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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婉拒,但聲音嬌軟,聽到卓南雁耳中,別有一股纏綿味道。他呵呵一笑,大口喘著氣道:“那咱們便回屋去?”林霜月仰頭望著他,玉靨紅如晚霞,柔聲道:“雁哥哥,我早就是你的人了,你……你要怎樣便怎樣,但月兒還是盼著洞房花燭的那一晚……”聲音減低,到了最後更是細若游絲。卓南雁凝望著她溫柔的眼波,心底愛憐橫生,輕狂之念反而盡斂,垂首在她櫻唇上輕輕一吻,道:“好啊!一切便聽小月兒的。”就勢攬起她的柳腰,讓她坐在自己懷中,柔聲道,“霜月,你可知道我最想摟著你的那一刻是在何時?”
林霜月倒料不到他忽然有此一問,調皮地一笑:“哎喲,卓狂生的心思,誰又能猜得透!”側頭想了想,嫣然道,“莫非是你遠道回到醫谷,再見到我的時候?”卓南雁搖頭道:“那時我見你病成那樣,快要嚇死啦,哪里還有那等閑心?”
她又連猜了兩個,卓南雁卻都一笑搖頭,最終才道:“便是最初咱們趕赴醫谷途中遭遇龍須,你獨自駕著馬車突圍時!那時我就坐在你的身後,見你力抗群敵,卻絲毫無力相助,看著你在黑夜里那窈窕的月白背影,心底最想抱你一抱!”說話間不禁又將環在她纖腰上的手臂緊了一緊。
林霜月心頭一陣溫暖,但想到當時的險境,仍不禁心有余悸,苦笑道:“好在這許多險難,咱們都一步一步地闖了過來。”說著轉過頭來,幽幽地道,“倒是有一個人,我心底最是感激!”
“這麼快便還了個悶子讓我猜!”卓南雁笑道,“到底是誰啊,說得這般鄭重其事?”林霜月盈盈春水般的眼波轉了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這人的名字,還得讓我親口說出來嗎?人家兩次救了你的性命,一次便在那時咱們被圍攻時,她下令讓龍須撤圍;另一次更是情意綿綿地千里送君,在青龍七宿的手下拼死護住了你的周全!”
“是婷兒?”卓南雁雙眸一亮,萬料不到林霜月最感激的人竟是完顏婷,心底陡然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歡喜,正要再問下去,忽聽得林子外響起一聲咳嗽。這咳嗽聲響亮至極,顯是那人刻意為之。
“是許師兄!”林霜月一笑,從卓南雁的懷中坐起,忙整理衣襟。二人才各自坐好,便見許廣攜著唐晚菊的手,笑吟吟地踱進了林子來。許廣遠遠地便笑道:“我們怕撞見二位親熱,老遠地我便咳嗽一聲,沒礙著兩位的事吧?”一句無心之話,卻逗得林霜月和卓南雁都紅了臉,難以應聲。
卓南雁只得向唐晚菊道:“晚菊兄,你怎地來了?莫愁為何沒跟你同來?”唐晚菊笑道:“莫愁出了醫谷,便跟我分道揚鑣,說是要獨自去行俠仗義。我瞧八成是去尋那龍夢嬋去啦!”目光一轉,向林霜月點頭笑道,“林姑娘面色紅潤,病體痊愈,可喜可賀!”
他寒暄兩句,便取出一封書信,交到卓南雁手中,正色道:“允文兄的書信,奉太子之命,請你出山,速去建康相助羅老。”
卓南雁展信細瞧,才知金主完顏亮竟已駕臨南京,南侵之勢已如箭在弦上。這金國的南京便是當年大宋的故都汴京,自靖康之變被金國占領,其後完顏亮定都中都,欽定汴京為南京,為金國五京之一。完顏亮忽然駕臨南京,並吞江南之志已昭然若揭,宋廷卻還心存僥幸,趙構特派使者過江交涉周旋。
朝廷中有識之士如張浚、胡銓等人紛紛上書請求備戰,高宗趙構當真不勝其煩。但他到底不是糊塗到底之人,思及當年被金人窮追猛打的窘境,更想到那日金使余孤天的狂悖無禮,也不敢過于放手無備,便任命老將劉锜為淮南、江南、浙西制置使,防禦長江下游,又分派諸將戍守幾處要塞。太子趙瑗也傳令羅雪亭,命他再開四海歸心盟,且親賜金牌一枚。
虞允文這封書信便是傳來太子之意,請卓南雁趕赴建康,協助雄獅堂主重開四海歸心盟,將江南豪傑聚到一處,揮幟抗金。卓南雁想到當日入京求藥,曾得虞允文和太子的悉心照應,況且大義所趨,委實推卻不得,只是林霜月毒傷才好,實在不能跟自己同行,正琢磨著如何勸她。
卻聽林霜月笑道:“雁哥哥,重開四海歸心盟,不是你多年之願嗎?這等大事不能耽擱,你還是即速趕赴建康!”卓南雁心頭一熱:“好月兒,你且在次安心養傷,待趕走了那群野心勃勃的狗賊,我便來跟你相聚!”
當下他便去跟蕭虎臣辭行。蕭虎臣對一觸即發的金、宋大戰漠不關心,倒怕卓南雁有甚閃失,不住叮嚀他“務要小心保重,可別讓小月兒替你擔心”,卓南雁連連點頭應承。林霜月幫他收拾了衣物,又和許廣一起送他們出谷。許廣和唐晚菊知他二人必有話說,當先大步遠去。卓、林兩人卻並肩緩步而行,卓南雁看林霜月竭力言笑,但仍是掩不住一股濃濃的別情憂色,知她必然不願與自己分別,更憂心自己安危,便溫言撫慰。
“雁哥哥,”林霜月忽地笑道,“你莫要以我為意。待我氣力回複,便也去建康助你!”卓南雁忙搖頭道:“不成不成!兩國交兵,凶險萬分,你一個嬌弱女子,可萬萬不得前去冒險。”
“嬌弱女子?你當我是瓷做的嗎!”林霜月嬌笑聲中,左掌倏翻,掌力到處,竟將身側一根翠竹斬斷,右掌奇快無比地拈起竹枝,輕飄飄挽個圈子,刷地指在卓南雁胸前。卓南雁見她這兩下利落輕靈,忍不住贊道:“好功夫!這一招是什麼名目?”
“這一招嘛……”林霜月明眸一轉,笑道,“叫‘折柳望君歸’!”卓南雁聽出她話中隱蘊的神情,點頭笑道:“我理會得,也信了你武功將複。只是……我仍不願你去冒險!”伸手握住她的柔荑,忽覺這雙柔柔的玉手有些涼,心中一動,輕聲道,“月兒,你一直在為我憂心?”
“雁哥哥,我確實放心不下。”林霜月緩緩垂下頭來,輕歎一聲,“你這人呀,遇上危難,總是不顧自己安危。”卓南雁“呵呵”一笑:“可我這只大笨雁運氣極好,幾次都是逢凶化吉……”見她總有些郁悒傷懷,忽地想起什麼,自懷中摸出天罡輪,鄭重交到林霜月手中。林霜月道:“這不是令尊的遺物嗎?”卓南雁點頭道:“這天罡輪和你給我的冷玉簫,我從不離身。現下我將天罡輪交給你,便當是咱們的定情之物,你乖乖地在這里養傷,看到了它,便跟見到我一般。”
林霜月蒼白的臉上湧出兩抹輕霞,美眸中也閃出一蓬喜色,柔聲道:“大戰當前,你也不要以我為意,定要照顧好自己!”卓南雁點一點頭,望著她盈盈秋波,驀地心頭一熱,忍不住在她香唇上輕輕一吻。
兩人行到谷口,許廣和唐晚菊正在相候。林霜月忽地想起了什麼,面色微變,低聲道:“雁哥哥,若是你遇到了父親或是……大伯跟你作對,切莫跟他們硬來!”卓南雁望見她雪白的玉頰和眸子里的濃濃憂色,點頭道:“雁哥哥我記住了!”四人就此分手。唐晚菊來時已多帶來了一匹快馬,二人打馬如飛,直奔建康而去。
第三部 逝水長東 第十九節:四海盛會 孤峰驚雷
一路無話,兩人日夜兼程,不一日趕到了建康。
建康早已風云雷動,各路武林英豪已聚集了不少,金陵城內多見器宇不凡的赳赳武人。雄獅堂內外更是熱鬧非凡。
“獅堂雪冷”羅雪亭這些日子緊著聯絡應酬四方群豪,也真有些不勝其煩。忽見唐晚菊帶著卓南雁風塵仆仆地趕來,羅雪亭大是欣慰,笑道:“雁兒,你來得正好,幼安也是昨晚才到,你們兄弟這可不是有緣嗎?”說話間書劍雙絕虞允文已陪著辛棄疾大步走來,卓南雁與辛棄疾久別重逢,又是一番歡喜。
到了午後,四下里趕來的各處武林豪傑越來越多,雄獅堂內愈發忙碌起來。翁殘風被逐出門牆後,孫殘鏡便是堂中位子最重的弟子,這幾日與四師弟何殘雪招呼群雄,忙得不可開交。卓南雁曾得羅雪亭傳藝,也算雄獅堂的半個主人,便也跟著四處張羅。
黃昏時分,雄獅堂的摘星閣內宴席大張。軒敞的大廳內群雄畢至,比當年試劍金陵會更多了十幾桌。而來自官府的人物,已由顢頇糊塗的桂浩古換作了英姿勃發的虞允文。
羅雪亭攬著卓南雁和辛棄疾的手大步入廳。群豪見羅雪亭前來,都起身招呼,拱手為禮。羅雪亭大笑著擺手,席間頓時熱鬧一片。卓南雁心頭感慨:“羅老如此厚望,倒非全是武功,大半還是他的公道仁義和熱血忠心。這才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氣魄。”
跟著羅雪亭坐在首席,卓南雁卻見席上青城派掌門石鏡、丐幫幫主莫複疆、唐門掌門唐千手盡皆在坐,便連昆侖派掌門甯自隆也到了。原來甯自隆當日爭雄武宗六脈鎩羽之後,便在建康的師弟府內暫住,這回倒是就近而來。除了這當中一席坐滿顯赫人物,余下的金鼓鐵筆門、五湖幫、兩淮鏢局等大小門派幫會也盡數趕到。
要知此時金、宋大戰一觸即發,羅雪亭以武林白道大豪身份發出英雄帖,雄獅堂背後更有太子力挺,這等聚會若是不來,不免便將武林白道和朝廷一起得罪。來赴會的人中,自是有熱血護國的狹義豪傑,更多的人卻是不敢不到。群豪趕來建康或早或晚,但今日的大宴才是頭回盡數聚會。廳內嘈雜無比,有舊友重逢,有新交初識,一時盡是“久仰久仰”、“別來無恙”等客套之聲。席間自不免有仇家相見的,但誰也不敢在雄獅堂上撒野也只是相互怒目而已。
端坐首席的武林大豪之中,莫複疆、石鏡都跟卓南雁頗為投機,昆侖掌門甯自隆對其也甚是欽佩,倒是唐千手對他依舊不冷不熱。少時唐晚菊自旁走來給師尊敬酒,唐千手對他更是冷冰冰的毫不搭理,若非看著羅雪亭對自己這革除門外的弟子甚是看重,只怕早就當眾呵斥了。
卓南雁始終不見莫愁蹤影,便跟莫複疆打聽。莫複疆卻皺眉道:“這混賬總不成器,這等大事又是不來,誰知去了哪里厮混!”石鏡笑道:“誰說莫愁不成器,瑞蓮舟會奪魁,可給你丐幫露足了臉。你莫駝子倒是成器,有本事將那龍蓮奪來嗎?”莫複疆頓時滿面堆笑,連道:“那是那是!”看來他對寶貝兒子那日的得意之舉也甚是欣慰。卓南雁看他神色,料來他對莫愁苦戀龍夢嬋之舉還不知道。想到莫愁去尋龍夢嬋,也不知能否如願,卓南雁也不禁心神一陣恍惚。
忽聽佇立廳外的雄獅堂弟子長聲吆喝:“南宮堡南宮二當家駕到!”眾人一凜,均想:“南宮禹這老二這時才來,架子倒大,竟賣到雄獅堂來了。”羅雪亭想到老友大慧上人之逝,心底平增愁郁,不由蒼眉一抖,只讓孫殘鏡出去迎接,更暗命將南宮禹的座位排在次席。
南宮堡也有不少朋友,南宮禹才一入廳,四下里便一片招呼聲。南宮禹一一拱手,卻冷著臉不搭理羅雪亭,自在次席上傲然坐了。眾人亂糟糟地才要坐好,又聽閣外有人吆喝:“明教月尊教主林逸虹駕到!”眾人一震,均想:“林逸虹竟成了月尊教主?他竟也來赴這雄獅堂的盛會?”
議論紛紛之間,卻見“半劍驚虹”林逸虹大步走入,陪在他身旁的卻是羅雪亭的得意弟子方殘歌。方殘歌奉師命親赴大云島請明教與會,竟能將新任月尊教主林逸虹請動,心中甚是得意,臉上神采飛揚。
羅雪亭更是雙目發亮,起身大步上前,笑道:“逸虹老弟!不想竟請得老弟親來,甚好甚好!”林逸虹慨然道:“家兄還在閉關,但金狗欺我大宋無人,竟要縱兵江南,咱們便讓他們有來無回!”
“老弟深明大義,”羅雪亭大喜,握緊林逸虹的手,“快快快,請上座!”他深知明教勢大,手下黑道幫派無數,若能相助抗金,大宋聲勢頓增,當下喜得白須都抖了。林逸虹哪里肯居上座,謙讓一番,才在卓南雁身旁坐了。跟席間大豪都敬了酒,林逸虹才低聲問卓南雁:“南雁,月牙兒怎樣了?”卓南雁聽他語音關切,望著自己的目光更滿是親近之色,想到少年時寄身大云島,林逸虹雖脾氣乖戾,對自己實是多有眷顧,不由心底發熱,也低聲道:“好教林叔叔掛懷!月牙兒好得緊,現下正在醫谷隨大醫王學醫。”
當日林霜月入得醫谷,才被發覺中毒,明教上下最初全不知她病重。其後卓南雁棋戰余孤天,為林霜月冒死求藥,江湖才隱約得知林聖女已然受傷。只因林霜月當日貿然離別明教,明教反不願出頭插手此事,但林逸虹將林霜月視為骨肉,這時見了卓南雁,終于忍不住相問。聽得卓南雁說到林霜月毒傷早愈,更拜了大醫王為師,林逸虹也是喜不自勝。
二人正自低聲絮叨,忽聽得有人怒喝一聲:“林老二!林逸煙那老賊卻在何處?”這一喝突兀嘹亮,滿廳群豪頓時一愣。卻見次席有一紅袍少年拍案而起,正是霹靂門門主雷青焰。看他臉色鐵青,盯著林逸虹的目光似要噴出火來。當日霹靂門老門主在洗兵閣上遭林逸煙毒手喪生,其長子雷青焰已繼任為新任門主。
林逸虹目光一燦,森然道:“米粒之珠,也敢與日月爭輝。閣下有什麼事,只管找我便是!”身形一晃,已凝立在大廳前的空敞之處。閣內群豪均是會家子,見他這下飄忽如風,許多人不由喝出彩來。更有人**要瞧熱鬧,這一聲“好”刻意拖長腔調。
雷青焰勃然大怒,喝道:“魔教雖然勢大,我霹靂門也不懼你!還我爹爹命來!”厲喝聲中,騰身飛出。他自知武功與林逸虹相差甚遠,但念及父仇,悲憤交加,這一招“雷電交擊”使得剛猛絕倫,大有與敵同歸于盡之勢。
驟聽砰然震響,這一拳已結結實實地擊在一人胸前。雷青焰勢道十足的拳勁盡數轟擊到那人身上,才瞧清眼前之人竟是羅雪亭。“羅堂主!”雷青焰又驚又疑,渾不知羅雪亭怎能在瞬間橫插過來,替林逸虹擋了這一拳。廳內群豪包括林逸虹,盡皆大驚,齊刷刷地爆起一聲驚呼。
雷青焰驚道:“世伯,這……”只怕自己失手之下,這一拳會要了他的老命。卻聽羅雪亭“呵呵”一笑:“雷門主好功夫!”枯瘦的身子倏忽一挺。雷青焰只覺拳上傳來一股柔和的勁道,霎時間胸腹間暖洋洋的甚是舒服,才知道對方不但無恙,反送出渾厚內力給自己疏通髒腑。“多謝世伯!”雷青焰又驚又愧,收了拳退開兩步,愕然道,“只是……這卻是為何?”
“林教主這一拳,老夫替他挨了。”羅雪亭歎道,“當日林逸煙最想殺的人乃是老夫,令尊剛硬不屈,以獨門暗器重傷了洞庭煙橫,救下了江南諸多武林掌門的性命,終究是喪在了林教主掌下……”眾人聽他話語低沉,心中都不禁沉了起來,便連林逸虹都蹙眉深思。雷青焰卻聽他在廣庭大眾前頌揚父親形跡,不由心底發熱。
“老夫與令尊相交不厚,卻也知他是個響當當的好漢!”羅雪亭目光灼灼地望著他,“若是令尊在世,以他剛烈豪氣之性,必會先擋外侮,再論私仇!”雷青焰臉色倏變,只覺羅雪亭這番話不但大義凜然,更將父親大大誇贊了一番,若是此時執意報仇,非但是不明大體,更有違背父願之嫌了,微一沉思,便長長一揖,道:“便全聽世伯的!大丈夫恩怨分明,待殺退了金狗,我霹靂門再跟那些魔頭做個了斷。”說話間恨恨地瞪了林逸虹一眼。林逸虹卻只嘿嘿冷笑。
一場風波終被羅雪亭談笑化解。莫複疆知道老友的心思,忙起身招呼上酒上菜,嚷嚷著要群豪縱酒盡興。少時酒菜穿梭價送上,摘星閣內喧聲四起,群雄盡情豪飲,燭光酒香間一派熱鬧景象。
……
翌日午後,雄獅堂所在的玄武湖畔插起了數十面迎風招展的彩旗,將清秀的湖山點染出無盡的英磊之氣。群豪齊刷刷地挺立湖邊,舉頭凝望前面一處軒敞的高台。台中央旗杆上高懸一面大旗,紅底金字,繡著“四海歸心盟”五個大字。其時玄武湖上恰有茫茫云氣起伏,片片云朵被紅日一照,化作萬千赤彩彤錦,便如無數紅旗簇集,愈發映得那杆背倚湖水的歸心大旗氣勢磅礴。
卓南雁和羅雪亭、虞允文等江南武林首要人物端坐在高台兩側的大椅上。卓南雁側目仰望那面大旗,心底陣陣發熱,暗道:“四海歸心,四海歸心,終究又見到了這一日。”四周群豪也是議論紛紛,群情振奮。
卻聽嘹亮的金鼓轟響三通,虞允文大步走到高台當中,替太子趙瑗傳令,重開四海歸心盟會。他言辭朗朗,語聲高亢,語音一落,台下群豪便齊聲吆喝鼓掌。忽見虞允文右掌一揚,將一面金牌高高擎起,亢聲道:“眾位英雄,此乃太子親賜的歸心令。請羅堂主接令!”
眾人都知當年劍狂卓藏鋒創立四海歸心盟,大帥岳飛曾鑄了一枚歸心令交與卓藏鋒,號令天下武林,但其時岳飛還只是手握重兵的一路節度使,此時重開盟會,當朝太子親賜歸心令,較之當年自是更為朝廷所重。
羅雪亭接令在手,雙手高舉,朗聲道:“各路英雄請看,這歸心令上刻著太子親筆所書的四個大字,盡忠報國!”說話間聲音發顫,雙手將令牌高高舉起,“當年岳少保的背上,便是刺著這四個大字!”群豪轟然喝出一聲大彩。(作者注:《宋史·岳飛傳》曰:“初命何鑄鞫之,飛裂裳以背示鑄,有‘盡忠報國’四大字,深入膚理。”“精忠報國”則出自古代戲曲《岳母刺字》,流傳更廣。此處以《宋史》為依據)
相傳當年抗金名將岳飛的背後刺有此四字,民間更有“岳母刺字”之說,“盡忠報國”這四字,更隨著岳家軍戰無不勝的傳說遍傳大宋。可惜其後岳飛受誣被害,在秦檜淫威之下,多年來朝野間再無人敢提“盡忠報國”。因此這刻有“盡忠報國”的金牌一發,實是意味深長,大振人心。
群豪心氣振奮之際,虞允文再傳了太子的第二道指令,竟是天下群豪拜祭四海歸心盟的首任盟主劍狂卓藏鋒。
台下群豪先是一愣,隨即又爆出一片掌聲。當年卓藏鋒挺身抗金,其後卻遭秦檜和格天社算計陷害,許多幫派也屈于秦賊淫威參與圍攻卓藏鋒,但到底公道自在人心,天下豪傑均在心底萬分敬佩劍狂卓藏鋒的英雄行徑,此時聽得太子傳令拜祭卓藏鋒,均是群情激昂。
要知是秦檜死後,高宗趙構行更化善治之政,對久遭秦檜迫害的胡銓、李光等大臣先後發布赦令,或平反或追複,但對天下咸以為冤的岳飛,趙構卻不顧許多大臣的上書求懇,始終置之不理。此時太子趙瑗先是親賜“盡忠報國”的歸心令,再公然拜祭當年追隨岳飛抗金的卓藏鋒,頗有撥亂反正、激勵忠義的深意,自是大快人心。
虞允文高聲喝道:“太子殿下親撰祭文一篇,請羅堂主致悼,請卓盟主之子卓南雁主祭!”說話間揮了一下手,幾個雄獅堂弟子大步上前,已在那四海歸心盟的大旗下布置好了牌位桌案。
拜祭劍狂卓藏鋒之事,虞允文和羅雪亭執意要給卓南雁一個驚喜,先前並未告知他。此刻卓南雁突然得知,果然心神澎湃激蕩,暗道:“這等大喜事,允文兄和羅堂主卻不告訴我!”手持信香,立在父親的牌位前,兀自如在夢中。
少時收束停當,羅雪亭慨然念誦太子祭文,卓南雁便在台上向著父親的靈牌叩拜上香,虞允文率著台下群豪也長跪叩祭。羅雪亭讀罷祭文,已是老淚縱橫,卓南雁更是泣不成聲,台下豪傑念及當年卓藏鋒義舉,也是群情悲慨。
虞允文再傳太子第三道號令,以雄獅堂主羅雪亭為信任四海歸心盟主。多年來雄獅堂聯絡各方豪傑,狹義遠播,早為天下所重,以羅雪亭為歸心盟主,自是眾望所歸,群豪轟然應和,紛紛呼喊:“當尊羅堂主為盟主,共襄義舉!”“便聽羅老號令,將金狗殺他個屁滾尿流!”
當下卓南雁等便請羅雪亭居中就坐,行叩拜盟主之禮。羅雪亭性情豪邁,擺手笑道:“老夫生平最厭俗禮,若是啰啰嗦嗦地行禮,哪里有咱們江湖好漢的豪氣!”眾人都知他脾氣,聽他如此一說,都是轟然大笑。
虞允文見他堅卻不允,只得朗聲道:“四海歸心盟主身份非常,登壇之典卻必不可少!只是今日專為祭拜卓盟主,登壇之典,便留在明日如何?”羅雪亭仍是將大手一擺,“呵呵”笑道:“那也不用這多麻煩!”虞允文踏上一步,低聲道:“羅老,有些麻煩還是不能少的,若是潦潦草草,天下無知之輩便會輕視!”羅雪亭神色一端,點頭道:“這我倒未曾料到!那便明日再費些麻煩吧!”虞允文見他答允,才松了口氣。
“眾位英雄,”羅雪亭已大步走到台邊,朗聲道,“眼下國勢危急,事關我大宋生死存亡,老朽也不推讓了。今日盟會再起,凡我大宋好漢,便不得再記前嫌,當務之急,便是戮力同心,共抗金虜!我大宋之所以難與金兵相抗,大半緣由是因人心不和,心思各異。難道我大宋千千萬萬的大好男兒,還怕了他才幾萬的女真人嗎?”
卓南雁聽他這一番話大義凜然,不由心頭激蕩:“到底是羅老!江南武林有了獅堂雪冷,便如有了擎天之岳!”群豪更是齊聲叫好,都道:“羅堂主說得是!”“今兒四海歸心啦,便該勁往一處使,先將金狗趕跑!”
羅雪亭點了點頭,臉上紅光閃爍,手指著波光浩淼的玄武湖,慨然道:“這玄武湖又名練湖,相傳三國時周郎曾在此操練水兵,最終在赤壁一戰,破去曹操的百萬大軍,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今日咱們大宋好漢在這練湖之濱結盟,正是上應天意,擊破金虜,勢如破竹!直娘賊的,眼下金虜雖然猖獗,卻也比不得當年的曹阿瞞吧!”
他意氣昂揚之下,又是一番大俗大雅的笑罵,說得眾人心神激昂,齊聲大笑,更有人叫喊道:“完顏亮敢來,便讓他到江底去喂王八!”更有人湊趣叫道:“羅老羽扇綸巾,談笑間,金虜灰飛煙滅!”四下里笑聲更響。
雖然明日才是羅雪亭登任盟主的大典之日,但雄獅堂主說到抗金大業,肝腸似火,當下便宣明,當以虞允文和辛棄疾為歸心盟的正副軍師。
虞允文號稱書劍雙絕,為江南四公子之首,又是太子趙瑗的心腹,辛棄疾更曾在金國重地起義抗金,有孤身入金營生擒奸細的義舉。這二人聲威久著江湖,群豪自是轟然應承,毫無異議。
跟著羅雪亭又再吩咐:“大伙自四面八方趕來,為的只是抗金護國的這一忠義之念!既然如此,便該摒棄前嫌!虞軍師定要讓老夫行了盟主登壇之儀,老夫便依了他,但老朽心底最盼著的,還是各家豪傑能否真正歸心聚義。既然如此,明日午後,咱們仍在此處聚集,當眾歃血為誓,自此全心抗金,再不計較自家恩怨。”
眾人聽他說起歃血立誓,心底振奮之余,隱約又有幾分說不出的惴惴之感。羅雪亭目光灼灼地掃視全場,亢聲道:“若有哪家英雄難遵此令,便請今晚退出!不然,明日立誓之後,終生不得有違!”
場上頓時靜了一靜。沉了沉,不知是誰大聲叫道:“全聽羅老號令,明日咱們自當來此歃血立誓,請羅老升任盟主!”這一喝之後,又有人長聲附和:“羅盟主說得是!立了誓才心誠!”“哪個龜孫子心懷鬼胎,那便滾吧!”頃刻間喝聲四下起伏,均是響應羅雪亭所倡。偶有些人心中不以為然,卻也只能默然苦笑,不敢稍作反駁。
“好!”羅雪亭再將大手一揮,“折騰了這許久,大伙肚子早餓了。今晚便在摘星閣開個群英宴,眾家英雄一醉方休,明日來此立誓結盟!有仇有怨的,可不能今晚抓緊時間尋仇啊,最多是在群英宴的酒桌上拼個痛快,喝他幾十大碗,了卻彼此仇怨!”眾人盡皆大笑。
便在一片豪爽的笑聲中,群豪暫且散去。
回到雄獅堂內,羅雪亭跟卓南雁、辛棄疾、虞允文等人閑聊。他興致頗高,眼見窗外暮色漸起,便提議仍去鍾山登高散心。卓南雁和辛棄疾想到當年初見雄獅堂主時,便是鍾山峰頂,當下齊聲稱好。幾人說走就走,直上鍾山而來。
已是黃昏時分,鍾山的峰巒岩壑都籠在蒼茫的暮靄中,幾人臨風而立,衣袂間也似披了一層霞色。縱目遠眺,卻見遠山銜了落日,映得滿天紅霞,更顯沉渾瑰麗。此時忙里偷閑,在峰頂上放眼騁懷,幾人都覺心襟大暢。
“羅老,”卓南雁笑道,“那時我們初次遇見您,還見您老在次釣魚。”辛棄疾也大笑起來:“那必是羅老效法古人,暗品太公余味!”羅雪亭凝望那紅燦燦的夕陽,悠然道:“老夫釣的不是魚,而是那輪日頭。”
卓南雁想起完顏亨身入石棺之事,低歎道:“日落日升,猶如天道輪轉。堂主必是由此感悟天道!”羅雪亭看了他一眼,微露贊賞之意,笑道:“讓你這小子說對了一半!不過,”他說著又轉望紅日,緩緩道,“後來老夫觀日久了,反倒不拘于領悟天道……”
眾人聽他語音忽地低緩下來,似乎若有所思,心內不由自主地都生出一陣難言的感慨。羅雪亭聲音愈發低沉:“近來忽地思念起柔兒來了,晚上總是夢見她!殘歌,明日你去你師姐的墳上看看,替為師……敬幾杯酒!”方殘歌恭恭敬敬地低聲應了。
卓南雁聽得這柔兒竟是方殘歌的師姐,不由想到莫愁所說的跟羅雪亭傾心相戀的女弟子,心底驀地一動,側頭望著羅雪亭,一瞬間竟覺這個江湖上素以剛硬著稱的武林盟主又多了幾分柔和可親。
“宋金大戰將起,”羅雪亭凝視夕陽的雙瞳熠熠生輝,“這一場大戰之後,又不知有多少豪傑熱血灑盡。殘歌,若是師父喋血疆場了,你回頭便將我和柔兒葬在一處。”
方殘歌隨口應了聲“是”,隨即愕然昂頭,道:“師尊,您這卻說得哪里話來?”羅雪亭哈哈大笑:“人孰無死,師父也不是神仙!嘿,真盼著有朝一日天下太平,老夫便在玄武湖畔嘯傲云霞,那可比縹緲難尋的天道更讓老夫欣喜!”辛棄疾道:“賊亮殘暴,橫虐一時,在金國也絲毫不得民心。眼下我大宋四海歸心,天下戮力,何愁金虜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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