的協調更是掌握的恰到好處,一個回合下來,居然仍沒讓我探出他的力量底限。當我這樣想著時,因為冬妮婭剛才的贊美而泛起的嫉妒與少許惡感己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佩服與驚訝,還有不斷湧出的興奮。
  「為了剛才那精采的一回合,我願意為自己的狂言向你道歉。」我微微欠首,右手握拳,在左胸輕輕碰了一下。「然後在此奉上我的敬意,我的名字是紫荊。」
  對面的人似乎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左手握住腰間的劍鞘,右手持劍豎在面前,冷聲報出了自己的名字:「我是來自蓋亞帝國塔比奧拉領的特雷紮。接劍吧!」
  不意對手一副秀氣斯文的模樣,性子竟然比我還急,可是望著這迎面刺來的一劍,我著實有幾分不真實感,如果說是搶先手的話,這一劍也未免太慢了些吧?先前的速度都到哪里去了?照現在的走勢,劍尖刺到我咽喉之前,我都可以打個盹了。想著想著,我忍不住真張口打起了呵欠,然而嘴剛一張開,我從瞇細的眼睛望出去,朦朧瞥見對手的嘴唇正在以超乎尋常的頻率高速抖動。
  有古怪!我迅速清醒過來,想要反擊,卻發現手腳像被千萬根金繩纏上了一樣動彈不得,隨著特雷紮口唇的一開一合,纏在身上的無形金繩勒纏更形強化,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這不是單純的魔法力量,究竟是什麼怪招數?
  嘗試魔力對消滅失敗,我已經有點頭昏腦漲起來,在劍尖入肉的緊急關頭,我再也顧不了那許多,一身妖力毫無保留的爆發開來。
  玄曇妖力,滔天蔽日!
  下一刻,無光的黑色浪潮席捲了整條街道。一片黑暗中只得我還保有正常的視力,覷準特雷紮被浪頭擊飛的方向,我飛身迫近,半空中劍指連點,羞憤之下已無半分留手,招招旨在致對方於死命。
  可那特雷紮確實是有真材實料的強者,他雖然一時無法脫離玄曇妖氣形成的無邊黑海,可是卻不像以往身陷其中的敵手那樣被氣浪沖激得東倒西歪,攻擊力與防守盡失,在這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混沌氣海中,他居然還能準確地分辨出我的劍氣軌道,揮劍招架全不落空,已經夠令人驚嘆,更有甚者,他還借著格擋我劍氣的反激之力在氣海中滑挪扭錯,避開更多的劍氣,或是讓劍氣擊打在甲胄防護之處,再借身體的扭動將威力卸去,身法之靈巧與時機拿捏之精準令我瞠目。不過也暴露出了他功力深淺,其實僅與男爵級中階妖魔相當,也就是說,他在第一次攻擊時,就已經克盡全力。換而言之,我被他唬了……
  此子若是有著與我相近的功力,今日一戰我必定會飲恨當場。
  腦中閃過這個念頭,我的心口不禁一寒。事實上,他剛才就已經擊敗了我,只不過我功力更勝一籌,才能恃強破巧,逆轉戰局……逆轉戰局?我苦笑,雖然這一輪反攻讓特雷紮身上累累見紅,但沒有一條傷口是致命傷,甚至不會對他的戰鬥力有太大的影響。
  不過,我也並非是完全拿他沒轍。開戰至今,在最初的傲慢與現今的羞憤心理推動下,我始終都是蠻沖亂打,沒有拿出任何有章法的東西,而一旦我改以法度嚴謹的劍術出擊,輔以浩瀚如淵的玄曇妖力,我有信心在一招之內就將其活活斬殺。
  可是,就在凝招待發的那一瞬間,我猶豫了。
  風已經停了,特雷紮也不知在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傷口的刺激,在月光的映照下,他淡藍色的眼瞳漾出淺淺的水波,白皙的臉龐因為激烈的運動染上兩片玫瑰色的嫣紅,一張一合的嘴唇則好像在風中抖動的柔軟花瓣……他媽的,我在想什麼呢?我竟然會對一個男人,雖然是個娘娘腔的小白臉,可他終究是個男人啊!我怎麼會想要擁抱一個男人的?而且還差一點就在幻想中吻了他!
  OH,統治天地的混沌之主啊!看來莫妮卡那小妮子對於我維持作為一個正常人的生活有著不可小覷的貢獻,她這一走,我身上居然會出現性取向錯亂這種不名譽的危機……太太太太丟臉了!
  這都是你的錯啦!!
  聽到我發出的這聲把雲層都給沖了個大窟窿的控訴,已經在一座鐘塔上立定身形的特雷紮露出一副「你這個人很莫名其妙喔?」的眼神,讓我更加抓狂不己。
  「男子漢大丈夫什麼不好學,居然學女人亂拋媚眼,真是該死啦死啦的啦!」在色厲辭嚴的指出對方犯下的罪行後,我壓抑著幾乎快要沸騰起來的羞憤心情,吟動劍咒。
  「身與心的共鳴,鑄就無堅不摧的剛劍……」
  「天意銘刻吾心!湮滅敵人的魂靈……」
  幾乎在我開口的同時,特雷紮也吟唱起了咒文,我們兩人都露出驚訝的表情,但此時此刻,實在不是探究對方為什麼也通曉「劍咒」的時機,只能按下疑心繼續吟唱。
  「……一擊必殺!強甲破點突!」
  「……聖光爆裂破!」
  我起咒較快,而特雷紮的咒文較短,最後雙方在同時完成了吟唱。下一秒鐘,純凈的銀光與沈重的黑氣撕裂了晴朗的夜空,糾纏的劍氣如同兩條惡鬥中的蛟龍,爆發出一波又一波的尖銳嘯響,聲傳四野,爭鬥中迸裂的劍芒猶如破碎的鱗片,雨點般四下散落,在地面與房屋上營造出一個又一個的小型爆炸。
  說時遲,那時快。劍氣的爭鬥在經過約莫二十秒鐘的僵持之後,開始向一方傾斜,你問是往哪一方傾斜?廢話,以我紫荊妖帝,喔,不對,我現在是貴族,那就是妖爵了!以我紫荊妖爵的深厚功力難道還會輸給一個不過二十三四歲的小白臉不成?
  勝卷在握下,我開始有心情去觀察對手的表情,本以為會看到一付因為面臨死亡而恐懼扭曲,甚至涕淚交橫的醜怪面孔,沒想到那張小面臉上卻是一片堅毅冷靜,雖然美目中閃動著絕望的神氣,但那只占她眼神泄露的復雜情緒中極少的一部分,更多是一種寸土不讓的堅持、一往無前的勇氣、無怨無悔的覺悟,還有那麼一點發自內心的莫名遺憾。就好像很多年前某一個夜晚,淩舞她凝聚起最後的力量,沖向妖魔將軍之前露出的眼神。
  我的心軟了。而這時,兩股劍氣已經合二為一,毫不留情的向著失敗者湧去,以我現在的能力,倉促間不可能將其盡數分解卸化,如果強行引爆,在這樣近的距離,沖擊波照樣會把毫無抵抗之力的特雷紮撕成碎片。現在只有兩個方法可以救他一命,一個是我回力自傷;另外一個,就是賭博了,賭的是我的技術與他的運氣!
  電光石火間,我的手指如同變魔術般的連換一十七組劍訣,惡龍般的劍氣不自然的抖動了一下身軀,依然準確無誤的擊中了特雷紮,將他削瘦的身體高高拋起。我緊張地注視著那道被劍氣越推越高,彷彿朝著月亮飛去的身影,只見一蓬又一蓬的金色粉塵從他身上剝離,如雪花般漫天飄落,直到不再有雪花落下,那道身影都還保持著完整的人形,我方才松了半口氣。
  至此這場賭博已經成功了一半,高周波劍氣順從了我的指揮,深入徹底地摧毀了特雷紮身上的那付黃金甲胄,剩下就端看正主兒的肉體與精神是不是強韌到可以承擔下餘波的侵蝕,不過即便是硬撐下來了,恐怕也要落個全身癱瘓或變植物人的下場。
  如果真變成上面那種結果,就白費我剛才的一番辛苦了,難得我發一場善心,可不能隨隨便便的浪費掉。正所謂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就再伸伸手,發發功,助他渡過這最後一關。憑著這一番功德,再誘之以利,說不定能把他和他那一票精兵拉攏過來,那就完美了。
  心裏打著如意算盤,我看準方位一個閃身移動到他身邊,正待伸手出去,下顎卻掉了下來,眼珠子也差一點迸出眼眶。
  他他她她她,她是個女人!
  藍月的清輝灑在赤裸的嬌軀上,泛起一層均勻的珍珠光澤,兩瓣渾圓的臀肉從我鼻尖上掠過,一股淡淡的、香香的,混雜了幾分汗水和鋼鐵味道的女兒體味撲面而來,刺激的我一哆嗦,猛然驚醒,忙一伸手抓住眼前的腳踝,阻止她身體繼續下墜,可這麼一來,另一條長腿立刻無力的劈開,那一方會令天下男人神魂顛倒的神秘花園就這樣毫無遮掩的暴露在我的視線中。接二連三的視覺刺激令我小腹一熱,忍不住就伸手探去,這時從我抓著的那只腳踝上傳來的一陣短暫卻極端劇烈的痙攣提醒了我,她現在可還沒有擺脫成為植物人的危機啊!
  一瞬間,什麼施恩、招降,還有想入非非的綺念全部不遺而飛,現在充斥我腦海的只有一件事,拼盡全力把這個男裝麗人從殘廢預備隊中拉回來!
  我一手摟著玉人,空出一隻手解下披風,在替她裹上之前,我忍不住又拿目光巡逡一遍懷中的晶瑩玉體,咋舌嘆息不已。可惜這麼一個罕見的美人,肌瑩如玉,卻練得手粗足糙筋肉賁張;膚白欺霜,偏弄得一身上下盡是大大小小的傷痕,尤其一道赤紅的劍痕自左首的鎖骨垂直落下,越過高聳的乳峰,將尖翹的紅豆一分為二,之後蜿蜒至腹部方才消失,看得我腦袋一陣發暈。
  「風很大,我有些冷了。」
  突如其來的女聲嚇得我一哆嗦,險些撒手把人丟下,趕緊摟緊,披風卻乘機溜出了指縫,幸好我反應夠快,連忙一伸腳勾住,可終究是出了一個洋相,作為一個偷窺者還被偷窺對象抓個正著,饒是我妖力精深,也壓不住血氣翻胸越頸,上湧至兩塊臉皮處。
  可是尷尬歸尷尬,事不能不做完,我雙眼高擡,斜垂膀子拾起勾在腳尖上的披風,僵著手鋪到懷中人身上,然後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雖然感覺的出來她在看我,可是現在的我楞是低不下頭去,原本準備去摟她腿彎的空手,現在就在一根胡須也無的下巴上抓來抓去,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在抓什麼。
  不過仔細想一想,我現在左手摟著一個光溜溜、喔,現在美人已經不是光溜溜的了,但總還是擻著一個美人,右手抓著無形的胡須,眼睛望著天上的明月,這幕光景落在旁人眼中倒也稱得上風雅呢。如果我再搖頭晃腦的憋出一首五言或七絕,看起來就更雅了。
  想到樂處,我臉上的高燒竟消減了不少,頭腦一清,便想到老這麼抱著人家懸在半空不是個事,先不提高空風大,她又受傷脫力,一襲披風擋不了多少寒氣。我老這麼摟著她不肯下去,倒像是占著便宜不願撒手的無賴了。被當成好色之徒倒也罷了,前科在案,事實不可否認,我也無意否認。好色又怎麼了?人的一生有一半在夜晚中渡過,男人的尊嚴也有一半甚至一大半要靠夜晚的表現來築基,所以天下根本沒有不好色的男人,有的只是好色不起來的軟腳蝦。不過好色也是分品的,不愛江山愛美人的英雄是我之所想,死皮涎臉撒潑強暴的無賴是我之所棄也。
  「我……嗯……天色不早了,咱們趕快下去吧。」我提起勇氣低頭迎上她莫測高深的星眸。
  一根說不上細致的白皙手指斜斜指向下方一幢人影綽綽,燈火通明的大屋,宛如碎冰般的聲音朗朗響起。
  「三樓的市長室是我的房間。」
  「啊,好!我們走。」我一邊忙亂的回答,一邊準備下降,卻見她蹙起了眉頭。
  「你打算就這樣大搖大擺的下去嗎?」
  「咦?」我露出了糊塗的表情,從剛才起我就一直有點被她的冷靜與沈著嚇到,再加上震驚、沖動、緊張、疲倦、害羞等情緒紛飛雜陳,現在我的腦袋簡直亂成了一鍋漿糊,完全騰不出回路來思索她的潛臺詞。
  「你居然還能打敗我。」特雷紮露出了有點惱怒與輕蔑的眼神,挫敗的低喊:「你不是妖魔貴族嗎?那麼應該懂得隱身或穿墻的法術吧!」
  我頓時張口結舌,我並沒有解除擬態,她怎麼能看穿我的真身?
  對於我的疑慮,特雷紮明顯表示出沒有回答的興趣,她疲倦地掃了我一眼,把披風拉的更緊了些,閉上眼睛不再開口,彷彿剛才那短暫的激動已經耗盡了她積蓄的所有體力。
  無聲的穿過橫亙在走廊與市長室之間的墻壁,確認室內空無一人之後,我解除了隱身的效力,卻忘了松開環在特雷紮腰肢上的手臂。結果是悶哼一聲,手臂在一陣抽搐後軟軟垂下。
  我可以對天發誓,我是真的真的忘記了,絕對不是有心占著便宜不放,她大小姐只要開個口,或者不開口也行,哼哼鼻子、清清喉嚨提醒我費不了多大勁吧?她可好,一言不發,就用硬硬的胳膊肘子在我肋下一戳,然後像個沒事的人一樣走開。
  我氣惱的正準備把她抓回來質問一番,卻不想手剛擡起,她身上的披風就滑落下地,一整片裸背和兩爿白晃晃的豐潤肉團就好像嘆息的墻壁加雅典娜的嘆息一樣把我的手打了回來,連腳都有點站不穩了,嗵嗵嗵連退三步,我才在墻壁的盡責扶持下重新找回重心。
  她、她在幹什麼啊?當著男人的面換衣服!就算知道了我是妖魔,也不至於這麼放心吧?據我所知,妖魔貴族擄掠美少年美少女的案例在任何地方都沒有少過,雖然絕大多數都是被當成收藏品,並沒有受到貴族的侵犯,但人類是不會知道這些的啊!
  依照我對人的瞭解,再回想她一直以來不同尋常的反應,我開始懷疑這位大小姐如果不是神經粗的和萬噸起重機上的鋼纜一樣,就是我施救的太晚,讓她腦子中的某根重要筋絡被震斷了。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特雷紮已經更衣完畢,在用白布裹緊胸脯後,她套上了一件男式白襯衫,外罩古銅色的皮外衣和皮褲,蹬起一雙相同顏色的短筒皮靴,轉過身來看著我,我也看著她,她現在這付打扮,就和一個年青男子沒什麼兩樣。先前她以女兒身暴露在我眼前的一些缺點,尤其是那兩道天生的對女性來說稍嫌粗重的眉毛,在她換上男裝之後,這對眉毛配上筆挺的鼻梁,一股勃勃英氣煥然而生。
  「特蕾莎。」突然,一個女性化的名字鼓動著不甘與不願的雙翅從男裝麗人唇間飛出。
  「什麼?」被贊嘆與不贊同的心情占據了大腦的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的真名。」特蕾莎用她細長的鳳眼兇狠地盯著我,警告說:「雖然這是你打敗我應得的獎品,但是你絕對不可以用這個名字來稱呼我。」
  我在短暫的錯愕之後,胸中有一股怒氣翻湧上來。
  什麼啊,吃了敗仗還表現的這麼囂張!因為我一直表現的比較溫和,所以才讓她覺得我好欺負嗎?女人真是一種得寸進尺的生物。
  「喔,失敗者可以向勝利者下命令,這可是我和人類打交道以來從未曾有過的經驗呢。」不知道我是吃錯了什麼藥,本來是想給她來一個雷霆震怒,可一看到她的臉,滿腔火氣就只是在胸口打打轉,偏就發作不出來,最後只好做出一個生硬的笑臉,諷刺說:「是我這個妖魔太少見識?還是你這個人沒有常識?」
  「……」特蕾莎握起雙拳,鳳眼騰起熊熊怒火,映得雙靨一片嫣紅,明艷不可方物,看得我差一點又呆掉。最後,她終於還是放棄的松開雙手,垂頭低聲道:「請求你……」
  我一陣不忍,但一口悶氣始終難平,終是不願就此退讓,最後丟給她一個折衷的回答:「你只是不想讓人知道你女兒身的秘密,我可以不揭穿你的身份,也不在有第三者的場合用那個名字稱呼你,但在只有你我獨處時,我還是要叫你的真名--特蕾莎。」
  彷彿明白這是我的底限,特蕾莎雖然露出無法掩飾的露出不滿與反感,可是終究沒有再開口反對,二人相對而立,室內再度變得寂靜無聲,而室外傳來的喧囂聲卻越來越大,甚至連走廊上都響起雜亂的打鬥聲與粗魯的叫罵……
  打鬥?叫罵?
  特蕾莎全身一震,擺出一個準備拔腳沖出門去的姿式,腳剛擡起,卻又像想起什麼一樣向我看來。
  不錯嘛,總算還沒忘記自己的俘虜身份。
  我贊許的想到,不過也覺得有些赧然,直到聽到打鬥聲為止,我都忘記了外界的一切,被我那麼亂殺一通,城裏一定已經是天下大亂。不知道那些盜賊們找到了自己的同伴沒有?或者正在乘火打劫?可是他們全湊齊應該也不過百十來號人,是怎麼攻進蓋亞軍的大本營的?難道市民們也起義了?
  抱著眾多疑問,我正準備出去看看,剛走到門口,轟的一聲,一具高大的身軀撞破厚實的櫟木門板,向我飛來,被我隨手一撥,呼的斜飛開去,像只被拍扁的蒼蠅一樣貼在了墻上。
  奇怪,剛才那只蒼蠅的背影好像有點眼熟?
  我皺皺眉,偏過臉正想仔細看看,一通沈重急促的腳步聲響,一團血跡斑斑的破銅爛鐵闖進屋子。我和藏身這團破爛中的東西四眼相對,雙方都是一呆。
  「是你!?」異口同聲的大叫之後,全身披掛著各色金屬零件的矮人警惕地壓低身子,把戰斧放在肩上,擺出一副隨時會撲上來的架式。
  「奇勒.德沃卡。」我嘆了一口氣,正想問他有沒有和、和……糟了,那個盜賊頭目叫什麼名字來著?布魯斯?埃及?呃呃呃,他到底是叫什麼名字來著?
  「奧弗斯!」
  不對,發音一個都不對啦!咦,可是這名字也很耳熟呢!
  我扭頭望去,特蕾莎正在用力地扶起從墻上滑落到地面的蒼蠅,原來也是位熟人,就是黃昏時才在山腳關卡處分手的手下敗將奧弗萊茲,不過他好像已經快變成死人了,腹部裂開了一條可以把手伸進去的巨大傷口,熱氣騰騰的腸子都流了出來。看那傷口,應該是矮人大斧的傑作吧。
  就在我正考慮要不要幫忙把那傢夥肚子上的傷口堵上時,忽然感到空氣的一絲異樣波動,一根閃動著魔法光芒的鋼絲已經毒蛇般絞上了我的脖子。
  「斷!」我一指點上已經繃緊的鋼絲,將其切斷,轉而怒視著矮人背後步履踉蹌的妖精。或許是我太過兇狠的表情刺激了矮人,矮墩墩的身體就像顆炮彈一樣沖了過來,明晃晃的大斧攔腰揮砍而至。
  這些傢夥,為什麼總是不給機會別人開口?
  氣歸氣,該打發的還是得打發,看來除了氣勢外,也得讓他們實實在在的吃點苦頭,他們才知道我其實也不是那麼好欺負,不然怎麼都不會老實聽我說話。
  我一邊在心裏暗罵他們不見棺材不掉淚,一邊擡起手,還什麼都沒來得及做,室內回蕩起一聲奇特的吟唱,我腦中一暈,人彷彿被拋回了混沌之海,什麼都聽不到、看不到、感覺不到了,包括空識靈覺在內的所有感官一起失去了作用,唯一還沒有失去的,就是自己的意識。
  龍語魔法!真該死,我居然又忘記了那個一直沒露相的龍族!
  吃驚歸吃驚,但根據我穿越混沌之海的經驗,我判斷這個法術只是讓大腦收不到神經的負反饋,自己其實並沒有失去對身體的控制,只要保持平常心,做一些簡單動作沒有任何問題。比如我可以踏破樓板降落到下一層,爭取消化魔力的時間,有個三五秒足矣;也可以用妖氣在體外結成護身氣罩。
  不過,這些選擇雖然實用,卻顯得被動,就算毫發無傷的脫身,氣勢上也落了下風,沒可能再一舉震住場面,要怎麼樣才能連消帶打,脫險的同時威懾群霄?
  說時遲,那時快,不過瞬間功夫,我也想不出什麼周全的主意,只是依照本能的判斷,在心中勾出一個正好籠罩住整間雅房的超重力場。
  「威!」
  借著這一聲潛喝,我將玄曇妖力毫不吝嗇的迫發出去,隨後感到身體一輕,耳邊傳來了呼呼風聲,眼前的景物還在一個勁的往上跑,不等我弄清發生了什麼事,雙腳已經結結實實的頓在地面,強勁的沖擊沿著脊柱直沖上腦門,就在我差點兒一屁股坐到地上時,周圍乒乒乓乓,希哩嘩啦的器皿破碎聲和哭爹喊娘聲響成了一片。
  我一手扶著陣陣發暈的腦袋,一手向後伸出想要找個支撐物,免得一路退步到護城河裏去,最後終於給我摸到一堵墻。
  不過這墻怎麼熱熱的、軟軟的?還在那裏晃來晃去,是要垮了嗎?
  沒等我轉過頭去看個明白,手腕一痛,哢嚓一響我就被扔了出去,被某人接個正著。
  「幸好我還沒吃晚飯,不然這一下全讓你撞出來了。」洪亮的笑聲與刺鼻的藥材味同時向我襲來,我撐開發澀的眼皮一看。
  「是你啊,熊法師。」
  話音未落,我就被重重的扔在地上,力量之大,屁股彷彿都摔成了四瓣。
  「嘻嘻,你已經不小了,就別老賴在大人懷裏。」冬妮婭在一旁幸慶樂禍的笑著。
  我「哼」了一聲,揉著屁股爬起身,正要義正辭嚴地指責亞古和冬妮婭對同伴的不道德作法,卻發現右手擡不起來了,還有陣陣刺痛錐心。低頭一看,原來是被折斷了,頓時火冒三丈,一邊運起重生法接合斷骨,一邊轉身嚷嚷。
  「那個沒娘教的背後下毒手,偷襲少爺我來著?」
  唰唰唰七八根手指指向同一方位。
  呀,原來他們都看到我被扔出來的場面了?這、這真是太沒面子了!折我手臂,扔我沙包的老兄,咱們這個梁子今天結定了!本少爺不把你撕碎了下酒就跟你姓!
  滿腔火氣和滿口狠話在我看清那個令我形象掃地的對象時化作一句淺呻低吟。
  「不會吧,原來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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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3 21:27:3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回_______第三章 影團魁首

  眾人手指之所向,我目光之所及處,特蕾莎手舞長劍,正與那叫艾莉諾的妖精及另一名暗紅色頭發的女子相鬥甚急,而在二女身後,矮人抱著腦袋爬不起來,似乎是摔得不輕,令我微感快意。
  三女相爭,氣機四射橫飛,逼得旁人不敢近身。特蕾莎劍法精強,功力造詣遠勝過與她正面拆招的妖精,不過艾莉諾的細身劍施展開來,宛如延綿林海般離迷深幽,將特蕾莎的強招一一封在門外,偶爾間劍光一閃,彷彿春芽破土般似慢實快的刺出,一被特蕾莎識破,不等其格擋反擊,劍勢又彎了回去,恍如風過林梢,全然無跡可遁。特蕾莎無可奈何之下稍生焦燥,劍勢中出現了破綻,無論多麼細小也罷,在外圈緩步遊走的紅發女子的雙頭盾槍立刻如毒龍一樣突入,張牙舞爪想要把破綻撕的更大,逼著特蕾莎與其硬拼。每當這時,就顯出了特蕾莎的應變能力之強,槍劍相交,特蕾莎幾乎是在劍刃剛與對方鋼槍沾上,就辨明瞭槍上明暗勁道,隨後長劍因應其勁卸滑牽引,身形跟著騰挪閃爍,就是不和紅發女子鬥力,而喂向艾莉諾的招數,卻是大開大闔,招招剛強。
  不過特蕾莎應變再好、功底再厚,先前與我一戰的元氣消耗卻不能不計;艾莉諾的那小妖精雖然也經歷了連場惡鬥,但對手終究只是普通士兵,而且她的劍勢九守一攻,比之特蕾莎的九攻一守可以堅持上更長的時間,更別提她旁邊還有一個不知力竭為何物的龍女舞槍支援,身後還有正在爬起的矮人及一圈同伴。
  這場仗,怎麼看她都是穩輸的!不過對我來說,卻不啻於一個重塑強者形象的大好良機。
  我清咳一聲,緩步下場,右手閃電般的一伸,劍光槍影剎那盡斂,三般武器都被我鎖在了指掌之間。四下一片驚呼,我卻是心中一怔,因為我本想在鎖扣住三般兵刃的同時將其擰成一團,不想剛勁發出,只有特蕾莎的劍尖被我折了,艾莉諾的劍尖雖然是彎過來了,但韌勁不減,顯然我一鬆手又會彈回去,而紅發龍女的盾槍則乾脆紋風不動。我感到一陣為難,就此鬆手的話,誰都可以看到只有特蕾莎的兵器受損,豈不是等於我親手剝了她的面皮?
  雖然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想替她保存顏面的念頭,但既然起了這份心,我說什麼也不可能現在撒手。當下再次提氣,準備把三人兵器一起震得脫手,然後把兵器遠遠丟開,好讓旁人不至於當場查覺。可這時三女也反應過來了,一起發力想奪回兵器,我光要維持原狀就倍感吃力,哪還有餘裕實行腹案。
  四人這麼僵持了一會兒,旁邊開始有人竊竊細語,我卻是有苦難言,現在我就算想不顧撒手也不行了,我以一人之力抵擋她們三人,只要稍有退縮就會被三股勁道反撲過來,萬一被轟個五癆七傷,滿地吐血,那才真叫偷雞不成蝕把米。相反她們三人就算有一人撒手抽身,由於還有另外兩人頂著,反而不會有事。而一旦剩下兩個人的話,我就有信心按原計劃奪下三件兵器了。所以現在只有繼續堅持,直到三女中間的某一個消耗不起為止。
  不過事實教育我,計劃是永遠趕不上變化的。
  「涼風有訊,秋月無邊,虧我思嬌的情緒好比度日如年……」
  隨著這一陣古怪的歌聲,一張圓滾滾的大胖臉忽然從我肩膀上伸了出來,望著我非常淫賤的笑著說。
  「這位小帥哥,談筆生意吧。您要是付我三千個金幣,我就教您一套能夠同時搞定這三位美嬌娘的獨家秘技。」
  我嚇了一跳,險些就撒了手,幸好對面的三股力量中的一股突然也是一陣縈亂,幹擾了另外兩股的同調,才給了我重新回氣的時間。
  瞟了眼神陰沈的特蕾莎一眼,我冷冷地回應那名不速客說:「你先拿三個銀幣去配副眼鏡吧,我對面的是兩位小姐和一位先生。」
  近在咫尺的兩粒豆子眼眨巴兩下,大胖臉轉移到特蕾莎那邊上下左右的逡巡,圓圓的蒜頭鼻還不停的抽動,只差沒有湊上去舔上一口。也虧特蕾莎沈得住氣,沒有照著那張涎臉啐上一口,反是我瞇細了眼,心底驟然生出一片殺機。
  大胖臉涎著臉打量了好一會兒,終於又轉回到我這邊,帶著滿臉賤笑,點頭如啄米:「您說的沒錯,那確實是位先生。不過這一位先生可也是個美人呢,只要是美人,就應該拿來疼啊。」
  隨著「啊」的那一聲尾音,大胖臉伸出肥厚的手掌在我手背上一拍,彷彿五嶽齊崩,一股奇重無比的巨力壓得包括我在內的四人手臂俱是一沈,連忙奮力相抗。不料巨力來得猛去得也快,四人爆發的力量一起失了目標,身不由己的向上方轟去,扯得三般兵器一齊脫手,筆直的射進頂上破洞,再撞穿屋頂後飛出,久久不見落下。
  至此,僵局冰解。那大胖臉不倒翁卻乘著特蕾莎手臂高揚,門戶大開的空檔,一掌將她打得飛跌開去,我心頭大怒,一拖掌就向他後腦劈下,口中暴喝:「死胖子,你居然敢打她!」眼看掌刀就可以將這面目可憎的不倒翁一分為二,斜刺裏橫過一隻粗壯的胳膊,堪堪架住我的手腕。
  「且慢!」
  「慢你個死人頭啦!」
  盛怒之下,我這一出手便毫不留情,眼中更是別無旁驁,一擊受阻,第二擊第三擊連環跟上,卻總是不能突破橫在眼前的臂膀障礙,一時怒急攻心,更是理性全無。
  玄曇凋,紅蓮開。焚天妖火,極限聚焦……給我爆吧!
  橫在眼前的粗壯臂膀應聲爆碎,滿蓄著子爵級妖力的我的拳頭頓時如噴湧的巖漿一樣向著失去屏障的大胖臉轟去,我正感痛快,眼前一黑,卻多出一堵厚實的胸膛。
  哪個混蛋這麼想和死胖子一起下地獄?我成全你!
  我拳勢更不打停,卻再一次受到意外阻撓。眼前接連閃過白色、金色、綠色的魔法光芒,重重疊疊擋在我拳頭的去路上,又被我勢如破竹的接連轟穿,然而當拳頭撞擊在最後的一道白色護盾上時,一股熟悉的神聖魔力如情人的手般撫過我全身,洗滌去了我的大半怒火,也為那面英勇的肉盾贏得了寶貴的說話機會。
  「手下留情,這一位是我們影團的代團長漢.艾扼法。」
  不是吧!
  我的拳頭在距離那面胸膛一紙薄的地方停下,我錯愕地擡頭看著埃亞.布魯姆那混合了痛苦與尷尬的樸厚面孔,正要說話,耳中聽見一陣喔啦啦的怪叫,緊接著腕上爆起一溜火星與血花,一團黑影像皮球一樣遠遠彈飛。
  收回拳頭,我望著流血不止的手腕,心中的驚訝更多過憤怒。側過頭望著矮人手中的大斧,問了一個上次沒來得及提出的問題:「那斧子,是叫『鬥魔風吼』嗎?」
  「沒錯!」矮人掙紮著從接住他的人懷中跳下,驕傲地揚起斧頭向我示威:「你還想再嘗一下嗎,嗯?」
  他果然是那位丘陵矮人之首鑄鏘山.德沃卡的後人,當年的血腥一幕再一次掠過我的腦海。我幾乎是逃避般地躲開奇勒的目光,偏又瞄見了布魯姆那只血淋淋的斷臂,為我們之間詭異凝重的氣勢所逼,連近在咫尺的妖精艾莉諾都不敢靠上前來為他治療。
  如果在平常,我也不會去關心對手的傷勢。可是現在,被莫名的負罪感包圍的我卻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以矮人為首的影團戰士卻一下子戒備起來,濃烈的敵意刺得我皮膚發癢,正不知如何是好。布魯姆卻微笑起來,大大方方地擡起斷臂擱到我手上。
  「練了二十多年的雙手功夫,我不想現在才改行練單手,你有辦法解決嗎?」
  「忍著點。」我低下頭,不讓他看見我眼中的感激,就蘸著自己腕上傷口的鮮血,凝化出十二根血針,分別插入他傷口附近的穴道,直至沒梢,然後催動重生法,試著為他重造斷臂。
  這還是我第一次將重生法用在不是妖魔的人類身上,有血針為媒,大大提高了效率,雖然不輕松,卻算是順利的再生出手臂,不過新生的手臂雖然粗細與原來彷彿,肌肉卻是軟弱無力,皮膚更是光潔細嫩猶如嬰兒,還需要做長時間的復健才能盡復舊觀。
  看著這只半黑半白的手臂,旁觀者都忍不住竊笑。似乎是查覺到氣氛已經緩和,那位一直縮在布魯姆影子裏的影團代團長終於探出了腦袋,用他肥厚的豬手在布魯姆肩頭輕輕拍了拍,什麼話都沒說,兩粒豆子眼高深莫測的在他臉上嘀溜溜的一掃,繞過他踱到我面前,忽然做了幾個手勢,見我一臉莫名其妙,便又咧開大嘴笑了起來:「這位帥哥您真是了得,居然用不著我的獨門秘笈就搞定了一切,真是盛哉偉哉,果然年青就是本錢,英俊就是資源,拳頭就是道理,正所謂有理走遍天下,但如今戰雲群行,世道艱險,人心不古,新手上路難免要遭些磕碰誤會,若是不得指點,縱是本錢雄厚,資源充足,道理在握,也難窺行道之秘。而我經商起家,往來諸國,別的本事不敢說,這道上的經驗人面卻要比兄弟你豐富的多,不如……」
  「不必了。」回過神來的我不等他把話說話,一口就回絕了。雖然不知道他下面會提出什麼策劃,但在動漫遊戲中浸淫多年得到經驗告訴我,遊戲初期最好離這種吸血鬼奸商遠一些為妙,他們雖然會在後期提供你重要的情報或裝備,但現在純粹是有限金錢的無鑄大敵。
  被我無情的打斷話頭,艾扼法卻沒有顯出氣餒的表情,眼中反而燃燒起了熊熊鬥志,一副「今天纏定你的錢包」的氣勢,刺激著我已經平伏三分的殺意重新飆起。這時,從代團長上臺之後就一直閉著眼睛的布魯姆重新撐開眼皮,用一種聽不下去的語氣開口說話:「代團長閣下,雖然這座城的重要戰略單位都已經在我們的控制之下,但蓋亞人還沒有投降,還有不少兄弟正在浴血奮戰,市民們也都恐慌不已,金錢上的事能不能等這一切都確實結束了再說呢?」
  受到部下指責的艾扼法面無愧色,只是回頭瞅了瞅布魯姆的表情,然後抓著肚皮對我說道:「既然城裏這麼不安全,那我還是快一點把正事辦完,讓你們早點離開的好。我作影團的代團長,十分感謝公子您幫助我們完成了這次的任務,按照大陸上的規矩,您有權利得到這次任務的酬勞的一半,一共是三千枚金幣。這張是大陸最大最有信譽的羅茲銀團開出的金票,這是印章這是金額,您看清楚了,是真的沒有錯吧?那麼現在請您在這裏簽個字。嗯,您問這張紙是什麼?這是您領款的收據,咱們熟歸熟,手續可是不能少的,畢竟空口無憑,我們自己團內也需要作帳……」
  「給我停!」
  被這個叫艾扼法的胖子連珠炮似的發言和一連串向外掏筆掏紙掏金票的魔術動作弄得頭昏腦脹,我險些就在他說的那張收據上簽下了名字,幸好在最後關頭找回了理智。再看自己站立的位置,乖乖,居然都已經一隻腳踩到門外去了,說話之前我還站在屋子正當中呢!
  如果我剛才真簽了字,這會兒恐怕門板已經甩到我鼻子上了吧!
  想到這裏,我的語氣頓時透出森然寒意:「你想把我趕出去?」艾扼法連忙非常親熱地伸手出來挽我的胳膊:「不不不,公子您這是說的哪兒的話呀。誰敢把公子您趕出去?別提您有一身天下無敵武藝,就是講個道理,您也是解放亞比葛爾市的最大功臣,是勇士、是英雄啊,我要是敢把您趕出去,事後還不得被憤怒的市民用口水淹死啊!只怪我是商賈出身,那可是要把時間與金錢劃等號的行當,現在雖然改行不經商了,當初落下的一條龍高速服務模式習慣卻改不過來,倒叫公子您誤會了。來來來,您坐這兒--誰去搬張好椅子來?侍候怎麼這麼不機靈--咱們有什麼話好商量,您不想簽字,是對酬金有什麼不滿嗎?我知道,解放這座城市您的出力最大,可能會覺得和我們平分酬金不太合理,但是您要想想,光靠您和同伴五個人怎麼也沒辦法完全控制局勢,之後要接管還有一大堆的事務要處理,這都要大量的人手……」
  我越聽越煩,猛抽回胳膊正準備給他一下子,無意間卻瞥到他正在把手上的「收據」不露聲色的揣進懷裏,不覺心頭一動,閃電般劈手搶過,拿到眼前一看,就看得我無名大動。
  「哼哈!」聽到我不同尋常的冷笑,艾扼法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也僵了一僵。「艾扼法團長,您好大的胃口,3000個金幣買下收復亞比葛爾城的大功不算,您居然連我的俘虜也想一併吞了,真是好精的算盤,好一派奸商本色!」
  狂怒難抑,我一揚手焚了收據,順勢往那奸惡黑商天靈抓下,不想那死胖子圓滾滾的身體微微一晃,竟讓我抓了個空。我當即化抓為摑,終於一掌擊中他的臉頰,可卻彷彿是打在一堆又滑又膩的肥油上一般,令我惡心不己,想要抽回手,手掌卻像是被粘住了一樣動也不動。再定睛細看,我的手哪里是擊在他面上,卻是給他反手握在掌中。此時的艾扼法面上再無半點市井儈氣,小眼微瞇,一線精光燦然如辰,狡動中透出肅然,居上位者的威儀盡顯。
  不過這一副莊肅神色轉瞬即逝,輕輕按下我的手,艾扼法又恢復了笑嘻嘻的商人面孔。
  「公子莫怒,做生意豈有不能講價的道理,所謂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即便買賣不成,也不可廢了人情義理,這才稱得上是王道啊。閣下您既然不滿意艾扼法的開價,何不自己說個數,咱們凡事皆有個商量。」
  語氣雖然謙卑親和,我卻從中感受出一股泊然壓力。由於之前我一直都看不起這個滿臉賤笑的胖子,這會兒突然被他這麼輕描淡寫的反壓過來,內心真是有著說不出的震驚,一時間竟然忘記了回話。
  當我回過神來後,雖然已經知曉面前的這位影團代團長絕不簡單,但胸中那一股受愚弄的怒火卻燃燒的愈發旺盛,特別當我發現影團的人以非常巧妙的站位,將冬妮婭等人包圍並與我隔離開來時,更是不願就此善了。
  好一個影團,真是太不把我放在眼裏了!姑且不提與矮人之間的梁子,就說今晚打從照面開始,這個所謂的代團長艾扼法雖然一直是笑臉相迎,語氣身段放的極低,但看他和部下的這一連串小動作,我就明白在他們內心並沒有把我當成一個人物。或許是團內藏龍臥虎,奇人異士眾多,所以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並不忌諱我的妖魔身份,同時也缺乏對我的足夠敬畏,行事肆無忌憚。如果不是因為摸不清我的實力深潛,這個代團長可能根本就不會露面,事實上就算他現在出了頭,直到剛才為止也只是一門心思想把我糊弄過去。
  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啊!
  然而氣歸氣,我也清楚以子爵級妖魔的力量要想殲滅這支非人者居多的集團實在困難,更何況現在冬妮婭等人已經落入他們的無形包圍中,我要是解決不了這個問題,接下來無論是打是談就都只有招架的份。
  巡逡全場的視線在某一個角落停下。是特蕾莎,她正半蹲在地上,牙關緊咬,似乎有些不堪承受壓在她肩膀上的黑色巨劍的重量。
  「那名俘虜是屬於我的。」
  艾扼法的豆子眼隨著我的眼神示意望過去,摸摸肚子,轉過頭笑道:「那個俘虜對我們有著更重要的價值,請您也一起開個價吧。」
  我沒有理他。
  「特雷紮,你過來。」
  站立在特蕾莎身後,用劍壓制著她的黑鎧劍士藏在面具後的眼睛向著艾扼法的方向滾動,終於沒有放鬆壓制。
  哼,果然如此。
  我斜過眼瞥了艾扼法一眼,死胖子卻狡滑的不與我視線相碰,只是用蒲扇般的左手撫摸著肥大的耳垂,大堂裏的空氣在我與他同時沈默下來的數秒中悄然繃緊,我的空識知覺滿場一掃,影團的成員不約而同的緊了緊握住兵器的手指,就是沒有拿起的兵器的人,也借著搔癢、翻口袋,或是改變站立姿式的小動作,把手擺放到了更容易抄傢夥的位置,就連被壓在巨劍下的特蕾莎,眼眸中也閃爍起計算的光芒。反觀處於另一種禁制下的冬妮婭三人,沙蒂婭雙手攏在寬闊的袖袍中,微闔著雙眼,彷彿做了什麼美夢一樣甜甜笑著;熊法師亞古則低頭撫摩著法杖--我看應該稱之為樹幹比較合適--上的凹凸不平,還不時的翻起熊眼,向守在門口的盜賊們丟去一個帶著白牙閃光的笑容;而所有人中最天真遲鈍的那個傢夥,則帶著一副不解的表情把手按在獵刀的刀柄上東張西望;三人的站位有意無意的形成一個背靠背的小圈子,這樣就算盜賊們搶在魔法生效前逼近身前,也不至於被一觸及潰。
  暫時放下對三人安全的擔心,我慢慢舉起左手向特蕾莎虛招一下,一圈星屑全無徵兆的在特蕾莎周圍浮現,圍著她飛快地轉了一圈,整個人就忽然不見了,看守她的黑鎧劍士猝不及防,巨劍「咣啷」一聲砸在地上,濺起了幾點火星石屑,撞得鎧甲叮當作響。我隨後用右手擺出個「扶」的動作,星屑飛入懷中,哧溜一閃,一個滿臉茫然的金發美人就從我身邊冒了出來,向後傾倒的身軀穩穩靠在我擺好的右手上。
  「哇,紫荊你這一招好厲害!用來打獵的話,只要伸手這麼一抓,動作再快的野獸也跑不了呢!」
  冬妮婭發生內心的天真感嘆像一枝毒箭射進盜賊們的心窩,每個人的臉色都變的有些不自然。他們當然不會知道,我以子爵級的力量來發動這種能力只可以抓靜止目標。正因為他們不知道,我無聲的警告才能發揮最大的威懾作用。
  看明白了吧,死胖子,少爺這一招可以救人,當然也可以用來殺人。任你有千軍萬馬保護也好,我真想要殺你們哪一個的話,只要伸手這麼一抓,然後拿刀的手再往前一送……
  艾扼法的芭蕉耳忽然一陣哆嗦,撫摸著耳垂的左手放回到了肚皮上,隨著這個動作,影團的人也逐一放鬆了身體。
  「公子,我們雖然是一群盜賊,但這一次的行動卻是由國王授命進行的。」艾扼法嘗試作出最後的努力。「所以除去應許的酬勞,所有一切的戰利品,包括俘虜都是屬於卡奧斯王陛下……」
  「那位並不是我的國王。」
  我冷冷地指出他的錯誤。艾扼法面上閃過一片紅光,帶著為難的表情拼命揉搓他的大肚腩。我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陣,手上傳來扭動的觸感,卻是特蕾莎正試著從我的手臂中掙出。雖然心中不喜,可是眾目睽睽之下,我也不想與她拉扯不休,當下輕輕放開,卻抵不住心頭悵然,復又握住了她的手掌。
  不知道是受到了驚嚇還是憤怒,特蕾莎瞪大雙眼向我望來,我卻在為著掌心傳來的粗糙觸感隱隱心痛,待到發覺旁觀者的表情已經變得非常奇怪和曖昧時已然晚了。想要說幾句話來補救,卻是惶然無辭,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就聽見艾扼法嘆了口氣。
  「既然公子對這名俘虜情有獨鐘,艾扼法也不敢強求割愛,不過有一件還要請公子幫忙。」平靜的聲音中聽不出一點調侃的意味,艾扼法嚴肅的看著我。「方才公子也聽得很清楚,因為不知道他們的主將已經被俘,所以仍有不少蓋亞殘兵在負隅頑抗,為了避免這種無意義的流血繼續下去,我希望公子您說服特雷紮閣下出面命令他們放下武器投降。」
  話還說的真客氣,什麼「希望」、「請幫忙」……那我現在心情不好,是不是可以拒絕不幹呢?
  氣歸氣、想歸想,現實上卻幾乎不可能拒絕,就算我是個瞎子,看不見他的表情,也可以從那異常沈靜的聲音中聽出,這個條件是影團願意對特蕾莎放手的最低底限。理智也告訴我,這是一個很合理的,對我、對影團、甚至對那些蓋亞士兵都好的條件。
  但是,我不想勉強特蕾莎下這樣的命令,雖然我無比蔑視那些為了一己尊嚴隨意犧牲士兵生命的將領,可當我看著她時,就覺得只要能夠讓她高興,犧牲多少人都值得。
  我直直望進特蕾莎的視底,輕聲告訴她:「你可以選擇。」
  特蕾莎詫異的眼神反射過來,彷彿在質問我她還能有什麼選擇。目光定了一會兒,她轉向艾扼法:「兩個條件,影團必須確保投降士兵的生命安全,並且每一個受傷的士兵都能夠得到及時妥善的治療。」
  「很合理的條件。」艾扼法重新笑了起來,下一句話又顯現了他的商人本色。「對於我們來說,俘虜也要活著才有價值,死去的士兵是不會有人願意花錢贖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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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_______第四章 劍贈佳人
  
天色徹底放亮了。
  帶著特蕾莎轉回市政府的我進到影團安排的房間,把身體小心地擺進適舒的躺椅,滿足地嘆息一聲,恨不得闔眼就睡,卻見特蕾莎站在窗邊,手拉長簾,凝視著外界,神色說不出的黯然,連一頭美麗的金發都失去了光澤。
  也不怪她難過,她剛剛走遍全城,命令所有還在抵抗的蓋亞士兵棄械投降,其中不乏有部分部隊還占據著優勢,卻也在她的一聲令下後放低了武器,帶著悲憤的表情擡著死者,扶著傷者經過她身邊走向影團指定的集合地點,少部分人還會向她投以譴責和鄙視的眼神。雖然這樣的人很少,一百個人裏面不過兩三個而己,但對她造成的傷害卻是巨大的,每當這時,她的腰板挺得更直,用更加嚴峻的表情擋下了這些視線,然而在背後,十隻指甲卻都深深地陷入肉裏,鮮血無聲地流個不停。
  「你不用這麼難過,你也盡力抵抗到最後了。」我辛苦地站起來走到她身後安慰說:「其實這並不是一場公平的戰爭。」
  「不公平?」特蕾莎成功的被我的話題吸引了注意力。
  「你和我交過手,也和影團的人交過手,難道不明白我的意思嗎?」我沒有正面回答,讓她自己去想一想,就沒空沈浸在沮喪中了。
  「非人者的力量,」特蕾莎果然很聰慧,沒有思考太久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人類無法與其抗爭,這就是你要告訴我的?」
  語氣不善啊。
  我看了看她的表情,憤怒中帶著質疑與不服,欣賞之餘我忽然笑了,因為我覺得自己可以猜到她會舉出什麼樣的例子。
  「紫荊妖帝雖然最終敗於人類勇者之手,但擊敗他的也不是某一個人類。」與其從別人口中聽到自己的糗事,不如自己揭開也好受些,還可以起到先發制人的奇效。「而且,擊敗他的八名勇者也不盡是人類。」
  特蕾莎露出被我奇襲得手的表情,半晌作聲不得,然後一開口就讓我驚出一身冷汗。
  「為什麼是八名勇者?淩舞、華史.繆倫、瑞安.蘭比斯、加裏波第、青冥、芬.阿爾辛多、萊昂、珊娜,還有最後加入的大法師唐.米拉玖,攻入阿房宮的一共是九個人啊。」
  我不知道那一瞬間有沒有顯露出慌亂的神色,但是當我回答她說「那個法師沒能堅持到玉座之前」後,特蕾莎眼中露出一抹譏誚之色,還有某種我不能明瞭的失望。
  「你這種說法,簡直就像是當時身在現場一樣。」
  我心中更加慌亂,但總算還不至於亂到失去方寸,當下幹幹一笑,反問她:「你覺得我不應該在現場嗎?」
  「你在也不奇怪。」特蕾莎很乾脆很冷漠的答道:「我奇怪的是,如果當時紫荊妖帝身邊還有著你這樣的護衛,只憑八名勇者是怎麼打倒他的?就算那位妖帝因為王者的矜持不允許護衛插手戰鬥,可在他敗亡之後,你們又怎麼會讓那些勇者活著走出阿房宮?」
  我怔住了。是啊,當年我走後,淩舞和繆倫他們是托了什麼力量的庇佑,才能安然無事的走出阿房宮?難道是因為我最後下達的沈宮指令造成了混亂,才沒有妖魔想去阻擋他們?可是,以他們那樣的傷疲之身,連互相扶著走路都成問題,又是怎麼及時逃出地陷的呢?
  這個疑問,在許久之後我與青冥那廝的重逢中得到了答案。原來在進入阿房宮之前,瑞安已經準備了一樣極貴重的一次性瞬間群體移動道具,無需魔力,只要奉上當時現場最不欠缺的鮮血,並念出關鍵句就可以發動,不過為了堅定同伴們的決心,直到戰鬥結束之後他才拿出來。
  而青冥告訴我的這個答案,又引發了我一個不是疑問的疑問,那個道具瑞安是怎麼拿到的?因為據我所知,同樣的道具在阿房宮的寶庫中就有,而且也只有一個。不過這個新的疑問,在那個時候已經不需要答案,或者說,勿需他人來解答……
  而現在,我只有按下疑心,繼續為特蕾莎提供看似合理的回答。
  「難道你以為,只有人類才會對那位瘋狂的帝王感到恐懼嗎?」
  聽見我的話,特蕾莎先是愣了一下,露出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然後又有新的疑雲在眼中成形。目睹此景,我連忙搶先提出了問題。
  「現在是不是可以請你幫忙解答一下我的疑惑了?在我還沒有解除擬態之前,你是怎麼看破我的妖魔真身的?」
  我真的感到很疑惑,玄曇妖力是最接近我最初得到的混沌原力的力量,並沒有很濃重的邪氣,甚至可能比修煉黑魔法或魔功有成的人類身上的邪氣還要低一些,特蕾莎不可能從氣息上辨認出我的種族。雖然她身上也帶有少量的魔力,但要用來穿透我的擬態卻遠遠不夠。
  「你這個問題倒提醒我了。」特蕾莎露出冷峻的眼神。「身為妖魔的你怎麼會懂得使用聖堂騎士的劍咒?」
  「你堅持要用問題來回答我的問題嗎?是我提問在先耶!」對她層出不窮的問題感到不耐煩的我握拳抗議道:「你要是不先給我答案,那你也別想得到你問題的答案了。」
  喊叫過之後,我才感到有點驚慌。我居然對著她那樣沒有禮貌的大喊大叫,手舞足蹈不說,甚至連唾沫星子都飛到她臉上了,簡直像個在耍性子的小孩。呃呃呃,你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我已經在深刻地反省了,所以請收回你那憐憫與輕蔑的眼神吧,也不要露出一副不知該拿我怎麼辦的表情。
  「我是在發動劍咒後,借著聖光的力量才看破你的真身。」特蕾莎徐徐答道。「現在,我需要得到自己問題的答案了。」
  「我的劍咒是從那位叫萊昂的人類勇者那裏偷學來的。」我老老實實地回答她。
  「偷學?難道你只是在旁邊看了那麼一次,就掌握了嗎?」
  「呃,就和你說的一樣。」眼看特蕾莎露出難以置信與受打擊的表情,我慌忙接著解釋:「我能學得這麼快,全是因為五百年前我就曾經化身人類在聖王國求學,對劍咒技進行過深入探索與研究,那次旁觀偷學只是最後……」
  「不是這個問題!」特蕾莎惱怒的大叫。「我不明白的是,戰神為什麼會回應妖魔的呼喚!」
  「戰神沒有回應我的呼喚,那是混沌的法則。」面對她的憤怒,我有些害怕的在身前張開手掌虛作抵擋。
  「什麼是混沌的法則?」特蕾莎沈聲問道,面上依然是一副恨不得揮拳毆擊的表情。我不敢怠慢,連忙整理了一下思路,開始慢慢解說。
  「關於混沌的法則,要是詳細解釋起來就沒個完了。我簡單點說吧,雖然劍咒的咒文簡短易記,而且違反了越是大威力魔法越需要長時間吟唱咒文的常規,但它畢竟是以魔法為基礎創造出的一種技巧,這一點從它必須吟唱咒文就表現的很明白了。而使用任何一種魔法都必須吟唱咒文這種事,是只有人類才需要的……呃,雖然我剛才也有吟唱,但那另有原因,我稍後再解釋。至於為什麼只有人類使用魔法才需要吟唱咒文,那是因為人類同時受到眾神祝福的緣故,所以需要通過吟唱咒語來暫時擺脫其他神明法則的幹擾,調協身心集中接受單一法則的力量。而我們妖魔……」我手指連彈,火焰,水珠和小小的閃電一個個跳了出來,牽著手在空中踏起了踢踏舞,旋風則拍打著室內的器皿兵械給它們伴奏。「就像你現在看到的一樣,妖魔只接受混沌的祝福,而混沌的祝福即是混沌的法則,也是最高的法則,諸神的法則都是在這一法則的基礎上運行的,因此我不需要戰神回應我的呼喚也可以動用屬於他的力量。」
  「你的解釋很新鮮,不過我又有了新的問題。」對我苦笑的表情視而不見,特蕾莎逕自提出她的疑問:「這是最後兩個問題。第一,照你的解釋,你根本不用吟唱劍咒也可以發揮出同樣的效果,那你為什麼還要吟唱咒文?第二,為什麼妖魔只接受混沌的祝福?」
  「我也不明白妖魔為什麼只接受混沌的祝福,勉強要找出原因的話,大概是由於妖魔自混沌而生的緣故吧。」
  「這個解釋勉強可以接受,但這只是第二個問題的答案。」
  面對特蕾莎毫不放鬆的緊近盯人,我猶自做著垂死掙紮。
  「第一個問題的答案其實一點也不重要,你不會想聽的,也不需要……」
  「既然你這麼說,我相信你不是在騙我。」特蕾莎的回應剛讓我高興起來,下一句話馬上把我打回原形。「可是剛才你親口允諾了要向我解釋,那時我並沒有強迫你。難道說,你是個言而無信的男人?」
  我絕望了,伸手摸了摸鼻子,用一種全然放棄的聲音說出了答案。
  「我會念咒,只是因為那些咒文寫得很好,放著不念的話覺得太可惜了。而且……」
  我偷看了一下特蕾莎的表情,好像沒有生氣,嘴角還有一點點往上翹,於是放心的把話說完。
  「我覺得大聲吟唱咒文的模樣很帥氣。」
  嘭!一個秀氣的拳頭在我眼前越變越大,最後親密無間的印上我的眼眶,把我打得筆直跌回躺椅中,不過這一次我一點也不覺得躺椅舒適了。哎唷,我的眼睛!是我猜錯了,原本以為她就算生氣也會打臉上最高聳的部分——鼻子,沒想到結果挨揍的是最柔弱的眼睛。
  「也就是說,你明明可以更早的發動劍咒更快的打敗我,卻一直在拿我耍著玩!」
  淚眼模糊看不清特蕾莎的表情,但光聽聲音就覺得像是一碗煮沸了的辣椒湯,而被這股辣勁燙到的我只有苦笑。
  不要對女人講真話,因為她們只想要藉口,不想要答案。古人誠不欺我,可是為什麼我現在挨了揍,也沒有因為對她講了真話感到後悔呢?反而有幾分竊喜……難道我骨子裏有著被虐狂的隱性因數嗎!?呃,怎麼有拔劍的聲音?
  我勉力睜開沒有受傷的那只眼睛向聲音來源望去,特蕾莎從堆在床頭我的行李中抽出一把劍指向我:「站起來,讓我們再戰一場!這一次不許你再留手!」
  我坐著沒動,目光落在那柄劍上,那是淩舞的「黃金眼」,雪亮的劍尖指著我,一股乍暖還寒的奇異氣息籠罩著我,那是持劍人的憤怒與劍的寒氣交錯而成的劍氣,這一幕畫面和這一股氣息,已經有多少年未曾出現了?
  寶劍依然如故,執劍的人卻變了,變得比你更高挑了,眼神也比你更銳利,然而燦爛的金發卻不如你的紅發那般熱情,帶著一抹金屬的冰冷閃光,整個人就像一柄出鞘的利劍。
  哪個是劍?哪個是人?
  我迷惑了,但是又很清醒——聆聽著清亮如歌的劍鳴,我知道,這把多年來錯手他人的靈劍,今天遇上真主了。
  我的心跳陡然加快,伴隨著如天外飛龍般繞梁盤旋的劍鳴鼓蕩個不休,帶動體內熱血如潮澎湃,撩拔的我幾欲一躍而起,好將她緊傭入懷。
  「這把劍屬於你了。」費了偌大的意志力,我才壓下躍起的沖動,又花一番工夫撫順了血氣,方才開口說話,聲音放得極輕,生怕重新驚起方才安靜下來的心臟。
  「你什麼意思?我是要和你比劍,不是……」
  我不理她的抗議,壓制著心中的悸動繼續講下去。
  「此劍名號『黃金眼』,取天外隕金,溶魔界天目鳥丹血而成,能蝕血成芒,掠斬百里,護手左右寶石實是天目鳥瞳,真知善辨,守主不為幻魔所惑。」
  「這、這難道是……」特蕾莎驚訝的低頭觀劍。「這不是大法師唐.米拉玖送給淩舞的的寶劍嗎?怎麼會落在你手上?你還要把它送給我?」
  我「嗯」了一聲,不想再多解釋什麼,做出把劍轉送給她的決定和剛才那一通說話耗盡了我所有的精力,現在我只想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也好讓抽搐的大腦得到休息。可是見特蕾莎一副驚疑不定的表情,我強撐著在閉上眼睛後多說了一句。
  「哪一天你能徹底駕馭它了,再考慮是否向我挑戰吧。」
  我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晚霞映照,如血般的殘光透窗而入,投射在懸掛床頭的黃金眼上,更顯淒厲。
  我起身過去拿起劍,環視著空無一人的房間,正在奇怪為什麼特蕾莎沒有佩劍出去,門把轉動,她已經推門而入。
  「你上哪兒去了,為什麼沒有佩劍?」我沖她皺起眉頭,昨日一場大戰下來,影團雖然取勝,卻也折損了不少人手。就算我與其上層達成協議,將她置於我的庇護下,但難保有些在戰鬥失去親友,腦袋脾氣又都不太好的傢夥會找她這個蓋亞軍最高指揮官的麻煩,這個什麼影團中奇人異士殊不在少,她大咧咧的空手上街實在不能讓我放心。
  「我到幾個俘虜營看了看受傷士兵的治療情況,帶著武器會很不方便。」特蕾莎冷靜的回答讓我無話可說,於是換了一個問題:「沒有人為難你吧?」
  「看守的態度當然稱不上友善。」特蕾莎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我的拳頭一下握緊了,但她的下一段話又讓我泄了氣。「但很明顯的,影團上層把你與他們的協議的每一個細節確實地傳達到了下面每一根末梢,那些團員也保持著克制與端正的態度確實執行了協議,所以我並沒有受到什麼留難。」
  放開拳頭,我摸了摸下巴,對特蕾莎的轉述頗有幾分驚奇。從她的經歷來看,這個影團哪里像是什麼盜賊團?反而比我見過的大多數軍隊還要更有紀律。有一套快捷的傳令系統還不算什麼難事,關鍵是軍令所到之處,能讓每一名士兵放下個人情緒與恩怨榮辱去確實執行,這才是最難做到的,而能做到這一點的軍隊,無一不是值得敬畏的虎狼之師。
  「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部隊。」特蕾莎的聲音和表情中帶著濃濃的困惑與極力想要掩飾的憂懼。
  「別太客氣了,你麾下的士兵的素質一點也不比他們差。」我故作輕松的笑了笑,其實心底也著實有些不安。
  「不一樣的。」特蕾莎搖搖頭。「我的士兵分開來看也還是軍人,可是影團的那些人,分開來看明明就是普通的盜賊、騙子和冒險者,還有的像商人像農夫,就是不像軍人。可是當他們戴上統一的徽章時,卻帶給我和希格老師的風騎兵團一樣的危險感,那是一種強悍的、不安定的,你無法去捉摸的威脅。」
  特蕾莎的解釋讓一直盤旋在我心頭的模糊不安清晰的具現出來。
  留住了一個特蕾莎,卻與一個更強大、更危險,而且更有希望成為強援的影團鬧僵了關系,值得嗎?
  當腦中閃過這個念頭時,我的手自作主張的擡起來在臉上打了一巴掌,清脆的摑擊聲嚇了特蕾莎一跳。
  「喔,有只蚊子在叮我。」訥訥的解釋過之後,我不管特蕾莎面上的不信表情有多明顯,直接將黃金眼塞在她手裏,吩咐她不要再讓劍離身。
  「我們明天一早就要出發了,影團的事你不要再去操心。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你都沒有休息過,一起去吃個晚飯,你就早點睡吧。」
  特蕾莎無言的把劍掛在腰帶上,跟著我去敲其他人的門。沒想到一路敲下來,竟然沒有一個人在房間裏。
  「怪了,這群傢夥都跑到哪里去了?」我轉頭問特蕾莎。「你在外面有沒有碰到她們?」
  「我曾經在傷病區看見那位女祭司,她是叫沙蒂婭嗎?」
  「沒錯,那她現在還在嗎?」
  「到我走的時候她都還沒有離開。」
  「那我們先去找她吧。不過晚餐之前先去那種地方,等會兒只怕是要吃不下肉食了。」
  對我的玩笑,特蕾莎冷淡的沒有任何反應,眼角眉梢看起來還帶著些許不悅,讓我頗覺訕然,抓了抓耳朵,雖然想向她道歉,卻又有些拉不下臉,最終裝出沒查覺的樣子向樓梯走出。
  來到傷病區,我們卻被告知沙蒂婭已經離開了,卻沒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正在我頭疼該上哪兒找人時,特蕾莎突然問我為什麼不用靈識搜索其他人的靈波。
  「那不是妖魔天生就有的能力嗎?」
  面對她的質疑,我一拍腦袋,訕訕的笑道:「呵呵,扮人扮的太久,我都忘記還有這一招了。」
  我確實是忘記了,但卻不是因為扮人太久的緣故,而是潛意識裏不想有其他人打擾我與特蕾莎的獨處。可是當我想象真個與特蕾莎兩個人去共進晚餐的情景時,全身都不自在起來。還是、還是再拉上一個陪客吧!
  靈識流轉,轉眼掃過整片市區,卻奇怪地發現,冬妮婭的靈波正在向城外移動,身邊還跟著另外一個熟悉的靈波,我稍加回憶便想起那是矮人奇勒,正奇怪這兩個人怎麼會湊在一堆,卻發現在兩人身後遠遠的還吊著一組人馬,是沙蒂婭與亞古,而在這兩隊人馬之間,還有一縷淡淡的,幾乎無法辨識的能量在同步移動,或者說是遊動比較合適。如果我不是曾經與那能量有過幾番糾纏,可能就要把它誤認作是一陣清風了。
  「這些傢夥在玩接龍遊戲嗎?」我嘴上這麼說著,心裏卻隱約猜到原因,只是委實不願意去印證。因為這意味著我與特蕾莎的燭光晚餐將要泡湯,可是如果就這麼丟手不理的話,一場更大的風波在所難免。
  「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冬妮婭啊冬妮婭,我都不計較了,你能不能不要再給我沒事找事。」我揉了揉額角,緊了緊腰帶,正準備趕上去攔人,卻感應到第二組能量在出城之後,就順著風勢改變了前進方向,很快就繞到了冬妮婭與奇勒的前方,而且還在不停的向前飆進,眨眼功夫就脫出了我靈識目前所能掃描的界限。
  「那個小妖精想幹什麼?」我擰起了眉毛,有點弄不清她是在玩什麼花樣,這時一直在旁邊靜靜聆聽我自言自語的特蕾莎說了一句話。
  「不管是什麼事,你停留在這裏的話終歸是弄不明白的。」
  「有理。」我贊同的用力點頭,拉起她的手一笑。「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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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_______第五章 白蛇出世

  「這兩個人還真是會選地方耶。在這種地方,不管完蛋的是哪一個,只要掘個坑埋下去,包準沒人查得出來。」
  我們尾隨著冬妮婭等人進入北效的森林,藍月已經升起,但它的光芒卻無法穿透我們頭頂那重重疊疊的葉傘,黑暗是這裏唯一的主宰。
  「喂,她們怎麼還在往裏走?」
  ……
  「搞什麼,已經又走了有一個小時了。」
  ……
  「這兩個人還想走到什麼時候?再這樣走下去,還沒開始打就已經沒力氣了。」
  ……
  「你猜她們兩個今天的晚餐吃得是啥子東西,走了半夜居然還這麼精神,我可是已經餓到腳軟了!」
  在我的一再努力下,特蕾莎終於肯正眼看著我,眼神明明白白地寫著:「這麼羅嗦,你究竟是不是男人?」
  我皮皮的一笑,心裏為終於吸引過她的注意感到高興,再一次傳音過去。
  「能不能告訴我你這麼有精神的理由啊?我覺得你好像知道她們要上哪兒去。」
  一絲意外的光芒掠過特蕾莎的眼瞳,好像在說:「你這個人也不笨嘛。」我沖她做個鬼臉,傳音反問:「如果我是笨蛋,那被笨蛋打敗的你不就成了超級大笨蛋。」
  特蕾莎面色一沈,重新回過頭去盯著前面的目標,我又逗了她兩句,見她不理會,就改口追問她究竟知道冬妮婭要去哪里,見她還是聽若未聞,不禁有些氣惱。
  「喂,你可是我的俘虜耶!我問你話你居然敢不答我?」
  特蕾莎用眼角淡淡地掃了我一眼,那意思是:「俘虜也有保持沈默的權利。」
  哎呀,俘虜還這麼囂張?兩軍交戰抓活口,一榨勞力,二榨贖金,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項,就是榨取情報!誰還能規定讓俘虜保持沈默?要是有哪個不識相的想保持的話,首先就是大刑侍候……
  大刑?我的思緒戛然而止,看了看她俏麗的側臉,再想想她冰肌玉膚上那些氣勢縱橫的傷疤,猛然打了一個寒顫。沈默三十秒後,我改變了主意。
  好吧!男子漢大丈夫對一個女孩子動粗較真格的有失氣派,而且從俘虜口中榨取情報的方法也不止一種,還有第二方案——利誘!
  「你不想白告訴我情報也沒錯,畢竟當初又要花金錢搜集,還要花精力整理,白給不就吃大虧了?所以我決定向你買情報。」鼓動三寸不爛之舌,我開始新的遊說:「不過你身為俘虜,衣食住行都有我幫你打理,給你金銀珠寶也派不上用場,男色……呃,這個咱們跳過,你就別再用兩眼的無形劍法毀我的容了。對了,劍法!我用劍咒技跟你交換,我想你一定不知道,劍咒技也分好些個流派吧?除了上次你我所使的聖劍技與剛劍技這兩大正統流派,還有黑暗聖堂武士創造的暗劍技、神族的星劍技,至於在聖王國全盛時出現的其他小流派更是多如牛毛,不過大多沒什麼傲人之處,最強的還是我先前說的四大流派。聖劍技你自己就會,那剩下的三種劍技,你想學哪一種都沒問題,如果你牙口夠好,通吃三家我也不反對。」
  在我的重利誘惑下,特蕾莎的表情果然不再那麼緊繃,眼神也開始動搖,不過兩瓣美好的菱唇依然堅定的合在一起,我決定再加一把勁。
  「即便你不說,這個秘密也不可能永遠保持下去。」我若有所指的瞟了走在前方的人影一眼。「情報的價值會隨著時間的流逝遞減,我的好奇心也不總是這麼旺盛,用很快就會不值一文的情報交換已經失傳的劍咒技,這個買賣你得到的好處最大。」
  特蕾莎定定的望著我,目光閃爍,口唇也輕輕地掀動了一下。是我的幻想嗎?我覺得她像是在問我「為什麼?」可是我比諸妖精也絕不遜色的耳朵並沒有接收到任何振動空氣的聲波,眼睛捕捉到的嘴唇的運動也構不成以上問句的形狀,反而目睹了她急蕩的眼波重新歸於沈靜的全過程。
  充滿熱力的光芒從蔚藍色的眼瞳深處透射出來,一如金色的太陽既將躍上風平浪靜的海面,讓我看得呆了。
  「換一個條件吧。」
  「喔……」
  「我用我所有的一切向你交換一個秘密。」
  「呃……」
  「你要告訴我混沌的秘密。」
  「……什麼?!」
  就在一個「好」字險些脫口而出的緊要關頭,我恢復了理智,欣賞陶醉的目光一改為不可思議的悍猛眼波。
  她剛才說什麼?要我教曉她混沌的秘密?她以為她掌握的那些情報有多高的價值?可以向我要求這樣的無上真法?
  用不著我開口答話,聰慧的她已經從我驟變的眼神看出了端倪,眼看著失望的陰霾開始遮擋她眼中飛揚的光彩,我的心腸一軟,原本想要訓斥她不知天高地厚的話語變成了安慰的軟語。
  「不是我不肯教你,而是……」我舔了一下幹澀的嘴唇,想著怎麼把話說的既可以打消她求教的念頭,又不至於讓她以為我是挾技自珍的小人。「先不提這中間過程的繁復艱辛,即便你真能逆轉乾坤,得到混沌的祝福也……」
  「也不再是人類了是嗎?」特蕾莎平靜地道出了我沒能說完的話,讓我感到無比震驚。
  「你知道?」
  「你曾經說過『人類同時順應諸神的法則,而妖魔只接受混沌的祝福』,我要是順應混沌的法則,當然不可能再是人類。」特蕾莎以一種讓我寒毛倒豎的平靜態度接著說出一番險些令我魂魄冰結的話。「如果我變的不是人類,那會變成什麼?妖魔嗎?我想也不盡然。因為你還說過『混沌的法則也是最高的法則,諸神的法則都是在這一法則的基礎上運行』,這段話的意思不就代表『神明也只接受混沌的祝福』嗎?」
  特蕾莎的說話雖然用的是疑問式,但那無比篤定的態度卻顯示出她不接受任何反駁的信心,被她氣勢所壓倒的我只能幹著嗓子憑本能發問。
  「你、你想成為神?」
  「沒錯。」
  「你成為神之後想幹什麼呢?」
  「我要質問神明,為什麼要把我錯生為女兒身!」
  我腳下一滑,筆直摔下了樹幹。
  當我滿身酸疼的帶著滿心輕松擡起滿是泥土的大頭時,特蕾莎晶亮的眼瞳在我頭頂閃閃發光。
  「你覺得我的願望很好笑?」
  確實好笑,但此種氣氛下打死也不能承認,可是連我自己都覺得臉上的筋肉抽搐的難受,要說不好笑的話一看就是謊話。當今之計,轉移話題才是上上策。
  「你的這個願望,完全可以找降神士解決嘛。雖然這樣的人不多,可能還會花費不菲,但絕對比逆轉天命付出的代價要小。」
  「我想過這個辦法,但放棄了。」
  「為什麼?你怕那些降神士把你告上宗教裁判所,說你褻瀆神明。那好辦呀,可以化裝辦事,再不然事後殺人滅口好了。」
  「那又能解決什麼問題呢?我接受的教育和親身的經歷都告訴我,不平等的地位絕對不可能產生平等的談判結果。」
  「呃,也是啊。」我開始重新感到擔心了。「可是如果你真跨入了神明的行列,男兒身也好,女兒身也罷,對你還有意義嗎?」
  「誰說沒有意義!」特蕾莎眉宇間升騰起烈火般的昂揚鬥志。「戰神英鐸拉只寵愛和他有著同樣性別的戰士,我卻要讓法琪利的頌歌不再只為須眉奏響!」
  「你想取代英鐸拉成為這個世界的新戰神?」
  「正是。」
  「……先不提其他的諸神是否會坐視你高舉反旗,你覺得可能以初登神界之身打倒與天地同生的古神嗎?」
  「我的老師希格蒙德閣下很喜歡研究東方的兵法韜謀。」
  特蕾莎的回答讓我感到一陣發寒,雖然看似與我的疑問風馬牛不相及,可是一般這種形式的起頭總伴隨著具有強大說服力的引證。我迅速在心頭挖壕築墻,做好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的準備工作。
  「其中有兩種智慧可以幫我一次性回答你的疑問。」特蕾莎微微翹起嘴角,僅這樣就險些讓我方才築起的心防全面崩潰。
  「什麼東方智慧這麼神奇?」從反問中取得力量,我成功地穩住了防線,內心裏卻感到一陣羞愧。不管這裏是不是地球,有沒有中華民族建立的王國,我始終對世界的東方保持著一份敬愛的心情,剛才無奈作出的發言讓我產生了一股強烈的負罪感,就好像自己做了什麼欺師滅祖的勾當一樣。
  「合縱、連橫。」
  特蕾莎簡潔的答復令我一怔。
  不是吧,這邊世界的東方還真有跟地球那邊一模一樣的說法?這個念頭剛才冒起,另有一股惡寒自天靈蓋瀉下,激得我猛地打了個哆嗦。
  「難道,你想在神界挑起全面戰爭嗎?」
  面對我幾近咆哮的質疑,特蕾莎依然冷靜如故。
  「就和你說的一樣,初登神界的我只能算是個新人,經驗與力量都不足以獨立行事,自然只有在合眾弱以攻一強和事一強以攻眾弱中擇一而行。」
  我突然說不出話來了。既是為了她的野心、判斷力與行動力而震驚,同時也想起了一個問題。
  我好像沒有答應教曉她混沌秘法吧?這麼說的話,剛才那一番爭論,不過是在討論一朵未開的花苞的顏色嘛。
  一念及此,我忍不住就想要捧腹大笑,但一看見特蕾莎的表情,再思及她方才言語中透露出的強橫信心與無畏勇氣,笑意就像烈陽下的初雪一樣蒸發了個幹凈,強烈的喜愛與自慚兩種感覺像蛇一樣交纏翻湧,緊緊攫住了我的心臟。
  即便是在紫荊妖帝最為意氣風發的那個時代,我也從不曾想過要在整個神界掀起革命的狂瀾。這是多麼有趣的遊戲,可是我為什麼沒有想過呢?明明混沌之主應許給了我這個世界最強大的力量,明明在很久以前我曾經厭倦了玩弄弱小的種族,明明知道有著次強大力量的神明可以提供我更有趣的遊戲,可是我卻沒有想起過向神界挑戰!既然我從來沒將諸神放在眼裏,為什麼就是沒有想過要將他們玩弄於股掌之間?難道我的自信與勇氣都是心海彼端的海市蜃樓,我以為它們在那裏,其實那只是一個幻影。在內心的深處,我在害怕,害怕有著反抗之力的諸神可能打敗我、擊垮我、粉碎我,害怕自己向這些混沌之子發起挑戰的時候,會突然被剝奪了一切的力量,肉體和心靈都遭到徹底的踐踏和蹂躪,永遠永遠……
  是的,那都是我所害怕的。
  我握緊了拳頭,向著特蕾莎望去。她會從我的目光裏看到什麼?是感嘆、是敬佩、是憤怒、是嫉妒、還是正在我胸中洶湧激蕩的憤恨?
  為什麼要向我展現你的自信?
  為什麼要讓我查覺自己的膽怯?
  為什麼要向我顯示你的勇氣?
  為什麼要讓我查覺自己的懦弱?
  為什麼要向我披露你的野心?
  為什麼要讓我查覺自己的虛偽?
  又是為了什麼,讓我湧起撕碎你的沖動後,卻查覺自己變得更加愛你?
  ……愛!?
  悶堆在胸口的無數個為什麼化作一團熱血直沖上腦——愛你?我難以置信的低問。
  你在說什麼啊?對面的麗人如是反詰。
  兩道驚疑的目光在黑暗中霹靂交會,冥冥中彷彿有某種精靈窺知了我們內心的波濤洶湧而做出應和。一道強烈的閃光,伴隨著海嘯般的轟鳴自森林的深處奔騰而至,隨後地面如同得了瘧疾般抖動個不停,而向前急速延伸而去的靈識,在我腦海裏勾勒出這樣一幕畫面。
  森林中心,一潭清亮的湖水如火山爆發般直沖上天,四散的水珠沐浴在藍月光華之下,猶如成千上萬的藍寶石齊放光彩,更將盤坐在水蓮頂端的巨蛇雪軀映照的纖毫畢現,而在蛇頭上面,我卻看見了一個不該在此出現的人物——山果•克裏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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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3 21:28: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回_______第六章 時光回溯(上)

  在那一天後半夜發生的事件,實在是太過紛雜的碎塊,在場的每一個人或多或少的掌握著其他人並不明嘹的一片真相,而綜合當事人們願意吐露的事實,加上自己的目睹與想象,我總算整理出了一份讓自己覺得可以接受的卷宗。
  故事還是要從我攻入亞比葛爾市那天夜裏說起……
  無聊!
  他簡直快要窒息了,誰來解救他,讓他免於被無所事事的等待溺斃!
  閑閑的夜風盡責地背負著亞比葛爾市內的人嘶馬鳴飄然而至,金屬的碰撞聲、建築的潰散聲、激爆的轟鳴聲,還有映得視界與夜空一片血紅的火光張揚成一場恍如狂歡節來臨的熱鬧景象。
  山果.克裏斯盤腿高踞車頂,羨慕地眺望城中的盛況,心裏猶自為著被全體同伴排除在外感到憤憤不平。
  「冬妮婭夫人、沙蒂婭姊姊和亞古老師,還有其他好多不知道名字的叔叔哥哥,大家都跟著紫荊公子到城裏去了,卻不準我跟去,現在每個人都玩得興高采烈,我卻要這裏喝西北風當稻草人,真是無聊死了!我其實也是很能打的嘛,村子裏比我高的多的強森都打不贏我,為什麼大家卻好像聽到什麼笑話一樣,還和哄小孩子一樣拍我的頭……」
  想到這裏,山果又舉起手來撣了撣頭,卻始終難以把被人撫頭這個動作帶來的屈辱與挫敗感撣掉,最後乾脆轉動脖子,像小狗一樣用力地甩起頭來。當他覺得自己終於成功的把所有不快都甩掉之後,霍地站了起來。
  「好,現在史特萊夫村最聰明、最強壯,同時最最有潛力的男子漢終於擺脫萬惡老人們施加的打擊,重新站立起來了!亞比葛爾市的蓋亞鬼子們,你們的末日到了!」神氣地發表了進軍宣言後,山果正準備跳下車頂向城市沖鋒,卻呆住了。「呃呃呃,為什麼就一會兒功夫,四面八方都是火光啊?那到底哪邊才是亞比葛爾市?難道我們中了魔法嗎?不好,雷伊爾大叔,有敵人來偷襲啦!」
  小山果一邊發出激昂壯烈的警報聲,一邊拔出腰間的匕首,同時謹記著不知道是誰的教導,迅速臥倒,以免成為偷襲者的箭靶子。卻不曾想到,這一撲就撲了個滿嘴黑泥,還險些把一雙漂亮潔白的大門牙給磕掉。
  「呸呸,好奇怪,我明明在車頂正中心臥倒,為什麼還會掉下來?」
  「別搖了,再搖就不是人從車頂上掉下來,而是腦袋從肩膀上掉下來了。」
  「你說什麼呢?雷伊爾大叔。腦袋掉下來?難道我們已經被捕了,馬上就會被砍頭了嗎?」
  「我是要你別再搖你那小腦袋瓜……咦,這個味道!好哇,你又偷喝我的老酒!手腳可真夠快的,我的酒瓶呢?」
  「呃,酒瓶?呃,在車頂上呃……」
  車夫連忙手足並用的爬上車頂,馬上連串的抱怨聲從上方飄下。
  「你這死小酒鬼,才多大就這麼能灌,居然把剩下的大半瓶酒都給我糟蹋光了……啊,居然還給我灑了這麼多……#$%×……還好明天早上就可以進城補貨,要不然叫我怎麼有精神趕車啊!」
  山果手足攤開,以充滿穩定感的姿式躺在地上,一邊笑一邊打嗝,對雷伊爾的抱怨是左耳進右耳出,直至一縷極細微的笑聲溜過後,他才提起了注意。
  「好好聽的聲音,是誰啊?」山果努力地翻動眼珠向頭頂的方向望去,隱隱望見遠處有一道白影。他一邊咕噥著樹為什麼會上到天上去,一邊調整著身體的姿式,好不容易才得到滿意的視覺效果。
  遠遠的小樹林邊上,一名白衣女孩倚樹而立,正在向他遙遙招手。
  「你叫我?」沾滿黑泥的手指點在鼻頭上,山果看見女孩點了點頭,又是輕輕一笑。雖然天又黑,距離又遠,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山果可以很清晰的看見女孩的笑靨,也被這一笑勾了魂去。松軟的四肢不知道從哪里生出一股子力氣,男孩手足並用的爬起身來,奔著林中女孩飄飄而去。待到車頂上的雷伊爾收拾停當,聽不見他的打嗝聲感到奇怪望下來時,他的小同伴已然是仙蹤遝然。
  當這廂的雷伊爾因為遍尋小山果不得,險些砸碎自己最心愛的酒瓶的時候,那一頭的山果卻發現自己真的在「飄」,而且正向著一堵看起來就很結實的水晶墻撞去。
  「W---」
  山果亡魂大冒的驚呼剛起個頭,就一頭栽進了水晶墻,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與沖擊,只有一陣直透骨髓的寒意從頭頂掠到腳心。
  好不容易身體不再發抖了,山果才有餘暇打量四周的環境。
  這是一個有著廣大空間的地底湖,平整的湖水彷彿一面黑色的明鏡,雖然透過頭頂上的水晶天花板灑下了足夠照亮整個地下空間的明亮光線,但卻無法穿透黑色的湖水。
  「這是什麼地方啊?」山果喃喃的轉動頭顱,他看見湖泊旁的巖壁上有著幾個顯然是人工開鑿出來的洞穴,正準備走過去探索一下,卻發現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他,一個不懂得任何法術的人類,正用兩只腳站在水面上。
  「那是我父親留下來的住所。」
  銀鈴般的女聲突然自背後傳來,山果猛地一蹦,半空中旋轉過身子,伸手去摸腰間的匕首,卻摸了個空,可是視線所及,匕首明明就還掛在腰上。
  瞪著可望而不可及的匕首與在光芒下微呈透明的手掌,再望望腳下的湖水,山果興起一股想要咽口水的欲望,可是卻沒有感覺到任何水分的分泌,倒是頭皮發炸的感覺蠻實在。
  「我是不是死了?」他鼓足勇氣向對面的白衣女孩求證。
  女孩笑了一下,舉起春蔥也似的手指指了指頭頂。他順著柔夷所指點的方向望去,注意到在晶瑩剔透的水晶天花板上有著一處陰影,很像是某種生物的屍體,飄上去仔細再看,原來是人類的屍體,體形不大,面孔也還比較稚嫩,他可以肯定死者的年紀不超過十五歲,準確的說是十四歲零七個月--因為那是他自己的屍體。
  山果做深呼吸狀,可是沒有肉身的靈體無法藉由這個動作得到冷空氣的友情援護,他無法平撫幾乎爆烈的情緒。
  「哇啊啊啊啊啊---」
  高頻率強發射的靈子聲波掃蕩過整間地穴,成功的從八方巖壁上刮下二兩石灰以及白衣女孩蕩漾在唇角眉間的清雅淺笑。
  「你怎麼了?」女孩捂著雙耳,衣袂飄飄的浮上山果身旁,關切的視線停落在他面上。撕天裂地的尖號戛然中斷,女孩不安地看著對方向她露出陰灰色的微笑。
  「我們往日有仇?」
  「我們剛剛才認識呀。」
  「那是我酒醉下對你做了錯事?」
  「嗯,雖然你說了很多很可笑的話,但一直表現的很有禮貌。」
  「是嗎。」男孩籲了口氣,接著向女孩求證。「我還記得你曾經表示對我很有好感,喜歡我。」
  「我現在也很喜歡你呀,雖然你剛才叫的好可怕。」
  「看來我倆的記憶沒有抵觸的地方。」男孩露出更放心的表情,然後突然伸手向女孩細嫩的脖子掐來。「那你為什麼要害我死啊!!」
  「我沒有……」女孩害怕地向後閃躲,弄不懂為什麼才一眨眼男孩就會變得這麼生氣。
  「你還敢撒謊!上面那個東西不就是我的屍體嗎!」山果一臉猙獰的逼上去。「難道我會連自己的屍體也不認識?」
  荒謬的感覺打入被受騙感占據的心頭,山果覺得自己更加生氣了,抓人的動作也越來越急。白衣女孩左躲右閃,好不容易才有機會喊出一句話。
  「那個是你的肉身啦。」
  「肉身、屍體還不都是一回事,難道叫法好聽一些了我就……」一個念頭猛地掠過山果腦裏,他驟然停下動作,盯著已經被他逼到角落女孩。「你的意思是說我還可以回去?」
  女孩眨動著已經積了一汪清泉的大眼,蒼白著臉頻頻點頭。
  山果頓時籠罩在死裏逃生的解放感中,同時也注意到女孩驚白的小臉,心裏頓時扭擰起來。
  「對、對不起啦,我不該這麼嚇唬你。」伸手替女孩抹眼淚卻抹了個空,山果只好收回手,先替自己的「暴行」進行辯護。「不過比較起來還是我被你嚇的比較兇,真的是差一點嚇到死呢。不過看在你是女孩的份上,這個差額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你也不許再擺那張哭兮兮的臉讓我繼續內疚,咱們就扯平了。」
  女孩先是嘟起了嘴,但最後還是點頭認可了。山果在內心裏比了一個勝利的手勢,接著說道:「既然可以送我回去,那就快一點吧。亞古老師曾經說過,普通人的靈魂不可以離開肉身太久,否則肉身很快就會壞死掉的。」
  「不要緊的,上面的魔法陣會保護你的肉身,只要不把它挪到陣外,放個幾百年也不會壞掉。」女孩抹了一把眼淚,拉著山果向湖泊飄去。「我也不是要故意嚇你,因為你帶著肉身的話會下不來,爸爸當年打開的通路又早坍塌了,所以才要你把它留在上面。你來看。」
  女孩把山果引到湖中心,捏了個手訣,低低念了句咒語,湖水立刻變得無比清澈,可以清晰的看見在下面的湖底,沈睡著一尾巨大的白蛇,蜷曲的身軀占滿了整個湖底。
  「這個就是我的肉身。」女孩悲傷地望著湖底,全然沒有注意到山果的臉色已經變得發青。「我的名字叫絲丹.茜特爾……」當女孩重新擡起頭向山果做正式的自我介紹時,卻發現應該傾聽她說話的對象正在悄悄地轉身準備逃走,連忙伸手拉住他後領。
  「哇哇,對不起啦,一切都是我的不對,請你放我走吧。」山果一邊害怕的哇哇大叫,一邊手舞足蹈著用力想要掙脫。
  「請等一下,請你聽我說完,我不會傷害你的。」女孩的體態雖然嬌小,但畢竟是巨蛇化身,玉手輕扣,山果掙紮了半天也沒能將兩人的實際距離拉遠一分一毫,充其量只有雙腿逃得最遠,結果是幾乎把山果整個人拉成一字。
  「好吧好吧。我好歹也是個男人,大人們都說人不風流枉丈夫,紫荊公子又說什麼什麼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山果兩手抱胸,閉眼盤腿做就義狀。「雖然你是蛇,但總算是條美女蛇,死在你手上,我也可以算是風流大丈夫了。來吧,想怎麼吃都隨你,不過我腳頭很臭的,你千萬不要從哪里吃起喔。」
  「人家都說了不會傷害你了,你怎麼不相信人。」背後傳來的聲音中帶上了一抹哭腔,一直被緊拉著的衣領也放鬆了。「我們不是朋友嗎?你連聽我說話都不願意,還說什麼要為朋友兩脅插刀,赴湯蹈火,原來都是騙人的……嗚---」
  小蛇女絲丹的哭訴彷彿一堆磚頭砸在山果腦袋上,他如火燒屁股般跳了起來,開始繞著女孩賠不是,哄開心,只差沒有自打嘴巴。
  「那你是真的願意幫我出去了。」哄了好半晌,絲丹終於願意擡起淚眼正面看他。山果當即把小胸脯擂得山響。「真的真的,十足真金。我一定會幫你-出-去-」
  慷慨激昂的允諾聲越來越小,最後差一點消失在口中。山果瞪著喜笑顏開的絲丹,用顫抖的食指點點下方的湖水,問道:「你說的出去,是指讓下面這個東西出去嗎?」
  「是啊。」
  「不--」山果直覺地正想表示反對,卻被絲丹搶先在臉上親了一口,下面反對的話立刻自發變態。「不是不行,可是你能不能解釋一下為什麼要讓它出去呢?就這樣靈體出去玩耍不是更安全嗎?」
  「我一直以來都是和你說的一樣生活著。」絲丹幽幽地說。「可是你也看到了,我的身體已經大到連湖底都要睡不下了,再過一個月我又要迎來新的蛻皮,在那之前要是我還不能從這裏離開的話,就會和我媽媽一樣消失了。」
  「消失?怎麼個消失法?」山果睜圓了眼睛,小心翼翼地問。
  「我不知道。」絲丹輕輕地搖頭,金色的眼眸中充滿了水光與恐懼,讓男孩心痛不己。「我只記得媽媽消失的那一天,水晶頂上出現了好多奇奇怪怪的圖案和符字,然後發出了比夏天正午時的太陽還要亮上十倍的閃光,媽媽就是在那陣閃光中消失的。」
  「媽媽……嗚嗚嗚嗚嗚---」
  被痛苦的回憶觸動,小蛇女又一次抱著膝蓋啜泣起來。山果手足無措之餘暗罵自己嘴賤,同時也被女孩的淒慘身世觸動了三寸英雄氣,於是一邊安慰絲丹,一邊認真思索起把她從這處牢獄中救出去的方法來。之前關於女孩有沒有說謊,這麼大條蛇放出去是不是會傷人等等懷疑與擔心,已經被他踢出腦瓜外,不在考慮中。
  不過他不考慮,卻不等於別人也想不到。
  嘭!
  「山果你這死小鬼,我都還沒有跟你清算昨天晚上你丟下雷伊爾一個人到處亂跑的帳呢,你現在居然還敢提出這麼離譜的要求?」
  「偷跑的事我已經向雷伊爾大叔道過歉了,他都原諒我了。」
  「可是我還沒有原諒你。」冬妮婭威嚇的再次揮起拳頭,山果馬上抱著頭像青蛙一樣跳開。不過他的女主人根本懶得追上去,只是沖他勾了勾手指頭,然後待他磨蹭近身之後,一翻巴掌,往他的後腦勺拍下去。
  「夫人饒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知道逃不掉,山果乾脆很沒氣概的順勢趴到地上耍賴。冬妮婭餘恨未消的擡足在他屁股上踩了兩腳。
  「現在知道討饒了?你知不知道雷伊爾跑來告訴我你在荒郊裏失蹤時,我嚇得有多厲害?連心臟都差一點停擺!結果你倒好,大搖大擺的跑回來後,不光對其他人編瞎話,還敢神氣十足的要求我去解救一頭蛇妖。」冬妮婭打了個寒戰。「蛇耶,那種冰涼涼、滑膩膩的惡心東西。你能從那種怪物嘴邊逃回來都不知道有多幸運,卻慫恿我去救它,真是搞錯了沒有!第一,會被人特意用魔法封印在地下這件事,就說明它絕-非-善-類!」
  「不是啦,被封印的不是絲丹。」
  「那你又要我去救它?」
  「事情是這樣的啦,絲丹被封印擋住了,但那道封印最初不是用來封印她的。」
  「喔,那封印要阻擋的正主兒是誰?」
  「是、是絲丹的母親。」
  「那它的母親又是為什麼被封印?」
  「不、不知道。」
  「那你見到它母親沒有?」
  「絲丹的母親已經消失了。」
  「消失了?你看到的?」
  「是、是絲丹告訴我的。」
  「又是那條蛇告訴你的,它還告訴了你什麼,你一次說完吧!」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哈!」冬妮婭露出不能認同的表情,搖頭說:「山果,你平常不是很精細的嗎?這一次怎麼別人怎麼說你就怎麼聽?你剛才所說的一切,究竟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它們的真實性?特別是它說絕對不會傷人這一點,要如何去保證?照你的形容,那麼大條的蛇一旦出現在地面,就算它真的無心傷人,活動開來也會給附近的生物帶來意想不到的危險呢。你都沒有想過嗎?」
  「我倒是很驚訝冬妮婭夫人您會想得這麼仔細呢。」山果擡起頭用一種嶄新的目光打量著女主人。「頭沒擡起來之前,我還以為是沙蒂婭大人來到了。」
  「你討打呀!」冬妮婭氣憤地在他屁股上重重踏上一腳,山果連忙殺豬也似的叫了起來。
  「總之,你的要求我絕對不同意。」
  話說完了,氣也消了,冬妮婭走回床邊坐下,做出了最後的終審判決。山果慢慢從地上爬起來,看了看她,出乎意料的宣佈。
  「但是我還是會想辦法救絲丹出來。」
  「你!」已經快要躺下的冬妮婭一下跳了起來,然而在她來得及發飆之前,山果已經搶先堵上了口。
  「您剛剛提出的那些疑問,不是也很適用在當初向我們村子走來的紫荊公子身上嗎?」山果挺直了正義的腰身,侃侃而談:「村裏每個人都聽過您與紫荊公子相遇的故事,我還是聽您親口說的,想來是最接近真實的情景。可是就是按照您的說法,當時也是完全沒有證據可以證明紫荊公子對你說的那些話,妖魔說想變成人這種話不是比絲丹的說法更加荒謬嗎?可是您卻無條件的相信了他,還把他帶領到了我們的村子……」
  「誰說我是無條件相信的?」冬妮婭又氣又羞。「紫荊在地宮中可是有用他的行動證明他的善意。」
  山果不以為然的揮了一下手,反駁道:「那也可以說是他是妖魔貴族,更加狡猾,更加懂得玩弄手段或偽裝自己啊。」
  「山果.克裏斯!」冬妮婭面色丕變。「你要是再攻擊侮辱我的朋友和恩人,我可就真的要懲罰你了。」
  眼見女主人真格動怒,山果害怕的全身一陣哆嗦,垂手低頭,低聲向冬妮婭道歉,之後馬上又擡起頭,咬牙做出最後的抗爭:「或者我的言語太過分,但是我依然堅持,您也是在沒有證據證明紫荊公子人格善惡的情況下相信他,同情他,想要幫助他,才帶他走出地宮!」
  「你還說!」冬妮婭氣乎乎地舉高了巴掌,但久久沒有落下。最後她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獵刀(從眼皮縫中偷看的山果一下子睜圓了眼睛),取下掛在墻上的弓箭,再把其他已經解除的裝備全部穿上,打開房門沖山果一甩頭。
  「前面帶路。」
  一路無話,山果引領著冬妮婭出城來到他與絲丹約定的地點,與等在那裏的小蛇女碰頭之後,面對小蛇女怯生生的問候,冬妮婭只是酷酷的頷首回禮,未置一詞,這份冷淡先就讓對面女孩水汪汪的大眼裏多添一分疑惑,再加上滿身披掛,儼然一副隨時隨地將任何生物剝皮開膛的架勢,更令小蛇女畏懼不已,悄悄地貼到山果身邊咬起了耳朵。
  「這位姊姊的樣子看起來好可怕。」
  「別怕別怕,冬妮婭夫人心腸很好的。」
  「可是她的手一直放在刀柄上,眼睛還盯著人家上下看個不停,好像、好像隨時會撲上來剝我的衣服一樣。」
  「說什麼呢。你和她都是女人,你有的她都有,甚至比你的還要好,她剝你衣服幹什麼?」
  「可是爸爸還在的時候曾經說,外面有很多女人喜歡拿我們親族的衣服做成包包……」
  「喔,剝皮就剝皮,還什麼剝衣服。你放心好了,雖然冬妮婭夫人是幹獵戶出身的,過去剝過很多動物的皮,不過你是我的朋友,她絕對不會傷害你的。」
  「真的嗎?你能保證她真的不會剝我衣服或者做出其他傷害我的事。」
  「我當然可以保證,她要是想傷害你的話,就不會一個人跟我來了。」
  「可是我還是好怕喔。爸爸說一個人的習慣是最可怕了的,她會不會因為剝皮剝成了習慣,待會兒見到我真身的時候突然手癢啊。」
  「這個……總之有我保護你,你可以不用怕。」
  「你真的會保護我?」
  「男子漢一言既出,四駕馬車也難追。」
  「嗯,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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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3 21:28: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回_______第七章 時光回溯(中)

  聽著前面兩個小鬼頭自以為隱密的交談,冬妮婭好氣又好笑,同時還有著三分歉然。
  似乎是嚴肅過了頭,嚇著那小蛇女了。冬妮婭撫摸了一下臉頰。
  不過還是先嚴肅一點比較好,這樣子雙方有距離,萬一待會兒現場勘察發現情況不對要翻臉,自己才不會心軟。
  說真格的,第一眼看見小蛇女時,冬妮婭就喜歡上了她。如果不是事先得知她的原形,同時心中記掛著山果與附近民眾的生命安全,她可能馬上就放軟了臉色和小絲丹有說有笑兼玩親親了。
  思及此,冬妮婭不禁有些體會到她那位受到光明女神荷茜露斯寵愛的結義姊姊沙蒂婭心中的掙紮了。明明總在背後用眷戀愛憐的目光追隨紫荊的身影,隨時注意著他前進的步伐,卻又每每在紫荊正過眼來看她時,用針鋒相對的發言把他氣得重新別過臉去。以前一直不明白沙蒂婭姊姊幹嘛擺出這種一點也不乾脆的態度,現在卻隱隱有些懂了。
  好像我完全信任紫荊一樣,小山果全心全意的相信小蛇女;好像我擔心著小山果與城裏人的安全一樣,沙蒂婭姊姊也擔心著我與村裏人的安全;因此就算我對小蛇女有著好感,沙蒂婭姊姊喜歡著紫荊,可是我們還有著比喜歡更重要的責任要擔負。所以,和她(他)保持著一點距離比較好。
  「保持一點距離比較好……」不知不覺的,冬妮婭咕噥出了聲。
  「夫人,您在說什麼?」近在耳畔的聲音嚇了冬妮婭一大跳,定神看時,走在前面的男孩女孩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貼近身來,正一起仰著頭,張大著疑惑的眼睛看她。
  「我是說你們兩個靠我太近了!」望著冬妮婭臉上陣紅陣白的迅速倒退兩大步,山果與絲丹對望一眼,明智地保留兩人早已經停步,是冬妮婭自己撞上來的事實不予申訴,直接講主題。
  「什麼,用魔法過去?」
  「嗯,因為這裏離關押絲丹的地方還很遠,走路的話可能要用去大半天工夫,為了避免我們失蹤太久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我覺得讓絲丹用魔法送我們過去會比較好。」
  冬妮婭一陣躊躇,如果一路行走過去,不但可以確實探知小蛇女巢穴的位置,而且半途發現什麼不對還可以及時反應。如果用魔法,自己和山果對這門技藝俱是一竅不通,萬一小蛇女在法術中動了什麼手腳也無法查覺,搞不好重新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半截身子已經銜在蛇嘴裏了。
  左思右想,冬妮婭始終難以決斷。山果雖然不耐煩,卻也不敢催她,最後還是絲丹細聲細氣的開了口。
  「冬妮婭夫人,用魔法傳送不會有什麼不適的,雖然我年紀不大,媽媽教給我的很多法術我都使不上,但只有這個魔法我練得最好,之前那麼傳送過好多人都沒有出現問題,您可以相信我。」
  「慢著,你之前還傳送過其他人?」冬妮婭要緊地問。
  「是啊。有什麼不對嗎?」絲丹有些緊張地反問。
  「我以為我是第一個被你找來幫忙的人呢。」山果不高興地說。絲丹歪過頭看著他,不解地問:「你為什麼不高興?雖然我之前找了很多人幫忙,可是你是第一個願意幫我的人,而且是我的第一個朋友啊。」
  山果陰沈的臉蛋馬上重新煥發成裂嘴的石榴。
  「那些沒有幫上你忙的人你把他們怎麼樣了?」冬妮婭可沒辦法和他一起高興,盯著小蛇女的臉問了一個問題。
  「都送回家了。」絲丹的臉上看不出一點心虛,反而透出一些苦惱。「那些人一看見我的真身就開始大喊大叫,滿地亂爬,再不然就是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或者乾脆昏過去就堅持不醒了,根本都不聽人家說話,我只好把他們都送回原處。」
  「你都是在哪里找的人?找過些什麼人?」冬妮婭終於抓住機會窮追猛打。不過她一激動起來就忘記控制表情和聲音,嚇得絲丹又縮回山果身後。
  「冬妮婭夫人,我覺得你這麼咄咄逼人的模樣更像蛇呢。」山果不滿地咕噥。
  冬妮婭瞪了他一眼,懶得和這被女色沖昏了頭腦的小鬼頭計較,直接找正主交涉。
  「絲丹,我很想幫助你逃出牢獄,但你也要向我們證明你是一個誠實善良的孩子才行。」冬妮婭決定開誠布公地和對方交談。「既然你之前也找過很多人幫忙失敗,但從那些人的反應中你應該也可以瞭解到,你的真身會讓大多數人感覺到威脅和恐懼。」
  「我沒有傷害他們,今後也沒有打算傷害任何人類。」小蛇女受傷的聲音從山果背後飄出。「我的爸爸他也是人類,他和媽媽都教導我要懂得去愛人,並且保護所愛的人。所以我雖然不喜歡之前的那些人,也從來沒想過要傷害他們。」
  「那就站出來向我證明吧。」冬妮婭介面說:「你只要告訴我之前找過那些人,那些人住在什麼地方,他們就會幫你向我們證明你是不是一個誠實的孩子了。」
  「誠實還需要證明嗎?」山果背後飄出來悶悶不樂的抗議聲。「爸爸和媽媽都從來不要我證明自己的誠實,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好難過。」
  一聽這話,山果先對冬妮婭投以控訴的眼神,趕緊轉身去安慰小蛇女。冬妮婭覺得自己的偏頭痛在隱隱發作,連忙深吸一口氣,壓下內心的不滿與煩燥,狠下心繼續猛打窮蛇。
  「眼淚不能幫你證明什麼,尤其在擺事實講道理的時候,祭出眼淚只會讓人覺得你是理盡辭窮、無理取鬧。」惡人當到底,黑臉唱到終。冬妮婭忍心做出的犧牲終於見到了成果,小蛇女紅著眼睛從山果懷中掙出,忿忿地望著她。
  「我不喜歡你。」小蛇女開宗明義。
  「這是你的自由。」冬妮婭嘴上繼續擺酷,心裏卻在剜肉瀝血。天啊,自己居然被討厭了,被這麼一個玉雪玲瓏的可愛小人兒討厭了,監護人這種工作果然不是自己這種軟心腸、笨嘴巴的人幹得來的。
  「我不喜歡你,爸爸也說過不用理會自己不喜歡的人。可是我們在做正經事,爸爸也說過,正經事上不可以因為不喜歡一個人就隨便敷衍他,所以我告訴你我在那裏找的人,找的那些人。」
  「你爸爸一定是個很正直的人。」冬妮婭忍不住感嘆。
  絲丹哼了一聲沒有理會這個問題,開始述說自己曾經找過的幫手,但卻藏不住眼中漾動的驕傲的喜色。
  冬妮婭重新回到亞比葛爾市,山果堅持要留下來陪絲丹聊天。經過這一番接觸,冬妮婭也感覺小蛇女不似什麼危險奸惡的妖怪,但剛剛領悟到責任之意義的她不敢大意,還是折轉回市內進行實地實事求證。
  小蛇女之前曾找過的七名幫手中,多是趕不及入城,夜晚在效區露營借宿的商人、遊醫和冒險家,最後一次鼓足勇氣入城找的偏又是名蓋亞軍官,雖然知道長相,卻不知道姓名,尤其昨夜一場混戰下來,原來的蓋亞軍營成了俘虜看守所,就算那軍官僥幸不死,也不知道被丟到那一區去吃牢飯了。想到這裏就令冬妮婭頭痛不已,實在很難忍住不去懷疑小蛇女是不是在編造故事,混淆真相,或者,想要整她。
  不過,這種可能性也不高就是了。行商遊醫這種螞蟻腳職業雖然是居無定所,卻是流言與情報最喜歡的宿主,這種人一旦親身經歷了蛇妖勾魂這種彷彿傳奇故事主角的事件,小蛇女又沒有能力將其記憶抹消,豈有不大肆宣揚的道理?就算如她所言,所有人送回去的時候都已經昏迷不醒,或許只會被他們當成一場惡夢,可也是個很稀罕的夢,被拿來下下酒送送茶是免不了的。這麼一來,自己只要進城裏的酒館一打聽就知道有沒有了,不過還是先找紫荊、沙蒂婭、亞古這些腦筋好的人商量一下,再大家分頭行動更妥當。
  冬妮婭考慮的也還周到,問題是到了具體實行的當口,她眼看著紫荊疲倦的睡臉和沙蒂婭在傷病區裏忙碌的身影,張開了口,卻愣是發不出聲音,最後悄悄地退了出來。改去敲亞古的房門,敲了半天也沒人應聲,推門一看連根熊毛也沒有,一問才知道大法師閣下出門用餐去了。她只得吩咐剛起床的雷伊爾去城中的各高級餐廳找人,自己則先往大小酒吧展開工作。
  十幾家酒館跑下來,冬妮婭仍然不見亞古過來會合,卻已經相信小蛇女絲丹沒有在這件事上對自己撒謊,正自感到欣慰時,腰上忽然被人重重的拍了一記。冬妮婭回頭一看,不由自主地伸手摸向刀柄。
  「丫頭,你是想當個屠龍者嗎?」雖然很清楚地看到了冬妮婭的動作,矮人奇勒卻出奇地沒有扯起他本民族特有的爆彈嗓門大發脾氣,也沒有做出任何警戒動作,只是手握著腰帶,雙腿分得開開的,定定的瞪著她。
  冬妮婭深呼吸一下,放開了刀柄,雖然內心裏實在很想拔出刀來在這個傷害到她朋友的矮人面上猛砍一通,但念及沙蒂婭的告誡與紫荊忍辱退讓的良苦用心,她勸服自己冷靜下來。不過她並不打算就此與對方和解,而且那個沒頭沒腦的問題更讓她覺得矮人頭腦不正常,當下一甩披風準備離去。
  「你一直在打聽那個奇怪的夢話,」奇勒的第二句話讓她重新轉過頭來,但下一句又讓她聽不懂了。「是想當個屠龍者嗎?」
  「矮人老頭,你知道什麼就直說吧。」
  「貓兒眼」酒吧一個靠窗的桌位,一個沒有尊老心情的人類女孩與一個沒有愛幼念頭的大鬍子矮人四眼相瞪,雙方都是基於義務與責任感才坐在一起,彼此也沒有攀交情的想法,交談起來也就直接的緊,等到兩人點的飲料送上桌子,矮人的情報,或者說是故事已經接近尾聲。
  舉起啤酒杯將裏面金黃色的內容物一飲而盡,奇勒抹了抹嘴巴,看了對面陷入思索中的人類女孩一眼,覺得自己已經完成了此行的任務,於是跳下椅子準備離開。
  「等一下。」冬妮婭扶著桌子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睨視著矮人。「你對我講了一個故事,認為這樣就可以抵償你加諸在我最重要的一位朋友身上的傷害,以及他對你們做出的德報了嗎?」
  女孩輕蔑的語氣和態度讓矮人感到非常生氣,但卻又不能不承認對方的話有道理,因為連他自己也不覺得這種程度的情報可以與那個狡滑妖魔的付出扯平。
  「好吧,你想我怎麼補償也直說吧!」矮人的性子雖然火爆耿直並且頑固,卻不是沒有眼力與耳力的石像,女孩的表情和語氣都在暗示著一些東西。
  冬妮婭也不與他廢話,徑直提出條件。
  「我需要你陪我去證實這個故事,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
  矮人愣了一下,開始撫摸他那一把剪得整整齊齊,好像刺蝟一樣支楞著的鬍子。這會是一趟充滿未知變數的冒險,短暫,卻可能會要命;危險,也許只是一場虛驚。遲疑不定間,他瞥見了女孩瞳孔中的譏誚與蔑視,這讓他下定了決心。
  「好,我陪你走這一趟,然後我就不再欠你們了。」
  「沒有問題。不過……」冬妮婭停頓了一下,直視著矮人的眼睛。「……這一趟我是領隊,你要遵照我的指示行動。」
  矮人惡狠狠的反瞪回來,冬妮婭毫不退讓,最後奇勒點點頭大吼了一聲「好!」。
  冬妮婭放下擔心,舉起酒杯也是一飲而盡,然後把幾個硬幣丟在桌上,與矮人相攜出門。兩人都沒有注意到,背後二樓的一張桌位上站起了兩條窈窕人影,而就在他們剛才所坐桌位的窗外,一名身材高大雄壯的黑袍法師扭過頭來,對身邊車夫打扮的人交待幾句之後,車夫飛奔而去,法師才不緊不慢的邁動腳步遠遠的躡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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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3 21:29:0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回_______第八章 時光回溯(下)

  路過神殿時,冬妮婭心中一動,折身走進去,與當值的神官費了一番口舌,總算用身上僅有的七枚銀幣換來了一瓶治療藥水。再走出來時,已經是紅霞映面。
  「動作快一些吧,你走得這麼慢很浪費時間啊。」聽到冬妮婭隨口這樣吩咐時,矮人低低的咆哮起來。「究竟是誰在浪費時間啊?為了三枚銀幣!」「雖然只是三枚銀幣,可是我沒有就是沒有啊!你說得這麼大方,也沒見你主動掏錢。」「我叫你的時候,你居然像趕蒼蠅一樣把我揮開。」「喔,是這樣嗎?那可真抱歉了,不過你要想插嘴別人的說話,態度就應該更嚴謹一些。」
  二人一邊拌嘴,一邊出城來到郊外,然而當冬妮婭引路到達與山果約定的地點時,卻沒有見到小隨從與小蛇女的身影,但是草地上卻留下了大面積的翻滾痕跡,泥土上的腳印也與印象中小山果的留檔相符。
  「喂,草葉子裏面有寶啊?你趴在地上看個沒完起來了。」矮人不耐煩起來。
  「從草葉磨損和草根翻起的新鮮程度看,小鬼們應該是剛剛才走。」冬妮婭也不理他,自顧著發揮獵人本色進行勘查。「不過腳印沒有向四周任何一個方向延伸,他們是用魔法離開的嗎?」
  直起身子,冬妮婭望望天色,口中喃喃自語:「現在約定的時間也還沒有到,兩個人這麼急匆匆的離開,是出了什麼意外嗎?」
  「你說誰離開了?又是什麼意外?」
  「我知道就好了。」冬妮婭亂沒好氣,心都揪起來了。「看來只有直搗龍潭了,我們走!」
  一路之上,二人無話。冬妮婭只顧在心裏反芻矮人提供的情報,試著將其與自己所瞭解的事實結合起來。
  矮人的情報大半源自本地的一個古老傳說,還有少半則是在他從當初潛入城中打探蓋亞軍情的同伴口中聽來的流言。
  相傳在聖王國時代,城西山中無草木而多金玉,有一狀如蛇而四翼的惡龍踞山為穴,以金玉為食,與矮人和礦民爭利,雙方積怨日深,終成大仇,以致後來惡龍每現必傷人命。雖然矮人與人類聯手相抗仍不能敵,人口日衰。終於在某一天,連矮人們也被迫要放棄家園準備背井離鄉時,晴天裏一聲響雷,剎那間暴雨如柱,連下了三天三夜,大有將整座山都淹沒的架勢,逼得惡龍終於現身離巢。其後數日,雨勢時弱時強,隱摻腥紅,雲層上不斷傳來的龍吟之聲,猶如雷霆震怒,撼動四野。
  天空上的戰鬥整整持續了六天七夜,最後在第七天清晨,在一聲淒厲的慘叫之後,大蓬血雨裹著惡龍從天而降,在地上砸出一個深及裏許的大坑,在該坑被地下湧起的泉水和天降甘霖填滿之後,大雨方才停歇,紅日重現。
  經過那不曾現身的神物(大多數人都相信那是一頭善龍)與惡龍的一戰之後,當地的氣候也恢復了正常,大地得到足夠的滋潤,綠意日盛,移民也開始增多,漸漸形成了城鎮。
  好景不長,隨著亞比葛爾市逐漸形成氣候,戰敗的惡龍也開始恢復生機,為了治療傷勢,它常常在入夜後變成美貌女子勾引精壯男性到它的巢穴,將其活活吞吃。一時間弄得該地區人心惶惶,每天不待太陽下山就紛紛關門閉市,天黑之後,平常人家的男性,上至九十九歲老翁,下至九個月大的奶娃,都不敢把鼻子探出門縫,有什麼事只好由女性出頭,結果又發生了一些不怕死的亡命之徒襲擊夜行女性的新問題,之後像推骨牌一樣引發連串事件。眼看著剛剛建立的城市秩序又要崩潰,當地的自治團體只得向一名被扣押的巡禮神官求教,並采納他的意見,集資在惡龍棲身的湖泊中心蓋起了一座光明女神殿,交由該名神官主持,這才鎮住了惡龍不再作崇,而這個事件,也成為後來亞比葛爾地區歸化聖王國的發端,以及該地區的著名傳說。
  事隔數百年,聖王國成了歷史上的一個名詞,亞比葛爾市也成了卡奧斯王國的領地,傳說漸漸淡漠了。然而在蓋亞軍占領該地區後,這一古老的傳說不知怎地在士兵中迅速蔓延開來,甚至驚動了他們的長官……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了。冬妮婭心煩意亂的想到,歸納傳說得出的結論就是--山果.克裏斯看到的那條蛇龍的老媽很邪惡很邪惡,那她的女兒的品性又怎麼樣呢?照自己的調查結果來看,確實她沒有傷害曾經被她接到蛇穴的人,可是……冬妮婭痛恨自己竟然會冒出這樣的念頭,但在沒有人可以幫她去考慮問題、去承擔同伴的安全時,她不得不強迫自己去懷疑、去思考一些過去不願觸及的陰暗方面。
  確實從自己的調查和矮人的情報來看,被放回來的人沒有受到除驚嚇之外的任何傷害,可是她真的只有找過七個人嗎?話都是她在說,誰可以為她擔保?萬一被她邀請到蛇穴的人數不止七個,那……不,就算只有七個好了,自己也沒有辦法把人都找齊了對號入座,目前能掌握的也只是她確實有放人回來,至少是兩個,至多呢?是不是七個人都被放回來了?沒有辦法證實。另外,如果照傳說來分析,山果看見的水晶天花板就應該是神殿的遺址,可是當年神殿的作用只在鎮壓怪蛇,並不具備消滅的能力,那叫絲丹的女孩說母親在水晶發出的光芒中消失這一段話就大有問題,而這一段話要是有問題,山果又確實看見水下有蛇,那、那不就是說,自稱絲丹的女孩根本不是什麼惡龍的後代,她自己就是當年那頭禍害生靈的蛇龍!
  越想越怕,冬妮婭忙伸手壓下雙肩的顫抖,卻發現自己的雙手已經是一片冰涼,於是解下獵弓,借著調試弓弦來幫助僵硬手指恢復靈活。悄悄偷看大步跟在身邊的矮人一眼,雖然濃密的樹味遮住了明亮的月光,但借著前方隱隱透來的水光和自己優異的夜視術,還是可以看見,矮人也正在解開斧鋒上的皮套,渾圓的眼球中看不出緊張,有的是一份老戰士的沈著與自信。
  對比自己的緊張,冬妮婭不禁有些許後悔,或許自己不應該向矮人主張自己領隊的權利,或許自己應該先去與紫荊等人商量會合後再出發。無論是在家鄉或是這一路上走過來,自己都是處於一種從屬的地位,只要依照他人安排好的道路行走就好,偶爾耍一下小性子,捅個小漏子,也不會受到太大的責備,被關心、安慰與寵愛是自己最大的任務。現在忽然一下子挑起領導者的擔子,感覺好不習慣,除了緊張疲倦之外還感覺到隱約的……厭惡?
  為了保護身邊的人,就一定要去懷疑素不相識的對象嗎?
  自己不喜歡這樣子去懷疑人,更討厭將每一個靠近的陌生人都視作居心不良的壞蛋。但是,自己也不能因為不喜歡,就總是躲藏在他人的羽翼下面。自己已經不再是小孩,現在已經是一個男人的妻子,將來還要成為一個家庭的主母,一群孩子的母親,以及萬千領民的監護人,這許許多多的責任,許許多多需要保護的人,都不是一句「不喜歡」就可以推辭掉的。
  「小孩子一定會長成大人,旅行更會加速這種成長。」記得向領主大人提出要外出尋找微民的那一天,老人沒有特別關心自己的兒子是否能安全歸來,反而笑著調侃自己:「道理雖然沒錯,話卻是土的掉渣。我想你大概不容易記住吧,不如這麼說,一個女孩子要是沒有換過五任情人,經歷三種人生,就不能稱之為能獨當一面的成熟女性。」
  「那三種人生?」
  「舞會主角的人生、飯店大廚的人生,還有最後的、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床上尤物的人生。」
  呃,拋開最後那句羞死人的玩笑不說,自己大概明白老人前兩句話的意思。舞會的主角、飯店的大廚,一個吸引眾人的目光,一個掌握眾人的腸胃,可是主角能不能吸引觀眾的目光,大廚能不能滿足食客的腸胃,卻不是旁人能夠幫得上忙的,這就好像自己的人生,自己的責任,必須是要自己來背的。
  「記住了,我們的目的不是當屠龍英雄,而是辨明對手的用心。如果對方確實不安好心的話,第一要務也是拯救人質,然後就撤退。」前方的水光越來越清晰,冬妮婭再度叮囑矮人。「我知道矮人大伯你以鏟除天下一切妖魔為己任,不過希望你也能掂量清楚我們的實力,就憑你我和你,再搭上一個人質,怎麼也不可能打倒傳說中的大怪獸。待會兒大伯你要實在忍耐不住的話,我希望你想想你前輩同胞血淋淋的教訓。」
  冬妮婭話一說完就後悔了。什麼不好提,自己怎麼偏偏提起矮人族的恨事?這下可好,還沒與那怪蛇碰上頭呢,矮人眼裏已經是一片烈火疾風。
  「放心吧,丫頭。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有頭上扣一領隊頭銜的經驗。」矮人的聲音出乎意料的平穩。「我知道什麼時候該幹什麼。」
  冬妮婭不確定地看了對方一眼,不知道他是在諷刺或是體會到了自己的心情。不過當她想起在吉布森嶺的山林中,矮人為了同伴克制自己的情景時,感到安心不少。
  然而戰鬥還是發生了,不過責任不在矮人身上,挑起爭鬥的肇事者,是兩個、不,確實的說是一頭不在他們預料中的女暴龍。
  當冬妮婭與矮人在陣陣遠雷般的咆哮引導下來到神殿遺址的最下層時,就見在滿目璀璨的水晶閃光當中,曾經見過的影團龍女正赤手用力轟擊著地板,大片的水晶碎塊隨著她的每一擊濺起老高,又在她抽回拳頭之後飛轉密合成鐵板一塊,龍女直打得雙拳血肉模糊,仍然未有寸功。看得冬妮婭心驚肉跳,一時間手足無措。
  「艾莉諾,你們怎麼會在這裏?」看清現場,矮人大吼起來。「海雷娜又在幹什麼?」
  呆杵在地下大廳一隅的森之妖精回過頭來看著兩人,面上滿是惶急之色。
  「海雷娜她、她又暴走了。」
  「這除了你又沒別人,會有誰去碰她的逆鱗?」
  「我、我和她在『貓兒眼』聽見你們的談話,好奇下就跟著過來想看個熱鬧。誰知道一出城,海雷娜表情就變得怪怪的,說是聞到什麼化蛇的味道,然後就拉著我一路狂飆過來,到了這底下之後,她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化蛇?」矮人與冬妮婭對視一眼。「這是那頭亞龍怪蛇的名字嗎?海雷娜又怎麼會……」
  「矮人大伯,海雷娜她有多大了?」
  「她自己不講,誰知道她多少歲。」矮人揚起眉毛。「你問這個幹什麼?」
  「524歲。」妖精突然插口。
  「那就有可能了。」冬妮婭喃喃道。「你們說,她會不會是就是當年打敗化蛇的那個龍族?」
  聽冬妮婭這麼一問,矮人連鬍子都揚了起來,妖精則是掩住了小口,兩人齊齊向場中的海雷娜望去,又一齊搖了搖頭,但是理由卻大不相同。
  「龍族的力量雖然強大,但算算時間,那時她最多不過是頭一二百歲的小龍,想要打敗一頭連我祖輩傾舉族之力都無法對抗的亞龍,絕對是不可能的事。」
  「海蒂雖然從不誇耀自己的戰績,卻從來不做沒有代價的事,要真是她打敗那頭化蛇,沒有從矮人那裏挖走幾百袋寶石怎麼會離開。」
  「那你們說她這是……」
  冬妮婭話還沒有說完,場中狀況已經大變。海雷娜的連番重擊雖然不能攻破水晶地板,自己的拳頭卻已經是皮開肉綻,黃金色的鮮血一滴一滴的灑落,跟著不斷復合的水晶漸漸滲入晶體內,慢慢的水晶光芒不再明亮,裂縫一條一條的綻開,地面的破口越來越大,終於在她雙手握拳再一次落下時,整個的爆散開來,海雷娜就這樣筆直的掉了下去。
  三人連忙搶到洞口,還來不及張望,巨大的沖擊聲挾著大蓬冰水噴薄而出,扶搖直上,接連撞破幾重天花板,在月光下綻放成一朵巨碩的青蓮,在我的空識靈覺中勾畫出一幕美麗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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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_______第九章 龍飛蛇舞
  「走!」我一拉特蕾莎,掠影分光搶到湖邊,還不及斂住身形,水蓮座已經轟然坍塌,激起千層浪,呼嘯著迎頭壓下。我連忙一擡手,「分!」浪濤應聲而開,露出裹在其中的三條人影,手舞足蹈,駭聲驚叫著向我沖來。
  「冬妮婭!」匆忙之間,我一眼看見是她,不及細想,手指連勾帶劃,織出一張綿密氣網,在半空中將三人一把兜住。
  「這裏是出了什麼事?」
  「鳴蛇脫獄了。」回答我問題的,並不是大口嗆水的三名溺水者之一,而是仰面觀天的特蕾莎。
  「鳴蛇?」顯然比另外兩個異族更諳水性的冬妮婭早一步回過氣來,把詫異的目光投向特蕾莎。「這是化蛇的另一個名稱嗎?」
  「化蛇?怎麼可能,根據市政廳秘藏檔案的記載,這裏應該是鳴蛇敗隕受囚的地方啊。」特蕾莎的詫異也不下於冬妮婭。「可是好奇怪,它的模樣確實和檔案上的圖繪不太一樣。」
  兩個女人比著詫異,一個男人聽得糊塗,我要緊擡頭向天上望去,藍月的清輝拂照下,一條豺身人面的白蛇展翼臨風,不是化蛇又是什麼?
  「鳴蛇其狀如蛇而四翼,音如磬,鳴則其邑大旱。」我肯定了冬妮婭的說法。「這條蛇狀如人面而豺身,又只有兩翼,雖然我還沒聽過它的叱呼,但它應該是化蛇沒錯。」
  特蕾莎的表情更加迷惑,口中喃喃道:「怎麼會差得這麼遠,化蛇鳴蛇可是互為天敵的啊。」
  話音未落,化蛇忽然拍翼扭身,從我們頭上掠過。緊接著一道金黃色的火柱從天而降,貫穿過化蛇留在半空的殘像,擊中湖泊,瞬息之間就將滿湖碧水蒸發得幹幹凈凈,大團大團的灼熱水蒸汽向停在湖邊的我們滾滾湧來,如果不是我保護罩張得快,真能把一行人給燙熟了。
  「我現在算是知道被丟進滾水裏褪皮拔毛的雞鴨的感受了。」冬妮婭抿著嘴,輕輕碰碰了手背上的潦泡,痛得猛抽一口涼氣。我正待喊她過來為其治療,那個叫艾莉諾的妖精卻主動上前替她治好了手背,才去替險些連臉皮都差點燙掉的矮人同伴治療。
  看到這一幕,我模模糊糊地感覺到什麼,冬妮婭也撫著手背,帶著有點奇怪的眼神看了看艾莉諾與矮人,又偏過頭來看我。
  我正在想女妖精此舉是在挑撥離間還是在以行動向被她傷害過的冬妮婭道歉,一股巨大的能量沖擊讓我全身神經一震,連心跳都停了一拍。原來又有一波火焰攻擊打了空,正落在防護罩上。
  「誰在攻擊化蛇?」我有點惱火地問。由於沒有心理準備,防護罩險些就被剛才一擊打穿,一時間我的胸口氣血翻騰,自然不可能集中精力延展空識靈覺。
  「是影團的那位龍女。」冬妮婭代不敢作聲的妖精回答。「她好像暴走了。」
  龍族暴走?我開始覺得額角隱隱發痛。
  「她為什麼暴走?」
  對面的一人一矮人一妖精互相看了一眼,一齊搖頭。
  「不知道,可能和化蛇有些關系。」
  真是廢話。我揉了揉額角,嘆道:「好吧,等我先把山果弄進來再聽你們解釋。」
  冬妮婭一下跳了起來。「對喔,化蛇還挾持了山果作人質。」
  真是遲鈍,後知後覺的模範代表。侍候這麼一個主子,小山果也真是可憐,不是有我提醒,說不定骨頭都在蛇肚子裏爛光了,才會被主人想起來。不過加裏波第那老小子也真是,為什麼派給兒媳婦這麼一個使不上力的半大小子?除了一身廚藝就看不出別的才能,雖然嘴甜手快,大有希望成為優秀的盜賊,可這一路上艱險重重,誰有那個閑工夫教他啊。等這次事件了結後,找個藉口打發這小子回家種地吧。
  我一邊想著,正準備脫離保護罩,卻被冬妮婭一把拉住。
  「讓我去吧。」
  「不行。」我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絕。「外面兩頭大怪獸打得翻天覆地,以我現在的力量光救山果一個人都得小心翼翼,你跟去的話只有礙……我可沒辦法再保護你周全。」
  「我不是要跟你去,我是希望我自己去救山果。」
  「你瘋啦!」我的眼睛剎那間瞪成兩粒乒乓球。
  「山果是我的隨從,作為主人,我有責任保護他,在他危難的時候給予援助。」冬妮婭的語氣異乎尋常的堅定,眼眸深處閃爍著某種之間沒有過的東西。「我知道我的能力比起你來差得太遠,但作為他的主人,我總不能連試都不試一次,就把救援他的責任推給你。」
  我覺得自己快要昏過去了。這是什麼狀況啊,我不過睡了一覺,冬妮婭就彷彿變了一個人。雖然我直覺這種轉變是在朝好的方向發展,可你能不能另外挑一個時機向我展示變化的效果呢?至少不要在這種事關人命的場合,或者事關人命也無所謂,你可以挑我不在場的時候來表現,我會很樂意捧著香茗、翹著二郎腳聽你在事後敘述你的偉大覺悟和無量功德。
  可是我正在現場,我罩著的山果小弟正面臨著生死危機,而那個名義上罩著小山果的人卻非要挑現在和我爭奪罩人的實權。
  「有什麼好試的,反正你一定不會成功。」話一出口,我便覺得好像太不客氣了,趕緊補上一句。「現在我們頭頂上亂鬥的可都不是什麼尋常怪物,光那頭發瘋的母龍我都沒有十成十的把握可以搞定,何況是你,第一,你要怎麼追到天上去?」
  「我想你幫我施展一個飛翔魔法。」
  「何必這麼麻煩,我直接沖出去把人救回來不就好了?」
  「不一樣的,雖然我說不上來具體的差別在什麼地方,但我接受你的幫助去救人和我請你幫我去救人,這中間一定有差別,不僅是對我,對山果也一樣存在。」
  「這差別就是,由我出手比由你出手山果活命的機率要大。」氣急之下我已經顧不上言語的修辭。
  冬妮婭露出受到傷害的表情,但依然卻比我要冷靜的多。
  「這是事實,但我想山果他心裏應該更希望看見我去救他。因為,他侍奉的人是基裏揚諾夫家族的少夫人,那就是我。」
  我眨巴眨巴眼睛,她在說什麼?我好像不太聽得懂,又好像有點明白。正糊塗間,聽見了第三者清揚的嗓音。
  「讓她去吧。那是她的僕人,她應該為其負責。」迎著我目光的逼視,特蕾莎繼續說:「在昨天夜晚,你打敗我的部隊的時候,我雖然做好了求援的一切準備,卻從來沒有想過躲起來等到援軍到達後再出頭。」
  我又看了看一旁的妖精和矮人,雖然這兩人一言不發,但那一模一樣的表情……我投降了。
  為冬妮婭加持了飛翔與護體魔法之後,我叮囑她如果十分鐘內無法得手就必須回替補席換我上場。目送冬妮婭飛上夜空後,妖精開始對著矮人頌念同樣的咒文。
  「你們幹什麼?冬妮婭恐怕也不想要你們……」
  「我們也有我們該負責的事啊。」妖精艾莉諾沖我笑笑。「總不能讓海雷娜一直這麼瘋狂下去,戰後要處理的事務還有一大堆,如果再增加工作量,代團長大人一定又要學螃蟹吐沫了。」
  最後,偌大的防護罩內只剩下了我與特蕾莎,我一邊搖頭一邊開始收縮保護罩的領域。
  「你很難過嗎?」特蕾莎突然開口,嚇了我一跳。
  「我為什麼要難過?」
  「小鳥開始嘗試著拍動翅膀,顯示出它開始不滿足生活在大鷹的羽翼陰影下,雖然那對翅膀現在還很稚嫩乏力,但只要繼續努力下去,總有一天可以支援起它的身體,從此小鳥就可以自由自在的在藍天白雲間翺翔。」
  「……」
  「看看你的保護罩吧。雖然它很堅固很牢靠,但冬妮婭不能指望它永遠為自己存在,我雖然不知道妖魔的一生有多漫長,但想來你也不可能永遠在她身邊停留。」
  「不要小看妖魔的耐心。」我嘴上猶自反駁。「你的發言只能證明你們人類對妖魔沒有信心。」
  「在一個父母可以為金錢出賣子女,丈夫為權勢可以出賣妻子的世界中,要人類向非我族類的妖魔投入完全的信心,不是太強人所難了麼。」
  「你還真是憤世嫉俗。」我很意外地看著特蕾莎。「這也是你想要封神的理由之一嗎?」
  她擡頭仰望夜空,半晌後才輕輕地問:「神明為什麼要在世界上創造出這樣多的不合理與不協調?」
  這真是老套而且愚蠢的問題。我聳了聳肩膀,漫聲答道:「不顯示出差異的話,世界怎麼會如此精彩。」
  特蕾莎沒有再給我回應,我以為她在思考我說的話,於是也不再作聲,開始凝神觀察天空的亂局。
  天空的戰鬥已經趨於白熱化。現出金睛赤龍原形的海雷娜不知疲倦的連續吐出長達數千肘的火焰之槍,隨著她的盤旋飛舞縱橫貫切過天空,猶如一個黃金打造的鳥籠般將一心想要逃走的化蛇牢牢罩住,也將想要靠近化蛇的冬妮婭逼得無法越雷池一步。
  這時妖精與矮人也飛了上去,矮人像個溺水者一樣用力揮舞著短手腳,還放開了喉嚨大喊大叫,妖精卻悄沒聲息的隱蔽了身形,乘著被龍息加熱的氣浪向海蕾娜挨去。可是金睛赤龍的動作實在是太快了,只要它稍稍拍動或向後縮起翅膀,馬上就沖到了天際的另一端,那女妖精就算追到斷氣,恐怕連它的鱗片也摸不到。而矮人那毫無意義和美感可言的舞蹈,就更加讓人看不下去了。雖然他費勁力氣,吼爆了嗓子想要吸引龍的注意,可是海雷娜根本就不理他,只管抖動身體壓制著化蛇不讓它逃走。
  正當我看得大搖其頭,一直在化蛇頭頂盤旋的金睛赤龍忽然發出清亮的龍吟,那聲音雖然高昂激烈,卻感覺不到有一絲狂暴。聽在我的耳朵裏,更是另有一番意義,那是金睛赤龍在用龍語命令化蛇。
  「把那個女人交出來!」
  女人,哪里來的女人?化蛇的頭上只有頂著一個半大不小的男娃子。
  化蛇也發出一陣帶著嘶嘶聲的龍語,反問金睛赤龍。
  「我不認識你,你要找的女人是誰?」
  「我是狂龍謝爾米奧的女兒!你這散發著卡塔巴絲。卡薩思氣息的下等亞龍啊,把她藏到什麼地方去了?」
  「你找我的母親?」化蛇發出的嘶嘶聲好像人類在猛抽涼氣。
  「你是她的女兒?」金睛赤龍的吼叫聲中充滿了不敢置信的狂怒,隨後就是一道前所未有的粗壯火焰炮向著化蛇射去。從速度、角度來看,化蛇是沒有可能避攫其鋒了。
  不知道是不是得到了和我的觀察一樣的結論,冬妮婭發出尖銳的驚叫,拼著命想插入火焰與化蛇之間,卻在半途中被無形的手臂給倒拽轉去。
  好妖精,算你還有良心。
  被冬妮婭的舉動駭到心臟險些從喉嚨裏蹦出來的我剛籲出半口氣,猛然想到——糟糕,化蛇那頭還有一個山果。
  龍蛇糾纏至今,化蛇始終沒有正面承接龍焰的威力,只是一昧的閃躲,也不知道它究竟經不經打,有沒有能力化解危機。總之看它一身皮光肉滑的柔嫩模樣,我是一點信心也沒有,連忙手掐法訣,準備好隨時下海。
  然而化蛇接下來的表現讓我吃了一驚,就見它迅速用兩只翅膀交疊護住頭部,尾端蜷成一團,像盾牌一樣舉在身前,模樣怪異之極。
  「為什麼不凝聚水元素緩沖?」我心頭大疑,化蛇在地球上可是司掌洪水的大妖怪,難道來到這邊世界就變了?
  不容我多想,龍焰雷射已經逼近化蛇支起的肉盾,我可以清楚的看到一片片猶如珍珠般細致的蛇鱗迅速的溶化起泡,但是在龍焰來得及灼穿它們之前,忽然拐了一條漂亮的弧線,繞過化蛇筆直打在對面的山頭上,轟隆!
  大地不爭氣的打起了擺子,整座山峰就在我們的眼前變成了一堆冒著青煙的亂石堆,雖然我現在的位置距離龍焰爆發的中心有著十餘裏地,可以仍然有著不少細小的石塊叮叮咚咚的打在保護罩上。
  我瞟了僵立在半空的冬妮婭與矮人一眼。看吧看吧,我說什麼來著?這種級別的怪獸大對決,有你們伸手進去插花的餘地嗎,還是乖乖的下……
  一個念頭還沒有轉完,空識顯示海雷娜突然消失身影,猛不丁地在化蛇後方出現,巨口一張就向著化蛇的七寸咬去。化蛇的反應也不慢,尾巴向後一甩打在龍肚子上,雖然沒什麼破壞力,但還是讓海雷娜的動作頓了一頓,讓化蛇有機會從龍口下逃開,可是突然這麼大幅度的動作讓趴在蛇頭上的山果拿不穩鞍了,聽到他發出的淒慘叫聲,化蛇連忙停下動作,卻被海雷娜乘機在背上猛抓了一把。化蛇痛苦地尖聲大叫,擺動身體想拉開距離,已經耗盡了力氣的山果手一松,就從它頭上一路咕碌咕碌的滾了下來。
  化蛇與冬妮婭同時發出驚叫,一起擺出俯身下沖的姿式,不同的是冬妮婭毫無遲滯的沖了下來,化蛇卻被海雷娜一尾巴掃上了南天門。
  「那個笨女孩。」我瞪大眼睛看著冬妮婭死命地向山果伸出手,這還隔著多老遠啊!照她這種毫無節制卻不理想的速度來看,確實她可以在山果與地面親密接觸之前將他抓住,後果卻是三秒鐘後兩個人一齊摔、不,是撞得腦漿迸裂,肉散骨飛。
  「這種小CASE交給我不就好了。」我正準備放個法術攔住兩人,眼角的餘光卻掃到一張熟悉的臉,帶著一種不贊同和期待的表情看著我。
  喝,沙蒂婭?她從什麼地方蹦出來的?還這麼一副表情,難道都這種時候還要讓我袖手旁觀嗎?或者是……
  我心中一動,法術仍然放了出去,但卻不是之前設想的包攬一切的完美攔網,而是一個簡簡單單的超加速法術,受術對像是單數,就是冬妮婭。
  注視著冬妮婭成功抓住山果,又在千鈞一發之際拉起高度——那一刻她的腳尖幾乎擦著地面——我懸著的心臟才咕咚一聲落回原位。
  「這種弄虛作假的負責真有意義嗎?」我不滿不平的咕噥。
  沙蒂婭用閃閃發光的眼睛看著我,微笑說:「冬妮婭盡到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山果也感受到了女主人的認真,我相信兩個人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剛才的感覺,這樣子還能說沒有意義嗎?至於在學生能力不足的時候扶上一把,難道不比一輩子充當學生的拐仗更有意義嗎?」
  「說不過你們啦。」我鬱悶地掛起免戰牌,正準備把注意力放回天空,忽然想起一事。「喂,那頭熊法師呢?你們兩個剛才跑到那裏去了?」
  沙蒂婭高深莫測的笑了一笑,攤開手掌向天上望去,自言自語道:「變天了啊。」
  「你……咦,真變天了。」
  我驚訝地看著雲層從四面八方聚集起來,堆積成厚厚的鉛絮,接著,就響起了打雷聲。轟隆隆隆隆!
  以這一大片沈重的烏雲為背景,化蛇居高臨下的睨視著位置稍低的海蕾娜,肖似年輕女孩的面容上帶著奇怪的安心與憤怒表情,那模樣簡直就像一位已經得知受傷的情人無恙,仍然下定決心絕不原諒兇手的人類女子。
  真是太奇怪了。我微微分神瞄了由冬妮婭摟著向這邊緩緩降下的山果一眼。還是看不出他有什麼了不起的地方,居然能夠吸引化蛇這樣大有來頭的妖怪為他牽腸掛肚。
  算了,這種事就別想太多,看正戲要緊。
  一心為情人抱不平的化蛇搶先動手了,隨著它、她的一聲叱呼,傾盆大雨彷彿得到號令一般從雲層裏奔騰直下,只可惜罩的地方不大,不過方圓十裏左右的地面而已。
  「看這聲勢,這條化蛇的年紀應該不大才對。」我發表首篇評論。「她的對手雖然也還只是頭小龍,不過從之前的戰鬥來看,實戰經驗比化蛇可要強得多,這場戰鬥我買金睛赤龍這邊。」
  「不見得。」特蕾莎忽然出聲反駁說:「化蛇之前是無心戀戰,現在卻是戰意高昂,而且有備而發,反觀金晴赤龍,眼下卻是眼神混濁,狂態畢露,縱有勇力也很難有效的使用。雙方此消彼長,此戰勝敗可難說的緊。」
  「雖然腦子一時變糊塗了,久經沙場的身體卻不會忘記戰鬥的方法啊。」
  「那種危機關頭才會顯現的本能怎麼可以做為常規性力量計算在內。」
  「你說那是危機刺激下的條件反射可以忽略不計,可我看金睛赤龍打得很好啊。」
  「哪里好了?明明用一成力量加上適當的速度就可以達成的傷害,它偏偏用上十成的力量和速度,讓對方借力滑逃不說,還害得自己沒辦法迅速連接攻勢。」
  「這不是馬上又連上了。」
  「那是憑著蠻力硬來,剛不能持,繼續這種蠻幹法,它堅持不了多長時間。」
  「就算是蠻幹好了,我看化蛇這邊也快要堅持不住了。」
  「你……」
  「你們兩個吵死了!」巨大的暴喝聲從山果的小小身體中迸出,他紅著一雙眼瞪著我,臉上縱橫交錯的也不知道是淚水還是雨水。「金睛龍那邊贏了又能怎麼樣,又沒有人和你賭一塊錢!聽你在那邊鬼說鬼叫,要是絲丹真的傷在那頭瘟龍手上,我一輩子都和你沒完。」
  我愕然盯著小山果,他是吃了豹子膽了?居然敢對我這樣大吼大叫,是看我成天和你們笑嘻嘻的,你就把我當作養在城堡裏的家貓了?
  「我不過說了兩句不看好化蛇的話,你就要一輩子和我沒完。那要是我出手宰了那條淋我一頭一身水的母蛇,你打算怎麼辦?」
  聽見我平靜卻充滿威嚇的質問,山果彷彿才記起我的身份,因為激動而充血的臉頰一下子變得無比蒼白,連嘴唇都抖了起來,腳的動作看起來是要往後退。他是想躲到冬妮婭身後去嗎?我嘲諷的想著,抽動了一下嘴角。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細微的動作刺激了山果身為男性的自尊,還是對情人的關心壓倒了對自身安危的考量。總之他做出了一個讓我非常佩服,也非常受刺激的動作,他把已經提起的右腳猛地壓上前方半步,握緊拳頭看著我,雖然緊張的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但我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真是初生牛犢不畏虎啊。」
  我感嘆一聲,側過身體望向天空。眼角的餘光瞄見山果全身脫力地向後倒進冬妮婭懷裏,我卻沒有半點勝利或得意的欣慰,只有一種彷彿牙痛般的苦悶感流遍全身。
  我這是在幹什麼呢?和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孩子認真較勁,這種光用想的就感覺丟臉的事情,我居然在眾目睽睽下當真的做了出來……呸!
  雖然很不想看其他人的表情,卻還是忍不住想知道她們對我剛才舉動的反應。這種時候,空識知覺就愈發好用了,連視線都不必接觸,三百六十度一個大圈轉下來,所有人的神態都落在了腦裏。
  特蕾莎不用說是一臉的不以為然與反感,冬妮婭則是一副不知道該罵誰才好的傷腦筋表情,沙蒂婭最奇怪了,她幾乎沒有在看我,而是和我一樣打量著其他人的表情,連山果也沒有漏過,而且還多停了一會兒,然後帶著深思的表情盯住我的後腦,讓我的後頸感到一陣發癢。
  「結果好像要出來了喔。」有點受不了沙蒂婭彷彿想要劈開我腦袋一探究竟的注視,我開始分散她的注意力。果然包括她在內的所有人一起擡頭望向天空,又同時迅速的低下頭來揉眼睛。
  雨水灌進眼睛裏了?真是活該!
  有點被她們剛才的反應氣到的我頗有點幸災樂禍的心理,不過還是趕緊重新張開保護罩,免得挨罵。結果還是被她們用譴責的目光淩遲了一遍,如果不是頭頂上突然傳來巨響,估計冬妮婭的一頓罵還是跑不了。
  「怎麼就變成三打一了呢?」冬妮婭納悶的問道。
  這個問題沒看到前面的特蕾莎回答不了,同樣沒看到但心裏有數的沙蒂婭笑吟吟的不作聲,至於小山果,他看見矮人與妖精站到化蛇這一邊痛毆金晴赤龍連高興都來不及,哪還管是形勢是怎麼演變的。只有以空識靈覺從頭看到尾的我,開始盡責的為她做解說。
  在發現化蛇可以扭曲龍焰的前進軌道之後(也有可能是本能感覺噴射攻擊不夠痛快直接),金晴赤龍採取了強行突破,逼身肉搏的戰術,雖然使用力量的方式浪費而且粗暴,可是仗著種族、肉體、年齡還有經驗上的優勢,金晴赤龍逐漸開始壓倒化蛇。
  隨著海蕾娜猶如驚風密雨般的不斷敲打撞擊,化蛇布在周圍的次元歪曲防壁漸漸不堪重荷,最後更在金晴赤龍一次無意識的使用空間滑動術,結果把腦袋和半截脖子滑進防壁內之後正式宣告失去作用。
  再之後的戰鬥簡直就是一邊倒了,化蛇雖然據有天和,無奈可以最大發揮天和效用的法術在近身肉搏中完全施展不開,而持有尖利爪牙和堅厚鱗甲的海蕾娜卻是越戰越勇,把化蛇撕的皮開肉綻,血珠子成串的往下灑。就在化蛇防線全面崩潰,要害盡露的時候,海蕾娜略作蓄勢準備給予最後一擊,而就是這略作蓄勢害了它,不知等待這一時刻多久的不動金縛咒猝然發難,將不可一世的金晴赤龍壓得不能動彈,雖然對龍族使用這等法術持續時間不長,卻足夠下一個人發起更有效的封印技巧了。
  在魔法催動下變成薔薇刺繩的秘銀絞索隨著艾莉諾的揮灑繞遍龍體,尖細如針的薔薇芒刺乾脆利落的穿透龍皮與甲縫深入血脈關節,不但令巨龍有力難使,更可籍著魔力輸入直接在體內發動醒腦安神之類的恢復魔法,或者是凝血、蝕肉、封印等殺傷性咒文(不過這類咒文會因為不同龍族的抗魔屬性出現不等的失敗率)。
  兩重枷鎖全力禁錮下,強如金睛赤龍一時間也不能脫身,這時候一直像個小丑樣在空中游來爬去的矮人終於有了用武之地,踩著秘銀絞索拉出的道路,奇勒貼近龍體後一躍而起,從腰間抽出一個用黑革纏繞的白木手柄,迎風一晃,強烈的能量從柄首噴湧而出,彷彿有意識一樣蠕動變形成巨大的流星錘,重重砸在金睛赤龍的天靈蓋上,爆發出悚人的巨響與大蓬的金星。
  一下、兩下、三下!!!
  三記重錘落下,金睛赤龍終於不甘不願的昏了過去,被秘銀絞索纏得緊繃繃的巨體不斷縮小變形,最後變回成人形的海蕾娜,哧溜一下從繩圈中滑了出來,像塊沒有生命的石頭一樣直挺挺地撞向地面,幸得艾莉諾及時抖索纏住其蠻腰才沒有造出一個新的大明湖。
  在等待龍女醒過來的時間裏,大部分人都沒有閑著。
  沙蒂婭與艾莉諾分別忙著給兩位交戰者祈禱療傷,小山果黏在化蛇身邊噓痛問傷,大獻殷勤;矮人則因為飛翔魔法的效力不消失,無法降落地面,懸著腳在妖精周圍晃來蕩去的大吼;冬妮婭則因為我的一句提示猜到最初向金睛赤龍施放咒縛的法師是亞古,正在東張西望的搜尋熊法師的身影;我則有著一肚皮的疑問要向冬妮婭求個說法,不得不追著叫喚她;只有特蕾莎,我偶一回首,看見她在人群外面向黑暗按劍而立,殘雨冷風襯得她身形格外孤寥出塵。
  我不由得停下腳步,慢慢踱到她身後,有心招呼她,卻又想不出有什麼話好說。正躊躇間,忽聞身後喧鬧之聲大作,扭頭看去。就見海蕾娜氣勢兇猛的壓在化蛇絲丹身上,向她逼問卡塔巴絲。卡薩思的去向,山果則用兩個小拳頭拼命地捶打拉扯著龍女,卻反被海蕾娜一把按在地上,脅迫絲丹再不說老實話就會壓爆他的頭。其他人想要上前拆解,卻在海蕾娜一聲可怕的咆哮下全部停下了動作。孤立無援的絲丹只得順著對方的提問一一給出了答案,結果讓海蕾娜大失所望。
  「是嗎,你也被她拋棄了嗎……」海蕾娜無力地丟開了山果,鬆手從絲丹身上站起。
  「拋棄?不,媽媽是消失了。」絲丹一邊撐起身去扶山果,一邊分辯。
  「你是被拋棄了,笨孩子!」海蕾娜忽然兇狠地大叫。「就像我一樣,你也成了棄兒!什麼追求、什麼消失,統統都是她的藉口、她的偽裝!事實的真相只有一個,就是她拋棄了你!那個女人已經不是第一次幹這種勾當了!」
  「說什麼生下我就已經盡到了作為王妃的責任,然後就毫不留戀的離開了!那對我呢?作為一個母親她對我應盡的責任呢?」海蕾娜一拳捶上地面,晶瑩的淚珠大顆大顆的掉落。「我就活該生為一個被母親無情拋棄的孩子嗎?媽媽……」
  眾人惻然無語,我心裏更是沈重的喘不過氣來。聽著小龍女淒涼無助的哭訴,我不知怎地想起了淩舞,可是出現在我腦海中的女子卻不是她,是一個我不認識的、卻非常熟悉的美麗女孩。
  她有著光潔滑膩的白皙肌膚,有著纖濃適度的柔軟腰肢,有著堅挺結實的白玉乳筍;還有著一頭高高束起的青色秀發和一雙媲美秋水的蒼色晶眸,盛載著無盡的譴責、輕蔑、鄙視和怨忿,種種苛烈的貶低幾乎要將我淹沒溺斃。
  「不是我的錯,這不是我的責任。」我揮舞著雙手,拼命地為自己辯解。然而一回過神,自己還站在濕漉漉的大明湖畔,眼前也沒有什麼青發蒼眸的少女,所有人都拿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啊,我好像做了一個奇怪的夢。」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冬妮婭驚訝地跑過來打量我的臉色。「你站著睡著了?那你真的是很累了,這裏由我和沙蒂婭姊姊處理就好,你可以先回去休息。」
  當時自己回答了些什麼我已經不記得了,唯一的印象是我好像一邊和冬妮婭應對,一邊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緒,滿腦子只想著一個問題。
  「我做錯了什麼?」
  我想得是那樣的投入,以致於我完全查覺不到周圍的一切,也不知道最後是誰安撫了激動的海蕾娜,絲丹的去向是怎麼處理的,這個事件最後又是以什麼形式落的幕,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市內,進入我在市政廳的房間,當然更加不知道,為什麼第二天一早醒來時,特蕾莎會赤裸裸的和自己睡在同一張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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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_______第十章 廢園心魔
  白日薄薄的光華透過窗簾的夾縫投射在地板上,將飄蕩在密室中那股無形、濃密而濕潤的酸甜氣息升華成氤氳輕霧,在粼粼光波中似有若無的舞動。
  和自己喜歡的女人共枕而眠,一覺醒來看到這樣的充滿私密氣氛的美景,照理說我應該志滿意得才對,事實上我也確實感到身體舒爽至極,每條肌肉都充盈著一種得到充分發泄後的痛快感。
  問題出在我的心情。
  巡逡的目光掠過特蕾莎青紅斑駁的胴體,停留在扔滿一地的破碎的衣物上面,我嫌惡地閉上眼睛,用力的想想,再想了想,還是想不起來雙方是在何種情況下發展成現在這副親密模樣。如果記憶不能提供我可以緩減罪惡感的可靠證據,那麼根據現場的各種跡象,讓任何人,包括我自己判斷,只能得出一種結論--
  我強暴了特蕾莎。
  煩燥的手指拂掠過紛亂的額發,我猛地跳下床然後僵住,因為身後傳來女性困乏的呻吟,很快又回復成均勻的鼻息。我回過身,小心地替她掖好絲被,注意到兩條堅毅的濃眉在睡夢中擰扭出痛楚的紋路。
  心中的罪惡感更加深一層。我撿起衣物胡亂的套在身上,走到窗邊撩起簾布向外望去,街道上雖然沒有很多人在活動,明晃晃的太陽已經掛在鐘樓的尖端,時間將近正午。
  都已經這個時間了,像她這樣受過嚴格訓練的騎士居然還無法起身,甚至受到打擾都醒不過來,看來昨天晚上我真的把她折磨的很厲害。
  一旦認定了自己的罪行,我反而冷靜下來。「要了」就是「要了」,再擡出裝模作樣的懺悔貌也無濟於事,徒給人以矯情和沒有擔當的觀感。反正在昨天晚上的早些時候,我已經發覺自己對特蕾莎持有超乎對以往任何異性抱持的好感,那無論是「強暴」還是「智取」,終有一天我會將她壓在身下。結果既然一樣,採取的什麼過程對我來說也就不那麼重要了。真正重要的是,特蕾莎她會有什麼樣的想法和反應。
  我拉過一張椅子在床邊坐下,看著沈睡的玉人。昔年在我打下紫荊妖帝名號的征途上,被我霸王硬上弓的女性殊不在少,事後也會根據受害者的性格不同有著天差地遠的反應,性格剛烈的多半會拔劍向我砍來,不然就是自己抹了脖子,少數比較有頭腦的,會在一段時間裏對我虛予委蛇,再找機會背後捅我刀子。
  那特蕾莎你,會是哪一種呢?高傲、剛烈、勇敢、果斷、聰敏、冷靜、堅毅……用許許多多美好的辭匯都無法形容完全的你,醒來後會用那一種臉孔面對我呢?
  讓我再怎麼猜想都沒有預料到的是,醒來的特蕾莎一臉平靜地看了看我,非常自然的在我眼前換起了衣服,也沒有拒絕我施法替她緩減身體上的疼痛,她的這種看不出一點異常的態度反而讓我感到非常的不諧調,這哪像是會在強暴犯與受害者之間出現的場面?簡直就是兩名相伴以久的愛侶日常會有的情景,相差的只是沒有祝福早安的親吻罷了!
  終於,當特蕾莎一切裝束停當,走到門邊握住門把時說了一句話,戳穿了縈繞在房間中的虛假和馨和我心頭的疑雲。
  「不要忘記你的承諾。」
  我的嘴唇一抖,我想不起那是什麼承諾,可是嘴巴自作主張的代我回答了。
  「混沌的……秘法?」
  我不確定的語氣引來她的一瞥,我覺得一陣頭昏眼花。
  「這就是你甘願承受我的暴行的全部理由?」
  「還能有什麼理由嗎?」
  我應該憤怒嗎?我可以暴跳嗎?我能夠咆哮嗎?我有權利期待嗎……如果有期待,我又是在期待些什麼呢?
  深深的失望猶如一望無際的海潮將我淹沒,當我重新打起精神時,發現特蕾莎用很一種很奇特的譏誚眼神望著我,質問我。
  「你對我感到失望?既然你能夠向我提出那樣的條件,我為什麼不能同意?」
  我說不出話了,如果是我先提出的條件,如果是我先貶低了她的人格,那我又憑什麼,要求她必須給我一個高尚的答復?
  其必先辱人而後人辱之。
  我疲倦地抹了一把臉,振作步伐從她身邊走出門外。
  「你會得到你想要的。相對的,直到我厭倦為止,你不可以離開我的身邊。」
  「好。」如果說我還抱有那麼一丁點的希望,也被她這一聲乾脆的回答無情的粉碎,隨後從我心底湧起一股想要掐死某人的沖動,那個某人不是別人,正是我自己。
  滿心煩燥的沖出市政大樓,我漫無目的的在市內東遊西蕩,想借散步來平息情緒,可是街上的行人一個個行色匆匆,不時跑過的影團士兵身上的防具和武器又叮叮咣咣響個不停,反而令我情緒更加惡劣。於是我腳步一轉,盡揀那些偏僻的巷道走去。七折八彎的旋了好一陣子,四周已不見有人,充滿壓抑感的灰色巷道突然就到了盡頭,風景豁然開朗,大片充滿生機的綠草映入眼簾,令我靈臺一清,心情就有兩分好轉。
  定睛細看,原來這蓬綠草竟是生長在斷墻磚縫之中,似是從來沒人打理,瘋長的長葉彼此交纏,如一扇門戶般將坍塌的墻段缺口密密封住。我撥開草葉,行步走進墻內,裏面卻是一座花園,雖然已經破敗了,但從開闊整齊的白石徑道、粗細均勻的植樹和散佈在綠草林蔭間的眾多青銅雕像仍可以看出花園原來主人的財勢氣派。不過也正是因為看得出來原先的繁華,才顯得現在分外蕭瑟淒涼,卻是極合我的心意。
  從草葉中尋了一個獸雕石凳坐下,我就著這一片冷清的氣氛平了平胸口的悶氣,開始思索發生自己和特蕾莎身上的一切。雖然才只過了兩夜一天,我心裏卻像是覺得過了二個月一般,可以說打從特蕾莎她出現開始,我的情緒就變得不由自主,而是隨著她的言行舉止在起伏跌宕,自己的思路也不是順著以往趨利避害的路子在走,而是跟著她安危喜惡的指揮捧轉動,與影團交惡就不說了,我居然會拿至高無上的混沌秘法去與她交換短暫的床笫之歡,這可不是用頭痛發昏就能解釋過去的,除非我當時是瘋了。
  可是我沒瘋!我現在已經逐漸回憶起來當時的情景,確實是我向特蕾莎求歡不得欲行強暴,遭到她的猛烈抵抗,面臨她的以死相抗,我居然脫口而出用混沌秘法換取她的肉體,這真是瘋狂!無恥的瘋狂!
  實在太奇怪了。我當初玩女人時從來沒少碰到過那種場面,也掌握了超過十種以上的軟法子可以擺平想自殺的烈女,可是在對上特蕾莎時,我一種也沒有用,反而提出了最笨最不可思議的交換條件。這可是一個極有可能將我拉下神壇的自殺式的條件啊!我居然就不假思索的提出來了,而且直到現在,雖然我感覺荒謬,感覺不真實,甚至感覺恐懼,卻還是沒有感覺後悔。
  為什麼?
  我用兩根拇指緊緊地按住太陽穴,強迫自己繼續思索出一個答案,兩夜一天中和特蕾莎在一起的記憶如走馬流般在腦中回轉不停,大多數畫面越轉越模糊,可是有四幅畫面卻是越來越清晰。
  第一幅畫面是我發現她女兒身時的那一幕,那種剛烈的英武氣概瞬間轉變成柔弱無助的嫵媚帶給我的沖擊實在太大,也太清晰了些,猶如用一把雕刀將贊美與憐惜的心情和畫面一起刻在了我的腦子裏;
  第二幅畫面是她被壓在影團黑鎧劍士重劍下時的表情,沒有一點示弱,任何人在她面上能只能看到一個不屈的戰士的抵抗,只有我憑著全方位的敏銳靈識,捕捉到她低下頭時眼中掠過的一絲傷痛之色,就是這一抹不為人查的傷痛勾起了不久前刻在我腦中的憐意,從而一發不可收拾,迅速演化成一股想要保護她、想要擁抱她的強烈沖動;
  第三幅畫面是她用黃金眼指向我的時候,之前被羞愧和怒氣燒紅的雙頰已經讓她稍微顯出三分女兒家的嬌態,一劍在手,不但沒有令她的嬌態稍減,反而因著她那氣極下忘記改變口音的一聲蕩氣回腸的羞吒更添五分顏色,金劍雪膚、銀刃紅顏兩兩相映,看得我一顆喜心翻倒,更堅了護花藏嬌之念;
  最後的一幅畫面,便是昨夜在那樹林中,聽到她侃侃而談自己的理想時的煥發容光,是那樣的美麗、那樣的銳利,彷彿一柄水晶製成的細身劍抵在我的心口,讓我在戰栗之餘興起更強烈的驚艷之情,令我感到陣陣陶醉,情不自禁地想要看得更多、看得更久……
  難道我就是在這種心情的推動下提出那種條件麼?為了給她保護自己的力量,為了讓她綻放的更加美麗的力量,這就是我的理由了嗎?可是如果是這種理由,我為什麼又會想要侵犯她?甚至不惜使用暴力,這不是和我想要保護、欣賞她的理由完全抵觸嗎?
  不對,這些理由還不全面!一定還有什麼理由,還有我不願意承認、不願意面對的黑暗邪惡的理由!
  我抱著頭痛苦地呻吟,終於忍不住倒在地上打滾,我一路滾出好遠,才被什麼東西給擋住去路,睜眼一看,眼前赫然映入一雙充滿痛苦和屈辱的女性的眼睛。我嚇了一跳,連忙打橫跳起,才發現原來那是一組雕像,創作內容是神話中冬之王征服春之女神的傳說。
  這組已經不知道作者的青銅雕像刻意模糊了冬之王的面目,強調了他有力的肢體動作,對春之女神的身軀則予以淡化,突出了面部表情,將征服者的力與狂襯托的淋漓盡致,讓我看過後心中興起一股充滿昂揚感的共鳴。
  征服。不錯,就是征服!那就是潛藏在我內心深處的不可告人的欲望。是啊,越是美麗、越是堅韌的花朵越是容易激起人攀折的欲望,我確實欣賞特蕾莎,也確實想要保護她,但是現在我發現,在心底最黑暗最不容易被人窺視的角落,我渴望著她能為我呻吟,只為我奉獻嫵媚與嬌柔,可是她不會輕易屈服,所以我才不惜用暴力、用利誘得到她的人,讓她離不開我,然後再來慢慢的、一點一點的征服她的心。
  手上傳來碎裂的觸感,把我從想象中驚醒,才發現自己興奮之下竟然將春之女神的頭顱給捏碎了,撒手丟掉手上變形的青銅塊,看著變得殘缺醜陋的春之女神,我忽然又有幾分不忍和失落,一股難以言諭的寂廖感縈繞在我心頭。
  這一次也不是愛嗎?
  可是那一瞬間的感覺,就在昨夜,就在那森林裏,當無數的疑問和激情澎湃碰撞,最終統一沈澱在一起,於電光石火間生出的那一抹甜美感覺,那也不是愛嗎?
  最終,我沒有想出這個問題的答案便離開了廢園。再又經過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我和另一個女孩談論起這件事時,已經明白為什麼當時自己沒想出答案,是因為那時的我根本不想要得到答案,因為那時的我還沈浸在自以為是的遊戲中不想自拔,所以,我只要一個可以讓自己維持現狀,或者說是繼續沈淪的答案就足夠了。
  征服是遊戲,玩遊戲是多痛快的一件事啊!要是認真地去愛一個人,有太多的責任、太多的約束,實在是太可怕、也太累人了。
  「所以那時你不是不愛,是不敢去愛、不願去愛。」很久很久以後,那個聽我說話的青發女孩這樣評價道:「你不但沒膽子去愛一個人,甚至連承認自己有愛的勇氣都沒有,算什麼強者和妖帝?不過是一個不肯承擔責任、不願意面對現實的毛孩子罷了。會落魄到這副德性真是活該注定!」
  在亞比葛爾市耽誤了兩天兩夜之後,基裏揚諾夫家少夫人組織的尋夫團終於重新踏上旅途,人數,或者說是異類又增加了不少,計有矮人與森林妖精各一名,金睛赤龍與化蛇共兩頭,再就是駿馬兩匹與騾子一頭。
  化蛇絲丹.茜特爾會加入隊伍一點也不奇怪,出發那會兒我剛受到嚴重的心理打擊,隨後又經歷了一場激烈的心靈自審,懶洋洋的提不起勁,原本想要打發山果回家的腹案順理成章的爛在肚子裏。山果不離隊,化蛇當然不會與情郎分道揚鑣,那麼化蛇的異父姊姊金睛赤龍海雷娜.薩根跟上來也很合情理,畢竟她尋母尋了好幾百年,難得抓到一條線索怎麼可能就此放過。只是可憐了山果,化蛇因為受不了金睛龍的冷臉惡言,上路不久就變成一隻手鐲附在山果腕上和他聊天,不甘受到忽視的海雷娜於是也變成一隻護臂攀在山果另一條手臂上窮追猛打,在一個人身體裏開三方會議的後果就是山果日夜都處於精神恍惚的狀態,坐在馬車裏像個瘋子一樣自說自話個沒完。
  如果說化蛇絲丹與龍女海雷娜的加入還有道理的話,矮人奇勒與妖精艾莉諾插隊的理由就很是莫名其妙了。矮人說是沒見過我這麼奇怪的妖魔,認定我所有的善意都是偽裝出來,暗地裏一定策劃著什麼大陰謀(雖然是出於執念,可是這兩點倒是沒說錯),所以他要一直監視我,直到揭發我的真面目為止。為了他的理由,冬妮婭險些拔刀和他幹上,最後還是在沙蒂婭的阻攔和我的一句「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一身磊落光明,不怕他從雞蛋裏面挑骨頭。」說服下勉強接受了矮人。妖精艾莉諾的理由就更不值得一提了,她只是捨不得兩位從出道開始就一直陪伴左右的同伴,所以死纏活黏的要跟上來。不勝其煩的我大手一揮,讓她交出三人份的伙食費,同意了她隨行。
  不過話說回來,有了這幾個傢夥入隊,一路上面確實也方便了不少,首先,有這群識途老馬帶路,穿山過林著實省下不少力氣與時間;其次,每到一個城鎮,進行補給總能找到最便宜最實在的店面,給采購人員省下不少口水與銀兩;第三,作為老資格老經驗的傭兵,他們可以從地下公會得到最新的情報,這對於失去莫妮卡及夜魔一族情報網的我來說,可是尤為珍貴的彌補。
  可是影團不是負有卡奧斯王國的軍事委託嗎?在團隊正需要戰力的時候,三員幹將大咧咧的擅自脫隊行動,為什麼不見影團有任何召還動作呢?
  當我終於從打擊中恢復,想到這一點時,一行人正在哈洛克城的某間旅館進餐。艾莉諾這樣回答道:「因為海雷娜在加入影團時就和代團長有過協議,只要得到了追尋目標的線索,她就可以隨時脫隊。」
  「那你和奇勒呢?」
  「代團長沒有現身阻止,足以證明接下的工作可以不需要我們的能力,否則我和奇勒還沒走出大門,他就會從某個角落裏沖出來抱著我們的腳猛親了。」
  正當我聽得啞口無言時,一隊急促整齊的馬蹄聲在旅館門口停下,原本站在門口招攬生意的服務生一臉驚慌的跑進來,在他身後走進大廳的是一名頭盔上裝飾著漂亮的孔雀羽毛的蓋亞騎士和十八名全副武裝的士兵。
  嘈鬧的大廳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所有的酒客都把視線投注在這群不速之客身上,那名蓋亞騎士卻毫不在意地轉動著腦袋巡逡過大廳,在看到特蕾莎時停了下來,定了一會兒,露出很高興的表情,帶著士兵向我們這一桌走過來。
  所有的同伴都戒備了起來,奇勒更是伸手在桌下握住了斧柄,海雷娜則是視若不見一般繼續朝著絲丹冷言冷語,不過小化蛇現在沒心情理會她,而是有點緊張的斜過身體虛掩在昏昏欲睡的山果身前,盯著越靠越近的蓋亞騎士,讓小龍女大感沒趣,轉而向來者怒目以對。
  正在靠近的蓋亞騎士顯然沒有注意到這些暗潮,他一邊走一邊向特蕾莎張開雙臂,滿心歡喜的叫道:「特雷紮,你真的回來了,太好了,英鐸拉保佑你平安無事。」特蕾莎擡頭看著來人,眼睛連眨了幾下,慢慢地站起身來。
  「雷歐•布萊諾,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特蕾莎驚奇的質疑並沒有引起布萊諾的重視,他依然興奮如故:「得到你平安歸來的消息時,我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還好這一切都是真的。」
  「且慢。」眼看特蕾莎吃驚的連躲開對方的擁抱都忘記了,我連忙起立一伸手插入兩人之間,瞇細眼睛打量著布萊諾。「閣下是我這位朋友的什麼人,突然跳出來打擾別人的晚餐不太禮貌吧。」
  布萊諾怔了怔,看了看我,再看看桌子上的其他人,露出一幅恍然的表情,突然熱情地抓住了我的手掌,用力地甩動。
  「諸位就是幫助特雷紮從卡奧斯軍團夜襲下脫險的冒險者吧,非常感謝你們保護了蓋亞帝國最有希望的一位精英騎士,也保護了我最好最值得欽佩的朋友。」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用不著使用什麼讀心術,單憑布萊諾身上源源不斷放射出的感激與善意波動,我就可以肯定這不是蓋亞人為了援救特蕾莎和誘捕我們的陷阱,可是就算那一夜有蓋亞兵漏網也好,還是流言在傳播途中被添油加醋也好,為什麼蓋亞人得到的情報會和事實相差了這麼遠啊?
  為了搞清楚這一烏龍情報的來由,也為了夜晚的安全和安寧,當布萊諾提出招待我們到他的指揮部用餐休憩時,我沒有拒絕。於是我們一行人,就在大廳其他客人與老闆夥計仇恨鄙視的目光歡送下上樓收拾好行李,狼狽逃出旅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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