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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於謹慎,冬妮婭和沙蒂婭商量過後,決定讓身形靈活經驗豐富的妖精艾莉諾負責探路偵察,而進一步落實偵察結果,預先提醒大家保持正確前進方向的重任則交給了龍女海雷娜。這麼安排原是為了讓海雷娜再無空閒去招惹化蛇,另一方面海雷娜高強的實力也在考慮範圍內,只是她那我行我素的脾氣著實讓冬妮婭苦惱了許久。不過沒想到的是海雷娜這次卻沒怎麼任性,反而爽快的答應下來。
一路前行十分順利,除了毫無旅行經驗的絲丹幾次踩錯位置腳陷泥沼有驚無險外,大家都聰明的把落腳點放在了簇生草木上。而兩位引路者也工作得盡職盡責,分毫不差。在沼澤中走了大半日,除了水蛭、蚊子以及幾條小蛇以外,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狀況。時近日中,冬妮婭見絲丹已經累得不行了,於是決定停下來暫時休息會兒。
由於實地面積很小,除了繼續在前探行的妖精外,其他人都背靠背擠在一起坐在地上。大家都乘此機會喝點水或者吃點東西補充體力,而山果則忙著幫絲丹綁上乾淨的綁腿。他一邊手忙不停,一邊叮囑化蛇要小心落腳。之前絲丹遇險,也是多虧了他十分的注意,發現得早。絲丹見情郎如此關心體貼,不禁面笑如花,開心的和他低聲說話。
就在化蛇的笑聲越來越高的時候,一旁的海雷娜重重哼了一聲後,低聲譏誚道:「連路都不會走,一腳踩一泥,只知道拖累大家的人,竟然還在這裡鬧騰,吵死人了!有精力怎麼不去幫幫艾莉諾,卻在這裡打擾別人休息,也不顧個臉面!」她的聲音隨低,但距離這麼近,只有聾子才聽不到。
絲丹的笑聲頓時便噎住了。她俏臉漲得通紅,金色的眼睛裏也迅速蒙上了一層霧氣,扭頭定定看著海雷娜半晌,突然開口說道:「聽你的口氣,彷彿你就是見不得我似的。我的快樂就讓你那麼的不快樂嗎?既然如此你又為什麼要一直跟著我呢?我不是說過了,媽媽她真的消失了,我也不知道她是否還活著,去了哪。」
「你不知道?她拋棄我,花了幾百年去照顧你!你會不知道?」突然將問題核心剖開丟到她的面前,海雷娜感到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她跳了起來,居高臨下的對著絲丹說道:「你被寵夠了,又迷了這個人類小子,然後裝模做樣把剩下的分點給我是不是?」她彷彿對於她的喉嚨失去了控制力,說到末了竟然喊了起來。
眾人被海雷娜突然而至的激烈反應嚇了一跳,紛紛站了起來,走開幾步。
隨即海雷娜看到了絲丹紅紅的眼眶,又道:「你又要哭了是不是?又要裝出那副無辜可憐的摸樣出來。」
絲丹被她尖利的話語刺的渾身一顫,也猛的站了起來,道:「我哭做什麼?我從來不哭的!」然而她終於淒淒的哽咽起來:「你……你為什麼老是使我覺得我犯了錯……彷彿我這輩子欠你的,連笑的權利都沒有!其實,我快樂,又不礙著你什麼!」
對手終於被自己擊潰,海雷娜看著眼前哭得如泣雨梨花的異母妹妹,心裏卻沒有絲毫的快感,那份積壓了幾百年的痛苦和陰鬱彷彿變得更深重了,只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抱著絲丹的山果雖然心疼,但當他看到海雷娜的臉上又露出了那種複雜而奇異的神情,他也激不起半點吵架的興趣。而其他人,在知道這兩姐妹之間的恩怨後,更是不會輕易插入其中。就連最古道熱腸的冬妮婭也只是張了張嘴,最終卻也默然無語。被沼澤包圍的小島上,安靜得只聽得見化蛇的抽噎聲。而打破這個沉默場面的則是唯一不在場的妖精,只聽她閃電一般的射入島中,驚慌的叫道:「大家小心,有魔獸過來了!」
伴隨著艾莉諾驚呼,沼澤裏突然響起了一聲響徹雲霄、震人心魄的吼聲。忽喇喇、轟隆隆的滾來,一聲響過一聲,彷彿驚濤駭浪,要把曠野中的生命無情地淹沒。就在眾人神馳意眩,幾近魂飛魄散的當口,海雷娜及時縱聲長嘯,形成一堵音波護壁抵住了滾滾雷音。大家方才回過神來,紛紛抽出兵器,擺成防禦陣勢,一齊緊張的向發聲的來處看去。茂密灌木叢中,不停的發出咕嚕咕嚕冒泡的聲音,然後一個足有三人多高的怪獸身影緩緩出現在他們面前。
「我的天,那……那是什麼……」冬妮婭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驚訝的看著從未見過的巨大怪獸。那是一頭龍首牛身的獨足異獸,身形巨大,完全展現在眾人面前時彷彿一座墨綠色的小山。
「上天保祐,這是夔獸啊。」博覽群書的沙蒂婭和亞古同時認出了怪獸的真面目。海雷娜迅速跳到了隊伍前面,雙手合胸,聚起了一顆炙熱的火球,轟的一聲就打了出去。這裡最有實力與怪獸搏鬥的其實就是這頭化身人形的金睛赤龍了。
妖精對矮人和自身各加持了飛翔魔法,防止戰鬥中跌入泥沼。熊法師準備了一個強力魔法,同時沙蒂婭開始念起防護咒語,護住大家。至於冬妮婭、雷伊爾還有山果這樣既無力量又無魔法的普通人類則乖乖的站在了他們身後。而厭戰的絲丹卻不太願意此時離開情郎身邊,驚訝而好奇的也站在了隊伍後面。
火球還沒有飛近夔獸,就被它的一聲厲吼震得淩空爆裂,隊伍後面的冬妮婭等人不約而同感到心神震蕩,五臟六腑彷彿被大錘猛撞了一下,說不出的難受,而絲丹耳垂上所戴的兩枚堅硬的水晶耳墜更是砰的一聲被震了個粉碎。受到女神官保護的眾人已是如此,而擋在前面施法念咒的沙蒂婭更是臉色一白,嘴角緩緩逸出一絲鮮血。
至於前面的影團成員,海雷娜和奇勒都只是覺得聲音有些太大,並無受到傷害,倒是纖細的妖精,感覺到腦袋彷彿要炸開了一樣,身形一晃,差一點栽倒在泥漿中。
矮人見勢不妙,快速從腰間抽出手斧,車輪一般的連續擲向夔獸。八柄飛斧除了一把是正面飛向夔獸,成功吸引了它的注意力,另外七柄都沿著不同的弧線軌道劈落在夔獸後背上,可讓大家目瞪口呆的是,那魔獸皮堅肉厚,銳利的斧鋒砍在上面竟然只留下數道淺淺的白痕。
「啊哈,它奶奶的,竟然有一張好皮!海雷娜用你的火球轟它的頭,它的皮可是做盔甲的好材料!」矮人似乎被激起了鬥志,又從腰間摸出一柄斧頭出來,揮舞著叫道。
「我來幫你!」冬妮婭見沙蒂婭受了傷,忍不住跳了出來,解下長弓瞄準夔獸龍首上的眼睛就是一箭。沒想到它機敏的一側頭,魔法箭紮在它的厚皮上,卻穿不進去,夔獸的身子一動,箭便掉落在地。
夔獸再度張嘴欲吼,回過氣的艾莉諾一抖手,秘銀絞索閃電般的從頭到腳繞遍獸體,然而不等妖精催動魔法變出薔薇芒刺,一道藍色的閃電已經從夔獸口中吐出,望著艾莉諾迎頭劈落。幸得亞古及時發出另一股閃電淩空抵住,兩股閃電在艾莉諾頭頂上方相持了幾秒鐘後,夔獸的藍電終於還是佔了上風,但是由於亞古的阻擾,電芒失了準頭,斜飛出去擊中了灌木叢,整片茂密的灌木瞬間化作飛灰,大量泥漿直射上天,像冰雹一樣劈嚦叭啦的四散砸下。海雷娜龍氣展開,劍弩難透,區區泥雨更是無法近身。其他人卻都慘遭泥雨洗禮,變成了一群泥猴,不過艾莉諾還是抓住機會展開了絞索上的薔薇刺芒,暫時禁錮住了夔獸的行動。
與此同時,因保護罩撤去,害怕情郎受到音波傷害的絲丹也發動了她的魔法攻擊。就見她手上白光一閃,偌大個獸頭已被一層厚厚的堅冰裹住,一雙巨大的獸眼還睜得渾圓,樣子頗是可笑。
「海雷娜,它的弱點是下頜喉部。」接收了由秘銀刺鏈得到的怪獸身體資訊後,艾莉諾高聲叫道。龍女點頭示意,嘴唇翕動,雙腕交擊碰撞,激發的火星迅速凝聚成一個不停轉動、流光異彩的白金光球。「去!」隨著一聲輕喝,炙白光球如同流星一般飛了出去,拖出一條火光燦爛的細長尾巴,嗖的一聲,從夔獸側面頸部毫無阻隔的一穿而入。妖精機警的收回了秘銀絞索,幾秒之後,眾人只聽到夔獸體內一聲悶響,裹住龍首的堅冰似乎也受不了其內的高溫,爆成一團冰屑。血混著肉塊從光球入體處如泉水般狂噴而出,夔獸小山般的身體轟然倒下。
所有人都為海雷娜先前那華麗一擊的威力感到咋舌,矮人興奮的提著斧頭跑到夔獸旁,尋找著下手剝皮的著手處,而山果和冬妮婭也好奇的跟著走了過去。絲丹則因厭惡和害怕那股子血腥,留在了原地。
「它死了嗎?」山果看著夔獸側頸處人頭大小,仍舊泊泊流淌著鮮血的傷口,心有餘悸的問道。
「在海雷娜的流星爆下,很少有生物能活下來。」奇勒滑稽的在夔獸高挺的肚子上爬來爬去,興奮的用斧頭比劃著。
「這個沼澤可能是它的家,我們這些闖入者竟然把主人殺死了……」冬妮婭頗有些感嘆的說著,隨即看到夔獸那依然圓睜的眼睛,忍不住仆下身子湊過去,想幫它拉下眼皮。就在她一手扶住了龍角,一手去碰夔獸的眼睛時,站在左側的山果突然發現夔獸的瞳孔似乎抽動了一下。
「小心!」他瞬間一把將女主人推了開去。冬妮婭被他突如其來的蠻力推得踉蹌著倒退了十幾步,然後一腳踩在了從夔獸體內噴出的碎肉堆上,吧唧一聲,似乎踩破了什麼東西,一股藍瑩瑩的汁液噴起,把冬妮婭的兩隻小腿染得一片靛藍。
「山果,你……」冬妮婭又驚又氣,正準備叱呵幾句,不料原以為死去的夔獸低吼一聲,猛地跳了起來,不僅將它身上的矮人給掀了下來,而且眼中兇光一閃,一個低頭,尖利的牙一下子就戳進了山果的側腹。在眾人還未從這種突然而至的變化中反應過來時,它叼起山果轉身躍入身後的灌木叢中,幾下起落,快速的沒入了沼澤深處。
「山果……」最先回過神的是絲丹,她驚叫一聲,衝了過來,原本白皙的臉此刻更是面無血色慘白一片。「山果——」淒厲的叫聲把其他人也驚醒了,趕忙圍了上來。距離最近的冬妮婭也顧不得骯濕的腳,衝了上來,死死拉住了欲往沼澤裏衝的化蛇。這麼一耽擱,其他人也都奔了過來,七手八腳的按住了她,七嘴八舌的勸說著。唯獨海雷娜遠遠的站著,看著絲丹又是掙扎又是哭叫,冷冷的,臉上的影子卻彷彿更深了一層。
暖暖的太陽長時間的照在院子裏,鼻間滿是清甜的、帶點酒味的草香。時間彷彿靜止似的緩緩流過,山果迷迷糊糊的聽到用樹葉吹出來的,自己從小便熟悉的調子,低低的,悠閒的,懶洋洋的,瀰漫在他的耳旁心間。彷彿著了魔似的,他去找那吹奏的人。迎著陽光,走過樹底,看到一個男孩騎在樹杈上,顛著腳吹著葉子,一臉幸福的神情。那是不大的一棵樹,稀稀朗朗的葉子在陽光下簌簌的輕搖,發著柔和的金光。
男孩看到了他,歪著頭做了個鬼臉,然後從樹上輕飄飄的跳下來跑進了屋子。山果看著那個小小的背影,看著男孩那小小的衣襬,輕飄飄的在風裏拍著,彷彿是招喚他去的小手,兩腳不由自主的就跟了上去。但進門的時候,他忍不住停下腳步,定定的看了一眼那陽光中的庭院。淡青的天,金色的樹,還有那在風中搖曳的草……剎那,他覺得這彷彿是久久擱在他心中的景色,從前不曾忘記,以後也不會忘記。
他回過頭的時候,男孩已經走得不見,但他卻看到那小小的衣襬在通向二樓的樓梯拐角處忽悠一閃。山果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上去了。一級一級,走進沒有光的所在。
門是關著的,門後是什麼,山果不想知道。他站在門口,想轉身走掉,腳卻無法挪動。走廊裏陰森森的,他聽見門裏有個聲音在叫他進去。模糊的缺月,淡淡的燈光,還有人……他一驚,發現眼前的門竟然吱呀著自動的向內打開。他一時情急,伸出雙手拉住了門,想關上它。裏面和外面的力道僵持著,雙方都暗暗的加著勁。就在山果覺得快堅持不住的時候,他突然發現腳下有點濕,低頭一看,差點驚得叫出聲來。泛著暗光的液體緩緩的從門下面的縫中流了出來,一點一點的在地板上擴大,然後沾染到了他的鞋上猩紅一片。
山果終於恢復了知覺的時候,耳邊似乎聽到了嘩嘩的水聲。他緩緩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離河不遠的草地上,赤裸著上身,胸腑間疼痛難忍,偏又傳來一陣清涼,恰好維繫住他神智一絲清明,不至於大叫出聲。
「別亂動,你的傷口還未完全癒合。」海雷娜的聲音突然在他身旁響起,山果扭頭看去,卻見到海雷娜濕漉漉的赤裸的身體,顯然她是從河裏出來的。
「你……你怎麼不穿衣服?」山果慌忙閉上了眼睛。
海雷娜沒有回答,蹲下身子,仔細查看山果身上的傷勢,然後說:「看來這草藥的效果還不錯,血都止住了。不過治療不是我的專長,其他就要等艾莉諾和你們那位女神官來再說了。」
「難道……是你救了我?」聽到海雷娜的話,山果大吃一驚,忘了尷尬,睜眼問道。不料一入目就是海雷娜胸前傲人的雙峰,讓他立刻就紅了臉,飛快的扭頭閉眼,道:「你……你趕快把你的衣服穿上!」
海雷娜看了他一眼,冷笑著頗為不屑的起身走開了。山果偷偷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看到她的背影松了口氣,道:「謝謝你幫我治傷,那頭大怪獸呢?」
海雷娜背對他一面穿衣,一面簡略描述了他獲救的經過。山果被夔獸擄走後,隊伍中有能力在沼澤中進行搜尋救援的只有妖精艾利諾、龍女海雷娜以及化蛇絲丹。絲丹經驗不足,且過於激動,在危險的沼澤中恐怕容易出事,而剩下的艾利諾和海雷娜只得分出一人出去,另一人必須留下來繼續帶領大家穿越雷曼沼澤。冬妮婭和沙蒂婭商議了一下後,決定讓實力最高足以自保的海雷娜去搜尋山果下落,其他人暫時先出沼澤,利用妖精和龍女的心靈連線會合隊伍。
當海雷娜沿著夔獸殘留的氣息,順著沼澤中的暗流找到山果時,夔獸已經因傷過重不治而亡。被它含在嘴裏的山果也被拋到一邊,奄奄一息昏迷不醒,半沉半浮在爛泥中。海雷娜提起他,迅速的奔出了沼澤,尋到一處乾淨的水源,將他身上的污泥洗凈,又對他的傷口做了些簡單的救治處理。然後聯繫了艾莉諾,現在正等到大部隊的到來。
提到了夔獸,山果似乎重又回憶起之前的危機。突然放大的猙獰的瞳孔,沉重的咻咻的喘息聲,還有那又鹹又腥的血味和刀刺似的巨痛。但這些還在其次,最難受的是之前夢境中那種似真實幻的劇烈的恐懼的陰影也突然落在了他的心頭,讓他的臉色蒼白得發青。他掙扎著想坐起來擺脫這種沉悶的狀況,可這樣只會使他虛弱的肉體更加痛楚。
「不是讓你不要動嗎!」海雷娜皺著眉頭說道,但還是走過來扶他坐了起來。山果看著海雷娜小心的避開自己腰間的傷口,突然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麼要救我?」
「啊?」海雷娜一頓,停下了動作。
「你不是很恨絲丹嗎?如果我死了,她會很傷心,這不正是你樂於見到的嗎?」話一旦開了頭就再也收不住了。這時的山果突然覺得有些厭惡和害怕自己追問的樣子。
海雷娜沒有回答,她木然的呆住了,表情複雜難明且略略有些惶惑。良久,她喃喃道:「我只是……我只是……」她的嘴巴開闔半天,卻還是沒有說出來。
兩人之間一片沉默,下午太陽的殘光在此時看起來又清冷又慘澹,彷彿被什麼褪去了光和色。
「山果——山果——」這種時候,即使是絲丹那清甜快樂的呼喚,在兩人的耳朵裏聽來也是格外刺耳,那種讓人既羨慕又嫉妒的純真。
白衣女孩如小鳥一般輕快的從遠處的林子裏飛奔而出,後面跟著出現了五、六個人影。絲丹聽到艾莉諾告訴自己山果平安獲救的消息,開心中還有些擔心海雷娜會不會因為自己的關係對山果落井下石,可此時一看到海雷娜和情郎靠得那麼近,臉色卻是不自不禁的一沉,腳步也緩了下來。
「絲丹……」山果啞著喉嚨叫了一聲,勉強想站起來,不想一把被海雷娜壓住,只聽她道:「你的傷口要裂開了,不要亂動!」隨即她扭頭向妖精叫道:「艾莉諾,快過來!他的傷口很大。」
一聽這話,妖精、女神官、冬妮婭馬上圍了上去,相反絲丹卻留在了原地,只是呆呆的看著。「小女娃,呆在這裡做什麼,怎麼不上去看看啊!」矮人走過她身邊的時候丟下這麼一句話,但誰都沒有注意到絲丹的異常。
山果半身赤裸著,身上卻是乾乾淨淨的,精神雖然有些委靡,但依舊很清爽的樣子。海雷娜在他旁邊扶著他,神情依然冷漠,但卻與之前的有些不同了。絲丹說不出有什麼不一樣,但她直覺兩人之間似乎有了點點改變。而且海雷娜的頭髮是濕的,從衣領袖口裸露出來的白膩的肌膚也比尋常多得多……絲丹猛的用牙咬住了下唇,她被她自己的胡思亂想駭住了。她沒有走上前,也沒有說話,雙手緊緊抓住了裙擺,一雙金色的眼珠直瞪著向前望,陽光照進去的時候,彷彿貓眼石一般微微放光。她看到了陽光下,海雷娜和山果的影子重疊在了一起,就象那晚她和山果的影子一樣,她感到似乎自己害怕的某些預兆正在無聲的成為現實。這可怖的事實。
山果身上恐怖的傷口在艾莉諾和沙蒂婭的合力下,很快就成為了某種男子漢證明的勳章。
「嘿,小夥子,這下你回去後有足夠的資本吹噓啦!被那麼大的怪獸咬中卻沒死可是件很希奇的事啊!」矮人朗朗笑道,而一旁的冬妮婭和雷伊爾都為山果的死裏逃生而紅了眼眶。海雷娜自山果被治好之後,站起來和妖精走到了一邊。她奇怪的瞟了楞在週邊的絲丹幾眼,但她的內心還在為山果提出的問題所苦惱,因此並沒有太在意。
「哎呀,你失蹤的時候,絲丹最擔心你了,她都哭了好幾次!」冬妮婭大大咧咧的說道。她見絲丹呆在那裏,以為她是喜極而呆,連忙示意山果過去。
「絲丹……那個……我……」山果走到絲丹面前,撓著腦袋,不知道怎麼開口好。
「你!你什麼力量也沒有,戰鬥的時候還敢站那麼靠前,這種被別人救來搶去的感覺很享受嗎?」
就在絲丹衝口說出這麼一句話後,全場一片靜默,彷彿時間都被凍得凝固了一般。
所有人都以為他們看到這對情侶生死重逢的場面一定是感人熱淚,沒想到,是如此的尷尬傷人。絲丹那蒼白的臉色、握拳的雙手、發出冷冷光澤的眼珠以及那可怕的神情……顯然她並不是在開玩笑,而這句話更是如錐子般完全刺進山果的心中。
你什麼力量也沒有……
什麼力量也沒有。
什麼力量也沒有!
這是他平生最怕也最恨的一句話,若是海雷娜或者別人說,說得再厲害也不打緊,因為他根本不在乎他們。可是,絲丹即使是輕輕的一句無心之語,也能使他痛心疾首,死也不能忘記。
他靜靜的站著,感覺自己好象又站在了那個門口,很長時間都沒法呼吸。這一定是個夢,一個噩夢!好不容易,他終於找出一口起呼了出來,擎動了一下嘴角,彷彿想笑,可又動彈不得的開口說道:「你……說得沒錯……對不起。」他有些控制不住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只是因為他愛著她的天真。
絲丹哇的一聲衝進了他的懷裏,抱住他,壓著他那還略微有些疼的傷口,哭道:「都怪你!都是你不好!充什麼英雄,還……還……讓我這麼擔心。我恨死你了!」山果想把她深深的摟進懷裏,可兩手在空中虛虛的比畫了一下,卻只安安搭住了她的雙肩。他忍不住扭頭去看海雷娜,彷彿想借助對方此時的表情來得到某些心理上的平衡,但他失望了。海雷娜已經離開了現場,不知和妖精去了那裏。其他人站了會兒,尷尬的散了。
之後,對於雷曼沼澤的事,大家都儘量不去刻意提起,因為絲丹對於這件事忌諱得非常厲害,只要別人談話中一提到關於這個的話題,絲丹的臉色就陰沉下來,一聲也不吭,而山果也始終保持緘默。但有時候就是那麼怪,明明留了神,講話的時候想繞開,但偏偏老是不知不覺就漏了嘴。
海雷娜還是一副老樣子,愛理不理,不過對絲丹的攻擊倒沒有以前那麼尖利了,只是偶爾冷冷的刺她兩句,好象把她內心的想法埋在體內的更深處,輕易不再肯出口一般、。而絲丹卻對她的敵意明顯加深,又怕她又恨她。尤其因為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她越來越感到山果和記憶中那個溫暖體貼的愛人漸漸有了出入。同樣的輕言蜜語她聽著總覺得山果在變著法騙她,同樣是體貼入微她又覺得是山果刻意的討好她。那個味道彷彿隔了夜的茶,嗝得讓人難受。因此絲丹越發的覺得怨恨,要不是因為海雷娜,也不至於產生這樣一個隔膜。
然而她雖然這樣恨著,但她的性格就是這樣,並不採取什麼行動或者舉措來彌補兩人的之間的裂痕或者像她異母姐姐那樣表明態度,她依舊維持著原狀,依舊粉飾著太平,依舊忍受著海雷娜對她的冷言惡語,甚至因為太過怨恨,反而沒有了之前衝口反駁的勇氣。絲丹大概也覺得自己的這種態度需要一點解釋,她在和冬妮婭聊天的時候,也偶爾會說:「她畢竟是我的姐姐,我又何必與她去強爭!從前那些事也不怪她,給到任何人也會那樣。」
但她嘴巴上這麼說著,每次遠遠看到海雷娜的時候,都會想辦法把山果支開。別人只以為她是害怕山果在兩姐妹的矛盾中受到傷害,其實也只有她心理明白,她有一半是害怕,怕萬一他們倆真的有什麼事瞞著她,說了出來她又該怎麼辦?她苦惱而又抱著天真的想法,以為只要這麼繼續相處下去,只要山果還在她身邊就能安穩無事了。
山果沒有她想像的那麼油滑,他依然是愛著他的白衣女孩,只是他被他的苦惱糾纏著,不知道該進還是該退。他時常會下意識的把海雷娜當作他的同盟,希望借鑒她的想法來為自己尋條明路。可是絲丹在中間隔著,忌諱著,讓他在進退之間煎熬著。
在出了蛇夫山脈之後,絲丹開始變得有些神經質了。她現在有時會使些小性子,忽爾將山果支使得團團轉,忽爾又要他那裏也不要去,只是陪著她。有時則異常的溫柔,那種忽如其來的貼身盯人,常常讓山果從噩夢裏嚇醒。夢中,他又站在了那個緊閉的門前,像個孩子一般驚恐而無助。
又走了些時日,進了個村子,這裡離小城弗甸已是不遠。黃昏的時候,絲丹被冬妮婭拉著去集市,山果則幫雷伊爾在旅店裏照看行李。雷伊爾和其他馬伕混在一起談論他們的馬經,山果則閒來無事,閉著眼睛靠在旅店前的樹下打著噸。天氣很舒服,山果想睡可怎麼也睡不著。他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晚上沒有好好睡上一覺了。心裏總是慌張著,怎麼也安不下心來。就在他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時候,忽然感覺有人從身邊走過,無意中抬眼看了看,卻是海雷娜。她的腳步很快,背影輕飄飄的,已經快進店門了。
「海雷娜……等等……」山果不自禁的慌忙叫住了她。龍女停住腳步,微微側身,依舊是冷漠的神情。山果點頭向她微笑,笑容卻有些不太自然。他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些可笑,又有點窘。他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但不說話實在也不太妥當,若是等絲丹他們回來看個正著就更糟糕了。
「那個……你還沒有告訴我那個問題的答案。」看到海雷娜的有些莫名其妙的神情,他趕緊又加了一句:「在雷曼沼澤,你為什麼要救我?」
海雷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也沒發愣,轉身就走。
山果一怔,心裏頓時有些惱怒。他原沒打算要得到什麼答案的,只是海雷娜的態度激起了這些日子他心裏鬱積的憤懣和不甘。他莫名輕笑一聲,道:「龍族也會害怕嗎?」他知道海雷娜對於自己身為龍族的驕傲,他就不信對方不停下來。
果然,海雷娜旋風般轉身,眼睛狂怒的瞪著他,高壓的龍威無形的一波一波衝了過來,壓得山果立時倒退兩步。山果勉強定住心神,又道:「難道不是嗎?你在害怕什麼?為什麼不敢面對我?是怕我拆穿你只是害怕寂寞而一直纏著絲丹嗎?」
「你在胡言亂語什麼!」
「其實你很想要絲丹這樣可愛的妹妹對不對?你不知道怎麼去愛,所以只能像小孩子一樣欺負她是不是?」只要開了頭,就再也停不住了。山果也許一開始根本就沒想到深藏心底的風暴會在這麼一個情況下蜂擁而出。
海雷娜的眼裏有了些許的恐懼,她的唇倔強而蒼白:「你錯了,我恨她!見不得她快樂,恨不得殺了她!她這低等的亞龍!可是她是唯一的線索……我……沒有其他辦法……」海雷娜說到最後,竟然說不下去了,她害怕山果看她的眼神,那種陰暗,那種晦沉,彷彿要將她吸進去似的黑影。她不知道這個弱小的人類怎麼會有著這樣的眼神,她受不了空氣中瀰漫的危機感。那種執著,比起她百年尋母更加扭曲和瘋狂。
「是嗎?」山果沒有理會海雷娜的反應,只是盯著她的眼睛又道:「如果我給你這樣一個報仇的機會,你會怎樣?」
「你們不是……」海雷娜下意識的逃避話題。
「我只想聽你的回答。」山果粗暴的打斷了她的話。「機會只有一次。」
「你這卑鄙的人類!」良久,海雷娜從牙縫裏迸出了鄙夷的話語。
他想拖著她一起沉下去,那腐爛香甜的世界。
「我們……彼此彼此。」山果露出了一個深切痛苦的微笑。
他已受不了這痛苦,他想早一點得到結果。
門還是被打開了,血徐徐的漫過他的腳背,陰冷而濡濕。
黑影被釋放,撲頭蓋臉,在那空蕩的窄廊裏橫衝直撞。
故事還在繼續,在這寒冷與黑暗裏,誰也跑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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